《我的印钞机女友》 第001章 边某人与程大律 “第一,我们太忙了;第二,你跟我性格都太强,不合适;第三,这大半年下来,我真没感觉出你喜欢我。” 天志律所,程白的新办公室。 谢黎冷静地阐述着自己要分手的理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跟以前谈公事时一样平静。但在第三点说出口的瞬间,他依旧没能忍住,带了几分烦躁,拽了一下脖子上打得太紧的深蓝色条纹领带。 “最近你什么都换了新,我这个旧男友,也该扔了。” 程白就坐在他对面,漂亮的五官,一丝不乱的妆容,修长的脖颈边顺下自然微卷的长发,雪白的耳垂上缀着深绿的八芒星孔雀石挂坠耳环,中心处还嵌了颗挺大的钻,衬出一种精致的冷漠。 谢黎说话的时候,她只看着。 包括他去拽领带结的手指。 但竟没对这番话本身发表什么意见,只问了一句:“是因为方让?” 方让。 哈。 谢黎一下笑了,平时他十分忌讳这个名字,但放久了就觉这两个字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对,你就当是因为他吧。我觉得这半年我就像他的替身。你俩当初没在一块儿也挺让人意外的。本来是我追的你,算我活该,你不在乎我挺正常,毕竟倒贴的不值钱。” 办公桌上放着一些案卷,旁边文件夹里搁了两张戏票。 《控方证人》。 阿加莎·克里斯蒂经典法庭大戏。 12月09日,19点30分。 2排4座、2排6座。 程白目光落在上面,没说话。 谢黎坐她对面,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说完话他已直接起了身,扣好西装上那一粒扣,跟她道别:“你刚换律所,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嗯。” 程白应了一声。 然后看着他拉开玻璃门走出去,身形消失在长长的过道里,既没有出言挽留,更没有解释什么。 她从不是喜欢解释的性情。 人走后,程白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将自己略显僵硬的脊背,靠进了椅背,一个人坐了一会儿。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叮叮叮”,一连串。 她顿时回过神来,拿过手机,划开了屏锁,微信上很多条新消息,来自同一人。 天志律所主任,费靖,一个可爱的的中年胖子。 微信头像是一张站在高尔夫球场上的照片。 当初就是这位在她落难那阵二话没说飞了北京,花了一夜时间,把她忽悠到了天志。 论业务能力,绝对一流;论经营律所的智慧,无疑前列。 标准的精英阶层。 只是,他现在发来的这消息…… 费靖:程儿!程儿~ 费靖:我看到你今天的预约表了,你下午居然要见边斜!可我下午还回不来律所,你帮我要本签名书好不好? 费靖:就那本最新的,《被盗的一年》。 费靖:一定要亲笔签名啊! 程白眼皮跳了一下,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来,一下就皱了眉,只回了一句:“您知道这书反派的灵感来源是谁吗?” 那头费靖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知道,就是你呀! 消息发出后,一秒撤回。 紧接着,某只胖子哭了。 费靖:对不起!!! 费靖:条件反射就回答了…… 费靖:可是边斜这逼从来不搞签售,签名书都没有一本!简直逼疯铁杆粉丝!人家真的超级想要,你就顺便要一本嘛qaq 费靖:就一本! 费靖:程儿,程儿~~~ “……” 到天志的时间还算不上久,对这一位大事正经、小事卖萌的抽风上司,程白已经有所了解。 但了解不等于适应。 而且…… 这么头平时把法条倒背如流的老狐狸,竟然是边斜的粉丝,还托她要边斜的签名书? 撞了邪吧。 什么品味。 程白怀疑自己在做梦,就这么盯着手机半天,她没回消息。 费靖以为她生气了,不断发消息过来,戏精得不行。 她看了,眼角余光瞥见那两张戏票,却觉出一种无端的烦躁来。于是按了静音,把屏幕翻过去压在了桌上。 世界回归安静。 外头秋风飒飒,吹得云气在钢铁丛林里奔行。 两张戏票被天光照着,比印字密密麻麻的案卷晃眼很多。 程白便忽然想起,当时托人拿到这两张戏票时的心情。 谢黎说得没错。 是他追的她。 那时她还在北京,是乘方律所的创始合伙人,在一场酒会上遇到谢黎。谢黎做证券,能力不俗,长相也出众,风度翩翩,是行内许多女人的梦中情人,就连她当时的律助小姑娘见了,都脸红心跳。 所以她接受交往,是理所当然。 可没想到,大半年下来,异地的难题解决了,谢黎竟然觉得她不在乎他。 男人真是难懂。 什么叫做“在乎”呢? 她钻研法律,关注的都是专业范围内的事;谢黎则钟爱艺术,喜欢戏剧。所以她找了《控方证人》这样能够兼顾两个人喜好的法庭戏。 只可惜,似乎没有必要了。 程白眨了眨眼,把文件夹里搁着的两张戏票拿了出来,看了两秒,扔进了旁边新置的垃圾桶。 墙上挂着时钟,下午两点整。 距离下个预约还有半小时。 她没管还在不断蹦消息的手机,起身来,推开门走出去。 同一时间,上海某洋房。 经纪人周异黑着一张脸,站在某位大作家的面前,举着手机,屏幕都快怼进人眼珠子里去,寒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新书发布会你一个人能行?” 手机里是那段在微博上转疯了的视频。 “边老师,你新书的里塑造了一位不择手段的律师反派,号称‘专为人渣打官司’,外界都猜测您是以此暗指年初为‘3·28富二代杀邻案’凶手辩护的程大律。请问是真的吗?” “艺术创作总有现实的灵感来源。” “可听说程大律打官司很厉害,您就不怕吃官司吗?” “我边某人有的是钱,官司?随便打。” 视频画面上是会展中心一块很大的展台,下方是正襟危坐的媒体和热情的读者,上方是懒洋洋的边斜。 作家圈里有句话,“靠脸吃饭边老邪”,说的就是他。 身高183c长手长脚。 五官俊朗,星眸剑眉,高鼻梁薄嘴唇。瞳孔是藻褐色的,望进去能让人想起深海。 笑的时候随和,不笑的时候冷峻。 扔深山古寺里,觉得他俗气;放人海烟火中,又觉得他纯粹。 即便在这一段拍摄得有些模糊的视频里,他是坐着的,可依然能感觉出他身形修长,轮廓分明的侧脸透出几分桀骜放旷,目光有几分迷离,但看着人时,带着一种独特的疏淡。 这是一种局外人的姿态。 他虽然在这场发布会上,周围堆放着他最新的悬疑小说,夜行者系列第七部《被盗的一年》,但身上并没有半点商人的市侩,更没有半点需要在生计奔波的忧愁或焦虑。 任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而他只捕捉能让自己灵光一现的瞬间。 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说出这样一句“我边某人有的是钱”,实在是拉足了仇恨。 周异被他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知道媒体通稿怎么写吗?‘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飘了,新书发布会猖狂炫富,讽刺某大律师专为人渣打官司’!祖宗,你知道程白是什么人吗你就敢瞎他妈写!这是嫌命长,上赶着找死呢!” “都说了,我那天是喝大了……” 边斜看完视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而且你听就知道这记者给我下套,那句话压根儿不是我自己说的!” 周异冷笑:“喝大了,你不都戒了几年了,又喝上了?” 边斜撇了撇嘴,似笑非笑,但眼底浮出的偏偏是几分浅淡隐约的戾气。 他是真喝了,但原因实在懒得提。 说来说去都是高书朋那档子破事儿。 这两天他都没睡好。 前天是宿醉头疼,昨儿晚上又为《控方证人》的戏票熬到两点,结果网络卡了,一张没抢着,气得够呛。 今天大中午才醒,一顿饭没来得及吃。 眼睑下一层乌青,走起路来像是在飘。 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周异是他的作家经纪人,本来是在平台做法务,后来机缘巧合被边斜撬走当了经纪人,前阵子成了他工作室的合伙人。 这回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他在新书里写了个反派,疑似影射了现实里的某位律师,还在公开场合放了狂言,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说复杂也复杂。 因为涉及的律师,名叫“程白”。 半年前有一桩杀邻案被媒体报道出来,性质恶劣,顿时轰动社交网络。一开始只说嫌疑人是个程序员。但没过多久就爆出,将为该嫌疑人辩护的,竟然是著名律师程白。 网友把程白履历一拉,吓一大跳。 北京乘方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从业八年鲜有败绩,为一些知名企业家、大明星、官员甚至法官打过官司,还操作过几个公司融资上市。承办过167件案子,横跨诉讼和非诉,覆盖民事商事刑事,但只输过三回。 放眼整个圈子,都称得上印钞机级别的大律。 一句话,是个腕儿。 那嫌疑人如果是个普通小市民,怎么能请得起程白? 这不瞎扯淡呢吗。 种种阴谋论顿时甚嚣尘上。程白履历一扒,等同于坐实了嫌疑人有身份有背景的怀疑,加上她一干当事人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东西,舆论于是盖章,程白就是那种人模狗样的典型讼棍,跪舔权贵没得说。 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边斜的新书正写于那段时间。 他从扒皮程白的各种帖子和微博里得到了一点灵感,于是在《被盗的一年》里将大反派设置成了一位“专为人渣打官司”的大律师。 但没想到,发布会出事,舆论炸了。 他毕竟是个著名畅销书作家。就算现在一年只保持两本书的产量,各方面版权金综合起来,是当之无愧的业内顶级。 所以那阵还上了几回热搜。 事件另一主角程白,自然也少不了被人拖出来再次扒皮鞭尸。 可他瞎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周异对此应该很了解。且他这人严谨自律,情绪控制能力一流,更大的事情都处理过,也没见他动怒啊。 边斜是很敏锐的人。 在走到旋转表柜前随便摸出一块宝珀扣上手腕的瞬间,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是不知道程白。但听你口气,认识啊?” 周异直直盯着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直接抓起了茶几上的车钥匙,道:“是认识。但时间不早,我们上车再说。” 今天有应酬。 周异前几天就跟他说过,物色好了工作室的法律顾问,还有他那件事的代理律师,今天要见。 所以边斜也没想太多。 周异先出门去开车。 边斜在后面,不紧不慢的。一面想去哪儿搞张戏票,毕竟这回是百老汇那边来演,原汁原味儿;一面心不在焉地给自己穿了身藏蓝的长风衣,又从衣帽架上取了条灰色的长围巾挂脖子上。 这才从楼上下来。 住的地段是原来的法租界。 新买的两层小楼带顶楼和阳台,刚装修好不久。外面一排法国梧桐,树叶已经飘了黄,天被风吹得透蓝。室内的风格也很简约,墙上挂几幅后现代主义的画,一应家具新。楼下客厅里还乱糟糟的,快递箱放了一地,里头都是他的私人藏书。 车就停在院子外。 边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但在即将开口问他怎么认识程白时,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陡然“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等一下,你今天约的律师,叫什么名字?” 周异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锁死车门,冷冷道:“程白。” “操!” 边斜顿时毛骨悚然,吓得头皮都炸了。 这他妈谁敢去啊! “你放老子下车!”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2章 初次见面 什么“上车再说”,明摆着是哄他上法场! 但醒悟过来已经晚了。 车是下不了了。 周异看他这一副上了贼船后悔不迭的模样,就送了他一个字:“怂。” “是你你不怂?” 边斜回头就怼他。 “律师圈也太小了吧?这么巧的事都有。地摊上的十八流小说都不兴这种开篇了,什么垃圾。” 周异一脚踩下油门,没搭理他,直接把车开上了淮海路,往太古汇去。 一路上边斜嘴就没停过—— “你认识程白?没听你提过啊。” “你早说我就不写了嘛。我们工作室好端端的,有必要请这么个臭名昭著的律师吗?哎,老周你考虑考虑清楚,我前天发布会才……” “真要带我去见她?” “我命挺值钱的。” “要进去被打死了,怎么办?” 周异深吸了一口气,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看了车窗外的商场一眼,直接问他:“早午饭吃了吗?” 边斜顿时闭了嘴。 周异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送了他第二个字:“作。” 话是这么说,但往前开了没多远,他便在一条岔道旁靠边停下,扔下一句“车里等着”,自己下了车。然后钻进一家粥铺,打包了一份干贝鸭心粥出来,又上了车,丢给边斜。 车重新往太古汇开。 边斜掀了打包盒的盖,用勺子舀了,尝了一口,便悄悄皱了眉。味道实在一般。但一看周异那难看的脸色,他还是忍住了,勉强自己喝了小半碗。 他是胃不好。 早年刚写书的时候不注意,经常电脑前面一坐一整天。写东西太专注就会忘了其他,有时一天不吃一顿饭,有时一天能吃四五顿。作息也没个规律。 后来写出名了,胃也坏了。 加上生性挑食,别人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他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所以对吃饭这事儿怎么也热衷不起来,一旦有个什么耽搁或遇着赶稿,忘记吃饭就成为常事。 周异在没成为他经纪人之前,曾送他进过医院,所以对他胃病的事印象深刻。成了他经纪人之后,除了盯着他写书,就是盯着他吃饭。 有时候,边斜都觉得自己是个祖宗。 当然这并不妨碍周异鉴定他为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学生。 这个点算不上车流高峰,但一路也是开开停停,花了有二十分钟才到兴业中心。进了一座,周异在大堂凭预约办了访客登记,才刷码过闸,到里面坐电梯上楼。 电梯里周异跟边斜商量。 “上去之后,我介绍,你给人赔礼道个歉,就算揭过了。” “理由?” 边斜两手插兜里,问他。 周异皱了眉:“她是不那样的人。” 边斜笑出来:“她不是那样的人,那你看我边斜像是为了五斗米折腰、舍弃自己原则的人吗?还是见了面,看情况吧。” 接触过才能决定。 当时他虽然是喝大了,但道歉也该是严肃的事。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万一程白真是个讼棍,他拒绝道歉,也拒绝合作。 怀着几分压制不住的好奇,他跟周异上了二十五层,但在要进去的时候,周异电话响了。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就皱了眉,给边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自己一会儿,先去旁边接电话。 但边斜不是什么老实人。 他等了一会儿,看着自家经纪人的背影,琢磨了一阵,摸了摸下巴,便直接一个人走进了律所,打量起来。 前台小姐在律所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的人太多。再加上之前看过金辉证券那位叫谢黎的大帅哥太多次,对别人都免疫了,所以谁来都一副冷淡脸。 但在看清边斜的瞬间,她眼睛都直了。 边斜十分有礼貌地勾出一抹微笑:“你好,我姓边,有预约的。请问程白程律师现在在吗?” 边斜成功“潜入”。 他是想在周异不在的情况下,先会会这一位能让周异帮她说话的”程大律师”。 前台带他去程白办公室。 但十分不巧,人竟然不在。 前台说,之前看程律师出去了,下午有预约,应该很快就回来,所以请他在办公室里稍等一下。 这都很正常,边斜也没在意。 前台给他倒了杯水来,他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 挺大的一间,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半是办公桌,另一半是会客用的沙发。 “都是新的啊。” 跟自己那栋洋房一样,刚装修。 靠外是整面的落地窗,采光一流,显得整间办公室明亮而简洁。这会儿正是下午,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一眼望出去能看见东方明珠塔,视野十分开阔。 对面就是办公桌和书墙。 衣帽架上挂了一件雾霾蓝的西装外套。 桌上是合得严严实实的案卷,案卷旁随意地放着一只背面朝上的手机,以及一盒拆了一半的薄荷糖。 那位程大律师应该才出去没多久,且很快就会回来,不然不会连手机都不带。 倒是那薄荷糖…… 边斜目光停留片刻,眉梢微微一挑,便转眸看向书墙。 一般来讲,从一个人的藏书里就能看出一个人大致的趣味和性情。只是他没想到,一眼看过去,是法律相关的专业书,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时无言。 但只有一本例外。 《理想国》。 英文封皮,1945年出版。 很旧了。 放的位置,却是坐在办公桌后面顺手就能拿到的。 这书是柏拉图写的,借的是苏格拉底的故事,阐述的却是自己在政治、哲学、教育等各方面的思想。 边斜也看过。 他不由嘀咕一声:“稀奇……” 等人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但视线偶然一转,眼角余光一闪,竟看见自己手边不远的位置上倒了一块木制的镜框。 a4纸大小。 背面朝上。 边斜只以为是谁不小心给碰倒的,顺手就想帮着立回去,但才将其翻起来,一下就愣住了。 正面竟然是一张荣誉证书。 白底金边,设计典雅。 上方正中落着一枚象征公平的红色法徽。 北京市年度十佳青年律师,程白。 市司法局和律师协会联合颁发。 时间是今年1月。 第一瞬间,边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十佳青年律师程白? 但仅仅是下一刻,他便皱了眉,发现了另一点十分耐人寻味的细节。 没翻过来之前不知,翻过来才瞧见,这一张证书其实是头朝着墙那边的。一般正放着的东西向前倒下,都是头朝外,或者干脆摔在地上,绝没有背面向上还向里倒的道理。 也就是说…… 它并非被人碰倒,而是被人有意倒扣下来的。 似乎,它的主人并不愿意将其示于人前。 “可为什么呢?” 边斜盯着这上面“程白”两个字,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刚想要把这镜框放回去,就看见中镜框的玻璃面上清晰地倒映出了一道身影。 对方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透过那平滑的玻璃面,与他相遇。 边斜转过身去,一下就看见了程白。 大翻领白衬衫,袖口挽起来一些,露出雪白的手腕,戴了块深蓝色表盘的双面翻转表;笔直的西裤与衣帽架上那件外套同色,雾茫茫似的蓝,介于灰暗明亮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这一张脸实在是…… 比他在百度上搜到的那几张高糊图好看太多。 浓长的眼睫,描开的眼尾,轻抿的唇线,微卷的长发,还有细链的八芒星孔雀石耳坠。眉头虽没皱,但仅那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所透出的注视,已能让人察觉她的一点不悦和冷淡。 程白端着自己泡了枸杞的保温杯,边斜手里拿着她那一张荣誉证书,同她对视。 一时谁也没说话。 周异就跟在程白后面,是刚才在外面遇到的,这一下觉得有些头疼,想要介绍:“程律,这位……” 程白看着边斜,一扯唇角,淡淡道:“知道。传说中那位嘲我专给人渣打官司的大作家嘛,久仰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3章 戏票 这一位大律师的书架上都是专业相关,除了《理想国》之外什么私人藏书都没有;桌上摆的东西倒是有意思,能看出一点东西;但程白这个人,除了漂亮、冷淡,竟再没透出点更多的端倪。 一个藏着自己、不愿表露真实的人。 这是他对程白非常直观的第一印象。 但…… 现在他的处境好像有些不妙。 看上去他好像是没经过别人的同意动了人的东西,还被人抓了个现形。 可天知道他一开始真的是出于好心。 这一瞬间,边斜有些尴尬,听出了程白话里的不悦和藏着的暗刺,只能指了指自己手里拿着的镜框,解释道:“程律你好。这个,我刚才看见它倒下去了,所以……” “应该是我平时放着不小心碰倒了。” 程白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辞,面上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只端着保温杯,走到了茶几旁边。 “边先生可以把它放回去了。” 哦。 边斜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觉得程白的说辞跟他先前对这张证书的判断有些出入,但还是依言伸手将其放回去。 但临到要放下时,却犹豫了一下。 这位程大律明明是将这东西倒扣放着的,却说自己是不小心碰倒的,那他现在是该立着放,还是倒着放? 选择困难症纠结起来。 边斜打量打量程白的神情,然后将这证书立着搁回了书架上。 他并不想让程白看出自己知道她是故意把证书倒扣下去的。因为她显然并不想被人知道这一点,他如果表现出来,会显得有些冒犯。 程白看了他一眼,依旧淡淡的。 看不出什么来。 但那立起来的证书落在她眼底,是真的十分碍眼,一时便忍不住想,这一位边大作家,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三个人在茶几旁坐下。 周异先开了口:“前几天发布会的事情很对不住,边斜那天是喝——” 剩下一个“大”字还没出口,茶几下面就有人踢了他一脚。 周异抬头,便看见边斜暗暗咬着牙,给了自己一个警告的眼神。 程白坐他们对面,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兴味:“怎么了?” “没事。” 作家也有偶像包袱好么! 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喝大了居然还敢去发布会上瞎他妈扯? 以后还要不要卖书了? 边斜直接接过了方才周异的话茬儿,忍痛自黑:“发布会我就是嘴瓢了,满口胡说八道。周异刚才是想帮我找借口,但我们跟程律马上要谈合作的,怎么能随便欺骗您呢?” “……” 周异看他的眼神顿时像是看禽兽。 程白当然不会没注意到那被半路截断的“喝”字,一时笑起来:“不用这么紧张。发布会的视频我看过,‘专给人渣打官司’这句话也不是边先生说的。所以我刚才也只说‘传说中那一位嘲我的大作家’。媒体张冠李戴才有噱头,毕竟谁叫我‘劣迹斑斑’呢。放心,不会起诉的。” “可这件事又让程律站到了风口浪尖上,还是很……” 其实舆论发酵不仅仅是因为边斜,更多的是因为程白这个人。边斜那天的发布会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被各种需要吸睛需要流量的媒体利用,当了回枪。 但周异心里还是觉得很抱歉。 程白不大想谈这个话题,没接话,只道:“别一口一个‘程律’了,还是叫‘师姐’吧。之前都是电话里聊,刚才门口看见,差点没认出你来。” 师姐? 边斜其实没想到程白半点不在乎视频里的事,一下觉得这位大律跟传言中真的很不相符,再听她竟跟周异很熟的模样,心里的好奇又深了一层。 但他这时候聪明地没有插话。 只用目光打量这二人。 周异却是怔了怔,面上涌现出几分难言的复杂,一下想起六七年前的事情。 笑一下,但有些勉强。 垂下目光,他声音也低了些:“是挺多年过去了,但实在没混出什么人样,不敢来见师姐。上次还是听人说师姐回了上海,进了天志,才试着联系了一下。我们是刚成立的工作室,跟明星的个人工作室差不多,也不大,其实没想到师姐愿意接。” 程白大周异三岁,当年在法学院时,周异大一,程白大四,加上她那会儿是赵教授得意门生,学校里一号风云人物,所以都叫一声“程师姐”。 一开始他们不算熟。 后来程白毕业,既没如老师们所想去当法官,也没如校友们所想直接进入红圈所,反而出人意料地到了法律援助中心。 没过半年,周异家里出了事,闹到法院。 那时他才十九,觉得天都塌了。 一场噩梦。 程白处理案子的时候,在法院门口看见他,很惊讶,就问他出了什么事。 再后来,那摊破事儿都是程白帮他料理完的。 人在最落魄、最黑暗、眼见着要沉进水里的时候,如果能遇到谁向自己伸出手,把自己拉上来,实在是很难忘掉的,会记一辈子。 只是他不愿回想那段经历,所以没再联系了。 而且他毕业后也没当成律师。 这时听程白提起“师姐”这两个字,周异心里百感交集。 到底是成熟了。 现在回看,当初那点算什么事儿啊? 他故作轻松地续道:“这次来,主要就是两件事,之前电话里提过了。第一是工作室的法律顾问,第二是边斜要打的一场官司。资料我都带上来了,师姐看看。” 周异来是夹着两只文件袋的,说完就打开放在了桌上,递给程白。 程白心里还算平静。 她经历的事情更多。当年帮周异的事情对那时的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人跟人的关系就这么奇怪,你帮过人,人就会记得你,相互记着一点心意。 有那么一点,就够暖和。 说的是工作室刚成立,不大,但程白其实很清楚,边斜这工作室人或许少,但绝算不上是“小”。一本书能撬动大几个亿资本的顶级作家,要成立工作室,比起娱乐圈那些大明星,未必差到哪里。 周异该是看她刚换律所,才来找她。 毕竟因为当初那件事,她差点被律协吊销律师证,眼下又新换律所,按常理推断,是很需要案源来证明自己的。 虽然,她并不是能以常理推断的常人。 不过心意是能感觉到的。 程白先翻了工作室的注册信息和未来的一些计划看,道:“涉及到的领域挺多,投资我熟,知识产权我有两年没碰了,估计只能帮忙把控一下风险。你们这块,再找个领域内的专业律师会比较好。” “可别人不都说程律是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的大律吗?”毕竟是来谈合作的,先前安静的边斜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看程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问了个很抬杠的问题,“据传程律打过的官司覆盖领域很广,连行政都打过,而且只输过三回,我以为知识产权的领域应该不在话下?” “万金油律师”现在都成了瞧不起人的话了,一般只有刚起步的底层律师还什么案子都接,跟万金油似的。但越往上走,分得越细,越是专门化。 一般知名律师都有自己十分擅长的领域。 程白经历比较特殊,涉足的领域不少。 但这些年一般的案子她也接得少了,凡是被她接下来的,要么能赚钱,要么能出名。 周异没想到这货突然插话,怕他杠精本性上来,茶几底下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当心点别乱说话。 但边斜依旧好奇地注视着程白。 程白目光温温然,没生气,回他一句:“你也说了是‘据传’。” “程律的意思是据传不实?”边斜有些好奇,“那到底是哪一部分不实?” 程白微微扬眉,想了想,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竟十分认真地回答了他:“只输过三回是假的。” 居然是假的! 边斜惊诧了:“这不是他们扒着你履历数的吗,还能数错?那到底是输了几回啊?” 程白悠闲得很,向他眨了眨眼:“你猜。” “……” 猝不及防,突然被噎死。 边斜无言了。 周异没忍住笑出来,咳嗽了两声。 师姐还是偶尔逗人玩儿啊。 边斜这时候也感觉出来了,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我就随口一问,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 嗯,信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所以程白真的就没有告诉他自己到底输了几回,又把话题转回合作上,跟周异聊了起来。 边斜在一旁坐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听他们聊得琐碎,干脆起身溜达到书墙前面,问:“程律这书架我能看看吗?” 程白正跟周异过条款呢,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随意。” 边斜心里又是一噎。 他原本是说要来会会程白的。可这一位大律从头到尾都太平静,露出来的细节也太少,并不是一个随便就被人看透了的人,以至于使他生出一种想要撬开这人的壳、把人挖出来看个清楚的冲动。 但显然不能。 他百无聊赖,在书架前转悠,挑了几本书来看,想他们把琐碎的细节谈完了,应该就会喊自己了。 因为本专业学法,又做过一阵法务,这些年更以边斜经纪人的身份接触过很多实务,所以周异跟程白的沟通十分高效。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边斜才把手里那本看得头晕的《保险法》放回去,就听见后面周异对程白说:“知产这块我有经验,倒不用担心。合同细节就这些,一会儿签完合同,再请师姐去工作室那边看看。” 等一下,就定了? 边斜站在书墙前面,反应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这谈得也太快了吧? 不是说好了先看人品再签合同的吗? “工作室的法人是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突然卡住。 在转头这瞬间,他看见了程白办公桌旁那新置的垃圾桶,里面竟然躺着两张戏票! 戏票只出露了半截,但他多老辣的目光? 一眼就认出来了。 票面上“控方证人”四个字死死攫住了他的视线。 卧槽。 这不是他熬夜到两点都没抢到的那场吗?! 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之前站在电梯前放下的豪言,插下的flag…… 我边斜是那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可这不仅仅是五斗米啊…… 剩下的半句反对,果断被他扔进了爪哇国。 边斜一瞬间站直了,在周异开口询问之前,毫不犹豫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硬掰回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同意了?你们干嘛要问我意见呢?周异负责工作室,我就负责写书,虽然占股很高,但就是个翘脚老板。像程小姐这么优秀的大律师,能当我们的顾问,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对刚才的决定,我不能同意更多。择时不如撞时,咱们现在就签合同吧!” 程白:? 周异:??? 我们没问过你意见呀。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4章 程白三连 周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对边斜太熟了。 先前半句听着明显是要出来抬杠,结果下面叭叭一通,忽然就吹起他原本不待见的程白来,还说要立刻签合同? 吃错药了吧。 程白跟边斜接触不多,但猜也知道这位对自己应该有很大的疑虑,但现在竟毫无征兆地开始夸她,太诡异。 两人都搞不清为什么。 程白皱眉,没说话。 周异却看怪物一样看他:“你……” “是本人,我没事。” 虽然周异话还没出口,但边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口否认。他强压下立刻扑到垃圾桶里的冲动,挂上春风似和煦的笑容。一张帅脸,一双星眸,电力十足,风度翩翩地走回来,重新坐到程白对面。 这回是正襟危坐。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合同在哪儿呢?” 程白凝视他半晌,只见眼前这人用一种格外真诚的眼神望着自己,便道:“合同都有模板,改改就成,做起来很快,不急。我的咨询费很贵,还是先把事情谈完吧。之前周异说,边先生还要跟人打官司?” “边老邪”这绰号不是读者瞎起的,遇到大事的时候,他是真的沉得住气,老谋深算。 咳。 眼下这戏票对他来说就算大事了。 心里虽跟猫爪子挠似的,可边斜愣住憋住了,暂时没提戏票半个字,一本正经地回答。 “对,打官司。” “其实就是我之前跟个朋友,叫高书朋,开了家泛娱乐公司。一开始挺好,以小说版权ip为中心,向上下游发展,涉及到影视游戏的内容供应和一些投资。” “但去年,我们发生了分歧。” 又跟创业沾边。 这种官司程白打腻了。 她都没伸手去翻资料,因为已经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先前从周异那边了解过一些情况,所以这会儿更想知道当事人怎么说。 端起保温杯,她喝了一口:“然后呢?” “他觉得影视制作更赚钱,又在行业风口上,加上手里有些资源,就想把公司的重心转到制作上。我这人不爱搞乌烟瘴气的东西,而且我们是外行,内行都赔呢,我们做风险太大。” “那阵就闹得不好看。” “高书朋虽然跟我是大学同学,但他手段狠。” “年初的时候,就串通了其他股东,交易股权,召开了股东大会。我那时持股20%,但他们根本没有通知我。好,完蛋了。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司注册资金从500万增资到了4000万,我的股权被稀释得只剩下%。” 边斜手一摊,一副荒谬而无奈的表情。 程白一下笑了出来。 边斜被这笑刺激到了,挑眉道:“程律这时候还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程白无动于衷,转头问周异:“你没帮他参谋参谋?” 周异摇头:“他们的事我不方便多话,而且不管是他们的股权转让,还是后面的增资决议,我们都毫不知情。想参谋都没得参谋。” 程白于是皱了眉:“按规定,你们享有优先增资权,而且他们召开每个股东会,都必须通知你们。” “盲生你终于发现了华点。” 边斜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背景事实都算清楚。 但关键是…… 程白琢磨了一下,问道:“有两个点能打,第一是你说的,他们恶意串通,损害到了你的利益。第二是股东大会和增资决议都没通知你,违规。但第一点难就难在证明‘恶意串通’。人有没有恶意,是不是串通,靠一张嘴。你先前说他们没通知你,现在又笃定他们是串通好的,为什么?” “我当然有证人。”边斜不咸不淡地扔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然后一低头看见了茶几下面放着的一盘绿豆糕,于是十分自然地问程白一嘴,“这我能吃一个吗?” “……” 周异扶额。 程白嘴角也抽了一下,不大能适应这骤然跳转的话题,停顿片刻,才道:“都能吃。证人是谁?” 边斜挑食,但甜食除外。 刚才车上干贝鸭心粥就喝了一半,加上说话费力气,所以又觉得有点饿,他也就不去想什么偶像包袱了。 反正程白又不是他书粉。 拿起一小盒绿豆糕,他拆出来,咬了半截,清甜的味道入口,竟然很好吃。 他给程白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才续道:“证人叫贾蓝蓝,出事前也是公司股东之一。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要愿意告,她应该可以作证。”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程白也不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怪物技能:一边吃一边说,动作优雅不说,口齿还十分清晰。 这位边大作家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她转了转手里的保温杯,盯着里面漂浮的枸杞,沉思,但没接话。 边斜一个绿豆糕啃完,意犹未尽,又从茶几下摸了一个出来,一边拆还一边抽空打量程白表情:“他们恶意串通,我是利益受损第三人,而且有证人。我的诉求就是让他们拿了我的还回来,吃了我的吐出来,一系列恶意操作无效。这官司,程律师觉得有问题?” 听见“利益受损第三人”几个字,程白转着保温杯的手指,便停了一下,顿时抬头看他:“连这都知道,边先生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学过法?” “没学过。” 边斜摇头。 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写上本书的时候,查了点资料,略有了解。” 哦。 上本书。 那就是据说黑她的那本了。 写律师,是得查点资料。 程白了然,颇为温和的弯弯唇角:“那该不算法盲了,你瞎写不怕我告你啊?” 边斜眼珠转了转:“程律师应该没看过我写的书吧?” 程白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边斜便笑:“你要看过就知道,真就是灵感来源的程度,没到‘影射’这么严重。我是看到网上扒你的履历,咳,就想塑造个专给人渣打官司的律师应该不错,但连履历都没对着写。干脆我下次给程律你带一本,你看了就知道。说真的,我那角色写得还特好。” 还自夸上了! 周异又想在茶几下面给他一脚。但边斜这一回好像提前料到了他的举动,早八百年就把自己脚挪开了,继续啃绿豆糕。 周异无语。 程白则一下觉出边斜的难缠来,但居然有些欣赏他。 写个书还查得挺专业。 到对方这收入层级,说话不端架子,挺大的事情谈起来却好像跟邻居的闲聊一样,让人自然地放松,实在是一种难得本领。 不过,也该有些警惕。 她不确定是先前谢黎的事情让她分心,还是单纯因为边斜让人放松所以没防备,竟然在跟人谈案子的时候主动把话题岔开,实在不该是专业素质一向过硬的她应该做的事。 程白看他:“这官司你确定要打?” “打啊。”边斜回答得没有犹豫,但眉目间却笼上了一层阴郁,笑问,“能打赢吗?” 这一点阴郁,让他的气质变得很特殊。 甚至透出点危险。 程白没正面回答,只道:“不确定。” 她对边斜说的贾蓝蓝比较好奇。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 律师都很严谨。除了急缺案子的律师,几乎没人会给当事人打包票。一个搞不好要被投诉到律协的。 边斜清楚这个,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助理律师敲门,把合同拿了进来。他们三个把条款过了一遍,就算定了。 但并没有立刻签。 程白修长白皙的五指压在纸页的边角,抬头道:“我这人习惯不好,跟当事人签合同之前,有三个例行问题。边先生不介意吧?” 一说到签协议,边斜心已经飞到垃圾桶里跟戏票抱一起了,听程白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当然不介意,请问。” 程白淡淡道:“姓名?” 边斜忽然一头雾水,答道:“边斜。” 程白又问:“刚才说谎了?” 边斜一挑眉:“没有。” 程白最后问:“性取向?” 啥? 性取向? 边斜脑袋一下没转过来,因为以前有过一些奇怪的遭遇,所以此刻他完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性别男爱好女不搞基!” 语速飞快不带停。 “……” 这孙子。 周异牙很疼。 程白看他的眼神古怪了几分,心里想这人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但还是把桌上的合同推了过去:“成了,签吧。” “不是,为什么问这个?”边斜一万个不明白,“我什么性取向跟案子有关系吗?” “没太大关系。”程白解释,“只是方便安排接洽律师,回头取个什么资料之类的,安一点。” 很好,防止性骚扰。 完美的理由。 边斜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无话可说。他捞了桌上签字笔起来,干净利落地在甲方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程白把合同收回去检查。 这时边斜就看着她,眼神游荡,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程白注意到了:“边先生还有疑问?” “没,只是那什么……” 终于到了! 边斜暗自振奋,面上却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抬了一根手指,他跟敲键盘一样,隔空点了点程白办公桌旁那只垃圾桶,非常矜持地问出自己憋了大半天的话。 “那儿有两张戏票,咳,是不要了吗?”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5章 印钞机与印钞机 说真的,那一瞬间周异想打人:他就说这货之前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合着都是为这戏票啊! 程白也一阵无言。 丢到垃圾桶里去的东西都会有人问? 还是这么个大作家。 她要回头告诉费靖他偶像垃圾桶里捡戏票,费靖会不会脱粉? 当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那戏票原是因为谢黎买的,现在人都分手了,她自然什么都不介意。 从程白办公室离开时,边斜的心情好得就像外面那透蓝的天。 手里拿着戏票,像在路上捡了五百万。 他是故意在签完合同之后才要戏票,中间趁机刷点好感度,再要戏票就顺理成章。 都是合作伙伴了,两张戏票算什么? 程白如他所料,看了他片刻,直接就给了他。 虽然不大不小,但也算是谈成了合作,所以周异按惯例想约程白,大家一块儿吃顿饭。没想到,她今晚有约,所以推迟到了明晚。 走的时候,边斜从茶几下面顺走了两块绿豆糕。 现在正揣在兜里,美滋滋。 “好歹算个名人了,边大作家,你就不能有点偶像包袱?”周异站在前面等电梯,只觉得自己起码老了十岁,“谈个合同,吃也就罢了,你还连吃带拿!你一单身老狗,收人两张戏票,准备跟鬼去看?” “我——” 边斜差点被周异这话给噎死。 他咬牙道:“我一人俩座不行吗?我一会儿坐左边,一会儿坐右边,你管得着吗你?” 成。 是管不着。 周异不接这种垃圾话,只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格格往下跳,就问他:“先前说好的道歉呢?” “我说了,看情况啊。不过……” 声音顿了顿。 边斜眉梢微微一动,回想刚才这个把小时的短暂接触,斟酌道:“她跟我想的不一样。” 周异一声轻嗤:“你想的是什么样?” “至少保温杯里不该泡枸杞吧。” 边斜摇了摇头,并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倒不是难以启齿,实在是怕说出来就被自家经纪人暴打一顿。 他琢磨了片刻,忽然就冒出点灵感来。 “诶,老周,你觉得我下本书真的写律师怎么样?” “别。” 作家的劣根性就是迷恋那些有故事的人。 猜都知道,边斜这货又从今天这一趟里得到了点灵感。但周异都不用听后面的,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 “律政题材本来就压红线,涉及刑事和庭辩的基本不过审。影视圈最近寒冬,你写得出来,我未必卖得出去。” “嘁!” 一听周异说这个,边斜就不乐意了。 如果他面前现在有张桌子,那这句话一定是拍着桌子说出来的:“什么卖不卖的,我边斜是那种为了钱才写书的人吗?!” 只是才说完,他就忽然想起了什么:“诶,我新书发售到三天了吧,销量多少了?破记录了没?加印谈了吗?版税涨几个点啊?” 周异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之前出版商那边打过电话来,记录破了,回头就谈后续。” 边斜便点了点头,道:“往贵了谈,甭跟他们客气。” 嗯。 为爱写书边老邪。 人设从来不崩。 只是等书写出来之后,就成了“死要钱”。 周异心累,不想说话,一身烟灰色条纹西装站在电梯前,只当自己不认识旁边这货。 下行的电梯还没到,但却有上行的电梯到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因为距离很近,边斜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便有些讶然。 电梯里的既不是什么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也不是油头大肚的富豪老板,竟然是个衣着简朴甚至透出几分寒酸的老人家。 灰色的外套,应该洗过了很多遍,边缘上起了毛球;黑色的长裤并不合身,裤脚挽起来一寸;一双胶鞋,刷得干干净净,虽然很旧,却没留下半点泥渍。 他皱纹横生,头发花白。 一双眼有些浑浊,眼底发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向天志律所前台去。 边斜在观察人方面,拥有着一种过人的天赋,常年的写作也将这种天赋磨炼成了一种纯熟的本能。 几乎在看见这老人家的瞬间,他就好奇了起来。 目光悄然跟过去,他暗中关注,竖起了耳朵。 “您好,请问您?” 前台小姐就是先前接待边斜的那一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见了这老人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主动开口问。 那老人家有些畏缩,声音颤抖,张了几次口,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我想问,程、程律师是不是在这里?” “哪个程律师?” 天志律所虽然不是红圈,但也有一百多小两百号人,姓程的不止一个。前台小姐问他。 老人于是抖着手,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了一张用手帕包裹着的名片,递了出去:“就、就这位程律师,她在吗?” 这一双手常年被太阳晒着,显得粗黑。 手背上已经开始又老人斑,皱巴巴的,血管如河流一般在表层皮肤下蜿蜒;手指上更是满布着老茧。 前台小姐接过那名片一看,就不由怔神了一下。 因为这竟然不是天志律所的律师名片。 上面写的是—— 法律援助中心,程白。 从卡片上发黄的印记可以看出,这张名片已经保存了挺多年,但尚算完好。 前台小姐怀疑是重名,这老人家来错了地方。 但一看下面留的联系方式,还真是他们律所里空降的那位新合伙人。 她犹豫了一下,也摸不准这老人家什么来头,只道:“您应该没有预约吧?稍等一下,我帮您问问。” “好,好,谢谢,谢谢。” 老人家双手合十,连连道谢。 隔得太远,边斜实在看不清那一张名片上写了什么,但话却听了个大概,他眨了眨眼,心底一时有些难言的感觉,转头便问了周异一句:“之前程白说自己咨询费很贵,什么价啊?” 周异看他一眼:“一块钱。” “这么便宜?” 边斜诧异。 然而周异下半句就接上了:“一秒。” “……” 一块钱一秒。 行的。 边斜再次被自家经纪人噎死在半路,好半晌才缓过来,翻了个白眼:“都吹她是印钞机,我还以为有多赚,也不怎么样嘛。我一个字一百块,比她高多了。” 废话。 行内这所谓的“印钞机”印的都是别人的钱,帮客户赚的。哪儿像边斜,赚的都是自己的。 “反正程白值得起这个价。” 边斜挑眉,一下就感觉出了周异言语间的维护之意,脑海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哎,我说,她是你师姐,你们老早就认识,今天这样……别是暗恋人家吧?” 周异皱了眉,笔挺的西装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回头看边斜:“那又怎样?” 居然没有反驳! 边斜心里一下就卧槽了。 八卦之魂忽然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伸手捅了捅周异胳膊:“那你怎么不赶紧追?” 周异平静道:“她有男朋友。” “有个屁啊!” 边斜差点笑出来。 “就算曾经有,现在肯定也分了。” 周异不明白:“什么意思?” 边斜一身长风衣长围巾,修长的手指夹着两张戏票在他眼前晃了晃,优雅且狡诈:“同志,动动脑子!你要跟你男朋友好好的,这连座儿的戏票能随便扔了?” 办公室里,程白看着桌上已经签好的合同,又看了看上面“边斜”两个狗爬似的字,几乎辨认不出笔划的轨迹来,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位边大作家从不搞签售。 这字要签上,书多半卖不出去了。 唯独那“斜”字最后的一竖还有点风骨,拉得很长,像是一柄利剑,透出几分掩不住的凌厉锋芒。 已经快到下午四点。 程白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想要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来,但抓到手里的,却是一枚薄荷硬糖。 她怔了一下,失笑。 忘了,在戒烟呢。 一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揉了揉自己眉心,翻开之前一直压在桌面上的手机。 费靖已经不再号丧。 最后一句是:哼,大不了回头我自己去要! 划出对话框,返回联系人消息界面,就看见了伍琴的消息:“程儿,今晚七点老地方见啊。” 程白回过去一个字:“好。” 刚回完,办公桌上内线电话响了,来自前台。 程白把听筒放在耳边。 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伴随着一点微弱的电流声,传了过来:“程律,这里有位访客要找您……” 她压低声音,说了基本的情况。 程白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盯着自己手机界面上“安和财险-伍琴”几个字,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今天没空,请他回去吧。” “啊,好的。” 前台小姐那边显然一头雾水,但程白既然都这样说了,也只好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听筒里顿时一片忙音。 程白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过了秋分,已经是昼短夜长,西斜的日头沉进灰蒙蒙的云里。俯瞰窗外,竟觉像是一片迷雾围城。 她收回目光时,抬眼就看见先前被那一位边大作家“好心”立起来的证书,“十佳青年律师”几个字看着像是在嘲讽,中间那一枚天平法徽红得刺眼。 “方让……” 程白润泽的唇瓣翕动,呢喃了一声,终究还是伸出手去,“啪”一声将这镜框压了,倒扣回书架上。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6章 乘方旧事 大多律师都没有标准的上下班时间,尤其是有自己案源的律师,一周七天可能有六天都在外面跑,回律所的时候很少。至于律所高层的大par,却是另一种极端,基本都不怎么接案子了,主要经营律所,跟做其他生意没太大差别。 程白的时间也算自由。 但今天,她在办公室里坐到了晚上六点。 华灯初上。 外面许多加班的授薪律师们这时候叫外卖的叫外卖,出门吃饭的出门吃饭。 合伙人这一排办公室,只有她的还亮着。 费靖在俱乐部打完高尔夫,跟其他人吃了顿晚饭,回到律所,就瞧见程白还没走,一下高兴起来。 “咚咚。” 他直接走过去敲了门,然后推开,探头进去:“程儿,还没走?” 程白这几个小时什么也没做,听见声音就抬头,回道:“一会儿出去跟朋友吃饭,没到点呢。” “那你下午见过边斜了?” 费靖的头发在他这一等级的人里保养得还算浓密,不过也看得出白了一些。他看着微胖,天气不太冷的时候,习惯穿身白衬衫加条带背带的西裤。平时走路的时候,两只显肉的手就拽着两条背带,跟只企鹅一样晃悠。 问边斜的时候,他眼睛都在放光。 “我签名书呢?” “可我没有答应过要帮您要啊。”程白淡淡地,看他走进来,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对面,多动症似的转着那转椅,“您不是说回头自己去要吗?” “我——” 费靖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她,想了想,又十分憋屈地缩了回去,腮帮子鼓起来的时候,像是条河豚。 “那合同总有签名吧?你先给我看看,过个眼瘾。” 还真是铁杆粉丝啊。 程白实在不明白了,费靖怎么说都是个四十多的老油条了,一把年纪,学人年轻人追什么星? 而且追的还是边斜。 上海大par的品味都被他拉低了。 “合同已经让人录入了,这份是留底。”程白给打了个预防针,“字是边斜本人签的,你看了可别哭。” “你开什么玩笑呢?” 费靖没当一回事,直接从程白手里接过了那一沓a4纸,翻到最后一页甲方签名上,这一瞬间眼皮就跳了一下。 他立刻把合同给合上了。 “不,这不可能是我偶像的签名。” 字也太他妈丑了吧! 程白不置可否,但在费靖的脸上,她清楚地看见了一万点暴击伤害的效果,只道:“您来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没有她就要赴约去了。 费靖其实看边斜的书好几年了。 他早年并不是学法的,本来学中文。但毕业后不好找工作,又撞大运赶上93年国家律师制度重大改革,那时候司法考试还不禁止非法学专业的人报考,他一咬牙就去了。 二十好几年打拼下来,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虽然是没希望从事文学那行了,但对许多文学作品,他始终怀着一种磨灭不去的热情。 边斜这位畅销书作家,号称是“商业写作”,可书里面其实有很多东西值得思考,写得真没比那些传统作家差到哪里去。 只是边斜那些年纪不大的读者,未必能读懂。 总之,费靖从不觉得自己品味低。 “唉。” 没想到偶像的字实在一言难尽…… 莫名有些幻灭。 费靖一把年纪了,日常学点年轻人的做派,也是不让自己落后于潮流罢了,但真谈起正事来,却靠谱得不行。 “我还真有事要问你。”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转椅的扶手,眼角已经长了皱纹,目光里沉淀着岁月留下的圆润与通透,只道,“现在律协那边抹平了,律师执业证也保住了,但你在北京那么多年,一下换回上海,就跟另起炉灶没区别,早先的人脉该都不顶用了。今天在球场的时候,大家都对你挺感兴趣的,问了我好几次。等改天有机会,去应酬应酬?” 一切都因为年初那一桩所谓的“3·28富二代杀邻案”。 1月她被选为十佳青年律师,风光无限;2月就接了这个官司。 谁也没想到,后来会闹那么大。 北京乘方律所两位创始合伙人程白、方让,一个声名扫地,险些被律协吊销律师执业证,一个心灰意冷远走英国,干脆连律所都注销掉了。 这事在圈里无异于一场八级地震。 司法部和律协对程白的调查谈话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月前才结束,确认了程白在这件事里无过失、不担责。 但这一通下来,也没几个大律所敢冒风险要她了。 费靖是早年跟程白有过一些接触,对她有几分了解,且在天志有足够的话语权,是绝对的主导者,才力排众议,让程白直接以合伙人的身份空降天志。 程白也够有魄力,扔了北京回上海。 只是很多现实的问题,依旧需要面对。 程白听出费靖这是想帮她牵线搭桥,认识点上海这边的大par,但经过那一桩之后,她对这些竟都有些看淡了,只摇头道:“您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过一阵再说吧,我现在还挺迷茫。” “这有什么可迷茫的啊?”费靖安慰她,“雄才自古多磨难,只要心定,重新开始也就是了。要紧的还是先把团队搭起来,毕竟你虽然是个合伙人,但现在手底下就一个助理律师,基本做不了事。” 程白不由打量自己眼前这头老狐狸,要笑不笑地勾了唇:“可据我了解,天志现在有十多个律师团队,几乎覆盖了从诉讼到非诉的所有领域,算得上五脏俱。我要搭个新团队,不管涉足民事还是商事,必定会跟其他合伙人的团队发生冲突。您挖我到天志,到底想干什么?” “咳,这个么……” 老狐狸假正经地咳嗽了一声,眼珠子望天,骨碌碌转起来。 “要知道,我们这行,人来人去,都是很快的。天知道过俩月会发生什么呢?” 在事业上,程白从来不是温顺的兔子。相反,她更像长着獠牙的豺狼。 她哪里听不出老狐狸的潜台词? 该是这律所里有合伙人想走,但费靖还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会走。 聪明人话不说透,程白便道:“那我正好休息休息,律协的事情刚完,有半年没接案子,我这几个月就随便接几件,重新熟悉一下。您那边扛得住吧?” 律所各等级的合伙人都是有业绩指标的,达不到要么降级,要么卷铺盖走人。几个月,随便接几件案子,她说得轻松,可作为律所的主任,费靖要承受的压力很大。 但听程白这话后,他竟半点意见都没有。 “放心,这不是事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程白现在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一个律师都没有,但她真想搭团队,只要把“程白”这两个字挂出去,自然有人趋之若鹜。 一切只看她想不想。 费靖谈得满意了,临走时候只交代:“那什么,下次你见边斜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带我一块儿去啊。” “……” 程白无言,只看费靖踱着那八字步,拽着自己肩上两条背带,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谈这一通也没花太久,刚好六点十分。 她算算时间,从衣帽架上取了西装外套披在身上,拎了只深蓝的斜挎包,就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灯离开。 经过前台是,才发现前台小姐竟然还在。 她还没记住对方叫什么名字,对方已经先喊住了她:“程律,稍等一下。之前那位访客留了张字条,让我转交给您。” 说着就把东西递给了程白。 一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只用圆珠笔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后面是一个名字:曾念平。 “我跟他说了,您今天没空,暂时不见,可他也不走,就在外面等。我想再问问您来着,他又不让,说不想打扰了您的正事。人等到了快六点才走,就刚才。然后留了这个,说请您有时间打给他,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前台小姐声音里流露出几分不忍。 在律所做前台,见过的牛人多,但见过的苦难也多。 那老人家老实巴交,一看就是遇到了事儿的。 人心肉长,谁能不生几分恻隐? 程白听了沉默,把那张横格纸折进手里,只道一声“谢谢,我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走了出去。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7章 程白的第一败 程白和伍琴约的地方是一家泰国餐厅,她到的时候,伍琴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紧皱着眉头看手机,面笼寒霜,似乎跟人聊着什么,还聊得不很愉快。 直到服务生把程白引到她对面坐下,她才发现。 伍琴是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电烫的弧度括着一张瓜子脸,一件酒红的雪纺衬衫搭一条黑皮裙,纪梵希的披肩跟她小香包一起放在座旁,跟窗外辉煌的灯火相衬极了。 见着程白,她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真是一万年踩点,不早不晚刚刚好。” “开车过来的,路上有点堵,我倒是想早点来。”程白笑了笑,也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你等很久了?” “也没有。” 伍琴摇了摇头。 “就提前来了十几分钟,刚加班完呢。这阵公司里外都有人作妖,烦透了。” 她是程白大学的舍友。 当初宿舍里四个女孩,号称“法学院四剑客”。 结果一毕业就各奔东西。 现在,程白是天志律所的高级合伙人;魏了了考了记者证,跑法制新闻,在电视台工作;尚菲进了法院,现在是中级法院民事庭的法官;伍琴则涉足保险法务,成了安和财险的法务总监。 程白听出她声音很不耐,便问:“怎么了?” “你才从北京回来不久,是没听我吐槽过。前阵子面了个小绿茶,面试的时候温顺得跟绵羊一样,我就给招了进来。结果没几天她就得了老总的青眼。这两天正好有个老头儿来闹事,老总刚跟我说,琢磨要把她提成副总监呢。” 伍琴翻着菜单,冷笑了一声。 “其他部门里都有人夸她能力强,我看啊,能力强是其次,怕是床上活儿更好吧!” 程白跟她的确有阵子没见了,在听见“小绿茶”三个字时,她微微皱了眉。等她说完,过了有好一会儿,才道:“是公司里有这种传闻吗?” “还用得着传闻?”伍琴不以为意,“年轻漂亮,才毕业没多久,不靠睡上位还能靠什么?靠才华吗?” “……” 程白不接话了。 伍琴这才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抬头补了一句:“当然你除外!可像程儿你这样的,毕竟是凤毛麟角,哪儿那么容易找啊。” “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程白笑了一下,“谁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不是愣头青呢?那时候咱们也未必聪明到哪里去。总归你们老总也没一下把她提成总监的意思,那就是还认可你能力,你别为这事儿上火。” “行啦行啦,就知道你会安慰人!” 伍琴听她这话,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展颜一笑。 当年宿舍里,程白的性情就是最好的。 不急不躁,冷静克制,遇到事情永远有备选的解决方法。你激她她不生气,你骂她她也不动怒,脑子转得还比别人快上几圈,更不用说长得好看,家境还好了。 当年多少人追她啊? 宿舍门缝里总是插满了塞进来的情书。 可真嫉妒死个人。 直到毕业后一年多,听说程白父亲做生意出了问题,跟人打官司,结果公司破产,家业倒闭,程白终于不再是什么白富美了,所有人的嫉妒这才得到了几分平衡。 甚至有些可怜起她来。 因为这桩官司,是程白自己打的,可最后输了。 过没半年,母亲就与父亲离了婚,跟人去了国外;父亲则在病痛中离开人世,到死也没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公司。 没人知道那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在为自己的前途奔忙,谁也没有停下来的资格,更没有能够帮助谁的能力。所以即便知道,也不过只能送去几句无用的宽慰。 等忽然有一天,她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已经是个知名律师了。 校友群里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千万别觉得自己苦,要觉得自己苦了就看看程白。日子这么难不也熬过去了没上吊吗?老老实实搬砖吧,总有一天会好的。 所有朋友都十分默契地从来不问程白那段时间的事,程白自己也从来不提。 更不用说现在了。 年初那件事伍琴也有所耳闻,只觉得不比程白家里那件事小,便避开了这话题。 两人点完了菜。 等菜的时候,伍琴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工作里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都给程白讲了一遍。 保险公司里什么事都能遇到。 最多的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骗保方式。 “说起来都要笑死。” “前阵我们公司遇到个老东西,太极品了,前年在我们这里买了交强险,今年起重机出了事,来找公司。结果调查下来,是他自己在起重机上动了手脚。” “公司当然不给赔啊。” “理赔那边出了拒赔通知,他就来我们公司哭上了,穿得也土,跟桥下老乞丐差不多。死活说自己动了手脚,但还没来得及做就出事了。还卖惨。” “你知道说什么吗?” “说自己儿子在医院里躺着,等这笔钱做手术呢。” 伍琴说着,已经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情,端了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嘲道:“在保险公司做久了,真是什么无赖老流氓都能碰上!” 程白手指搭在杯沿上,指尖顿了顿。 她唇线微抿,抬眸注视着伍琴,看似不经意地问她:“你今天加班,就是因为这事儿吗?” “是啊。理赔那边烦了他闹事,问我有没有办法解决,想看看能不能找合作的律所告他。”伍琴撇了撇嘴,“再加上那小绿茶在老总那边显能耐,这事儿我要解决不了,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那万一这个人没撒谎呢?” 程白垂眸,声音依旧平淡。 伍琴摇头:“那不可能,这种事见得太多了。说什么儿子躺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缺钱不知道先找人借吗?再说就算他不骗保,这事儿也没办法赔他。他买的是交强险,得是机动车交通事故我们才赔。他一台起重机,在工地上出的事,压根儿没在这范畴。” 《保险法》就这么定的,交通事故,首先你得发生在交通道路上,建筑工地怎么能算是“道路”呢? 程白听了便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换了别的话题。 大约是最近工作压力大、不顺心的原因,伍琴总是在抱怨,程白便安静地在一旁坐着,听着她说话,偶尔宽慰两句。 酒喝了两杯,脸便跟着烫了几分。 但程白也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上海的秋天比北京还要冷些,凉凉的空气撞在颊边、耳垂,便微微泛了红。 餐厅里挺暗。 她往后仰在沙发里,一张瓷白的精致脸容染上几分昏黄的暖光,神情也有些模糊起来。 对面的伍琴支了胳膊,一手撑着脸看她:“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心事,兴致不怎么高呢?” 程白答道:“也不算,就是遇到件不好决断的事。” 伍琴便笑:“我记得你不是天秤座吧,怎么也选择困难?我这人不纠结,你说,我来帮你决定!” 修长的手指把空了的酒杯转了一圈,酒液滴在了餐巾纸上,染开了几分酒渍,程白看了片刻,才抬眸,认真地看着伍琴:“是工作上的一件公事。本来也没什么,但如果做了,一位我并不想伤害的朋友可能难以接受。所以在想,要不要做,或者做之前要不要先告诉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当然是工作重要啊。” 伍琴简直不明白她,怎么这都需要犹豫。 “如果是我,直接做了再说。都是朋友了,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皇帝还要吃饭过日子呢,赚钱是第一位的。本来就是公事,你朋友要不能接受,不能理解,那说明这人根本不配当你朋友。” “……” 程白望她很久,才有些复杂地慢慢一笑。 “你说得好像也对。”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8章 寂静的微信群 跟伍琴吃完饭,两人就散了。 时间八点半。 程白开车回去。她现在在上海的住所,是前两年买下的。在黄浦江边某个高档住宅小区里,使用面积一百八十多平米,单看价格算得上是“豪宅”了。 只是在程白打开门时,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寻常居所应该有的人气儿。 除了客厅隔断处那一只养在缸里的乌龟。 小孩儿巴掌大。 背上都是绿的。 正趴在缸里的石头上,闭着眼睛。 早上去律所的时候,忘了关窗。 现在秋夜的凉风就从外面阳台上进来,吹得她先前放在茶几上的很多案卷资料都落在了地上。 程白没管它们。 也没开灯。 繁华城市的灯光会照得夜晚的云层发亮,继而照亮她的客厅。 电视墙贴满银色的花纹,地摊上干净的一片,木酒柜上陈列着十几瓶红酒。 她关上门,踢了高跟鞋,赤脚走过去。 开瓶器就搁在酒柜旁,她拿起来,想要开瓶酒出来醒着。 当律师的压力都很大,基本没有睡好的时候。 行业平均睡眠时间兴许还不到五小时。 加上年初出了那件事,程白睡得越发不好。原以为事情结束了,回了上海会好点。不过显然,事实与她所期望的截然相反。 还是喝点,晚上好睡觉。 但也许是因为先前跟伍琴喝过两杯,她并没有自己判断的那么清醒;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思其实根本没在开酒上。她拿着开瓶器拧了好几次,那瓶塞依旧待在红酒瓶的长颈里,半点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程白的耐心忽然就用尽了。 “啪!” 乍然的一声利响,同时伴随酒液迸溅在墙上的声音,整只酒瓶都被她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缸里养的小乌龟,脑袋一下缩进了壳里。 程白闭了闭眼,心里涌出一股少见的烦躁。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坐进了客厅柔软的沙发里,闻着满客厅的酒味儿,望着阳台外面。 被光污染的云里,看不见半颗星星。 手机被她放在包里,这时候发出“叮”地一声。 又是微信消息。 程白摸出来扫了一眼,一时怔住:律师圈微信群无数,她早屏蔽掉了,从来懒得在里面说一句话。可现在竟然有人在一个群里艾特了她,而这个人的名字是…… [老法师俱乐部]99+ 赵勤-恒广所:分享链接《乘方所大par程白的陨落——从著名作家边斜炮轰扒起》 胡兵行-奇术法务:程白还有什么好扒的啊,早半年都被扒烂了吧? 周建民-碧天城:这怎么说? 胡兵行-奇术法务:你刚来的吧,这都不知道。 陈宁-宏仁所:给人渣打官司也是人渣,是人渣,陨落就没什么稀奇。 刘群-云飞所:+1 孙曦-宏仁所:+2 黄彦成-左下角法律:除了长得漂亮点,真没觉得她有什么本事。 lily-建方所:选十佳的时候不就有人爆过吗?她要不是跟律协关系好,这年纪凭什么选得上? 孙琦-恒广所:是啊,年初事情闹那么大,最后不说吊销执业证,连停止执业的处罚都没有,牛逼。 田利-kly:简直是我们这行的败类…… …… 一连几十条,没一句好话。 但最末尾冒出来一个人。 方不让:下雪打伞,程白,有傻逼骂你呢,快出来挨骂了。 整个群里,瞬间安静! 像是在深海里投了颗炸雷。 在他这条消息发出来之后十分钟,再没有一个人说话,死寂一片。 程白盯着这句话、这名字,忽然百感交集。 “网上都说她拜金,只给权贵打官司啊。” 洋房客厅里,先前快递箱里面的书都摆上了书架,墙上挂的电视打开了,正在放的是最近热播的谍战剧《暗杀者》。 茶几上摆的都是外卖盒。 麻辣小龙虾,香酥大闸蟹,蒜泥拍黄瓜,夜宵一条龙。 边斜听着周异说他以前认识程白的事儿,不大相信。 他扒了只虾,但左看右看愣是不想塞进嘴里。 嫌不好吃。 只道:“人是会变的,好兄弟还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呢,你看我跟高书朋不就是?所以你怎么能笃定她现在不是个坏人呢?” “别人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是吃了人的不嘴短,拿了人的不手短。”周异坐他对面,面前摆了几罐冰啤,“白天吃了人糕点,拿了人戏票,晚上回来还要说人小话,你姓边的能好好活到现在,可能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我这不是对她不了解吗?” 他咬了那虾肉一口,又给放回了盘子里,夹起一块拍黄瓜。 “你继续说,她毕业去了法援中心,法援中心怎么了?” 周异懒得跟边斜计较,这时候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件浅蓝的衬衫,莫名笑了一声,问边斜,“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边斜摇了摇头。 周异便垂了头,道:“政府设立的援助机构,又苦又累还没钱,接触的也都是穷困潦倒的人或者干脆是犯了事儿的。” 边斜眉梢一扬,有些意外:“那她还挺不慕名利?” 周异道:“她学法不是为了赚钱。” 边斜又摇头,断言道:“说得挺理想主义,但做出这种选择的人,首先一定不缺钱,才能不为了钱。所以她家境一定很不错。” 边斜猜的对。 周异喝了口啤酒:“当时是不错的。” “当时……” 边斜吃了先前夹起来的那块拍黄瓜,琢磨了一下,又想起程白现在是个律师,之前那什么乘方律所,不就是她跟一个叫方让的人开的吗? “这么说,后来出事了?” “听说是。”周异那时候也还没毕业呢,都是听系里教授们提的,“她父亲做生意,跟人打官司,家业垮了。” 边斜有些诧异:“谁打的官司?” 周异沉默了很久,才道:“程白自己打的。” 边斜不敢相信:“输了?!” “一审赢了。”周异忽然觉得很难受,放下了啤酒罐,慢慢道,“但对方上诉,二审输了。” 一个在法庭上无往不利的大律,能帮嫌疑人脱罪,能为受害者维权,可偏偏在给自己父亲打官司的时候,输了。 这感觉…… 边斜一时真难以形容,更觉出一种压抑,竟不大能想象程白那时是什么心情。 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放下了筷子:“一审都打赢了,凭程白的本事,二审还能输。对方律师谁啊,这么厉害?” “是业内一个真讼棍,厉害也是真厉害。”周异叹了口气,“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明天诚所的一号人物,叫方不让。” 方不让? 方让? 边斜一下有些迷糊:“这名字,跟那个什么乘方律所的合伙人也太接近了吧?这俩人什么关系?” “算兄弟吧。” 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方不让比方让要大七岁。 周异刚想给他解释,但目光略过一旁被微信消息点亮的手机屏幕时,却一下定住了。 方不让:下雪打伞,程白,有傻逼骂你呢,快出来挨骂了。 “下雪打伞”,是程白的微信昵称,加群的时候就没改过备注,所以时间一长,没人知道她其实就在群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平时也不是没看见过有人聊她。 但今天这种情况,都在diss她呢,结果被方不让这么毫不客气地艾特她出来,实在太尴尬,也太惊悚。 方不让的脾气,是真的很难捉摸。 跟他弟弟方让完两端。 程白至今还记得,当年从二审法庭出来,这人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戴了块江诗丹顿,站台阶上头,长眉邪气,一手挡着风,打火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扔了她一句话:毛都没长齐就敢上法庭,真当这儿是声张正义的理想国啊?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是,但方不让已经是红圈八所里数一数二的大律。 官司输了之后,家里便每况愈下。 程白其实记了这人很久。 但后来自己打拼上来,在律师这行浸淫久了,知道无论如何都要赢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就看得淡了。 前两年国律协开会,她跟方不让的位置挨着。两人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人本事过硬,比一些沽名钓誉的所谓“大律”好到不知哪里去,所以竟也能聊上两句。 现在看着群里这一条消息,程白觉得,自己这时候也许不说话会比较好。但目光上移,看见那一句句“人渣”“败类”“靠关系”,她微垂的眸底,便掠过几分沉沉的光华。 也许,还是方不让这种做派更痛快吧? 她想了想,往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然后发送。 下雪打伞:嗯,在看。 这一句才发出去,微信群名旁边显示群成员人数的数字,便开始往下跳:436,435,434,433…… 一直降到402才停了下来。 再一拉群成员列表,刚才说话的有一个算一个,不见了。 得亏现在微信退群不提醒呢。 莫名地,程白心里一下就舒坦了,把手机扔到一边,洗漱后吃了片安眠药,便躺到了床上。 临睡前,通讯录上多了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一看:边某人。 验证申请信息是:从周异那儿要的微信,加个好友? 程白看了三秒,然后点了忽略。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09章 闲人边斜(修) 虽然吃了片安眠药,但程白晚上还是没睡好,一整夜都在做梦。 散碎零星的片段里,都是小时候住的老弄堂。 下雨天,窗台上就滴滴答答地垂下水线。 这种时候,父亲就从店里回来,在狭窄的客厅里,摆弄他心爱的老式唱片机,放起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跟母亲坐在沙发里,笑着说话。 她喜欢下雨,就高兴地打着自己的新伞出去玩。 但一眨眼,雨幕破碎了。 那些精致的小伞一下变得陈旧。 老弄堂里黑漆漆一片。 刚从法律援助中心转到律所的她,没命地加完了班,在夜里压低脚步声上了二楼,还没掏出钥匙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一声重似一声的咳嗽…… 睁开眼,程白只觉得比没睡还累。 起床后给家政留了个信息让人今天来打扫,她便没管昨晚留下的碎酒瓶,收拾了一下,给自己上了个妆,遮了遮不大好的面色,然后喂了缸里的小乌龟,才开车去了律所。 堵车是日常。 四公里路开了大半个小时,到律所已经是早上十点。 她的助理律师肖月照旧帮她买好了早餐。 进办公室十分钟,敲门声就响起来。 程白让她进来。 肖月是个二十三四的小姑娘,才毕业没两年,短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圆圆的,杏仁眼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两手把早餐给她放在了桌上:“程律,今早买的是火腿三明治和鲜牛奶,刚看您来了,所以放进微波炉转了一圈,热的正好。” “谢谢。” 她笑了笑,道了声谢。 但抬起头来却看肖月站在前面没走,巴巴地望着她,于是她一下笑出来,有些无奈:“又遇到不懂的了?” “程律真是太聪明了,我想什么您都知道!”肖月两手交握起来放到胸前,一脸的期待,“昨天看了一份高院出的司法解释和两个案例,有几点不是很明白,我能拿过来问问吗?如果您现在不忙的话。” “去拿过来吧。” 程白叹了口气,应允了。 她挺喜欢肖月的。 踏实,上进,够主动。 虽然算不上特别聪明的那一挂,但律师这一行,“聪明人”实在太多了。有时候不那么聪明的才能走更远。 肖月是去年在乘方的时候当了她的助理律师。 后来方让注销乘方,大家散了,她原来团队里的人大多不想离开已经有了根基的北京,只有老家在南方的肖月主动提跟她一起到天志来,还写了封傻傻的自荐信,生怕她不同意。 所以严格算起来,这女孩儿算是程白的“嫡系”。 肖月听她答应,就连忙去外面拿了早准备好的资料。程白大致看了看,给她提了几点,她便恍然大悟了,完事儿了临走还没忘问程白,今天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于是程白想起了曾念平。 跟周异、边斜约的是晚饭,得要下午六点才去,倒是不急。 她只交代肖月去联系周异,要边斜跟高书朋那公司一应相关资料和资金往来账目,然后就看向了桌面上那一张展开的横格纸。 上面还留着她昨晚折过的痕迹。 电话号码依旧清晰可见。 程白拿起手机,看了半晌,沉黑的瞳孔像是夜色里的一片海,有情绪起起伏伏,但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医院里,边斜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端着手机,翻到了微信好友申请的界面,添加“下雪打伞”的申请依旧躺在那儿,纹丝不动。 简直不敢相信。 这一位程大律一定是昨晚发完那条“嗯,在看”就睡了,到现在也没醒吧?他不相信有人居然会不通过他的微信申请。 从昨晚看周异盯着手机神情不对开始,他又十分好奇地八卦了一下程白和方不让、方让这俩兄弟之间的刺激关系,咳,不,是恩怨情仇,然后就来了劲儿,抢了周异手机就想添加程白的微信。 然后就…… 等。 等啊等,直到周异把屋里东西收拾完离开,直到他睡了一觉爬起来再看,都没等到申请通过的提醒。 “梁子结大了。” 第一百次放下手机的瞬间,边斜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是严重的‘外交藐视’。” “藐视,我看你是要近视!”对面正在翻他体检报告的白大褂受不了了,把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推,开始数落他,“边斜,我是真的看在十多年朋友的份儿上,才跟你说这话,你这样下去不行。饭按时吃,别挑食,再难吃都塞进去。二十好几奔三的人了,跟小学鸡似的,你好意思吗?” 得,从小学生降级到了小学鸡。 可以的。 边斜心想自己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他从不跟这帮当医生的犟嘴,毕竟将来说不准还仰仗人救命呢,所以答应得可好听了:“知道,你放心,我这人老惜命了,前两个月不是赶稿吗?这阵就调整回来,可闲,一定好好吃饭。” 医生和律师是最好交朋友的两个职业,后者这种朋友未必人人都有,但前者却是大部分人都有那么一两个。 当然,作家是最不好交朋友的。 一是这职业没啥鸟用,二是遇到傻的,一旦有个什么有点意思的日常,都给你改改写进书里,让人心里难受。 边斜跟褚贤文是大学时候的朋友了,这会儿拿完了体检报告,褚贤文现在也没事儿,就两手揣兜里,送他出去,一面走一面叮嘱他以后别浪。 婆婆妈妈。 边斜听了一会儿,灵魂就已经出窍,不知飞哪儿去了。 直到一个医院走廊上一个名字忽然撞了进来,才一下将他的神思拉回了躯壳。 “好好,谢谢程律……” 程律? 边斜一下停了脚步,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医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虽然边斜很不想用这种烂俗的形容,但这的确是事实。 走廊边的座椅上,坐了位年纪挺大的老人。 是之前在律所前台看见过的那位。 一身简朴,还是干干净净。 但今天戴了一副老花镜,腿上摊开了一本《保险法》。 边斜看过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个看上去很旧的老年机放在耳边,虽然还说着话,可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一双眼红着,脸上却是笑着的。 “有,有,都有。” “好。” “嗯,好,谢谢程律。” “再见。” 电话挂了。 曾念平捂着脸差点就哭出来,坐在长椅上,拿袖子胡乱擦了好一会儿的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才连忙收了书起身,往另一头某间病房里去。 那方向正好也是边斜跟褚贤文走的方向。 褚贤文问他:“怎么了?” 边斜没回,走到那病房门口,隔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病床上躺了名青年,形容消瘦,正笑着跟老人家说话。老人家就坐在旁边,一点一点仔细地给他削苹果。 他问褚贤文:“这间是什么病啊?” 褚贤文看了一眼床号,回道:“脑肿瘤。这家还挺惨,几个月前就在筹钱做手术了,但后来好像出了点事,那钱赔给了别人。主刀医生都替他们着急,脑肿瘤越早手术越好,再往后会压到很多血管神经,恶化起来很快。他这个拖不了两个月了。” “我真看不得这个。” 边斜想了想,还是从病房门口走过去了。 褚贤文了解他,忍不住笑:“你们当作家的,真是又尖锐又柔软,矛盾得可以。” 边斜也不接他话,跟他在医院门口告别后,想起自己早饭没吃,时间又快到中午,反正最近闲,干脆在附近溜达,找个了小馆子吃饭。 只是菜点一桌,也没吃上几筷子。 临走结账的时候,老板看他的眼神既愤怒又疑惑,估摸着是在怀疑自家大厨的水平是不是下降太厉害。 新书出完后这段时间,是边斜的休息时间。他也不喜欢工作室那边派助理来成天照顾自己,不自由,所以身价虽高,衣食住行倒跟普通人没太大区别。 且他懒,不开车。 所以,吃完饭他就准备挤个地铁回家,但没想到,医院附近那地铁站里,又看见曾念平。 边斜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这老人家去律所的时候,前台小姐给程白打了电话,但程白那边说没时间,请他先回去。 这就是不见的意思。 而且看他穿着打扮,真不像是能请得起程白的人,可他刚才竟在这人的电话里听到了“程律”两个字。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心里面有猫爪子在挠。 边斜不写书的时候,就是个闲得快长毛的人,加上记恨昨晚好友申请一直没通过的事,鬼使神差就凑了上去。 搭讪第一句:“大爷,你是要去天志吗?” 曾念平愣了一下,完不认识边斜。 但边斜认识他啊。 他就开始给大爷解释昨天在天志前台看到过他,接着又说自己有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聊了点里面病人的辛酸苦辣,地铁还没到站,就已经跟曾念平拉近了距离。 边斜身上是没有那种有钱人常有的骄矜与傲气的,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温和,很容易让人信任,打开心防。 那是一种真的认真。 认真地注视着人,认真的听人说的每一句话,还会给予恰当的回应。 用周异的话来讲,这人或许不是特别擅长跟人交际,但只要成为这人的朋友,就自然而然地愿意为他死心塌地。 他跟曾念平一起上了地铁,然后在太古汇下来,又顺理成章地一起上了楼,进了天志律所。 前台小姐看这俩人一起出现时,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程白本来在办公室等曾念平,结果是边斜跟曾念平一道走进来,她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边斜今天穿的还是风衣,不过长围巾换了条黑色的,里面是件浅绿的针织衫,看着十分温文尔雅,先跟程白打了个招呼:“程律下午好,又见面了。” ……程律下午一点也不好。 她看了看边斜,又看了看曾念平,只以为他们两人是到律所才遇到的,所以也没往深了想,便问:“边先生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可没预约啊。 “这个,我说我是来等你晚上去吃饭的,你信吗?”边斜摸了摸鼻子,然后下意识看了一眼程白的书架,先前被他立起来的那十佳青年律师的相框,又被倒扣回了原位。 程白看着他,默了片刻,道:“现在才三点。” 边斜望了望天,换了个借口:“那我可能是来送书的吧,上回不是说给程律带本新书吗?” 程白淡定地提醒他:“书呢?” 边斜完是一时兴起来的,就带了自己,两手空空,有个毛的书啊。 听程白这句,他差点跪下。 这一时便想,程白太犀利了,好像很难搞定,他要不还是回自己的狗窝先待着? 程白是不很明白作家的脑回路都是怎么构造的,但也懒得问这位来这里干什么,直接把他撂在一旁,先对曾念平道:“老曾,你跟我到会议室去谈吧。” 然后才转头对边斜道:“边先生要等我吃饭的话,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如果不介意,可以在办公室坐会儿,等晚点周异来了再一起出发。” “啊……” 边斜心里又开始挠了。 他看了看曾念平,又看了看程白,慢慢把自己的爪子举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那个,我其实是半路上遇到曾大爷的,也听曾大爷谈了点东西。你们谈案子,我能申请旁听一下吗?程律你放心,我这回真的不瞎写!” 边斜的承诺多半不值钱。 程白想也没想便拒绝:“不能。” 边斜顿时就丧了,跟被人戳破的皮球一样蔫下去。 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一路搭讪忐忑为哪般啊,人程白压根儿不会让他旁听! “成吧。”他也不好厚着脸皮去听,只好道,“那我照旧借程律你书架看看?” 程白没意见。 毕竟边斜算周异的朋友,相当于朋友的朋友来串个门儿,且是她自己的办公室,没那么多计较。 但临到她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边斜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开口问了一句:“等一下,程律,那边那本我能借来看吗?” 程白转头,便看见他的手指指向了书架某个角落。 那里躺着的是那本1945年英文版的《理想国》。 两人的目光忽然对上。 程白于是一下感觉出了一种克制的试探,眼前这个人对她是真的好奇,一副特别想翻那本书出来看的样子,但又很怕冒犯了她。 而且,观察力敏锐到可怕。 如果是别的书也就罢了,但这本…… 程白摇了摇头:“那本书挺旧的,没什么翻头,边先生还是看看别的吧。” 这是婉拒了。 边斜缩回手指来,听出程白的意思了,点了点头。 程白抱了资料就要出门。 但才走出去没两步,边斜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了:“程律再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程白停下脚步,突然发现边斜可能是个事儿逼:“你不会想问我好友申请的事吧?” “……” 真的就是想问这件事罢了。 边斜歪着脑袋从门里探头出来望着她,比出一个手指尖来:“所以真的不能通过一下吗?就一下下。” 程白笑出来,忽然觉得这人太有意思了,难得有耐性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我的微信不加陌生人。工作有事的话,边先生打我电话就好。” “啊,这样吗。” 都是合作关系了,还是“陌生人”。 边斜从程白的笑里品出了几分奇怪的戏谑意味儿,不知怎么,竟觉得她好像在逗自己玩儿。 他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强行挤出微笑。 “也没事,一个微信好友而已,不是大事。” 对,一个微信好友而已。 他一点也不稀罕! 跪着求加他微信的人能排到淮海路好吗! 程白笑得毫无破绽,向他扬了扬自己手里资料:“那边先生看书,一会儿再见。”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0章 逗你玩 小会议室不大。 程白坐在了曾念平对面,肖月则抱了电脑、笔记本和录音笔,坐在另一旁。 她先把曾念平带来的资料浏览了一遍。 主要是当初跟保险公司签订的保险合同和后来保险公司出具的《拒赔通知书》。 曾念平是七年前跟程白有过接触,那时候她还在上海做法律援助,帮他和一群工友们向建筑公司讨回过拖欠了一整年的工钱,所以他才会有程白的名片。 后来程白没做法援去了北京,手机却没换过。 程白大致看完了东西,便问他:“你有我的名片,我手机也没换,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 曾念平坐在那里,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道:“我前几个月有打过几次,但一直没有人接,后来就打不通了。是前几天青子看网上又讨论您,跟一个什么姓边的人有关,才知道您回了上海,在这个律所。我是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昨天才厚着脸皮找上来。好端端的,怎么就出这种事……” 说着,他眼眶又红了。 五十多岁的人,泪都浸入皱纹里。 程白这时候才想起来,因为那阵接受律协和司法部调查,网上更是一片腥风血雨,她根本就没用手机,几乎完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直到最近才恢复正常。 曾念平口中的“青子”,就是他儿子。 七八年前程白帮他们讨薪的时候,好像还在读高中,听说成绩还不错。 但眼下…… 放在《拒赔通知书》下面的就是一张病历单,程白看了沉默良久。 曾念平这个案子,其实不算复杂。 去年曾念平在安和财险为起重机投保,主要有三种:交强险、三者险、特种设备三者险。 四个月前,他在建筑工地上操作起重机施工,但上面的水泥板意外掉落,砸伤了工地上另一名工人。 这名工人便把曾念平和安和财险列为被告,起诉到法院。 但区法院只判定由曾念平承担赔偿责任,赔了这名工人15万;安和财险不承担赔偿责任,理由是此次事故并不属于机动车交通事故,不在交强险的理赔范围内。 交强险的称是“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三者险的称是“机动车第三者商业责任险”。说得简单粗暴点,买保险之前,你撞了人得自己赔;买保险之后,你撞了人保险公司赔。 但理赔的范围和金额都有限制。 国内最开始实行的是三者险,06年出台《交强险条例》后就改了交强险,三者险则成为交强险的补充。 曾念平的起重机属于特种设备,所以在交强险和三者险之外,还投保了特种设备三者险。 “那十几万原本是为青子做手术借来的,法院判了之后,就赔了出去。” “可我看书上说,我赔出给工友的钱,按三者险,也应该由保险公司来出,所以又去找了他们。” “可他们就给我出了这个通知……” 曾念平文化程度不高,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既没有钱请律师,法律援助中心也不会有第二个程白。只好买了书,戴了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查《保险法》。 可没想到,最后下来的竟是拒赔通知。 “他们说查过了事故现场,是我骗保,一分钱都不给赔。我前几天去求,还被他们轰了出去,说要告我保险诈骗。” “可青子的病,再不动手术就晚了!” “先前那十几万都是借的,现在让我上哪儿再找一笔去啊?” “这要怎么办啊……” 程白盯着《拒赔通知书》上盖着的安和财险的章,不经意间一抬头,居然看见费靖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去了,心道一声他终于要见到自己偶像了,但并没有去管,只道:“办法是有的,可以另起案由起诉保险公司。可你知道,我是有问题要问你的。” 曾念平是知道程白的习惯的,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只点了点头,道:“程律您问。” “我只问一个。” 程白抬眸,注视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目光平静而深远,语速很慢,声音却十分清晰。 “你想过骗保,或者说,骗保了吗?” 会议室有一圈离地一尺、一米多高的半透明磨砂,人坐下来之后,从外面只能看见脚和半截儿脑袋。 边斜坐程白办公室里,又翻了上回翻的《保险法》来看。 但真静不下心。 他满脑子装的都是这一桩疑似骗保的官司,时不时抬起头来向那小会议室的方向望一眼,恨不能魂穿肖月,听清楚里面程白到底跟曾念平聊什么,又是怎么聊的。 人坐在沙发上,心却在会议室。 边斜中午没吃多少,没一会儿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 胃里有些难受起来。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茶几下面那一盘绿豆糕。 只是才拆一半,还没来得及吃上呢,就有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晃悠到了门口,又惊喜又激动地喊了一声:“真的是边斜!” 边斜吓得一哆嗦,手里绿豆糕就断了一截儿。 他心顿时滴血。 费靖可没注意这些,笑容满面,直接走进来做了自我介绍:“不好意思,忽然见到偶像,有些激动。我叫费靖,这是我的名片。看过边先生好几本书了,但一直无缘得见。昨天听说边先生来了律所,可我运气不好错过了,没想到今天撞上。哎,奇怪,程儿居然没通知我!” 程儿? 边斜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程白。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递到自己手上的名片:天志律所主任,上海市律师协会理事,费靖。 “您别误会,我今天来这儿也是一时兴起,程律都不知道的。” 边斜不知道程白在这律所里什么情况,听费靖这意思,有些怕他误会了程白,便先解释了一句。 费靖也就是随口一抱怨,还真不会对程白怎么样,所以也没觉得边斜这话有什么问题,十分自然地就跟他攀谈起来,抓住机会就夸他写的书。 边斜程发蒙。 一路被费靖拽着天花乱坠地夸了半小时,愣是不觉得对方嘴里那惊才绝艳、思想觉悟贼高的书,是自己写出来的。 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位费主任境界高超,所以从他这些小破书里悟出了点哲理? 还好没多久,就有助理找了过来,跟费靖说晚上游轮party快赶不上了。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还问边斜要不要跟自己一道乘游轮出海去玩儿。 边斜头一次觉得程白是救命稻草。 连忙道:“晚上约了程律吃饭,下回吧,下回吧。” 费靖没办法,他总不能跟程儿抢人啊,只能请边斜下次一定给自己带签名书了。 程白跟曾念平谈完出来,刚好看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里发笑,拿了案卷进办公室,便调侃边斜:“大作家真是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啊。” 边斜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完本能地回了一句:“可能才华的魅力总是能超越性别职业和年龄的界限吧。”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抬头就见程白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边斜便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向会议室里望了一眼,问程白:“这案子你不会是接了吧?” 程白“嗯”了一声:“边先生觉得不该接?” “不是。可这案子要怎么打?” 边斜刚才坐办公室里也算看了点东西,加上之前问过曾念平一些事情,所以反倒不明白程白为什么会接这个案子。 “根本打不赢啊。” “为什么打不赢?” 程白笑起来,觉得边斜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 边斜没看明白她的笑,但这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刚刚查了查,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程律打这个官司,难点有二。” “第一,保险公司说他骗保,有证人证言和现场勘验的证据,你要怎么推翻。” “第二,一辆起重机在建筑工地出事,是不是交通事故,能按交强险和三者险赔吗?” “如果他骗保,当然一分钱赔偿拿不到。” “但我觉得第二点好像问题更大。” “如果他没骗保,按特种设备三者险,最高限额只能赔十万,还有五万如果要让保险公司赔,必须从交强险的限额里出。” 程白今天穿的是一条雪花灰的铅笔裙,搭一件黑白竖条纹衬衫。光洁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露在外面,脚底下踩的是一双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有种别样的味道。 边斜说话的时候,她就斜靠在办公桌的边缘,安静地听着。 听完便问:“你测过智商吗?” “我不信这个。” 边斜摇头,没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程白难得解释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见过外行有这么清晰的逻辑了。” 这算是夸他吗? 边斜心里忽然就有个小人儿站起来了,莫名地美滋滋。 厚脸皮的人总是很能禁得住夸。 他立刻就想谦虚两句。 但程白压根儿没让他开口,就问他:“你觉得起重机在建筑工地施工作业时出事,应该适用交强险吗?” “严格来讲,应该不能吧。” 边斜回答得不很确定。 程白一声轻嗤:“起重机也算机动车,凡是机动车都必须买交强险,但在工地上出了事又不赔,只在路上撞了才赔,那我买交强险干什么?反正一年365天可能有350天都不上路。” 边斜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程白的攻击性。 非常强烈。 话虽然淡淡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可给人的感觉却跟先前截然不同。 他瞳孔微微一缩,与她对视,下意识问:“然后呢,你是想怎么打?” 程白的目光顿时玩味起来。身体略略前倾,她微卷的长发滑落到颊边,竟是向边斜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唇边挂着的完美弧度,有一种莫名的引诱:“边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很贵很贵的?”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1章 暴击金句 程白的漂亮,是精致的艳,不出格,但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在她靠近的瞬间。 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甚至带着一点压迫力。 边斜能看见她雪白耳垂上挂下来的孔雀绿耳坠,晃动在微卷的长发之间,让人心跳都差点漏掉一拍。 脖颈修长,锁骨清晰。 在左侧锁骨上方一点,长着一颗小痣。 理智告诉他,他这时候应该淡定地挑眉一笑,然后回程白一句,“我有钱,而且我也十分不便宜”;可思维竟完不受他控制,脑子里莫名就冒出来一首小诗: 一颗痣因**的白, 成为一座岛; 我想念, 你衣服里波光万顷的海。 操。 啥玩意儿啊! 边斜的身体微微紧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往后靠了靠,跟程白保持了一点距离,心里在咆哮。 都是个大律了! 用词能不能准确一点! 什么叫“我很贵很贵”,那他妈明明是“咨询费很贵很贵”好不好! “你想听吗?” 程白微微放低了声音,自觉像是温言软语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就这么望着边斜。 “我告诉你呀。” 边斜觉得自己要死了,心里挣扎啊,犹豫啊,特别想知道程白接下这个官司之后要怎么打。可他偏偏又十分清楚,程白这是明摆着等自己上钩呢。 这哪里是什么咨询费? 这压根儿就是要收他学费啊! 而且只怕等他开口说想听,可能就是另外的价钱了。狮子大开口这种事,看着完像是程白可以做出来的。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这他妈是尊严。 一口气憋在心里,过了好久,边斜才硬勾出一抹假笑,也不知是要给自己洗脑,还是要给程白洗脑,一字一句、十分坚定地回答:“不,我不想听,我一点也不想听。” “哦。” 程白顿时叹了一声,貌似很失望,撤回了自己前倾的身体。 “那只能算了。” 接下来都没给边斜反应的时间,她就直接转身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则开了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起诉意见。 办公室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白天天气挺不错,临近黄昏,天边就出现了金红的云霞,周遭的高楼大厦都伫立在斜晖里,也让程白的身上染了几分暖色。 边斜这一下是真觉得她太好看。 但他想了想,没再打扰,自己开了办公室门,溜达到外面去了。 肖月跟曾念平签完合同,就把人送出了律所。 五点过的时候周异给边斜打来了电话,问他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顺道去接他。 然后边斜就跟他说,自己在天志。 电话那头诧异得不行,没明白他怎么在律所。 边斜也不好解释,只让他顺便带本自己的新书来,一会儿好送给程白。 到五点半,周异就开车过来,停在楼下等他们。 程白便没开自己的车,把手头的事情梳理了一下之后,便跟边斜一道下去,上了周异的车。 边斜坐了副驾驶,程白则坐在后面。 吃饭的地方是周异定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在陕西路上,装修走唐风。独立包厢,位置很好,在二楼,隔着窗就能看见下面有人走动的花园。 这家算上海消费很高的餐厅了。 一晚上只接待十八席,人均五千起,服务费收百分之十五,不是寻常上班族来得起的地方。 重要的是味道顶尖。 周异以往应该是经常来这里,点菜的时候都没怎么翻菜单。 倒是边斜,一脸兴致缺缺。 对吃饭始终热衷不起来。 程点菜他没参与,就说了一句:“甭挑了,这家反正也都不好吃。往贵了点,显显咱们跟程律合作的诚意。” 周异嘴角一抽:“你信不信我把你绑了卖给这家大厨?” 边斜耸耸肩,不说话了。 程白于是感觉出点东西,发现这位边大作家可能是个祖宗,不好伺候。 果然,等菜上了,边斜那一双筷子就跟那总倒不下的不倒翁一样,老落不到盘子里。 吃得太挑,有几道菜根本就不碰。 大约是因为有程白在,还顾忌着一些,怕人觉得自己在饭桌上给人脸色看,所以但凡夹到自己碗里的,都老老实实吃了个干净。 但也没老实多久。 坐在饭桌上他浑身都难受,跟上了刑堂一样。 吃了没多久,他就找了个借口,说在下面花园里看到了个熟人,他得下去打个招呼,然后就溜了出去。 程白觉得那架势十分像是落荒而逃,因为周异程盯着他吃饭。 人才一走,她就笑出来。 周异无奈,跟着叹了口气:“看出来了吧?真祖宗,还是没长大的。” “我是头回看见有人吃饭跟上刑一样。”程白喝了一口这家私酿的樱桃酒,忍不住摇头,“你这经纪人当得不容易啊。” 周异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衬衣,第一二颗扣没扣,袖口也散开,看着倒比往日放松很多,喝了一口酒,也笑:“还好吧,边斜这人就吃饭不老实,其他时候都还行,关键时刻从没掉过链子。” 当年他还是某个网络文学平台的法务。 边斜那时候还在平台上写书,因为和平台谈合同的关系,跟周异有了接触。 但后来平台被收购,动荡不安。 他一个普通法务,随时会被清洗。 结果没想到,边斜一个电话打进来,直接跟他说:“我是边斜,我跟平台的合约还剩下半年。这烂摊子我不爱掺和了,想出来单干,缺个帮我打理其他事的经纪人。你叫周什么来着,有兴趣吗?” 那时候边斜还不算顶级呢。 甚至连他名字都没记住,就记得他姓周。 但周异真形容不出来当年边斜电话里那句话的劲儿,说得通俗点,大约是天下风云任我闯,剩下的爱他妈谁谁谁去。 男人嘛,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都不用旁人辞退,周异自己卷了铺盖走人,就开始帮边斜打理一切他不想处理或者处理不了的事情,彻底转了作家经纪人。 那时候其他作家有什么合作都自己去谈的。 一来对各种合同里的弯弯绕不清楚,二来闭门写书的大多社交能力缺乏,可以说是又累收效又低。 但边斜不一样。 他有周异当经纪人。 周异学法,又做过法务,场面上的交际应付起来也轻松。别的作家为着一二十万谈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已经把边斜的书卖出三五百万了。 边斜基本什么都不管,就写好自己的书。 一个敢做,第一个吃螃蟹; 一个敢放,完信任经纪人。 没三五年过去,他就已经站到作家圈金字塔的顶端,所谓的“一个字一百块”,只有谦虚,没有夸张。 到现在工作室成立,周异占股30%,人脉遍布影视圈出版权甚至法律圈,当初那些能开除他的人,现在见了他都得小心作陪。完是个人生赢家了。 中间当然也不是没摔倒过。 比如边斜先前跟高书朋那个公司。 但总归都摔打过来了,也不伤筋动骨,所以半点不是事儿。 “认真点说的话,他不仅算我朋友,还是我伯乐。”周异难得回忆以前的事,有些感慨起来,“如果他当年没撬我出来,我现在可能是个泥潭里打滚的法务,也可能是个累到没命的律师。” “你俩这叫相互成就。” 自来金钱易得,信任最难。 娱乐圈里还经常有经纪人接活儿明星本人不配合的呢,像边斜跟周异这种近乎完美的合作关系,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程白看他有些情绪上来,便端酒跟他碰了一下杯。 “你要没能力,我琢磨着,边斜眼睛这么毒的人,估计不会看上你。” “哈哈哈……” 周异便一下笑了出来。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一面吃,一面聊,倒算得上有话题,顺带还聊了边斜告高书朋那个案子的一些事。 过了足足半个钟头,也没见边斜回来。 程白正想说让周异出去找找,可话都还没出口,压在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伍琴。 她看了一会儿,没有接。 因为手机放在桌上,即便不刻意去看,也能看见上面的名字,所以周异觉得程白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寻常。 当年法学院的四剑客,他还是有印象的。 “师姐怎么了?” 程白把手机翻过去,压在桌上,淡淡道:“律所里没有秘密,所有消息都是长着脚的。” 周异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对周异说了一声“我去找根烟”,就起身走了出去。 她才离开没多久,边斜算着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溜达回了,进到包厢一看,竟没见着程白,顿时有些惊讶:“出去了?” 周异点了点头。 边斜也没在意,只是坐下的时候,就瞧见了程白的手机,然后十分自然地想起了昨晚那一桩来,对周异道:“你知道吗,她竟然不加我微信。” 周异哪儿能不知道? 昨晚在他家吃夜宵喝酒就听他嘀咕了一堆了。 现在应该是又要开始了。 他有些痛苦地扶额,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做出点应对,好让边斜以后绝了这话茬儿。 果然,边斜开始自我安慰:“算了,一个微信好友而已。我边斜一年写两本书,要房有房,要车有车,高兴了我还能去北京买个四合院,去海南买一排度假别墅!” 周异想了想,道:“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边斜被噎了一下,立刻反驳:“我在乎这个吗?我坐拥千万读者,影视公司捧着钱来求我写东西,我都不稀得搭理!” 周异“嗯”了一声:“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边斜想打人了:“我都说了想加我微信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淮海路——” 周异幽幽看着他:“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这真是专门来怼自己的。 边斜感觉出来了。 他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提了个建议:“你能换句台词吗?” 周异点点头,淡定地拉开了手机上微信联系人列表,特意把程白的名片点给他看,优越感十足:“可是我有啊。” “……” 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了! 边斜豁然起身,直接把程白扔在桌上的手机一抓,撂下狠话:“我现在就去找她,姓周的你他妈给我等着!”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2章 前男友和男朋友 这儿没烟卖,程白到服务台随便借了根烟、借了个打火机,就到二楼走廊尽头外面的露天阳台上去。 已近深秋,夜风挺凉,外头没有一个人。 她站在栏杆边点了烟,抽了一小口。 也许是因为借来的这根不是她常抽的烟吧,戒烟一阵之后再抽,竟然有点不习惯了。她一口把烟气吐出去,就任由细细的一根烟夹在自己指尖,慢慢燃烧。 露台幽暗,火星闪烁。 她微卷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一些,神情暗昧在模糊的光线里。 其实程白算不上什么资深烟民,满打满算,也就两段时间抽得多点。 第一回,是几年前输给方不让后的第三个月。为了债务和父亲的医药费进了律所,没日没夜地加班,整个人的精神在崩溃边缘,工作之余就抽上两根解压。 后来父亲走了,烟就戒了。 第二回,是年初她和方让接的那桩官司出事之后。判决下来后,嫌疑人服刑没一个月就在狱中再杀一人,她作为在事前与嫌疑人接触最多的辩护律师,被调查约谈了大半年。 后来方让注销了乘方,去了英国,她到上海,烟也戒了。 程白觉得自己不是真的喜欢抽烟,只不过是人在某种困境里的时候,总想要借助一点东西,让自己能够撑下去罢了。 身后的走廊里,包厢门开开合合。 偶尔会有喝酒谈笑的声音传出来。 洗手间就在左边拐角处,似乎有人喝多了,在里面吐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水声,剧烈的咳嗽声。 程白皱了皱眉,也没在意。 没想到,过了一小会儿,就有脚步声向着露台这边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一下就愣住了。 刚走过来的这个人看见她,也愣住了。 分手之后,谁也没想过,这么快又在另一个场合相遇。 谢黎黑色的西装外套没扣,往日总是打得一丝不差的领带上金色的领带夹歪了,俊朗的脸上、凌乱的头发上,都沾了水,还挂着水珠,身上却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一看就是酒局上被人灌得多了。 乍见程白,他反应了片刻,一双沉黑的眼便亮了些,竟直接向她走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臂:“程儿,我——” 程白立刻皱了眉。 谢黎身材高大,又喝了点酒,他酒量向来不好,脑袋也许还能算清醒,但手底下的力量却已经失去了控制。 五指压在她胳膊上,有点疼。 “程儿,我那天……” 谢黎完无法理解自己这两天的一切,主动跟程白提了分手,从她办公室离开之后,就做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么。 觉得程白不在乎自己,怀疑自己是方让的替代品,可结束这一切之后又比任何时候都难受。 “我们能不能——” 但还没等他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一只手就从后方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臂,竟然强行将他推了开。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喝多了?” 听上去用词很礼貌,但声音里却是冷冽一片。 谢黎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边斜。 对他来说,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但这个人却站在了他跟程白之间,甚至伸出一条手臂来挡着他,隐隐然是将程白护住。 边斜本是被周异那四连暴击激出来找程白的,问了服务台就朝这里走,谁料一来就看见有人在这里发酒疯? 这人刚握住程白的胳膊,他就瞧见程白皱眉了。 这一时真是连想都来不及多想,就直接把人推开了,顺势将程白挡在了自己身后。 谢黎先前呛了酒,这会儿喉咙还有些不舒服,声音沙哑极了,盯着边斜:“我喝没喝多跟你什么关系,你谁啊你?” 他心情不好,口气非常冲。 偏偏边斜也不是个好惹的,原本想说自己是程白朋友,但想想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冷笑道:“我是这位小姐的男朋友。你喝多了没关系,但要再动手动脚,我直接报警告你骚扰。” “……” 被挡在边斜身后的程白,突然无语。 “男朋友?” 谢黎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边斜,落到程白身上,又在这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觉出几分荒谬。 这一时便露出一种受伤的神情。 可一转瞬就藏了起来。 一双深沉的眸底盛满了讽刺,他望着程白,终于冷静了几分,似笑似嘲:“你这新男友换得可真是够快的……”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边斜听着这句话,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注意到这人发酒疯,忽略了另外一些本来应该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这人的穿着打扮。 比如他先前对程白的称呼。 比如他眼底明显的挣扎和情绪。 比如方才那一句“我们”…… 眼皮十分不祥地跳了一下,边斜脑海里顿时回响起来的是当时自己站在电梯前面扬着那两张戏票,对周异下的断言…… 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身体变得僵硬,慢慢转过身去,看向程白:“程律,他是……” “我前男友。” 程白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答道。 “……” 什么修罗场啊!!! 这种时候可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更没有嘴炮过吗?! 边斜恨不能缩进地里去。 “走吧。” 程白倒没当一回事儿,直接把剩下的那小半段烟摁灭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就朝外面走。 只是临到要进走廊的时候,又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来,看着谢黎,平静温然地道:“往好一点想,好歹是你甩了我。以前上桌都不沾酒,往后别作践自己了。” 说完才又转身,往包厢的方向去。 谢黎站在原地,没回头。 边斜立刻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心里哀嚎了一声,从谢黎身旁走过,追上程白:“那个,程律,我刚才其实……” “找我什么事?” 程白打断了他,直接问道。 边斜背上莫名一寒。 他当然是出来找她加微信的,但突然一不小心踏进了旋涡中心,还瞎搅和了一番,现在拿着她手机,心里发慌。 不过,人被逼急了就有急智。 边斜脑筋一转,就把手机递了过去,道:“咳,就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打了两遍,我怕有什么急事,所以拿出来找你。” 程白接过手机,看了他足足有三秒,断定这位大作家在撒谎:电话是真的有。但刚才周异亲眼看见她不接电话,如果只是电话,周异根本不会让边斜拿着她手机出来。 但也懒得戳穿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伍琴。 应该是不会打过来了。 程白手指一动,就想要按熄屏幕。 可没想到,还没等她手指按下去,又一个电话进来了。 来电显示…… 方不让? 这一瞬间,程白怔了一下。 她虽然有方不让的电话和微信,但几乎从不联系,顶多算是志不同道不合的点头之交,仅仅在当年庭上、律协开会和乘方律所注销那阵有过联系。 这位打电话来干什么? 但只这一怔神的功夫,压根儿没两秒钟,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屏幕上留下一个未接来电提醒。 程白顿时皱了眉,没搞明白这人是打错了,还是忽然间决定不打了。 一直等回到包厢,手机也没再响过。 周异还在里面等他们,见两人一道回来,先打量程白,面色还正常,可再看边斜—— 去的时候豪气干云,回的时候安静如鸡, 啧,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重新坐到了一桌。 这时候其实都吃得差不多了。 但程白脸上没什么表情,拿公筷夹了只烤乳鸽的鸽腿,就放进了边斜面前的碗里:“给边先生你留的,吃。” “……” 边斜很想说这玩意儿他妈的贼不好吃,但一抬起头来对上她淡淡的目光,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一下哪里还敢吱声儿? 他道了一声谢,艰难地握了筷,夹起来慢慢吃。 然后程白又给他夹了几筷芦笋,两片熏鸭,盛了一碗汤。 故意的! 她故意的! 这就是打击报复! 明知道他不喜欢吃饭,还给他夹菜盛汤! 可谁叫他刚才嘴贱还听了点不该听的呢…… 边斜从来没有过这么老实的时候,往日嚣张气焰在这桌上再也寻不着半点,一顿饭活活儿吃出了心理阴影。 回去的时候,周异问他:“程白的微信加到了吗?” 边斜假装没听见,然后发了个毒誓:“我要再跟程白一起吃饭我就是狗!”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3章 看命 去吃饭的时候程白没开自己的车,所以回去的时候只让周异顺便捎了自己回家。昨晚留下的狼藉已经打扫干净,空气里只留下隐约的酒味儿,她照旧踢掉了高跟鞋,赤脚走上地毯,把包扔在沙发上,晚上边斜送的那本书则扔在茶几上。 《被盗的一年》。 封面上是极具科幻感的城市,勾勒着黑沉沉的阴云,最远的天边有闪电划过的痕迹,一抹伫立的背影则在近景的高楼之巅。 腰封上只有四句话—— 一觉醒来,成为世界中心。 可到底是谁,操纵着我的人生,偷走了我沉睡的一年? 诡秘与瑰丽,惊悚与恢弘。 边斜最新力作,夜行者系列第七部,你期待已久的心跳,即将复苏。 程白不是不看小说,但看的基本都是传统文学,而且在做了律师之后,看事情的角度变了,对文学作品的文学作品的欣赏难免打点折扣。 所以市面上的畅销小说,她很少看。 不过边斜的夜行者系列的确很出名。从七年前开始,保持每年一部的稳定速度上市,每部出来都能屠榜半年。只要上网买书,就能在榜上看见,很难没有印象。 “简介挺有噱头。” 程白扫了一眼,但她并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或者说,现在并不想看书,所以并没有将其翻开,只任由它躺在茶几上。 然后翻出了手机。 最近通话页面里,方不让的名字下面就是伍琴。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划开微信界面,想给伍琴发一条消息过去,但想了很久,竟然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告诉她自己已经接了这个案子? 伍琴既然给她打电话来,那就是已经知道了。 提醒她不要参与进这个官司里来,以免最后在老板那里担责? 职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伍琴也不是傻子,不用她来提醒。而且她真说了这话,伍琴多半会觉得自己瞧不起她,恐怕适得其反。 能说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能说,但说什么都没有用。事情就在这里谁也绕不开。 安和财险这样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合作律所,发生诉讼的时候很少让法务部的人出庭,都会请律所的律师。所以伍琴跟这件事的关系其实不大,就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真的想给伍琴发消息吗? 不。 她不想。 程白扪心自问,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深秋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她都不闲。 曾念平诉安和财险的案子和边斜诉高书朋的案子同时进行。前者还简单,起诉资料很快就准备好了,也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但后者的牵扯却很多,案件里有很多细节,搅在一起显得很复杂。 程白看案卷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她给周异打了几个电话求证。 然后在十一月一场持续了三天的秋雨后,约了边斜出来,决定去见见这桩股权交易纠纷案里其他三位股东:一是边斜说的证人贾蓝蓝,二是即将成为被告的高书朋,三是股东会上跟高书朋一起增资、稀释了边斜股权的祁镇。 照旧是边斜来律所,两人一道出发。 程白漂亮的西装换了温暖些的高领毛衣,越发衬出纤长的脖颈来,手臂上则挽着自己的长风衣。 边斜好像更怕冷一些。 他已经毫无偶像包袱地将自己裹成了一头熊,长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有三四圈,挡住了轮廓分明的下颌,只露出一管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有神的眼睛。 去开车的时候,程白看他模样滑稽,没忍住笑出来:“大作家,你这是已经开始过冬了吗?” “我怕冷。” 边斜哼了一声,眨了眨眼,声音在一重又一重的围巾里,有些模糊,两手都揣在暖和的衣兜里,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露出来。 “现在就差冬眠了。” 自打上回晚饭的夹菜事件后,边斜就好像怕了程白,连带着对天志律所都敬而远之,愣是没敢再踏进一步。 在他心里,好像形成了一个新的等式。 天志=程白=吃饭。 这回要不是被程白夺命连环call,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出来的,宁愿缩在自己的狗窝里继续啃《保险法》。 没办法。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上回当着程白的面说出“不想听”三个字,并没有达成洗脑自己的效果,相反,好奇心还越发旺盛起来。他太想知道程白要怎么打这个官司了,但又不能问,所以干脆自己买了保险法相关的资料回来看。 连着研究小半月,还是一脸懵逼。 前天他看到半夜,发了疯,凌晨两点给周异打电话,问《交强险条例》第四十三条能不能用到曾念平这个案子上。 周异接起电话后,沉默了很久。 没回答他问题,只问他:“你知道有个编剧叫六六吗?” 话题转太快,边斜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回答了一句:“写《双面胶》和《蜗居》那个,知道啊。怎么,她也撞人骗保了?” “……”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周异的忍耐几乎达到极限,压着口气,给了他一个善意的警告:“这位编剧老师为了写一部中医的戏,去研究了中医。听说现在戏没写出来,中医馆已经先开上了。法律这行太深,比中医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去出不来。真的,我劝你不要作死。” 说完就挂了电话。 挂完后没忘记第一时间把边斜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边斜心想自己只是想知道程白到底要怎么打这个官司罢了,等查明白了就能放下,跟六六的情况不一样,所以完没把这警告当一回事。 周异拉黑了他他也不在意,反正还有微信呢。 程白的微信没有,但周异的他有啊。 但凡有个什么问题,照旧微信上发过去问。 上了程白的车后,他便十分自然地问:“曾大爷那个案子现在什么进展了?” “已经递交了起诉书,在等法院受理。” 程白把车开出车库,从后视镜里看了边斜一眼。 “我听说边大作家最近虽然没到律所,但医院却去了好几趟。自己的官司不问一句,对老曾的案子倒挺上心。” “那可不,我跟曾大爷可聊得来了。” 边斜毫不脸红地给自己贴金,只是贴完了,看着车外街道上那些光秃秃的树杈,又莫名觉出几分萧瑟的意味,于是沉默下来。 “程律,你说来得及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程白竟然听了个明白。 她打了个方向盘,转上淮海路去香港广场,淡淡回道:“法院受理之后还要排期。法官也有结案率指标,年底开庭会比较快。但能不能来得及,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 曾念平儿子的病情最近恶化了。 医生说了,手术必须在年前进行,不大能再往下拖。 可诉讼这种事,少则一两月,多的能拖上一两年,指望着判决下来后保险公司理赔的钱做手术,真的太看命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4章 罗生门 话说完之后,车内的气氛就变得很安静。 边斜没再说话。 程白也专心开车。 到了香港广场后,第一个要见的是祁镇。 边斜其实不很明白:“这个人跟我关系一般,当初就是高书朋拉来的,股东会上跟高书朋一起增资。现在公司股权他跟高书朋对半劈,明摆着一伙儿的,一起搞我。从他嘴里能掏出东西吗?” “那得聊聊看才知道。” 程白不置可否,停好车之后就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厅。 进去之前,她对边斜说了一句话:“从协议签了开始,我就是你的代理人,你的案子由我负责。一会儿我跟祁镇谈,如果我没让你说话,你就不要说话。” 不是祈使,也不是命令。 这就是简单的一句陈述,却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不容置疑的味道。 边斜挑眉,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咖啡厅。 等了有十多分钟,祁镇才姗姗来迟。 西装革履。但穿的一身西装是白色的,里面打着粉红色的领带。看脸也是小帅,两手插兜里走过来,扫视一圈,找着边斜,走过来时,才把手抽了出来,跟程白握了一下。 “真是没想到,我还当是哪个大明星坐在这里呢,程小姐可比他们说的漂亮多了。” 开口就是恭维。 祁镇长着一双桃花眼,从来很招女孩儿喜欢。 程白跟他握了一下手,就冷淡地收回了。 她精致的脸庞上并未显露出半分对祁镇的兴趣,就连笑容都是冷淡的,只道:“祁先生过誉了。” 然后垂眸看表,这个人迟到了九分钟。 边斜就在一旁。 祁镇明明最早进来就看见他,但直到坐下了才跟他打招呼:“有阵子没见了,上回见面都还在一起喝酒,没想到再见面你都带了律师。虽然你好像只告高书朋,可我也有一种要对簿公堂的感觉呢。哎,何必呢?” 何必你大爷。 边斜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但先前程白已经交代过了他,所以他并没有开口反驳什么,只是在脸上挂了一抹十分标准的假笑,用眼神告诉他:你是傻逼。 程白却没管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单刀直入:“我现在是边先生的代理律师,有关你们公司这桩股权纠纷,目前只准备起诉高书朋一个人。作为增资后股权达到47%的受益者,祁先生对高书朋与此有关的一切违规操作,知情吗?” 这一番话,哪一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两个字:目前。 程白没有威胁。 但潜台词的意思,却十分凶险。 因为现在根本还没起诉,所以她随时能在被告那一栏添上“祁镇”两个字。 这一位程小姐,看着漂亮惊艳,可真不是什么花瓶美人,而是扎手的玫瑰,带刺的荆棘。 祁镇那点花花心思顿时收了起来。 他微微眯眼,笑问:“我知情又怎样,不知情又怎样?程律想要让我跟贾蓝蓝那蛇蝎一样,出庭作证?” 边斜的眉头皱了起来。 程白看上去却很镇定。 律师行业混了这么多年,各种突发情况遇到得实在太多了,就算是更意外的情况她都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所以此刻她不惊反笑:“祁先生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您对贾蓝蓝小姐好像有很大的意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祁镇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心里却为自己一句话没诈出程白的深浅和他们的底牌而惋惜。 “当初就是贾蓝蓝跟我们提议,把他排挤出公司的。” 他说的时候,看了边斜一眼。 话里这个“他”字,指的显然就是边斜了。 “公司刚创立的时候,需要名声才能吸引投资人。有一个顶级作家是公司股东,别人可能不知道公司做什么,但一说边斜都知道是谁。加上他对内容和行业很了解,所以刚开始,是缺他不可。” “但时间久了就变了。” “公司实力上来,不再非他不可,加上他跟高书朋两个人在公司经营方向上的分歧很大,闹起来是必然。” “我站高书朋的原因很简单。” “你边斜是个真正的作家,但不是合格的商人。” 真正的作家写东西,都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去感受生活和内心的矛盾,没有感性,就无法体味很多细微的情绪。 可商人不一样。 市场需要的是理性经济人,更残酷。 如果没有分歧,不在同个公司,也许边斜是对的,高书朋也不错。 条条大路通罗马。 但问题就在于大家在同个公司,分歧一旦产生,想要达成一致,要么有人让步、放弃自己原本的意见,要么就得决定把其中某个异见者踢出局。 高书朋无疑是个合格的商人。 祁镇觉得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 他知道边斜跟高书朋是多年的好兄弟,但好兄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有朝一日插上一刀吗?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相信别人。适合做个交心的朋友,却不适合做生意。” 祁镇似乎不愿意多谈了,连店员端上来的咖啡都没有喝。 “我的确跟高书朋交易了股权,但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你们也不用想把我牵扯进去,我有律师的。民事审判虽然规定了公民出庭作证的义务,但并没有明确拒绝作证的惩罚。你们要让法院找我,我也不会出面。” 说完他就起身告辞,临走前一张名片递到了程白手里,抛了个电眼:“不过如果是程律师私人来找,我乐意之至。” 名片烫金,很符合这人稍显轻浮的性格。 程白看了一眼,在祁镇走后,把名片收了起来,难得一笑:“你们公司的股东,都还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边斜看到她把祁镇名片收起来,莫名有些介意,但祁镇递名片的时候那句话明摆着很私人,他又不好问。 只能跟了一句:“还行吧。” 见祁镇的结果,其实在意料之中。 这人看着花花公子很轻浮浪荡,但在资本市场上却是个理性又冷酷的人,墙头草属性,只会倒向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平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总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虽然关系一般,但好歹认识几年。 对这一点,边斜心里很清楚。 但他刚才跟程白说话,话里却提到了他们要去见的下一个人,让他敏锐地嗅出了一种难言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他沉默下来。 在去见贾蓝蓝的路上,他竟然一句话没说,程白也没有打搅。 贾蓝蓝今年二十六,算得上年轻漂亮,家里就是做投资的,所以自己手里有两个小钱,早几年通过朋友介绍跟边斜认识,据说关系还不错。 她倒没迟到。 边斜跟程白到约好的茶餐厅时,她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见到他们,便笑容满面地起身:“好久不见了大作家,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程律吧?我是贾蓝蓝,公司的股东之一,不,应该说是公司的前股东之一。” “贾小姐,您好。” 程白跟她握手,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已经看过了您的证言,您说,高书朋是跟你们串通好的,要把边先生排挤出局?” “对。” 贾蓝蓝的指甲做得很精致,摆在桌上,像是深蓝的夜空一样,手指交握在一起,仔细回答了程白的问题。 “我是年初从边斜手里买了30%的股权。那时候他已经想要慢慢放掉股权,退出公司。” “但高书朋和祁镇不知道。” “我其实赞同高书朋。现在电视剧拉几个明星来就能拍,电视台和视频网站也买账,别人能做我们也能。但边斜不同意,他想深耕内容,觉得我们连剧本都不行,就去拍电视剧不好。但这条路见钱太慢,而我是个投资人。” “所以他们来找我,想我们几个一起开股东会做出增资决议,以稀释掉边斜的股权。” “我很犹豫,我毕竟先跟边斜认识。” “高书朋就跟我说,如果我不想出面,不如签一份假的股权转让合同,先把股权转让给他,但实际上股权还是我的,增资后就还给我。因为股东会的决议需要有2/3的股权同意才能生效,没有股权没办法增资。我一觉得公司需要运转下去,二觉得反正边斜也要退出,只是早晚问题。” “所以同意了。” “没想到高书朋假戏真做,事后翻脸不认人,说我签的就是真协议。边斜好歹还落着%的股权,我股权白给了人,是一分都拿不回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程白,但桌上的手指却慢慢地绞在了一起。 边斜程没说话。 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很久。 程白不动声色:“贾小姐家里好像是专业做投资的?” 贾蓝蓝怔了一下:“是啊,家里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出来试试水。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滑铁卢,说起来也是丢脸。” 程白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地道:“总归您现在也看清了他,跟他分了手。老人们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好了。” “你说得也……” “跟他分了手”这句说得太自然了,让人毫无防备,贾蓝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接上了她的话。然而一个“对”字还未出口,头皮便猛地一炸,一下抬头看程白。 程白微笑:“您怎么了?” “不,没什么,你说得也对。” 贾蓝蓝勉强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了。 接下来程白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但都跟股权交易没什么关系,重点反而在伪造边斜签名变更工商登记和没通知边斜就开了股东大会这些细节的事情上。 结束后,双方道别。 程白还客气了几句。 边斜没作声,自己去超市买了盒烟,拆开一根就点上,站外面抽了起来。 程白走过去的时候,他只把烟向她一递:“来一根?” 程白摇摇头:“戒着呢。” 对她这一个“戒”字,边斜半点也不惊讶。早当初在她办公室桌上看到那些薄荷糖的时候,他就猜出来。 此刻程白不接,他便把烟收回来,好奇极了。 “我看上去是特别好骗吗?” 程白想了想,道:“人不容易被陌生人欺骗,但很容易被朋友欺骗。尤其是一个朋友刚开始很好,但后来变了的时候。” 这是安慰吗? 边斜是颀长的身型,腿长可比t台上走秀的男模。先前跟过冬狗熊一样在脖子上绕了三四圈的长围巾,这会儿已经扯开了,就从他两边肩膀挂下来,长长地垂到风衣下摆。 心情极度恶劣。 但这时候,他脸上反而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祁镇说一切计划都是贾蓝蓝提出来的,贾蓝蓝却说是高书朋先找的她。 真是一出《罗生门》。 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几个人不管谁是谁非都是一丘之貉了。 贾蓝蓝并不可信,话里漏洞百出。 家里专业做投资的,能被高书朋骗着签合同? 而且程白一句话就诈出她跟高书朋有感情纠葛还分了手,天知道中间是怎么回事。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帮人坑他。 公司经营理念不同,只是分歧。对边斜来说,钱一直是小事,没了还能赚。但十来年好兄弟背后插刀,就让人很难受。 程白站他身边,平淡得很:“你也不用担心,恶意串通一直很难证明,而且本来我也没准备用这个案由打。原本第三个是想约高书朋谈,但他没回复,我看应该也不用了。” “谈,为什么不谈?” 出乎她意料,边斜竟然笑了出来。 “现在就去谈。” 程白皱眉:“可我们没有预约……” “我需要预约吗?” 一双藻褐色的眸底,终于泄露出几分戾气。 抽了大半的烟被他用力摁灭在了一旁,边斜望着程白,声线又冷又平。 就算只剩%的股权,他也还是公司的股东。 他倒想看看—— 哪个傻逼瞎了眼,敢把他拦在门口。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5章 你边神 每个人心里面都藏着一头狰狞的野兽。 看上去脾气再好的人也一样。 而且面上看着脾气越好,心里藏着的野兽就会越可怕。因为外表克制的人平时往往容忍了更多。 边斜混到今天,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茬儿。或者可以这么说,任何一个行业站到顶级的人,都不可能是完意义上的善茬儿。 他也不多话,直接过马路。 公司就在附近的k11中心,当初这地段还是他跟高书朋一起挑的。 进大楼,进电梯,再到十八层。 程白一路跟在他后面,出电梯一抬眼,就看见了左边那家挂着“四合泛娱”牌子的公司。 两扇大玻璃,自动门,刷脸进。 边斜两手都插在衣兜里,才走到门前,感应器就自动识别,发出“滴”地一声响,玻璃门向两边打开,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前台小姑娘早就换了人,完不认识他,还在想公司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能刷脸进来,顿时就想要开口询问:“这位先生您……” 但边斜哪里会搭理她? 自家公司根本不用客气,直接往右一转。 一条长长的走道。 两边是会议室。 走廊上正有几个人捧着文件要去开会,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转头就看见了边斜,眼睛顿时睁大,震惊地喊了一声:“边、边神!” “下午好。” 边斜脚下速度没慢,随意打了一声招呼。 前面一个扎着粉色头花的女孩儿刚端着倒好的热水从茶水间出来,差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边神……” “下午好。” 照旧这三个字,声音都不带变的。 边斜从她身边走过去。 这条走廊算不上长,但但凡是早两年入职的人都认出了他来,有的人激动万分,眼睛一红差点都掉下眼泪来,有的人却是畏畏缩缩,眼神有些闪躲。 但无一例外,都主动向边斜问好。 “边神下午好!” “下午好。” “边神好。” “下午好。” “边神呜呜呜呜……” “下午好。” …… 一路上过去,场面难以形容。 程白经手过的股权纠纷太多了。股东回原公司要资料的时候往往是一片安静,谁也不敢说话。她哪里想到,跟着边斜到了四合泛娱,会看见这种场景? 这一个个的,简直像是被人欺负的孩子,终于看见爹回来了。 出了走廊就是公共的办公区域,按部门划分出来。 一眼看去上百号人。 边斜从走廊里过来的时候,刷拉拉就站起来一小半。 “边神……” “卧槽边神回来了!” “边神好!” 边斜一眼扫过去就看见站起来这些人分布在工作区域的各个部分,原本他亲自带过的创作部工位由三十个缩减得只剩下十个,其他熟悉的面孔都去了最近半年才捣鼓起来的宣传、制作、发行等部。 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更沉下来几分。 当下脚步没停,他一只手伸出来朝他们一挥:“没见过落魄股东回来串门吗?都坐下。” 一群人听话地坐下了。 边斜直接朝尽头处的办公室走去,不轻不重,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门。 “砰”地一声响。 他跟以往一样,十分自然地朝里面打了声招呼:“老高,下午好啊!” “……” 高书朋坐在落地窗前的皮椅上,正在跟人打电话,转过头来看见他,便无声地掐断了电话。 他是看着就像商业精英的那种人。 一身藏蓝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德国罗敦司得的半框眼镜。 沉稳,也冷酷。 见边斜踹门,他竟没生气,还笑了一声,回道:“边神下午好。” 自从上次吵崩,算得上有半年没见了。 边斜从外面走进来,但才走了没两步,便想起了跟自己一起过来的程白。 他退了两步,回头问:“我跟他单独聊两句?” 程白也觉得这种场合自己在一旁不大合适,便答道:“你的自由。” 边斜于是进去了。 门关上。 整个办公室外的办公区域里,忽然就一片寂静,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白身上。 先前那个扎粉色头花的女孩儿放下水杯之后,就去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到程白身旁:“您先坐。” 程白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她道了声谢。 很快又有人给她倒了一杯水来。 她又道了声谢。 再朝这工作区域一扫,真的是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她。但在她看过去时,又一本正经地咳嗽起来,一副努力工作的样子。 最开始那位抱着文件夹的黑框眼镜男生连会都不开了,走回来就站到程白面前,一欠身:“嫂子,边神最近还好……” “咳!” 程白正在喝水,一下就呛了。 她差点被这称呼给吓死,咳嗽几声后,道:“对不起,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你们边神的代理律师。” 但没想到,此言一出,那男生顿时就拍了一下大腿,直接扬着文件夹就对周围人喊话:“你们看,我就说嘛!边神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赶紧的,打钱打钱!” “唉!” 一群人齐齐发出失望的声音,憋屈地低头打钱。 程白:“……” 边神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 边斜这么惨的吗? 办公室里,边斜跟高书朋面对面坐了下来。 认识太久,彼此都太熟。 虽然撕破脸了,但都算有涵养的人,真不至于当面就闹得脸红脖子粗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也没别人,真都不用遮遮掩掩了。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就走。” 边斜脸上挂笑,眼底却无笑意。 “你是真觉得你的路是对的,我的路是错的,所以打定主意,处心积虑要把我赶出公司?” “你肯定是对的,我也未必是错的。”高书朋十分坦率,曾经是边斜的朋友,自也有几分过人之处,“但每个人适合走的路不一样。我就是个纯粹的商人,你要搞创意、搞内容,要扎实地做基本功,可现在的市场谁在乎这个?在这方面我一窍不通,走这条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公司做得再好,别人也不觉得是我的本事。踢你出局,我来做主,重构公司,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搭上了贾蓝蓝,事成之后又甩了她。” 洞察力好的不仅只有程白一个。 边斜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记得我一开始把股权转给贾蓝蓝的时候,你跟她还根本不认识。没多久她的股权就转给了你。她一个家里做投资的,没道理相信什么假合同的鬼话。所有合同只要签了就是真的。她是跟你在一起了,所以相信你,帮你。但她可能没想到,你的杀伐果断和不择手段,并不仅仅只用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不愧是大作家,对。” 一如边斜所言,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高书朋从壶里倒了杯茶出来,放到边斜面前。 “咱们俩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原以为跟你一起开公司,你负责专业,我负责应酬,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但过了两年,我发现自己不能。你转了30%股权给贾蓝蓝,给了我机会。我要不做,真对不起你。反正我和祁镇已经拿住了公司大半的股权,你告我也没有用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边斜看了一眼放到自己面前的建盏,里面是上好的武夷岩茶,都是他熟悉的,可惜物是人非了。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股权给贾蓝蓝吗?” 高书朋看着他,没说话。 边斜把茶端起来喝了,建盏留在手里转了两圈,道:“你其实不用那么心急,只要再等上一个月,我剩下的20%股权就会部转出。之所以没有转给贾蓝蓝,是因为我想再找个懂内容的人,入主公司后能安顿好那帮做内容创意的,他们是真的很优秀。这样你哪天摔了,好歹还留个翻盘的机会。但我刚才过来,看见那帮人都被你打散了。你高书朋是真的容不下我啊。” 那些人都是公司成立之初,由他一手带出来的。做创意,做策划,把控内容的节奏,怎么才能让一个故事更好看…… 都是水磨功夫。 不花个一两年根本培养不出来。 可高书朋踢掉他之后,对这帮之前的中坚,真的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不过高书朋自己并不这样以为:“由我主导的公司并不需要他们,他们还能留在这里,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嗤。” 边斜冷笑,直接揭穿了他的虚伪。 “你让他们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仁慈,只是因为你很清楚他们的价值,但又不想这帮人被其他公司挖走,成为自己的绊脚石罢了。你跟我说话,真不用装,我看着都累。” 高书朋低头笑起来,并不否认。 人真的在变。 只有遇到利益的冲突了,你才能知道:哦,原来我们是这样不同的人。 原本无话不谈,到现在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边斜把这建盏放回桌上,只道:“盏好,茶也好,可惜泡茶的人变坏了。这茶你留着自己喝,这公司你也留着自己玩儿吧。” 然后就起了身。 重新拉开门的瞬间,他只回头说了一句:“你高书朋两年之内不摔跤,我边斜两个字倒过来写。” 说完,他就从办公室里出来。 程白水才坐着喝了小半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结束了跟高书朋之间的谈话,有心想问问谈了什么,但看他脸色不好,就没有问。 两人从公司里走出去。 但都还没等走到那两扇自动门前,边斜就停下了脚步:“妈的,想不通。稀释老子股权也就罢了,还糟践老子养出来的人!” 程白没想到他突然停下,差点撞到他背上。 边斜根本没注意到这细节,直接转身,又折返回去:“一个爽文不该这么写。” 这话程白没听懂,只觉这人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神经质。 她亲眼看着边斜又走回那片办公区域。 先前他们走后,那些站起来过的职员们都一下压抑起来,人人脸上带了几分失望,但在边斜回到他们视线中的瞬间,眼底立时有一簇火焰燃了起来! “边神——” “边个屁神!” 边斜进去就骂开了,凶得不行。 “想老子不知道给老子打电话啊?一个个都他妈跟死了一样。多大人了,自己没长脚不知道走吗?还等着老子来领养你们啊!” 所有人都被骂懵了。 边斜却走到墙边那个写满高书朋公司新规划的白板前面,抓起下头一根最粗的红色马克笔,直接在这狗屁计划上写下一串大大的数字。 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用力敲了敲。 “跳槽号码,都他妈看清楚,打错了老子不给报销电话费的!” “啊啊啊啊啊边神!!” “呜呜呜我就知道边神不会抛弃我们的……” 话音刚落,公司里立刻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和哽咽声交织成一片,炸了。 边斜哼了一声,懒得看他们这熊样,把那马克笔朝地上一扔,这一下才觉得痛快了。 他也不多留,转身就走。 程白还站在公司门口,看他两手揣在衣兜里重新向自己走过来,忽然就明白了周异这样心气不低、能力不俗的人,为什么愿意当他这么多年的经纪人。 边斜浑身舒坦,想也不想就对程白道:“这下爽了。程律,走,请你吃顿饭庆祝庆祝!”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6章 方不让的电话 请她吃顿饭,庆祝庆祝…… 吃顿饭? 程白听着,忍不住思考起来,难道自己上回给边斜夹菜,对方的体验还不错? 走出门,她提醒了一句:“请吃饭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 “认真的”三个字刚到嘴边,边斜浑身就僵硬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了什么。 他是疯了吗…… 改口? 嘁,扯什么瞎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出尔反尔! “当然是开玩笑的。” “……” 边神一秒变边狗,无缝切换,毫不违和。 幸好程白也没当真,不然真能气死。 边斜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长围巾又一圈一圈地绕回去,咳嗽了一声:“那什么,要不改喝咖啡?” 程白笑出来,摇头:“不用了,晚点回律所还有事。” 边斜“哦”了一声,悄悄松了口气,生怕真的就被程白拽去吃饭了。 两人进电梯下了楼。 程白去开车。 车上她便问边斜:“我以为你带我去你公司是要让我跟高书朋谈,没想到就把我晾在那儿了。你跟高书朋谈什么了?” “做个了断呗。” 其实在听完祁镇和贾蓝蓝双方的话之后,他情绪就不很刹得住了,出事那阵他赶着写稿,最近一段时间才忙出来,还真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种想法。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完了。 “确定一下大家以后不是朋友了,事情就好办得多。” 程白又问:“那你都光明正大挖人墙脚了,这官司还打吗?” 边斜想了想,道:“本来就是我的人,算不上什么挖墙脚。不过这官司,你刚才说,你一开始就没想用恶意串通作为案由来打?” “用这个本来就打不赢。” 程白并不避讳输赢的事情。 “就算他们恶意串通交易股权,也跟你股权被稀释没有直接关系。你的股权被稀释,是因为那个没有通知到你的增资决议。今天约你这些合伙人出来看看,其实主要还是探探股东会决议违规的事,问他们恶意串通就是个幌子。” “……” 这就是大律吗? 边斜还记得,“恶意串通”一开始就是他提的,也从没听程白反驳过,没想到根本是条行不通的死路,而她现在才说出来。 “那要按违规打,能打赢?” “能。” 程白这回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下午太阳还不错,车窗开了一条缝,小风就从外面吹进来,拂卷着她微卷的发丝,晃动着她孔雀蓝镶钻的六芒星耳坠。 “但达不成你最初的诉求。” “……” 边斜再次无言,十分真诚地发问。 “你这样真的不怕以后没人找你打官司吗?” 她这样的作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真不在意。 其实从事实认定的角度讲,每桩官司在开庭前就已经定下了输赢。如果该输的官司赢了,该赢的官司输了,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法官不行; 第二,对手不行; 第三,自己不行。 有时候,律师帮人打官司,自己行不行暂且不说,赌的就是对方律师不行或者法官不行。 程白没笑,只道:“违规召开股东大会,会上作出的决议会被撤销。但也只撤销这一环。增资之前你50%的股权已经转让给贾蓝蓝30%,她又转给了高书朋,这一环是既定事实,你改变不了。换言之,就算增资决议撤销,你也只剩下20%的股权,而高书朋和祁镇的手里有80%,你依旧不能掌控公司的走向。” 边斜听了沉默。 其实在听见程白前面那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隐隐的预感了,现在不过是证实了这种预感。 当下觉得复杂。 “我要今天没来这一趟,可能真的会不甘心。但原本我也不是为了钱,就为一口气。现在人都挖回来了,这公司就是个累赘。早在转股给贾蓝蓝的时候就想退出了,官司不打也罢。” “这么大度?” 程白听他说得这么轻松,一时觉得有些意外,完不觉得他是个良善到这种程度的人。 边斜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挑眉,哼声道:“我边斜什么时候不大度了?压根儿就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 说完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程白于是听见了如下言语:“老秦,热搜还有位置吗?给高书朋那傻逼买一个月先。合作个屁,爆黑料啊。对,没听错。你觉得跟你打这电话的人像是缺钱的人吗?” 啪,挂了。 正好红灯。 程白转头来看着他。 边斜毫无负疚感:“是朋友,找我借一个亿我都不眨眼;都成仇了,自然是什么脏就上什么,难道等他先搞死我吗?” 无话可说。 但程白忽然认真地考虑起跟边斜做朋友这件事了,一个亿可不少呢。 “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 “那是当然……” 等一下,有、有兴趣? 这个词跟“感兴趣”之间就差了一个字,但具体在表达意思的时候却有十分微妙的差别。 程大律为什么老瞎用词呢? 边斜呼吸微微一窒,莫名拘谨起来。 他看了看程白。 但程白一脸寻常,完不像是“微妙”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一下就想起先前她收了祁镇的名片,还说祁镇有意思。 你家“有意思”是批发的吗? 边斜心里面不爽。 但还没等他把这一点不爽的情绪琢磨清楚,才挂掉的手机就响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周异。 那一瞬间,他想接起来。 毕竟周大经纪人终于把他放出黑名单还主动给他打电话,很难得。 只是手才伸出去,他就想起自己先前在公司白板上写下的那一串号码,顿时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来。 吓得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程白看见他屏幕上“周大经纪人”几个字,有些诧异:“怎么不接?”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吧。” 装逼一时爽,后续火葬场。 边斜悄悄把周异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没敢告诉程白,自己先前写的那个“跳槽号码”就是周异的手机。 咳,等同于工作室收人嘛。 周异作为负责人,电话被打爆,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等这件事忙完,再把他从黑名单拖出来也不迟。 程白略略一想,猜着几分,笑出来,但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她回律所,边斜回家。 因为不顺路,所以她只捎边斜到地铁站。 眼见着快要到的时候,程白收了一条微信,看了一眼,是肖月发来的,一时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对边斜道:“老曾的案子,法院受理了,打听了一下,应该会排到十二月初,开庭多半是9日。” 12月09日吗? 边斜觉得这日期有些熟悉,想了想,原来正好是那场《控方证人》开演的日子。 倒是巧了。 曾念平起诉安和财险一案,法院受理的消息才一传出,京沪律圈就炸开了锅。乘方所的事情虽已经过去半年,可谁让前阵子程白又因为边斜被拖出来鞭尸过一通呢? 离开乘方后,程白去了天志。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但更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程白竟然接了这么小的一个案子,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众所周知,律师圈也有鄙视链。 做非诉的以从来不进法院为荣,看不起做诉讼的又累还赚不着钱;做诉讼的瞧不起做非诉的连庭辩都搞定不了,压根儿不算什么真正的律师。诉讼里面,打刑事的看不起打商事的,打商事的看不起打民事的。打民事的里面又以家事律师更受鄙薄,常年处于鄙视链底端。 当然,最被人看不起的是给性侵犯打官司的。 像程白这样的大par,就算是掉毛的凤凰,那也是凤凰。这种案件标的才15万的小案一般来讲都不该进入她的视线,更不用说这案子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一保险纠纷,没有任何能炒作出名的地方。 程白是穷疯了? 脑袋被驴踢了? 又有人猜这可能是要洗白了。帮人渣打完官司后落魄了,不如当年了,赶紧找个又穷又苦的帮忙打官司,挽回一下早就不剩下多少的风评。 程白约略听到点风声,甚至就连天志里面都有人议论纷纷,只是她一点也不在意。 回律所后便在办公室忙起来。 手机关了静音,屏幕上弹出来不少消息,大半都是以前熟识的律师来八卦八卦,关心一下情况。 她一律没回。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她最后把案卷里的细节都过了一遍,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但没想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方不让。 又是他。 程白还记得,前阵子这人打来过,但压根儿没两秒就挂掉了,当时她怀疑是打错了,所以没有回拨过去。 后来方不让也没有再打来过。 这事儿就被她放下了。 可今天,这个点,按着方不让的作风,不应该正在灯红酒绿里面醉生梦死吗? 毕竟前不久朋友圈才刷屏过。 明天诚所方不让的团队接了某企业的破产管理,4个月赚了0万,其中5000万现金支付,剩下的3000万以等价的股票支付。 多少做非诉的那晚上嫉妒得咬碎一口钢牙。 程白盯了屏幕有五秒,电话依旧没挂断,她于是接了起来。 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一声笑。 很有磁性的一把烟嗓,拖长了调子,一副兴叹的口吻,混着点半真半假的玩笑。 “哎,程白呀程白,你居然真落魄到接这种官司了,这个点还在所里加班。前几天听说,我都还不相信。你说你,怎么混的?” 就知道他开口没好话。 程白下意识向落地窗外看了一眼,斜对过去就是兴业中心一座,明天诚所在27层,跟天志遥遥相对。 她不知道方不让是不是看见了她这边的灯光。 这人一向乖张。 大概跟经历有关。 方不让原本叫方谦,父母都在公检法工作,从小对法律耳濡目染。但没想到后来父母收养了某个案件里嫌疑人的儿子,起名叫方让,小他七岁。 虽然同在一个户口簿,可兄弟俩并无血缘关系。 甚至可以说,关系非常糟糕。 刚到大学,方不让就弃了“谦”字不用,直接给自己改了名叫“不让”,跟家里断了联系。 不久后,这个名字就在律界崭露头角,到如今已经是块金字招牌,价钱贵到能让一般人望断脖子。 程白把资料锁进抽屉,语气平淡:“方大律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似乎被她噎了一下,沉沉地低笑,很轻易就能让人想象出他拿着电话抽着烟坐在落地窗前的姿态。 邪得厉害。 方不让道:“天志压根儿没你的位置,我这里倒是虚位以待。你这样的人,放天志这种破所,屈才。都到上海了,真不再考虑考虑?”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乘方刚注销的时候,方不让就问过她要不要到明天诚。 但她那时以不想离开北京为由拒绝了。 结果没过多久,就传出程白回了上海,去了天志的消息。 方不让觉得老男人的面子可能不值钱。 明天诚可是红圈,他的团队更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吸金团队,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程白是瞎了狗眼。 “最近不是很缺钱。”当初作为乘方的创始合伙人,赚的钱够花两年了,程白不很着急,对方不让的拉拢更是无动于衷,只道,“方大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天志待着还不错,暂时不准备走。” 电话那头轻蔑地嗤笑。 啪地一声响。 是都彭打火机弹开时清脆的响动。 方不让的声音有些模糊起来,似乎含着烟:“行吧,那只能期待一下你复出第一案的表演了。” 说完就挂了。 目的性非常明确,拉拢不成,连多余的一秒都不想浪费。 他可比程白贵多了。 有那么片刻,程白几乎错以为他是接了安和财险的官司,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 这点钱还不够方不让塞牙缝呢。 他的意思是,庭审的时候,他可能会去旁听。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7章 据说不能赢的官司 区法院受理曾念平一案后,传票就送到了安和财险,并且很快安排了双方的证据交换。 排的开庭日期跟预计的一致,12月09日。 表面看上去就是简简单单一桩保险纠纷,但伍琴的心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 “你知道对手是谁吗?” 她都快被这一位公司合作律所的律师气笑了,坐在自己法务部的办公室里,一脸的冷笑。 “那是程白,不是你以前应付的阿猫阿狗!” 坐在她对面的律师叫钱兴成,油头粉面,真没把她这话听进耳朵里,一条腿翘着,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显示着他的不在乎:“什么程白不程白的,掉毛凤凰不如鸡!那天证据交换的时候我都见过她了,除了长得漂亮点真的没见有什么本事。提交的证据也都乱七八糟的,中规中矩,半点威胁都没有。这么普通一案子,伍总监您还要我怎么重视?” 这就是一个中等律所的普通律师。 保险公司都有自己固定合作的律所,有大有小。 遇到大案子的时候,会委托大律所的厉害律师代理;但如果只是几万十几万的小案子,委托的律师就很一般。 无疑,曾念平这十来万,对安和财险而言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案子。无论是从案件的复杂程度来看,还是从成本支出的角度看,都不可能花大价钱请厉害律师—— 就算他们早闻风声,知道原告律师是程白。 钱兴成在他这个等级的律师里面已经算是小有一点名气了,接下这个官司真的也不赚多少钱,一半是因为法务部新任的副总监推荐,能借机跟安和财险打好关系;一半是因为原告律师是以前在北京十分出名的大par程白,且这个案子原告胜诉的几率极小。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 送到自己脚边上的踏脚石,不踩上一脚都对不起自己。 赢了这官司,他的履历上可就能添上漂亮的一笔,就算案子不怎样,可怎么说也是赢了程白呀。 伍琴根本不用问,光看他的神情就能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一张漂亮的脸上顿时满布着阴云。 但仅仅过了片刻,她就有了决断。 这个人虽然不靠谱,可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那小绿茶才进公司几个月就已经提拔成了副总监,但好死不死在这节骨眼上遇到这个官司,还为了显示自己的人脉和能力推荐了钱兴成。 平心而论,这一点律师费能请到钱兴成,的确很能耐了。 然而要对上程白远远不够。 在职场上老板是不会搭理你有多少难处的,给一毛钱都想看见一万的效果,而这就是那小绿茶失算的地方。 太嫩了。 伍琴望着钱兴成,忽然就笑了起来,变得平和许多:“不管怎么说,这桩官司我不是很放心,开庭的时候我会跟你一起出庭。” “行啊,您要去我没意见。” 保险公司有诉讼,有的是法务出面,也有的是委托外面的律师,当然也有两方同时出庭的情况。 钱兴成只觉得伍琴大题小做。 “反正有证人证言和视频,骗保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官司不可能输!” “诶,这床的病人呢?” 医院病房门口,边斜看着空荡荡的床位,一时有些惊讶,问身边的褚贤文。 褚贤文知道他最近老往医院跑,都是因为那个老曾,好像跟什么官司有关,但也没打听。 此刻便解释:“换病房观察,准备做手术了啊。” “做手术?” 边斜一怔,手揣在衣兜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张背面写着密码的银行卡,十分意外。 “他们交手术费了?” “肯定交了啊。” 褚贤文心说边斜问的这是废话,不交手术费哪里能安排准备做手术? “你这一惊一乍的……” 边斜不自觉便皱了眉头,站在这暂时还没有新病人进来的病房里,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老曾急着打官司就是因为筹不到手术费。 现在忽然又有钱了? 怪事。 但想也想不明白,他转身便要跟褚贤文从这病房里走出去。但在经过病床的时候,眼角余光一晃,就看见了床腿边落着一张小小的纸。 捡起来一看,是买书的小票。 去年十一月,在文轩书店购买《我与地坛》《建筑起重机械安装拆卸工》《病隙碎笔》《乌合之众》《保险法》《律师的职业道德》…… 一串书。 这看得真是够杂的。 边斜数了数,就忍不住一挑眉,但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保险法”三个字上。 褚贤文凑上来看:“这小票有什么好看的?” 边斜道:“是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就要把这小票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但临到要松手时,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一下就顿住了。 边斜没来由地问:“这病房里住过的人多吗?” 褚贤文道:“人肯定多啊,除了老曾那儿子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之外,隔壁床位都是来来去去的。我说你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 “我哪天不神经兮兮了?” 边斜笑了一声,但看这张小票,不知为什么,心里格外介意,竟也不扔了,就折了一折,揣进兜里。 老曾这时候应该去了律所。 他想了想,便跟褚贤文告别,从医院出来。 今天已经是12月08日,距离老曾的案子开庭已经只剩下一天。外头的天气已经算是寒冷,又下过了几场雨,冻得厉害。 站在医院门口,边斜就拿出了手机。 他原是想打个车,但手机一拿出来,鬼使神差就翻到了微信界面。 跟周异的聊天记录挺多。 但再往上翻翻,就看见了程白那张微信名片,是他前不久强迫周异发给自己的。只是好友申请过去后,一直没被程白通过。 几乎是习惯性地点开了那张名片。 伞斜靠在巷子里的头像,下雪打伞的昵称,朋友圈不对陌生人展示,半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 边斜其实总觉得程白头像上这伞靠的地方有些眼熟。 有一点像他那栋洋房附近的弄堂,给人一种破旧的感觉。 不过上海的弄堂左右都那样。 也不知道程白这照片是哪里拍的。 想了想,他给周异发了消息。 边某人:明天开庭,一起旁听去? 周异:出差深圳,去不成。 边某人:???? 周异:呵呵。 边某人:咳,忘了。那什么,那我就自己去了。 周异:带好身份证,提前占座。 边某人:有这么夸张? 周异那头其实正在跟工作室的人开会,因为边斜上一回从高书朋那边挖来了一票人,所以不得不租了个新的场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协调。 看边斜回的那条消息,他就想起当年。 那是刚毕业时候,他偶然一次去北京,赶上某一次程白出庭,就进去听了一场,至今记忆犹新。 京沪律师圈里,现在还比较活跃的青年律师里,有两个人是基层法官特别不想在庭上看见的。 一个是方不让。 不折不扣的讼棍,为了击垮对方律师的防线经常不择手段,而且对庭上法官从来不看在眼里,就踩在藐视法庭的红线前面,偏又抓不着他,让人恨得牙痒。 另一个是程白。 但她不是让人恨,而是让人怵。 只要打点有争议的官司,分分钟教对方律师和庭上法官学法。 周异想了想,回了边斜一句:一点也不夸张。 边斜站在医院门外看见这条消息,眉梢微微一动,干脆一个电话给程白打了过去:“程律,明天开庭,能带我一起去吗?” 开庭的前一天,程白都是不去律所的。 接到边斜电话的时候,她正赤脚站在玻璃钢前面,用竹签插了一条小鱼,喂缸里那只巴掌大的乌龟。 但今天它好像食欲不振,趴着半天没动。 “你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代理人,更不是相关证人,我带不了。”程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闲适,半点没有明天就要上庭的紧绷,“旁听带张身份证就能进,也不麻烦。不过国内的庭辩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尤其是民事庭,没什么意思。” 边斜还真不知道国内是什么样:“难道庭辩不都是你来我往、暗藏机锋,就说句话都刀光剑影那样,特别精彩的?” “你是美剧看多了吧?” 程白一哂,轻笑一声,看着缸里那小龟还是一动不动,便把那小鱼扔进了水里。 “国内辩论最精彩的地方,一个是奇葩说,一个是菜市场。” 反正不是法庭。 边斜有点懵。 这回答是认真的? 他只觉得程白现在这声音、这口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手举着电话,外头冷风吹着,他想了想,道:“成吧,那我明天还是自己去,就不打扰程律了。” 电话挂断。 程白收了手机,目光却没从鱼缸里移开。 先前被扔进去小鱼,浸了水,一下开始挣扎起来。而旁边静止不动的壳中,一颗不大的脑袋闪电般探出,迅疾而猛烈,瞬间将小鱼咬住! 很快就吃了进去。 程白放下竹签,只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鱼缸玻璃:“惯得你,饿几天还不是什么都吃!”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8章 人满为患 第二天的开庭时间是下午三点半,程白依旧没有去律所,只让肖月负责让曾念平准时到庭的事,自己却去黄浦江边上找了家餐厅,吃了顿好的。 下午两点,才开车去法院。 边斜就没有这么从容了。 原本他想着反正开庭的时间挺晚,半点不着急,准备睡个懒觉。可没料,也不知是因为满脑子想着开庭的事,还是念叨着同一天晚上七点半就要开演的《控方证人》,凌晨一点闭上眼睛,第二天早上九点就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翻来覆去也没办法再睡,干脆就从暖和的床上爬了起来。屋里装修的时候改造过,铺了地暖,就算已经迈入了冬天,也不觉得冷。 这栋洋房的位置比较特殊。 东边连着的都是法租界老式的洋房别墅,西边靠着的却是挤成一片的老弄堂,这一大早打开窗来就能隐约听见点市井烟火的声音。 当初买在这位置,为的就是这一点烟火气。 写书嘛,总得接点地气。 二楼书房的电脑是从来不关的,他走过去坐下来,就搜了搜国内基层民事法庭的情况。还真应了程白之前说的那句话,跟平常律政剧里看到的完不一样。 有的基层法院民事庭,小得只有十几平米,法官和原被告双方挤在一起,桌子都要拼到一块儿了,书记员缩在犄角旮旯。也就法官位置正上方挂了个红色的天平法徽,看着还有点庄严肃穆的感觉。 这一时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边斜适当调低了自己对今天开庭的期待度。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就把初次见面时从程白那边厚颜无耻要来的两张戏票揣进兜里,带着自己充满电的手机,准备出门。但临走时想想,又返回夹了本笔记本,从桌上随便摸了根万宝龙的钢笔,这才真的出门。 周异说,提前占座。 边斜觉得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应该就已经很不错了,打个车十分钟到法院,距离开庭还有二十分钟,绰绰有余。 可真当他验过了身份证走进法庭,却是目瞪口呆,差点怀疑自己早上在网上搜的那些可怜巴巴的民事庭是假的! 这阵仗简直堪比新闻发布会! 二楼中法院宽阔明亮,一眼看去都是肃穆沉重的漆色,半点没有别地儿民事庭的寒酸,大气的要命。下面旁听席也不是随便摆了七八把椅子,而是一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几大排! 距离开庭还有整整二十分钟,上面审判长、书记员、原被告双方和委托代理人都还没出现,但下面旁听席已经坐了个满满当当,都找不到多少缝隙,只留下零星几个空位。 一眼看去,感觉什么人都有。 有的三四十岁模样,穿着打扮看着都挺有水准;有的还一脸青春,二十来岁,像是大学里在读的学生;还有人跟他很像,是带着笔和本子来的,有的埋头写着什么,有的却用目光在周遭搜寻。 知道的说这就是场保险纠纷,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社会关注事件。 边斜这时候才明白周异那一句“提前占座”是什么意思。 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程白名气虽然大,但别人不都说她糊了吗? “哎,边神,边神,这里!” 正当他站在旁听席边缘,内心茫然,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位置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压低的激动的声音。 边斜听着觉得有些熟悉。 循着声音转过头去,一下就看见了第四排坐着的费靖。 天志律所那位主任。 在认出他胖似企鹅的身形和那两条标志性的西裤背带时,边斜一下就想了起来,当初在律所跟他攀谈过的,虽然不知道夸的是谁,但反正把他狠狠吹了一通,大约是他的粉丝。 于是他走了过去:“费主任也来旁听?” “来来来,我这里正好有空位,你就坐这儿吧。”费靖是真没想到边斜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高兴极了,“毕竟是程儿大半年后第一次出庭,当然要来看看啊。喏,你看,大家都挺感兴趣的。” 边斜在费靖身边坐下来,另一侧是个瘦瘦的年轻小伙儿,他坐下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对方那一沓稿纸上端“法制晚报”四个字十分明显。 费靖努努嘴,给边斜指了个方向,小声介绍起来:“穿白裙的那个女的,通力所的大合伙人,姓戴;戴黑框老花镜的那个,政法学院的陈教授;那边那个金边眼镜一看就像衣冠禽兽的,康仁保险的法总……” 胖乎乎的手指,一点一个大咖。 边斜微微震惊:“这些人都来听程律?” “嘿嘿,边神这就不知道了吧?” 费靖一脸老奸巨猾地笑,悄悄跟他说这里面的门路。 “这些人啊,要么是狼子野心想要跟我抢人的,要么都是未来的潜在客户。当律师,尤其是有诉讼业务的律师,法庭就是最好的营销平台,有没有本事都能立刻看出来。而且这回对方律师也有一点小名气,未必没看头。” 对优秀的诉讼律师来说,法庭就是战场。 费靖这话一出,边斜就立刻领悟了。 就像是作家圈的新书发布会一样,总能聚集起一批写书的同行和准备来谈合作的买方。 但也跟作家圈一样。 顶级作家才有聚集起这些人的能量,律师圈里也只有顶级律师才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如果说,平时看程白除了律师费之外,平平淡淡不显山不露水,那看此刻这这称得上是人满为患的旁听席,便足以令人感觉到她真正的能量和在圈里的地位。 糊了? 怕是他梦里的糊了。 法庭内都是禁止喧哗的,但现在庭审还没开始,有相互认识的便低声交谈起来。 费靖也给边斜说了好一阵。 但要说到被告律师时,周围忽然奇怪地安静下来,于是从庭外进来的那皮鞋鞋底敲打地面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边斜正注视着费靖,这时候便见他目光一抬,看向了门口,下一刻便面色一变。 先前笑眯眯的平和几乎瞬间收了起来。 满面的如临大敌! 他顺着费靖目光望去,便瞧见了那个男人。 夜蓝的西装外套。 但不是穿着,而是披在肩上。 里面一件黑色法式衬衫,十分合身,袖口扣着金色的袖扣,右腕上戴了块江诗丹顿的传承系列。 身材高大,五官却在沉稳之余透出几分邪气。 尤其是那两道长眉。 稍稍一抬起来,一双黑沉沉的眼,便带给人无端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不算特别年轻,该有三十多,但保养得还行,眼角只有几道隐约的细纹。 这人的脚步不快不慢,手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拿,就端了一杯珍珠奶茶,从外面走进来。 看塑料杯的颜色,还他妈是香芋味儿的。 第三排立刻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掏出纸巾在旁边的座位上擦了擦。这人过去正好坐下,两条腿一叠,咬着吸管就喝起了奶茶,半点没看旁人一眼。 边斜有印象,那块江诗丹顿的价格是五百万往上,但缺点就是裸机械表盘看着太复杂也太浮夸。所以他当时没买,换了块阁楼工匠系列。 而这杯奶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才来时路过法院斜对面一家巴掌大的奶茶店,门口立了块牌:新店开业大酬宾,香芋奶茶一杯八块,情侣半价。 这个人…… 有毒吧? “今天这是什么阵仗,怎么这位都来了?” “程白跟他是认识?” “方不让啊,卧了个槽……” “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啥情况啊?” …… 经过先前短暂的安静,压低的议论声便从各个方向响了起来,窃窃私语,不知多少道目光或是光明正大或者悄无声息地投向了他。 边斜没大听清楚周围的声音,就向费靖靠了靠:“费主任?” 费靖咬着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盯着斜前方那男人的后脑勺,破天荒地骂了一句:“妈的,狼来了。” 然后才跟边斜解释。 “方不让,明天诚所的顶级讼棍,不是个好玩意儿!” 哦,这名字。 边斜终于想了起来,有一天他跟周异晚上吃夜宵喝酒的时候,聊到过这个人。 跟程白打过官司还让她父亲输破产了的。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还没等众人八卦出什么所以然来,定好的开庭时间就已经到了。法院里的广播开始宣读法庭规则,原被告双方依次入庭。 边斜一眼就看见了和曾念平一起出现的程白。 一时被扎了眼。 往日偏淡的着装风格完不见了,换了一身酒红色的戗驳领西装。白衬衫打领结,长卷发披肩,雪白的耳垂上没了先前总悬着的绿色孔雀石六芒星,换了两串细碎的黑钻月相耳坠。 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这种颜色服装真不是寻常人能压得住的,但程白一脸平静,穿着竟合适无比。 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完不同了。 隐隐然是含而未发的、满满的攻击性。 紧接着书记员便喊了一声“体起立”,法庭里所有人部站了起来。 审判长入庭。 庭审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更。 15字评论继续撒红包~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19章 你程大律 审判席在中,左边是原告,右边是被告。 程白坐在原告委托代理人席上,带来的庭审材料都在面前一一排好,目光微微低垂,平静中略带几分冷冽。 曾念平就坐在她身边。 换上了一身干净朴素的新衣,他双手拘谨而紧张地放在自己膝盖上,眼睛却是微红的。 肖月是去医院里接他过来的,差点就没赶上开庭的时间。他儿子曾青的病情突然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已经紧急推进了手术室。 在程白与曾念平到庭的时候,手术还在紧张进行中。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成功。 对面坐的便是钱兴成与伍琴了。 伍琴是代表安和财险出庭,钱兴成则是安和财险委托的律师。 在看见原告席上的曾念平时,伍琴便皱了眉头,眼底露出了几分厌恶和鄙夷。只是当这目光落到程白的身上,就变得更为复杂,一时有些阴沉不定。 钱兴成倒还好。 他打过的官司不少了,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当事人了,对曾念平这样寒酸的倒是没感觉。反而是在看见程白,感觉到对方今天完迥异于那天证据交换时的状态,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往往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次庭审的审判长,长着一张国字脸,但大约是人到中年多少有些发福,看上去颇为和蔼可亲。 人上来之后,难免一眼就看见旁听席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 也不知会不会觉得阵仗太大。 他坐下来,先确认过双方到庭人员,才一声法槌敲下,然后当庭宣布审判人员名单,询问双方是否申请回避。 一应程序走过,进入法庭调查阶段。 这个阶段就是当事人陈述、证人证言证物的出示,双方有问题可就证据进行询问。 边斜坐在下面听着。 他虽然写书,赚得也很夸张,甚至上本书还写过律师,但还真没来过法庭。事实上很多人大半辈子也未必会进一次法庭。 感觉还挺新奇。 不过双方当事人的陈述都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他是提前了解过案情的人,甚至知道这个官司的主要的争议在哪里。 第一,是不是骗保; 第二,该不该赔。 所以,整个法庭调查环节呈现的东西都是旧的,加上睡得晚醒得早,他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旁边忽然有条胳膊肘捅了过来,他才一下惊醒,有些愕然地转头向身旁望去。 竟然是坐他旁边的那名法制晚报的年轻记者。 那记者见着他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对着他做了个口型:对不住,搞错了! 说完,便连忙转了方向,去戳他另一边的另一位几乎已经昏睡过去的青年,面上难掩激动的神情,朝审判庭的方向指了指。 那名昏睡的青年揉揉眼,立刻精神一震。 边斜便明白对方是激动之下记错了自己小伙伴所在的方向。不过被他们这一通意外的折腾,瞌睡也没了,这时候便注意到了那一道浅淡的嗓音。 是程白。 人在席上坐着,目光已经落到了证人席上:“张先生是什么时候听我当事人说要骗保?” 那是一名身穿工装的青年男性,看得出平时的工作环境很恶劣,面容黝黑,显然以前也没上过法庭。 程白问他时,他很紧张。 下意识就看了曾念平一眼,咽了咽口水。 “是去年12月25日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圣诞嘛。” “我夜班,开完挖掘机回去,在宿舍走廊上,看见老曾蹲在那儿哭。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就说他儿子这脑瘤实在不大凑得出钱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先把他劝了进去,那时候宿舍的电视里正在放一个保险诈骗的事情。” “他就看了好久,然后忽然说……” “忽然说,他如果能干这个就好了。” 曾念平垂着头没有说话。 被告席上钱兴成抹了抹自己那服帖的头发,露出了细微笑意,颇有点得色。 可程白的脸上依旧没半点波动。 她的唇上涂着一层淡淡的唇釉,凑在话筒前说话,声音格外从容,接着问道:“可以请张先生完整地复述一遍我当事人当时的话吗?” “我想想……”作证的张运抠了抠脑袋,过了一会才答道,“他原话是,‘如果让我凑够给青子做手术的钱,就算是被抓进去又算什么?我要能狠狠心做这种事,青子就不愁了’。” 程白又问:“在此之后他有向你再提起过类似的话吗?” 张运摇了摇头:“没有。” 程白转头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皱了眉,显然不很明白程白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既然这一位大律已经问完了,他就想直接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然而被告席上有人抬了抬手。 是钱兴成。 程白的提问,让他有了几分隐约的危机感,想了想,还是申请向证人提问:“张先生,原告当事人除了向你提起过骗保后,直到起重机发生事故这段时间里,还有什么异常行为?” “哦,自从说过这话之后吧,他就总是打开那个频道,看点法制新闻之类的,还总是晚上的时候在建筑工地上转悠,看看起吊机啊,挖掘机啊。” “有一回睡到半夜,我看见他拿了个扳手出去,吓得我一身冷汗!那一晚上我都没睡着,到凌晨三点才见他回来,还以为他干什么去了。” “结果第二天,起重机就出事砸伤了人。” 张运说这番话时,一脸的心有余悸。 显然那天晚上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钱兴成点了点头:“审判长,我也没有问题了。” 伍琴听见这句,唇边就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傻子真可怜! 这一通下来连程白到底是想在哪里打他都没发现,一无所觉也就罢了,还沾沾自喜! 但这总归与她没有太大关系。毕竟钱兴成是那个小绿茶推荐来打这个官司的,他坏了不要紧,他要不坏了,怎么能让那小绿茶为这件事背锅呢? 而她,自然会在庭上有新的表现。 伍琴心里想着,半点没有要提点钱兴成的意思。 程白坐他们对面,打量了伍琴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 当年一个宿舍出来,好歹也号称“四剑客”,除了死抠法条一点,伍琴也是很优秀的。钱兴成从没跟她交过手,可能不知道她会从哪个方面下手,但伍琴不可能看不出来。 然而直到现在钱兴成都一无所觉。 甚至还胸有成竹。 这只能证明一点—— 伍琴是故意的。 法庭上都在勾心斗角啊…… 她心里哂笑一声,觉得讽刺。 接下来就是一应书证、物证和视听资料。 主要是一份建筑工地上的监控录像,拍摄的是重型机械停靠场所周围的情况。 看上去很符合证人证言。 在起重机发生事故前一天晚上,曾念平行为鬼祟,提着扳手和一应工具上了起重机,到凌晨三点才离开。 然后是一份事故后权威机构对起重机的鉴定意见。 过程中钱兴成三番两次向曾念平提出问题,但程白在问过了证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不看庭上,只怕会让人以为她不存在。 旁听席上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了起来,对她不了解的,难免开始质疑她的能力。 边斜在下面看着,也觉得纳闷。 以目前这些出示的证据来看,情况已经对原告方极为不利,反倒是被告律师咄咄逼人,已经在询问中让曾念平承认了这一切的证据。 但偏偏他莫名又很相信程白。 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法庭调查环节结束后,审判长才一宣布进入庭辩阶段,请双方发言,就看见程白平静地起身,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旁听席上一片耸动! 没看过程白以前庭辩的人,很难理解这种耸动—— 一般而言,国内庭审的时候,当事人及委托人都是坐着的,并不允许在法庭内随意走动。所以像英美律政剧里律师走到庭前询问证人或者发表辩护词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国内的法庭上。 但并不禁止代理律师站起来说话。 只要不走动,一般审判长就算心里不爽,也不会出言强迫律师坐下。 而程白,在过去的八年里,出了名的就是站着进行庭辩,从开始站到结束! 她站起来的时候,往往就是攻击性开始显露的时候。 七厘米的高跟鞋啊。 程白身高本来就不低,加上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略显深沉的颜色为她带来了能让所有人清楚感觉到的压迫力。站起来的时候,别说是被告律师,就是旁听席上的人都跟着呼吸一窒。 依照顺序,由她代表原告曾念平发言,先念了一段谁都能预料的开场白:“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根据《民事诉讼法》规定,上海天志律师事务所接受原告曾念平委托,指派本人担任其诉安和财险财产保险合同纠纷一案的代理人。” 然后放下那页纸,抬起头来注视着钱兴成。 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在刚才的陈述中,我方已经向法庭陈明基本案情。安和财险在今年3月4日接受曾念平的投保,与其签订了包括交强险、三者险、特种设备三者险等险种在内的承保协议。今年5月28日我方当事人曾念平操作起重机意外砸伤其工友李贡,在李贡将其起诉到法院后,根据法院判决赔偿李贡15万。” “随后我当事人要求安和财理赔,被拒。” “但我方认为,安和财险拒赔,第一,没有合理的逻辑支撑;第二,更无任何事实依据!” 一有证人亲耳所闻的骗保证言,二有事后对起重车辆的鉴定意见,甚至在刚才法庭调查阶段,被告律师询问的时候,曾念平还承认了他的确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 这能叫“无任何事实依据”?! 旁听席上所有外行,甚至一多半从事法律工作的“内行”都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坐在对面被告代理人位置上的钱兴成先是一愣,接着便怀疑程白怕是疯了。刚才看她站起来,他还紧张了好一阵,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实在让人发笑。 程白却是谁也没有理会,更没搭理周围人的反应,直接拿起了一份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这是被告方安和财险在做出拒赔通知时用以证明曾念平有骗保动机的证据,诊断时间是去年9月,我当事人之子曾青被查出脑瘤,随时恶化,主治医生建议尽早进行手术。在此之后,曾念平为筹措手术费陆续向亲友拆借14万元。” 然后翻到了那一沓证据资料的末页。 那一页都是借条。 “一共23张借条,从借条上的落款时间可以推知,曾念平在去年12月25日之前,即证人所说听见曾念平说要骗保那一天前,就已经筹措到了10万的款项。且借条落款时期持续到次年3月,由此可见我当事人在对证人说了要骗保之后,依旧在尽力向亲友借款。” “试问——” “他如果决定骗保,何必继续借款?” “钱都筹措得差不多了,有必要为这一两万的缺口骗保?” 钱兴成的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程白说话的时候,目光程在他身上。 那真是一双好看至极的眼眸,波光流转间潋滟无方,然而里面却是冰冷平静的一片,让他渐渐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说逻辑。” “被告公司出具的拒赔通知上,陈述的拒赔理由有二。第一,证人证言和现场勘验记录;第二,我当事人对案外伤者李贡的赔偿金额15万远远高于李贡在医院中的治疗费用。” “但被告公司有没有想过——” “对我当事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其子曾青的手术。” “我当事人作为一个行为能力正常的成年人,会选择骗取交强险和三者险吗?这二者赔付的都是交通事故中的受害人,而非投保的当事人。”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骗保,故意操作起重机掉落水泥板砸伤案外受害人之后,得到赔偿的会是受害人。他非但没有办法从保险公司得到一分钱,还极有可能因为事故责任认定,将自己已经筹措到的手术费赔出去!” “就像是现在。” “此种行为对我的当事人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既没有动机更没有理由去做。安和财险枉顾正常行为逻辑,直接判断我当事人的起重机事故系保险诈骗拒绝理赔,实在荒谬至极!” 如果说一开始还算得上是语言平和,那随着逻辑推理的一步步演进,程白的语言便越发尖锐,到最后那“荒谬至极”四个字,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近乎是俯视着对方。 唇边一丝笑意溢出,是万般嘲弄! 这一连串的话出口,下头旁听席上所有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点。 对啊,这种情况下骗保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根本不符合逻辑和常识啊! 边斜在家里也算把《保险法》反复看过三遍了,知道曾念平这件事也有好些天了,可竟从来没有向这个方向想过。 程白这话一说,简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其实是个很容易形成的逻辑盲区。 因为这个保险诈骗的判定有证人证言和视频监控,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去想要怎么才能推翻证据、撇清关系,而当事人内在的行为逻辑往往会被忽略。 谁他妈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啊! 周围那些律所大par,包括费靖在内,都在这时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对程白这一论述的赞同。 整个庭内的气氛,一时静默极了。 钱兴成原本是做好了准备要跟程白就证据撕扯上一番的,借此扬名立万,可谁料到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抓了行为逻辑! 就像两个人在台上过招。 你以为她要攻击你腰腹,没想到人直接一脚踹过来踢爆你脑袋! 钱兴成蒙了。 审判长坐在审判席上,皱着眉琢磨了一下,似乎觉得有道理,但并不对此发表看法,只在程白发言后转头问:“被告代理人?” 一句话,如同一条不断挤压着人脖颈的绳索,让钱兴成被先前程白那一通质问砸得稀烂的脑袋更为糊涂,竟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坐在这法庭上,简直就像是被人抛上岸的鱼。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冷静。 以前也不是没有应对过这样的突发情况。 暂时没有回答审判长的提问,钱兴成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掌,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小有名气,也是庭审里面练出来的。 虽然这名气很难与程白这样的大律相比,但既然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自然有他比寻常律师厉害的地方。 只用了二十秒。 钱兴成迅速调整了过来,从心态到心情。 如果说先前是被那些媒体扒皮程白、业内贬低程白的舆论忽悠瘸了,完没有特别看重这个案子;那现在就算得上是彻底将程白视为一座需要他仰视的山巅,以一种如履薄冰、如临大敌的姿态来应对! 他定了定神,终于在这种近乎极限的状态下,思考出了可以反驳的点。 “原告代理人刚才的发言,有两点我无法认同。” “第一,原告代理人称原告曾念平是一个行为能力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做出对自己有害无利的选择。可事实上,从文化水平上讲,曾念平只有小学学历,极有可能不知道各项保险的理赔范围。” “也就是说,他可能并不知道是利还是害。” “原告代理人所谓的‘正常人逻辑’实则是‘懂相关法律的人的逻辑’,并不一定适用于原告曾念平。” 程白站着的时候,脊背挺直。 那一身酒红色的西装真是衬她极了。 听到钱兴成这一段时,她微微勾唇,气定神闲,非但没有被驳到点子上的沉重和紧张,反而用几分欣赏的目光看着钱兴成,竟然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动作虽然轻微,但下头多少双眼睛放在她身上啊? 只在点头的瞬间就被一群人看见了。 一时间尽皆无言。 尼玛…… 这么淡定吗? 程白果然还是那个程白,就算有整整大半年没有上庭,甚至在世人的传言里变得声名狼藉,可只要她站在法庭上,就永远是旁人视线的焦点,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律。 程白淡定,钱兴成可就紧张了。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驳斥到了点子上,可程白的反应简直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也找不出更好的点了。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 “第二,证据。” “证人有证言证明原告说过要骗保的话,且原告自己承认了;监控视频的资料也与证人的证言相互佐证。事后对事故起重机进行鉴定,鉴定意见第二页第三条,起重机换向阀有人为损坏的痕迹。” “换向阀本来采用的就是间隙密封,在遭受人为损坏后,极易发生故障,可能导致吊臂内所、幅度增大等事故。” “而损坏正是原告事发前一天故意造成。” 一口气说完,钱兴成浑身都紧绷起来,正襟危坐,一双眼紧紧盯着程白,做了个总结:“逻辑属于主观问题无法证伪,但证据都是客观证据。被告安和财险在询问过证人、勘察过现场的情况下,根据鉴定意见合理判断原告当事人属于保险诈骗,做出拒赔通知,并不存在违规和谬误。” 审判长一面听,一面翻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证据资料,看了一会儿,确认了一下,才转向程白。 程白道:“让当事人自己说吧。” 审判长于是看向曾念平。 钱兴成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旁听席上所有的注意力也瞬间集中到了曾念平的身上。 曾念平坐直了身子。 因为担心曾青在医院里的手术,他的眼睛自开庭之后就一直红着,此刻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确在看到电视上新闻的时候对人说过我想要骗保,那时候也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但不久后我就买了保险法相关的书来看,知道交强险和三者险对我来说没有用。” “那时候,手术费还差几万块……” “半夜给起重机动手脚的的确是我,但我并不是想砸伤别人来骗保,我……” “我只是想要假装成自己出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反应快的已经在心里面“卧槽”了一声! 边斜听后直接头皮一麻,立刻想起了自己买回来的那本《民事诉讼法》上一个名为“合理怀疑”的概念! 闹了半天,程白在这儿等着呢! 作为被告代理人,钱兴成脑海中更是浮现出在开庭前证据交换环节里,那些被他一口盖章了“乱七八糟”的证据…… 身上先前还紧绷着的那股劲儿,终于垮了。 他已经知道程白接下来会拿出什么,又会说出什么了。 在曾念平陈述完以后,程白果然从桌上那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纸页里抽了一份合同。 一份保险合同。 她神情淡淡,只将这份合同一拎,便道:“事实上,我的当事人有动机、也的确想过骗保不假。但他想要诈骗的并不是安和财险的交强险和三者险,而是这一份于两年前在康仁寿险购买的人寿意外保险!” 保险分为两大类,财产保险和人寿保险,简称“财险”和“寿险”。 意外保险是寿险的一个险种。 如果被投保人在保险期限内发生人身意外,死亡或者伤残,将由保险公司按约定支付保险金。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一百零九条,特殊证明标准,当事人对欺诈、胁迫、恶意串通事实的证明,人民法院确信该待证事实存在的可能性能够排除合理怀疑的,应当认定该事实存在。” 不是读出来的,而是背出来的。 程白压根儿不用低头看之前写的庭辩思路一眼。 “换言之,排除了合理怀疑的,才能被认定为该事实存在。” “我当事人曾念平,确有骗保动机和为骗保做的准备,但他有可能知道自己诈骗安和财险对自己有害无利,合理怀疑,他想要诈骗的其实是康仁寿险。” “而证人证言只指出骗保,没有明确险种。” “同理,被告方提交的起重机鉴定意见,只能证明我当事人对事故起重机进行过人为损坏,有可能导致起重机事故。但并没有证据证明,我当事人的行为是引起水泥板滑落的直接、唯一原因。合理怀疑,水泥板意外滑落可能是因为起重机故障,也可能只是因为起吊时工人并未将水泥板安放妥当。” “在这种事实认定不清、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安和财险拒绝向我当事人理赔,严重违反《保险法》相关条例。” 程白冷冷地笑了一声,手上已经将那一份寿险合同放下,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平静极了,只向庭上所有人质问:“难道今天我买了一把刀,跟人说我要回家杀鸡,结果第二天隔壁邻居死了,就能指证我是杀人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里也不大可能存在这样的庭辩,一切都是虚构,诸位看官了解就好。 第2更√ 还有1章没写,晚点再更。 15字评论皆有红包放送,感谢支持正版。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0章 碾压 律师经常会在庭辩的时候玩“偷梁换柱”的把戏,这个词在这种语境下并非贬义,其实就是用比喻或者类比的方法将某个比较艰深的法律概念用比较形象的方式表达出来。 其目的并不在于说理,而在于强调。 用这种方法来加深法庭对关键点的印象。 排除合理怀疑后才能认定事实存在这个点,其实非常简单。如果a死,有人指证说是b杀的,并且提出了相应的证据。但只要还存在c杀了a或者a其实是自杀的可能性,且在逻辑和证据上能讲得通,就不能认定a是被b杀的。 当然,仅限于民事诉讼中有关于欺诈的事实认定。 程白这一句质问也就是玩了个“偷梁换柱”的把戏强调了一下而已,才一出,便引得下面旁听席上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那些原本只是来看看情况的律所大par们也都微微露出惊容。 律所里没有秘密。 其实早在程白接下这个案子之前,安和财险和曾念平这桩纠纷就在各种微信群里传过了,都在嘲笑安和财险这么大个公司,搞不定一个老头子。 但现在…… 先前还觉得这一桩就是个骗保案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人,此刻都觉得自己脸疼。 谁也没想到进入庭辩之后会变成这样。 这尼玛完大反转! 程白跟钱兴成辩论的语言很多。 总结一下,三点: 第一,事故发生时,曾念平为儿子筹措的手术费已经相差无几,骗保的动机虽有,但不强烈; 第二,稍微懂一点的人都知道,骗保不骗交强险和三者险,因为赔偿都是受害人的,自己拿不到,还有可能倒赔; 第二,虽然有证据,但都是间接证据,无法直接证明曾念平是故意造成事故骗保。 民事诉讼有一条原则就是谁提出谁举证。安和财险拒绝赔付,但给出的证据都不足以认定骗保的事实。 而且虽然钱兴成在逻辑上对程白提出的第二点进行了反驳,然而正常人都知道骗保的时候好歹得了解一下自己要骗什么保险,跟文化程度没有绝对的关系。 程白随后对曾念平的询问,其实相当于回驳了这一点。 所以钱兴成前面的反驳也就越发显得牵强了。 这你来我往一通辩驳下来,许多人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曾念平的确并非骗保。 如果真是骗保,这也太弱智了。 综合这些来看,应该只是个巧合。 他想要伪造的是自己的意外死亡或者伤害,所以在起重机上动手脚,但第二天操作起重机的时候水泥板就掉落下来砸伤了人。 很大的一个争议点其实在于水泥板为什么掉落。 但合理怀疑原则下,只根据目前这些证据,尤其是那一份鉴定意见,还真不能肯定就是因为曾念平做的手脚。 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安和财险就做出拒赔通知,吃这一通官司,然后被程白打成这熊样,实在不冤枉。 很多不懂的人在庭辩进行到这个阶段看见程白重新坐下来之后,就已经放松了下来,以为基本就算结束了,算是程白的大获胜。如果法官没什么问题,曾念平胜诉的可能性很大。 就连被告代理人钱兴成,都长出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不懂,纯粹是绷的。 回自己的椅子上时,才感觉整个后背都是冷汗。 但意外地没有什么不甘和失落的情绪。 其实程白最后提出的这一份寿险合同是一早在证据交换阶段就已经提出来的,那个时候他如果够细心,应该能早一点料到程白会如何应对他要死咬的骗保这一点,刚才庭辩的时候至少能不那么措手不及,被程白牵着鼻子走了。 可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就算早发现这点也不会有用,因为程白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根本没办法阻止。且安和财险这一单拒赔的确有问题,怪不得别人。 只是还是那句话,打官司嘛,有时候赌的就是对方律师不行,或者法官不行。 但边斜就不一样了。 旁边大多数人都放松了,他却比原先还要紧张,总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坐在旁听席的后排,一双眼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庭上。 因为他知道,骗保的问题解决了,但这个官司还有另一个非常关键的点—— 那就是,能不能赔! 庭辩还没结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在方才一番交锋后,钱兴成显然是不说话了,但他身边还坐了个几乎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伍琴。 安和财险的法务总监。 在审判长即将询问双方是否还有要补充的点时,她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落到了对面程白的身上。 伍琴今天出庭,也难得穿了一身西装。在成为法务后,她的着装一般便以稍带几分时尚感的衣服为主,大多都是裙子。但今天一身黑色的收腰西装,依旧衬得她气质上佳。 比起程白在法庭上外放的攻击性,她会显得柔和一些。 这反倒与两个人在现实中的性情截然相反。 “审判长,对于先前我方代理人与原告代理人的辩论,我方没有更多意见。”伍琴的声音稍显压抑,似乎在克制着胸膛里某一种情绪,近乎漠然地注视着程白,“但在法律适用上有一点想要提出质疑。” 还真是她来说啊。 程白在看见她出现在庭上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但还抱了最后一点希望。 到她开口的时候,这点希望就破灭了。 伍琴冷冰冰的语调回荡在法庭上:“如果原告当事人的确没有骗保,我司也只能按照特种设备三者险给予最高限额10万的赔偿。但原告要求我放对原告赔偿给案外受害人的15万进行额赔付,我方不能认同。交强险和三者险都是针对机动车交通事故的险种,其赔付范围限定在投保机动车在道路上行驶时所发生的交通事故。” 还真来了。 边斜虽不知道伍琴是谁,但却在伍琴这话才开了个话头的时候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因为这个点,正是他当初好奇得要死,可因为死要面子死活没从程白那里知道的点。 他都知道,程白当然也知道。 然后便听伍琴续道:“原告当事人的起重机为汽车起重机,算是机动车。但事故发生时,第一不在道路上,第二并未处于行驶之中。所以不能算是机动车交通事故。《交强险条例》第四十三条虽然规定,机动车在道路以外的地方通行时发生事故,造成人身伤亡、财产损失的赔偿,亦比照适用本条例,但原告方中起重机并不符合该条中‘通行’的情况,不该适用。” 也就是说,就算曾念平不是骗保,那剩下的5万,伍琴也不觉得安和财险应该赔。 不是交通事故,怎么能适用交强险? 她说的《交强险条例》第四十三条,正是当初边斜半夜打电话骚扰周异想要问清楚的那一条。 边斜听见的时候,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几乎下意识转头去看程白。 他知道,程白应该是早就有应对方法了的。 审判长问程白:“有反驳吗?” 程白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字:“有。” 大学的时候,法学院的辩论队是出了名的,毕竟大家毕业之后都要靠嘴皮子工作。 她、尚菲、魏了了和伍琴,都是辩论队的队员。 那时候经常有模拟法庭的活动。 程白记得很清楚,伍琴的表达能力和诡辩能力都非常强,甚至在她之上。而且抠字眼很厉害,能用设好的条条框框将对手逼上绝路。 如今,伍琴的对手变成了她。 但这毕竟是真正的法庭了。 程白在接下这案子的时候就知道这桩官司最关键的两点在哪里,解决骗保的问题顶多只能为曾念平索赔10万,剩下的5万都看能否适用交强险。 如果她是骤然被伍琴发难,此刻或许早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驳起了,可偏偏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就算伍琴不提起,她也会在随后的陈词中阐述。 法庭上从来不存在朋友,只有原被告或者控辩双方。 程白只抬眸注视着伍琴,目光里透出几分审视,似乎试图用一种新的、陌生人的角度从她身上看到某种东西。 她的辩驳从容而平缓,仿佛早等着人送上门来。 只是这送上门来的人是旧日的朋友罢了。 “我当事人的起重车属于特种作业车辆,发生事故时也的确没有在道路上行驶。但安和财险作为专业的保险人,在与我当事人签订投保协议时,理应清楚该种车辆的主要用途是工地作业,而非交通通行。因此,事故风险会更多地出现在特种作业车辆进行特种作业的过程中。” 半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程白反驳的时候没有再站起来,只是直接从自己那一沓资料里拉出了一页纸来,垂眸看了一眼,扔在了桌面上。 “2008年的时候,保监会给江苏省徐州市九里区法院出过一份《关于交强险条例使用问题的复函》。其中指出,用于起重的特种机动车在进行作业时发生的责任事故,可以比照适用《交强险条例》。” 伍琴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她交握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一根根收紧,紧抿的唇瓣竟透出一种难言的冷肃。 然而程白却依旧垂着目光。 她没有再看伍琴一眼,平淡的嗓音里透出一种隐隐的厌倦。 “虽然在司法实践中,对于特种作业车辆一向有另一种处理意见,也就是被告提出的,严格按照《道路交通安法》和交强险的规定,认为不属于道路交通事故的情形都不适用交强险。但交强险这一险种设立的本质目的在于保障机动车事故中的受害人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赔偿。” “这才是《交强险条例》的立法精神。” “保监会作为保险行业的监管机构,对于特种机动车作业事故的相关解释应当具有权威性,虽然只是对江苏基层法院作出的复函,但理当能作为此案的参考,适用于同类情形。我方认为,安和财险应当根据特种设备三者险赔付10万元,超出限额部分的5万则在交强险限额内赔付。” 比起方不让来,程白风格其实很正。 雄辩的时候固然咄咄逼人,但平静下来慢慢说的时候,又具有别样的说服力。 在她话音落地后,整个法庭里都安安静静的。 伍琴死死地盯着她,没有再说话了,因为她能说的话都被程白说了个干净! 边斜坐在下方,简直都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程白就坐在他视线的尽头。 那微垂的目光为卷翘的长睫毛遮挡,给人一种低沉沉的晦暗之感,衬着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有几分冰霜般的封冻。 很奇怪地,他竟能感觉出程白情绪很不好。 明明先前驳斥对方律师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安和财险这个法务总监,反倒不对劲起来? 不…… 再往前想想,他这段时间接触的程白脾气都挺好的,而且有点逗人玩儿的恶趣味。以前他是没看过程白的庭辩,今天在庭上看见程白,只觉得她跟平时很不一样,但只以为这就是她上庭的风格。 但,如果不仅是因为上庭呢? 边斜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了看程白,又看了看被告席上的伍琴,一双狭长的眸底便划过了几分思索。 旁听席第二排的位置上,某个名为方不让的男人看着这情形,只觉得异常乏味。 果然。 纯粹是程白的单方面表演,对手太菜了,半点激情都没有。 完没办法跟当年的他相比嘛。 年轻一辈不行啊。 晃了晃手里正好喝空的奶茶,他颇为兴叹地摇了摇头,披着西装外套,带着自己的助理,干脆地起身离开了。 在法庭那道门打开的瞬间,审判长正好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伍琴一下就从被告席上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应该是不会写庭辩戏了。 晚上等我来写谈恋爱。 接下来的剧情预告。 第21章:程白的朋友标准 第22章:《控方证人》你猜几个人一起看=3= 第23章:汪汪汪汪[doge] 以及回答一下,女主的六芒星耳坠,dior的,感兴趣可以搜一下,孔雀石那款。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1章 程白的朋友 “刺激……” “好久没听过这么精彩的庭辩了。” “她怎么就去了天志?” “不知道哪个傻逼说程白接受司法部调查之后就凉了,凉你妹,这不是炙手可热着吗?” “你觉得法官会怎么判?” “我看应该是赢了,十五万吧。” “剩下那五万争议会比较大……” …… 庭审结束后,旁听席许多人便散去了,门外隐约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但也有许多人没走远。 这部分人手里大多捏着名片,就待在法庭门口不远处,似乎等着程白一会儿出来。 坐边斜旁边那名法制晚报的年轻记者还在奋笔疾书,嘴里就一句,特别直白:“真他妈牛逼,头版没跑了!” “……” 这年头记者都这么野的吗? 边斜站起来的时候不由打量了这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一眼,心里是真的想看看他写了什么,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庭上低声跟曾念平说话的程白,忽然就在想—— 在旁人眼中,她现在的处境尚且是低谷。 然而就是这样的“低谷”也或许是旁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巅峰。 那么,真正盛时期的乘方所大par程白,该是什么模样? “边神怎么了?” 好歹是自己飞了一趟北京花了一整夜忽悠过来的合伙人,程白今天这一场可以说彻彻底底地满足了费靖那那颗小小的虚荣心,光是看着别的律所同行们那忌惮又艳羡的神情,他都能暗搓搓爽翻了。 此刻看见边斜神情,他便问了一句。 边斜收回目光来,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程白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只不过是别人以为的低谷罢了。 谁没有个重新出发的时候呢? “没什么,我们先出去?” 向费靖笑了笑,他摇了摇头,没答。 两人随便挑了个话题聊着,便一道走了出去。 庭审结束后,原被告双方都留下来在庭审笔录上签字。 伍琴整个人的脸色极坏。 她只在笔录最后一页上签了个字,便直接离开,留下钱兴成一个人在那边一页一页看笔录。 程白这边也只剩下自己一个。 至于曾念平,整个庭审的过程中其实都记挂着曾青,才一结束庭审便去取了寄存的手机,到外面给医院打电话。 法院的庭审笔录也就是走个过场,不管当事人签不签,法律效力都不受影响。但程白习惯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太大的出入和需要补充的点,以免将来有个万一。 她看得很仔细。 在这过程中,竟然发现对面的钱兴成也是一页一页认真在看,这一时的印象便很不错了。 两人先后签完了庭审笔录。 程白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前脚走出了法庭,钱兴成后脚就跟了上来,喊了一声:“程律!” 程白停住脚步:“钱律师有事?” 其实钱兴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记得庭辩完了之后那种仰在椅子上近乎虚脱的感觉,以至于他现在看了程白还有点奇怪的心有余悸。 但佩服是真心的。 他走到程白面前,把自己的名片取了,两手递出去:“先前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能踩着传说中的程大律炒作一把,给自己履历添上一笔,没想到是自取其辱。不过庭辩阶段也学到了不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我的名片,厚颜给程律递递。” 程白暂时没说话,把对方名片接过来看了一眼。 蓝底白字,加粗楷体。 上海法言律师事务所,钱兴成,下面印着联系方式。 她没忍住笑了一笑:“你在庭上反应挺快的。” 心理素质非常强。 尤其是驳斥她逻辑的那一段。 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镇定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反击,真的是需要心态和专业两手过硬。 钱兴成今年才二十五,年轻,非名校出身的他进不了大律所,能有今天基本都靠自己。原本只是来递个名片,真心实意,可谁想到程白直接就夸了他? 一下便有些蒙。 “啊,程律说笑了,都怪先前眼高于顶瞧不起人,被那些媒体忽悠瘸了……” “你从业几年了啊?” 程白心思微动,忽然问了一句。 钱兴成下意识回答:“三年多快四年。” 这年限在意料之中。 从业时间不长,但有这本事是真的可造之材了。 程白又问:“那主要打哪方面?” “前两年什么都接,这两年主要就是民事。” 想接好案子也接不到啊,都被大律所和大律师垄断了,所以钱兴成才会低价来接安和财险这个案子,为的就是打关系。 但没想到,输得这么惨。 他说起来还有些羞愧。 程白手指轻轻一翻,将他名片拿在了手心里,只笑一声:“你待的这律所我还没听过,习惯吗?现在打民事,以后考虑不考虑打打商事,或者做做非诉?” “……” 这、这是?! 钱兴成不是傻子,如果这时候还听不出程白是什么意思来,那脑袋可能是真的被驴踢了! 只是程白没明说,他倒不敢确定。 所以强压下那一瞬间有些跳起来的心,回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愿意。” “行,那回头联系。” 程白了然,跟他随意一摆手,便先告了别。 “程律再见。” 钱兴成目送程白走向在二楼转角处,直到那一抹身影完看不见了,他才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卧槽,什么情况……” 不敢相信! 程白这话的意思完就是问他想不想跳槽啊! 天降大饼! 别人都是赢了官司也未必名利双收,可自己法庭上那熊样,在庭辩上一败涂地,丢尽颜面,竟然还一下得了大par的青眼,忽然就有了飞升的机会?! “我是做梦了吗……” 程白是真觉得钱兴成挺不错。 虽然一开始印象很不好,但这个律师在看见曾念平的时候,目光十分平和,并没有一些人鄙夷或者嫌恶的眼神。庭辩中遭遇意想不到的情况,心态和状态也很快调整过来。签庭审笔录的时候,更是一页一页仔细地看。 刚才结束还来给她递了名片。 要知道,一般律师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一结束就脸红脖子粗地走人了。 说到底,她是个挺重视细节的人。 她在天志是空降的高级合伙人,未必不招人恨。现在手底下能用的就肖月一个,还得要两个多月才能拿到律师执业证。 费靖一直催她建团队呢。 程白也知道自己只要一条朋友圈一发,分分钟能把团队搭起来,但那样没什么意思,团队里的人还是自己一个个挑起来有意思。 今天既然遇到个合眼缘的,不出手太可惜。 不过今天实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所以她也不急,随便跟钱兴成聊了两句,收好对方的名片后,就一旁的楼梯下楼,同时从包里摸出了车钥匙,准备外面找曾念平,问问曾青的情况,顺便送他去医院。 可没想到,才下台阶,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冷冷的,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愤怒。 “程白。” 伍琴出来后在这里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看见她走到台阶上,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叫的“程儿”。 连名带姓喊程白的人一直不多。 熟的都喊“程儿”。 因为她早年在北京工作,那些个老北京就一口京片子,带着个儿化音喊“程儿”,听着还挺顺口,所以后来认识的也都这么喊开了。 在她印象里,总是连名带姓喊自己的,也就方不让一个。 她听出这声音是谁来,便转过了身。 在转身的刹那—— “哗啦!” 迎面就是一沓印满了铅字的纸张大雪似的朝她飞洒! 都是刚才庭审时候的资料。 伍琴扔得很用力。 入冬后的风不小,眨眼便将这无数的纸张吹散了,有那么零星的几张撞到了程白的身上。 她站着没动,看向伍琴。 白纸黑字在视野里飞动,很快落到人脚边上,台阶上,甚至是一旁的走廊里。 “敢情那天吃饭时候你说的那个倒霉朋友就是我啊。” 伍琴站在她面前,嘲弄地勾了勾唇,声音里是满满的讽刺。 “你这朋友做得也真是够义气!” 那天说了那么多的话,伍琴注意到的只有“倒霉朋友”吗?她说的明明是,这个朋友是她很在意的、不想伤害的朋友。 有时,心决定所见。 程白觉得,伍琴是真的变了很多。 工作最重要,赚钱第一位。 朋友应该接受这件事。 如果她不能接受,说明这个人根本不配当你朋友。 这些话都是伍琴说的。 她记得。 但不知道伍琴还记不记得。 程白想了想,只平静地道:“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伍琴了。” 伍琴盯着她冷笑:“所以你觉得是我变了?” “至少,我认识的伍琴,不会连合理怀疑都不排除,就草率地判断一位老人撒谎骗保;不会在毫无证据甚至连传闻都没听到的情况下,臆断公司新来的女孩子靠睡上位;更不至于把官司的输赢当做筹码,把法庭当成算计的名利场。” 边斜眼睛很毒,程白这么多年跟各种人打交道,也从来不差。 人见多了,就越看越透。 “也许你没变,只是我以前没注意。” 可能真的跟边斜、高书朋一样吧?直到某一个瞬间,发生了点什么事,你才会突然发现,原来大家不是一路人。 不见得有对错,但必定不同道。 程白注视着她,脑海中回闪出来的是当初那些在法学院的日子,只慢慢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学法,但我学法不是为了欺负普通人。” 伍琴依旧冷笑,没有回应。 程白也不再看她是什么神情,转过身,便直接顺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 边斜就站在下方。 他方才几乎目睹了过程,在看到那纸页飞了满天的时候,差点就冲上去。 此刻看程白走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程律你……” 程白打断了他的话:“会开车吗?” 边斜一怔:“会倒是会,可……” 程白直接把车钥匙递过去:“一会儿你开车吧。” 边斜顿时有些茫然,不知道程白是什么意思。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 但这时眸光一垂,才发现程白握着车钥匙的那只手,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然而她注视着自己,目光平静,一张脸上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已到喉咙口的“驾照过期”,不知怎么,一下就咽了回去。 边斜觉得自己开始作死。 从程白手里接过车钥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我就是老司机”的模样,道:“没问题。我们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翻车,即将上演→_→ 15字红包一会儿发,thanks?(?w?)? 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2章 三陪作家 程白的车是一辆银灰蓝的保时捷,也不特别贵,二百多万,但是今年刚出的款。边斜上回跟她去见公司股东的时候,搭的就是她的车,那时候就想过,程白这车应该是从北京回上海之后新买的。 他接过车钥匙后,程白就说一会儿先送老曾。 所以他问了停车场的位置,先去开车。 费靖这会儿已经被其他几个律所的大par拉着去吃晚饭了,程白则看见了在不远处给医院打电话的曾念平。 在半个小时前,手术已经结束了。 据医院那边说,暂时算成功,不过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毕竟是紧急做的手术,未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曾念平几乎是喜极而泣,拿着他破旧的老人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遭路过的人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程白在不远处站着,并没打扰。 肖月过来把她手里的案卷资料都接了过去,还要回一趟律所,不跟他们同路,所以笑容甜甜地先跟程白告别,自己乘车先走。 过了一会儿,边斜把车开了过来。 速度不快。 但程白也没注意,只让曾念平先上了车,坐在后座,自己则开了副驾的车门,坐在边斜旁边。 边斜心里狂擦冷汗,坐在方向盘前面,简直觉得自己脖子不是脖子,脑袋不是脑袋,有种莫名的僵硬。 想了想了,他问了一句:“你要不坐后面?” 程白微微闭了闭眼,道:“不用。” “……” 边斜顿时不能说什么了。 他是真看出程白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猜测多半是因为庭上那个安和财险的法总。 应该是熟人吧? 但出庭后好像就闹崩了。 车,边斜是会开的。 只不过开得不多,加上车上不止有自己,所以格外小心。 程白搭着眼帘,路上还跟曾念平说上一两句话。 如果边斜不是先前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听到程白说出那一番话,又注意到她先前手指微颤的细节,只怕也不会觉得此刻的程白和往日的程白有任何差别。 然而一旦知道,再听她无比正常地说话,感觉就完不同了。 程白就像是一个谜。 一无所知的时候,真不觉得有什么;可若偶然窥知了某一点蛛丝马迹,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得更深。 边斜一路没插话,心里想法乱转。 医院距离法院有一段路。 车从黄昏穿行到了夜晚,冬日的白昼已经变得很短,不过半个小时,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到医院,曾念平就下了车。 因为这些日来总是以泪洗面,他一双眼都变得更浑浊了,满面都是岁月风霜雕琢的皱纹,一身寒酸的穿着披着城市繁华的灯火,反倒越显得格格不入,佝偻伛偻。 程白也下了车,陪他到了医院门口。 边斜在车里等着,只看见曾念平说了什么,深深地向程白弯下腰鞠了一躬,才走进医院。 这个时候,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还不少。 有的人穿得更光鲜,有的人却平平无奇。 曾念平走进去后,那总是不大能直得起腰的背影,很快就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找寻不到了。 程白这时候才走回来。 她重新拉开门的瞬间,有冷风灌了进来,但很快又随着车门关上被阻断在外。 外面灯火辉煌,街道上车水马龙。 但车里却一片安静。 这么衬着,倒有一种奇怪的冷清。 边斜还握着方向盘,望着医院门口的方向,一下想起了自己在病房里捡到的那张小票,又想起褚贤文说曾青的手术费已经交齐的事情,就思量了起来:“明明是等着打完官司保险公司赔钱,可现在手术费忽然就凑齐了。程律,你说曾大爷这钱哪儿来的?” 程白靠在车座里,闭着眼睛,道:“没问,也跟我没关系。手术做了,成功了就好。” 是吗? 边斜不由打量着她,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再转念一想曾念平遇到的事,又觉得复杂。 世上像曾念平这样的才是大多数。 也许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也没存下多少钱来,在城市的边缘生存着,没有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 过得怎么样,看老天爷。 也许一辈子自己与家人无病无灾,就这么幸运地过去了;又或许忽然一场病疾来袭,跟台风一样,摧枯拉朽,眨眼就能毁灭用艰辛和汗水换来的平静。 曾青只能算是手术成功了而已。 术后恢复要钱。 住院要钱。 复查要钱。 眼下不过才算是迈过了一道坎儿,而现实所给予的重压与苦痛从来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和善的假面,盘旋在柴米油盐里。 边斜把车开出医院,重新上路,道:“他们这样,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往后活下去,好像才是真正的痛苦。” 程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浓长的眼睫垂覆在下眼睑上,没有睁开眼,只道:“可不活着,哪里有什么希望?” 这话说得十分冷淡。 边斜忍不住转头望着她。 程白却忽然问他:“你跟高书朋之前关系很好?” “算挺好的吧,高中时候就认识了。” 突然跳转话题,边斜差点没反应过来。但这时候又觉得程白问自这个问题,有点别的意思。 他想起她跟那个伍琴来。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前阵子不都劝我了吗?人总是在变的,大家所处的环境不同,做出的选择也就不同,想法观念都在慢慢改变。我是觉得三观都不同了,要做真朋友肯定很难。所以,散就散了呗,没什么可惜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这一辈子,不就总是在离别,又总是在相逢吗?”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离别,又总是在相逢。 程白听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她发现边斜真的是个很敏锐又很感性的人。 于是问他:“你们当作家的都这么细腻有洞察力吗?” 其实有些话是真的不用说开的。 程白听得懂边斜这话是宽慰谁,边斜也听得懂程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听她笑,就放心了一点。 当下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他轻哼一声:“作家么,就得有眼力见儿。不过可不是什么作家都有这个洞察力的。” 哦。 懂了。 顶级作家的“含蓄”自夸。 程白忍不住点了点头,附和道:“也不是什么作家都有这样的脸皮的。” “……” 所以这一路上担心她是**毛啊!这嘲讽他不还挺来劲儿的吗? 边斜忍了忍,才压下了反驳的冲动。 当下用力握住方向盘,他露出标准的假笑:“今天我高兴,不跟你计较。” 程白便打量他。 平心而论,边斜是真的能靠脸吃饭的。 但他的一双眼睛跟她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东西,有的人阴沉,有的人市侩,有的人天真,有的人沉重。可边斜的这双眼睛,却很纯粹。 是心里没有坏想法,举止上也不端架子。 有时让人觉得这是个很难伺候的祖宗,口是心非不自觉,不该有偶像包袱的时候挂着个偶像包袱,该有偶像包袱的时候又特别扔得下节操。 哪儿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 可不能说这人不成熟。 就四合娱乐那一回,就能看出这人其实很有担当。 刚才接她车钥匙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有一点犹豫,但下一刻就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没问伍琴的事。 但在她问高书朋的时候,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不得不承认,周异看人的眼光真的从来不差。 程白的心情莫名就好了一点,忽然冒出点想法来,于是饶有兴趣地揭穿了他:“你其实没有驾照吧?” 操! 边斜哪儿想到她忽然来这么一句,差点吓得把方向盘都甩了出去,一脚急刹停在了路边! 然后才转头来看着她。 程白这一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好半晌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真当我是瞎吗?一路上过来,你开着我车,压了三回斑马线……” 压完了还要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一眼。 简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她只是路上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开口说话搭理他罢了。毕竟车开得虽然烂,但总归够小心,不至于出事。 边斜却觉得自己难得做了一回不遵纪守法的坏事,还被人抓了个正着,面子上挂不住,看她还笑,就恨得牙痒:“谁说没驾照?过期驾照也是驾照好吗!” “过期多久了呀?” 程白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了块薄荷糖,咬了一口,眉梢一挑,淡淡问他。 “这个……”边斜想了一下车管所通知自己去换证是哪年,算了算,道,“顶多也就过期了两三年吧。” 两三年…… 程白没话说了。 这人简直是那种传说中的“宝藏男孩”,她还是头一回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你知不知道,两年不去换证,驾照就作废了?” 还有这种事吗? 哦。 那作废就作废了嘛! “反正我也不开车。”他说这话的时候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半点也不心虚地忽略了自己车库里那几台掉灰的法拉利,信誓旦旦地道,“我平时出门都是打车坐地铁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奢侈铺张还要开个豪车的人!多破坏环境啊,而且还不方便。上海的路,十分钟能堵上一个钟头,何必呢?” 行吧。 相信他不是因为拖延症或者懒等等奇怪的理由,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换证了。 人艰不拆嘛。 程白貌似相信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把这货从驾驶座上面拎下来了,两人换了回来。 边斜坐回副驾的时候,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莫名有些被嫌弃的委屈。 这一路他可是陪送,陪聊,还陪笑! 三陪作家也不容易的好么! 可程白没理会,系好安带就问他:“你去哪儿,我捎你?” “我……” 边斜刚想说自己回家,但话才出口,就瞥见了车上的时间,忽然就惨叫了一声,连忙把自己那两张戏票拿出来看。 “完了,七点半的票,现在都七点了!” 是那两张《控方证人》。 程白看见了,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这就是当初第一回见面边斜从自己那儿要走的那两张。 这阵难得忙碌,她都差点忘了。 乍见他这一副模样,程白细长的手指搭着方向盘,便道:“应该还来得及。你约了人吗?” 边斜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自己还能不能赶上这一场戏了,哪里注意到程白问了什么,下意识就回了一句:“约什么人啊。老周出差,也没时间看啊。” 话音刚落,他就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傻逼吗! 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干什么,他又不是同性恋! 程白是真被他给逗笑了。 心里琢磨了一下,她屈起手指,轻轻在方向盘边缘敲了敲,看起来十分自然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没女朋友?” 暴击! 这话简直比周异那一句“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更狠! 边斜有种想死的冲动,瞬间就不说话了。 但程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一勾唇,踩下油门,重新把车开回路上,导航去大剧院,只道:“没有正好,多出来的那张戏票还是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程儿的这句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哈哈。 小绵羊啊~ 2/2 依旧是十五字红包~ 以及,解释一下,《控方证人》是戏剧演出,在剧院,不是电影院。大部分剧院的单双号是分开的,所以这两张戏票是连座。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3章 男性朋友 多的那张戏票留给她? 边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或者说,不敢有什么意见。 要知道这两张戏票原本就是从程白那边要过来的,他自己一个人去看戏也的确要不了两张这么多。而且她的语气实在是稀松平常,让人半点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所以边斜惊讶过后就点了点头:“那也好,我还在想多出来一张有点浪费,琢磨着一会儿到了剧院门口看谁想看又没票就送出去呢。” 还想把票送出去…… 这一位边大作家,真跟别人不一样。 程白笑了一笑,也不接话,按着导航的方向就把车开去了大剧院,在附近找了停车场,然后两人一道走去剧院。 抵达的时候距离开演只剩下五分钟。 2排4座和2排6座,剧院的单号和单号挨在一起,双号和双号挨在一起,所以这两个位置是连座,而且位置还非常靠前,在中间。 剧院卖票定价都是根据位置来的。 程白当初扔的这两张票,绝对算得上是两张vip座。 两人持票入场。 但不管是边斜还是程白,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从左边顺着第二排走到座位前的时候,一抬起头来,就看见对面有个穿深咖色呢绒大衣的男人从右边走过来。 尼玛…… 那一瞬间,边斜心里爆了一句粗,严重怀疑自己是拿到了什么狗血剧本! 又遇到这么巧的事?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跟周异上回请程白吃饭时候遇到过的谢黎!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程白的…… 前男友。 而且更可怕的是,程大律在对谢黎说话的时候,自称是被甩的那个。但看上去,明显是谢黎更放不下一点。 修罗场修罗场了。 边斜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视而不见,还是假笑假笑打个表面招呼。 谢黎当然也看见了他。 更看见了和他一起来的程白。 生活里好像总是有这样的悖论。 东西不用的时候感觉到处都看得到,真到了用的时候翻箱倒柜也找不着。分手之前总没有时间聚到一起,不是你忙就是我忙,真分道扬镳了,又总能听见对方的消息,甚至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相遇。 看见谢黎时,程白有些轻微的讶然,但很快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毕竟当初她买这场,就是因为觉得谢黎会想看。 那么现在谢黎出现在这里,虽在意料之外,但实在情理之中。 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神情,只浅淡的一笑,主动打了声招呼:“也来看戏啊?” 而后目光一转,看见了谢黎身后。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谢黎也一样。 那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姑娘,应该刚参加工作不久,穿着打扮都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感觉。小小的瓜子脸,头发黑长直,看着很文静。 但两手将prada的小包提在身前,就显出几分拘谨。 显然,这姑娘并不认识程白,在看见谢黎脚步停下又看见程白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露出了几分茫然。 然而很快就变成了一点猜疑。 可能是虽然不认识,但从别的地方听闻过。 谢黎这时候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带了女伴来了,在看见程白的这一时间,便觉得一颗心在鼓噪。 人跟人的缘分可真奇怪。 今天的戏票他分手之前老早就买好了,可终究还是先跟程白提了分手,眼下遇到,实在让他心里难受。 听程白语气平静、半分波澜不起地打招呼,他勉强笑了一下,道:“今天正好有空。上回是我喝多了,失态了。” “也没大事。” 程白问得简短,应得也简短。 寒暄完就不说话了。 她原本是先进来的,但却坐在了靠左的位置上,将与谢黎挨着的那个位置留给了边斜。 “……” 在看见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的瞬间,边大作家真是头都大了两圈。 他何其敏锐的人? 只看程白挑这位置,就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是不愿意挨着谢黎坐,所以他只好挂了几分僵硬的微笑,十分碍眼地坐在了两人中间。 四个人位置依次是:程白、边斜、谢黎、那个谢黎带着的年轻女孩儿。 坐下来之后,真是安静极了,什么声儿都听不见。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 这一场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可奇怪的是,他们前面的第一排始终空着,三十好几个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长发披肩的女孩儿终于小声地问谢黎:“前面那排为什么没人呀,是不能坐吗?” 声音软糯,听着就乖巧。 其实这不仅是她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但还没等谢黎转过头来回答她,前面就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女人谁都不认识。 但男人程白和边斜都认了出来。 原本披着的西装穿上了,手里的奶茶不见了,晚上的方不让唇边挂着几分放荡不羁的笑,一手揣在西裤兜里,另一手的手臂里却挽着那个穿了身深紫色小礼服裙、外面搭一件雪白皮草大衣的女人。 他一直是很邪俊的五官,身上又带着点成熟男人才有的味道。 可以说,一向是女性杀手。 今天带的女伴,容貌也很端丽,妆容化得很精致。比起方不让的随意,她对今天的这一场约会似乎要重视很多。 才走到第二排中间,他才一抬眼,就非常自然地看见了程白,顺带也看见了程白旁边的边斜、边斜旁边的谢黎。 至于谢黎身边那小姑娘,直接被他忽略。 脚步停住,方不让颇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哟,程白?” 如果说遇到谢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在这里遇到方不让就透着点见鬼的意味了。 程白都要怀疑自己是认错人了。 她从方不让这一声“程白”里听出了点惊讶,但也听出了一种奇怪的玩味。 她之前和谢黎交往的事情在圈里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还有人戏称他们为“金童玉女”,方不让在律界树大根深,消息从来都灵通,想来也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 这话里的玩味,多半是因为看到谢黎了。 程白的笑意没有破绽,回道:“打完一场官司出来看看戏放松一下,方大律这是?” “哦,我是别人送的票。” 方不让收回了看着边斜的目光,手指直接随意地向这排座位一扫,就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前阵帮这剧院老板解决了点私事,人非要送我一排戏票,说就算我不看,送给团队里的人看看也行。我不收当然不好。哎,你们怎么都坐后面,前面位置还多呢,要不到我这排来?” 一个人,一排座…… 这毫不遮掩的炫耀…… 程白嘴角微微一扯,平静地拒绝:“不用了,第二排也挺好。戏就要开场了,还是请方大律赶快坐下吧,挡着后面人了。” 方不让当然知道程白不可能坐到前面来,但他说这话也就是为了膈应膈应程白。 毕竟偶遇的时候不多。 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拒绝他的拉拢呢?能膈应回来一点是一点。 两个人的对话拢共就四句,愣是说出了一种针锋相对、暗流汹涌的感觉。 边斜只听周异提过,知道这方不让算是程白律师从业生涯里真资格的第一败,还是一败涂地的那种。 他本以为,这两人就算不掐个你死我活,也相差无几。 但半点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貌似心平气和地说上话,顿时感觉有些奇妙。 戏的确就要开始了。 方不让不再说话,坐了下来。 他整个人很正常,但挽着他手臂来的那名穿着裙子裹着皮草的漂亮女人却是颇带几分忌惮地看了程白一眼,才在方不让身边坐下来。 很快,剧院里的灯光就彻底暗了下来,只留下舞台上的那几盏。 演员陆续登场。 《控方证人》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原著小说改编,中文也常常译作“原告证人”,讲的是一位妻子为了使涉嫌谋杀的丈夫脱罪,与丈夫合谋,先后欺骗过了律师、法官等多方人的故事。但在故事的结尾,丈夫却肆无忌惮地搂着自己的新欢情人出现,宣告自己不过是利用妻子脱罪。愤怒的妻子终于在空荡荡的法庭上,杀死了丈夫,为这个悬念迭起的故事画上了一个急促而惊悚的句号。 很早以前这部小说就有过一部同名电影,但在剧院里看的感觉和隔着屏幕看电影很不同。 戏的主要场景就两个。 律师的办公室和法庭。 在出色的舞台布景和设计之下,所有人都面对着法庭,坐在观众席上却有一种坐在旁听席上身临其境之感,来自百老汇的异国演员们字正腔圆地演绎着故事里的人物,更有一种别样的震撼。 边斜是看过电影也知道后续情节如何发展的,但现在又看一出现场版,依旧很快沉浸进去。 程白却是头一回看,也很认真。 旁边的谢黎是什么心情就没人知道了。 能听见的,只是方不让带的那名女伴。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戏太无聊,她两回凑到方不让耳旁说话撒娇,前两回方不让都放低声音哄了她。 但漂亮蠢货大约是不懂他的。 两回得了甜头,第三回就挨过来朝他耳廓上吹气。 这一次,方不让只回头笑着扔了她一句:“不看就滚。” 那女伴的脸色瞬间就煞白了下来,又是没面子又是委屈,咬紧了嘴唇,差点哭出来。但又不愿意走,所以再也不敢说一句,从这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方不让身边了。 近三个小时的戏,演过上半场就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程白看戏的时候手机就不断有震动,等中场休息的时候打开来一看,是微信消息。 来自詹培恒。 圈里一个专打国际文物返还的朋友。 这位不都脱离主流律圈很多年了吗,怎么忽然发消息来? 她迅速地浏览这一长串的消息,多少有些惊讶,跟边斜说了一声,就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边斜也不知她有什么事,但在她出去后,低头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左右,想了想,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他记得来时曾经过一家饮品店。 这会儿便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出了剧院,去了店里,让店员调了杯热牛奶,再配根吸管,揣进自己风衣的大衣兜里,准备一会儿给程白。 他是不饿的。 习惯性三餐不规律了,也不爱吃东西。 但程白下午才打完一场庭审,送了曾念平去医院,就跟他一起来了剧院,还什么都没吃呢。 牛奶揣在衣兜里还挺暖和。 边斜悠闲地晃回了剧院,正准备掏出留的票根重新入场,没想到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 “其实你不是她现在的男友吧?” 是谢黎。 中场休息的时候应该是出来透了透风,正好跟边斜撞见,虽然心里知道这样问很挑衅,可一见到他,就没忍住,直接这样问了出来。 边斜顿时一挑眉,转过头来看他,从对方冷凝的眉眼间,轻易就察觉出了那种并不掩饰的隐隐敌意。 话里这个“她”无疑是指程白了。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了几分,暂时没回答。 谢黎便有些不耐,只道:“那天见过之后,我找人打听过了,你只是最近才找上程儿的一个客户,算当事人?” 莫名很不爽这个人。 但真的也没办法否认。 边斜并不确定程白跟眼前这位关系怎么样,但想了想上一回当着程白的面口无遮拦瞎说的下场,果断就抛弃了怼回去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回的事的确是误会。我不是程律的男朋友,顶多能算个朋友,男、性、朋友。” 最后四个字特意咬了重音。 但还没等谢黎做出回应,旁边忽然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十足的讶异:“性朋友?” 边斜和谢黎同时一怔。 方不让也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拿着根一块钱买来的棒棒糖,用一种古怪至极的眼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程白这么开放的吗?” “……” “……” 操,什么鬼断句啊! 说的明明是“男性朋友”不是什么“性朋友”! 这个姓方的…… 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脏玩意儿! 边斜和谢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方不让摇着头拿着他那根棒棒糖走了,两人才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 但要反驳也迟了。 这时候下半场已经开始了。 程白在外面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倒没注意别人,就看见边斜脸色有些奇怪,低声问他怎么了。 边斜敢说个屁。 他盯了前面方不让后脑勺一眼,只把先前揣兜里的牛奶递给了程白,道:“没什么,刚才出去,顺便给你带的,将就先喝点吧。” 一杯热牛奶到了手掌中。 她顿时愣了一下。 再抬头看边斜,却见对方臭着一张脸,也不知刚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但戏开始了,她也不好多问,只琢磨了一下他话里这“顺便”两个字,觉出点意思来。 饿是真有点饿。 程白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拆了吸管便就着,一边看戏,一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下半场主要都是庭审戏,最后剧情的两重反转惊得满场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末了妻子怒而杀死丈夫的情节,更是出人意料。 戏才一结束,场上便掌声雷动。 本场演员一一返场致谢,气氛很热闹,又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圣诞,现场还派发了一些小礼物。 方不让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戏一结束,演员刚返场,他就带着自己的女伴,上了外面等着的加长豪车,离开了剧院。 谢黎也没待多久。 他本来是想找程白说点什么的,但看边斜跟她坐在一起,又觉得满心烦躁,干脆也带着自己的女伴走了。 程白跟边斜倒是不急。 俩人还领了个小小的圣诞帽,这才走在稀疏的人流中,从剧场里面出来。 冬夜里,寒风已经有些凛冽。 程白把喝完的牛奶扔进垃圾桶,走在边斜身边,看了一眼表,便对他道:“你也还没吃饭吧?折腾了快一天,我请你吃顿夜宵?” 吃饭? 夜宵? 边斜原本走在她身边还很惬意,听着一句简直汗毛都要竖起来!当日被程白夹菜吃到想吐的惨痛经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让他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了不了,我真的一点也不饿。” 啧,这挑食毛病还真是根深蒂固! 不吃饭是想上天? 程白抄着手,瞅着他,笑出来,一句话扔出了一道杀手锏:“我的微信,你还想加吗?” 程白的微信! 能加上? 边斜立刻抬头,一秒投降,非常上道地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把自己原来的立场一抛,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现在就去吃饭!你请客,我结账,山珍海味随便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管够!”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吃完了饭,不给加微信……[doge] 15字红包继续。 今天可能就1更,明天再加。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4章 当狗真开心 就这样,边斜上了程白的贼船,哦不,贼车。这感觉真比当初坐着周异的车去程白的律所还要多那么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壮烈。 他心想,怎么就能把自己卖了呢? 三陪结束后陪看戏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为了加个微信陪吃饭! “我要再跟程白一起吃饭我就是狗!” 那天晚上对周异发过的毒誓如同魔咒一般回响在他耳边,催促着他立刻夺门跳车而逃。 但冥冥中就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按在了座上。 动弹不了。 反正车都上了,不就是吃个饭吗? 男子汉大丈夫,怕个屁啊! 边斜把手机捏在手里好半天,终于还是横下心来,打开微信联系人界面,给周异发消息。 他先打出了一个“汪”字,然后加了个句号,成了:汪。 但打完了之后盯了这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半天,觉得这他妈也忒没气势了,于是退格回去。 句号删了。 再打上叹号。 框里的消息就变成了:汪! 很好,这下看着凶了一点,理直气壮了一点,边斜斟酌了三遍后,终于放心地发了出去。 顶级作家,就是要字斟句酌,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做到最完美! 发完之后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这一时抬头看路,天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很稀少。 程白竟然把车开上了淮海路。 边斜愣了一下,莫名就觉得这行车路线很像是那天周异开的,但还没等他脑子里梳理出明确的方向感来,车往一旁并不宽阔的岔路上一转,没多一会儿就已经停下了。 晚上十点半快十一点,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唯独一家小店还开着。 五六米宽的门面,看着寒酸而狭窄,卷帘门上挂了块牌子,是最寻常不过的机器打印,红底白字,“张记粥面”。 在看见这牌子的瞬间,边斜终于想起来了。 这尼玛不是周异那回给他买粥的那家店吗! 眼见着程白已经直接解了安带拎包下车,他满心都是拒绝:“等一下,程律,我们就在这里吃吗?你确定?我真的不缺钱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程白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这反应是真的太好玩儿了,想了想,故意道:“可我就好这一口,怎么办?” 边斜想起上回喝的那什么干贝鸭心粥,去死的心都有了。他倒不是拒绝这种环境的小店,只是单纯觉得那玩意儿不好吃。 但程白都说话了,他还反抗什么? 当下便豁出去了:“那当然是程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家店一定是人间至味,没得挑!” 这一下,两人才先后进了店。 程白走前面。 边斜跟在后头,磨磨蹭蹭的,跟要上刑场一样。 小小一间店面,顶多也就三四十平米,还没边斜的书房大。外面看着寒酸,但走进来之后才发现,桌椅板凳墙面地砖,竟然都干干净净。这个点了,也还有几个人坐在店里喝粥。 墙上贴着去年的福字。 这一段时间又快圣诞节了,店主便好像凑热闹似的也在墙上贴了几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前面搁了几张供食客堂吃的桌子,收银的小柜台则很靠里,后面坐了个上了点年纪的店老板,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绒线帽,正拿那种按一下就念一声的老式计算器,对着账本。 玻璃门推开的时候,上头挂的一串铃铛就响了。 老板顿时从账本里抬起头来,招呼客人:“两位吃点什么?” 程白也不看菜单,轻车熟路地要了一笼汤包,两碗白粥,一碟酱瓜,然后挑了个角落坐下。 边斜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店面真的不大,他身材又很高,推玻璃门进来的时候都要稍微低一下头,怕撞着上面的风铃,二者对比起来难免显得店面很是狭窄逼仄。 还在店里吃着的,看模样都是上班族。可能是夜里加完班没吃饭,也可能是晚上睡觉前饿了,所以到这里来吃点东西暖暖胃。 大家穿得都挺寻常。 边斜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奇怪和违和,但程白这一身酒红暗色的西装坐在角落里,莫名让人觉得格调错位。 不过他这念头才冒出来,程白就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跟包一起放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里面是打着领结的白衬衫。 这一下,那种紧绷着的压迫、暗藏着的冷肃,顿时从她身上褪去,只留下一种静水深流似的温和与平静。 “不坐?” 她看他站在桌前,盯着自己半晌没动,有些奇怪。 边斜立刻就坐下了。 这小店里开着暖气,并不寒冷,所以他也将自己厚厚的风衣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一旁。 程白则从包里重新取出自己的手机。 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几张名片掉了出来,一张翻到了桌上。 边斜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写的字。 上海法言律师事务所,钱兴成。 他顿时皱了眉,看向程白,问道:“这不是今天庭上那个跟你对打的律师吗,怎么你还有他的名片?” “这人?” 程白把掉下去的名片捡起来,这都是今天打完官司之后收的,抬起头来才看见那张掉在桌面上的,便笑了一声。 “这个人庭辩虽然输得很惨,但还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 又是这一句! 边斜一时想起程白说过自己有意思,说过祁镇有意思,现在连对方律师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果然她的“有意思”是批发的吧。 心里槽着,边斜轻哼一声:“输得那么惨,能没意思吗?” 哟。 这还有情绪了。 程白放好名片之后,就把手机搁在了手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刚才在剧场看戏,下半场老觉得你脸色不对,是中场休息出什么事了?” 她的洞察力向来也是不差的。 但边斜是真不可能告诉她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她忽然提起今天这场戏的事,他就忍不住想起《控方证人》里演技一流的妻子和被欺骗的大律师,一时抬眸注视着程白,有一会儿没说话。 程白疑惑:“怎么了?” 边斜又看了她半晌,才道:“我还真的挺好奇的,如果你是这部戏里的那位律师,遇到女主角这样的人,设了这样一个局,会怎么办?” “小说终究是小说,戏剧也终究是戏剧,现实里基本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世界没有这么悬疑,也没有这么惊悚。” 程白并没有回答,而是否定了这个问题。 “大部分律师小半辈子都在打无聊官司。” “那曾念平这一桩呢?” 他两手都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十指相互交叉到一起,目光投进她的眼眸,头上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让他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种很沉的思量。 “庭审是结束了,可他真相呢?” 程白摇头,回答得异常干脆:“我不知道。” 边斜眸底便透出几分审视来:“可我记得,程律在第一次跟我签合同的时候,问了我三个问题,还说那三个问题是你惯常会问的。那你一定问了曾念平了。他有撒谎吗?” 这个人…… 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吗? 程白跟他隔了一张桌,慢慢抬眸,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只道:“你好像有话要说。” 边斜想了想,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便将先前揣在衣兜里的那张小票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中间,道:“之前在曾青的病床底下捡到的。” 是购书的小票。 程白没有伸手去拿,只这么扫了一眼,但面上一片平静,让边斜无法从中窥知什么端倪:“这能证明什么?” “如果这是曾青购书的小票,那上面的购书时间是去年十一月,但医院十二月才诊断出曾青患有脑瘤。从老曾在庭上的陈述看,他自称是在动了骗保的念头后,才开始了解有关保险的东西。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些书就不是老曾看的,而是曾青看的。” 边斜的逻辑非常清楚。 “我记得,曾青读书时候成绩很好,还是个大学生。” “然后呢?” 程白平静地望着他,等着下文。 边斜便慢慢皱了眉:“虽然按照常理来讲,的确不会有人骗交强险和三者险这么弱智的险种,但安和财险做出拒赔的第二个原因,是被水泥板砸伤的人伤情并不特别严重,他们认为曾念平赔给伤者的钱过多,是联合伤者一起骗保。” 程白笑出声来:“你是想说,如果这张小票是曾青的,那曾念平骗保的嫌疑很大,甚至还可以有点更可怕的猜测。比如曾青自己没有买保险,但他们的起重车和曾念平本人都有保险,天知道儿子坏还是老子坏呢?” 边斜看着她没说话。 程白却垂下了眼眸,把三颗薄荷硬糖摸出来,一颗一颗排在桌上,声音淡淡:“可惜,只有作家和警察才关心真相;对我来说,真相并不重要,我也并不关心。” 律师就是为当事人服务罢了。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很难分清楚真假和对错。 她在意的只是官司怎么打,能不能赢,输赢又会有什么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那你为什么要接这种案子?” 大律师的咨询费都只是明面上挂着好看,事实上没有哪个大律师还真的在接一般人的法律咨询,除了为了出名打的刑事,其他案子大多都是按照案件标的金额的一定比例收取费用。 曾念平这一案,未必够程白买个耳坠。 “好奇心害死猫,边大作家的好奇心,好像有点重呢。”程白把糖都排好了,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玩味,“可惜,我还是不想告诉你诶。” “是吗?” 这一瞬,边斜微微挑眉,回视着她。 “不过我刚才忽然在想,我只是说了点自己的发现,可程律好像一下就补充了我的推测和想法。但我分明还没说话。程律,你说,一个人要是自己没怀疑过,又怎么会觉得别人这样怀疑呢?” 锋锐的目光。 就像是那刀刃尖上闪烁的寒光,一下望进程白眼底,楔进程白心底。 富有穿透力,且毫不掩饰。 程白浑身的警惕几乎立刻就张开了。 然而根本不待她做出点什么来,边斜已在下一刻收回了这样的目光,一副已经达成了目的的得意神情,尾巴都快翘起来,学着某人先前的口气,笑了一笑:“程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嘛。” 说完他把桌上的那张小票一团,潇洒地扔进了垃圾桶。 程白知道自己的确是被试出点东西了。 她当然怀疑过曾念平的,只是从未对人提起,又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对旁人提起。怀疑永远是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永远不该为人定罪。 然而刚才她接了边斜的话。 明明不过是个写书的,这么敏锐是想干什么? 程白难得从行外人的身上觉出了一种针锋相对的较量感,但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再搭理这个人了,所以只悠闲地扔了最后一句:“反正案子已经结束了,你愿意怎么想都没人拦着。” 边斜不说话了。 程白也收敛了心神。 粥很快就端了上来。 两人起筷。 边斜捏着筷子,想自己是为加程白微信来的,无论如何也该表现一下,所以一脸舍身就义的壮烈,都不待程白说话,就直接夹起了一个小个儿的汤包。 然后…… “烫烫烫!” 皮儿特别薄,一碰就破。 里面汤汁都还滚着,程白想阻止都晚了,一下就听他痛叫起来。 她差点笑呛着,只把那碗白粥推过去,道:“心急吃不了热汤包,还是先喝粥吧。” 边斜捂嘴,瞪她。 然后才把勺拿起来,舀了口粥。 天底下粥的味道都差不多,这家也就是米好一点,熬得久点,粥稠一点。 还以为程白要带他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尝了一口之后,他就摇了摇头,只道:“很一般嘛。” 这回答真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是个挑食的宝宝。 程白也不生气,只好整以暇地把原本搁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碟腌制的酱瓜推过去,道:“试试这个。” 喝粥不能不配小菜。 尤其是喝白粥。 但边斜觉得这些都是理论,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没差,所以筷子一伸就夹了块酱瓜起来,放进嘴里。 “咔。” 腌制的酱瓜其实是软的,被压走了水分,但咬下去那一瞬间的口感却是脆的。 酱汁里是酱油乌醋砂糖的味道。 也不过就是那…… 操。 还他妈挺好吃? 边斜惊了,一句早已经准备好的“不怎么样嘛”愣是说不出口。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不信邪地夹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夹一块吃一块。 等夹到第八块的时候,他才发现空气好像有点安静。 一抬头,程白正幽幽注视着他。 于是,边斜想起来了,望了望这家小店陈旧的天花板,忽然觉得它们有了一种复古的设计感,然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人设—— 可能是哪个傻逼作者给他定的吧。 顶级作家,就是要吃最香的饭,当最野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下午再发,先第一更,二更晚点。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5章 加上微信了吗 酱瓜,其实也就是酱黄瓜,腌制的凉菜罢了。但边斜还真的是头一回吃到口感这么爽快的,放进嘴里,那就是咔嚓咔嚓,软中带脆,咬下的声音却会经过骨传导传到人的大脑,悦耳极了,简直有一种让人停不下来的魔性。 这一刻,他很想跟程白解释。 但程白已经提了筷子自己夹了一块,在他开口之前,淡定地替他找了个理由:“我知道,是酱黄瓜先动的手。” “……” 要出口的话硬生生被程白这一句给噎了回去,边斜瞪眼看她,还真不好反驳。 再想想,的确是酱瓜先动的手,不能怪他。 所以他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再次把筷子伸了出去。 桌上有两个人吃饭的感觉和自己一个人吃饭是完不同的,而且因为就两碗白粥、一笼汤包、一碟酱瓜,简单得不行,所以也不用纠结自己筷子每次伸出去要夹什么菜。 越简单,越干脆。 两人吃得都不快,喝粥,就几块酱瓜,一咸一淡再配个虾仁汤包,间或聊上两句,整个过程别提多惬意了。 边斜很聪明。 他和程白不是同种职业,暂时也不清楚她有什么喜好,而曾念平那个案子程白明显不想聊了,所以直接跟她聊他工作室的事情。 毕竟现在程白是工作室的法律顾问了。 前阵子他那么一闹,把高书朋那边负责内容的人挖了个干净,都放到工作室来,自然就能拓宽很多之前原本不打算的业务范围。这中间就涉及到很多风险的管控和法律上的具体条文。 他对工作室了解,程白则很专业。 两人都有话聊,于是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十分愉快且有内容,而且没有尴尬的冷场。 一碟酱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 笼里的汤包很快没了踪影。 碗里的白粥也渐渐见了底。 碟里就剩下最后一块酱瓜,边斜也没注意,完在这小半个钟头里养成了惯性伸筷的习惯,直接把筷子伸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另一双筷子从对面伸来。 这一下他顿住了,那双筷子也顿住了。 对坐在桌两旁的人抬起头来,对望了一眼,都愣了一下。 边斜立刻缩回筷子,道:“你吃。” 程白摇了摇头,也缩回筷子:“不用了,看你挺喜欢的,你吃吧。” 边斜把酱瓜碟推了过去:“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程白莫名觉得这酱瓜金贵了起来:“不,我……” 旁桌终于有一位食客看不下去了,提了店家准备好的打包盒就走,对着自己手机那头道:“哎,老婆,这就回来,都打包好了。我跟你说你不知道,遇到俩傻逼,坐个破粥铺里开口就谈几个亿的生意,结果吃剩一块酱黄瓜跟那儿让了半天,特逗……” 边斜:“……” 程白:“……”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硬,什么动作都停下来了,这一刻相互望着对方。 在那食客推门出去后,程白一下就笑了起来。 完没办法忍住。 边斜心里有点愤愤不平,因为他是真的有几个亿的生意在谈,没有吹牛逼的。 只是这块酱黄瓜…… 脸上莫名有点烧,他放下了筷子,咳嗽了一声,对程白道:“我吃好了。” 程白还在笑。 她是真的好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越琢磨越觉得喜感,好半晌才停下来,但嘴角的笑意都还没办法绷下去,只道:“哎,大作家,跟你在一起的人,智商是不是都会降低啊?” 这也太傻了。 八块钱一碟儿,想吃再叫不就是了吗? 她居然被边斜带了节奏。 一块儿酱瓜让什么让啊! “你这样说我可就不能忍了啊!”边斜撇了撇嘴,皱起眉来为自己的智商正名,“不说别人,就说周异。你看看他,我俩合作这么多年,他智商降低了吗?完没有!他不仅能力强了,人聪明了,钱也多了,而且还长得更成熟更帅了!” “……” 这给自己贴金的。 程白类推了一下:“这么说,要跟着你边大作家混久了,我很快也会业务能力变强,智商提高,一夜暴富,而且很快能变得更漂亮?” “那是当然。” 脸皮的厚度都是练出来的,边斜回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程白服气了,开玩笑道:“我看都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练出来的吧?哈哈,不过这顿饭吃得还成。这家是我以前还在上海时常来吃的,东西都很简单,就酱瓜的味道不错。原本还真担心你不喜欢,一会儿饿着回去,没想到你其实挺好养啊。这不是不挑食,也能吃的吗?怎么周异老说你厌恶吃饭?” “那能一样吗?” 跟程白这一顿饭难得吃得很舒坦,也是真的单纯的吃饭,什么事和目的都没有,边斜这时候真的是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在家自己又不做饭,叫外卖没锅气,难吃。再好的饭店,菜外送来都变了个味道。而且大家都很忙,也没人——” 也没人会这样陪他吃饭…… 话到这里,剩下的没说,忽然就停下了。 边斜的眸光一时略略垂了点,藻褐色堆叠在眸底深沉如海,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闪了过去,但仅仅下一刻他就抬了眼眸,漫不经心地弯唇一笑,把话圆了回来。 “也没人的微信能跟程大律一样有魔力,能让我乖乖就范呀。” 听上去太正常了。 但这话前后其实没有因果逻辑的关联。 边斜后半句原本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程白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或许真的就忽略过去了,但她跟人打交道太多了,更需要时刻甄别当事人和证人们说的话,难免已经养成了一种对语言的下意识关注,所以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异样。 但边斜的话题跳得太快了。 他提到微信的时候,已经用一种藏着点期待但又故作矜持的眼神望向了她:“咳,那什么,戏看了,饭吃了,咱们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吧?程律,这个微信……” 程白无言,这人是真的还惦记着呢…… 她想了想,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摸了过来,划开屏锁,就想去微信联系人好友申请界面去翻自己忽略过的那个好友申请。 一连串都是未通过的申请。 边斜目光飘过去,悄悄瞅了一眼,心里咋舌,震惊于程白这些好友申请的数量,然后道:“不用找,那阵的申请现在早过期了,我重新发一个你通过就行。” 说着他就在自己手机上点了一下。 程白那边很快收到,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通过。 这感觉! 成功添加好友的通知秒到,边斜莫名就生出了一种优越感,很想立刻截图去跟周异炫耀,但忍住了;也很想立刻去翻程白朋友圈,看看这样一个人,平时都发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爪子拿着手机,他眉眼都是笑意。 当下便宣布:“我们俩现在这就算是正式建交了。” “建交”是什么鬼形容…… 程白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当然是不知道在她那天拒绝边斜的好友申请后,这件事就已经被他界定为“严重的外交藐视”,所以今天才有这话茬儿。 但有些人吧,天生地得寸进尺,拿了个芝麻还想拿西瓜。 边斜显然就是这类人里的翘楚。 他本来要放下手机去结账了,但突然就想起什么,又拿了起来,问道:“哎,程律你微博是什么啊,我们互粉一下?” 程白微笑:“我没微博。” 居然不玩微博? 这都什么年代了! 边斜自己虽然也不大上微博了,但想法冒出来就压不回去,开始忽悠程白:“现在微博都跟百度一样,有什么事情你上去一搜肯定有,什么社会热点啊,娱乐新闻啊,感觉资讯对你们律师也挺重要的吧?程律你要不要注册一个?” 然后互粉啊。 程白直接把自己手机放下了,屏幕也就亮在了边斜的面前,道:“我手机里没有下载微博的应用。” “这不是事儿!” 边斜伸手指了指她的手机。 “我帮你下一个,帮你注册?很快的,店里还有wifi呢。” 这明摆着是跃跃欲试,一副得寸进尺想要趁此机会向她手机伸手的模样,可落在程白眼底,莫名觉得他就像是在危险边缘试探却对深处的危险一无所觉的某种动物。 人坐着,岿然不动。 她双臂环抱在一起,微微眯眼看着他,慢慢地勾唇一笑:“好啊,你下载,帮我注册,然后我们互粉。” “……” 为什么莫名觉得她这笑有点别样的意味,平白让他有点背后发寒,好像被什么盯上了,有一种自己成了什么的猎物的错觉。 但程白的手机就放在那儿。 边斜实在无法抗拒她刚才那句话的诱惑。 于是一点一点,他探出了自己的手去,过程中一直在观察程白的反应,然后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抓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一时才算是放了心。 看来刚才的都是错觉。 他开始捣鼓程白的手机,划开一看,真的连微博都没有。于是他先下app,把手机向程白一转就通过了人脸验证。下载完毕后立刻开始帮她注册,还问她要叫什么昵称。 程白问:“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边斜满心都在注册微博上面,没感觉出她这话有什么异样,下意识道:“也叫‘下雪打伞’吧,还挺独特的。” 程白没有意见。 边斜作为资深网瘾狗,迅速注册完毕,然后就在搜索框里输入“边斜”,找到了自己的微博。 边斜,著名作家。 一千三百万粉丝。 关注列表只有寥寥一百多人,是男性,除了有几个骚得一逼披着马甲去写女性小说的人妖同行之外,尚未关注过真正意义上的女性。 他都没想太多,直接点了关注。 接着就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登上了有一阵没上的微博,既没有管评论里一堆号丧催更的,也没管私信里破口大骂“边斜老狗你死了”的,更没去看超话里发现他忽然诈尸激动得仰卧起坐的粉丝,就翻开新粉列表,找到“下雪打伞”,点了关注。 状态顿时变成了“互相关注”。 这一下,边斜满足了。 心里美滋滋。 他把手机递还给程白,忽然又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知乎啊,ins啊,人人啊,天涯啊,支付宝啊什么的,要不一起加个好友?” “……” 程白看他的目光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边斜顿时把手举起来,老实了:“对不起,当我没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了。 他起身去结账。 一顿粥喝下来六十八块,也就那笼汤包稍微贵了点,价格便宜到让边斜怀疑自己吃了顿假饭,但肚子里的饱腹感却偏偏告诉他,他吃得很他妈舒坦。 程白重新穿上了外套,拎着包在店门口等他,看他结完账走过来便问:“你家在哪儿,我开车捎你回去?” “啊,我正好住在这附近,不用这么麻烦。”边斜摇了摇头,客气了一句,“天这么晚了,程律还是先回吧,我走回去就成。” “是吗?” 他竟然也住在这附近吗? 程白倒有些惊讶。不过听他婉拒,便也没想太多,道:“那行,我就开车走了,再见。” “……” 边斜一下傻了眼,满脑门的问号。 这就走了? 喂,喂! 他就客气一句而已啊,虽然住的的确很近,没两分钟就到家,但她走得也太干脆了吧! 边斜站在路边,一时生出几分嘀咕自己作死的好笑,一时又有点无奈,只看着程白跟他告了别去开车。 车就在路边。 她钻进车之前跟他挥了挥手,他便也挥了挥手,但心里面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以后该没什么机会接触了吧? 他跟周异一向是分得很明白的,他从不去干涉周异对工作室的决定,除非他真的很有意见。 这是他对自己经纪人的尊重。 所以即便程白还是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好像接下来也不会产生什么自然的交集了。 冬日的夜,冷风簌簌。 刚喝进去不久的粥倒是暖暖。 边斜照旧穿得很厚,跟车里的程白挥着手,目送她将车驶离街道。裹了风衣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很长,灰色的长围巾被风拽着向一边偏去。 他慢慢把手放下来。 然后才抬头,看了看欲雪的晚天。 真的下雪了。 车里开了空调,程白一抬头就看见了那飘落在挡风玻璃上的细雪,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视镜里看去。 边斜立在路边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转上深夜的淮海路,没了白日的繁华,只有零星的车辆从路上驶过,竟透出点无端的寂寥与落寞。 程白往前开了很久,看着一道道经过的红绿灯,满街都是圣诞的气氛,但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浮出的竟然是先前那一道立在路灯下的身影。 边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原以为自己很清楚,但直到同桌喝粥的某一个瞬间,她才发现,这个人可能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心里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堵着。 雪也越来越大。 程白握着方向盘,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抽了,竟然直接一打方向盘,往回开去。 没五分钟就转回那家粥铺。 路灯下空荡荡。 粥铺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板,正关上店铺外层的卷帘门,见她返回,有些意外:“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程白坐在车里,看见周遭冷清而寂静的街道,慢慢靠回座椅,才发现自己这一路竟然都是紧绷着的。 这一下,便笑了出来。 她向那老板摇了摇头,重新踩下了油门,只淡淡地道了一声:“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发了个红包出去,有点手软,就没继续发了…… 这章再继续吧。 昨天酱黄瓜配小酒鸽了一更,今天补……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6章 作家的劣根性 在感情上,或者说在一切事情上,程白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性且主动的人。 主动,是有兴趣就会去尝试; 理智,是尝试之前考虑周。 因为主动,她欣赏肖月;因为理性,她能平静地与方不让论交。 但主动和理性有时是矛盾的。 绝对的主动绝不理性,绝对的理性绝不主动。 所以人生会充满意外。 因为总有那么一两点不受控的情况出现。 冷静下来后,程白觉得自己驱车返回去找边斜的这个举动,就十分地不理性。 不能否认的是,她对边斜有兴趣。 但这种兴趣未必能长久。 而且作家和律师这两种职业,差别实在是太大了,既没有多少思维方式的接近,更缺少足够的共同话题,这一点从边斜喝粥时候找的话题就能看出来。即便因为一时的激情在一起,也很难说什么时候就崩塌。 就像是谢黎。 律师和金融证券好歹还能有点交集,不管是工作上还是趣味上,都有点话聊,只要相处得足够好,就能稳定地继续下去。 但就算是这样,她都跟谢黎都分手了。 如果这个人换成边斜,也许只会更快。 高书朋的案子因为那天边斜在四个娱乐那惊世骇俗的举动,算是就此搁置了,再起诉对边斜来说,意义不大。 一是边斜不缺钱,这公司也不值钱; 二是最在意的人他已经弄了回去,剩下的四合娱乐在他看来就是个风一来就会倒的空架子,他不想要这累赘。 所以接下来,她和边斜很难再有什么交集。 即便有工作室。 因为在律师这行当,但凡有点名头的合伙人,履历上总要挂上七个八个公司的法律顾问。 可想而知,工作量都不大。 公司有法律相关的问题,第一先问自己公司的法务,涉诉了才会外找顾问,这个“法律顾问”的位置更多的就是有备无患,主要给合作方和竞争对手看的。 她虽然和边斜加了微信,还互粉了微博,但律师一直是个社交性与专业性一样高的职业,这意味着她对边斜的兴趣再大,也不会去尝试跟一位大作家进行小学生式的网恋。 既不是她的性情。 也不是她的风格。 说到底,程白和边斜,律师和作家,不搭调,不合适。 就当是放了这位大作家一马吧。 程白忽然就笑了一下。 车开回来很快,开走也很快。 就像是她忽然回笼的理智。 晚上的上海,半点也不堵,回去只要十来分钟。 在车库里停好车之后,她上了楼,却并没有换衣服睡觉,而是收拾出了行李箱,装了几件衣物,想了想又把酒柜上的红酒放了一瓶进去,然后把小乌龟装进便携的方形龟缸。 十一点四十分,她重新下楼。 拖着她银色的行李箱,带着那只巴掌大的龟。 这房子买了虽然有两年,装修了也有一阵,但她以前都在北京,回上海的时候本来就不多,所以住得很少。 最近回来,却总是失眠。 屋子装修得再好,也总透着股冷冰冰的味道,闻不见丝毫的烟火气。 程白把行李箱放到车的后备箱,方形的龟缸里那只小乌龟则被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开车前,她看了看自己的微信头像。 陈旧的老照片。 一把蓝色老式直柄伞,斜斜地靠在上海某个老弄堂斑驳的过道里,沉淀着岁月悠悠的痕迹。 边斜是真的住得很近。 这个地段的确算寸土寸金,更不用说是建在这地界上的一栋老洋房了,还带个院子。 他顶多走了十分钟便到了家。 东边那一排洋房别墅里还隐约有点小资情调的灯光,西边接着的老弄堂里则是锅碗瓢盆和一些隐约的小孩儿的笑闹声。 这就是民国后遗留下来的格局了。 边斜穿过二者之间那一条算不上宽阔的夹道,便看见了右手边自己那栋新装好不久的洋房,左边弄堂里那户挨得最近的人家却总是黑漆漆一片,据隔壁一个大爷讲,这里原本是住着人的,但他这一位“邻居”应该是去外地发展了,常年不回,基本不住了。 雪下得不很大,基本刚掉下来就化掉,毕竟才十二月上旬,连冬至都还没到,即便是寒流入侵,也不至于太过凶猛。 他头发和围巾上都沾了点雪水。 道上很黑。 从中走过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回得这么玩,所以忘了开门旁路边的灯。 进了院子后,便从一旁的花盆里摸钥匙。 一小串。 夜里是冷清清的金属撞击声。 边斜忽然就觉出了那种难捱的感觉:夜深人静,一栋很大的房子,但并不会给人慰藉的感觉。相反,在一个人默不作声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某种冷寂的情绪就会充塞满人的心脏,让冬日这一点寒意浸进皮肤,往更里面渗去…… 因为你知道,这栋房子里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回来得再早,也不会有人为你主动开门;回来得再晚,也不需要担心吵着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 边斜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冰冷的钥匙串,忽然也没了什么开门的心情,就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想要抽根烟,但发现外面没烟。 然后才莫名地笑了一声,扔掉脑袋里盘旋的那些东西,站起来重新开门。 懒得开灯。 直接摸黑上楼。 洗个了热水澡,头发湿漉漉的也不擦,就随便系了宽松柔软的睡袍出来,这时候才把手机拎出来看。 先前给周异发的消息周异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但反正还没回。 往下一拉却是工作室的微信群。 这一群二傻子改了群名,叫:今天边神脱单了吗? 他眼神都没晃一下,随意地拉了拉消息—— 眼镜是本体:什么时候边神来工作室看看啊?布置得特别好了! 粉红头花的萌娘:屁,谁今天抢老娘工位来着? 养生大叔:年轻人,少点火气,一会儿被异哥看见,当心把皮给你们扒下来~ 叼叼叼:我哭了,边神居然写死了吴虑…… 张桥:我吴虑男神啊啊啊啊!我要给边神寄刀片!!! 蒋铭:那个,打断一下,我想问,如果异哥喝醉了怎么办? 粉红头花的萌娘:???? 养生大叔:你不是正跟异哥在深圳出差吗? 世界第一策划:异哥喝酒了? 蒋铭:今天见的几个合作方非要开酒局,桌上花式劝酒,我可去他妈了。异哥刚难受去洗手间吐了一回,脸色也不大好,我心好慌…… …… 下面一连串都是乱七八糟的回复。 边斜看到蒋铭发的那一句时,就已经停了下来,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零点十分。 周异酒量很一般,还不如他能喝。 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传来。 好像是不大舒服。 周异的身边有水声,对边斜这个点打来电话似乎有些疑惑:“这个点不睡,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出事了?” “哪家拉你喝酒?” 边斜说正事的时候很少讲废话,单刀直入,能少用一个字是一个字。 周异在那头怔了一怔,便猜是跟着自己的蒋铭在某个地方叨逼叨让边斜看见了,于是笑一声:“天万和深影的人,就想买《被盗的一年》,我听着条件都还挺不错的,电影这块他们真的挺有实力,我就跟着喝了个五六轮。” “喝他妈。” 书房里也没开灯,就落地窗外有点灯光照进来,边斜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大半在黑暗中,眸底晦暗的一片,透出几分阴郁。 “别谈了,就跟他们说边斜那事儿逼有事喊你回。” 周异在那头笑出来。 边斜的口吻淡淡,但声音在这一片冷寂的夜里回荡开,说轻不轻,说沉不沉:“我们现在就是顶级,既不缺钱,也不缺资源,不是往年什么都要熬的时候了。只要保持住这个优势,不犯错,不给别人机会,就没有人能超过我们。老周,不要那么玩儿命。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伯父伯母在上海虽然过得也挺好,但你多陪着吃两顿饭总是好的。工作室场地都租好了,给自己弄个办公室吧,以后少出点差。要谈合作,有诚意的都到上海来,反正爱买不买。” “咳……” 周异那头又在咳嗽。 隐约有蒋铭问他有没有大碍的声音。 边斜踩在长绒地毯上,看着落地窗外那快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也看见有车灯的光芒从道路的远处来,将那枯黄的树叶照亮。 他依旧对着那头的周异说话。 连语调都没变一下。 “我的书不应该靠你跟下游资源的关系售卖。如果我的书需要我的经纪人在外面喝酒应酬才能推销出去,那这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失败。老周,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废物。” 这番话边斜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但他真的是习惯这么拼命了,很难改掉。 周异叹了口气,无奈地笑出声来。 “好了,知道了,一会儿就买机票回。” 但电话并未就此挂断。 边斜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问了一句:“我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这一回,是电话那头沉默。 周异过了一会儿才道:“看到了。” 边斜微微垂了垂眸,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程白,准备追她吗?” 太直白了。 周异觉得,有时候他会很委婉,但有时候又直接得让人难受。 小事也许放纵、拖沓,大事从来克制、果断。 当年合约还没结束就直接打电话到平台来挖他,离开平台单干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后来也不是没有人效仿他,但真的很少有几个人能做成。 一是写得没他好,二是没他的魄力。 但当这样的魄力用到他身上时,千言万语都只能汇作平静的一句:“边斜我草你妈。” 边斜从落地窗前走回书墙前,整面顶到墙高的书墙,就像是用一本一本书构筑起来的堡垒。 他伸手到那本《蝇王》旁边。 这里藏着几根烟。 但在跟人谈大事的时候,他从来都很克制得住,所以摸出一根烟来,又放了回去。 在听见周异这一句骂时,他表情纹丝不动,只看着洋房别墅与老弄堂之间那一条黑暗的夹道,按开了墙上的灯控,慢慢道:“作家的劣根性在于迷恋有故事的人。而我,是这个职业的顶级……” 这一处的老弄堂,是历史保护建筑了。 程白把车停在外面,拖着行李箱拎着那巴掌大的龟,就从外面走进来。因为已经是凌晨,路上人家的灯几乎都灭了,整条路都显得很是黑暗。 但她的脚步半点也不乱。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靠着东边那一排洋房别墅最里面的房子。 那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 该算是老屋。 她父亲程渝东尚未发迹之前,一家人都住在这弄堂里,后来开始做生意,有了钱才从这里搬了出去。但那场官司一输,一切都化为乌有不多,还资不抵债。 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就剩下这么一座老屋。 寂静的凌晨,行李箱拖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十分明显,她尽量放慢了速度,以使这声音不吵到别人。 黑暗中行走,很快就习惯了。 但在走到那夹道前时,程白却愣了一下。 明晃晃的一盏壁灯就镶嵌在右侧的洋房墙上,连着三盏排过去,刚好能照亮整条道。 她还记得,这里总是没有亮的。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经过,而旁边的这一栋洋房别墅虽然位置很靠里,但据传主人家开了个天价,一直没卖出去,所以空着没人住。 但现在…… 程白抬头望去,就看见了那一栋洋房里的灯光,拉着窗帘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但光看着重新整修过的外墙就知道,是花了不少钱的。 这地方居然有冤大头买了? 既不临街,出入也不是最方便,而且紧靠着这头的弄堂,就像是被锁在了一栋围城里,位置真的不算好。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僻静。 但也可以说是偏僻。 她着实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往下想更多了。 经过这条夹道,往左边一转,就是陈旧的老屋。 门是旧的,门锁是旧的。 以前程渝东侍弄的花草,在他病逝后无人照看,早已经送了周围的邻居,所以现在门墙上光秃秃的一片。 程白摸了钥匙开门。 通向二楼的楼梯干干净净。 这些年她虽然不住在这里,但都有托邻居葛婆婆帮忙定时打扫,所以即便好几年没回,这里也不至于变成一栋鬼屋。 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多少有些费力,她只好先把小乌龟拿上去,再把行李箱提上去。 高跟鞋踩在多少有些破旧的木楼梯上,咯吱作响。 这时候,程白就不得不吐槽这破鞋除了显高、衬气势之外没什么鸟用了。 但一番折腾之后,好歹算是上了二楼。 按开灯的那瞬间,程白便有些怔忡。 屋里所有的摆设,好像都还是原来的那样,甚至就连空气里,都浮着一点隐约的,浅浅的药味儿。 老沙发被葛婆婆用布蒙了起来,怕掉灰; 旧电视上放了一只搪瓷盘,里面搁着一些早已经不需要的剪刀、顶针、线团之类的小东西; 电视旁的柜子上摆着一架老式留声机。 唱片都一张一张排在柜子里面。 程白把行李箱拖进屋里,小乌龟则搁到了外面的窗台上,暂时待个一宿。沙发上的布被她扯下来,老沙发是真皮的,有几年没人打理,显得沉暗了不少。 但这好像才是老物件应该有的色泽。 接下来便是打扫整理房间,从这小小的客厅,到自己的卧室,还有盥洗室。 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到处都算得上干净,应该是葛婆婆才来打扫过不久,所以程白把行李箱里带回来的衣服都挂到旧衣柜里之后,便拎着那瓶红酒,放到了客厅那台留声机旁。 这一时,很是恍惚。 是下雨天。 是父母都在。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相拥谈笑,而她打着自己的新伞,在楼下的过道里,在滴雨的屋檐下,赤脚踩着水,浑然不顾一身新买的碎花裙子溅得湿透。 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 因为下雨就能打伞。 伞总是很漂亮的,能满足一个女孩儿对雨天所有的幻想,充满着一种甜蜜而飞扬的心情,就算天在下雨,心也很晴。 但程渝东总是会看着他们一群玩闹的小孩儿叹气。 她有一回便问为什么。 他便指着停在角落里的那辆车说,只有小孩子和卖伞的人喜欢下雨,在外面讨生活大人们可讨厌雨天,因为下雨了,街上的人要么避雨了,要么不出门了,货都卖不出去,又要为明天吃什么发愁。 那时的程白似懂非懂。 到如今明白了,程渝东也不在了。 父母都在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应该就是他们这样;但一朝输了官司,父亲缠绵病榻,有关于生活的真相就在眼前扯破,母亲一走了之,据说后来出了国,父亲过没多久还是病逝。 那段日子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既要在律所忙碌,又要应付上门催债的人,还要打起精神来回家笑对病床上的父亲…… 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程白微微闭了闭眼,浅淡地弯了唇角,只弯腰蹲在留声机压着的柜前,在里面一张一张地翻找起来。 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那张唱片。 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 程渝东的私人爱好都还挺文艺,记得当年淘这留声机和老唱片的时候,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 很快,家里便总是回荡着各种乐声。 放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张。 她拿出唱片来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将它放到了转台上,拨过了唱针往下压。 老式唱片机摇晃起来。 刻满了弧形凹槽的唱片也跟着旋转起来。 唱针行走在唱片的轨迹里,还原出那悠扬的曲调,还有那一把略显出几分沙哑的、让人迷醉的男音。 经典的拿波里方言演唱。 歌词简单又动人。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 清新的空气令人心仪神旷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啊,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那太阳灿烂辉煌 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 程白听了一会儿,便去找了根笔,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终于还是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然后起身走到墙角。 那里立着三根掏空的圆木,从左到右依次写着“爸爸”“白白”“妈妈”,第一根和第二根都还完好,但第三根已经摔坏了,破了一条难看的裂缝。每一根圆木上都开了个不大的小孔洞。 2000年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让“树洞”这个词成为了一时的流行,身上总有着一股文青气的程渝东,又怎么可能没看? 看完回来就做了这么三根圆木。 然后跟她们说,这就是每个人的树洞了,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或者不能说的小秘密,都写在纸上藏在里面,谁也不许偷看。 现在回想起来,程白真惊讶于那个大男人的幼稚和天真,只把手里这张纸叠成了小小的一方,塞进了“树洞”。 帕瓦罗蒂唱到后面一段了。 那声音高了起来,是一种黑暗里向光的虔诚。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我心中凄凉,独自在彷徨 向你的窗口,不断的张望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啊,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 乐声从没有合紧的窗缝里透了出去,慢慢散在冬日的静寂里。 程白想,今晚该能睡个好觉了。 周异没有再回答一句。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他挂断了电话。 边斜听着通话结束后的忙音,然后看见工作室的微信群里一群夜猫子深夜还在聊天,也就蒋铭忽然发了一条消息,说已经开车载着周异离开酒局回酒店。 其他的什么影视群,作者群,都还有没睡的人。 但他只随便看了看。 然后便划到了程白的微信。 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和系统自动发送的打招呼消息还在对话框里,边斜终于点开了程白的头像,翻起了她的朋友圈。 没有什么三天可见和半年可见。 她的朋友圈竟然是部可见。 好像但凡加进朋友圈的人都不需要避讳一样,不像是他,朋友圈里干干净净,基本什么都不发。 翻到第一条,没有文字,就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把新的直柄伞。 再翻第二条,还是没有文字,依旧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还是一把伞,但款式和颜色不同。 再翻第三条,第四条…… 边斜嘴角忽然就抽了一下,迅速往下拉了这位程大律大半年的朋友圈—— 他妈一模一样。 除了伞还是伞! 而且看上去应该都是买的,有一张图上还露出大半个伞柜,完是一整间屋子都用来放伞。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程白的昵称为什么叫“下雪打伞”…… 这尼玛居然是个集伞狂魔! 幻灭…… 边斜真是说不上来,有种立刻发微信质问她“你朋友圈就不能发点有干货的内容吗”的冲动。 但看了一眼时间,还是忍了。 他仰面将自己放倒进床里,举着手机又点开了微博,超话好像炸了锅。 微博超话就是个毒瘤。 上线了有提醒,签到了有提醒,发博了有提醒,连之前诈尸上去关注了个人都能被注意到。 今天边斜填坑了吗:卧槽,边神一顿诈尸,我他妈还以为他要写我吴虑男神的小论文了。这是嘛玩意儿,谁啊? 下面一张截图。 是他寥寥无几的关注列表里新增的“下雪打伞”。 一条微博都没发。 明显是个小号。 这条下面的评论也早就炸了锅,居然有一千多条回复。 吴虑的小娇妻:僵尸号? 吴虑是我的:边狗微博关注的都是同行,没关注过非作者,这是哪个作者大大吗? 夜行第八部快点出:卧槽你们注意一下性别好吗!!! 跪求吴虑吐盒饭:卧槽女的! 边斜颜狗:什么,边狗不跟人妖搞基了?! 边斜老狗吃我一拳:下雪打伞,没听说过有谁是这个笔名啊。 边神的表柜:边神终于要脱单了? 坑底亡魂: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敢相信,这个小号到底谁啊? 名侦探福狄柯:私信问了边神关注列表里的朋友一圈,有回复的都说不知道。艾玛,啥情况啊,地下情?老邪以后有人管了,是不是就老老实实出书了? 沈榭脚踩吴虑:做梦吧,可能是被盗号了…… 沈榭才是真男神:太他妈好奇了,大晚上诈尸关注个小号,难道边老邪新书出完被我们喷疯了? …… 对一个小号,能不能别那么好奇? 边斜头都大了。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应该不是问题。 毕竟他注册时候起的昵称叫“下雪打伞”,跟程白腥风血雨的本名基本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应该出不了事。 想了想,他便将手机放下了。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谁兴起,放起了帕瓦罗蒂,声音不大,他窗没关完,能听个隐约。边斜暗暗地鄙夷了一下这人品味,但细品又觉得歌词莫名契合心境。 于是一抬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 天志律师事务所,主任,费靖。 名片翻过来,后面就是手机号码。 他定定地盯了一会儿,那种隐约的神经质又出现在了眼底,只喃喃地念了一声:“一位合格的小说主人公,应该具有足够的主动性……” 自然的交集很难,那就人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完了。 明天应该有万评加更。 ps,同一章节真的不用多次评论,0分评对作者没有意义,咱正常交流就行~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7章 最大牌助理 可能是案子终于忙完了,也可能是终于找对了睡觉的地方,搬回老屋之后,程白好几年都没治好的失眠情况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连着好几天,都睡得不错。 要说唯一的不好,可能是跟隔壁洋楼别墅之间那条过道上的灯。 都一大早了,还亮着。 很显然,这栋洋楼的主人十分不缺钱。 电费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刚搬回来的那晚上,从这两栋楼之间的过道经过,还觉得夜里又盏灯照着路挺好。但这两天睡前,把窗帘拉上,那灯的光亮都能透进屋里,有点晃着,就让人心里不那么好受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土豪…… 又是一天清晨,程白早起推开窗来,盯着过道上那三盏灯半天,想了想还是算了,决定回头给自己换一挂厚实点的窗帘。 毕竟人晚上在黑漆漆的过道上开灯,也是好心。 这几天,她都没去律所。 一是因为刚搬家。 回来的那天晚上虽然打整过了一遍,但很多家具其实已经不能用了,又因为常年不住人,缺少很多日用品,都需要回头添置。她列了个清单,一一购置。至于程渝东留下来的那台留声机,已经很破旧,而且放着很占地方,可她也没舍得丢,就放在客厅一角当个摆设。 二是联系钱兴成。 跟安和财险打完官司之后,她就收了钱兴成的名片。这些天在忙碌的间隙,都跟钱兴成联系着,又找了个时间在外面谈了好几天。 毕竟是她挖人,不好大张旗鼓。 钱兴成刚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十分受宠若惊,后面几天才渐渐冷静下来。 对他来说,这是个不能放过的机会。 整体都谈得很愉快,只等曾念平与安和财险这案子判决下来,他就能直接到天志。 事成后,程白给费靖打了个电话沟通了一下具体情况。 费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是根本没想到程白这么快就开始搭建团队了,只嚎着“程儿我果然没看错你”。她听得无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挂了电话。 三却是因为詹培恒了。 早在那天跟边斜剧院里看戏的时候,程白就已经收到过了詹培恒发来的消息。 那时他只问了一句,现在律所里律师赚么? 她于是嗅出了一点东西。 当时中场休息,直接就给詹培恒回了个电话。果然,詹培恒准备“下水”了。 在程白的印象里,这是个很顾家的男人,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其本人更是儒雅有风度,典型的学者型律师,精通六门外语,绝对的才华横溢。 但他从业十多年,选的领域偏偏是国际私法和文化财产法里一个特别冷门的分支—— 国际文物追索与返还。 履历说出来很吓人。 起诉法国某美术馆返还被盗文物,向英国某个博物馆追讨英法联军从圆明园掳掠的珐琅器,或者向丹麦的法院提请返还海关查扣的中国文物,等等。 可内里究竟如何,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程白虽然号称“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但接受过的国际纠纷很少,只听说文物财产领域尤其是近似于给国家打官司的这种,又穷又苦还受气。 她连着跟詹培恒聊了好几天。 正好他那边一个起诉荷兰讨要文物的官司判决下来,输了,他13日就回上海,程白便约了他,晚上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这一天,正好有天志每月一次的合伙人会议。 程白进了天志后,还不算正式参加过。 费靖怕她忘了,提前一天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记得早上十点准时到,还说有惊喜要给她。 程白当时盯着“惊喜”两个字看了半天,只怀疑会发生点什么“惊吓”,心里实在很想问,但一看费靖这故作神秘的语气,就干脆地忽略了,只回一句“收到”就结束了聊天。 合伙人会议当天,程白准时抵达会议室。 每一家律所,都有自己的风格。 有的跟律所的定位有关。家事民事的,装修风格都会亲民很多;主要做非诉的,装修都很高大上。 但更多的时候,跟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创始合伙人有关。 在天志,这个人就是费靖。 至于他的审美…… 进入这间奇特的三角形办公室,坐在这张奇葩的三角形会议桌旁,再看看费靖今天背带西装裤、白衬衫之外加的那条辣眼睛的橙色领带,程白只能默默地垂下眼去,瞅着自己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思考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忽悠到天志来这种严肃的人生问题。 “例会项目还跟以前一样,不过今天加进来一位新成员,就是这位了,程儿。不用说,大家这几天肯定都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 费靖说话的时候,还坐在转移上转圈。 完像是有多动症。 “一眨眼就到年底了,我看各个团队的业务都挺好的,大家交流交流?” 天志律所一共有八位高级合伙人。 除了费靖之外,尚有一男一女两位创始合伙人,眼下就坐在费靖两边。男的那位姓陈,叫陈炳国,已经秃得差不多了,国字脸,面容严肃,沉默寡言;女的那位姓纪,叫纪慧然,却是保养得当,身着职业套装,眼角只有些许鱼尾纹,唇边挂着笑意,一副温和模样。 剩下的五位高级合伙人都是后来出资入场的。 除了程白之外,是男性。 主做资本与市场业务的戴华,穿一身高档的手工定制西装,手上戴块万国达文西系列的铂金表,看着风格跟方不让很像,毕竟圈内非诉领域,人人都想当方不让; 主做银行与金融业务的耿荣,比起戴华低调很多,不时转动着右手戴的戒指,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主做海关法律服务的向连凯,面相看着沉稳,但却戴一副镜架镂花的克罗心眼镜,这个品牌出了名的小众、不羁,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别样的魅力; 最后便是主做争议解决的赵天理了。 在座的都一副开始做年末总结的架势,有的先做了点准备,照着念一遍,有的则更随意着,按着自己关注的重点谈。这部分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做业务了,更多进行公司管理。 但程白的目光却落在赵天理的身上。 这位高级合伙人,有四十三岁了。 寸头,两粒扣黑西装,戴一块有些上了年头的浪琴手表,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经常上法庭的狠人。 他所带着的,正是天志规模最大的争议解决团队。 覆盖大部分诉讼领域。 团队内有数名一般合伙人和数十名资深律师。 整个例会上,赵天理都没怎么说话,轮到他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最近一个季度的情况,接下来就把话茬儿扔给了坐在他右手边的程白。 但程白真没什么好说的。 才来天志没两个月,官司也没接几个,而且因为先前跟费靖沟通过,连个负责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含混地说团队正在搭建之中了。 戴华带了几分油滑,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恶意地调侃了一句:“程律当年在乘方可是呼风唤雨的,记得什么领域都做过,只要感兴趣的案子都接,钱有了,名也有了。现在空降我们天志,还没找到个方向,心里不会不舒服吧?” 程白原本挺舒服,听了这话之后就真不舒服起来了。 戴华在她眼底就是个低配版方不让。 而且还是超低配版的那种。 但大家毕竟还坐在同一张会议桌边,所以她勾了勾唇角,没翻脸,只道:“暂时没考虑清楚做什么,还真挺为难的。我看戴律最近挺忙的,听说刚接了一个企业的资产重组,要不我到您团队里,给您打个下手?” 戴华脸瞬间绿了。 他哪里能让程白来给他“打下手”?只怕到时候不是打下手,而是直接架空他了。 “呵呵,还忙得过来,不用了。” 其他高级合伙人见状,再想想前阵子在圈内广为流传的微信群编排程白被方不让艾特正主打脸的截图,便隐约明白了程白现在的风格,就算是心里对程白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忌惮,也就自然地不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又在费靖主持下谈了谈行业大势。 方不让前段时间那桩0万的破产管理难免又被拉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分析。 一直快到十二点,才算结束。 但临到要宣布散会的当口,费靖就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还请大家多留一会儿。” 众人都抬头看他。 也不知为什么,程白忽然就想起了他先前说的那个“惊喜”。 “是这样,你们都知道,那什么电视台啊,影视公司,要做律政剧的时候,都会找律所收集一下素材,他们业内称作‘取材’。咱们所虽然算是国内的一线所了,但一直都没有人来我们这里取材过,这怎么能行呢?” 费靖捋着自己那条鲜艳的橙色领带,一副无私心、为了律所的模样。 但眯起来的眼睛,说明他心情很好。 “我们所的宣传,一向是落后于其他同等级律所的。所以,这一次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接受各种影视公司、工作室或者编剧作家之类的个人,来我们公司取材!这两天,就正好有一位超超超超级大牌的作家,联系到我,说想要来取材哟~” 超超超超级大牌的作家…… 一种古怪的不祥预感,忽然就出现在了程白心里。 其他合伙人都还一头雾水。 费靖狡猾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程白的身上,脸上顿时挂出和蔼的笑容来,透出一点讨好的味道:“目前我们律所,稍微闲一点的,也就是我们程律了。而且程律身为我们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连个助理都没配,这多少有点不好。所以,一是这位来取材的作家自己有意向,二是我们经过了考虑,都决定让他跟着程律,就当程律一段时间的助理。程律没有意见吧?” 当她的助理? 这就是费靖说的“惊喜”吗? 程白抬起头来,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十分和善,但这笑落在某些心虚的人眼底,就颇有一种令人悚然的皮笑肉不笑之感了。 “敢问,费主任说的这位作家是?” “啪!” 费靖直接一拍手,就等着程白问这句呢! “人就在外面等着呢,大家稍等一下!” 话说完,这只灵巧的胖子竟直接从转椅上弹了起来,拉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就走出去把坐在隔壁小会议室的人拉到了合伙人这间会议室,还自己给配了个出场音乐。 “当当当!” “著名畅销书作家,我的偶像,边神!怎么样,程儿,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大牌助理,够有排面了吧?” 边斜今天穿得正式一些。 一身深墨蓝的西装,服帖而有设计感,极为合身。只一粒扣,窄边的翻脸向两侧散开,里头一件深色的衬衫,散开两颗扣子,没有打领带。外头却罩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很长,也更衬得他人高。 肩宽腰窄,是能撑得住正装的。 但这一件大衣加上,就让他显出几分让人舒坦的闲适与从容来。 站到会议室门口,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挂上了礼貌的微笑,先道了一声“大家好”,然后便转向了程白。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这一时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只向她眨了眨眼:“接下来这段取材的时间,我就是程律的助理了,还请程律多指教。” 指教? 装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很靠谱呢! 程白可记得这是个挑食、事儿逼的杠精! 要他成了自己的助理,还不知是谁伺候谁呢。 她承认,先前她是对这人有兴趣。但很快就意识到大家不是一路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放下了。 可谁想…… 这人天堂有路偏不走,要来闯她地狱门! 坐在会议桌边,程白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又移到一脸得意的费靖身上,在两人间来回逡巡了半晌,最后才定定地望着边斜,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边大作家客气了,能指教的,我一定到位地‘指教’。” 边斜:? 费靖:??? 等一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好像有哪里不对!背后,忽然有点奇怪的凉飕飕…… 作者有话要说:* 400个红包15字以上评论随机。 一万条评论加更完成√ ps,合伙人参考上海两家律所,这个争议解决团队是大面上的形容,细分下去每个领域都一个合伙人带小团队。高级合伙人是真的基本不打官司的。上海一些律所因为口岸原因金融中心,大部分都是非诉业务为主,诉讼团队虽然大,但利润不高。剧情需要只拎一个赵天理出来说话。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8章 抢人 要知道,程白看上去是个很冷淡的人。 就是那种外表温温和和,但实际上算不上好相处的人。就连费靖都有些怵她。 可现在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连点反驳和质疑的意思都没有! 有鬼。 一定有鬼! 费靖身上汗毛都差点竖起来了,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跳进了某个火坑,搅和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边斜也觉得她话里这“指教”两个字有点说不清道不楚的意味儿。 但眼下不适合深究了。 费靖是前两天接到边斜电话的。他本来就看边斜的书,前阵子还要到了签名,偶像有求,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答应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这事儿对律所没坏处。 相关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到律所取材的,算不上多,但也绝对不少,如果搞好了,也能成为律所的宣传。 而且边斜不拿工资还倒贴钱呢。 一般影视公司取材,最主要的途径就是两种。 第一,制作团队或者编剧团队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约见能接触到的各律所的律师、合伙人,先吃顿饭,饭桌上就能聊点行业的东西了。有时候,素材就有了。但也有的一些案子特殊,人家不方便开口,这时候就要使点钱,撬开这些金口。一般三五十万顶多了,已经足够挖掘到很多有价值的内容。 第二,制作团队跟律所接洽,安排编剧在律所某个团队跟上几个月,浸入式地了解,可以更深入地挖掘出行业里的一些细节。但这种情况,就很考验取材者自己的发现能力了。有的待个半年,写出来一部烂剧;有的三四个月,就能写出一部爆款。 边斜就属于第二种。 天志律所以前还没进过他这样来取材的,程白虽然答应下来,但其他合伙人却颇有疑虑。 费靖便只好请边斜先坐再说。 边斜挑了最边上的一个位置,暂时坐了下来。 然而,在他将两手放到桌上,自然地交握在一起时,整张会议桌边上所有合伙人都眼角一抽。 衣服也许不大看得出来,但表好认啊。 尼玛。 低调的耿荣,转动着自己戒指的手指,顿了一顿;不羁的向连凯,翘起来露出那双昂贵皮鞋的腿,也不大自然地放了下去;炫富的戴华,暗咬着牙,默默把西装外套的袖子拽下来,遮住了自己戴着表的手腕…… 助理? 助个屁的理! 谁他妈见过这么有钱的“助理”啊! 天志律所也能算是圈里一线所了,每年的营收都很高,但这些收入并不都是一个人的,按合伙人的情况进行分红。他们一年的收入算下来,在圈里算很高,也足以让普通人难以企及。 但放在边斜面前? 一年的收入也就能当他半本书。 现在作家圈的顶级,个个都是印钞机,赚起钱来捞就是了,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程白就坐在他们对面,将这一点细微的变化看在眼底,心里发笑,忽然就觉得,边斜来当自己的助理,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不会很无聊。 她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听费靖跟众人解释这回取材的事情。 合同是提前签过了的,有关于艺术创作和现实影射的界线也划定得很分明,如果边斜书里将来涉及到名誉侵权,天志这边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剩下的都是细则。 费靖给边斜的位置就是程白的助理,至于要不要找其他合伙人接触,或者其他合伙人跟不跟边斜交谈,这都是合同之外不规定的双方自由,看双方的意愿。 其实跟其他律所入驻编剧的时候差不多,总体原则就是不干扰律所一切正常事务的运行,在这一条原则下能挖到多少、别人愿意说多少,都看边斜自己的本事。 这一下,其他合伙人也没意见了。 会议到此结束。 边斜正式成为了程白的助理。 临走的时候戴华又没忍住上来犯贱,看了边斜一眼之后,酸溜溜地对程白道:“这么大牌的助理,程大律真是好大的魅力啊……” 好吧。 现在程白想说,这人连超低配版方不让都算不上。 她半点没生气,相反,心情莫名愉悦,只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戴律谬赞了,一般般,一般般。” 一般般你个大头鬼! 戴华气得扭头就走,差点甩乱了今天精心吹过的发型。 其他合伙人倒都还沉得住气,当着程白的面,都只不咸不淡地跟边斜打了个招呼。 “边大作家下本书是想写律政?” 程白拿着手里薄薄的几页纸,出了会议室,就顺着走廊去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问边斜。 边斜过了先前那一阵心里发毛的时候,尾巴就开始翘起来了,眼下走在她身边,看着工作区域内那些忙碌的律师,别提有多得意了。 简直想为自己的英明欢呼。 听见程白此问,他好不心虚地答道:“那是当然了,我这不都到天志取材来了吗?” “行吧。” 程白微微扬了扬眉,也不多问,快走到自己办公室前面的时候,便在办公室门外对应的工作区域停了下来。 天志的格局是按着方便走的。 合伙人的办公室外面对着的,都是自己团队所在的工作区域。 目前程白办公室外面这一片还挺冷清,就坐了肖月一个。 她领着边斜就走到几个空着的工位旁,道:“这里你随便挑个位置坐吧。” 工位? 窄得就能放一台电脑! 边斜一瞬间傻了眼:“我以为……” “你以为?”程白似笑非笑地转过眸来看他,调侃,“有个工位都不错了,边助理不会以为还能有个豪华办公室吧?” 边斜默了。 他非常敏锐地注意到程白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边大作家”变成了“边助理”。 这待遇,不是跳水,是跳崖啊! 肖月就在旁边,听见程白的话,顿时就坐直了,一张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上出现了几分紧张:“程律,这是……” “哦,边先生来我们律所取材,以后这几个月就是我的助理了。”程白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了顺毛,“别担心,他连法考都没过,就是个冷宫里的。你才是宠妃。” 冷宫?! 边斜瞬间想要爆炸。 但下一刻就对上了肖月那隐隐藏着敌意的目光,明显是将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还别说,真有那么点争宠的架势。 小妹子前段时间跟他们接洽工作室工作的时候,都还温柔腼腆。可在听说他是程白新助理的那一刻,脸直接就拉了下来。 这是情绪都在脸上。 边斜觉得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会成为自己未来路上的绊脚石啊! 要搞定程白,怎么能不先搞定她身边的律师助理呢? 还宠妃呢! 手凑到唇边,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下,提议道:“那什么,我初来乍到,现在正好是中午,要不我们出去吃顿饭?” 肖月嘴唇紧抿,被程白摸着脑袋,刘海趴在额头上,越发可爱,但偏偏一脸的严肃:“我已经提前订好了外卖!” 边斜一愣:“外卖?也行,将就——” 没等他说完,肖月已经生硬地补上了后半句:“订了两份,事先不知道边老师要来,所以没定您的。” 没定他的…… 还有这种操作??? 敌意也太明显了吧! 边斜彻底傻眼,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于办公室和职场的深深恶意! 程白没憋住笑出声来,一副过来人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崽啊,险恶冷酷的职场生活终于对你下手了。为了收集素材,你可千万要抗住啊!” “没事,虽然从来没有进过职场,但我想我还扛得……” 等一下! “崽”是什么鬼称呼! 边斜一下就抬起了头来,想要纠正一下。但就在抬头这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与程白有多近。 前所未有的距离…… 因为她伸手来拍他肩膀,所以两人中间就搁着一条手臂的距离,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揽住她的腰。 漂亮的五官不见瑕疵,卷翘的睫毛像是精致的小扇。 粉白的唇瓣上涂着一层淡淡的花蜜似的唇釉,润泽到了极点,还弯着一点隐约的弧线。 让人脑子里忍不住要冒出点奇怪的念头…… 心跳。 口干舌燥。 边斜的身躯一下僵硬了些许,下意识将呼吸屏住。 但程白真的只是拍拍他肩膀罢了。 丢下这么一句近乎于风凉话的“职场险恶”,她就笑眯眯地收回手来,又揉了揉肖月那一头呆毛,交代她一会儿教边斜填写资料和去下面领大楼的出入卡,便拿着那几页纸转身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刚过走道,微信便蹦出提醒。 是詹培恒的消息。 程白顺手划开一看,脸色就是一变,眸底瞬间笼上寒霜,直接一个电话敲到斜对面大楼某间办公室里:“我的人都要抢,方不让你是不是变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方不让:你猜xd 1/2 15字红包继续~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29章 热搜爆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道显然透出几分愠怒的声音,方不让越发惬意地调整了姿势,将两条腿高高地架在了玻璃面的办公桌上,只透过旁边那道窗向另一栋写字楼望去。 如墨长眉斜挑,肆意而邪俊。 当下是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故作风凉:“不抢不是我风格,你都知道我叫方‘不让’了,何必这么生气呢?” 不生气? 泥人还有三分气呢,程白又不是圣人! 她这头捏着手机,也没管公共办公区域其他人忽然听见“方不让”这三个字都是什么反应,就直接推开自己办公室门走进去,跟方不让隔着电话理论起来。 “以前在乘方的时候,所里但凡有能力的律师都被你的猎头骚扰了个遍。但那时候是我跟方让合伙,你们兄弟俩之间的恩怨我不参与。” “现在算怎么回事?” “乘方注销了,方让出国了,詹律是他的朋友,已经在跟我谈合作意向。别人横插一脚也就罢了,你方不让当自己是惯三吗?什么事都要来掺和一脚!” “惯三”这个词可以说是很毒了。 方不让以前把锄头朝乘方墙角挥的时候可不知道程白原来这么生气,大约还是因为那时候矛盾在水面下,大家都属于暗斗,且程白也很少在这些事上出面吧。 但他这回想抢詹培恒,好像触怒了她。 方不让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相反还十分得意,只道:“虽然詹培恒看着就是个苦哈哈打文物返还的,可咱们圈子里又眼力见的谁不知道他的本事?常年在国外跑诉讼,对国际私法那一套可比我们熟多了。我最近想拓展拓展海外的业务,正好缺这么个人。好东西就摆在市场上,你没有本事圈住,旁人自然会抢到手。说实话,你们天志这破庙,或者说你那个压根儿还没搭建起来的团队,根本就不适合他。好律师也需要好平台,我这儿才是他正确的选择。你猜,他会选谁?” 詹培恒先前发给程白的就一句话:方让他哥忽然问我要不要去明天诚,什么情况? 程白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以前在乘方的时候这种事情见得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她想也不想就给方不让打了过去。 现在听方不让这一番话,她就冷笑了一声:“我说的只是詹律一个人吗?我冒昧问一句,你心这么大,胃口这么狠,是个你看得上的都想要,不怕哪天吃撑了噎死?” “那也比饿死强。” 方不让把玩着那只小盒子一样的黑色打火机,轻轻用它精钢的边角敲击着桌面,透出几分好整以暇的闲适感来。 “而且我最想要的明明是你程白,可惜你瞎了眼,偏要去天志。” “我为什么会去天志,方大律心里没数吗?” 方不让是方让的哥哥,两兄弟的关系非常僵,尤其是方不让对方让的敌意很深;程白跟方让是朋友,即便乘方注销,也不会去明天诚,更不会去方不让的团队。 一是因为的确不合适; 二便是因为方让。 她跟方不让的接触并不多,虽然知道这人的确唯利是图,但当年见识过他针对乘方的种种竞争手段,程白真的不敢确定自己如果选择了明天诚,会遭遇什么。 相反,天志很合她的胃口。 唯一不好的一点,可能就是天志在上海,甚至在律所选址上跟明天诚遥遥相对。她跟方不让不管是在团队成员还是业务范围上的摩擦,比起还在北京时,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你既然已经向詹律伸出了橄榄枝,这件事我本身也无权干涉。可詹律不仅是方让的朋友,他还是个有老婆孩子要养的人。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挖詹律到你团队,我会为他得到这样的机会感到高兴;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作对、跟方让作对……” 说到这一句时,程白已经有些说不出下去了。 她顿了很久,才对着电话那头道。 “方不让,你真的做个人吧。” 外头普通律师的办公区域,有不少正在忙碌的律师都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程白办公室门一眼。 显然,那一句“方不让”让人浮想联翩了。 程白这种大par认识很多人是必然,但竟然能在电话里直接怼方不让这么不客气的一句,就有些稀奇了。 边斜还站在肖月工位前不远处,听见程白给方不让打电话时,也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但很快办公室门就关上了。 在外面也听不见里面讲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应该发生了一点好玩的事情。 肖月依旧带着敌意看他,整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但因为先前程白走时有交代,又不能把他撂在这里不管,只好承担起一名合格的“前辈”的责任,先带着他在律所里转了一圈,跟他讲解一点律所里的规定。 比如,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经常加班。 比如,没有打卡制度,但考勤另有标准。 比如,所里有个交互式的现代化办公系统,要求所有律师的动态和工作进度都能在系统上查到。 边斜听到这里的时候就两眼发亮:“这个内部工作系统,我也能进去看看吗?” 肖月在前面走着,道:“不能。” 边斜不理解:“为什么?我现在也是律所的一员了啊。你也是助理,你刚才说你也能啊。” 肖月终于回了头,虽然个子很矮,但在抬起下颌的这一刻硬生生有了两米八的气场:“严格来讲,我不是助理,而是律师,助理律师!跟边老师你这种没有过法考的真‘助理’有很本质的区别。” 这是一种高贵冷艳的藐视…… 边斜感觉到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人家内部系统,好像的确没有必要开放给一个连法考都没过的助理,而且这一位助理的身份还是出了名的“瞎他妈写第一人”。 整个律所走完也没花上多久。 边斜跟肖月又回到了程白办公室门外。 他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挑了个肖月对面的工位坐了下来,凄凄惨惨地拿出手机,就准备点自己的那份外卖。可没想到,才按亮手机屏幕,他就愣住了—— 卧槽,什么情况? 消息忽然多到爆炸! 从他进会议室前最后一次看手机到现在,拢共没到半个小时,未接电话有二十几个! 微信消息更是一连串! 甚至就在他怔神看着手机屏幕的片刻里,又有三五条消息挤了进来,出现在通知栏。 周异:你他妈还跟她微博互粉! 老秦:爆了爆了!边神你爆了!!! 人妖文学的丰碑:边神你有点野啊! 挥斥方遒:快看热搜,你又被扒皮了!!! …… 边斜眼皮瞬间狂跳起来,一时是谁也没回复,直接打开了微博,热搜榜上一片红! #人渣边斜# #下雪打伞# #方不让艾特截图# #程白# #王境泽定律# #方不让程白边斜# …… 从上往下一拉,除掉娱乐圈明星和社会热点之外,热搜榜上五十个位置跟他、跟程白有关的竟然占了七个! 扒皮小精灵:史上最戏精的打脸截图!逃不过的真香定律!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疯狂打脸,点击就看! 下面一共三张图。 第一张是不知哪个野鸡媒体出的不实报道,明晃晃的标题就是“著名作家边斜炮轰大律程白‘专为人渣打官司’”! 第二张是他微博关注列表的截图,正好是先前边斜超话里粉丝贴出来的那张,一个光秃秃的名叫“下雪打伞”的小号。 这两张都还不打紧。 可怕的是第三张。 这一张竟然是微信群聊截图! 群名就叫“老法师俱乐部”,其他人的昵称都打了马赛克,只露出“方不让”和“下雪打伞”两个昵称。整个截图的重点就是这两个账号之间的对话—— 方不让:下雪打伞,程白,有傻逼骂你呢,快出来挨骂了。 下雪打伞:嗯,在看。 边斜万万没想到还能从这里扒出联系来,顿时眼前一黑。程白当初在群里这件事,到底是在圈子里传了多远啊,感觉影响很大的样子,不然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到了微博上来。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从这两句对话里推出,“下雪打伞”就是程白,前阵子那个传说中专为人渣打官司的程白,传说中被边斜炮轰过的程白! 可天知道边斜发布会上顶多算是杠了一句! “程白专为人渣打官司”这话他根本没有说话,只是书里的那个反派专为人渣打官司罢了,媒体张冠李戴搞噱头,现在又他妈盖回他脑袋上了! 再一看下面评论。 乱码军:前脚刚骂了人,后脚微博互粉,弄啥嘞? 少女心爆棚:不不不重点难道不是我边神关注后这小号也立刻回粉了吗?很显然这就是面对面互粉啊!而且这小号看着好像是刚注册的…… 吴虑我男神:卧槽,劲爆! 边斜老狗你死了:给你们爆个更猛的料,边斜新成立的那个工作室,法律顾问就是程白! 吴虑的小娇妻:哈哈哈哈我的天为什么我只想笑?我边神是真香精转世吗?笑死我了,打脸来得猝不及防!不会是因为发布会上瞎他妈说被人告了不得不屈服吧? 烦死智障:博主你发截图之前验证过真假吗?第一张图片里那话边神根本就没说过,造谣传谣过五百当心喝茶! 乌合之众:已举报。 沈榭我老公:方不让是想的那个方不让吗,就、就那个比程白还出名很多的讼棍…… 暴躁老铁:次元壁破裂! 边斜脑残粉:哇我边神搞到真的了? 背起书包炸学校:等一下,方不让艾特程白,还说这种话,我居然看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王二小:专给人渣服务的程白跟边斜互粉还当了他们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啧啧啧,不是人渣是什么?粉丝闭眼洗真是逼脸不要。看看都是什么人吧。方不让律界垃圾,程白诉讼败类,边斜作家人渣,物以类聚,一丘之貉![呕吐] 水军1997: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了。 恋爱脑:完了,我磕的方程cp好像有哪里不对,虽然还是方,但我想磕的不是这个方…… 不懂法的小法师:啊啊啊边神竟然勾搭到了超级美腻的程大律!我的女神啊!为我边神哐哐撞大墙! 吴虑在我床上:看吧,这就是写死我吴虑男神的报应,必须让我吴虑男神吐盒饭才能转运! 边神黑粉:看着边老邪翻车,我,无动于衷,内心还有点窃喜…… 哼哈一将:我他妈抱着吴虑就是一个豹笑。 沈榭第一不服打我:就问一句,边老邪什么时候不人渣了?[微笑]挖坑136填坑21,他没写完我可能已经去世了。 没心没肺:老司机翻车现场哈哈哈! …… 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半年前声名狼藉的乘方所大par程白,再加上一个无辜躺枪的红圈所大佬方不让。 扒皮起来,谁也挡不住。 两位律师的履历都令人咋舌,更不用说边斜前后的反差特别适合营销号编段子蹭热度,自带b站大魔王王境泽的真香定律,简直拥有一种病毒性的传播力量,眨眼就在热搜上爆了一连串! 比起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大部分边斜的粉丝和读者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一路上跟着边斜腥风血雨见多了,撕演员的时候都有,这点还不放在眼底,只在评论区和超话统一了战线—— 边老邪写死吴虑,看他倒霉我们开心! 边斜翻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这群假粉! 这时候,互联网连接着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人坐在一堆古玩字画里,对着挤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的电脑屏幕看了半天。“人渣边斜”这个关键词已经迅速压过了原本位于第一的“英国拟向我国追索被盗文物”,到了顶端,还莫名其妙地挂了个“爆”字。 “专为人渣打官司?” 这位仁兄琢磨了一下,眼睛都发了光,激动得一拍自己大腿就站了起来,连旁边一个明代的青花碗摔下去都不心疼了。 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我他妈就是人渣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太晚了,红包明早再来发,400个15字随机。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0章 喝上了 还好没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天志,成了程白的助理,不然不得被群嘲到死? 这是浏览完相关热搜后,边斜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紧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事情明显不大对。 微博爆搜什么时候就这么好上了?平时得要非常有流量的明星们爆个什么分手出轨离婚之类的,才能“爆”上一回。他这么点小破事,挂个热搜尾巴,他能理解,但挂个“爆”字还登顶了,就透出几分离奇了。 现在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读者们,已经在微博上热火朝天地开起了盘,赌这个叫“下雪打伞”的小号,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发第一条微博。 这号的粉丝肉眼可见蹭蹭往上涨。 边斜看得一头冷汗。 他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下意识向程白办公室看了一眼,隔着玻璃墙那一圈一米多高的磨砂,隐约能看见她正站在落地窗前跟人打电话,应该还不知道热搜上的事情。所以他想了想,捏着手机就溜出了律所,在外头打了个电话。 “老秦我这热搜谁买的?” “是不是高书朋?” “他还敢还手了!” “两倍,马上撤下来。什么玩意儿都能上爆搜,要脸不要?” 打完了,才没事儿人似的溜了回来。 边斜原本很担心程白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不小心,注册个小号也就罢了,还偏要叫什么“下雪打伞”,结果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又带累了程白。 但没想到,程白根本没看。 她似乎真的不是典型的互联网网民,或者说的确对微博毫无兴趣。打完那个电话之后就在办公室里忙事,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一直待到下午五点,才拎着包从里面出来。 边斜一整个下午却是没干什么正事儿,都拿去百度了。 诸如—— 助理的日常工作都有什么? 助理行为准则。 助理要怎样才能得到老板的赏识? 给女上司当助理是什么体验? …… 前面的几个问题还好,到问题里包含了“女上司”“助理”两个搜索关键词的时候,搜索出来的页面忽然就变得邪恶起来。 第三条赫然是: 情感天地,给女上司当秘书,我终于在酒后被潜规则了…… 还有这种好事?! 边斜怀疑这多半是个典型的骗点击yy帖,但鬼使神差地,就想点进去看看写得怎么样。 对,只是好奇他们编故事的水平而已! 可都还没等他刷新出来,一抬头,竟看见程白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我了个去! 那一瞬间真是汗毛都倒竖起来! 边斜莫名心虚,“啪”一下就把手机屏幕向下盖到了桌面上,条件反射一般就从自己座位上站起,问了一句:“程律就要下班回家了吗?我开车送你吧。” 程白愣了一下,脚步停住,转头看见他,反应了片刻,才忽然记起来—— 哦,她多了个助理来着。 超大牌的那种。 只不过…… 幽幽地注视了对方足足三秒钟,她才道:“你开车,是想送我去火葬场吗?” 咻咻咻! 膝盖上插满了箭! 边斜差点给她跪下了。这时候才想起自己驾照已经过期注销的事情,百度上说什么助理要主动,偶尔还要帮上司开车,但压根儿不适用于他这种情况啊! 坑爹! 都怪刚才一念之差要点进去看什么狗屁的潜规则帖子,让他心里一慌,说话都没过脑子。 边斜尴尬不已,开口想为自己解释。 但平时思维敏捷、下笔千言如有神助的他,这时候就跟短路卡壳了一般,绞尽脑汁愣是没找出个合适的理由。 总不能甩锅给? 程白看着他这模样,却是一下笑起来,也没为难他,只心思一转,忽然就问了一句:“你会喝酒吗?” 边斜愣了一下:“会啊。” 程白点了点头,又问:“酒量如何?” 边斜还没反应过来,答道:“还不错。” 那应该够用了。 毕竟詹培恒应该不大能喝。 程白看着边斜的目光忽然就温和了一些,向他招了招手:“走吧,我的大牌助理,今晚带你去应酬。” 带、带他应酬? 这是什么发展? 边斜看着程白唇边那抹笑,忽然觉得自己眼前这漂亮的女人像极了狼外婆,脑海里同时冒出来的,却是之前搜索出来的那个帖子…… 直到再次上了程白的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脑子里都还糊糊的。 听说律师圈里风气不怎么样。 成名的律师,尤其是男性律师,跟娱乐圈的明星很像,工作压力太大,又缺少发泄的途径,所以私生活都比较混乱。 他一度怀疑程白要带自己去什么奇怪的场合。 但没想到,车最终停在了一家饭店。 订的是个包间。 他们由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领进去的时候,程白那位朋友已经到了有几分钟,听见包间门开,看见人进来,就站了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程儿,好久没见了!” 声音里满满的斯文与温和。 是那种一听就很真挚的,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得冷淡。 完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詹培恒今年有三十四岁,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刚从荷兰回来的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厚实的羽绒外套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偏瘦的身材,五官很端正。 嘴唇不薄不厚,丹凤眼浓长眉,架一副方形的无框眼睛,看人的目光像水,是那种让人第一眼就会生出好感的人。 只是比起往年,眉宇间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反倒透出几分失意的忧悒,像是为什么事情困扰着,锁了几分愁惨。 程白看见,就知道他近来该不算好。 毕竟谁打到那样的官司心里能好受? “也好久没见詹律了,难得大家都有空,竟能在上海聚首。”面上没表露出分毫,她笑起来,打了个招呼,顺便介绍了一下跟自己一道来的边斜,“我的新助理。” 詹培恒也没介意,以为她说的是助理律师,又知道她对自己手底下的小孩子一向很好,就没多问,只向边斜笑着点了点头致意。 边斜连忙喊了一声“詹律好”。 三个人这才坐下来点菜。 不过菜是其次。 到点酒的时候,程白就问詹培恒:“喝两杯吧?” 詹培恒变得沉默,抬眸看程白,便对上她那洞悉的目光,最终便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喝两杯也好。” 说什么接风洗尘,其实不过是找个听得懂的人倒倒苦水罢了。 有的事心里憋久了,终究难受。 詹培恒打文物返还十多年了,一年比一年难受,赢了还有个慰藉,输了真是心灰意冷。 这一次从荷兰回来,更是带着一桩打输的官司。 他原本是不喜欢向人倾诉的人。 可程白跟他喝了三两杯,他酒量又不大好,三两杯下去,被程白问起,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素来待人温文有礼,克制忍耐,却差点说得红了眼眶。 这回是一个荷兰的收藏者,收藏了一尊中国遗失的坐佛。詹培恒打的这个官司,就是在荷兰的法院起诉该收藏者,要求返还文物。 相关媒体都对结果非常看好。 因为早在2013年的时候,有过一个荷兰政府归还塞浦路斯失窃神像的先例,所有人都觉得这回能赢。 “可这两个官司哪里一样了?”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塞浦路斯神像的案子,从2002年就开始打了。第一次判决下来,都没要回去。2007年才根据1954年公约,批准了一个法案,禁止进口或交易任何来自冲突地区的文物,而且不设追溯期的限制。到2013年,这神像才物归原主。” “我们的佛像什么时候被盗的?” “和平时期啊。” “根本就不在这个法案规定的‘战时冲突’范畴内,适用不了。更别说我们跟荷兰连文物返还的双边协定都没有,哪里能打得赢了?” 输,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为中国的律师,在国际上打文物返还官司,十件有九件都是输。 赢了才是不正常! “程儿,你知道那佛像有多珍贵吗?” 詹培恒这一回是真的憋狠了,平日温文的人,都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洛阳出土,镀一层金身……” 程白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打文物返还官司。 虽然因为国情,国内的律师普遍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但人多了,总是会有几个例外。 詹培恒就是这样的例外。 几乎世界的博物馆里都放着来自中国的藏品,164万件,47个国家,无数的私人藏家、拍卖行。谁见了,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说法条还能知道点,说文物本身就陌生得很了。 所以她没办法接话。 倒是旁边安静了大半天的边斜,忽然插了进来:“詹律说的坐佛,是不是一座女佛?二十多年前洛阳一古墓里被盗的,一伙儿盗墓贼挖了,当时拍了张照片,然后就走私出去了。我看过照片,那佛面是据说是按着武则天的容貌刻的,整体一米多高,手势是拈花指——” “对,对对对!” 詹培恒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就亮了起来,颇为惊喜地看向了边斜。 “就是那座!你竟然知道?” 边斜摇了摇头,忙道:“也不知道多少,正好看过罢了。” 程白听见,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真的“正好看过”。 但接下来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简直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詹培恒打的这个领域实在是太冷门了,平时有什么圈里的沙龙他都是不去的,因为跟别人聊不到一块儿。 但边斜接了这话,就勾起了他的谈兴。 又往下聊了几句之后,简直恨不能将他引为自己的知音! 说洛阳的坐佛,边斜知道; 说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边斜知道; 说解放前出土的藏龙杯,边斜知道; 说敦煌道士塔文书,边斜还是知道! 不仅是知道有这么件事,连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甚至还清楚盗掘古墓判多少年…… 前面还是边斜帮詹培恒倒酒,到后面就成了詹培恒给边斜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 程白虽然带了边斜来就是想找个能喝的陪詹培恒喝两杯,但万万没料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一时看着边斜,有些怔忡。 边斜已经喝了不少,看上去正常无比,见回眸看她望着自己,只以为她是疑惑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便稍稍向她那边倾身,解释了一句:“以前写书,略查过点资料。” 压低的嗓音,浸了酒,沉沉地,有点哑。 一点酒气暖热,染在了她耳廓。 程白顿时有点战栗,想要退开。 但边斜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了眉,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要退,自己话还没说完呢。 这一时就靠她耳旁,飞快地说了一句:“詹律这么着不行,你一会儿悄悄给他酒里兑罐雪碧,我看他聊得高兴还想喝会儿。” 红酒里兑罐…… 雪碧? 程白嘴角顿时微微地抽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看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出门了,回来就睡了…… 压根儿没写。 这更先补昨天的。 晚上还有一章,嗯,第31章,酒后→_→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1章 喝大了 红酒兑雪碧这种喝法,程白是没尝试过。 据说会醉得快点。 但在相同的时间内,酒精的摄入量会减少,睡醒之后宿醉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她悄悄在醒酒器里倒进雪碧的时候,心里其实在想,詹培恒平时对酒的品鉴能力一流,很多时候尝一口就知道是哪个产地,兴许还能喝出个年份来。这兑过的红酒,别说是喝,就是拿眼睛看也看出来了吧? 可没想,詹培恒喝的时候半点没察觉。 这么明显的口感差异,愣是三两口就灌下去了。 这时,程白哪里还不知道? 詹培恒已经是喝多了。 边斜就是看出这一点来才让她往酒里兑雪碧,反正这位已经高了,喝什么都一样,没必要让他太折腾自己。 在她的印象里,认识詹培恒四五年,只见他喝醉过两回。一回是乘方成立的时候,太高兴,被她和方让两个哄着多喝了两杯;一回是乘方注销的时候,他跟方让两个人在酒吧喝倒了,她带着谢黎去接他们,就看见他瘫在沙发上,方让消沉地坐在暗处。 今天这顿酒,好像也意味着点什么。 程白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詹培恒已经把眼睛摘了放到一旁,一双好看的眼睛迷瞪瞪的,刚开始还跟边斜聊得很好,喝到后半段,那就真的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了。 他是十多年前就念了jd啊。 不管是个人素养还是职业素养,都算得上是业内首屈一指。可选了这条路,十多年奔波下来,居然一无所有。 “帮官方打官司的时候吧,顾忌特别多,还架不住有些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瞎指挥。除了帮倒忙,什么也不会!” “光那点津贴有什么用?” “我女儿开开,现在连个双语学校都报不进去……” 人在笑,但笑得惨淡,笑里带着泪。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当初跟着学校那群老教授去大英博物馆参观,才一走出来,一帮眼见着就要退休的人了,蹲在地上就哭起来。来来往往过去的都是外国人,压根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 “打个返还而已啊……” “怎么就他妈这么难!” 他拿空酒杯敲了敲桌子,少见地失了态,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人是已经醉了,但依旧要喝。 程白知道他心里难受,少见地并不相劝,只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喝,中间抽空出去给詹培恒的妻子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詹培恒已经倒下了,只有边斜还稳稳地坐着。 看上去连脸都没带红一下的。 但不知为什么,程白看着就是觉得他眼神不大对,透出一点跟先前的詹培恒差不多的迷瞪瞪。 她走过去问:“你没喝多吧?” 边斜摇了摇头,笑着道:“我酒量你放心。” 程白想了想,给他倒了小半杯掺着雪碧的红酒。 结果这货面不改色一口给干了。 放下酒杯,还问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程白皱眉:“你没喝出点什么?” 边斜翻了她个白眼:“雪碧兑了一老多。别试了,我怎么可能被詹律这种菜鸡灌醉!” 这一下程白放心了点。 没过半小时,詹培恒家里人就来接了。 他妻子在外企上班,是那种书香世家出身,气质温柔娴静。 夫妻俩都是很好的人。 见詹培恒喝成这样,她忍不住抹了眼泪。但在扶詹培恒上车之后,却回头对程白笑了一笑,道了一声谢。 程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看着她坐上车载詹培恒回去了。 回包间的路上,边斜就觉得她情绪不是很好。 当下便问:“反正现在詹律已经决定不打文物返还了,不是还要到你,啊不,现在是我们了,到我们的团队里来。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理想败给现实,有什么可高兴的?”程白扯了扯唇角,回答得异常冷漠,“没有钱,什么都是空。我应该还没跟你提吧,今天下午的时候,方不让已经向詹律发出了邀请,想让他到明天诚。” “这也不是事儿啊。”边斜不觉得这是问题,“你看今天咱们酒桌上那个劲儿,明摆着只要你说一声,詹律就选择你。那什么方不让,完不够看。” “可如果我说,现在是我不想选詹律呢?” 程白往回走着,过道上有小心翼翼端着菜去别的包间的服务员,廊上的灯光有一点沉沉的昏暗,她的脚步好像也沉沉的。 边斜愣住了:“为什么?” 程白便道:“詹律不仅是个普通律师,他还是我的朋友。我很清楚现在他最需要什么。以前的我未必输给方不让,可现在是在天志,连团队的方向都还没着落。我可以冒风险推到重来,但詹律是有家庭的。父母,妻子,孩子……他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我固然能以人情拉拢詹律进来,甚至詹律自己也愿意来,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在你的朋友难以抉择的时候,就往往需要你来帮他做个抉择了。” 这是边斜没有想到的答案。 他走在程白后面一点。 她的背影落在他的眼底,在灯光下面,踩着自己的影子,莫名带着几分摇曳的晃荡,于是他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咔。” 程白重新开了门,外套和包都还在包间里,她准备拿了再出去开车。 但没料想,就这时候—— 边斜进来,忽然跟桌上摆的不倒翁一样晃了好几晃,胡乱扶了一把墙,一下就坐进了沙发里! 完了…… 程白看见这架势,心里就是一凉。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走到他面前,拿手在他稍显迷离的眼睛前面晃了晃,道:“喂,大作家,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被詹律这种菜鸡灌醉,还行不行啊?”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边斜的眼珠子跟着她的手转,直愣愣地开了黄腔。 程白顿时默了片刻,才问:“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家跟我家又不顺路。”边斜摇摇头,好像还记得上回吃饭跟周异一起送过程白回去,那地方在黄浦江边上,可不算近,“没事,我打、打给工作室,让他们来接我,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就到处找自己的手机。 程白冷眼看着。 手机其实就放在沙发边上。 但他愣是没看见,在身上摸过了,包里也摸过了,然后抬起头来跟她说:“我手机好像跑丢了。” “手机在这儿。”她把手机捡了起来,但没递给他,只是道,“我来帮你打吧。” 手机屏幕按亮,也是刷脸解锁。 她翻过去让摄像头对着边斜那张脸一晃,就解锁完毕。 但在翻过来看屏幕时,一下就愣住了。 手机屏幕还保持着边斜从办公室慌忙盖过去时的页面。 一个论坛网页。 一张帖子。 帖子的标题又直白又露骨:给女上司当秘书,我终于在酒后被潜规则了…… 这是什么?! 程白内心崩塌了一瞬间,有点怀疑在边斜的心里,或者说在别人的眼底,自己到底是个怎样道德沦丧的人了。 是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 好像也没有啊。 真是笑话,她想要睡谁根本用不着“潜规则”好吗? “打给谁?” 强压下把边斜泼醒了暴打一顿的冲动,程白从浏览器界面退了出去,打开了通讯录,然后问他打哪个。 边斜凑上来看。 但看了半天后,竟然把微信戳了出来,道:“我没存号码,你打、打他微信电话。” 这时候程白就看见了边斜的微信置顶联系人。 边神今天脱单了吗,让人生气的太上皇,让人生气的老太后,周异,然后是…… 下雪打伞。 程白不否认自己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这时完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打给周异?” 周异是边斜经纪人,没道理不管他。 可没想到,边斜一听竟然摇头:“别,他前两天去深圳跟一群傻逼喝废了,还在家养着呢,跟我吵架都没力气。你、打、打给小武。” 小武? 程白在他联系人列表里一阵划拉,才在很下面找见一个叫“小武”的微信,然后打了过去。 那头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结果一听程白这里是个女人的声音,立刻就愣住了。 程白也不解释,只简明扼要道:“你们边神好像喝醉了,现在松月阁饭店2号包间,来个人接一下吧。” 边斜就坐在她旁边,歪着头看她。 程白打电话的时候,微微抬眸看着高处,修长的脖颈被头顶上那吊灯散发出来的光芒一照,白得晃眼,像是一段漂亮的天鹅颈。 于是他一下觉得牙很痒。 喝醉的人没有行为逻辑。 在她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带着一身酒气,凑上去就在她左侧白皙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嘶——” 程白刚想转头跟他说话,哪儿料到这人忽然变了狗?有点小疼,一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 边斜咬完了,就眨眼看她,黑沉沉的眸子里藏着雾海,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你难道没看过《倚天屠龙记》?” 神经病! 什么跟什么。 程白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侧,只觉好像是留了个不浅的牙印,顿时皱紧了眉。 她冷眼看他,凉凉地问:“你认得我是谁吗?” 边斜摇了摇头,但努力地盯了她半晌,又点了点头,道:“程白,你是程白。” “难为你还认得。” 程白还当他是醉到人事不省,下一句已经准备忽悠他喊自己“爸爸”了,顿时有些失望。 “我以为你瞎了,谁都敢啃一口。” “眼睛好像是有点花,主要是你一直在我面前晃,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 在边斜的眼底,程白就是两个。 都模糊得不行,没办法叠在一起。 他拿出一根手指来,艰难地比划比划,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哼了一声:“不过我又不需要用眼睛来看,我这样的顶级作家,都是凭感觉的。” 程白只当是陪喝醉了的傻逼瞎扯淡,笑了一声,就问他:“认人还能凭感觉?” 边斜那根手指随着他身体摇摇晃晃,好半天才放到了自己的唇边上,神秘地吐出了三个字:“性冲动。” “……” 程白忽然想爆粗。 边斜浑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说完之后就有点傻愣愣的,酒意好像翻涌上来更多。 他坐都不大坐得稳了。 又晃了晃,干脆就往后倒进沙发里,脑袋往旁边一偏,轻轻靠在了程白肩膀上,把眼睛闭上了。 程白盯了他很久。 窗外夜有点深。 于是忽然想,这时候要能抽根烟,是再好不过了。 她指尖微凉,沉思了一会儿,没把边斜推开,也没做别的,只问他:“边大作家,单身多少年了啊?” 边斜愣愣地回答:“二十八。” 程白笑出来:“找不到女朋友?” 边斜脑袋搁她颈窝里,不大转得过弯了,摇了摇之后,模糊道:“要求高呗,跟着感觉走……” 程白咂摸了一下,看他这喝大了咬完人之后乖得不行的傻样,忽然就起了坏心眼:“哎,那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15字红包。 哎,世风日下啊,看看你们上章看到“酒后”两个字都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不纯洁呢。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2章 喝醒了 陆武他们开车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过接近十点。按着服务员的指引,到了二号包间,在外头敲了敲门,就听见先前打电话给他们的那一道声音传来。 “进来吧。” 比起电话里的声音,真切上一些,清越里又隐约着一点沙哑,让人听了莫名起鸡皮疙瘩。 再推开门,一看里面的场景,两个人都震惊了。 空了的红酒瓶排在一旁的柜子上,一眼扫过去简直满满当当,更不用说桌上那狼藉的杯盘,以及…… 他们那位躺在沙发上的边神。 好不容易上身的正装早已经凌乱不堪,包间里暖气开得足,不仅大衣外套挂起来了,干脆就连西装外套都挂起来了,人只穿着一身衬衫,脸上看着无比正常,但目光却是直愣愣地望着上面的吊灯。 窗开着,有风吹进来。 窗前便立着一个穿西装的女人,高跟鞋衬得她身材高挑,正转过脸来看着他们。 这…… 陆武怔了一怔,反应了过来之后,立刻笑了出来:“我就说电话里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程律!” 之前四合娱乐见过的。 程白也认出了他来,戴着副黑边眼睛,很年青,上回在四合娱乐开口一句“嫂子”,还跟人赌她是不是边斜的女朋友,赚了个盆满钵满,让她印象深刻。 跟着他一起来的是个瘦高个儿。 但这个就没什么印象了。 “你们边神,那儿。他叫我打电话叫你们。”程白微微抬了下颌,点了点那边的边斜,问了他们一句,“你们应该知道他住哪儿吧?” “知道知道。” 陆武立刻露出了一副“我办事您放心”的神情,但正待要去扶边斜起来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向程白问道。 “那个,边神喝大了之后,没干什么事吧?” 如果开黄腔和瞎啃人不算事儿的话,那随便倒出自己祖宗十八代的过往和自己所有的支付密码甚至身份证号,应该也不算是事儿了。 毕竟程白没卡。 她淡淡地一笑,道:“听你这话,你们边神喝大了好像喜欢搞事?”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 陆武吓得一个激灵,可不敢多说,连忙摇头如拨浪鼓。看程白这反应猜是没有发生什么,便三两下跟一旁的瘦高个儿把边斜给扶了起来,向程白告辞。 “那程律,我们先走了?您一个人回家?要不我们也送送您?” “不用。” 程白婉拒了。 她其实基本没怎么喝,又是自己开车来的,跟边斜唠了半天磕,头脑清醒得要命,开车完没问题。 陆武看她也觉得她完没问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同一场应酬,自家边神倒了,程律却还好好的,但也不好多问。看程白的确清醒,便没再坚持。 两个人才扶着边斜出去了。 到走廊上的时候,那瘦高个儿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边神不是戒酒有两年了吗?怎么又喝上了……” 程白远远听见,顿时有些怔忡。 詹培恒被人接走,边斜也被人接走了,她在包间里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披上外套、拎了包,自己开车回家。 停车点在外面,到弄堂口还是走路。 那条原本黑暗的过道还是被隔壁别墅的墙灯照得亮堂堂的,倒是能让程白看得清脚下,不过经过时抬头看那洋楼别墅一眼,便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半点动静都没有。 真的是…… 不差钱啊。 晚上回来的人虽然方便了,但这墙灯真是不分白天黑夜地亮着,一直照着她在二楼的房间窗户,晃着眼睛。 程白回家洗漱后躺下,愣是好久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她起床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便忽然僵硬了一下。 起身来,站到镜前。 对着镜面转过脖颈,仔细地看了一眼,程白一张脸顿时有些沉下来:昨晚没趁机把喝醉的边斜暴打一顿,实在是重大的决策失误。 啃哪儿不好啃脖子! 一块不大不小的牙印,就在脖颈中间,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第一时间就要猜她做什么去了。 职场就是这么敏感的环境。 只要你今天跟昨天穿着一样的衣服,别人都能猜出你昨晚没回家多半出去开房了,有个牙印那还了得? 洗漱过后,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试着拿粉底遮了遮,但居然不很遮得住,心情顿时变得糟糕了几分。 扔了粉饼,她去翻衣柜。 最终翻出来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高领毛衣套上,脖子才被裹了进去,刚刚好挡住。 也算将就了。 程白拿了车钥匙下楼。 大清早又看见那过道上的别墅墙灯。 灯还亮着。 洋楼别墅里好像依旧没半点动静。 也不知是因为脖子上这牙印,还是因为这墙灯本身,程白看着这晃眼的灯,实在是不耐烦。 脚步一转,竟向那别墅门口去。 门铃就在门旁。 她伸手就去按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响过了三声。 里头静寂的一片。 居然真的没人? 程白等了半晌也没人来开门,干脆眉头一拧,直接从包里翻出了一张空白的纸页来,抽了笔就在上面写下自己作为这户人邻居的“投诉意见”,又将纸页折成纸条卡进门缝里,这才离开,开车去了公司。 昨晚边斜喝醉了。 宿醉的人一般睡眠质量不好,但醒得不会太早,就算醒了也多半会接着睡。 所以程白没想过会在律所看见边斜。 换了一身衣服,游魂似的坐在自己昨天挑的位置上,直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眼圈黑得像是拿笔画过,活像是一只国宝大熊猫。 原本人是魂飞天外的状态。 一看就是还没缓过劲儿来。 但在看见程白出现的瞬间,他整个人都一激灵,豁然站了起来,吓了他旁边正在看案例的肖月一大跳:“程律,我——”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上喝了点,但我还是能更新√ 红包明天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3章 牙印 今天早上,边斜是八点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只有天花板上那盏极具设计感的顶灯,整个人都在一种奇异的放空状态里,晃了晃脑袋,便发现自己昨晚的记忆,在自己跟程白一起送了詹培恒上车后戛然而止。 再往前倒带—— 一杯酒,两杯酒,三杯酒…… 到底喝了多少?! 那一刻他真跟棺材里的僵尸一样吓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发现了陆武他们留在他枕头旁边的字条。 边神,程律叫我们去松月阁接你回来的,我们去的时候你正躺在沙发上,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武、徐杰留。 程律…… 卧了个槽。 程白啊! 看见这张字条的瞬间,边斜真是整个人头皮都炸了起来,这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昨晚他喝醉了之后是跟程白待在一起啊! 脑海中顿时冒出了以往种种惨痛的经历—— 刚跟周异认识,签完经纪约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周异幽幽地盯着他,然后给他看了一张两万的支付单,是给昨晚那家大排档的赔偿; 某一次还不习惯喝白酒的时候,因为场合原因强撑着喝了一瓶多,结果第二天小道消息风传“著名作家边斜放荡不羁爱睡桌底”; 还有以前跟高书朋在四合娱乐时的年会,被下头那帮小破孩灌倒之后,戴了个米奇老鼠的头套,拿着ktv的话筒就一个个包间敲门过去,给里面每人唱一首五音不的《祝你生日快乐》,还一人给两百块钱的生日红包…… 天知道他看到监控视频的时候有多想死! 丢脸丢到火星上! 酒精就像是一把奇妙的钥匙,能让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释放出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人类跟酒精的相遇,就是一场刺激的冒险。 尤其是对边斜来说。 每回喝大都断片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别人发酒疯都一个样,怎么他喝大了每次搞的都是不一样的事? 周异说,他这是写书的脑洞有多大,喝醉的时候就有多能搞…… 完了。 完了!!! 一大早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差点在家里惨叫出来。 按着他往日的习惯,少说也要睡到十一点才起,但因为昨晚醉酒他完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再想想包间里是他跟程白,在陆武他们到来之前好像没有别人,心里就莫名发慌。 恐惧带给人力量。 他吓得一骨碌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迅速地洗漱折腾换完衣服打了一趟早高峰的车,九点就已经到了天志律所,直挺挺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从九点到十点,足足一个钟头,就跟坐在烙铁上一样。宿醉后头疼,又困又累还他妈不敢睡,瞪着一双眼睛,边斜心里面熬煎极了。 就怕昨晚发生点什么。 整个人脑袋里一时是这,一时是那,思考自己一会儿见了程白怎么说怎么问,打了无数遍的腹稿…… 但没想到,程白十点过才到…… 浅咖色的大衣,雪白的高领毛衣,耳垂上挂下来的八芒星孔雀石耳坠和胸前挂的孔雀蓝毛衣链很搭。 肤色白皙,神清气爽。 在走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只露出一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讶异神情,看来是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于是他将要出口的“昨晚没干什么吧”,就一下放心地咽回了肚子里。 程白是真的没想到昨晚喝得神志不清的人,今天一大早竟然还能清醒着坐在这里,虽然看上去状态糟糕透了。 听他话说一半就停下,她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边斜想起自己喝醉的时候也不都是在闹事,完看当天的情况,有时候喝醉了还是很乖的,所以只当昨晚跟詹培恒喝完之后自己还是很老实,半点不想多提喝酒这话茬儿。 “一大早,给程律道个‘早安’。” 程白摇头就笑了一声,摆摆手回了他一句“早安”,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外头肖月便去茶水间的微波炉里把提前买好的早餐热了,给她送进去。 于是边斜又震惊了。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才是程白的助理,这种事应该是自己来做才对。 肖月从程白办公室里走回来的时候,他就骑坐在椅子上,两手抱着椅背,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小圆脸的妹子,试探着开口:“那什么,程律每天的早餐都是你买的?” 肖月听他这么问,立刻警惕了起来,道:“你想干什么?” 边斜笑笑,道:“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我这不已经成了程律的助理吗?像买早餐这种辛苦活儿,怎么能劳动小肖律师?当然应该是我来买了。所以我就想问问,程律早上一般吃什么啊,有什么爱吃的吗?” 果然是来争宠的吧? 肖月跟程白的时间也不短了,给程白买早餐已经买成了习惯,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个助理要跟自己抢活儿,实在让她心里难受,说好的只是来取材呢? 小圆脸绷起来,紧紧的。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程律的早餐我来买就行了,你不需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简直像是小鸡护食,动物拥有自己的领域,肖月这架势明摆着是把他当成竞争者了啊! 边斜还想要再问。 但肖月已经直接戴上了耳机,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案例书看了起来。 他顿时无语:这年头,想要献个殷勤都这么难了? 于是再次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浏览器百度一下混职场的智慧。但在打开页面的瞬间,他便发现了页面上那个邪恶的标题…… 是昨天搜出来的帖子。 情感天地,给女上司当秘书,我终于在酒后被潜规则了…… 也不知为什么,边斜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发凉,突然意识到一个先前被自己忽略了的严重问题:酒后发疯不是重点,重点是程白也不认识陆武他们,怎么给陆武打的电话? 捏着手机的手,忽然就颤了一下,连带着眼皮都跳起来。 翻了一遍通话记录,没有。 又点开微信,才在消息记录里看见了一个拨给陆武的语音通话。 所以,昨天他在匆匆收起手机之后,有退出浏览器的搜索页面吗? 好像完不记得了。 也许退出了,也许没退出? 边斜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不如去死:昨天就不该鬼迷心窍跟程白出去应酬,不跟程白出去应酬就不会喝酒,不会喝酒就不会断片,不会断片就不会有现在的忐忑…… 程白在自己办公室里吃过了早餐,就琢磨起詹培恒的事情来。虽然觉得詹培恒昨晚喝成那样,现在应该还没醒,但她还是编辑了一串长长的消息发到了对方的微信上。 詹培恒会是什么反应,她就不知道了。 但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选择对现在的詹培恒来说才是最好的。 放下手机,程白抬头,向外面一望,就看见了坐在格子间里的边斜。 他好像一脸的崩溃。 但很快就开始呵欠连天。 刚开始还坐得好好的,没一会儿那脑袋就往下一点一点,鸡啄米似的,身子一歪,差点就从椅子上栽下去。 程白冷不丁看见这一幕,一下就笑出声来。 边斜这完一副困蒙了的样子。 她早上来之前多少有些火气,现在莫名消下去不少,看他坐着睡要栽倒,又偏因为太高趴不下去的惨样,到底还是想起他昨晚陪詹培恒喝酒的功劳来,难得冒出点同情心来。 从办公室里走出去,她走到了边斜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 边斜顿时惊醒。 他眼见着就要点下去的脑袋立刻就抬了起来,在看见程白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程白只看了他一眼,向他一点手,道:“跟我进来。” 边斜一脸懵逼。 但程白已经走进去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心里有点忐忑,又怀疑起自己昨晚是做了什么,现在程白是要跟自己算账了,定了定神,这才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门关上。” 程白提醒了他一句,然后一指前面的沙发。 边斜便返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听话地坐到了沙发上。 柔软的沙发,一下就让人陷进去。 他于是想起了自己柔软温暖的大床,困意越发上涌,整个人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程白则暂时没管他,只弯腰拉开了办公桌旁边的柜门,竟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床叠好的天蓝色绒毯。 然后返身走回来,将其扔给了边斜。 绒毯厚厚的,毛茸茸的,一扔就散开了,盖了他满怀。 边斜傻了。 程白只淡淡道:“律所没有标准的上下班时间,你这个助理也不拿工资,以后没必要来这么早,想要取材的话有案子我会通知你。在外面打瞌睡不好,躺沙发上睡吧。” 边斜完回不过神来。 怀里抱着的绒毯跟皮肤接触,很快就暖融融的,挨得近了,隐隐有极淡的香水味钻进鼻息之间,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问程白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这个。 但下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心跳莫名停了一拍,耳朵尖都莫名烧红了。 律所经常加班。 华为都有地铺文化。 像程白这种一看就是事业型精英的女性,也不可能避免加班,午休小睡或者熬到半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备条绒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这绒毯…… 是程白的。 更准确一点,很可能是程白睡过的。 这待遇怎么就坐火箭了? 边斜坐在沙发上,两手抱着绒毯,心里擂鼓似的敲了起来,耳朵上灼烫的温度,让他把绒毯抱得高了一点,挡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张口想要问点什么。 但目光向程白投去的瞬间,一下就定住了。 进了办公室后,程白就脱了外套,穿着那件高领毛衣,现在走到茶几旁,俯身下来似乎要拿什么东西。修长的脖颈埋下时,让那雪白的肌肤跟衣领的边缘分开了些许,露出左侧边缘那一枚遮遮掩掩的牙印…… 脑子里几乎是“轰隆”地一声响。 旱地惊雷! 晴天霹雳!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曾在书里写过主角们各种感情经历甚至曾被读者称为“老司机”的边斜,整个人都炸开了,心里面无法控制地咆哮起来—— 啊! 啊啊啊啊! 那是什么?!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禽兽不如的事情吗?! 牙印啊! 又或者程白现在没有男朋友但还有性伴侣? 搞这么色气是要闹哪样! 如果她比较开放的话,他是不是得试着毛遂自荐一把? 啊!!! 这尼玛啥情况啊! 程白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副主动降噪耳机,转过身来就递给了边斜,见他抱着满怀的绒毯只留半个脑袋出来,用一种惊悚而呆滞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没在意,只当他被自己虐待惯了,忽然得到宠爱没反应过来而已。 她只问了一句:“饿不饿?” 边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程白便道:“不饿就睡吧。” 说完她就向自己办公桌后面走去,坐了下来,打开网页就看到“英国拟向我国追索被盗文物”还挂在搜索引擎的热门词上,就随便点进去看了看。 但还没看一会儿,那头的沙发后面,就有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绒毯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那个,程律……” 程白头也没抬:“还要什么?” 边斜缩在沙发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我喝多了,没做、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 程白眉梢微微地跳了一下,目光终于从屏幕显示的新闻上抬了起来,看向已经快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他。 目光对视。 一个沉静,一个忐忑。 边斜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看见她唇瓣分开,似乎就要说什么,但临到要说时,又忽然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唇角,竟是个貌似良善的明媚笑容:“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15字红包继续。 明天应该会2更√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4章 人渣百分百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 改了文物返还一案有关博物馆的叙述。 明确博物馆名为“马乔博物馆”,属于私人博物馆性质。 其他没变。 ……猜你妹。 这一瞬间,边斜毫无障碍地记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程白告诉他“只输过三次官司”是假的,他于是追问“那到底是输过几次”,然后程白说了跟今天一模一样的两个字。 程白的“你猜”基本等于“一边玩儿去吧”。虽然没明说,但边斜从这貌似良善的笑容里,硬生生察觉出了几分飕飕的凉意。 求生欲爬了上来。 在目光对视中,他十分乖觉地“哦”了一声,又裹着那毛茸茸的绒毯,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外面人都在工作,而他,程白的新助理,躺在程白的办公室,陷进程白的沙发里,身上还盖着程白盖过的绒毯…… 边斜突然觉得人生太他妈刺激。 直接上了高速飙到八十迈,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念头停不下来。 a.如果是他干的,那他是不是应该负责? b.如果是别人干的,而程白也没有新的男朋友,那他自荐的话…… 不不不,这也太没原则了。 还是思考思考下回…… 不对,还有个屁的下回啊! 明明都戒酒了,程白一喊他就喝,多没面子! 就算是有下回,也不能这么倒了,说什么也要先把程白灌醉,然后在她第二天问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高贵冷艳地回她一句“你猜”。 昏昏沉沉间,边斜卧在沙发上,本以为自己内心戏这么丰富,不可能睡着。然而才戴上耳机、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把什么“毛遂自荐”“灌醉程白”之类危险的念头,扔到了九霄云外,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程白看见,不由一笑。 整个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她偶尔点击一下鼠标的声音。 网页上的新闻已经拉了一小半。 是那个罕见的英国向中国追索被盗艺术品的新闻。 不过网上的形容不尽准确。英国马乔博物馆,性质是一家私人博物馆,一幅原本珍藏于馆内的十九世纪名画,在八年前一场意外失火事故时被盗,当时整个博物馆的监控都瘫痪掉了,这幅画作从此不知所踪。 根据拍卖行估价,得值一个多亿。 名画原主立刻报案,但直到最近,英国方面才追索到了画作踪迹。 但出人意料的是,现在这幅画辗转流落中国,出现在了中国一名古玩商人的手中。 近期有风声透出,英国画作原持有者已经在收集证据准备起诉这名中国古玩商,追索回这幅天价名画。 新闻下面还做了个匿名投票: 你怎么看待此次英国方面拟向我国追索被盗文物事件? 1.支持积极应诉,坚决不还。当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报应! 2.以己度人,还是还吧。我们国家还有那么多被盗被抢的文物没有追索回来呢,大家友好一点。 3.与我无关,看个热闹。 因为投票之后才能查看结果,程白随手点了第三个“与我无关,看个热闹”,然后跳转到投票结果页面。 看到结果的瞬间,眉梢便挑了起来。 选项1,投票率66%; 选项2,投票率18%; 选项3,投票率16%。 这结果很能反应出点东西来,她笑了一声,觉得有点意思,盯了一会儿,然后叉掉了网页。 打完曾念平诉安和财险案之后,就陆续有一些官司找上门来。但也许是曾念平案给了别人一种“程白会接小官司”的错觉,所以找上门来的这些案子,案件标的都不大,属于那种让程白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大的也不是没有。 可这些都不是案子,而是来自一票保险公司的合作邀请函,希望聘请程白为法律顾问。 程白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今天上午她没有任何预约,所以在把钱兴成交接给律所人事部一位hr之后,就在网上看起律所附近的饭店来,准备到点就叫醒边斜,带他跟肖月一起出去吃饭。 可没想到,才刚到十一点,办公室里电话响了。 边斜躺下的时候戴了降噪耳机,没被惊醒,倒是程白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起了电话。 是前台那边打过来的。 “程律,这里有一位甄先生,没有预约,但想问问您今天是否有空,说手里有个案子,想要先咨询一下您。” 程白听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办公室里那张躺着人的沙发,皱紧了眉头。 最讨厌没有预约就来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时间倒是有,先请人进来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然后走出办公室,对肖月道:“看看还有没有会议室。” 经常有客户来的公司,多少会议室都不够用。 肖月听见她这话之后愣了一下,因为程白是有自己办公室的,所以一般有客户都会直接到她办公室里,除非是人太多,或者是比较正式的需要录音摄影的场合,才会去会议室。 可现在…… 莫名就想到了先前进去现在还没出来的边斜。 但她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去查会议室。不过实在不巧,今天几位合伙人那边都有大客户来访,大小会议室早就安排满了,并没有一间能临时匀出来。 话音才刚落,那头已经有个生面孔顺着路、举着手机找了进来。 男性。 手机是黑莓手机。 穿的一身西装很周正,但衣领和袖口上都有几分唐装的元素,里头偏偏是一件花衬衫。胸前的西服衣兜里挂出来一截金色的怀表链子,随着走动摇晃。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隐隐泛绿的铜钱,用红绳编起来的,看着有些旧了,透出几分古朴来;右手手腕上则挂一条十二颗鸡血石穿起来的手串。 梳的是那种大背头。 长得却颇为精瘦,四十来岁年纪,两颊略凹,一双小眼睛透出几分灵动的精明,唇边挂着一种熟稔而世故的笑容。 一看就是常在人堆里打滚的老油子。 “请问这里是……” 他一路上看着办公室前面的铭牌,走到了程白的面前,刚想要开口问,但抬头一看程白,又看了看自己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脸上立时露出了一种生动至极的惊喜。 “哎呀,您就是程大律吧?久仰久仰。” 程白愣了一下,各种奇装异服的也都见过了,但眼前这个忽然对她展露出无比热情的中年男人,实在让她生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她看见对方两手抱着给自己拱手。 这一下,便不好同他握手了。 程白有些迟疑:“您好,您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这人立刻赔礼道歉,连忙补道,“敝人姓甄,名甄复国。因为事发突然,以前也没跟天志合作过,错了时间,没预约上,所以今天是贸然前来。程律能拨冗相见,实在是令敝人感激不尽。” 她是穿越了吗? 这文绉绉拿腔拿调的架势。 程白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道:“原来是甄先生。不过您今天来得不巧,律所里没有合适的地方。您要不介意的话,咱们下楼找个地方谈。” 没地方? 甄复国下意识向旁边那间挂着程白铭牌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门刚才没关上,能看见里面的沙发,也能隐约看见侧对着门这边的沙发上躺了个人,看上去像是在睡觉。 哟。 现在的大律师们都这么无所顾忌的吗?人都搞到律所里来了。 如果是换了别的正常客户,这会儿只怕要开始质疑程白的人品了,但甄复国看见之后,一双眼睛却越发明亮起来。 这就对了! 这才是他要找的律师,专为人渣打官司的律师! “没关系,半点也不介意。”甄复国的态度变得更热络起来,“我这案子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您就在办公室里跟我谈也成。对您来说,真心就是小案子,就那个艺术博物馆画儿被盗……” “咳咳!” 正在一旁喝水的肖月忽然呛了。 程白的表情也微微呆滞了片刻,脑海中冒出的是刚才看的新闻里对这幅画的估价,一个多亿的小案子,可以的。 她看向甄复国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您是那幅画现在的持有者,那位古董商人?” “嗐,怎么能说是古董商人呢?”甄复国的神情里多了几分专业的骄傲和自豪,就想要向外行人更准确地形容自己的职业,“就,就是负责古玩的、的……” “的”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 他干脆一拍手,灵机一动,想出个特别通俗的解释来:“那什么,天下霸唱的《鬼吹灯》您有听说过吧?” 名气老大了。 是部盗墓探险类的小说来着。 程白看过电影,没看过原著,但勉强算是有一点了解,所以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甄复国就高兴起来:“那里头不是有个大金牙的角色吗?就门牙上镶了一颗,做古玩生意的。您看看,我这牙——” 他张了张口,露出一口整齐的牙来。 左上一颗大牙还真是金灿灿的。 “我这牙,里头烤瓷,外头包金。我呀,就跟书里那大金牙一样。” 程白隐约记得那个角色,夏雨演的,穿一身黄马褂,又怂又奸还特能忽悠。印象中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看着眼前这位,眼神带了几分迟疑。 但甄复国只以为她还是不知道,又举了个例子:“哎,那《盗墓笔记》,里面也有个大金牙。就刚开场的时候,拿战国帛书忽悠主角的那个。虽然没啥戏份,但也是个角儿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程白默然了。 甄复国觉得,自己这身份,必须要讲个清清楚楚,不能不明不白,干脆拿出了杀手锏:“如果前面两个您都不知道,那我说的这第三个,您铁定听过!《无字疑书》,前阵子跟您一起上过热搜的边斜的大作!我最崇拜的一位作家!里面也有个大金牙,经营的古玩店日进斗金,上能帮考古队,下能搞盗墓贼!一双火眼金睛,两只入化鬼手,神机妙算似孔明,文武双比仲谋啊!” “……” 她如果说边斜的书自己一本也没看过,会被人盖章已经out了吗? 程白面无表情地看着甄复国。 他们两人这一番对话,发生在办公室门口。 提到《鬼吹灯》和《盗墓笔记》的时候,里面还没怎么样;可等提到《无字疑书》的时候,沙发上就有人动了动;等说到这本书里也有个“大金牙”还特别厉害的时候,人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无字疑书》里的是‘半口金’,不是什么大金牙吧?而且这本书写得早,这角色在书里也就是打个酱油,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牛逼吧?” 沙哑的声音,还透出点倦意。 “一本悬疑小说怎么还跟人挖坟的比上了?够不着吧。” 程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醒了。 甄复国则是顺着声音向里面望去,只瞧见一个人裹着厚厚的绒毯,只从沙发后面露出个脑袋,耳机挂在脖子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但一双狭长的眼睛却很漂亮,带着几分懒怠。但薄唇抿着,眉头微皱,又显出几分严肃。 这人从沙发后面看他,目光审视。 甄复国顿时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似的,义正辞严地大声辩驳起来:“胡说八道!这本明明是我边神早年的经典!不是盗墓怎么了,都是悬疑探险有什么不能比的?我边神就是才华横溢就是牛逼炸了!半口金怎么,出场少怎么,我就看出他老厉害了!边神写得简直内行人,贼专业!哎,我说真的,要不是今天看在程律面子上,非要把你这种无知言论挂到网上去不可,让看书的大家伙儿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刚刚发表过“无知言论”据说“才华横溢”“牛逼炸天”的边某人:“……” 甄复国见他不说话了,以为他是怕了,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把腕上那鸡血石手串摘下来转了转,向程白咳嗽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为了维护偶像,有点失态,程律您别介意。敝人这一次,乃慕名而来。这回的官司,真的要拜托您了!听说您手腕通天、业务一流,还专为人渣打官司。敝人绝对是您最忠诚的客户,人渣百分百,纯的!” 传说中“手腕通天”“业务一流”还“专为人渣打官司”的程大律:“……”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5章 假粉 坐下来之后,甄复国莫名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发凉。 程白面上带着一点礼貌的笑容,坐在他的对面。方才接过他的话表达过对《无字疑书》的质疑的男人,则已经叠起了他先前盖着的绒毯,放到一旁,坐在了他的旁边。 边斜乱糟糟的头发两把抓得服帖了一些,那张俊朗得好像雕塑的脸完显露出来,双目幽深且熠熠生辉,但唇边挂着的明显是一抹标准的假笑,说不出地渗人。 完换了个人似的。 眼睑下虽然还有一圈青黑,可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明显好了不少。 似乎是因为怀疑他是程白养在律所的小白脸,甄复国看上去虽有疑虑,却并没有开口询问边斜的身份,只简单直白地先道明了自己要遇到的困境:“您刚才在门口猜得不错,敝人正是英国马乔博物馆那幅被盗油画现在的持有者,现在英国那边有律师联系我想要我返还这幅画,如果我不配合,他们说会直接提起对我的诉讼。敝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位信得过的大律师,来参谋参谋。” 肖月跟着程白,各种各样的案子也算是见了不少,尤其是当年程白还打刑事的时候,也算什么人都见过了。但像甄复国这种风格的,还是头回见。 她抱着电脑,听得很认真。 边斜却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在自己那个方位的桌角上放了一排从茶几下面摸来的绿豆糕,一块一块慢条斯理地剥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程白是没想到这种案子会来找上自己,听得对方话中这一句“信得过的大律师”,难免想起这位现实版大金牙刚才在门外说的那一句“专为人渣打官司”。 她继续保持微笑。 只询问道:“最近这新闻闹得好像挺大,实不相瞒,我刚才还看了。但英国方面好像并没有透露案件的具体过程和细节。甄先生,我也很好奇,英国这幅画被盗,而各国,尤其是我国,都有文物出入境的登记。像这种国外的失窃文物,是过不了海关的吧?但它现在在您的手中……” 按照常理来讲,必然是走私或者偷渡。 也就是说,甄复国绝对不干净,而英国方面追索文物的诉求完合理,没有什么不对。 甄复国显然也知道这点,连忙跟程白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种义愤填膺的神情:“嗐!这件事我说了您恐怕都不相信,其实要不是英国那边说,我都不知道这幅画在我手里!事情是这样的……” 甄复国从头到尾给程白讲了一遍。 去年五月,他刚做成一笔生意。文玩古董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这笔赚得多了,兜里有了俩小钱,骨子里又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就去欧洲住了俩月。 六月停留在意大利水城威尼斯。 那里的面具很出名。 甄复国就参加了当时举行的一场拍卖会,举了几次牌,花了小一千万,拍下了几张面具,一座现代雕塑。 “现代艺术品拍卖您都知道,其实压根儿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面具的价格不高,做工精致,也就几十万一张,贵的是这雕塑,当时有个傻逼跟我抬杠,愣是把牌儿举到了七百万。”好像想起那场景来,甄复国还来气,都用手里那鸡血石的串儿敲了敲桌子,“可谁知道,这些东西带回去摆店里还没一年,就有人联系我,说那幅价值上亿的狗屁名画在我这里。” 这剧情…… 边斜啃了半块绿豆糕,忽然觉得这案子有了点戏剧冲突,立刻就意识到了甄复国这前后叙述的关系和案件里最关键的一点—— 名画怎么会在甄复国这里?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甄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在意大利拍下艺术品的事情吧?难道……” “对!” 甄复国一拍大腿,都没听边斜下面要说什么,就直接给了肯定的答案,接着就向程白嚎了起来。 “程律啊,您是不知道我有多惨。我一开始接到电话还一头雾水,请了圈里的高手来帮我参谋。人盯了我店里头摆的那雕像半天,跟我说里面有东西。我们这才发现,那雕像里有根支撑的立柱,画儿就做进了那根立柱里,藏在硬纸的材质里,这谁能知道啊!” 这是在拍什么国际大盗的电影吗? 程白无言,只觉得这桩文物返还官司比她以前接的那些家庭伦理、凶杀悬疑还要刺激一点。 “所以现在那画?” “画我们起了一半,但已经基本能确认英国那边说的是真的,这东西的确在我手里。”甄复国一颗又一颗地转着那串儿上的鸡血石,还时不时摸一下自己手腕上戴的那串铜钱,似乎有些忐忑起来,“敝人来这一趟,就是想咨询一下程律,如果英国那边真的要起诉我,这官司您能不能帮忙打了?” “可你拿了人家私人博物馆的画,不该还回去吗?” 边斜对这位不仅敢瞎他妈吹还连他也敢怼的“书粉”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听见对方那句话后,就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甄复国顿时看他。 嘿,这小白脸儿! 也不知道是程白的谁,睡人办公室,现在搬了把椅子来旁听不说,还插上话了。 程白眉梢微微一动,也看了边斜一眼,但竟然没有任何阻断对方言语或者叫他住嘴的意思,面上的微笑毫无破绽,只道:“英国那边的诉求应该只是从您手里追索回这幅画,如果诉讼发生,您具体有什么诉求呢?” “敝人的诉求……” 甄复国收回了盯着边斜的目光,两手握在了一起,犹豫了片刻,才露出个市侩而狡猾的笑容来。 “我就想知道,这画儿我能不能不还?” 肖月:…… 边斜:…… 程白:…… 甄复国十分诚恳,对自己的人渣属性半点也不掩饰:“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呀,刚进门就说了,敝人就是程律您最忠诚的客户,人渣不是吹的。我这人属貔貅,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哪儿能吐出去?一个多亿呢!我的姥姥!没有这样送到人手里还拿出去的道理吧?您说,我这就是路上花一块钱买了个鸡蛋,结果回来把蛋打了,发现里头有颗钻石。隔壁珠宝店的说这钻石是他们的,叫我还,我凭什么?鸡蛋是我买的,里头的钻石也该是我的!说叫我还我就还,我呸,一群帝国主义老流氓!” 还别说,他这类比其实有点道理。 换了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还。 一个亿啊! 转手一卖就飞黄腾达了,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这案子也不是不能打,但…… 疑点真的不少。 程白想了想,把桌上的录音笔按了,淡淡道:“案情我基本了解了,但甄先生这案子,是英国的被盗文物,在意大利被伪装成雕塑拍卖,最后出现到中国,光听您的叙述就知道中间转了三个国家。每个国家的法律都是不相同的,具体到诉讼的时候会非常复杂。我本人在涉外领域其实没有什么建树,所以这案子不是我接不接的问题,而是接不接得了的问题。” 边斜的目光一下抬了起来,瞅着她。 这俩月下来,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能听懂一些程白的潜台词:“你猜”等于“一边玩儿去”,“接不了”等于“你程律我不想接”。 他就说么! 媒体都是瞎黑,程白就不是那种会给人渣打官司的人! 但甄复国听见这话却是愣住了,一万个没想到:“不是,您不是专给人渣打官司吗?我真的是人渣!离婚的时候我老婆净身出户的,被我搞得可惨了!我连儿子的抚养费都不给。我出门除了红绿灯什么都敢闯,从小打架一把好手!十里八乡我是一霸!而且我做生意还老爱卖假货给傻逼……我这案子也挺大的,您怎么会不接呢?” 头回见着有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把人渣的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程白面上那一点笑意都要绷不住了。 她想了想,想到了詹培恒。 说实话,甄复国这个案子是有点意思的。 光看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就知道了。 因为十九二十世纪的羸弱,由于战争掠夺、盗墓走私等流出中国的文物,高达百万件。如今国力虽然上来了,可往年那些通过各种渠道流出去的文物,想要再追回,却是难上加难。 就跟甄复国没差。 已经拿到手里的东西,谁愿意还回去? 国际上曾经签订过两个跟文物返还的有关的公约,但像英美之类的文物流入大国,都迟迟不加入公约。等到他们加入的时候,那些文物返还早成了历史问题,且法不溯及既往,这两份公约对以前发生的文物走私和盗窃并没有追溯效力,只能约束以后的事。 所以中国向外打文物返还官司,很难赢。 詹培恒十案九败,就是明证。 然而这回的立场和情况可就掉了个个儿了—— 英国那头被盗的文物落到了中国古玩商人的手里,于是气急败坏、义正辞严地嚷嚷起来,声称要找中国追索,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网上早就嗨爆了。 有人嘲英国废物,有人骂自干五三观无。 反正热闹得很。 而且最要紧的是,甄复国还不想还! 光看他这名字,听方才那一句“帝国主义老流氓”,就能知道这一位当事人是个有立场的人了。 程白其实多少有些手痒,略为意动,倒不是因为她有立场,单纯因为这种案子难得一遇罢了。 不过她琢磨了片刻,便摇了摇头。 “术业有专攻。您这案子,我暂时保留意见。不过正好有认识一位以前专门打文物返还官司的厉害律师,您要有兴趣,我晚点联系一下,他如果也有兴趣的话,我就给你们牵个线?” 专门打文物返还的律师? 甄复国一听是拒绝的:“我就是因为您专门给人渣打官司才找来的,您现在倒好,又跟我推荐别人,生意没这个做法儿呀!” 程白笑出来:“但我在国际私法领域就是个半吊子,真的比不上他。” “有这么厉害吗?” 甄复国迟疑了起来,心里还是不想找别人,没安感。 但…… “既然程律都这样说了,那我不试试好像也不好。就按您说的办吧,您联系一下这位律师,咱们看看情况。但如果事情不成,我真的还是只想来找您打这个官司。” 因为英国那边还没提起诉讼,而国际官司出了名的一个“拖”字,所以现在真的还不大急。 程白跟甄复国就这么暂时谈定。 两人换过了名片,甄复国就起身告辞,肖月出去相送。 办公室里就剩下程白边斜两个人。 甄复国走了之后,边斜就更认真地啃起那绿豆糕来。 程白看着他这动作,觉得这位大作家像极了灯台上偷油吃的老鼠。 在发现她注视的时候,他嘴里还塞着绿豆糕,差点吓得呛着,连忙咳嗽了一声,为自己辩解道:“睡了一觉起来,有点饿了。程律你这办公室的绿豆糕真的好吃,那回我揣了俩回去之后,自己买了两箱,可感觉不是你这里的味道。” 合着不仅是挑食,还挑吃饭的地方! 程白叹服了。 不过她看边斜倒不是因为这几块绿豆糕,而是想问甄复国:“边大作家刚才好像不大喜欢这位甄先生。你怎么看的?” “怎么看?” 边斜翻了个白眼,想起来就无语。 “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就没掉我头上呢?姓甄的真的哪儿哪儿都不对劲。随便能掏出小一千万在国外拍艺术品的可也不算是什么穷人了,经营古玩店跟人打交道,怎么说也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吧?可他,才一见面,两句话得罪了我,又得罪了你。” 程白沉吟,没说话。 边斜想想自己吃人绿豆糕,刚才还睡了人的沙发,盖了人的绒毯,吃独食好像不好,拿着自己手里刚拆出来的这块绿豆糕,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包装纸上,颇有几分狗腿地推到了程白面前:“你吃。” 程白看了他一眼。 他便弯弯唇角地一笑,续上刚才的话:“而且我刚才是从你的办公室里爬起来的诶,正常人都会觉得,咳,都会觉得咱俩关系,那个啥,至少不是普通的关系吧?人都不知道是谁,就先给得罪了,老油子干不出这种事来。” 其实程白之前以为边斜会主动跟甄复国提起自己就是边斜这件事,但他程竟然都一声没吭,就坐旁边支耳朵听着,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好奇了起来。 “所以你觉得这人不是个老油子?” “不,恰好相反,我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成精了,说出来的话我都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边斜啃了一口新拆的绿豆糕,眉头却皱了起来。 一双狭长幽深的眸底,掠过了几许冷寒的暗光。 但接下来就露出了标准的假笑。 让人想起网络上早已经脱离了原意的小黄豆微笑表情。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声称是我的粉丝,竟然不认识我。我这张脸,男模级别好不好?有一年出书的时候在侧边栏印过头像的。” “不认识就罢了,还他妈怼我!” “我写了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吗?” “满口谎话!” “绝对假粉!” 作者有话要说:* 2/2 红包明天起来发,明天应该也是2更。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6章 霸道作风 这个人的重点,真是很一言难尽了。 前面程白都还认真地听着,到这一句“假粉”的时候,真是把白眼翻回去的心都有了。 不过,细想前面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她真的对甄复国毫无怀疑的话,也不会开口问边斜怎么看了。 当下没理会这位大作家的愤愤,程白垂下眼眸来想了想,便翻出了自己的手机。 詹培恒还没回消息。 她于是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这一次找上门来的当事人和案子,附了个新闻链接,又将一长串的消息发了过去。 这时再看时间,上午十一点四十。 程白便直接起了身,把边斜面前仅剩的那几块绿豆糕没收,放回了茶几下面的盘子里。 边斜愣了:“你干什么?” 他可是纡尊降贵当了她的助理诶,这还带克扣小助理粮饷的? 程白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招呼了一声肖月,才回头搭理他:“下楼吃饭。” “哦。” 不早说。 边斜一听吃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抗拒,但碍于程白这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态度,再多反对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也不好说出来。 而且…… 有上回喝粥的“真香”经历在,他现在在吃饭这件事上,好像没办法再对程白说出什么硬气的话了。 于是连着肖月,三个人下楼。 写字楼下面就是商业中心。 一般公司上午工作结束的时间都是十二点,他们提前二十分钟下楼吃饭,电梯也不挤,楼下的很多餐厅这时候人也不多。 肖月不挑食。 边斜吃什么都一样。 所以程白随便进了一家日料店。 和式装修,进去后就像是个日式庭院,走道上填的是白沙,中间铺着一块块石板供人通行。 隐约有空灵恬静的乐声传来。 是有人坐在角落里吹尺八。 程白要了一间包厢,点过了菜,便跟肖月说之前曾念平的那个案子,边斜在旁边听了听,又发现了一些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法官跟双方当事人竟然都还有后续的联系的。 每个法官的风格不同。 有的法官庭审前后谁也不搭理,但有的法官在作出判决前还会继续跟双方保持沟通,甚至探讨法律适用的问题。前者是大众的一般印象,但在司法实践中,后者其实更为普遍。尤其是法理、判理上争议比较大的案子,除了合议庭之外甚至会引入专家意见团队。 为的都是判决能让双方信服。 毕竟法院不仅有结案率的指标,还有上诉率的考核。 说完了曾念平的案子,又说到肖月挂证快满一年没两个月就能转正的事。 边斜听到这里就皱了眉。 一位助理律师转正,就意味着另一位助理律师很快会到来。 完了。 律师行业一向是男多女少,按照概率来推算,程白的新律助多半个是个男的。 这可比肖月还棘手。 争宠路漫漫啊! 两个人聊完,点的菜也上来。 三文鱼,北极贝,烤龙虾,烤鳗鱼…… 菜品很丰盛。 但…… 边斜举着筷子戳了几块来吃,就如坐针毡,生出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来。 他看了肖月一眼,这姑娘吃饭的时候又文静又认真;又看了程白一眼,她似乎收到了一些新消息,正一面喝着海鲜茶壶汤,一面看着手机。 是个好机会。 边斜悄悄把筷子搁下,提气起身,就想要故技重施,从包间里溜出去,等吃饭了再回来。 但没想到,还不等他身子离开座位,对面的程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淡淡地说了一句:“周异刚才给我发消息,说你来天志,正好请我治治你的挑食。建议我在律所买个体重秤,让你一天上秤称两回,只要体重没涨,就把你开除。你工作室的大伙儿,据说双手双脚赞同。” 当这是养猪吗! 才放下筷子的手僵硬了,眼见着就要离开座位的身体也僵硬了,边斜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过去。 周异这个叛徒! 人民群众中有敌人啊! 程白说完了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我刚才已经下单买了台体重秤。大作家,你是自己吃呢,还是我来帮你夹呢?” 边斜想要垂死挣扎一把:“你怎么能这样呢?好歹是个大par啊,怎么能周异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多没面子啊。我现在可是你的助理,自己人,程律你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这不好吧?” 这脸皮厚的,眨眼就成了她的“自己人”了,程白笑了一声:“我可没你这么挑食的自己人,养起来跟祖宗似的。” 边斜瞪着她。 程白则理所当然地回视:“周异是你经纪人,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认识你才多久?自己人,你也不觉得自己脸大。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赶紧吃,别废话。” 跟周异认识很多年了,跟他才认识多久…… 边斜面上生动的神情忽然就淡下去许多,目光垂下来,自带一点阴影的眼尾里沾上一点不显的沉默。 但唇角轻勾,偏貌似平常地一笑。 开口时,是一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奇口吻:“周异这几天都瘫在家里养胃呢,居然先给你发了消息?” “附带的罢了。” 程白把手里的海鲜茶壶汤放下,解释了一句。 “主要是说工作室的事情。新进了人,场地装修都搞定了,要请我这个挂名的法律顾问去看看,问我哪天有空。” “哦,是吗……” 边斜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烤鳗鱼,慢慢地咬了一口。 因为埋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程白听着这句回应觉得有些奇怪:“这件事你不知道?” “工作室的事我向来不过问的。” 这话边斜不是第一次说了。 他再抬起头来看程白的时候,面上是轻松的笑意:“不过最近那几只牲口也叫我去看看,到时候我跟程律一起去呗。” 程白打量打量他神情,心里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只能以为边斜是在不爽周异这个建议,所以便自然地道:“也行,正好我对那地址不熟。” 话刚说完,手机又响起来。 这一回不是微信消息,而是电话。 边斜一眼看过去就瞧见了屏幕上硕大的“詹培恒”三个字。 日式厢房的隔音不好。 程白给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接电话,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在她离开之后,边斜手里的筷子便彻底放下了。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了表情。 垂着的眼眸里目光晦暗,一手搭在木桌的边缘,一手却拿着自己的手机,用修长的手指提了,一圈一圈,慢慢转着。 肖月冷不防看见,竟觉有些吓人。 边斜察觉到,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只平平地笑了一笑。 他神情里有一种阴郁的气质。 而长得好看的男人沉默时,总会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但在这一笑之间,都被冲淡了。 肖月于是觉得方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程白打完电话回来,发现点的菜居然都吃得差不多了。某位大作家瘫在椅子上,一副已经吃饱的样子,险些连饱嗝都打出来,只得意洋洋地跟她比了个“v”字手势,哼哼道:“想开除我,下辈子吧!” 程白于是无端觉得自己可能是卷进了某一场小学生的战争,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眼看吃得差不多,便结账出去。 不过,在律所楼下吃饭,一到饭点,随便遇到个人可能都跟自己同栋楼工作,遇到熟人的概率也非常高。 今天就非常不巧—— 才出包间,程白的脚步就停住了。 同样停住的,还有被侍者引着,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方不让一行人。 难得一见的纯白西装。 一般旁人穿白,都是优雅贵气,但方不让在这二者之余,依旧带着满身洗不去的邪气。 律界最适合穿西装的男人。 他向来当之无愧。 人站在走道的那一头,活脱脱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上回的女伴又换了。 这一次他臂弯里挽着一名化着淡妆、穿一身黑裙的女人,妆虽淡,但一双大大的猫眼的清纯里却还透出几分勾人的妩媚来,是个尤物。 戴着眼镜的青年助理站在他的身后,旁边还有一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客户。 程白还不大习惯这种“狭路相逢”,毕竟她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在哪儿吃饭都不会遇到方不让。 可现在,天志在一座,明天诚在二座。 两所遥遥相对,下楼吃饭就能撞上。 “程白啊,你说说咱俩这缘分。”方不让先笑起来,指间夹着根没点的烟,跟程白打招呼,“上海真是太小了,谁让明天诚就在天志对面呢。哟,这位是?” 他目光顺势一转。 在看见边斜的瞬间,长眉便是一扬,似乎有些意外。 程白因为有自己的考虑,已经不会再跟他争詹培恒,刚才也跟詹培恒在电话里讲过了,但跟方不让这梁子算是结得更深了。 他们从来是分不清敌友的。 这时便只一笑,随意地介绍:“我的新助理。” 边斜就站在程白身后一些,在方不让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方不让。 上回剧院里见过,又印象。 他甚至还记得方不让身边的女伴。 如今看着换了一个,且关系还很亲密的样子,就在心里面为这一位比程白更腥风血雨的大律盖了章:渣男。 方不让似乎没想到这竟然是程白的新助理,目光在边斜身上一转,就跟扫描仪扫过去一样,立刻就有一串价格从他身上冒出来,最后汇总挂在了他的脑门上。 是个很“贵”的助理啊。 他回头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含混地一笑:“看来是方某越混越回去了,身价居然也就能跟个助理比了。” 程白非常礼貌地微笑,也不解释什么。 方不让还带着客户,既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更没有跟程白叙旧的想法,所以带着人就走了过去。 只是才走不远,脚步就忽然顿住。 “想起来了……” 他念了一声,竟然又转过身走回来,停在了边斜面前。 “是边斜边先生吧?” 程白顿时一怔。 边斜眉头也皱起来,但没否认,只道:“是。” 方不让便一下笑起来:“我就说哪里眼熟,原来是真见过。不过边先生应该不记得了,去年北京马会,恒影的周总介绍过的。听说您最近成立了工作室?” 程白眉梢微微一挑。 边斜觉出点什么来,没回话了。 但方不让从不是什么需要别人接话的人,只随手向后面一伸,助理便递上来一张名片。 他接了,转递向边斜。 当下只看了程白一眼,散漫地道:“我的名片,边先生有事,欢迎来找。” 马会,上流标志。 边斜去年是去应酬过一趟,但他真不爱里头那调调,对什么恒影的周总都没什么印象了,何谈方不让? 虽觉得有几分奇怪,但别人递名片,他也不好不接。 所以道了一声谢,便接了过来。 在名片拿到手里那一刻,他便瞧见方不让唇边的笑弧一下扩大了,竟然是一下笑出声来,带着人走了。 于是,边斜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转头一看,程白果然用一种十分“亲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才从日料店走出,他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张名片,程白就直接从他手里把名片抽走了:“真是谁的名片都敢接了……” 路过垃圾桶,“啪”,扔进去。 转过身,抄着手,她只一扯唇角,丰润的唇瓣轻启,向边斜耳旁一凑,似笑非笑,声音低哑,暗昧而危险:“某些方面我一向很霸道。大作家,你可能需要小心一点。要么,你炒我鱿鱼,要么,我让你卷铺盖。”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7章 您的穷邻居 边斜想过程白跟方不让之间应该不对付,但没想会不对付到这个程度。他接下名片当然并没有真的以后有事要去找方不让的意思,此刻转过眼眸来,凝望着近在他咫尺的程白,下意识地呼吸一紧。 她习惯靠人这么近吗? 脑海里一闪念划过。 边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竟出奇地冷静,没有后退一步,而是顺势问道:“那我可以问问,除了接别人名片之外,程律还有什么‘霸道’的习惯吗?” 他转眸,脸也转了过去。 程白原本是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旁说话,但在他微微转过脸来这瞬间,四目相对。 边斜身高183c就算她穿着高跟鞋也还差一截。 所以她是微微抬眸,而他略略垂眼。 一个低头就能亲吻她的距离。 程白瞳孔一缩,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距离的暧昧。她方才警告边斜,一是真的不想自己身边的人跟方不让有什么牵扯,二也未必没有存了戏谑的心思。 但边斜的反应却出奇认真。 她注视了他片刻,竟然先退了一步,站定后才淡淡一笑:“那可就说了,三两句说不完,你可以试着慢慢发现。” 说完她就重新转过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肖月看了边斜一眼,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面贴着面差点就碰在一起的场景,莫名觉得自己成了某种瓦数很高的东西。 边斜则是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跟上。 一般人在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善于伪装的人也许能让这种不同变得不那么明显,但在观察力敏锐的人眼中,依旧有蛛丝马迹可寻。 程白就觉得边斜心情不好。 虽然回天志的一路上他都一脸笑意、光明正大地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一副要抢肖月饭碗的架势,逗得小姑娘敌意浓浓,但她就是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不同。 整个下午边斜都坐在外面,拿着手机,一直发着消息,好像是在跟谁聊什么。 程白则约了詹培恒。 才到下午四点半,她就跟肖月、边斜打了招呼,先离开了律所。 因为明后天就是周末,所以下班也早,边斜叫了工作室那边的助理徐杰开车来接自己。 高峰期的地铁挤起来太要命,就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接地气的人,也真挤不动。与其跟个罐头一样在人堆里,不如堵在半天动不了一下的车流里。 路上他问了很多。 徐杰就是昨晚跟陆武一起接他回去的瘦高个儿。 边斜早上的时候有看到他们两个给自己留下的字条,坐在车后座的时候就跟审犯人似的,细细盘问昨晚的细节。 但徐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边斜下车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他一对白眼:“你说说,养你们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关键时刻观察力都下线,能气死我!” 徐杰只好憨厚地傻笑。 边斜无奈地叹气,很想仰天长号一声:吾命休矣! 他喝断片了,陆武和徐杰来接他的时候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明显知道点什么的程白就两个字—— 你猜。 猜得着个屁! 这女人有毒! 想起昨晚的事,想起今早的事,又想起中午的事,边斜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拎着钥匙去开门。 洋房别墅两道门。 外门是电子锁,输密码就行。 然而他才伸出手来,就看见了卡在密码锁上面的那张纸条。 什么玩意儿? 房产中介的传单? 边斜愣了一下,皱紧了眉头,有些不耐地把纸条取了下来,打开一读,顿时气笑了。 靠西过道上的三盏墙灯24小时不关,晚上睡觉晃眼。为兼顾邻里和睦与夜间安,建议土豪换成感应灯。 落款:您的穷邻居。 字迹清晰,十分漂亮。 但也许是仓促之间写就,笔划里透出几分潦草的飞扬来。 而且这用词莫名地嘲讽啊! 他搞这个墙灯为的就是夜里好走路,也防止街坊邻里有谁晚上回来经过看不见路,发生什么意外。 原本倒也不是24小时都亮着。 只是因为有一回回来晚了,经过的时候黑漆漆一片,想自己未必什么时候都在家,按来按去的麻烦,才干脆一天到晚开着。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边斜翻了翻这张纸条,看着就是半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纸质不错,感觉像是的笔记本。除了这句话和落款外,什么都没有。 哪儿来的事儿逼邻居啊! “灯晃你装个厚窗帘不行吗?要求还真高!” 等等—— 不对,他哪儿来的邻居啊? 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三盏墙灯挨着的那条过道平时走的人很少,因为那条过道两边就两户人。一边是他这栋洋房别墅,一边是老弄堂里没人住的一所旧宅。以前开着灯也没人投诉啊,现在忽然有了? 边斜捏着这张字条,往后退了几步,向左边一望,果然看见那栋两层的老房子有了变化。 临着外面过道的似乎是阳台花房。 以前是什么都没有,现在隐约能看到放了个不大的水族箱一样的盒子,里头好像养了个什么东西,大约是乌龟? 得。 真有邻居了。 他顿时头疼起来,盯了这位“穷邻居”的窗户半天,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回去:“算你狠!” 收了字条,输密码开门,换过鞋给自己倒了杯水,边斜就给徐杰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头联系人来把那三盏墙灯换掉。 徐杰还堵在路上呢,愣了:“换掉?” 边斜喝了口水,道:“对,换掉,换成感应的,声控。不,声控都不行!我觉着我可能遇到了极品邻居,老房子隔音不好,声控指不定还要说半夜吵。这么着,你找人,给我换个红外感应的。人来了就亮,人走了就灭,一步到位,杜绝再投诉!” 徐杰狂飙冷汗。 就三盏破灯搞什么红外感应啊! 但boss边神都发了话,他也就不去深想什么“极品邻居”“投诉”之类的事情了,一叠声就应了下来。 边斜这才挂了电话。 心有些不静。 他从书架上翻出那本《蝇王》坐到沙发上看,半天都没看进去几页,干脆又把书扔到一边,拿出手机来看自己下午跟周异一长串的“谈判”记录。 最后一句是他发出去的:“但我跟你不一样。” 周异没有再回了。 边斜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攻击性见涨。嗯,一定是因为给程白当了助理,近墨者黑了。连看书都静不下心来,好像应该找个怡情养性的法子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周末,可怜的“穷邻居”程白发现,隔壁“土豪邻居”在花费巨资换掉了那三盏墙灯,装了超级先进见人就亮的红外感应灯后,开始了“报复”。 周日早上八点。 她还在床上躺着,一阵断断续续的乐声就从那栋洋房里飘了出来,是尤克里里,三五百块一把的那个质量,弹得好也就罢了,偏偏弹得稀烂! 再仔细分辨一下,那破碎的调子连起来竟是无比熟悉—— 哆哆索索拉拉索,发发咪咪莱莱哆…… 弹得居然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有病吧!!! 程白穿着一身深灰的丝绸睡裙,脑袋里还在想明天詹培恒、甄复国见面的事情,但在拼凑出这曲调的瞬间,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想直接下去按对方门铃。 但还没等她脚沾着地,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调子便停了,竟然不弹了。 程白一口气梗住,只好又躺了回去。 第二天周一,她约了詹培恒、甄复国早上十点在天志见,但到律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边斜已经成功抢了肖月的活儿。 他直接在程白从他位置旁边经过的时候递上掐着点热好的一盒牛奶,一份三明治,有些诧异地问:“程律看上去好像没睡好,怎么了?” 程白挑眉接过,想起隔壁可能是家里有小孩儿刚学音乐的邻居,扯扯嘴角道:“奇葩邻居这几天有点闹,没办法。” 难得的共同话题啊! 边斜简直深有同感:“这个我特别懂你啊!我那边最近就搬来个特别事儿逼的邻居。不过程律住的那边,再闹应该也闹不了几天,大不了找物业投诉。对这种扰民的奇葩,就不能惯着。你一客气吧,人必然得寸进尺!” 程白是今早七点半就听到了隔壁在弹一闪一闪亮晶晶,现在满脑子都是这魔性的调调,清都清不出去。听了边斜这话之后她凝神想想,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能惯着。 回去就投诉。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这么懒了,立个flag:1月3日开始要日更6千字。 今天就短点,红包300+照旧。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8章 又为人渣打官司 应了这一句,程白就拿着早餐进了办公室,喝完牛奶,吃了大半个三明治,然后就拆了个快递。 上周五买的体重秤到了。 她拆完之后才想起来这茬儿,一下笑起来,然后走出去招呼边斜,叫他进来。 边斜正在看网上与英国方面索还被盗文物相关的消息和网友评论,冷不丁听见她声音,回头来就见她一脸笑意,顿时恨得牙痒。 一定是她拆完快递了。 天知道他今早到公司的时候,正好看到快递把东西送到前台来。他一听是给程白的就要帮忙拿进去,但拿起来才发现快递单上印着“体重秤”三个字,立刻想要把这玩意儿藏起来。 可倒霉的是,肖月这时候也来了…… 呵呵。 还藏得了毛线。 小圆脸助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强行从他怀里把快递箱拽走,放到了程白办公室,一早上都跟防贼一样盯着他,好像生怕他悄悄进去把那快递箱拿走。 “进来呀,愣着干什么?” 程白以前还真没跟边斜这一款接触过,此刻看着他满脸的拒绝,心里发笑,却偏偏一本正经地又催促了一声。 边斜终于满脸拒绝地从自己座位上起身,慢吞吞地蹭进了程白的办公室,一副“我就知道你要搞我”的丧气表情,都不用程白提醒,就自动地走到了那台体重秤上。 数字顿时跳动起来。 显示体重。 程白抱着手走过来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啧”了一声。 边斜顿时觉得自己真是那上秤的猪,这尼玛不过就是来个律所取个材,以前写别的题材也没这么憋屈过啊! 还有被人盯着体重的! “我这人天生吃不胖,你嫉妒啊!” “吃不胖没看出,挑食倒是很明显。”他站在体重秤上又比程白高了大半个脑袋,她于是抬起头来望着他,慢条斯理地道,“虽然不知道大作家要在我这里取材多久,但据我所知你这个身高,体重怎么也该有七十。以后早上上班,下午下班,都老实点,自己进来称一遍。” 标准体重…… 个鬼啊。 程白这一副“小伙子你不行啊”的表情简直太气人了。 边斜真的很想说自己也是健过身的,就算是这体重,以男女性天然的力量差来看,一个也能打程白三个。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盯了程白半天,他弯弯唇角,脑海中已经瞬间构想出了一百零八种“增加”自己体重的花招,所以摆出了一副特别配合、特别听话的架势,道:“你是boss你说了算,别说是一天两遍,你就是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站在称上我也没有怨言。” 程白一挑眉就要接话。 但边斜立刻补道:“只是一种表忠心的夸张修辞,程律不要当真。” 程白看他的神情顿时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边斜说过的话收回去却是十分自然,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从秤上下来后还帮程白把体重秤放进了柜子里。 那一刻心里忽然就冒出一句话—— 不打开他们的抽屉和柜子,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貌似高大上的精英办公室里到底都藏着什么毁三观的东西。 上午十点,边斜才折腾完那体重秤没多久,跟程白一起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泡茶喝,甄复国和詹培恒是前后脚到的。 先来的是甄复国。 他一敲门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坐在程白左手边的边斜,顿时就咕哝了一声:“怎么又是这个人……” 这咕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程白听见了,边斜也听见了。 大作家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 他都还没槽这假粉呢,结果人先嫌弃上他了! 程白咳嗽了一声,掩住笑意,先请了甄复国坐下,跟他闲聊了两句。 没两分钟,詹培恒也到了。 没了喝酒那天的颓丧,他脸上挂着笑容,裹着一身暖和的大衣,进门先摘了手套,在程白介绍下跟甄复国认识、握过了手,才坐到了程白的右手边。 “这位就是我先前跟您提过的詹律了,打文物返还官司已经打了十多年,算是这个领域的第一人。”程白从来是懒得寒暄什么的人,直接跟甄复国切了正题,“甄先生这个案子,牵扯很大,案件的标的也不小,其实由詹律来打比让我来打更合适。今天主要就是介绍一下二位认识,看事情能不能谈成。詹律跟我是多年的好友,甄先生有什么想要问的都不用客气。” 甄复国今天的穿着跟前几天略有不同,但风格差不多,没变的是左手那串铜钱和右手那串鸡血石。 事实上詹培恒一进来他就已经打量了很久。 此刻那一双小眼睛抬起来,神情间却颇有些犹豫,试探着开了口:“程大律推荐的人敝人肯定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之前也问过行里别的朋友了,都说詹律很厉害。就是我这案子吧,它跟别的文物返还不大一样。我这以前也没跟您这样的人打过交道,要不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詹培恒一双眼隔着透明的镜片,目光澄澈而温和,即便是皱起眉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个案子,程白已经跟他说过了。 再说网上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业内的朋友都在关注。他其实半点没想到,程儿忽然就跟当事人搭上线了。 但光看新闻,他心里就有很多不解之处了,更不用说是程白后来转述的那些。 听得甄复国这话,詹培恒凝视他片刻,道:“甄先生想找律师,无非是想打下这个官司,而这个案件本身也有许多我疑惑的地方。如果甄先生不介意的话,我的确有几个问题想问。” 边斜看向了他。 程白默不作声。 甄复国就一句:“您问。” 詹培恒便道:“第一,你拍下的雕像里藏有对方博物馆失窃的名画,这件事你真的事先不知情吗?” 甄复国立刻否认:“我怎么可能知道!” 接着就为自己找例证:“您想啊,我要知道,这事儿就不符合常理。我一个中国人,去意大利买东西,哪儿能提前知道啊?而且我都知道了,人拍卖行能不知道?雕像才七百万,画儿值一个多亿!脑袋得是被驴踢了,才会藏起来拍吧。” 詹培恒凝视了他片刻,也没对他这一番说辞表示什么态度,又问:“第二,正规拍卖行,手续登记都齐?” 甄复国拍胸口保证:“保管没问题!我是搭乘航班出入境的,没个齐的证件和手续,这东西我也拿不回来呀。” 程白唇边挂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她端了茶起来喝了一口,依旧没插话。 边斜的目光就从这三个人身上一一晃过去,觉得这场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听了甄复国这番回答后,詹培恒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 茶在他手上,一口没喝。 满面严肃,连声音都微冷下来:“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据我所知,甄先生拍下来的这尊雕像,出自一位意大利当代雕塑艺术家。这位艺术家还在世,其作品均价目前只在二百万左右。但您去年五月出的这七百万,在这个基础上翻了三倍还多。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办公室里忽然就有些安静。 甄复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詹培恒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有些呆滞,但紧接着那粗黑的眉毛一竖,一下就站了起来:“敝人先前就说过了,是当时有个傻逼一直跟我抬价,我又实在喜欢这东西,加上兜里当时有俩小钱,才拍出了这么离谱的价格!您这话明摆着就是怀疑我啊!” 他好像生气了,一扭头就跟程白说:“程律,我先前就说了,我就看中了您。您是出了名的‘专为人渣打官司’,我这人又声名狼藉,找您最合适不过。詹律这样的,厉害是厉害,但真的太正派,就不适合我!” 程白笑起来,也十分坦诚:“可我也是真的不想接您这个官司,当事人不坦诚的话,律师回头在庭上被打脸的可能很高,十分被动。” 甄复国瞪大了眼睛。 詹培恒凝视了他片刻,直接走了出去。 程白于是道了一声“失陪”,跟了出去。 走廊靠窗的角落里挂着一排绿萝,詹培恒就站在窗边上,俯瞰下方繁华的车流。 程白走过去:“詹律也觉得这人不可信?” 外头明亮的光透过镜片落进瞳孔,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程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实真的不想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你之前跟我谈的时候,我就很想接这个官司。不为别的,一口气。输久了心里难受,难得有一次立场对调的时候,什么道理三观我都不想讲。以前是我们出国门要文物别人不还,极端点想,现在别人说他们文物丢了就要找我们还,凭什么?真当咱们好说话就好欺负啊。”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好像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但程白听后却在心里叹了一声,道:“话是这么说,可詹律你真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刚才就不会那么严肃地问那三个问题了。你的理智告诉你,这幅画应该归还给英国方面的原所有人,但情感上又不想让这些自己不还却叫别人还的流氓痛快,想要不管不顾任性一把。詹律难得有这种口是心非的时候啊。” 问的那三个问题,都是这个官司的要点,牵涉到法律适用,东西还不还,或者还回去之后英国那头赔不赔偿甄复国损失的问题。 詹培恒知道是都被她看穿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态,只能感叹一句:“所以人无完人,我也就是个有报复心的普通人罢了。” 程白笑望着他:“那这案子,詹律到底想接吗?” 詹培恒摇摇头:“你的这位当事人显然并不想让我帮他打官司,让我接,我心里这道坎也真的过不去。但这案子,程儿你接下来真的挺好。互联网上为这事儿都吵疯了,以前我们去国外打官司要求返还文物的时候,可没有这阵仗。” 神情寻常,但添了几分落寞。 程白便沉默下来,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了。 詹培恒宽慰似的一笑:“我现在也不挂靠哪个律所,明天诚也还没去,你接官司我来参谋一起打也好啊。甄复国是不是干净不重要,最后是输是赢也不重要,关注度高就好。” 如果能让普通人关注到这领域,便算不白打。 办公室里留下甄复国跟边斜大眼瞪小眼。 一个觉得对方是假粉,但偏不说自己的身份;一个觉得对方侮辱自己的偶像,心里很气愤。 是俩特不对付的凑到了一起。 猜程白是出去跟詹培恒聊案子去了,甄复国喝了几口茶,就忽然想起什么来,竟从自己之前拎进来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两本书,递了一本给边斜:“虽然不知道你跟程律是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你不能连边神的书都没看过啊。我这回来带了两本,都是边神的绝版签名书,要知道他从来不签售的,这两本书老珍贵了,拿出去简直有价无市。我本来带了送给程律的,先送你一本扫扫盲好了。” “……签名书?” 边斜愣住了。 他接过那本书来低头一看,典型的悬疑探险类的黑暗风格的外封,起开里面却是白,上头是碎裂的“无字疑书”四个大字,正是他很久以前出过的那本《无字疑书》。 封面翻开后,是扉页。 里头还真落着“边斜”两个潦草到难以辨认的签名,“斜”字末尾那一笔拉得很用力,锋芒毕露。 好像…… 的确是他的笔迹? 可他什么时候搞过签名书了,还是私底下给别人签过几本呢?时间太久远,完记不清了。 边斜盯着这两个字,眉头皱得紧了。 甄复国还在一旁解释,道:“边神的字就是这样的,不骗人。这本书你挂出去少说值五千。不过你不用谢我,这是我身为粉丝应有的修养!” 边斜觉得自己可能是见了鬼:连他签名书都有,但这人根本不认识他,到底真粉还是假粉? 甄复国以为边斜是被“五千”这个天价砸晕了,心里面美滋滋的,便转头看了看办公室外面,嘀咕起来:“程律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边斜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嗤了了一声,有些可怜他:“回来也没用,你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但网上那些都是瞎扯。我们程律,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会为人渣打官司的人,绝不可能接你的案子!” 他话音刚落,程白跟詹培恒回来了。 推开门走进来,重新坐到甄复国的对面,程白开口便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刚才跟詹律聊了一会儿。甄先生这个案子,我接。” 边斜:????! 接?! 他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几乎听见自己脸上“啪”地一声脆响,疼死了:“程律,这——” “接下案子之后,会由我主控,跟詹律一起打。但律师费方面,我想跟甄先生签风险代理。” 程白不知道边斜为什么那么激动,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了甄复国的身上,笑得温文有礼,半点看不出是狮子大开口,吃人不吐骨头。 “基础律师费简单,按行价算。” “在案件过程中,不管最后是和解、诉讼、或者对方撤诉,我们都按照结果来算代理费。” “第一,如果英国方面索回文物,且一分钱赔偿都没有给你,我分文不收。” “第二,如果对方索回文物,但赔偿了你一定的损失。赔偿金额在700万以下的部分,我要10%;赔偿金额超过700万的部分,我要15%。” “第三,如果对方索还失败,这幅画最终成为你的。你必须以现金的方式,支付我该画最低估价的8%作为代理费。” 甄复国听完脸都绿了。 程白优哉游哉,闲适地道:“甄先生您觉得能接受,咱们就签;如果不能接受,可能就得另请高明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39章 脱掉边神小马甲 黑! 也太黑了吧! 边斜嘴边上一句“你怎么能给人渣打官司”还没问出口,就被程白这“豪爽”的代理费要价给震住了,粗略在心底一算简直目瞪口呆! 那幅画保守估计上亿啊! 但事实上,在近年的拍卖中,这位已经逝世的著名画家的作品,成交价就没有低于过亿! 这官司要真打成了…… 一串零在心里冒了出来,他看程白的目光顿时就变了:传说中的“印钞机”,敢情是这么来的! 旁听的人都这么个反应了,身为被要价的当事人,甄复国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风险代理是认真的? 他看着程白,抬起手来,指着她,“你你你”地“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气得起身就走! 可程白半点都不慌张,连句“慢走”都没客气一声,就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继续喝茶。 仿佛根本不担心案子跑掉。 詹培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边斜却憋不住了,一头雾水:“这算是谈崩了吗?” “崩不了。”程白胸有成竹,“你都说这一位甄先生不简单了,这案子又这么大,他这两天不可能没接触过别的律师。同级别的律师里,给谁都是我这个开价。更厉害的大par只会比我更狠。而且我这里除了我还有詹律,他想明白会回来的。” 做律师做到程白这样的级别,已经不是他们去找案子,而是案子来找他们了。 人跟案子的关系很有趣。 人比案子厉害的时候,是人挑案;案子比人厉害的时候,就是案挑人了。 果然,程白这话落地还没二十秒,甄复国走回来了,站在门口,一脸铁青:“我签!” 程白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态度那叫一个亲切,只道:“那请您先坐,我让人准备一下协议。” 说完就出去跟肖月交代。 这种风险代理合同在业内合伙人级别的办公桌上还是很常见的,有固定的模板,但每个案件的细节不一样,比起简单的民事商事案件要复杂得多,所以做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肖月以前是做过的,便点了点头。 但程白说完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去,只回头看了又坐下来在办公室里喝茶的甄复国一眼,淡淡对她道:“风险代理的第三条,不要写‘该画作’或者‘本案中画作’,直接写画作名。” 肖月这些年跟着程白可也学了不少东西,听见这一句时,先是一怔,后才觉得后脑勺底下一股凉气冒出来。 她眨巴眨巴眼看程白。 程白只笑了一笑,摸摸她一头整齐的短发,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回去。 过了小一个钟头,代理协议改好,肖月发给程白看了一遍,又修改了几个细节,才拿去打印出来,交给程白。 “甄先生您看一遍,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或者觉得有疑问的。”程白直接把手里这沓a4纸递给了甄复国,“有的话您再提出来,我们讨论讨论,再改来得及。” 这可是个大合同,甄复国不敢马虎。 他把协议接过来一条一条仔细地看着。 前面都没什么问题,但在看见风险代理第三条“以现金的方式一次性支付画作《摇摆》最低估价的8%作为乙方代理费”时,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这一条后面打了个括号备注“最低估价”的标准,以甲乙双方都认同的某拍卖行的估价为准。 但问题并不是这个…… 问题出在这个书名号上。 程白仿佛并不知道甄复国为什么忽然停下来,好奇地问道:“甄先生,哪里不对吗?” “没有没有。”甄复国连忙摇头,“这份协议没问题。那我们现在就签?” “行。” 也是有一阵没接过这种大案子了,程白前两年跟方让开律所虽然也赚了很多,但律师接到大案子都是很开心的。 “不过,签之前我有三个惯例问题。甄先生不介意吧?” 三个惯例问题? 边斜一听,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好像他第一次跟程白签代理协议的时候也听过? 甄复国则是紧绷了起来:“还有问题?那您问吧。” 程白便问:“姓名?” 甄复国跟当初的边斜一样愣了一下,才答道:“甄复国,甄子丹的‘甄’,复兴中国的‘复国’。” 程白望着他,又问:“叙述案情的时候撒谎了吗?” 甄复国犹豫了一下,摇头:“没有。” 程白弯唇一笑,意味不明,最后问:“性取向?” 性取向??? 这是什么鬼问题?! 甄复国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程白看着他,不说话,但眼睛里的意思很明白:你没有听错。 甄复国便忽然忸怩了几分:“哎呀,这么私密的问题。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取向诶。当初我老婆跟我离婚,骂我对兄弟比对老婆好,叫我娶老婆不如去搞基。所以我现在有点迷茫,在思考要不要听从她的建议……” 日。 这答案…… 边斜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简直想抱住一旁的程白,离这疑似男女通吃的家伙远一点。 但程白却没什么反应。 她听完之后依旧凝视着甄复国,直看得甄复国浑身都不自在了,才垂眸签字,签完后便让肖月拿去盖章。 甄复国被方才的“程白三连”问得心里没底,如坐针毡,搓着手问:“程律为什么要问这些啊?” 程白笑得滴水不漏,瞎扯淡道:“仪式感罢了,没什么意义的个人习惯,甄先生不用介意。” “哦……” 但还是很难不去介意。 甄复国有些好奇起来:“听说英国那边找了个厉害律师,您却敢跟我签风险代理,是咱们这官司赢的可能性很大吗?” “也不是。”程白淡定极了,“相反,这案子的难度很高。一是因为跨国,法律的适用就够撕扯一阵了;二是因为案情本身复杂;三么……” 她看着甄复国笑。 “当然是因为当事人不是特别配合了。” 甄复国莫名觉得她这笑有些渗人,但也只能装傻,一副连这么明显的潜台词都听不出来的样子,笑呵呵地露出自己那颗嵌上去的大金牙,道:“这不正是因为难度高,所以才求到程律这边吗?敝人最大的诉求当然是能把这幅画留住,但如果留不住,能发一笔横财也是好的。相信程律既然接了这案子,心里一定有点数的,敝人一点也不慌。” 不慌吗? 可程白看着觉得他挺慌的。 她给甄复国倒了杯茶,分析了一下基本情况:“国内以前还没有类似的案例,所以也没什么参考。他们如果在国外提起诉讼的话,会麻烦一点。但可能性不大。画在中国是其一,在国外诉讼执行难题是其二,英国法律未必对他们最有利是其三。所以案子按照惯例多半还是在国内打。也就是说,他们一定会请一位拥有中国律师执业证的律师来打,具体是谁到时候应该就会有风声传出来。不过,那尊雕塑和那幅画作,在案件中挺重要的,我们都还没见过,不知甄先生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甄复国这回听懂了,半点犹豫都没有,“雕塑和那画都还在我店里,干脆一会儿就请程律和詹律到我那边看看。我是真的没说谎!” 他的古玩店距离律所也不大远,几个人这就把行程先敲了下来,然后等肖月把盖完章的合同拿回来。可没想到,等了有十来分钟,拿着合同过来的竟然是费靖! 还没见着人就听见他声音了。 “哈哈哈,程儿你可真是太牛掰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案啊!” 费靖是刚才路上撞上肖月的,不然根本不知道程白不声不响就签下这么大一个案子,而且还是业内最近关注度最高的案子! 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他晃着合同就到了门口,正想要继续说呢,结果抬头往里一看,又看见边斜,顿时眼前一亮,打了声招呼:“哎哟,边神也在啊。这段时间在律所还适应吗?” “边、边神?” 这称呼可太他妈熟悉了。 甄复国认出费靖就是天志律所的主任,毕竟门口贴着照片,但万万没想到这位口中竟然冒出了“边神”两个字。 他身体不由僵硬起来。 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脖子咔咔一阵响,转过头,甄复国顺着费靖的目光看去,顿时有若五雷轰顶,差点一个手抖掐断了手里那穿着鸡血石的细绳儿。 “你、你是——” 边斜手里还拿着甄复国声称要为他“扫盲”送给他的那本作者亲笔签名版《无字疑书》,此刻只弯弯唇角,把书晃晃,笑得十分礼貌:“哦,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姓边名斜,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不是瞎他妈说,就是瞎他妈写,经常发表点‘无知言论’。特不巧,还刚好跟这本书的作者同名同姓,有点玷辱‘神作’,实在是对不起、太对不起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0章 反应测试 直到坐在了去自己店里的车上,甄复国整个人似乎都还在一种蒙圈的状态里,看人的时候找不到焦距,走路的时候脚底打滑,如果不是来接他的司机扶了一把,可能在下停车场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自己摔进车底了。 尴尬。 实力演绎尴尬啊! 装逼装到偶像的身上,这就罢了,重要的是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偶像程冷静看他装逼,最后还轻飘飘地戳穿了……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上车了之后发现,偶像就挂着一脸迷之微笑,坐在他旁边。 甄复国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像是个即将被老师请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之前能说会道,白的都能描成黑色,现在声音都在打哆嗦:“边、边神,你听我解释……” 一行人分了两辆车。 边斜、甄复国和一起来凑热闹的费靖一辆,在前面;程白、詹培恒和肖月一辆,在后面。 都是要去甄复国店里看涉案雕塑和画作。 费靖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在得知了程白这位新当事人闹出来的乌龙后顿时就笑爆了,上车的时候故意坐在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把后面的修罗场留给了边斜和甄复国。 所以现在边斜就坐在甄复国身边。 自从十几分钟前自爆身份后,他唇边的假笑就没卸下来过,程用一种“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的“慈祥”目光注视着甄复国,此刻也不例外,自动补上了甄复国的话:“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不用解释。” “不不不不……”甄复国连连摇头,一副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车窗玻璃上的表情,“是这样。像边神这样的顶级作家,那都是靠才华吃饭的!我们怎么能先注意到你这张脸呢?那都是花痴女粉,是假粉才会干的事情。我是您真正的书粉!书粉!” 书粉和颜粉是两个物种! 他试图强调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边斜依旧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听见他说“书粉”两个字的时候,眸底便闪过几分思量的暗光,举了手里那本疑似自己签名的书问:“书粉,盗版书粉吗?我挺奇怪的,你这本签名书哪儿来的?” 他真不记得自己有签过书。 甄复国瞅了他两眼,似乎是在看他的反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书是我在网上高价买的……” 边斜眉梢顿时一挑,忽然就想起甄复国先前把这本书送给自己时候说的那句话:“你不要告诉我这本书你是花五千买来的。” “就是五千啊!老他妈贵了!”甄复国一拍自己大腿,简直要流下一把辛酸泪,“而且还是二手书!但人家说这是绝版签名书,网都未必找得出十本来。您说说,我要不是您真书粉,能花这个冤枉钱买书吗?”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 边斜盯着自己手里这本明显有一点旧的书,思索了起来:网上买的? 另一辆车里。 程白开车,詹培恒坐在她旁边的副驾,偶尔跟她聊一聊国内类似的案例参考,肖月反而坐到了后面,pad摊放到腿上,一直低头在里面翻着什么。 他们没开导航,就跟着前面的车。 过某个红绿灯等待的时候,程白抬头望了后视镜一眼,看见肖月那清秀的眉头已经皱得死紧,便问:“翻到了?” “翻到了……” 肖月的声音多少有些迟疑,手指点在pad上,迅速把那几页pdf都拉到了同一个文件夹里,然后向前递去。 “程律看看。” 红绿灯显示的时间还有三十多秒,程白把pad接了过来,迅速地扫了一眼。 都是起诉书之类的。 看这种格式化的文件,律师们都是再在行不过,更何况肖月已经拉出了那几分起诉书的重点,圈了起来。 程白手指一张张划过去统共花了十来秒就翻完了,顿时一扬眉,轻嗤一声,转而将pad递给詹培恒,叹道:“我们这位当事人,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詹培恒接过来一看,也立刻皱起了眉头,而且越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 每份起诉书的被告都是甄复国! 后面还有几份消协投诉,被投诉的是几家古玩店,但法人代表无一例外,也都是甄复国。 被起诉和投诉的理由,基本统一: 假冒伪劣,消费欺诈。 单单从这些资料上看,甄复国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詹培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少接触正常诉讼,对这种难搞的当事人至今都是有所耳闻还甚少亲历,这回跟程白一接案子就遇到,憋了好半晌才道:“这些东西对我们非常不利,如果英国那边也掌握了,这案子真是没办法打!” 先撇开法律适用的问题,《物权法》,甚至文物返还一类的国际诉讼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概念:善意取得。 简单来讲—— 某人买了某个东西,但东西的来源非法或者卖家本来无权出让该物,东西的原主人告上门来。此时,某人作为购买者,是否归还或者是否能得到赔偿,看的就是购买时是否“善意”。 在各个国家,善意取得制度基本一致,只是对“善意”的判断标准有宽松和严格的差别而已。 然而有一点是公认的。 那就是,如果购买人明知此物来源非法或者卖家无权出让该物,依旧购买,在绝大多数国家都会被判定为“恶意”。 甄复国是一个自称“人渣”的当事人,他的这些“案底”此刻也明确地向程白和詹培恒证明着他所言的真实性。 开个古玩店被人告成这样…… 得是骗了多少人啊! 这样的一位被告,说话的可信度又有多少?法官能相信有这么多劣迹的一位当事人真的对雕像里的画作一无所知吗? 程白打方向盘,转了个弯,倒是对自己方才所见半点不惊讶:“先前跟我们接触的时候,甄复国就已经提过他以前卖假货给很多人了,有这些被投诉、起诉的记录,半点不稀奇。资料和证据现在不都还没搜集完吗?詹律也不用觉得太揪心,我倒觉得不是不能打。” 话到这份儿上,詹培恒只能叹为观止了。 网上多有传言说“前乘方所大par程白专为人渣打官司”,夸张是肯定有夸张的,甚至存在抹黑和诽谤的嫌疑。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这位朋友是真的给许多人渣打过官司的。 不过在律界,这都是荣耀。 两辆车一前一后,二十来分钟之后就到了上海著名园林豫园附近的某条街上,临街一处僻静的门店装修得古色古香,透明的玻璃墙里都是圆形的多宝格,门内就是流水、湖石、盆景,一看就知道做的是个风水局,还特讲究方位。 程白他们靠路边停车。 甄复国在车上好像已经打消了边斜对于他是个假粉的怀疑,显得十分高兴,热情的上来引路。 费靖单纯是想来开开眼,看看这七百万的雕塑和上亿的画作都长什么样,没成想才看见这门面,再看看这店里的东西,顿时就“哎哟”了一声:“这地段,这么个装修,不便宜啊!” “一般一般。”甄复国顿时谦逊了起来,但腰板明显挺得直了一些,嘿嘿笑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来来来,诸位请进。” “老板!” “老板好!” “老板!” 店里顿时有人问好。 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看着都十分有眼色,机灵得很。都不用甄复国说什么,立刻就有人去烧水泡茶。 一行人先在店里走了一圈,参观了一下。 什么蜜蜡手串啊,琥珀项链啊,佛舍利啊,青铜雕像啊,唐三彩和陶瓷啊,玉石把件摆件啊…… 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边斜在外面看着的时候还好,进来之后停在一只釉色艳红的天球瓶前,下面贴了价签:清雍正年间,郎窑雨过天晴天球瓶,售价:5000元。 看清楚售价的瞬间,他嘴角就抽了一抽。 问甄复国:“雍正年这品相的天球瓶才卖五千,你这也太假了吧?” “咳,这外头都是工艺品,工艺纪念品!”甄复国咳嗽起来,“那什么,正常人一看都知道这价格太低,根本不可能是真的嘛。所以经常有那些客人从我这里买了东西去,又去投诉我卖假货,简直不知所谓!市面上哪儿来那么多真古玩啊,真的要么在墓里埋着,要么在博物馆里放着,什么琉璃厂啊之类的,九十九都是工艺品!我这也一样啊,明摆着价格就告诉你我卖的是假的。” 程白跟詹培恒听了没说话。 边斜的目光变得一言难尽。 费靖倒挺认同,两手揣着他心爱的背带,点头附和:“现在几千块就想买个珍贵古董,先不说是不是被骗的问题,就算真的是个骗局,人还钻进这骗局里来,我觉得是有点傻啊。” “可不是嘛!”甄复国知道费靖也看边斜的书,立刻就给费靖比了个大拇指,“咱们边神的书粉,就是老道,这见识层次跟别人不一样!” 疑似又被自己的粉丝diss了“见识层次”的边斜笑笑不说话了。 这店里除了五千块的雍正郎窑天球瓶之外,还有一万块的三星堆青铜立人像,六百块的马王堆汉墓陶碗,七万块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只消走上这么一圈,众人先前给这家店贴上的“高大上”的标签,就立刻像是被那冷风给刮了一样,直接掉落下来,露出里头“山寨大户”几个大字。 再一配上甄复国那颗大金牙…… 别提多应景了! 程白也是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勉强从那一尊二十块的“马踏飞燕”上移开目光,才切入正题:“雕像和画作也在店里吗?” “在的,在的,在后面呢。” 甄复国也知道程白的价钱,并不耽搁,说完后便直接引了他们走到里面去。 竟是别有洞天。 掀开了一道帘子,里面还有一间较暗的屋子,装修没有外面那么气派,摆的东西也没有外面那么多,更没有一件贴着价签,但边斜一见就“咦”了一声:“甄老板这里还是有真货的嘛。” “见笑,见笑。” 甄复国直接走到了角落里一个挺大的保险柜前面,一边往里面输密码,一边跟众人解释。 “我们这行都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头的给外行看,里头的给内行看。行家都是上手就知道有没有的,出价看眼缘。外头那都不叫古玩,里头才是门道。” 谁也不知道里面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众人一眼看过去,大多既分不清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渊源,更判断不出真假。加上甄复国正在那边开保险柜,就都站在了中间,既没过去看,也没拿周围这些东西看。 怕万一磕了碰了赔不起。 很快那保险柜开了,甄复国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个高有四五十厘米的盒子,放到中间那张桌子上,然后才把盒子上的扣打开。 几面板倒下来,顿时露出里面的雕像。 说是“像”其实不大合适,因为这雕的就是颗脑袋。 非常现代的风格。 整体雪白,是个男人,面容英俊,眼角下垂,似有愁容,但只刻了他大半张脸,另外小半张尤其是另一只眼睛被一只线条柔和的手掌遮挡,有泪痕从这只眼里淌落。 这就是那位意大利雕塑家的作品,《情人》。 程白对所谓“艺术”的鉴赏能力一般,既没看出这雕塑为什么起名“情人”,也没看出它哪里值七百万了,盯了半晌才问道:“那画儿是在哪儿?” “在这底下。” 甄复国戴了手套,把雕像翻过来,在这男人雕像的颈部也就是底座下面,竟然有个鸡蛋大小的圆洞。 洞里黑漆漆一片。 他拿了盏灯往里头一照,程白才看见紧贴着这圆洞的边缘,真的有一圈东西。 她皱起了眉头,打量了甄复国一眼,又看了看他戴着的手套和颇为专业的手法,若有所思,却又问:“能拿出来吗?” “能。” 甄复国这回拿了把镊子,在镊子尖上垫了点棉,才伸进去把东西夹出来。 真的是一幅画! 油画。 卷成了厚厚的一卷,塞在这雕像下的圆洞里。 打开来,便是一个线条简陋无法辨认的人形,扭曲在另一团混乱线条里,用色偏暗,画得十分抽象,十分意识流。 给人一种做梦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做梦都做不到这么乱。 艺术真是让普通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程白虽然有钱,但从来不烧在这些东西上,更没办法鉴赏,大致地看了一圈,便将注意力转回了甄复国的身上。 “你拿到的时候,雕塑底座上就有孔洞吗?” “刚拿到的时候没有,这不是英国那边死活说追查到画作在我这里之后,我才给缷出来的吗?” 甄复国还翻出了几张照片。 “您看啊,这是刚拍下来的时候,下面这底座是平的,这圆洞是封起来的,原本是个立柱的位置。我拆出来都愣了好半天,这画就卷了嵌在里面,掏出来费我好大一顿功夫呢。” 几张照片的拍摄背景应该是在国外的酒店,大约是刚拍下来的时候,的确如甄复国所说,完完整整,看不出破绽。 程白两手抄在了一起,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然后便问:“有联系过雕像的原作者吗?他这雕像是哪一年的作品?” “没联系过,但您问的这个我知道。”甄复国想了想,道,“当初拍卖手册上就有写,这尊是2003年的作品,是从一位意大利的私人藏家手里出来的。” 雕像是意大利雕塑家2003年的作品,画作在2010年英国马乔博物馆被盗,甄复国2017年在意大利拍得的雕塑里面藏了这幅画作。 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就算是程白先前对詹培恒说过“这官司不是不能打”,此刻也难免觉得棘手,头疼得厉害。 原作者应该跟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了,但萦绕在脑袋里的问题却有很多: 第一,画是什么时候放进雕塑里的? 第二,这种情况下雕塑还是真的吗? 第三,背后真正的卖家知道这件事吗,又是从谁那儿得到的雕塑? …… 其实这些问题都跟官司没太大的关系,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住想要思考一下背后的故事。 一行人在这桌旁纳闷了半天,又转到外间坐下来喝茶,仔细地聊了很久,到饭点甄复国还请吃了一顿午饭。 结束后费靖要去赶律协那边的会,先走了。 程白他们四个则回律所。 边斜跟詹培恒坐在后面,简直一脑袋的乱麻:“这剧情也太玄乎了吧?画藏在雕塑里,雕塑拍卖了,然后拍下来的这个人正好从事相关行业,还声称自己不知道,就是个巧合。程律,詹律,我刚才听你们聊的时候,提什么‘法律适用’和‘物之所在地’,怎么个说法呀?” 詹培恒先开口跟他解释。 但解释了半天,边斜没懂。 程白这才换了个简单的说法,先问他:“画作是马乔博物馆的,甄复国在意大利买了这幅画,现在画带回了中国。你觉得诉讼的时候,该用哪国的法律来判案呢?” 边斜张了张口,想说既然画在我们中国,自然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来判啊。 但要回答时,又觉得好像不对。 整个人一下就进了一种蒙圈的状态。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神情,笑起来,又问:“再假设,英国的法律倾向于保护画作真正的持有者,意大利的法律倾向于保护善意购买人,而我们国家的法律虽然有‘善意取得’一条,但适用条件非常严格,而且怎么证明‘善意’在司法实践上还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标准。在这种情况下,你是被告律师,会希望法院判案参考哪国的法律?如果你是原告律师呢?” “我,靠……” 边斜听完没忍住爆了一句粗。 “门道这么深的吗?” 所以这案子首先需要面临的问题,其实是跟对方律师撕扯到底适用哪一国法律的问题。 先把这前提解决了,才能打官司。 但因为各国法律的偏向不同,判决结果极有可能大相径庭,所以光这一环就能搞出一堆事来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现实真是比小说还精彩,但回忆起今天整个接触的过程来,又冒出新的疑惑:“哎,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记得第一次你跟我签合同的时候,也问了今天问过甄复国的那三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问啊?尤其是第三个问题……” 性取向。 当初他以为是为了防止性骚扰,但上午看过程白问甄复国之后,又觉得不是,程白先前就是随便拿话搪塞他。 程白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潋滟的眸底划过了一分笑意,悠闲地搭理了他一句:“遇到难搞的当事人,自然要比当事人更难搞才行。人在说真话和假话的时候反应肯定是不一样的。越是猝不及防的话题,越能看出点东西。” 所以闹了半天是因为“性取向”这种问题更让人猝不及防吗? 律师问有没有撒谎这种问题,正常人都会有警惕。 但接下来就问性取向…… 边斜想了想,自己当时还真的无预料。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问题,他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可我记得,周异以前就跟我说过,程律会习惯性地问这三个问题。那如果你的当事人早就知道你要问这些,想要骗你的话,提前做好准备,这问题也就称不上是‘防不胜防’了,你怎么能看出他们的反应是真是假?” “哦,好像有道理啊。” 程白顿时露出了一副略微惊讶的表情,仿佛才想到这一点一样,然后语气淡淡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哎,那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差几个字,flag勉强没倒。 300红包随机ojl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1章 魔高道高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博物馆那边代理人的相关信息。 删除了汤森·希德里作为出庭律师的部分,改为了事务律师,不作为委托代理人出庭。 这尼玛什么鬼问题! 在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边斜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白问了什么,浑身立刻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有一种没交作业却忽然被老师怀疑了的惊悚之感。 一颗心怦怦乱跳。 脑袋里乱成团麻。 简而言之:慌得一逼。 先是纠结了一下:他对程白这种感觉,到底算不算喜欢呢?是要正面回答这问题还是干脆矢口否认呢? 但紧接着就转过弯来了。 程白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明明之前还在聊通过谈话观察当事人反应的事,忽然就问起这种感情问题来,摆明了是现场教学,抛出来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问题啊! 然而这问题又真的戳中他心里面某个地方…… 呆滞了足足有三秒,边斜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耳廓却有些异样地发红,张口就想要回答:“我——” 可这话压根儿没来得及出口。 程白收回了望着后视镜的目光,悠悠地打断了他:“看吧,这就是一个人在面对让自己猝不及防的问题时,最真实的反应。” 边斜:…… 一口气,一句话,他妈哽在喉咙里!方才那种脑袋一热想干脆趁机豁出去了的冲动,被程白这一盆冷水似的话给浇灭了。 一张脸活活憋出了便秘的感觉。 他坐在后面,从后视镜里瞪着程白,简直想冲过去把这女人暴打一顿! 肖月和詹培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程白这句话后,自然地转过头来看边斜的反应。 肖月在前面看不大清。 但詹培恒目光一落,就看见了边斜那发红的耳廓,顿时若有所思。 边斜还强作镇定,只暗暗咬着牙,想着输人不输阵,皮笑肉不笑地道:“果然是个很好的办法,还是程律厉害。” 可心里却在咆哮。 程白你二大爷! 以后我要想不开跟你告白,我他妈就是狗!!! 接下来的几天,边斜随时随地都用那种标准的职业假笑面对程白,似乎想要以此叩问她良心何在。 然而大律没有良心。 程白从头到尾都一副对此不知情的模样,就连费靖悄悄问她边神最近是怎么了,她都一副讶异的神情,还要回问一句:“他怎么了吗?” 费靖于是一头雾水。 边斜却是从这一次的单方面交锋中感觉到了自己跟程白之间存在着道行上的鸿沟。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老魔。 可没想到,在程白面前,他就是只小妖精。 “唉……” 一声认命似的长叹,边斜趴在会议室的桌上,面前是一大摞打印出来的资料和几台笔记本电脑,程白、詹培恒、肖月三个人,此刻就埋首于这一堆资料之中,不时交流着什么。 他只觉得昏昏欲睡。 程白才看完了意大利拍卖行那边传过来的资料,抬起头来就看见他眼皮打架,便淡淡道:“困了就去我办公室睡觉。” 她声音清泠泠的。 边斜一下又觉得不困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道:“这几天作息是正常的,来的时候其实半点也不困,就是你们做的这工作也太枯燥无聊了吧?” 程白笑:“又跟你想象的律师行业不一样了?” 边斜半点也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太不一样了。我说真的,你们这段时间做的事对一个作家来说都没有什么价值,半点戏剧性都没有。也就庭辩还有点看头,但也不适合写进书里。” 唉。 取材一趟怎么如此艰辛! “为什么不适合?” 程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说他们现在进行着的前期调查准备之类的枯燥无聊,也就罢了,就是律师行业自己也吐槽律政剧上那些精彩的都是扯淡。但庭辩比起前期的“台下十年功”来已经算是颇有看点了,居然也不写? “如果我是个电视剧编剧,写庭辩还行,毕竟回头会有演员演出来,再配个乐什么的,表现形式会丰富一点。但小说单纯依赖文字,写是可以写,可没几个读者想做逻辑题啊。你写给我,我都不想看。” 边斜在提到自己的老本行时还是很专业的。 这段时间他在天志也算混得很开了,大家对于他这位作家都十分能打开话匣子,只是对这个行业越了解,就越觉得没什么东西可写。 跟什么美剧英剧差了一老远。 更不用说国内这环境,但凡让人觉得“有点意思”,让人有创作**的案子,基本都踩在高压线上,敏感得不行。 所以最后边斜放了个地图炮:“在电视剧里写庭辩的编剧是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但反正在小说里认真写庭辩的都是傻逼,十八线末流作家吧。” 这种高贵冷艳的口吻diss同行,真的是不怕被打吗? 可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吧。 程白还是头回听人从这种角度判定一场庭辩的价值,一时没了话,只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那新浪微博的界面,还有私信页里一堆看不懂的奇怪私信,微微挑了挑眉梢。 英国那边在甄复国找上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向国内法院提起了诉讼,引得网上一片惊涛骇浪。 原告代理人的信息现在还暂未爆出。 但英国马乔博物馆那边作为代表来到中国的汤森·希德里却很快引起了巨大的关注。这人五十多岁,严格算起来是马乔博物馆那边的事务律师。英国的事务律师和出庭律师划分极其严格,事务律师类似于国内的公司律师或者私人律师,但不能出庭;出庭律师则基本通过事务律师接受各类案件。 一般认为,英国的事务律师要低出庭律师一等。 但汤森·希德里在英国富人圈子里却有十分不低的地位。 这样的一个人挑中的国内代理律师,会差吗? 网友们一看炸了锅,纷纷猜测甄复国这边要怎么应诉,又找谁来代理这官司,但程白他们口风很紧,至今没透出什么风声。 不过下周一就要安排证据交换了。 程白觉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她接这个案子真不仅仅是想为甄复国打官司,所以凝神想了想,望着微博首页的输入框,最终还是移过了鼠标,轻轻点击了一下“发布”。 “叮!” 她的微博前一秒才发布,后一秒某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一声,屏幕立刻亮起来,弹出了一条提醒。 因为手机放得靠中,程白一眼就看见了。 是一条特别关注提醒。 下雪打伞:分享图片…… 刷地一下,边斜直接一把把手机捞了过来,说话都不利索了:“额,我、我这就是好奇。网上大家都好奇程律你注册的这小号什么时候会发第一条微博,所以我才设置了特别关注……” 说实话,程白对微博没那么了解,看到“特别关注”四个字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边斜这解释…… 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笑眯眯地道:“我又没问,你这么心虚干什么?” “……” 边斜握着手机,忽然恨不能苹果变三星,当成个手榴弹扔她一脸! 太他妈过分了! 他收起了自己那一堆解释,转而扬起先前那种标志性的职业假笑,只道:“对不起,打扰了,我现在就出去。” 收拾起自己的家伙事儿,他毫不犹豫地溜之大吉,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根本没发生过,自己设置程白为特别关注也没有半点私心。 但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就没忍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又是一声惨嚎。 这种小心思都会被发现,到底是有多衰啊! 不过…… 程白到底发了什么? 惨嚎完,边斜智商忽然回笼,连忙把手机翻了出来,从提醒页面点进去,直接跳转到了微博页面。 “下雪打伞”这个微博的粉丝,竟然已经有十多万了,正儿八经关注的人就边斜一个。原本发布的微博数是“0”,现在忽然变成了“1”。 内容特别简单。 文字是微博自动生成的“分享图片”,下面就是具体图片。 边斜把图片加载出来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是文字。 是诉讼记录。 时间跨度从2000年一直到去年,审理法院的所在地则遍布世界各地,英美俄日法德意奥…… 每一起诉讼都是文物返还。 条目下标明了每一案代理律师的名姓,并且备注了每一案最终的审判结果。 大部分都是输的。 每一件输的案子后面都附带当地法院做出判决的主要理由。 密密麻麻,一张长图。 代理律师那一栏出现得最多的名字就是“詹培恒”,然而后面频繁出现的鲜红色的“败诉”两个字,却又如重重的铁锤敲在人心上。 边斜一下就想到了那天喝酒的时候。 沉默不语的程白,红了眼眶的詹培恒…… 想要转发的心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 明明还没发生什么呢。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最终还是从“转发”两个字上移开,只悄悄地点了个“赞”出去。 然后,超话炸了。 会议室里程白跟詹培恒最后讨论了一下辩诉状的要点,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就对詹培恒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晚上约了尚菲吃饭,她听说您最近跟我一起做案子,吵着要见你呢。詹律一起去吗?” “改天吧。”程白这几位好友,詹培恒是认识的,当下难得轻松地笑起来,道,“今天开开放学早,我回去陪她们吃饭。” 这当然不好硬约了。 程白想起来,把先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詹培恒,道:“以前去迪士尼的时候买的小礼物,正好送给小姑娘,我记得开开喜欢这个。” 詹培恒接过来望着她,心里面有些难受,只想起这些年来都在外面跑,根本没时间陪开开去她喜欢的迪士尼,每回都是妈妈带着去。 他接过礼物,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程白只朝他笑:“詹律也别想太多,现在不就有时间陪开开了吗?她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呢。” “你是真会安慰人。” 詹培恒多少有些无奈,但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微微垂了眼眸,唇畔的弧度格外温和,跟她一道向会议室外面走。 “不过感觉你回上海之后反而比以前在北京开心一些,就是当初跟方让一起工作的时候,也没见过你总是跟现在一样高兴。” 程白顿时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詹培恒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便想起了当初在乘方的时候。 那时候的乘方如日中天,堪称律界“梦之所”。 可惜都是过去了。 她眸底的笑意变得淡了些,只道:“现在不是过渡阶段无所事事吗?闲的时候心情自然好。” 詹培恒看着她笑笑,却不说什么了,只拎着自己的文件包跟她告了别。 程白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向办公室走去。 路过边斜的座位时,便十分熟练地用手指轻轻叩了叩边斜桌角,道:“我晚上有约,一会儿就走,你今天提前吧。” 猝不及防…… 边斜两三个月没发一条微博了,这会儿正在看程白那第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骤然被她一敲桌,吓得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但转头看过去时程白已经进了办公室。 这个点叫自己,还能是干什么? 养猪…… 啊不,称体重呗! 足足过了有两分钟,他才磨蹭进去,把早上放进柜子里的体重秤拿了出来,平放在地上。 程白收拾着案卷资料,头也不抬地问他:“磨蹭这么久才进来,刚才喝了几杯水?” 边斜身体顿时一阵僵硬,想起这些天来围绕着称体重这件事跟程白发生的种种“斗法”。 第一天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他在大衣兜里揣了两盒牛奶,被程白掏了出来; 第三天,他穿了一身厚衣服,把自己裹成了熊,程白就一个字,“脱”; 第四天,他咕嘟嘟喝了两瓶水,但程白经过他座位时看见那两只空瓶,愣是过了两个小时才让他上秤; …… 一场低配版猫鼠游戏啊。 为了让自己的体重看上去在涨,避免被程白开除,他简直是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想办法想到头秃! “我今天真的没有喝。”边斜为自己辩解起来,“你想也知道啊,今天你提前了一个小时,我又不知道你会提前,去茶水间倒水来喝怎么着也要三五分钟吧?程律,这几天被你一通搞,我早就老实了。你看今天,衣服没多穿,兜里连手机都没有。我冤枉啊我!” “成,那你上秤。” 程白心说逮了他那么多回,再狡猾的狐狸也该收敛了,又打量他一圈,的确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就让他站到了秤上。 昨天。 今天站上去后一看,。 这不科学。 边斜这183的身高和130的体重这些天下来基本是雷打不动,好像吃多吃少都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 就算要涨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先前才打消下去的怀疑又冒了上来,程白穿上外套,踩着高跟鞋,站到了边斜的面前,抬头望着他:“我怎么就这么不信你呢……” “我都说了我最近作息规律,三餐正常,偶尔还吃顿夜宵。”边斜站在体重秤上,将自己的双手张开,一副坦荡的表情,“人跟人之间总要有点信任吧?我现在随便你脱随便你摸,今天反正真的没有做任何手脚!我拿我顶级作家的信誉保证!” 程白凝视了他半晌,忽然问:“你今天看上去好像要比昨天高一点?” 边斜表情顿时一滞,眼珠转了转,道:“我现在站在体重秤上,再加上本来就比你高一大截,你看着我比昨天高也正常。” “呵呵。”程白扯了扯嘴角,冷酷无情地下了命令,“脱鞋。” “哎,大冬天干什么叫人脱鞋啊!”边斜还试图负隅顽抗,“我最近吃得好睡得好,你还不兴人家继续长身体啊!” 程白无动于衷:“脱鞋。” 边斜依旧不愿屈服,拼死自黑:“其实我有脚气……” “脱鞋。” 第三遍。 程白的面上挂了微笑,目光平静极了。 这明摆着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边斜背后汗毛都差点竖起来。 他先前狡辩瞎扯的气焰立刻就弱了下去,嘀咕了一声“脱就脱”,然后弯下腰来,把鞋脱了。 菲拉格慕的皮鞋,稍显休闲的款。 程白垂眸看下去。 左右两只鞋里,一边垫了一根金条,长方形,上头标注,24k,200克。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边斜抬头看着天花板。 程白“啧”了一声,就问他:“你不嫌硌得慌吗?”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2章 大作家 200克一块的金条其实不算很大,因为金的密度很高,长长方方不厚的一片拿在手里就很沉,所以垫在鞋里并不会产生踩高跷一样的夸张效果。 边斜也是没办法才想出来这种馊主意。 毕竟常见金属里密度比较高的不多,他家里面有的就更不多了。这两块还是几年前合作方送的纪念版金条,只要翻过来就能看见某某传媒的logo,当然,他现在没那么手欠翻给程白看。 虽然被人当面揭穿很没有面子,但他也没觉得自己有过什么面子,鞋底下金条都被翻出来了,还死鸭子嘴硬,道:“金子已经是高密度金属里比较软的了,我不硌,一点也不硌。平时就习惯鞋里塞俩金条走路,锻炼一下脚力。” 锻炼一下脚力? 这位边大作家的脸皮可能是城墙做的吧。 程白简直要被这层出不穷的花招给打败了,但算了算边斜这体重也没减,好歹证明自己没虐待他,对得起周异就行了。 所以她没再计较,只看了一眼表,道:“今天我先走了,明天不要让我再发现你耍什么花招了,不然我直接打电话让周异把你领回去。” “哦。” 边斜把鞋里两块金条倒出来,这才重新把鞋给穿上,心里思考自己是不是重新找个营养师来帮自己搭配一下饮食,免得小九九都还没打完就被逐出律所。 不过一眨眼这念头就熄灭了。 那些玩意儿太他妈难吃。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程白:“程律今天走这么早,是外面有应酬?” 程白道:“见个朋友。” 朋友? 边斜心里那算盘开始扒拉得啪啪直响,咳嗽了一声,试探着问题:“不需要人帮你喝酒?” 才要走出办公室门的程白脚步一顿,回转头来看着他,几乎立刻猜出这位大作家是想跟着出去混饭局凑素材,脑海里于是立刻浮现出他上回喝大了瞎折腾的情景。 脖子上牙印才消下去没多久呢。 程白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不需要。” 说完就跟边斜挥了挥手。 边斜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去,莫名觉得自己还是离程白很远,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好像很多东西清楚了,但偏偏并没有以为的那么近,一时想得深了,便有些走神。 程白下楼开车,去约定的饭馆。 路上看了看手机。 尚菲这话痨的消息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整屏。 尚菲:程儿出发了没! 尚菲:你微博什么情况? 尚菲:我擦我们庭长说你好像接了英国那个文物返还的案子!!! 尚菲:闷声发大财啊! 尚菲:出来出来出来! 尚菲:姓程的你有种接案子你有种出来啊! 尚菲:我的天哪,好奇死我了! 尚菲:戳,戳,戳~ 尚菲:还有,赵老师的事,你听说了吗? 她的头像是那根汉谟拉比法典石柱上的浮雕,右边坐着的是太阳神沙马什,左边站着的是汉谟拉比。昵称“尚菲”两个字后面缀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人民法官气质显露无疑。 只是这发出来的消息,跟寻常人认知中的“法官”,相距甚远。 程白知道自己的微博最近多了很多人关注,但半点没想到竟然还有很多圈内的朋友关注,看着尚菲发过来的消息,实在有些意外。 前面倒还好,最后那句…… 她们说的“赵老师”,就是当时法学院的副院长赵教授,现在还在学校任教。 出了什么事? 车上不好多问,她想了想,只发过去一句:出发了,在路上。 下午四点过出发,路上不算特别堵,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是一家专门做蟹宴的店,小有名气。 尚菲就好这一口鲜,平日里没时间,这几天年底开庭忙得脚不沾地,没让她精神更紧绷,反而引起了逆反心理。 越是忙,越想浪。 这不,知道她现在回了上海,有点空闲了,就把她约出来吃饭。 程白以为她那么早给自己发消息,催问她有没有出发,应该是早就到了。结果到了地方,被人引进包厢,里头竟然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她嘴角顿时抽了抽。 点好几道尚菲喜欢吃的菜之后,等了有十多分钟,才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包厢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 尚菲一头短发,裹了身厚厚的羽绒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还没坐下就连连道歉:“对对对对不起!才从健身房出来,没想到你那么早出发,我有罪我有罪!” 精致的瓜子脸,但有点男孩子气。 不开庭的时候,就在左边耳垂上戴一枚克罗心的十字花耳钉,在看似温和的气质之外添上几分利落的洒脱。 程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该对你心存幻想,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误以为你会有准时的一天。我是真怀疑,你拖延症到这程度,开庭没被人投诉过?” “这怎么可能?” 尚菲把羽绒服一脱,里头就穿着件修身的羊毛衫,身材非常不错。 “这份工作可是要干到老的,开庭都迟到我是不想活了吗?我们庭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程白帮她拉开了自己旁边的椅子,看她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只觉得她跟大学那时候几乎没有半点变化:“法院工作这么忙,都还保持健身呢?” 早几年还在宿舍里的时候,尚菲就睡在程白的上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六点起来跑步,练过跆拳道,法学院那时候出了名的“大姐大”,男友力爆表。 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 她私底下就是个话痨的**,跟别人以为的“大佬”那简直不是一挂人。 听了程白这问,尚菲便露出了一副苦情戏专用表情,哀哀戚戚地道:“白天不懂夜的黑,程儿你永远不懂我伤悲。读书时候练跆拳道那是被家里人逼的,现在还要保持健身那都是被这操蛋的生活逼的。民事庭那鸟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事双方一个鸡毛蒜皮扯不好,当庭骂起来都是小事,打起来都不鲜见啊!我这一副小身板,再不练着,被人锤扁在庭上,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民事庭很多时候不配法警,尤其是小地方的基层法院,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程白执业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了。 早几年什么官司都接的时候,去过某个偏远地区的县城打官司,庭审结束一出法院,就被被告一大帮宗族亲戚举着锄头堵在法院门口,差点没能走出去。 对尚菲所言,她深有体会,只道:“上海应该还好吧?基层法院等于中级法院,法庭都修得那么气派,有脑子的应该都不敢瞎闹。” “那可不一定。” 尚菲说起这个一肚子都是火。 “今天就审了一场离婚官司,男的家暴,女的起诉想离婚。你是没见着那场面,凶得更什么一样,差点把女方律师给打了。还好我拦得快,不然真出了事,吃处分的还是我。我给他们判离之后,那男的还指着我鼻子骂,放狠话要我小心呢。” 现在法院处理离婚纠纷,一是因为要建和谐社会,二因为法院里年纪大比较传统的法官居多,所以一般以调解推动和解为主,争取息诉。 外头当然是骂声一片。 但有时候作为法官,也十分冤枉。 尚菲虽然没说,但程白知道,当庭宣判原被告双方离婚,只怕也是要扛不小的压力的。 她向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尚菲就趴在桌上叹气:“我这几年在民事庭真是什么奇葩都遇到过了。唉,你呢?前阵子我看伍琴忽然退了咱们微信群,又听说你打了安和财险的官司,这是闹崩了?” “差不多吧。” 程白跟伍琴自那桩官司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了,但程白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你是想劝我吗?” “劝什么呀。”尚菲一声笑,“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平日里有事不吭声,心里头门儿清,喜欢和不喜欢都分得很清楚。伍琴就是拎不清,咱们学法出来的,只要还在同个领域,在法庭上见面多少难免。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这都分不清还干什么律师?” 程白微微垂眸,摇了摇头。 尚菲在看见伍琴退群的时候就猜着一点,现在问不过是确认一下,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谈的意思,反而换上了一副十分八卦的表情:“哎,我最近可是听了了说了,你居然跟谢黎分手了。也是真没听你提过,你说说你,怎么老喜欢闷声干大事呢?对他不满意啊?” 程白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对他还挺有好感的。” 尚菲满头问号:“那你们还分手了?” 程白面无表情:“人家跟我提的分手,我还能不分不成?搞不懂,男人为什么这么作。” 男人为什么这么作…… 尚菲顿时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眼睛瞪圆,看了她好半晌才确认自己是没有听错,顿时“卧槽”了一声。 “看不出谢黎这么敢啊!你程儿居然也有被人甩的一天,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白就坐旁边看她笑,等了半天她也没笑完,于是终于忍不住了,拿筷子敲了敲桌子:“不就是分个手吗?你笑得这么夸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尚菲是见过谢黎的,当时还觉得她俩挺配,但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这种发展,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开口说话时,声音都还有些不稳:“这不是活久见吗?我估摸着他是要后悔的。不过我说真的,你这种性情完不适合谈恋爱嘛。算了算了,下回咱们找个乖的,听话的,不作的。” 不作的? 程白想了想这几天来因为称体重折腾出来的这一出又一出斗智斗勇,嘴角便没忍住抽了抽。 “还别说,挺作的。” 四声,称作“大作家”; 一声,就是大“作”家。 尚菲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刚想接话说“挺作的那就再换一个呗”,可话刚到嘴边就差点惊得咬掉自己舌头。 等一下—— 程白这话的意思是?! “你……不是,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尚菲这种撩汉无能党一脸震惊,“不是才跟谢黎分手没多久吗?‘挺作’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看上了还没得手的意思。” 说乖是挺乖的,怂起来的时候也的确听话,在外装逼如风,观察力敏锐。一被人拿捏住短处就老实得不行。 处事的细节其实很周到。 但却不让人觉得老于世故。 程白看着尚菲那一脸看禽兽的表情,淡淡地一笑:“谈我没太大的意思。你刚才微信上问我赵教授的事,是什么事?” 说话时,眸光一转,就看见了屏幕上的消息提醒。 微信消息,来自边某人。 竟然传了个文档给她,文档名赫然是“邻居投诉攻略”。 边某人:程律,前天你说跟邻居没在一个小区不好投诉,我专门帮你查了资料,写了一份投诉攻略,保管能投诉得那傻逼跳脚~ 边某人:不用谢,我就是活雷锋! 边某人:我明早请个假,下午再来接程律一起去工作室转转,老周那边见天儿催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红包照旧~ 日更6k的第3天。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3章 微博事故 程白住的老房子跟那栋洋房别墅的确算不上同在一“小区”,人家那是别墅区,自己那就是条老弄堂。前几天她是偶然提过这么一句,但都已经不准备投诉邻居了,没想到边斜比自己还要惦记。 投诉攻略……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她便笑了一下,原想要回个“谢”字,但心念一转,竟故意没回,把手机放到了一旁。 尚菲便说起赵教授的事情来:“你应该记得的吧?赵老师没任教之前在在高院当过法官,也是从基层法院一步步上来的。十几年前曾经判过一个刑事案件,嫌疑人涉嫌故意杀人被判处无期徒刑。那个案子很出名,情节很惊悚,你肯定有印象。但最近最高院指令江苏高院复查此案……” 赵教授,名赵平章。 早年当过律师,也当过法官,之后回法学院任教。程白她们算起来都是他的“门生”。现在赵平章是研究生院的院长,是能进人代会提出立法建议的让法学界大咖,顶厉害的人物。 但老干部作风,半点不拿架子。 程白现在还记得,赵平章平日在学校里都是西裤加t恤,走到哪里都端个陈旧的保温杯,聊到开心的事情会哈哈大笑,给他们讲刑法的时候就完变了个人,严肃得不行。还告诫过他们,不管他们毕业以后是当律师,还是当法官,或者从事什么其他相关的工作,刑事领域都是需要慎之又慎的。 因为,那牵扯到的都是命。 生死是命,时间也是命。 身为律师辩护不力,或者身为法官疏忽大意,都无异于“杀人凶手”。 就是因为这一位老师的教导,她当初才会接下那桩所谓的“富二代杀邻案”。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罢了。 至于赵平章任法官期间很出名的案子…… 程白想起来,头皮都忽然炸了一下,只被尚菲这短短的一句惊得不轻:“你说得不会是那个——” 那桩国内第一食人案。 是当时一批偷猎者进山偷猎,被困深山,又遭遇山体滑坡,有两个人被困在了岩洞里,其他几个人幸免于难。 有人跑了,有人报了警。 救援队隔了很多天把人救出来的时候,骇然发现洞里活着的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已经死亡,且身体各部位残缺破损,整个洞中犹如炼狱。 那年代网络还没发展,信息的传播依赖于电视新闻和报纸,就算是如此,在当时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普通人热议。 学界更是争议颇多。 最终是赵平章主审此案,这位活下来的“幸存者”,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尚菲的胆子其实不大,没进法学院之前还没听说过有这个案子,进了法学院之后知道赵平章了,才被别的同学科普了他的履历,由此才知道这一桩惊悚的案件。 翻看过相关资料后,那阵子简直吓得不敢自己睡觉。 现在当法官也无论如何不想去刑事庭。 外头服务员开始上菜,尚菲点了瓶黄酒,开了后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抿了一口压压惊,才对程白点了点头:“就是那案子。今天中午别人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差点没吓掉我筷子。说是前段时间警方抓了个偷猎者,审问之后竟然得知这人是当年在岩洞外离开的人之一,而且供述出的证词跟其他偷猎者不一样。当年的案件就有了疑点。嫌犯家属上访,这事儿闹得挺大。魏了了下午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已经有媒体在跟进案件复查的事了……” 前两年才有个“聂树斌案”,闹了个沸沸扬扬,现在又翻出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 程白皱起了眉头。 尚菲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开车来的,所以没给她倒酒,只道:“下个月底就是校庆,法学院也会组织校友聚会。你这几年都忙,不大有时间赶回来,今年要不要一起去?我觉着老师压力应该挺大的。” 程白沉默了半晌,道:“如果那天不开庭的话就去。” 最近手里刚接了甄复国那个案子,下周就是庭前会议,开庭应该正好是新年一月。 时间不撞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唉,我就觉得吧,这案子要真是冤案,老师心里应该很难受。而且那犯人在监狱里身体状况好像也不是很好。”尚菲说着,从盘子里掰了只蟹脚,又觉得难得聚一次,谈这些不好,“算了还是不提这个,等校庆的时候回去看看再说。还是说你那个案子吧,你可是真能耐,这种大案说接就接。怎么样,打官司有把握吗?几成胜算啊?” 程白也不瞒她,笑了笑道:“按现在手里的证据顶多三成。” “现在?” 尚菲轻易注意到了这个限定词,立刻就明白应该还有些关键性的证据没到位。 “反正我是不担心你。你那条微博一发,网上都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你也是,搞大事都不说先知会朋友一声。要不是听别人说方不让微博关注了你,我都还不知道呢!” 微博上回有点波澜,这在程白的预料之中。 但尚菲竟然说方不让关注了她? 她顿时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尚菲顿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忍不住槽她:“可能在你上回冒泡打脸事件后,但凡有你在的群里别人都不敢聊你了。方不让那微博不怎么说话,但圈内知道的人基本都关注了。他关注了你的截图早就流传得到处都是了,也就你还不知道!” 程白还真不知道方不让微博是什么,而且她这微博也不是自己注册的,今天下午还是注册之后第一次自己登陆,发了条微博,又怎么可能注意得到别人关注了自己? 听尚菲这么说,她才重新摸出了手机。 打开微博一看,顿时被那上千条评论提醒给吓了一跳。 在她下午发的那条微博下面,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有,简直是牛鬼蛇神聚集地。 几条高赞评论都非常有代表性。 边神的小棉袄:小姐姐小姐姐,你跟边神到底什么关系啊? 吴虑我男神:顺着边狗点赞来的人请举手! 正义路人:专给人渣打官司还敢发博,实名[呕吐][呕吐][呕吐] 水军1994:是文物返还的官司? 机智少年:等一下!po主不会是接了最近英国索还文物的官司吧?! 边斜老狗受死:本来是因为边神加的关注,还赌了这位大律什么时候发博,但看着这张图居然有点想哭…… 你国药丸:连文物都要不回来,败诉率还这么高,律界都是一帮什么废物! 跪求吴虑吐盒饭:id你国药丸的煞笔,给你科普一下,我们国家的文物返还问题一向很难解决,各国法律都不同!大多都是历史遗留问题,能打就不错了,幼儿园小鸡不懂回家喝奶好吗?别他妈出来丢人现眼了! 背着书包炸学校:只有我好奇po主怎么看这一回的官司吗…… …… 程白草草看了一眼,在微博界面翻找了一会儿,本来准备看看粉丝列表或者手动搜索一下,没想到微博自动给她推荐的用户里正正好躺着“方不让”三个字。 她随手点了一看。 微博粉丝上万,关注了十几号人。 非常骚的是,基本资料感情状况一栏,填了两个字:丧偶。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想起了方不让身边那流水一样换的女伴,嘴角便微微一抽。 再往下一看。 加关注的那个小方格里有个“√”的标志,她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状态立刻变成了“互相关注”。 嗯? 同一时间,边斜坐在客厅里,电视上依旧放着那部剧情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暗杀者》,桌上摆着的是海底捞的外送火锅。 但他既不想看电视,也不想吃火锅。 人靠着后面的沙发坐在地毯上,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界面停留在微信聊天上。 消息发给程白半天不见回,简直让人火大。 没看到? 没时间? 或者看到了也不想搭理他? 嗯,应该是在跟朋友吃饭没看到消息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边斜莫名有些泛酸,戳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龙虾肉,心里槽了这种保温杯里泡枸杞还不用微博的“老年人”一万遍,强烈谴责这种不及时回复别人微信消息的恶劣习惯一千句,但末了还是忍不住为她找了个理由,安慰安慰自己。 微信不回也没关系嘛。 反正她微博就关注了自己一个。 这么想着,心里就涌出几分莫名的得意,特别想截图下来炫耀。 他干脆划掉了这堵心的微信界面,打开了微博溜达一圈,不出意外地看见“互相关注”的状态,也看见了程白那依旧孤零零的关注列表,于是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接下来就去看她微博下面的评论。 意料之中的腥风血雨。 边斜看到其中几条的时候真是很想立刻怼回去,骂他们一句“你知道个屁”,但一想自己现在登录的是大号,这么骂人有损形象,还是退出登录之后搞个小号去骂比较方便。 所以他一点返回,就要退出。 但万万没想到,返回程白微博首页后下意识一刷新,上面原本孤零零的“1”竟然变成了“2”! ?????? 啥玩意儿? 突然怎么多了一个?! 边斜愣了半天,拉开程白的关注列表一看:在自己的名字上面,赫然添了一个“方不让”!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炸了。 程白这个辣鸡! 这明摆着就是正在看手机啊! 可她不回他消息也就罢了,竟然还用他亲手帮她注册的微博,关注了别的野男人!!! 太让人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更了3000字,欠3000字明后天补吧。 有点忙…… 红包还是明天再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4章 法官难为 “怎么了?” 看程白神情好像不大,尚菲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扒了个蟹脚放进程白碗里。 “你看微博了?” “看了。” 不过好像不小心手抖点了个关注。 程白跟方不让之间是真的算不上朋友,但也绝对算不上敌人,关系在极为微妙的那条线上平衡。一方面因为最初的案子难以消解芥蒂,另一方面又不可控制地受这个人影响。 毕竟没有方不让就没有今天的程白。 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扔到了一旁,已经关注完再取消关注,难免有点流于刻意,反倒给人一种此地无银的感觉。 干脆就这么关注着。 反正她跟方不让之间也就这关系了。 “总觉得这帮网友的嗅觉还是挺敏锐的,我就发了个历年文物返还官司的记录,下头居然有人猜我可能接了英国索还文物的那个官司。”程白拿起尚菲给自己扒好的蟹脚,蘸了点醋,“说起来你消息这么灵通,知道英国那边请的国内律师是谁吗?” “这个还真不清楚。”尚菲努力回忆了一下今天中午听来的传闻,道,“好像是个在外所工作的中国律师,有人说是留学回来没几年,名不见经传。我猜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管找来的是什么人,应该都按着英国那位律师的意见打吧。” 汤森·希德里虽然厉害,但本身有领域限制,是不可能主导国内这一场诉讼的。然而在英国律圈赫赫有名的人,要找到一位靠谱的委托代理人真的不是难事。现在诉讼已经提起,程白他们这边却连对方那边的律师是谁,在寻常的诉讼中也许是寻常情况,但在这种大案子里可就十分异常了。 尚菲的话其实也有道理。 但程白向来信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原则,加上这次案子比较特殊,还真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人吃着聊着,扯了点最近法院里发生的奇葩事和刚出的见鬼规定,还八卦了一下魏了了的状态。 魏了了是她们寝操作最骚的。 在法学院待了四年,得出了法官和律师都不追求真相的结论,干脆一掉头去考了个记者证,现在在电视台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这段时间她正好有个专访,联系到明天诚那边,想给他们律所上次搞定的那个0万的破产管理做个深度专题。律所那边当然欢迎,又因为这个案子是方不让的团队搞定的,所以接受采访的任务就落到了方不让的身上。 团队方面还好,都挺配合。 但真正的核心,也就是方不让本人,那叫一个敷衍,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声称自己的时间很贵,不想应付这种无聊采访,让他们电视台的到团队做专访已经很给面子了。 “了了差点被气死。”尚菲抖着肩膀笑起来,“方不让这种极品男人,真的是有本事才能活到今天,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这一点程白深表赞同。 两人边吃边聊,待了大约一个小时。 结账离开的时候,一人喝了小半瓶的尚菲稍微有些上头,程白今天也没事,就开车送她回去。 结果半路上她又想喝奶茶。 程白于是在路边的喜茶停了车,尚菲解开安带就问她:“你想喝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不用了,车里等你。” 尚菲顿时露出了几分可惜的神情,显然是在遗憾程白怎么就没有这么接地气的爱好,只好开了门下车去奶茶店里排队了。 冬天这个点,排队的人不多。 很快就排到了尚菲。 程白在车里坐着,透过奶茶店的玻璃落地窗看了一会儿,便自然地移回目光来看着后视镜。 人不多,车流倒是异常拥挤。 一辆黑色的捷达不知什么时候也停靠在了路边,正好在她车后面不远处。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黑色绒线帽的男人,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头,领口高高竖起;绒线帽的帽檐压得很低,覆盖了两条眉毛。 整张脸就一双眼睛露出来。 人缩着,两手都揣在衣兜里,但姿势怎么看怎么古怪。 看着这个人,程白微微一怔,完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不是很对劲。原以为应该也是个靠边下来买奶茶的,但这时候尚菲正好捧着奶茶从店里出来,这人不向店门去,反而直接快步向尚菲走去。 操。 程白心里几乎立刻骂了一声,一把掀开车门就大喊了一声示警:“尚菲——” 尚菲晚上喝了点酒,现在又轻轻松松买到了网红奶茶,神经正处在极度放松的状态,就算看见别人向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也只当是路人要进去买奶茶。 直到听见这一身喊,才猛地一个激灵。 那带帽子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处,这时候忽然大步向前,竟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直接向尚菲捅去! 仓促之间她哪里反应得过来? 连手里原来捧着的奶茶都来不及扔掉,只连忙一侧身做出了个格挡的防御,把对方的手臂架高了。 那锋利的刀刃立刻从尚菲胳膊上划过,沾了层血。 门口面有结伴出来的女孩子立刻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那人一刀没捅到尚菲要害,凭着体格健壮、身材高大,就想要抽回手来再捅。 但这时候程白已经赶到了。 人在后面,一身雾霾蓝的西装,抬了那笔直的长腿,直接一脚过去,高跟鞋的尖头向外,稳准狠辣地踢到人后腰,把人踹倒在地。 那人吃了一惊,抓紧刀就想反过来对着程白。但她压根儿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还不等这人抬起头来,便弯身下去端起这人脑袋就朝冰冷的地上一磕。 “砰!” 重重地一声响。 这人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撞晕在了当场。 程白这才踩着那人手腕,一脚把沾血的刀踢到了远处,眉头皱了个死紧,但表情还算平静,然后回头问尚菲:“还好吗?” 尚菲一张脸都白了,胳膊上的血已经浸开了,伤口不浅。她压住了上方血管的位置,腿还有些发软,只如在梦中一般跟程白摇了摇头:“没事,不算很严重。” 直到这时候,奶茶还在手里。 沾了血没扔。 门口几个女孩子早就吓傻了。 程白面笼着寒霜,直接对她们道:“帮忙打个120。” 自己则掏出手机打了个110,先看了一下周围街道的情况,又看了一下奶茶店门口的摄像头,报了案:“建宁路36号,持刀行凶,有人受伤。” 派出所就在附近,地段又算闹市区,出警迅速。 只是民警们到了之后,都有些傻眼。 再看看倒在地上的持刀嫌疑人,更是有些咋舌,望着程白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尚菲跟旁边的姑娘接了根头绳绑了胳膊做了止血,120还没到,就跟程白一起先做现场笔录。 一位年轻的民警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问:“行凶者你认识吗?” 这时那人的帽子已经被摘了下来。 尚菲在民警没来之前就确认过了,面上的神情有些沉冷,道:“算认识,叫郑兴义。我在法院工作,这个人是我审理的一件离婚案的被告,因为家暴被起诉。下午四点的时候刚刚宣判了离婚。” 居然是位法官。 民警有些惊讶,录完之后转向程白:“你是报案人?” 程白便报了自己的姓名和相关信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看眼前的民警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要问什么,便直接一指奶茶店外面的摄像头,道:“正当防卫,店里应该有监控视频。” 别说事情发生只在瞬息之间。 按着最高检刚发布的指导案例,遇到别人持刀行凶,拿刀砍回去都不是事儿,只要行凶者的威胁尚未完解除,砍死都是无罪,何况她这一点? 程白简直冷静得不像话。 年轻民警还真是头回遇见这样的,这时候低头盯着自己记下来的那“程白”两个字才觉出几分熟悉来。 这跟那个传说中的大律,完同名同姓啊…… 120救护车终于来了,但医护人员检查了一下,居然先把那个倒在地上的持刀行凶者抬上了车。 周遭人的眼神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尚菲多少有些担心。 程白找人借了根烟点上,站路旁抽了一口压压惊,吐出口烟气来,却是淡淡道:“死不了,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程白:听说你觉得男女性力量天生有差距,一个能打我三个? 边斜:……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5章 哼 虽然伤势算不上很重,但在做完现场笔录后,程白依旧陪尚菲到医院做了完的伤口消毒和包扎,疼得尚菲哭天喊地的。又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遇袭”,要不是反应够快,程白出手够及时,看郑兴义出手的架势和那水果刀的长度,完可能闹出人命来,所以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给尚菲家里人打了电话。 伤口包扎得差不多时,人就到了。 前面是尚菲哭天喊地,一眨眼就成了一场挨骂大会。 尚父尚母这一大晚上本来在家里看电视,还给女儿煮了冰糖雪梨汤,等她回来喝,结果突然接到这电话,吓得不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来了医院。 瞧见尚菲这血淋淋的胳膊,尚母差点没晕过去。 心疼了一会儿就数落起她来:“你说你,当年你选专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学个什么经济的不好偏要学法律!学法律也就算了,你还要当法官!你看看人程白,就算当个律师不好吗?你这真是要气死我!” 尚菲幽怨地看了旁边立着的程白一眼,心里很不服气,悄声嘟囔:“她挨打挨骂比我惨的时候您是没见过罢了……” “你还敢犟嘴?!” 尚母今年才五十多岁呢,平时就锻炼身体,耳朵好得不行,一下就听了个清楚,气得拿手指头戳她脑袋。 “命都差点没了,要不是人程白,我现在就不是来医院看你,我得是到太平间看你了!还敢不敢当法官,啊?” “什么太平间不太平间的,呸呸。妈您说话能吉利点吗?我这不还活蹦乱跳没死呢吗?”尚菲伸手按住自己的脑门,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被批下去,开始无耻地装起可怜来,“哎呀哎呀,您别戳了,我这胳膊,我这老胳膊呀……” 尚母顿时紧张起来:“哎,没动着哪里吧?疼吗?你可赶紧把手放下别乱动了……” 先前的批评戏码立刻转母女情深。 程白看着,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只是眼眸一垂,这笑意又淡了许多,眉目间染上几分冬夜的寂冷。 她悄没声息地走了出来。 尚父比起那没谱儿的母女俩要稳重不少,转眼看到,便跟着走了出来,叫住她:“程白啊,这回可多亏了你啊。” “没事。”程白停住脚步,面上的神情还算得上轻松,“这一次的事情是事发突然,而且也是小概率事件,伯父您回头也让伯母别那么担心。” 检察院也不是吃素的。 连法官都敢袭击,持刀行凶的这位多半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尚父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劝劝她不担心了,菲菲这孩子打小没什么正形,也就法官这事儿干得是像模像样。当父母的就算觉得不好,她主意已定,也没办法干涉。倒是程白你啊,最近才知道你回了上海,这一次是真不赶巧,回头可记得来咱家吃饭,你阿姨最近学了几道新菜呢!” “好,一定来。” 程白笑起来,眉眼弯弯,点头答应。 接下来又跟尚父叙话几句,才告了辞。 那个持刀伤人的郑兴义也被送到了这家医院。 一名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往另一头走。 医生戴了副斯文的金丝眼镜,眉头却皱得死紧:“持刀行凶还差点被人一脚踹废,这届歹徒不大行啊。这种人还送来医院干什么,真是……” 人匆匆从程白身边走过。 她看了一眼,白大褂上挂了块牌,褚贤文。 说的应该是郑兴义吧? 她想了想,从医院里走出去,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刚才在病房里看到的一幕幕。 一时多了几分恍惚。 开门。 上车。 关门。 打火。 开车。 生活总是很多不同机械动作组成的重复。 从医院离开,一路行车速度都不快,车窗外飞逝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起来。但在进了那条法国梧桐树叶落完的老街后,程白停下车,却在车里坐了很久。 直到前方有车经过,车灯晃了眼,她才回神。 看一眼车上的时间,深夜11点半。 熄了火,下了车,外头寒风呼啦一下就扑了过来,仿佛能透进人骨头缝子里去。 程白面无表情锁了车门往弄堂里走。 一条条道都黑漆漆地。 高跟鞋踩在陈旧的路面上,有清晰的声音,像弹珠一样填进黑暗里,会发出点空洞洞的回响。 除此之外,只有呼吸声。 连近处人家里偶尔传来的吵闹都变得遥远。 就好像行走在深深的洞窟中,不大能分辨行走的方向和前路,也很难分清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甚至无法判断脚步的回响是否惊动了暗中可能存在的野兽。 但程白想,无论这黑暗中窜出什么人,跳出什么猛兽,她都会狠狠地扼住它们的喉咙,死死把他们按在地上…… 因为她只有自己。 人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强大的时候。 有的人恐惧黑暗,有的人却觉得黑暗给人安感。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谁也看不到的时候,人才能释放出真实。 她不知道自己算前者还是算后者。 又或者二者皆有。 走着走着,她便真的感觉出那种冷意来,顺着袖口和领口灌进来,指尖的温度退去,有些麻木。 人往前一步,黑暗里有个感应器的红点一闪,整条黑漆漆的道,竟一下亮了起来。 程白微微眯了眯眼。 从最靠近她的这边开始,一盏两盏三盏…… 是隔壁土豪邻居的墙灯,路灯似的接连亮了起来。 照着角落里长满青苔的夹道。 冬日里干枯的爬山虎,静静地贴服在粗糙的墙面上,像是小孩子在画纸上描出的一棵繁茂的大树。 隐隐约约又听见隔壁别墅那没关严实的窗缝里飘出的乐声,断断续续,程白已经熟悉得很了。 尤克里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怔神了很久,也望了这三盏亮起的墙灯很久,才透出几分复杂地弯了弯唇。 也许有这么个邻居不算坏事? 她莫名地笑了一声,从这条被照得亮堂堂的道上走过,拿钥匙开了门,按开灯,上了楼,先喂了花房里那只懒洋洋趴着的小乌龟,才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摸出了手机。 边斜发的那三条消息,还和那份《邻居投诉攻略》一起,躺在微信对话框里。 程白盯着想了想,终于还是回了。 就一个字:嗯。 隔壁土豪家那隐隐约约的尤克里里声忽然就停了。 过了片刻,边斜竟然回了消息。 下雪打伞:嗯。 边某人:哼 一个“哼”字还是不带标点符号的,简直透出了一万分的高冷和不满。 可是…… 真高冷的人从不秒回消息。 程白一看直接就笑出声来了,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到这时莫名就爽快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满之上呢? 反省完了,她十分愉快地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再一次故意没有回消息,连问为什么是个“哼”字的意思都没有。洗漱完,被子一裹,毫无心理负担,闭上眼睛就睡了。 隔壁别墅的某位大作家,却跟有仇似的瞪着自己手机到凌晨,终于得出了一个忧郁的结论:程白这种人渣,可能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治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欠了6000字,还欠一个2万评论的加更。 笑不出来。 先更这点吧。 1/3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6章 程白的冷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程白给肖月打电话要求催意大利那边的具体证据。 改成庭前会议之前催拍卖行和意大利警方的证据。 不行。 还是要投诉。 这是程白早晨睁开眼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十分明确,条理清晰。 她昨晚睡得很早,却睡得不好。 因为隔壁大半夜时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传来了一声嚎,也不知道嚎的到底是什么,但她后半夜就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被棉布裹成了个小人儿,一万根针在她身上扎啊扎的,疼得她直叫唤。 于是死命地想要看清扎自己的人是谁。 然后就看见了边斜那一张晚娘似的脸,还透出点委屈巴巴的味道,一边拿针扎她,还一边碎碎念:“让你不回我消息,让你不回我消息……” 真是太可怕了。 程白一觉睡醒眼睛都青了,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一摸肩周腰周才发现昨晚可能睡觉的姿势不大对,扭着了。 这笔账无疑得算在邻居的头上。 她爬起来刷牙洗漱的时候,就点开边斜昨晚发的攻略看了看,还别说,逻辑条理挺清晰。 第一,打电话或者敲门建议交涉; 第二,直接投诉到对方居委会; 第三,报警。 程白想了想,隔壁邻居毛病虽然多了点,但好像还挺从善如流,先前那墙灯,提过了建议就换,速度贼快,也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上回是灯光问题,这回是噪音问题。 不同的问题,还是按流程重新走一遍给个机会吧。 洗漱完她快速地写了张纸条,然后拉开肖月昨晚发来的日程计划表和甄复国一案的证据列表,浏览了一遍。 还是缺意大利那边的两份证据。 但下周一就是庭前会议。 时间相当紧急了。 在国内,这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涉及到冲突法领域的会在庭前会议确定好选择哪国法律,双方也会在这个阶段向法庭提交各自的证据,进行确认和排除。 官司输赢,关键都在这里。 很多承办案件的法官,在这一阶段不可避免地会形成对案件和当事人双方的判断,在庭审阶段再被推翻判断的情况十分少见。 虽然还没到上班时间,但程白给肖月发过去了一段语音,道:“上午我要去一趟法院,曾念平的案子今天宣判。下午临时有事要去公安局做笔录,回律所会比较晚,你到时跟詹律再催一催意大利拍卖行和警方那边的证据,尽快拿到手上,赶得上第一次证据交换最好。” 说完就从衣柜里拿了件白色的大衣,披着下楼。 在经过隔壁那栋小洋楼时,她直接把之前写好的纸条卡在了门上,按了一下门铃就走。 实在是赶时间。 法庭宣判的时间在早上九点十五分,半点不敢耽搁。 边斜昨天睡得很晚,梦里都在扎程白小人。扎了一晚上之后问她,以后还敢不敢不回消息了?好不容易就要听见那小人儿可怜巴巴地说出“我错了”,但一个“我”字才出口,就忽然有一道门铃声惊雷似的劈了过来! 他一下就醒了。 快递应该不会这个点来送东西,这尼玛一大早的谁啊!搅人美梦! 他满怀着愤怒,睡袍松松散散地往身上一系,冷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结果把门一打开,外头竟然空空荡荡。 左看右看,一个人都没有! “操,谁这么缺德啊!” 边斜眼睑下一层乌青,以为是附近邻居哪家小孩子的恶作剧,气得大声嚷嚷起来。 然后一转身,看见了卡在密码锁上面的纸条。 声音一滞,眼皮立刻一跳。 一种不祥的预感…… 拿了打开一看—— 虽然不知您昨晚在家里进行什么活动,但我看了一下您家的窗户应该是隔音的,所以真诚地建议您在发出各种不和谐的声音时紧闭门窗,以免破坏邻里和睦关系引发更多的纠纷。 落款:您住在隔音不好的老房子里的穷邻居。 落款居然还升级了,字迹也更为潦草。 边斜一看肺都要炸了,气得手抖,直接扭转头向隔壁那座老房子看去,盯着二楼花房外面养着的那只乌龟,差点瞪穿人乌龟壳。 简直忍无可忍! 提建议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在一个冬天大早上八点按人门铃?! 他憋了一口气,想要走回去继续睡,但憋了半天,这一口气竟然咽不下去。干脆就捏着这张纸条,直接去了隔壁那栋老房子楼下。 老旧的一扇门,还是插钥匙的。 但外面装了门铃。 边斜半点也不客气地猛按下去:“您好,有人在家吗?” 曾青的手术刚结束不久,还在恢复期,今天刚好要办理出院手续,所以曾念平不到庭,只由程白作为他的委托代理人到庭。 安和财险那边伍琴也没来。 由钱兴成出面。 法官宣读判决书。 因被告安和财险在做出拒赔通知时并无充足有力的证据证明原告曾念平联合他人骗保,且交强险设立初衷是为了保证交通事故中的受害人能及时得到赔偿。而安和财险作为专业的承保人,在原告投保时应当十分清楚特种车辆主要用于特种功能的作业。 所以,法院支持原告提出的部诉求。 判令安和财险赔偿原告先前赔偿给事故受害人的所有费用,合计14万。 宣判结束后,原被告双方和法庭这边的审理人员依旧要留下来签字确认宣判笔录。 法官就跟他们闲聊。 先问了钱兴成,安和财险那边还准不准备上诉。 钱兴成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不会上诉了。” 法官便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跨年的官司该是大局落定,只是一眨眼又忍不住埋怨一个保险纠纷搞这么复杂,弄得他脑袋都差点秃噜皮了。还好这案例非常典型,因为牵涉到特种车辆作业发生事故算不算在交强险赔付范围内的争议性问题,回头极有可能选入上海法院年度案例,或者是保险纠纷一类里的指导案例。 这对法官来说可是件有面子的事。 所以他对钱兴成和程白的态度都还挺亲切。 出了法院,程白便给曾念平发了一条短信,转告判决结果。 钱兴成追上来跟她聊了几句,输了官司也不沮丧,因为结束这个案子后,他就能办理相关手续,离开原来的律所,跳槽到天志了。 所以聊完后便开开心心地告了辞。 宣判的结果在意料之中,程白程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跟钱兴成谈完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了一趟公安局,为昨晚尚菲的案子做询问笔录。因为警方那边能调取到监控录像,所以对她的证人证言都没提出什么质询和异议,让她做完就走了。 不过结束时,警方说持刀歹徒差点被她一脚踢瘫。 程白半点不在意,只淡淡地笑了一笑,对此并不发表什么意见。 虽然是歹徒持刀行凶,但从监控视频上看,程白从旁边冲过来动手以阻拦行凶者的时候,实在是一脸的冷静理智。 甚至近乎冷酷。 警方办案多年,觉得程白是从头到尾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下手这么狠也必然是心里有数。 所以在程白确认签字离开后,办案的刑警把笔录一递,出来就忍不住摇头叹服:“当律师的都是狠人啊……” 因为清楚法律的边界在哪里,所以对自己的每一种行为和选择都有清晰的认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话有没有什么迂回的方法,能做的话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心里面都跟明镜似的。 极致的理智都是可怕的。 但程白对自己所为半点负疚感都没有,她甚至清楚自己这一次的防卫行为甚至不会产生任何民事责任,别说对方没机会告,就算是告也不可能告赢。 郑兴义持刀伤的可是一位法官,性质极其恶劣,公检法机关不可能轻易放过。这种事一旦轻易放过,就会发生第二起,第三起,层出不穷,遗祸不尽。 所以尚菲的伤虽然不重,但郑兴义很快要面临的指控却不可能轻。 说持刀伤人行,说故意杀人未遂也行。 判刑天差地别。 看检察院怎么起诉。 而他携带的那柄十厘米长的、足够致人死亡的水果刀,将成为影响指控的重要证据。 下午四点,程白回了律所。 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为什么…… 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 从外面授薪律师们的公共办公区域路过时,男性律师都要投来好奇的一眼,又隐约藏着点什么,比平日还要客气上许多;女性律师的眼神就更奇怪了,畏惧的有,肃然起敬的有,而且竟然还有花痴似的憧憬脸,星星眼? 走到自己办公室外面时,就连肖月也不例外。 小姑娘整个人都从自己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副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模样,元气满满地喊了一声:“程律下午好!” 程白一时连询问证据的进度都忘了,开始有点懵:“你们今天都吃错什么药了?” 肖月简直不敢相信她还不知道,看着她今天依旧一身浅色西装,就差抱上去蹭蹭了,只把两手交握在胸前兴奋地道:“没有吃错药,是程律你真的太帅了!” 事情还要从昨晚说起。 记者们从来都是什么时候有新闻什么时候在,那闹市里的持刀伤人事件几乎立刻就有记者前去采访,而今自媒体又那么发达,公众号上一发,晚上还没什么人看,第二天一早立刻就炸了。 尤其是法律圈。 律师挨打的新闻其实不少,但敢对法官动刀子的,真的鲜见,每一回爆出来都是大事。 先是微信公众号和朋友圈转发,然后流向微博。 刚开始的时候信息还少,以讹传讹,都以为是把法官捅死了。一部分人表示悚然,一部分人却是习惯性地怀疑法官瞎他妈判案,不然怎么会逼得当事人铤而走险? 各种论调,完群魔乱舞。 还好公安机关反应快,迅速出了通告辟谣,某些阴暗带节奏的论调才被打脸压了下去。 但遇袭法官受伤并不严重,又让这帮总是想吃个大瓜的网友觉得不满意,觉得先前反应那么大简直浪费表情。 这不没死人呢吗? 于是到中午的时候关注度就下去了。 直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奶茶店那边的监控视频流出,整个的热度才重新爆炸。 虽然是晚上,但闹市区灯光很足。 视频画面格外清晰。 前后还不到十秒,可算得上是惊险跌宕:尚菲遇袭,程白冲上来救人,一脚把人踹翻之后又摁住对方脑袋干净利落地往地上一磕,而后踩手腕踢开凶器询问同伴伤势,一气呵成! 如果这是普通男性倒也罢了,重点是这他妈还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穿西装的漂亮女人! 简直帅到没朋友。 视频一出转发立刻破万,除了喊着要严惩凶手的之外,大多数人的话题都跑偏了,评论里一溜儿哭着喊“想嫁”的。 然后自然而然地,有人认出了这是程白—— 那个号称专为人渣打官司的程白。 评论里面身份一爆,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骂法官和律师竟然还他妈有私交;有人则继续扒所谓的程白的黑料,声称帮朋友不能改变程白人渣的本性;当然,更多人因这十秒监控视频黑转粉或者黑转黑粉,一是震惊于这位曾被网黑过的程大律颜值之高,二是震惊于一位女性律师的男友力和武力值,好奇程白到底是遭遇过什么才练成了这好身手…… 这么大个事,完算社会新闻了。 很快就各种爆料漫天飞。 比如持刀嫌疑人的身份,家暴案件的离婚判决,引申到如今所谓的“离婚冷静期”,以及这个案件的性质…… “奶茶店监控视频”这个关键字热搜从爆出来开始便一路飙升,直接到顶,到肖月跟程白说这件事,程白从她电脑上查看的时候,都还挂在最顶上。 所以,今天律所这些人都是因为看了这个视频,才用那么悚然的眼神看自己吗? 程白嘴角抽了抽。 她都没点进去看热搜的内容,只道:“有够无聊的。” 肖月却好奇极了:“程律你是怎么练的,那么高那么壮一个人,直接就被你一脚踹倒了。这个我也能学吗?” 学这个? 男性和女性的力量的确是天生有差的,她能直接踹倒对方是因为从后方攻击,对方毫无防备也不可能防御,凭的都是技巧。 真要面对面拼蛮力,或者将她放在当时尚菲的位置,只怕刀都已经捅到她身上了。 程白想了想,严肃地道:“可以学点防身的技巧,但最好随时警惕,避免出现危险的情况。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三十六计走为上,跑比较明智。你这身板,又是女孩子,别逞能。” 边斜才进律所,准备接程白去工作室那边看看,谁料一来就听见这种话题。 他顿时想起了自己来时在车里看到的视频。 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堪称利落冷酷的动作,再想想那阵称体重时自己想的他一个能打程白三个…… 天知道他今天出发的时候一肚子气,邻居家没人,程白依旧没回消息。所以他打好了腹稿,打算来律所第一件事就是跟程白吵架,质问她微博关注方不让,啊不,质问她明明在线却故意不回他消息的恶习。 但在看完视频后,他一下冷静了。 跟被人泼了盆凉水似的,脖子后面有股冷风在吹。 程白这么能打…… 他还敢吵个屁的架啊! 边斜挂着一脸僵硬的笑意,在听到她强调“女孩子”的时候,就站在后面,小心地举起手来,问了一句:“那我是男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能留下来打一打?” 程白有些惊讶,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 平心而论,边斜的体格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他脚下踩着的那双皮鞋上,嘴角一扯,讲了个冷笑话:“你到时可以把鞋脱了贿赂一下歹徒。不然换双滑板鞋也行,跑得快点。” 边斜突然觉得自己脚底下硌得慌。 明明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垫,金条也拿出来了! 这尼玛还要被嘲讽! 而且滑板鞋是什么鬼!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7章 豫园半口金 边斜的工作室在一片洋房里面,租了很大的一栋,楼上楼下都利用了起来,好几百平米的空间,楼下还自带一个精致的院子,设了闲聊休息的茶座。 结束那个无聊的话题,他就带着程白过来了。 进门就是简简单单的“边斜工作室”五个现代字。 比起在高楼大厦里办公的那些公司,这一类颇有些私人性质的工作室,一般都选址于这些自由或者艺术气息稍微浓厚一点的地方,透着几分小资情调,连装修的风格都很青,到处摆放着自由生长的绿植。 斜对门的一面墙上摞着的是书。 墙尽头却有一块区域开辟出来,像是展示的橱窗一样,摆放着很多东西。 程白不由在橱窗前驻足,往里面看去,有各种各样制作精致的明信片,人物手办,许多道具似的小件,印着图或者字的折扇、水杯、钥匙扣,甚至某个运动品牌的联名款卫衣。 她认得的就一块十分有科幻感的手表。 因为表的设计图案她曾在边斜的那本新书《被盗的一年》封面上看到过。 “这些都是书的周边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边斜对这一部分兴致缺缺,也搞不明白这帮二次元死宅们为什么要在工作室进门的墙上放这些。 虽然这部分的利润的确很可观。 周边,说得专业点其实属于作品的相关衍生产品,这个领域内最能吸金的非迪士尼莫属,每年的衍生产品收益都碾压其所制作的电影票房。 程白可没有被边斜话里的“罢了”和“没什么好看的”迷惑,毕竟这位大作家的“夜行者系列”出到第八部,不说其他的书,就这一部的系列周边吸金能力都足够恐怖了,连盗版掺和进来都能分一杯羹,养活一大堆小淘宝店主。 在边斜这里,衍生产品收入,仅次于其版权金。 才从这里往前转,便是区划分明的办公区。 边斜才一出现,就有人看见了。 整个工作室里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边神好”,显得其乐融融,像个大家庭一样。 程白只注意到在左手边那片区域里,最多的就是墙面高的题板,要么是写满了字,要么是贴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图纸。 “正式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我们工作室正式的法律顾问,程白程律师。” 边斜拍了拍手给众人介绍。 下面顿时有人“啊”地一声叫出来:“是奶茶店门口那个!!!” 轰! “奶茶店”三个字简直像是打开了某一个奇怪的开关,立时就炸出了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 工作室一部分是四合娱乐那边挖过去的人,倒不很惊讶; 但工作室这边的原班人马还没见过程白,只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聊到过网上那个监控视频里的人就是他们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听说今天下午要来,都兴奋得不行,现在看到真人那叫一个激动。 今天的程白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但翻领和袖口都镶嵌成一片黑,戴了边缘缀半圈碎钻的大颗珍珠在两边耳垂,不显得冰冷不近人情,就给人一种很矜贵的感觉。 五官精致,唇畔还挂笑。 简直兼顾了美与帅,融合了冰冷与温和,更别说在看过那个视频后,众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为她戴了一层滤镜,真是让人视线一移到她身上就离不开。 程白以前当律师的时候也不是没面临过长i枪短炮,尤其是一些社会关注度高的案子,媒体都是堵在法院门口等人的。 可以说,她很习惯旁人的目光。 但这种类型的还是第一次见。 毕竟往日围着她的人要么是刺探、厌恶、好奇,而此刻这帮人都是崇拜、惊艳、向往。 她唇边的笑意微微僵了几分,轻轻摇手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啊啊啊我死了!” 早先在四合娱乐见过的那个戴粉红头花的姑娘捂住自己的心口就低低地尖叫起来。 单身男狗里更有不少眼冒绿光。 “瞧你们这出息!平时看到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激动呢?” 好歹是作家圈里能完靠脸吃饭的人,边斜心里愤愤不平起来,又觉得这帮牲口的目光简直跟要吃人似的,便出于某种不可为人道的心思,伸手推着程白往前走。 “好了你们做事,不要鬼吼鬼叫了!” 撇开背后那帮莫名狂热的家伙,他们继续往前走,便经过了大大小小四个会议室,然后看到了一间办公室。 是周异的。 边斜带着程白到的时候,他还坐在桌前,一边翻看着面前一份文件,一边拿着电话对那头说些什么。 透过玻璃墙他看见了两个人,便跟他们打了个手势,但手里的电话并没有放下。 边斜推门带程白进来。 这时便听到周异的声音:“这本的价格绝不会比上本低,倾向于单版权拆分出来卖,尤其是电影和电视。其实现在业内能做电影的做电视不行,做电视ok的做电影基本扑街。目前我们的版权开发更看重质量和长线发展,而且我们需要优先投资权。刘总您这边开出的价格虽然优厚,但合作方案恐怕不大符合我们目前的需求和定位,要不您考虑一下,改天再谈?” 很快挂了电话。 他合上文件把手机放到桌上,看向程白,笑起来:“师姐来了。” 程白听说前阵子他出差深圳的时候被人拉着劝酒灌倒了,进了一趟医院还在家里养了好些天。 眼下一看果然。 比起前阵见面的时候略略瘦了几分,薄薄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脸也透出些许苍白,显然是病才好没多久。但目光抬起来一双眼注视着她时,却是格外的幽深而明亮。 “刚签合同的时候就答应要来看看,但繁忙琐事拖着,到今天才来。” 程白伸手跟他握了握。 周异的手掌也有些发凉,握完后坐下来,却是咳嗽了一声。 程白便忍不住问:“身体还没好些吗?” “不碍事,都好得差不多了,咳嗽是前阵没注意有些感冒。”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完目光一转,却看了边斜一眼。 边斜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都显得很平静,但暗地里流淌的是什么也就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寒暄完,周异先带程白在工作室参观一圈。 边斜对这个不感兴趣,便自己溜达到了工作区域,从周围那挂得满满当当的题板前面一块一块地看过去。 速度很慢,也不说话。 但这时候工作室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区域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谁都知道,边神不跟人谈正事的时候是个和颜悦色什么都懒得计较的大可爱,但一旦谈到专业沾边的正事,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王,光看着人不说话都能把胆子小的吓哭。 这些题板上有的是衍生产品开发组设计的概念图和套合作方案;有的是版权合作组分析的各大影视公司的制作能力和口碑,以及各种对外合作的关系和历史报价;有的是创意策划小组成型的创意和故事完整的人设、框架和剧情模块。 众人等待着边斜的反应,像是等待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前面倒都没什么。 但在走到中间一块区域,看见其中一个以明朝时候“六扇门”为灵感原点做的奇幻向创意时,他停留了很久。 因为背对着,所以别人也看不见他表情。 两手揣在兜里,边斜转身问了一句:“这谁做的?” 左边立刻有人站了起来:“边神,这个创意是我主策的。” 是个青年男性,微胖。 工作室里开着暖气,所以他只穿了一身加厚的黑色卫衣,一双眼睛转起来很是机灵。 但就是太机灵了一点。 边斜认出来了,是于江行带到工作室的旧部,叫黄涛。 版权、衍生、创意这三块,是工作室最重要的三个部门,边斜和周异刚计划成立工作室的时候,便精心挑选,从一干人选里面筛出了两位干将。 版权这块一向周异负责。 衍生产品的设计开发交给操作过国产爆款动画周边的颜琳; 创意策划则是从某个大影视公司重金挖了个很厉害的人来负责,就是于江行了。 于江行来工作室的时候也带了手底下的两个小策划,黄涛就是其中一个。 边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还行。” 黄涛整个人都振奋了一下,连忙谦逊了几句,还道:“正好边神你今天在,能不能请教一下?就是我们几个人都觉得这个创意想法不错,但我觉得做的这个开篇冲突还不够强烈,而且不大能认同主角的行为模式……” 啪啪啪,提了一堆问题。 边斜站在题板前,有一会儿没说话,只将目光一转,看向了站在边上角落里无言注视这一切的于江行,竟然笑了一笑。 他问黄涛:“你是在问我吗?” 黄涛怔了一下,只觉得边斜此刻的神情和语气都跟他想的不一样,从他与边斜仅有的几次接触看,这应该是一个对他专业相关非常感兴趣且很好相处的人。 但…… 莫名地他有些紧张起来,答道:“想请教一下……” 边斜便貌似随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是让他不要紧张:“没事。不过你自己身为主策,发现了这些问题,都没想过解决方案吗?我觉得这样啊,你呢,针对你发现的问题,自己先提出几个解决的方案来,如果自己拿不定主意,就等到开会的时候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帮忙讨论决定。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老于会转告我的。” 黄涛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边斜只轻松地一笑,肩膀一耸,两手一摊:“我在休假期,不想动脑,这些事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继续看题板,后半截看完一句话也没说,只向旁边立着的于江行和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颜琳招了招手。 两个人便都站起来,跟着他走。 周异没在办公室,应该是带程白转到楼上去了,他便带着人上了楼,果然在上面的露天阳台上看见了落座的两人。 “都参观完了?” 一摆手让于江行和颜琳坐下,自己也懒懒散散地随意坐了下来,边斜笑着向周异和程白问了一句。 两人都点了点头。 程白却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边斜带上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于江行,剃了个寸头,戴着副方框眼镜,其貌不扬,看着挺普通,坐下来时便将两手随意地交握在一起,显得平和而严肃。 女的便是颜琳,染着一头酒红的短发,却戴一副圆框眼镜,看着顶多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看人的眼光透着几分好奇,尤其是在看程白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火热。她黑色的手机壳放下来,背后就四个字,“关你屁事”。 边斜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两个人,然后微微咬着牙警告颜琳:“把你放肆的目光收起来,程律是不会出个人周边的,你死心吧。” 颜琳一推眼镜,镜片上掠过一道白光,只十分“善意”地提醒:“三年前边神你也是这么笃定地回答我的。” 但现在…… 门口墙上那些周边都是他打脸的明证。 程白听得笑起来。 边斜顿时生出一种立刻开掉颜琳的冲动,但一想到那哗啦啦流水一样进来的银子,还是忍了。 反正我就“真香”了,怎么滴! 周异正在冲咖啡,见他们三个上来,便又加了三只杯子来,问他道:“刚才又去‘视察’了,感觉怎么样?” 边斜便想到了刚才那个黄涛,于是看了于江行一眼。别看老于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动起真格来能跟周异拍桌子。黄涛这年轻人吧,就是没啥脑子,急于表现,犯了忌讳。 工作室的氛围虽然宽松,看起来是谁都能跟边斜打成一团,但但凡跟正事相关的事情,他都是不直接插手的。 有的公司推崇扁平化管理,但他们工作室不大,拢共也就三层: 下面的小朋友; 主管话事一级的周异、于江行、颜琳; 真正的老板,也就是边斜本人。 黄涛是最底下的那层,在于江行在场的情况下,有问题不先问自己的直接上司,反而想也不想就来问大老板。 这是把于江行当死人呢。 工作室再宽松也是职场,更何况是于江行这种原本在大集团工作的人,越级汇报这种事一直是大忌讳。 而且想表现也没表现到点上:这世上能提出问题的人太多,缺的永远是解决问题的人。身为一个专业的策划,只知道提出问题,却连解决方案都不想一个,就开口问他不该问的大老板,可以说十分作死了。 依于江行的脾气,留不了他太久。 边斜一向是放权式的管理,提都不提这话茬儿,只道:“刚才有在下面看见一个创意,是以明朝的六扇门为灵感原点,把六扇门神秘化、奇幻化,专门处理世间发生的各种非常事件。这创意早两年还好,但我记得最近很多影视公司都有类似的项目了,什么开封府、捕阴司、北斗司,早他妈烂大街了,就算是跟风都晚了。这种拾人牙慧的东西,咱们别做,做了也没价值。我们不是影视公司。” 于江行就简短地应了一个字:“好。” 内容方面周异也是不插话的,只站一旁,在斗里铺好了滤纸,慢慢把温度适合的水注入,手冲出了一杯咖啡。 他端过来先给了程白。 程白双手搭在了咖啡杯的边缘,道了声谢。 周异从上方注视着她,只问:“要加糖吗?”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程白的西装解开了扣子,周异没穿西服外套,里面是衬衫和马甲,一眼看去完就是两个画风相同的商业精英,两个人挨得还很近,这对视时,淑女绅士,很是养眼。 但边斜却被扎了一下眼。 他扬起嘴角,礼貌地微笑,直接帮程白回答了:“程律喝咖啡不加糖,不过老周你可以帮我多加点。” 程白没想到边斜知道自己这习惯,顿时带了几分讶异地看他。 边斜心里便得意了几分。 他连买早餐这件事都从肖月手里抢了过来,从个小丫头片子口中问出程白的各种喜好还不简单? 倒是周异平静地看了边斜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慢条斯理地换了张滤纸,继续冲咖啡。 在场的几个人里,周异、于江行、颜琳便算得上是工作室的“三巨头”了,边斜就负责打个酱油。 说了那个创意的事情后,话题就换到程白这边。 因为工作室刚成立,问题还有不少,于江行和颜琳都有些问题要咨询一下程白,所以趁机问问清楚。 快到饭点的时候,周异才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扔给了边斜,道:“你上回说的签名书的事情,我让徐杰在网上买了两本给出版社那边寄过去,出版社那边查了,是盗版。至于签名真不真,他们确定不了,但按你说的应该是伪造。从那个网店的成交记录上看,最少已经卖出去三千套,每套标价四百。除了《无字疑书》之外还有别的书,有你的也有其他作家的,都是‘签名本’。其中你的书,卖家标价都是原本标价的十倍以上。” 周异手机里是出版社那边刚发过来的文档。 边斜接过来一看,主要是网店的网址和各个页面的截图。店名十分自觉,叫“看假书的卖书人”,店主的昵称则叫做“豫园半口金”。 他一看就嗤了一声。 书里“半口金”这角色,好像还真招人喜欢?除了甄复国之外,还真有粉丝啊。 上回从甄复国那边得知了网上有他签名书售卖的事情,他就知会周异那边去处理了,毕竟这损害的是他和出版社的正当利益。现在盗版签名书标高价还卖出去至少三千本,交易金额在120万以上,这也太猖狂了点。 手机还给周异,他问:“出版社那边怎么说?” 周异道:“出版社确认他们的铺货名单里没有这家,加上你确认自己没有签过这么大数量的书,他们收集完这些基本证据后已经去公安机关举报了,就等回头的处理进度。” 程白一向知道国内盗版产业猖獗,但没想到卖盗版就罢了,连签名都能伪造。 重要的是,签名书竟然能卖出十倍的价。 她顿时觉得自己这“印钞机”名不副实,边斜这种恐怖的吸金能力才是真的“印钞机”才对。 “也好。” 边斜对这交易额倒不很在意,只是不大能忍这种伪造自己签名卖给粉丝的行为。 那些人是真喜欢他的作品。 可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种缺德骗钱的真的都该抓起来。” 周异对这个没意见。这家店交易金额巨大,涉及到销售侵权复制品甚至可能有非法经营,真要抓到绝对够喝一壶。他看了看时间,只起身对程白道:“师姐今晚没约人吧,一起吃个晚饭?” 话音才落,边斜就“咔”一声咬碎了刚放进口的方糖。 他又抬眸,静静看周异。 程白好像半点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道:“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豫园半口金233333 继续撒红包,下一更应该还是晚上。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8章 告白 “一起聚餐?” 边斜看似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话。 周异原本就是这个打算,虽然知道边斜现在在想什么,但也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你请客,工作室,欢迎一下程律。” 边斜便也一挑眉笑着道:“我还以为是铁公鸡拔毛了,没想到又是剥削我这种可怜的体力劳动者啊,可以嘛。” 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众人笑起来。 老板请客这种事在工作室太常见的,谁也不例外。 地方是周异一早就订好的。 竟然还包了场,一家日式烤肉,以专做和牛出名。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 边斜、程白、周异、于江行和颜琳坐了同一张长桌,烤肉可以让服务员帮忙,点完菜基本就能等着吃了。 然后就是点酒。 烤肉店的一般都是清酒。 边斜于是问程白:“程律要不要来两杯?” 他记得程白是能喝的。 程白便回道:“可以喝一点。” 周异这时候没说话,直到服务员收走了菜单,才喝了一口温水,望对面的程白,声音平平和和的:“我记得师姐以前不沾酒来着。” 喝酒是容易误事的。 而程白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清醒的人,对于含酒精饮料都敬谢不敏。 “以前不大喝,不过各种应酬场合还是难免喝上几杯。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压力大,不很睡得着,有时候喝两杯反而好睡。”程白笑笑,在回忆里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今昔,不得不说人改变起来还是很快的,只道,“不过还是不喝醉。” 不管是在学校里,什么毕业晚会,同学party,还是现在的行业酒会和沙龙,她都没有喝醉过。 整个人压根儿没有喝醉的经历。 她觉得那种所谓的飘飘然的状态,自己是感受不到了,也并不想有什么体验。 话程白说起来轻松平淡,好像只是在叙述什么平常的习惯。但周异是很清楚她后来遇到过什么的,作为知情人,听着她这些话就不很是滋味儿了,有些沉默。 边斜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逡巡,唇边只挂了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心里却琢磨起称呼的问题来。 程律,师姐? 这差得可有点远啊。 不一会儿炭火和烤盘都架了上来,随着各种食材铺开,酒也跟着端上来,又是包场,整个店里的气氛就嗨了起来。 这种工作室里,多的是人来疯。 一时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点子都冒了出来,输的有当众表演唱歌的,还有被罚场敬酒的,场面火爆。 倒是程白他们这一桌,因为有周异和于江行这两尊冷面大佬坐镇,还没几个人敢过来闹腾。 有时服务员忙不过来,周异便帮忙分一下肉。 但他才往程白盘子里放了片厚切牛舌,边斜就在旁边酸溜溜地说:“程律一来,我都失宠了。” 然后周异就看他一眼,往他盘子里夹了一片烤好的牛舌。 边斜顿时僵硬,暗骂自己嘴贱。 但真的完忍不住啊。 他发现自己目前的行为模式十分见鬼:既要跟程白抢周异,又要跟周异抢程白。 老天爷咋就不把这两人劈成两半? 这样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周异分完了牛舌,又烤了几片银鳕鱼,照旧笑眯眯地先给程白夹了一片,然后十分自然地转头问边斜:“还要吗?” 边斜气得磨牙,只扬起了标准的假笑,一副“我他妈很能吃”“程白吃的我都要吃”的强大气场,十分豪气地道:“你只管往我盘子里放,我边斜今天要提前下桌我就是狗!” 颜琳一口梅酒刚喝进去差点喷出来。 倒是于江行坐她对面还面不改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毒誓听多了已经麻木了。 程白却是头回听。 她看边斜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周异跟边斜合作这么多年了,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吗?只是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却偏想起那天晚上。 头回跟程白吃完饭,边斜说,以后要再跟程白一起吃饭就是狗。 那天他给自己发了一个字:汪。 好笑归好笑,但周异真笑不出来。 然后就是深夜那通电话…… 他微微垂了眼眸,也不对边斜这种离谱的誓言发表任何意见,只把分肉这个“重任”接到了自己的手上。 一片,两片,三片…… 半个小时后,某位大作家怂了。 在吃进去最后一块肉眼后,他近乎忧郁地幽幽望了程白一眼。 之前怎么没发现程白这么能吃呢? 本以为女孩子的食量应该都是猫,吃一会儿就饱了,那也不用周异给她夹什么自己就也要什么了。 然而…… 这位身材保持得极好的大律师,吃了个半个钟头都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不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程白的判断有点错误。 再吃下去要出狗命了。 悄悄地放下了筷子,边斜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挪了挪,就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开溜。 但这时候,周异偏偏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明知故问道:“吃不下要下桌啦?” “谁说我要下桌了?”边斜真是掀桌跟他打一架的心都有了,强行辩解,“我这就是喝了点酒想要去趟洗手间而已!” 说完馊主意就冒了出来。 他把自己手机一翻,直接拉出一张照片来,就把手机架在了桌上,一指上面照片,道:“这儿,男子汉大丈夫,说不下桌就不下桌,就在这桌上陪你们吃!”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人就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那架势就跟吃鸿门宴似的。 人走了,众人才有功夫看他手机。 这时候嘴角便齐齐一抽—— 尼玛。 真是头回看见这种骚操作! 手机上显示的那张照片应该是边斜参加某个活动的时候拍的硬照,穿一身长风衣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面,脚下踩着的地面写满了字,而他的面容却在半明半暗之间,微微抬起的眼眸里有一种自然的睥睨之感。 这就是所谓的“边斜不下桌”啊! 拿张照片出来糊弄! 程白算是服气了,终于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边斜这个人的下限到底在哪里—— 可能是无底洞吧。 放张照片倒也罢了,关键是这张照片追求一种高级感,故意给调成了黑白的,再加上这睥睨藐视的眼神,众人再拿起筷子夹肉时都觉得怪怪的,莫名生出几分难以下咽之感…… 一直闹腾到九点过,这顿饭才结束。 期间有人来给周异敬酒,都被程白挡下来了。 周异没沾一口,她倒难得心情好,多喝了两杯,脸颊微微发红,有一点上脸,反倒衬得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泛着几分朦胧的烟气,目光转到人身上时都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来的时候,是徐杰开车载着边斜去律所接的她,所以她没开车。 回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喝了酒,周异便道:“我开车送师姐回去吧。” 话是对程白说的,但目光却看着边斜。 边斜自打吃了半个钟头溜出去之后就没怎么喝了,比起后面那帮现在连一加一等于二都算不清的小朋友来说,实在算得上清醒。 只是很不巧,他没有驾照。 他看了周异一眼,又看了程白一眼,竟然淡淡地一笑:“好啊,路上小心。” 一道下楼,众人打车的打车,坐地铁的坐地铁。 周异开车来的,便跟程白去了停车场。 他本来要为程白开后座的车门,但程白却自己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还系上了安带。 然后对他道:“我换回以前的家里住了,地方不好找,帮你开个导航?” 周异便有些惊讶,但这时也没想太多,道了一声“好”,便跟着程白手机导航的提示把车开出停车场,上了路。 车里开了空调,温度略高。 程白又喝了酒,觉得有些昏闷,抬手就想要降下车窗吹吹风,但听见周异还有些咳嗽,便又把才降了一半的车窗给关上了。 周异便笑起来,把车窗给她降下了一小半,道:“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的。”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 程白觉得自己面上的温度降下来一些,只将胳膊支在了车窗下,手自然地撑着脑袋,转头望着周异。 这位小她三岁的师弟,当年也算法学院里的佼佼者,她大四在学校辩论赛当学生评委的时候,曾见过他尚在少年时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到如今都敛进去了。 他的轮廓被周遭街道上的灯光晃着,就像是酒,放够了时间,褪去那几分涩味,变得醇厚。 人的棱角总是在被磨平。 但在这种格外安静又透着些许幽暗的时候,却还依稀能从他沉默的眉眼间,窥见几许藏起来的锋芒。 程白忽然便想:如果早上几年,再早上几年,她还不是现在的程白的时候,应该会喜欢上周异吧? 周异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想起晚上吃饭时候的事情来,只笑一声:“师姐挺喜欢逗他玩。” 程白知道他意思。 是晚上吃饭时候的事,故意一吃半小时没带停,气得边斜快变成一只河豚,每吃一块肉都要幽怨地看她一眼。 她唇边流溢出几分笑意:“边斜这人挺好玩儿的。” 好玩? 周异可不这么觉得。 这人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 能站到一个行业顶端的人,除了热爱之外,心切开那都是黑的。更不用说边斜这种离开平台还混得风生水起的,平日里对谁都笑眯眯的,谁也不得罪,一到关键时刻却能掐准了机会走人,还能从老东家那边挖走人,不可谓不狠。 程白见他不说话,有些好奇:“你好像并不这样以为?” “也不算,只能说不仅这么以为吧。”周异思考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有趣,只道,“他写书是很疯魔的,偶尔会有点神经质。如果要跟书里的角色一样给他贴个标签,我觉得他给自己贴的标签应该是‘扮猪吃虎’,是那种目的性非常明确、掌控欲也很强的人。” 不做什么的时候看不出来,有了想法也不会轻易声张,直到出手的那一刻,一击毙命。 这评价是真的不低。 程白其实也有点隐隐的感觉,只从先才在工作室听他简短说的那番话就能觉出几分端倪。 她眨了眨眼,没接话。 周异便又慢慢道:“师姐从来都是很敏锐的人,虽然一直没有提过,但我总感觉你很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 “……” 程白微微垂了眸光,弯弯唇角,无言。 也许是因为前阵子感冒咳嗽还没好,他的声音透出些低沉的沙哑:“在我的认知中,师姐是进攻型人格,只是很多时候旁人看不出来罢了。往往喜欢在前面挖个坑,然后等在旁边,看猎物往里面跳。” 只可惜,这猎物好像不是自己。 这一点周异也很清楚,因为程白并没有掩饰。边斜看不看得出他不知道,但他反正看出来了。 进攻型人格…… 还真是头回有人这样说她呢。 程白低笑:“我有这么坏吗?” 周异想说,是有这么坏的。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心里面那些事都翻涌了出来。 从在学校里第一次听人提起程白的名字,到第一次被她的目光注视,然后是他家里出事,他跟她在法院门口的相遇…… 总有些人是陪着你走过最黑暗的那段日子的。 但他们可能是爱人,也可能只是朋友。 原生家庭对周异的影响太大了。 父母双双出轨,闹上法院。 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对这人世间所谓的感情到底是充满怀疑的,即便很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对程白的感觉,但他并不敢真的迈出那一步。 男人从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多了就知道。 酒局上逢场作戏搂搂抱抱甚至真刀真枪上的,回了家还能跟老婆孩子亲亲热热,好像是个模范丈夫。 性和所谓的“爱”是可以分割的。 周异并不知道,就算今天一往情深,他日白月光和红玫瑰是不是会变成白米饭和蚊子血。 但程白是他喜欢的人。 至少此时此刻,他心里永远不愿伤害她的人是自己。 一路行车的速度并不快。 地图导航还时不时地指示道路。 车窗开得有些久了,程白的面颊被吹得微凉,只抬指压着按钮,慢慢地把车窗升上去,声音有些渺茫:“我跟你不一样,虽然经历好像都差不多,但我父亲是真的爱她,就算临咽气的时候都还恨着她。恨在某种程度上,是更强烈的爱。所以,我还愿意尝试。” 只是很挑人罢了。 她笑了笑:“也许以后你就能遇到一个让你解开心结的人。” 周异也跟着笑笑,却不说话。 车越往前开,路竟然越熟。 最终停在了街边上。 周异下车带上车门送她,才往前走了没多少步,就看见了边斜那栋昂贵的洋房,心里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他一下笑出来,问程白:“师姐你住在这里?” 程白有些没明白他为什么笑,只一指左边那栋老房子,道:“住这儿。怎么了?” 周异便笑得更厉害了。 从程白的反应他就能看出来,这俩人对此还一无所知呢,一时觉得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一时又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边斜那孙子。 但他半点也不想提醒程白。 谁让他心里不爽呢? 就让这俩人继续蒙着窗户纸折腾吧。 他咳嗽两声,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有些意外罢了。” 程白总觉得周异这笑有些不寻常,但他都说没什么了,自己也不好多问。 再往前走两步,那感应墙灯便自动亮起。 三盏连成一线,前面便亮堂堂了。 后半段路谁也没说话。 直到程白走到门前,掏钥匙开了门,周异才站在墙边那片黑暗里,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谢谢。” 程白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声音里有一种克制的隐忍,像极了当年那个明明想要哭却强行忍耐着的少年,一意的跟她说,我没事。 她不知该回什么,便放低了声音,笑着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3500字。 15字红包老规矩300+ 今天是日万的一天~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49章 男人之间 程白走进了门,在门后站了一会儿,才按开了灯。 听脚步声,周异应该走了。 她才想进屋里去,脚下便踩中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穷邻居您好: 首先声明,非常欢迎您向我提意见,我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好人。但如您所言,为了邻里和睦与社会和谐,请您下次给我提意见的时候,尽量将时间控制在早上9点之后,晚上10点之前,感激不尽! 落款:隔壁据说很有钱的土豪。 程白捡起来一看,字迹工工整整一笔一划特别清楚,像个写作业的小学生。 而且这措辞…… 她顿时就要笑出声来,几乎能想象出这一张纸条是在何种咬牙切齿的情形下写出来的。 说起来,今天早上那门铃,好像是按得早了点…… 咳。 如果有下次的话还是挑个好时间吧。 但,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周异注视着她关了门,也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顺着那条黑暗的夹道。 三盏墙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实在有些晃眼。 车就停在街外,他回到车内,想了好一会儿,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工作室。 这个点早没人了。 工作室里面一片漆黑。 周异没有开灯,只从无人的走廊和工作区经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靠里的一面是玻璃墙,靠外的一面是落地窗,所以即便不用开灯,外面的光亮也勉强能照亮里面。 更不用说,此刻茶几上还有一只手机亮着。 放着某个搞笑的综艺节目。 边斜一张脸被屏幕的光照着,周异进来的时候,他就盘腿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剥着花生米,神情间透出几分平静的悠闲。 茶几上是几大盒刚送来的外卖,旁边高高的一摞,竟然是放了一整箱啤酒。 听见开门的声音,边斜就抬了头。 周异把西装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边斜便把刚剥出来的花生米吃了,然后开了罐啤酒,“啪”地一下放到他面前。 周异抬手压住自己的额头,摁紧眉心,莫名地一笑:“你他妈是想老子喝死在这儿吗?” 边斜挑眉:“不喝啊?” 周异于是不说话,把那罐啤酒拿起来就灌了几口。 大冬天里,微苦,冰冷。 从喉咙一路淌进胃里。 周异是个很有涵养也很能控制情绪的人,爆粗口这种事一般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除非,心情极度恶劣。 比如此刻,比如那天晚上跟边斜通电话的时候。 他记得,边斜在电话那头问:你喜欢程白,准备追她吗? 他当时平静地回了一句:边斜我草你妈。 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不用明说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仅是简单的询问,更是一种无言的催迫。 男人跟男人之间,有时真不用太多话。 就像周异要送程白回去,而边斜只是淡淡一笑,并不阻拦一样。 他没管还字放着综艺节目的手机,从旁边拎了一罐啤酒,也给自己开开喝了起来,笑着对周异道:“我真庆幸这箱啤酒是我买回来的,不然真怕你在酒里给我下毒。” 好朋友坐在一起喝酒。 情敌坐在一起喝酒。 其实都是喝酒,没太大区别。 更何况现在算不上情敌了。 周异有时候觉得,边斜这人不声不响就看得很透:“你放心,说不准我喝完了就把你揍一顿,比下毒差不到哪里去。” 暗恋总是没有结果的。 边斜就是看穿了他才那么问他,因为这位大作家不想上演什么好兄弟反目成仇横刀夺爱的戏码。 边斜笑起来。 谁喝大了都可能瞎搞,但周异真不会。 他道:“哎呀,别这么沉重嘛。怎么说也算是迈开了剖开自己心结的第一步,指不定以后你就对自己有信心了呢?到时候再回来抢程白也不迟。” 周异现在是真想打他了:“你他妈少说两句我还能好受点。” “行。” 边斜一举手表示同意,真不说话了。 这大半夜,工作室的办公室里,两个男人也懒得开灯,各自让情绪伴随酒精释放在黑暗中,但谁也不去窥探对方的表情。 话都是多余的。 陪着喝就是了。 一顿酒喝到凌晨,整箱啤酒都空了。 周异喝得多点,不大能站稳。 边斜还保持着清醒,喝完之后,打了个车送周异回家。 在他家门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周异说:“别人好像都觉得是我照顾你多一点,也是我性格更强硬一点。但有时候我觉得,恰好相反……” 边斜开了门,把他塞进去。 神情间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只道:“人跟人之间哪儿能分这么清楚?进去睡吧。” 说完他就把门给带上了。 按电梯下楼。 打车的时候想了想,先回了工作室一趟,把办公室那一片狼藉都收拾了出去,才关好灯回家。 天亮就是新的一天。 工作室里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周异还是以前那个周异。 接下来,甚至是周末,程白都在为下周一的庭前会议忙碌。 但意大利那边的证据依旧没传过来。 詹培恒都快听天由命了。 两人把案件的要点过了一遍又一遍。 詹培恒便没忍住问她:“你怎么看?” 程白只道:“适用国内法的话,我是原告,肯定用不当得利来打;适用英国法的话,甄复国未必能算得上‘善意第三人’,就算是善意也未必能得到保护;但意大利法就不一样了。只要法律适用的范围定下来,还是有赢面。不过我要真是原告,压根儿不会打民事。” 对方律师的信息,一直都还不清楚。 直到庭前会议的前一天。 程白收到了詹培恒发过来的一份简历,拉开来看,便是一怔。 詹培恒同时发来了消息:这个人据说去乘方面试过,好像还跟你有点过节。 俞承。 执业才三年。 没看詹培恒消息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印象。他一提,她才隐约想起来,真的有这么个人。 当时乘方面试律师都是三位创始合伙人一起面的。 这个人当时从英国留学回来,各方面素养都不差,方让和另一位合伙人都觉得不错,想留下这个人。 但被她一票否了。 程白望着这份多少有些熟悉的简历,目光微微闪烁,考虑了一会儿后,一个电话给詹培恒打了过去:“詹律,如果我们的对手是这个人的话,我有一点新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 晚上可能更可能不更。 红包回来再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0章 记忆里的方让 “对方律师俞承,我以前接触过,在个人性情和执业风格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 周一一大早的天志律所。 外头人都还没来几个,程白已经在办公室了。 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的是甄复国。 也无需对自己这一位不靠谱的当事人讲述这个人的本事如何,她只给出了一句关键性的总结:“他是一个不喜欢上庭的律师,而用最快的速度达成性价比最高的和解能让他在单位时间内赚到最多的律师费,所以这一次你的案子,对方在和解的态度上也会十分积极。” 如果不签风险代理,只是拿固定律师费的话,案子的输赢在短期内对律师的收入影响完能够忽略不计。 所以诉讼也好,和解也好,案子结束就能拿钱。 对一位功利的律师来说,都没有区别。 甚至就算签的是风险代理,这里面也可以计算出一个精力时间付出和收入的中间性价比。 甄复国就坐在费靖的旁边,因为两个人都声称是边斜的书粉,聊起边斜写的书来那是头头是道,所以在程白代理他案件的这段时间里,甄复国跟这位律所主任已经算是混熟了,还帮费靖鉴定过了他买的一些东西的真假。 此刻费靖闻言有些惊讶。 甄复国则是先愣了一下,接着却一拍大腿,露出一脸喜色:“和解好啊!他们要画,我要钱。出得起价咱们就和解啊!” 边斜起了个大早,困得要命。 他都没听清楚程白在说什么,有些呆滞地坐在程白的左手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费靖手中把玩的那鸡血石手串上。 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但待要仔细一想,又忘了,只能仰头打了个呵欠。 詹培恒和程白在听了甄复国这回答后,几乎是同时皱了眉。 詹培恒是因为心里对甄复国这样的当事人多少有些芥蒂,未能完放下。 程白却是单纯因为甄复国对和解过于热切的态度。 她捧着保温杯提醒:“甄先生,你需要知道,和解虽然的确会比诉讼快,让事情尽快落地。但一般来讲,和解的金额会比案件本身的标的小很多,可能大大低于你的预期值。” “这,程律我说句实话您别生气。” 甄复国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但那貌似紧张搓着手的模样陪着这一张脸,却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奸诈狡猾之感。 “照您先前所说,胜诉率也未必高,与其冒着巨大的文物必须返还的危险,还不如拿一笔钱早早了断,东西留着烫手啊。反正我就花了700万,多的都是赚的。这画亿,我心也不大,他们那边能出4000万最好,不行3000万也可以答应。” 说完了,打量打量程白脸色,又摸摸鼻子讪笑起来:“那什么,这些当然都是我瞎说。反正跟程律您签的是权风险代理,您肯定不会坑我。要我说得不对,您就当我是放屁。” 该说甄复国心态很好吗? 程白定定地注视他许久,末了竟然一笑:“虽然是权代理,但肯定还是以当事人的意见为主。不过对方会推动和解,有一个最低的前提。那就是案情对他们不利,且情况越是不利,我们在和解中才会越占优势。换句话说,如果对方觉得他们能赢,能通过诉讼要回这幅画,他们是不会和解的。” 甄复国立刻懵了:“可您不是说涉外法律适用的问题解决,我们就有赢面吗?” 程白淡淡道:“前提是能解决啊。我说过,法院对案件的定性和法律的适用不同,结果也就天差地别。” 甄复国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一点了,突然变得紧张:“如、如果适用意大利法会是什么情况?” 程白如实道:“赢面不小,也许不用还画。” 甄复国松了口气,又问:“那英国法呢?” 程白这回看了他一眼,道:“画多半得还,也许能得到一点补偿。” 甄复国这一下觉得心脏不大受得了了,不确定性也太大了吧!他缓了缓,摸了摸自己胸口,战战兢兢问:“那、那要是我们国家的法律呢?” 程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通暴击:“画得还回去,钱多半没有,和解恐怕做梦。” 涉外诉讼,从来都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就像这件案子—— 差那么一丁点儿,就可能是亿人民币的恐怖鸿沟! 甄复国直接被这巨大的差别给吓傻了,直愣愣地看着她,完反应不过来。 程白却平淡得很。 她看了一眼时间,便提上相应的资料,叫上詹培恒和肖月一起走。 甄复国是很传统思维的中国人,觉得进法庭是件丢脸的、不吉利的事情,且本身对那种严肃的环境十分抵触,就跟当贼的怕进衙门一样。 所以今天的庭前会议,他是能去不想去。 至于边斜,那就是想去不能去了。 证据交换属于开庭前的准备,代理律师能去,跟法院申请后,律师助理也能去。 但他只是助理,而不是律师助理。 眼睁睁看着程白带了肖月离开,边斜抱着那早上从家里抱出来的抱枕,就丧丧地叹气:“早知道不带我去,我就在家睡懒觉了。六七点就爬起来我可真是太傻了……” 费靖真是越看这一串鸡血石越觉得漂亮,颇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听见偶像这句抱怨,立刻就宽慰他:“早起早睡身体好嘛。正好,眼看着就要元旦节了,我们律所按惯例要一起跨年,今年还跟斜对面明天诚一起。下头人递了几个方案了,边神你审美一流,来一起帮忙看看?” 边斜不知怎的,一下精神了:“有跨年活动?” 大冬天的早晨,寒风凛冽。 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基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缠着重重的围巾,再戴个严实的口罩,两手都揣进衣兜里,生怕那冷风灌进来,一副脚步匆匆模样,半点不想在户外停留。 但法院门口却是聚集了一群人。 仔细一看,几乎都是新闻媒体,有的扛着摄像机,有的拿着话筒,有的拿着笔记本正在跟人说话。 他们有的是已经得到了风声,知道这桩盗窃文物返还官司的被告代理人是程白,有的只是根据网上的蛛丝马迹进行推测,也有的还茫然无知…… 但不管怎样,被告代理人绝对是个大新闻。 如果是程白,那就更有话题度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投向法院的门口,观察着来往的车流和不起眼的小角落,生怕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人物。 时间刚到九点。 前面一辆保时捷开了过来。 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一名眼尖的记者已经认了出来:“操,真是程白啊!” “来了!” 也不知是谁一声喊,所有记者媒体都跟闻着腥味儿的猫一样冲了过去,大小话筒录音笔往前面怼。问话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跟个菜市场似的。 “请问程律师您是英国马乔博物馆诉甄复国一案的代理人吗?” “您旁边这位律师是您在微博上提过的那位詹培恒詹律师吗?” “你们两位是共同承办案件吗?” “詹律以前经常参与国内的文物返还诉讼,这一回为什么会成为该案的被告代理人?” “有人说程律和当事人签的是风险代理,传言属实吗?” “程律针对此案又什么想说的吗?” “程律!” “程小姐——” 程白今天穿着一身黑白格点西装,虽然早对这件事的媒体关注度有预料,但这种场面已经有快一年没有遇到过了,更因为当初那桩被媒体渲染成“富二代杀邻”的案子对大多数的新闻媒体缺乏好感,所以面上的神情显得很冰冷。 她谁也懒得搭理,直接往前走。 詹培恒在她身边,伸手为她挡开媒体伸过来的枪炮,声音倒还算得上温文有礼:“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谢谢。” 媒体记者不被允许进入法院,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走了进去。 虽然没问出什么,但大新闻雏形已现—— 当初险些被吊销律师执照的程白的确就是被盗文物返还案的被告代理律师! 各家媒体、自媒体几乎是在确认程白后,第一时间将确切的新闻在各自的平台上发了出去。 关注度节节高涨! 网络上这一文物返还案的关注度本来就很高,更有前几天奶茶店监控视频的火热,新闻和快讯一抛,立刻震惊了无数的吃瓜群众。 但程白早已将这些抛在了身后。 媒体方面的曝光在所难免,现在的她几乎已经很那受外部舆论的影响了。甚至可以说,一直以来她就不很在乎外界的舆论。 上一个案子是特例。 她跟詹培恒提前了十多分钟到达证据交换庭,毫不意外地在庭内看见了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外国人和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青年律师。 外国人无疑就是汤森·希德里了。 人过中年已然发福,留了两撇小胡子,颇有几分中学历史书上所画那些挺着个胖肚的八国列强的气质。 此刻正用眼镜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的眼镜。 至于旁边那位青年律师…… 俞承穿着黑色的修身西装,大衣暂时搁在一旁,正在向书记员提交己方的证据目录。 人很清瘦,看着十分斯文。 黑头发黑眼睛,皮肤白皙,眸光幽深,唇边还挂着一抹礼貌的笑意。 转过身来时,他正好对上程白的目光。 这一刻,便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就扬起了一抹更灿烂的笑意,完像是看见了老熟人似的。 上一次,是在北京,在乘方的会议室,程白是面试他的三位创始合伙人之一,而他只是个努力争取留在乘方的小律师;这一次,到了上海,在证据交换庭,程白是被告方的委托代理人,而他已经有了成为她对手、跟她同台的资格。 他心里挺舒坦。 就是不知道,程白感受如何了。 俞承没有丝毫的怯场,笑容热络中,更透出几分挑衅的锋芒,竟然先打了招呼:“程大律,好久不见。” 俞承的气质,跟方让真的很像。包括曾经在英国留学的经历都如出一辙,所以当初第一轮面试的时候,方让对他的印象才会那么好,以至于竟忽略了这个人与乘方创立之初的理念格格不入。 只是…… 方让给人的感觉还要温静平和一些,内敛一些,锋芒里藏。而且他眼角多一颗缱绻的泪痣,即便笑着的时候也有一种独特的忧郁。 程白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罢了。很快她就笑了出来,一副已经失忆的模样,轻描淡写地挑了眉,问道:“哦,你谁来着?” “……” 俞承的面色顿时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先说一下前文主要修改的部分。 1、英国那边博物馆的性质,明确为英国马乔博物馆(虚构),性质上属于私人博物馆,区别于公共博物馆。这条修改可能不会在文里体现出相关剧情,但如果没有就是重**ug了。 2、程白给肖月打电话,迫切等待的关键性证据,修改为意大利警方那边的某份案情报告(尚在伏笔阶段)。 二、再说一下文物返还官司。 国内其实没有这个领域的专门律师,甚至基本没有个人律师代理,都是团体或者公益诉讼的范围,国家有一部分的专项资金,但跟流失文物的数量和跨国诉讼的难度相比,杯水车薪。 詹培恒这个角色属于理想化的虚构。 三、文里会出现的庭前会议、证据交换。 因为需要在一个剧情阶段内把故事讲清楚,还要相对地有可看性,所以这个阶段也会出现跟庭辩戏一样的情况,会悬浮,跟实际情况不符合等等。 四、跨国诉讼基本都是长时间战役,就算是普通的民事诉讼也有很多拖很久,但行文需要这本书里出现的所有案子都会在1-2个月之内搞定,不然一个案子拖半年,男女主真的没办法写。 就…… 还是那句话,我瞎写写,您瞎看看。 明天争取多写点:第一次证据交换部分+嘿嘿嘿的跨年活动~ 拖欠:15500字。 昨天断更,发400个红包谢罪吧,阿弥陀佛。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1章 十级嘲讽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大约像是一只小蚂蚁,走到了一头大象的面前,自以为熟稔地跟大象打了个招呼,告诉它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可大象垂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却迷茫地问:不好意思,你谁? 比起大象来,程白连“不好意思”这四个字都省了! 一个“哦”字,透出满满的自负与蔑视! 这种感觉真跟被人打了一巴掌没区别。 俞承没想到,三两年过去—— 程白还是那个程白。 就算处境然不如以前了,可给人的感觉竟然一点也没变。当年能微微颦蹙着眉,翻过他简历后,凭借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就否了他的面试,让他与如日中天阶段的乘方失之交臂;如今也能微微讶然地露出些许的迷茫,理所当然又十分不将人放在眼底的问他是谁。 果然在这种大par眼底…… 小律师是真的什么都不算啊。 可今时真的不同往日了。 乘方注销。 方让走了。 程白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 这一瞬间,俞承真的很想要嘲讽,但又实在有违他素来的作风。记恨程白一回事,风度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在脸色铁青了半天之后,竟未发作。 面对程白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不爽的回问,他笑了一笑,虽然有些僵硬,但还算得上儒雅有礼:“不怪程律不记得,距离您当初面试刷掉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有些年。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俞承,原告方的代理人,尚正道律所的普通律师。” “普通律师”几个字咬了重音。 一旁坐着的法官和书记员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程白可是大par啊。 英国这边的原告竟然找了个“普通律师”,也不知到底是太轻敌,还是以此表达对程白的蔑视,又或者是…… 这个叫俞承的律师,非常厉害。 但不管如何说,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的等级并不对等。 一个大par和普通律师…… 如果赢了,别人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吹嘘的;如果输了,还要被大书特书一笔,从此留下一页洗不清的黑历史。 相应的,这位普通律师便可声名鹊起了。 上一案的钱兴成不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吗? 不过俞承和钱兴成又不一样了。 俞承强调自己尚正道普通律师的身份,为的不过是讽刺她当初的有眼无珠罢了。 尚正道可是老牌儿红圈所。 一个有足够资格进红圈的人,竟然在当年面试乘方这种才建没几年的新律所的时候被刷掉,换了普通人,怕早就面红耳赤了。 但程白毫无反应。 在听完俞承的自我介绍后,她平平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哦”了一声,毫无波澜地道了一声“你好”。 然后坐下了。 “……” “……” “……” 就、就坐下了? 没有旁听者的庭内忽然就一片诡异的安静,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法官和这一次因为案情复杂所以同来听证据交换的合议庭成员们一时都有一种瀑布汗的冲动。 半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的吗? 俞承无言地盯着她,似乎也没想到。 法官下头负责这一次庭前会议的女书记员,敏锐的嗅出了浓重的火i药味儿,差点连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不知为什么…… 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总觉得双方下一刻可能就要跳起来打个鼻青脸肿! 当然,这种事在普遍以冷静闻名的律师行业,是基本不会发生的。 更何况场上还有个老好人。 詹培恒咳嗽了一声,出来打了个圆场,也道了一声“你好”,然后作了自我介绍:“我是被告的代理人之一,詹培恒。” “詹律您好。” 在这里看到程白,意料之中。 但在这里看到詹培恒,那就想当然震撼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俞承算不上是国际私法领域的专家,以前更没有接触过文物返还一类的官司,但在准备证据交换之前却查过了很多文物返还的相关案例,知道“詹培恒”这三个字在领域内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收敛了自己因为跟程白抬杠而过于外显的心绪,回以了一笑。 这一下,双方气氛才缓和下来。 时间也正好到了。 主持庭前会议的法官就是本次案件的承办法官叫张友峰,三十多岁,法院这边研究过后专门指定的。 现在的证据交换阶段一般都是法官助理主持,但每个法院具体人员编制不同,安排也就不同。 案件的难易程度不同,情况也会不同。 甄复国这个案子标的不小,算得上重大涉外民事案件,又加上案情千头万绪,所以不仅主审法官来主持,连合议庭都一起来了。 张友峰在法院数十位法官中绝对算得上是专业素质过硬。 五官端正,一脸严肃。 才到点他就开了口,简单道:“双方的证据目录和相关证据都已经相互交换,现在就请大家都仔细看看,包括合议庭这边。有异议的话及时提出,由书记员记录。今天主要就是给案件定定性,确认一下你们两边争议的焦点,再看看适用哪国法律,能不能调解。” 法院在案件正式开庭审理之前,证据交换环节算是最重要的。一是为了排除掉失真的、无关的以及非法的证据,二是为了让双方互相了解对方的证据情况,给双方足够的准备时间,确保开庭审理的时候不会有哪一方搞证据突袭,突然拿出什么关键性证据,让另一方毫无准备,以此保证公平公正。 所以某些律政剧里一些突然找到关键性证据冲入法庭随后扭转了庭审局面的剧情,纯属扯淡。 真要搞证据突袭,法庭未必承认; 就算证据经过勘验没问题,对审理的确有作用,搞突袭的律师也会被处罚。 聪明的律师,不搞证据突袭; 老辣的律师,则会利用好证据交换环节,从对方提交的证据情况分析对方的策略,并且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排除一些对己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 公开审理基本都是故事的尾声。 真正的较量从证据交换开始。 甄复国这个案子,双方提交的证据资料十分庞杂,涉及到英国方面提交的画作被盗时的报案记录、这几年的追查情况,甄复国手里那幅画的鉴定报告等等,证据的来源涵盖英国、意大利、中国。 程白坐下,先拉了一遍对方的证据目录。 只一眼就看到了最关键的四条—— 1、一串甄复国被起诉销售假冒伪劣艺术品败诉的记录; 2、甄复国位于豫园的古玩商店,在消协、工商那边的举报投诉记录; 2、甄复国拍得的那尊“情人”雕像的艺术家,所创作的其他作品历年来能查到的成交价,部在130万-240万之间,远远低于甄复国去年出的700万; 3、意大利拍卖行方面提供的那一场拍卖的举牌记录,甄复国完跟另一位出价者干上了,疯狂举牌,单看记录都能想象当时的激烈程度。 俞承真不是吃素的。 她顿时就皱了眉头,把这四条拉给了詹培恒看。 詹培恒便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来:这四条其实是三个点,正是他们先前经过一番讨论后分析出的对甄复国最不利的三个点。没想到,一来就被别人掐准了,直接给怼到脸上来。 不过,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程白抓了桌上的笔,在手旁边搁着的白纸上随意地做了个记录。 才一停笔,就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 于是她一抬头,一掀眼帘,就看见对面俞承紧绷着一张脸,一双眼晦暗到了极点,连拿着那一沓打印证据的a4纸的手指骨节,都在用力之下隐隐发白。 这世上,总是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能想到的点,程白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程白觉得他怼过去的点太犀利,他何尝不觉得程白那边扔过来的这一堆证据让人悚然! 1、一串甄复国因为贩售假冒伪劣艺术品被告上法院的记录,但都是筛选过后的,判决结果都是甄复国胜诉; 2、甄复国那家古玩店至今没有问题的营业执照,甚至是黄浦区颁发的百家优秀信誉商户的记录; 3、意大利那家拍卖行最近三年来成交价远超估值的一些拍品记录,以及雕塑类作品在球的行情分析。 每一条都是对着最关键的点往死里捅啊! 双方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看证据。 临结束的时候两边律师的纸上都落下了满满当当的标注。 法官先没问双方对证据的异议,先问了双方诉求。 没得说,原告要被告返还画作,但被告觉得自己拥有这幅画的所有权。 定性倒是很简单。 所有权纠纷。 只是法律适用方面…… 法官张友峰皱了眉道:“此案案情复杂,从英国、意大利到中国,在法律的适用上可能存在争议和分歧。按照现行的处理原则,优先采用意思自治。你们可以协商一下适用法律的选择,看看是否能达成一致。” 俞承直接道:“我方认为可以直接适用与文物返还有关的国际公约。” 詹培恒脸色难看地看了他一眼。 程白笑出声来:“国际公约?原告律师觉得,该案适用那一份国际公约呢?” 俞承听出了这笑声里的漫不经心,刚想要回答,程白那笑容就变得讽刺起来。 根本都没还等俞承开口,她就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 “我国1995年签订的《国际统一司法协会关于被盗或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吗?” “嗯,这个是好。 “直接规定了文物的返还事宜应当适用文物原属国法,换到本案也就是英国法,对你方十分有利。 “可我怎么…… “不好意思,我知道中国早已是缔约国之一,但英国后来有没有加入来着?” 她眉梢微微一挑,轻嗤。 俞承一张斯文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英国当然没有加入。 一般来讲,发达国家都是各类文物艺术品的非法流入大国,而历史文化悠久又正好处于发展中的国家则基本是文物流出国。 英国无疑是前者。 这份公约直接规定了文物返还一类诉讼直接适用文物原属国的法律,而中国、印度之类的国家各自制定的相关法律自然都十分有利于追回被盗文物。 英国作为文物流入大国,怎么可能为自己戴上枷锁? 别说是英国。 美国、法国等国至今也没加入这份公约。 但怎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文物流入大国也有文物被盗的时候。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国际公约都只在缔约国与缔约国之间生效,英国连签都没签,还想适用国际公约?怕是做梦来得快点吧! 1979年倒是有一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移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简称“巴黎公约”,英国磨磨蹭蹭地在2002年加入了。 可惜这份公约过于简陋。 它只规定了文物被盗国能通过外交手段向文物流入国索还,在法律诉讼上却缺少相关的规定。 外交途径返还? 那能有个屁用。 谁不知道外交有多能扯皮? 大国之间比的就是谁更流氓。 英国连1995年公约都没有签署,大英博物馆里还不知道放着多少中国流入的文物,前两年英国的拍卖行甚至还在公开拍卖圆明园的劫掠文物,中国方面反对申斥都无人搭理,照拍不误。 现在你国文物丢了,要外交途径返还? 对不起。 咱外交部门挺忙的,您且一边儿先歇歇,一帮大佬啥时候忙完了啥时候再来搭理你,甭着急。 程白不用问都能猜到。在英美两国都是签署了1970年巴黎公约的情况下,英国文物被盗不走外交途径索回,还要苦哈哈远赴重洋来中国打跨国官司,明摆着就是在外交部那边吃了一顿闭门羹了,指不定还被那硬邦邦的大门“哐”一声磕掉了一排牙。 真是。 早把公约签了不就完了吗? 弄得现在这凄凄惨惨的劲儿。 能说什么? 就两个字:贱得! 她是不知道对面那位汤森·希德里听得懂多少中文,但在她方才那一番话出口之后,这位已经有些发福的英国律师脸已经拉了下来,一双湛蓝的瞳孔微微缩紧,直直地望着她。 程白表情都没变。 她直接从手边那一堆排开的证据资料里翻出了一份书面申请,递交书记员。然后扯开唇角向对面一笑,明明温和的神情,却好似一咧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按《民诉法》规定,涉外民事案件的确应该优先适用国际公约。但很遗憾,可适用于此案的公约,英国部没有加入。 “所以,我方向法院提出申请—— “本案关键交易地点位于意大利,应当适用《意大利民法典》,第三编所有权,第八章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段比想象中的还要长点,估计要下章才能写到边老狗了。 以及其实对方律师会想到这点的,但还是要让他说出来,因为谁都不说,读者就不知道(论故事创作和现实的差距) 就…… 不管看不看专业内容的妹子,如果能稍稍包容一下,就非常感谢了…… 拖欠字数:17500 明天应该可以开始还了。 作死。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2章 程白的品格 直接申请适用意大利法! 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但凡对该领域内相关的国际私法领域有了解的都能看出程白的目的所在,意大利法对甄复国一方最有利,她当然要向法院提出适用意大利法。 在俞承的印象中,程白该是个要脸的人,应该就算要提也不会这么直白,连自己的意图都不掩饰一下,直接就要把法律适用往意大利拽! 他这一时真是有些错愕。 但思维迅速,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也快:“1970巴黎公约虽然只在外交途径索还文物上做出了规定,可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狭义内可能没有国际公约可适用,但可以遵循国际惯例。退一万步讲,也适用不了意大利法吧?被告当事人是中国人,我方当事人失窃的画作现在就在国内,即便不适用文物原属地的英国法,也该先考虑适用中国的《物权法》吧?” 适用《物权法》? 程白如果能让对方使用这部法那就是脑袋被驴踢了:甄复国拍得的这幅画作是实打实的盗赃物,而且一开始根本没被发现,是藏在雕像里的。真要按国内法来看,第一盗赃物就直接勒令你返还原主了,第二你拍的是700万的雕像,却从里面发现了估价亿的画作,完能用“拾得遗失物”来打你—— 小时候唱过儿歌吗? 我在马路边,捡到五毛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一句话,捡到东西要还! 所以真要适用国内法,甄复国半点赢面没有。 程白的笑里多了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儿,这一下她没对着俞承说话了,而是转头注视着法官。 说到底,她不是要跟俞承争辩。 辩赢了没说服法官,那都是没用的瞎折腾。 “我方申请适用意大利法,并非完出于我方当事人的利益考虑。我方当事人是中国人不假,原告当事人失窃的画作目前在中国也不假,但这只能说我国的法院对此案有管辖权。 “至于法律的适用,还是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首先这是一桩所有权的纠纷,被告方状告我方当事人要求返还文物,可我方当事人是否合法取得了该画作的看发生在意大利那场拍卖的情况。交易地在意大利,所有权的转移也发生在意大利。 “其次,民诉法中有规定,合同纠纷,合同在拍卖行订立的,当适用拍卖行所在地法。本案虽然说是所有权纠纷,但案情最关键就在这场拍卖上,可以适当按照惯例类推。” “原告已经无法与我方在意思自治上达成一致。 “那就应当按照‘最密切联系原则’,选择适用与此案所有权争议关系联系最紧密的意大利法。” 合议庭那边不少法官听见这话都皱起了眉头。 主审法官倒是面色如常,问俞承:“原告有什么意见吗?” 俞承其实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因为…… “我方的确无法在适用法律的选择上与被告方达成一致,所以也提交一份书面申请,请法庭公正裁判。唯一要补充的一点是,国内法院至今都没有适用国外法判决的先例。” 中国虽然属于大陆法系,过往案例的影响虽然不似英美法系中判例法的国家那么大,但不能说完没有。 法官也是人。 差不多的案情,以前某位法官这么判,你偏要那么判,跟别人不一样,必然有争议,且会引发公众对公平的质疑。 所以,一般的法官不敢越雷池。 俞承这句话说完,合议庭的目光便都转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主审法官先仔细地阅读了原告方提交的申请,过了好几分钟才放下来,对双方道:“原告方说得不算错,国内法院的确至今没有适用国外法做判决的先例。” 俞承紧绷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可根本都还不等他笑容完挂上脸,法官下一句便话锋一转,竟然道:“但我国《涉外民事关系适用法》有过相关的规定,在此之前虽然没有过先例,但司法实践不当因循守旧。在有法律支撑的情况下,且案情的情况符合,按物质所在地法原则和最密切联系原则,显然更应当适用意大利法。” 适用意大利法! 一锤定音了?! 对面的程白悄悄松了一口气。 俞承却是差点被炸蒙了。 怎么可能…… 国内以前只有过相关法律规定但没有先例的事情,一般来讲遇到保守的法官,都会驳回当事人适用外国法的申请,直接适用国内法,这位法官居然不走寻常路,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摆明了是要搞个大新闻出来! 他哪里知道? 受理案件的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相当重视,以前不适用外国法一是因为案情的确不适合,二则多少因为主审法官对国外法也没有那么深的了解,法官素质上难以匹配。 但这一次派的可是张友峰。 民事庭的一位前途光明的强将,一直都被同行称为“张大胆”,向来敢为人先,只要法条上有规定,他就敢尝试! 程白对上海法院这边的情况不大了解,甚至没跟张友峰打过照面,但费靖却对这个人很了解,铁面无私,刚得一逼。 俞承应该是没听过这位法官。 但从他提交法院的证据上看,她觉得俞承并不是没有做好适用外国法的准备,甚至不是没有做好适用意大利法的准备,应该只是没想到张友峰这么刚罢了。 可想而知,这案子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将在法学界引发热议! 法律适用定下,质证阶段立刻变得刀光剑影。 适用意大利法,真的是拼刺刀。 因为《意大利民法典》有“善意占有”的相关规定,但凡不是公共博物馆失窃的东西,才不管你是不是盗赃物,一律都能占有,只要你是善意的,只要你对此毫不知情。 更骚的是,这里面还包括“隐藏物”。 像甄复国这个案子,买了座700万的雕像,里面藏幅亿的画,这幅画就叫做“隐藏物”。 放中国你得给人还回去; 放意大利,那不好意思,只要你在交易的时候的确不知道这东西非法,出于“善意”购买了,那这东西就归你了。 所以,问题的焦点立刻缩小—— 甄复国拍卖举牌时是不是善意、知情与否,变得至关重要! 看的就四点: 1、甄复国相关信誉如何; 2、拍卖时的成交价是否合理; 3、甄复国交易时对涉案的画作属盗赃物是否知情; 4、是否尽到了相关的查明义务。 在确定法律适用之前,英国方面的原告几乎稳稳地站在天平胜利的那一端;但在确定法律适用之后,这天平的指针就重新朝着中间拨了回来,让双方重新回到了均势之中。 甚至—— 程白那边的赢面看起来还要大一些。 她是好不容易搞定了最大的难题,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想对身旁的詹培恒说点什么。 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詹培恒神情复杂。 程白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但詹培恒只向她摇了摇头。 质证阶段,俞承的攻击性显露无疑,程白却一反常态,面对对方提出的一条又一条异议守了个滴水不漏。 “被告方提交证据第37页开始到74页,都是被告当事人在法院的应诉情况和判决书。有关的诉讼情况我方已经提交了,被告方再提交一遍没什么必要吧?” 俞承开始觉得棘手了。 程白看上去却悠闲了不少:“原告方提交的证据是想要证明我当事人信誉不良,但我方提交的证据正好与此相对。毕竟被起诉不要紧,要紧的是法院判决我当事人无责。原告方怎么能用没有判决结果的东西来证明我当事人信誉不良呢?” 被起诉了这么多,某种程度上已经很能证明甄复国所谓的“信誉”了。 这他妈就是个骗子! 当律师的谁不知道法院的判决跟真相之间的差距,有时候被告无罪,只是原告证据不足罢了。 俞承真是恨得有些牙痒了,干脆放掉这条,进攻下一条:“那拍卖行这些与案情完无关的拍卖纪录呢?” 程白挑眉:“这些拍卖纪录都是历年来发生在拍卖行的高价竞拍事件,提交给法院只是想让法院作为一个参考。毕竟在拍卖场这种环境里,一时头脑发烧高价竞拍的事情并不少见。我当事人虽然以高于市场三四倍的价格拍下雕像,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之下,不能说是不合理。且判断善意标准时的不合理,一般指的是低价交易。” 黑的说成白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每一条都堵了个死。 一通撕扯下来,俞承竟然连程白那边提交的一条证据都没能排除;相反,还被程白以程序不合规为由排除了他这边好几条! 法官最后问他们还没有证据要呈交。 程白想也不想就做了新的申请:“前两天意大利那边接到了市民举报,抓了当时与我当事人竞拍雕像的那个人,有消息说是一个国际犯罪团队。案情的具体情况对证明我当事人是否知情非常重要,但因为两国间的手续繁杂,现在还没发回相关证据。所以想请法庭酌情,延长举证期限,我方尽量在二次证据交换时将其呈交。” 意大利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 俞承背后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 合议庭上的法官们更是没想到程白扔出这么个炸雷来,问过更具体的细节后,便同意了她的申请。 临结束时,张友峰询问他们双方:“双方当事人是否接受调解?” 俞承皱着眉,笑声跟旁边的中年英国男人交流了两句,然后才看了程白一眼,对法官道:“如果被告当事人愿意返还被盗画作,我方愿意调解。” 詹培恒便点了点头。 他记得,今天来法院之前,甄复国已经跟程白说过,只要能赚,他就愿意和解,拿个2000万也不错了。 所以,他以为程白会同意。 但万万没想到,她浅淡润泽的唇瓣一分,竟是冷淡且断然:“不调解。” 庭前会议一结束,俞承整个人都差点炸了。 出法院,他就叫住了程白:“意大利那边是什么调查结果还不一定,说不定你的当事人就是盗窃嚣张团伙里的一位,未必不是狗咬狗。这一场官司如果不和解拖上一两年都是好的。大家精力有限,速战速决不好吗?我的当事人要画,你的当事人无非要钱。你居然拒绝调解?” 俞承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半点不让程白意外。 不可否认,和解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程白本人也不排斥这种方式。 只不过,这个案子她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而且很遗憾,控制这个节奏的人不是俞承,而是她。 俞承什么都好,就是还太“躁”,且对正式的公开审理非常抵触,对用和解的方式来解决争议过于执着。 速战速决的确不错,但有时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程白当年面试他的时候就看出对方这种特质了,此刻不为所动,只道:“我这人上庭惯了,嘴快,下意识就说‘不调解’,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不还有第二次证据交换吗?我们到时候再谈也不晚。” 到时候再谈可能就不是一个结果了! 程白这种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不会坐地起价? 意大利那边的调查结果对甄复国不利还好,真要有利的话,再和解可能就是他的当事人这边大出血了! 而俞承签的也是风险代理。 当事人需要付出的越少,他的代理费越高,自然希望用最少的钱解决最多的问题。 无奈,程白不是好糊弄的。 他站了半天,愣是被程白这敷衍的说辞气得没说出话来,依稀又回到了当年被这位大par一票刷掉的噩梦时代:“程律是真的很看不起我啊,当年如此,今天也如此。” 程白听了这句,忽然就笑了起来,难得认真地注视着他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刷掉了你的面试就是看不起你呢?与你的想法相反,我其实很看得起你。但外人都觉得乘方是座飘在天上的理想国,而你是个切实的功利主义者,如果加入可能会对当时还脆弱的乘方造成劣性的改变。没有对错,也没有高下,只是双向选择罢了。并不是你很优秀,旁人就必须选择你。” “可我没有加入,乘方不也注销了吗?”提起这个,实在有些讽刺,“乘方的理想主义者太多,你是,方让也是。脆弱这个事实无法避免。一场官司出了意外而已,就摧毁了整个律所。刷不刷掉我,有差吗?” 一场官司,摧毁整个律所…… 虽然在事实上有些偏颇,毕竟乘方当时如日中天,注销是方让的选择,而其他的创始合伙人选择了尊重而已。 但真要这么说,好像也不算错。 程白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便想起英国那边总是下雨的气候,也不知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在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往回翻,只对俞承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而言之,当年的事情我并没有任何的偏见,而你也并未因此失去什么,相反你现在进了红圈所,也混得很好。今天能在庭上见到你,一很欣慰,二要说一声恭喜,三想告诉你,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在俞承这里,当年信心满满地去,却被程白无情刷掉,是一桩解不开的心结。 但听着这一句,竟觉得什么怨气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程白就是有这种底气,甚至可以说有这种狂妄,竟然敢对自己的对手说什么“不用客气”! 一路堵车回律所,已经快下午一点。 程白才推开自己办公室门,就听见费靖那颇为兴奋的声音:“边神你看这个环节怎么样?跨年的现金抽奖是必须的,酒会上海能安排一些的互动的小游戏,比如这个,盲猜!两家律所的人当然也要参加,来点竞争氛围。毕竟咱们所也算是一线大所了。哎,你说要不要在规则里挖点坑,让明天诚所的人一脸懵逼?” 边斜坐他旁边,一脸郁卒。 “明天诚?” 程白先前就听说过律所要搞什么跨年活动,还要跟别的律所一起,据说是天志的传统,但半点都不知道是明天诚。 她把厚厚的公文包放下,讶异至极。 “跨年活动是要跟明天诚一起?” “对啊。”费靖还不知道方不让曾经挥锄头想挖程白的事情,这时不仅半点警觉都没有,还特别亢奋,“去年我就看方不让那孙子不顺眼了!今年轮到我们设计规则,我搞不死他我!” “……” 突然并不想参加什么跨年活动了。 程白差点把白眼都翻出来,一转眸就对上了旁边某位大作家堪称“幽怨”的眼神,鸡皮疙瘩顿时往外冒。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边斜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那姿势简直跟早晨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根本没动过,只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那种能揣进兜里的便携小精灵呢?” “……” “……” “……” 费靖、甄复国、詹培恒、肖月,听见他这一句之后,集体有瀑布汗的冲动。 有点志气好不好! 不就是没能跟程白一起去法院吗?你他妈豁出去过个法考咱们分分钟帮你挂证啊! 正路不想还想变小精灵…… 什么脑回路! 程白也是真的头回遇到这种脑洞奇葩的,一时无言,但看边斜这一副被黑暗气息笼罩眼见着就要长出蘑菇来的怨气,又觉得实在好笑。 她只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费靖立刻道:“没呢,等你们回来。” 程白便点了点头:“那一起吧。” 说着端了保温杯喝了口水,便拿了手机准备跟众人一起下去吃个晚点的午饭。但没想到还没出办公室,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谢黎。 她还不到分手就把人电话拉黑的那个地步,顿时一挑眉,跟众人说了一声便出去接电话。 边斜起了个大早,中间又被费靖和甄复国拉着聊了一大通,几乎就没闭过眼,熬到大中午时,已经是一脸恹恹。 但打从程白回来后,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 程白接电话的神情分明有些不一般。 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脑洞很大,观察力强,所以直觉很准:下意识就觉得,打给程白这电话的,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有七八分钟,也不见程白回来。 边斜看了一眼时间,就扔了抱枕站起来往外面走。 费靖诧异:“边神你去哪儿?” 他头不回道:“找程律去。” 律所里没人,边斜一直走到律所外面,在楼层另一侧僻静的走廊尽头,才看见了程白。 不巧的是,人不止程白一个。 还有个英俊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的那一点伤怀和痛楚,落在女人的眼睛里可能有些不忍,但落在他这个对程白早有企图的男人眼底,那就成了心机渣男! 说是出去接个电话,可这明明是出来见了谢黎! 程白这个人渣……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而且还是顿标准的回锅肉。 边斜两手揣兜里,站在这头走廊边上看了五秒,直接就走了过去,也没管谢黎正在跟程白说些什么,便道:“程律,大家等你过去吃饭呢。” 谢黎顿时一愣。 程白微微蹙着眉,回头看了边斜一眼,有些意外,但只道:“没事,你们先去,我这里还有点私事。” 私事? 边斜这才看了谢黎一眼。 谢黎只觉得这位平白出现在程白身边的“大作家”简直就是个搅事精,而且男人跟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有点感情经历的都清楚,拿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对程儿有企图! 他干脆都不避讳了,想把话说完,直接对程白道:“程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所以你能不能考虑——” 程白站在谢黎面前,边斜就站在他后面。 这时候,一只手就从后面伸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没等谢黎把话说完,就听见身后莫名有些委屈的声音:“可程律,我有点饿……” 再不吃饭就他妈想吃人了。 程白再一次转过头来,就对上了边斜那一双真诚到了极点的眼睛,一副可怜样,牵着她袖角的手指根根修长,也不放开。 她哪里看不出这货是装上了? 但想了想,还是对谢黎道:“抱歉,他们都在等我呢,时间不合适,该是改天再谈吧。” 谢黎的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他一阵眼刀飞向边斜。 但边斜浑然无所觉的模样,只跟着程白往回走,但脚步偏偏落后许多,等程白重新进了律所,他人还在外面。 谢黎是真没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种争宠的把戏,觉得这人让人很无语:“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跟我争有意思吗?” “争?” 行吧,人都说“争”了自己也不能说不是。 多不给面子呀。 边斜长身而立,站在与谢黎相隔几步远的地方,先前对着程白时的纯良早没了影儿,只闲闲地嘲讽:“天底下最难吃到的是回头草,想追回她来,做梦来得快点喽。” 谢黎冷笑,无比笃定:“程白是我的。” 边斜眉梢微微地一挑,走廊上光线略显昏暗,照落眸底,只斜睨谢黎一眼,便有几分戾气滋长。 一声轻嗤。 偏生笑得好看。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抢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欠17000字 红包300+ 标注拖欠字数主要是为了鞭策自己,目标是每天6000字,没更满的都是欠的。之前还欠评论满2万条的加更。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3章 你边 什么叫“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 边斜跟程白他们去餐厅的一路上都在心里槽。 没有过他这一款的才对了,这恰好证明程白先前遇到的那几款都不对,不然以她这种性情早就定下来了。 周异那边的事情有了个了断之后,他行事其实少了很多顾忌。说句实话,对谢黎不爽归不爽,但真没怎么将对方看在眼底。 边斜不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目的性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刚才我进去了你没进去,是留在外面跟谢黎说了什么吗?”到了楼下某一家挺高档的西餐厅,才坐下来点了一份红酒牛舌,程白就忽然想起来,这么问了他一句。 边斜现在早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了,只斜了她一眼:“我就是困了饿了走得慢了点,又跟这人不熟,能说什么?难道在程律心中我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程白当时在心里面想事儿,真的是走进了律所之后才意识到边斜没跟上,待回头去看时才瞧见对方慢吞吞地走过来。 她看了看边斜,多少有些狐疑。 但想想其实也是,别说边斜跟谢黎不熟,就算是熟,真说了点什么,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桌上大家按着各自的喜好点了些吃的。 接着费靖、甄复国几位今天没能去旁听的人就问起今天证据交换阶段的情况。 程白一一地说了。 甄复国也不大听得懂太专业的名词术语,就听出程白对今天证据交换的情况非常满意了,目前的局势对自己还是有利的。 但他真不关心这些。 听到最后就问了一句:“那对方跟咱们和解吗?” “对方愿意和解啊。” 程白说完就看见甄复国露出了一脸惊喜的表情,然后就淡定地补了一刀。 “但我拒绝了。” “拒、拒绝了?!!”甄复国吃了头大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为、为什么要拒绝啊?” 程白觉得甄复国对和解的态度真的有点热过头了,她平静的目光从对方那张明显没搞明白情况的脸上掠过,只不慌不忙道:“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 奈何签了个权代理! 甄复国真是只能干瞪眼了。他自觉是那种特别没有安感的人,虽然觉得这幅画是自己捡了个漏,拿到了手里就不愿意再拿出去,可对方要是愿意和解的话,那些钱可不都是白饶的吗? 唉。 但中间具体的情况又不能多说,再说程白一定会考虑一下自己律师费的情况,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有点把握。 所以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案件的情况,话题在律所、跨年、文玩这几个之上来回地跳。 说来程白先前都没发现—— 甄复国跟费靖之间竟然已经很熟了,饭桌上就聊起一些古玩的收藏价值来,还聊了点行业里一些关于赝品的秘辛。 “所以说啊,老祖宗的造假手法有时候还是很独到的,毕竟咱们国家历史文化悠久,这种东西也都是吃饭的家伙,代代相传。更不用说现代科技发展之后,造假这门技术都跟着与时俱进了。就一些摆在那些高端古玩店里的赝品,甭说你肉眼看不出来,就是放到高精尖的仪器下面,不掌握门道,你也看不出真假。” 甄复国一说起这个简直门儿清。 “我都是被打过好多回的眼才练出来的。所以你们说说,那些几十几百千把块就想在我店里捡漏的,买了东西之后一扭头去法院告我,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摆明了你这价就不可能买到真货啊!” …… 说来说去又吐槽上了。 看来甄复国对这件事真是相当地怨念。 费靖就搓着他那一串鸡血石的珠子,劝他:“你啊,消消气,消消气,下回干脆把那些标签给他们贴清楚了,反正你店里店外两桩生意,也不靠外面的小生意吃饭。” 甄复国这才跟他干了一杯,不再抱怨。 俩年纪相仿的人换了个话题,说着说着费靖就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古玩市场,加上最近有朋友家添丁,干脆开口请甄复国去帮自己掌个眼,买件有价值的礼物去。 程白听着这俩人一通瞎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吃完结账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就把费靖叫住了:“文玩古董圈子没点眼力见儿真玩不转,费主任你……” “放心。”费靖也是人精了,他自觉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半点也不担心,只道,“我真就是要给朋友买件东西,他要拉我到他店里去买东西那我肯定不买。再说了,就算这是个骗子,他骗人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你接了他的案子,我是你律所的老板,怎么骗也不至于敢骗到我头上。我警觉着呢,你赶紧回去忙吧。” 费靖心里这么清楚,程白就放心了不少。 她目送着这体型没差多少的俩人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那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并没有消减下去。 詹培恒从法院回来之后一直都挺沉默的,饭桌上也没说太多话,直到这时候才道:“甄复国这案子疑点颇多,你们律所这位主任,还是该小心一些的。” 程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看詹培恒的状态,又多少有些担忧:“詹律你,没事吧?” “没什么。” 詹培恒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笑了一笑。 “就是今天在庭上立场对调,心里有些复杂罢了。” 以前他是索还文物的那一方,如今却是拒绝返还文物的那一方,而且越是处在这个立场,才越觉得压抑。 并不是觉得自己站的立场不对。 律师从来是一种有天然立场的职业。 他只是觉得,如果是自己处在俞承的角度,会处理得更好。这桩官司,至少能让程白的赢面不那么大。 文物返还领域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门律师,所以真正专业的人也不多。 詹培恒是不敢想象,以后都是一些半吊子去打这种跨国的文物返还官司。 一不小心就会输掉。 但也许它们本该是能赢的。 他叹了口气,只道:“现在就等意大利那边的证据,也没什么事儿,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先回去。有什么进展,程儿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 程白也觉得詹培恒可能需要休息一下,所以平静地跟詹培恒告了别,看他离开了大厦,这才带着边斜和肖月返回了律所。 她进自己办公室刚泡了壶茶,边斜就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探脑袋进来:“我能进来睡觉吗?” “……” 程白忽然就在想,自己这间高大上的办公室是在什么时候沦为了边斜的午睡室的? 而且这人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坐在沙发上瞅了对方半天,才道:“进来吧。” 然后边斜就晃悠进来,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程白办公桌下面的角柜,抱出了她那团也不知现在到底姓程还是姓边的绒毯,满足地瘫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躺尸一样横了下来。 “陪聊了一早上,差点没困死我。” 费靖跟甄复国这俩人太他妈能侃了。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还要在这律所混上一段时间,他可能当场就睡过去了。 程白听着他这生无可恋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好好的年收入近亿的大作家不当,偏要来我这儿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助理,也没见你取到什么材啊。” “你要能把我揣进兜里我就能取到材了。”边斜都懒得跟她理论,把早上从家里抱出来的抱枕垫到自己脑袋后面,躺出一个特别安详的姿态来,就道,“再说我就是个端茶递水的小助理收入也不会少一分,程律你就不用思考用这个作为借口来劝退我了。” “……” 什么事都能扯到开除这件事上? 而且这种十分有优越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程白深吸了一口气,不接话了。 午后她偶尔会泡个茶,一边喝一边想事儿。 手机就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忽然就“叮”了一声,在此刻格外安静的办公室里,十分明显。 她没去碰,倒是边斜往旁边一转眸,就瞥见了程白那手机屏幕。因为角度刚合适,一眼就看了个清楚。 是一条收到他人打款的消息。 不多不少,14万整。 末尾附注打款人的留言:谢谢程律。 他觉着这条打款信息颇有些不寻常,但一闪念时就瞧见下面跟着亮起来的其他消息。 内容没什么可说的。 但每条短信的发信人都是一串号码,显然在程白的通讯录里没有姓名。 于是,边斜忽然就想到了某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看了程白一眼,没作声。 只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程白拨了个电话过去。 被调成了震动模式的手机立刻在茶几上抖动起来。 亮起来的屏幕上一串11位的号码。 程白也没认出来,拿了手机就接起来,但才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便意识到了不对,因为才刚开口一个“喂”字,便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边斜那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 “……” “……” 相顾无言。 程白没明白,皱眉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去,问他:“当面打电话,你发什么疯?” 边斜是真的很想把自己眼前这女人按倒了暴打一顿,此刻只弯起唇角,标准地假笑:“看来程律好像也没有存别人电话的习惯。没关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现在帮你存个好吗?” “……” 她只是有时候犯懒而已。 反正电话都是会接的,存不存好像也没区别。 边斜没听她反对,就直接一伸手把程白手机捞了过来,翻到刚才的通话记录,把自己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在输入名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先输入了“边斜”两个字。 再看程白一眼,程白也正看着他。 于是他唇线微抿,强压住那忽然鼓噪的心跳,退格,退格,删除了方才的输入,重新键入了两个字。 保存。 边斜有心想要把自己的号码添加到程白的收藏里,存成特别联系人,但又觉得太露痕迹,所以暂时用意志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 然后才把手机放回去:“好了。” 手机放在茶几上。 程白在他放下后拿起来看了一眼。 通讯录上多了一个名字。 ——你边。 这两个字可真是…… 越品越微妙。 程白略略垂着眸,眼底覆盖着一片浅浅的阴影,看了一会儿,还算平静,抬眼望边斜:“平时也没什么事找你,存个电话有够画蛇添足的。” 边斜克制着,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他把手机放回去就重新躺下了。 此刻便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好歹我是你助理,万一呢?那话怎么说来着,有事儿助理干嘛。” “……” 手指搭着手机的边缘,轻轻地转了一圈。 程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她不说什么了,只把整只手机都调到了静音的状态,不让它再吵着谁睡觉。 职场上从来都是有某些很“荤”的话的,比如:有事儿助理干,可要没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写跨年活动~ 还欠字数13500字。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4章 跨年1女王范儿 自从上次鞋底垫金条的骚操作被程白发现后,边斜称体重的时候就彻底老实了下来,然后程白就发现这位大作家的体重极其稳定,吃少了会瘦,但吃多却不胖。 什么让女人嫉妒的神仙体质…… 她连续观察了几天之后都不由得在心里无言:自己这种三五不时还要去健身房一趟的,真的是个凡人。 最近边斜这位助理已经抛弃了自己平价的地铁上下班模式,每天都有他工作室那边的助理徐杰接送上下班。 车是豪车。 人也不俗。 进大楼的时候人可能都以为这是哪位大牌的金主爸爸。 甚至天志律所的普通律师们乘坐电梯上下班遇到同栋楼的熟人时,都要被问起这人什么来头。 于是往往只能挂上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回一句:“是我们所空降的那位合伙人的助理。” 然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边斜的存在让不明真相的人十分怀疑人生:这他妈什么时候一个律师的助理都能混得这么好,上下班豪车接送,穿得比公司大老板还贵了? 职位里同有“助理”二字的肖月,在与某位大作家共事大半个月之后感到了深深的抑郁:“家里没矿都不敢出来当助理了……” 当然,这时候边斜往往会出来安慰她一句:“没事儿,你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再打拼个二十年,运气不错的话就能混成我这样了。” “……” 肖月只能说,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贱的安慰。 完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在人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好吗! 于是原装正宫的小肖律师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毫无疑问地跟这位半路出家的边助理杠上了,处处争宠,啊不,争夺程白的注意力。 边斜恨了个牙痒。 但谁让程白宠这丫头片子呢? 圣诞节一过,眨眼就要新的一年。 两所联合跨年活动这天上午,边斜一大早买好了三明治,除了程白一份自己一份还顺便给肖月带了一份。 三个人坐在程白办公室里吃早餐。 边斜听着程白一点一点跟肖月说回头拿到律师执业证转正之后要注意的事情,就琢磨起来,在她们聊得告一段落之后就插话问:“小肖律师下个月就要转正了吗?” 程白点了点头:“快了。” 边斜心里先是高兴了一下,但很快又心塞起来:“那新的律师助理呢?” “前几天已经开始招了啊。” 程白面前放着电脑,上头是意大利那边发过来的回函,让她越看越纳闷。 证据一直过不来,完是因为那边的工作人员拖延症。 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 前几天跟他们说圣诞节一定发到,圣诞节之后又来一句“newyear”,差点没气得人心脏病犯。 她一面措辞回函,一面道:“人事那边已经开始面人了,筛过之后名单就会递到我这里来。要再没合适的,就在律所实行生的池子里挑挑看。” 天志的合伙人都是带团队的,但除了团队之外还有个多半都是实习律师以及少部分普通律师的池子,哪个团队缺人打下手就去里面找,助理律师当然也是可以的。 对新人来说,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像程白这种大par级别的助理律师职位,显然是会让许多人抢破头的,尤其是现在程白还肯带上一带。 边斜想也知道走了一个肖月还会来肖月,更何况肖月也不算走,成为正式律师之后就直接进程白团队了,跟下个月就来的钱兴成一道,也算前途光明。 至于自己…… 那就是“路茫茫,道渺渺”了。 “我中午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晚上就是跟明天诚一起的跨年沙龙,下午也不用上班,你们都回去各忙各的吧。” 想到晚上的活动,程白提醒了一句。 “记得回头拾掇拾掇,到时候也会有一些客户过来。” 她以前没参加过天志的沙龙,这还是头一回,但也半点不紧张。 就跟大公司的活动差不多。 律所的沙龙也就那样。 虽然每家活动的形式都不一样,但跟客户的关系都需要维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一些酒会,联络联络。 天志和明天诚并不例外。 不过这一次毕竟是跨年的活动,比较闲散放松,又是两家律所,彼此之间有点竞争关系,所以来的客户都不多,要么是深度合作的,要么就是同时跟两家有合作的。 这两种无一例外都是大客户。 一般来讲,不需要穿得跟什么慈善晚宴一样那么夸张,但稍微正式点还是需要的。 边斜应该是习惯这种场合了。 所以程白是着重提醒肖月,毕竟小姑娘经历过的阵仗不多。 交代完需要交代的,又回了邮件,给詹培恒那边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下意大利那边证据的进度,她就直接离开了律所。 上回奶茶店门口遇袭的事情还没解决完。 今天是又要去警察局一趟。 这种当街持刀的恶**件,检察院那边的反应速度一点也不慢,现在虽然还没有风声透出来,但程白猜是要提起公诉了,联系她多半是为出庭作证。 天志和明天诚算得上是老冤家了。 一开始倒不是两边的大par们认识,而是律所选址的时候有“孽缘”,撞上了,分别挑在了兴业的一座和二座,连楼层都很相近,隔着中间一片虚空遥遥相望,圈内人都戏称两家是“律所里的牛郎织女”。 有竞争也有合作。 说关系好,那肯定算不上;但要说关系差,那也绝对不至于。 律师这个职业是一种跟现实融合度非常高的职业,既讲究专业也讲究交际,不管在什么律所,相互之间都是一张人脉的网,随便办一场沙龙基本到处都是认识的人。 律所挨得近,两所的律师里自然有熟识的。 这种已经成为传统的跨年活动,完是两边律师,尤其是普通律师翘首以盼的,早大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期待了。 到这天傍晚的时候,外头虽然下着细雨,冻得厉害,但大家伙儿都早早地赶到了地方。 是找了栋民国时期的洋房别墅。 上下足有三层,下层十分宽阔,一排餐桌拉开摆了自助的餐食和甜品,酒水的品类也很丰富,红酒、金酒、香槟都有。 男律师们多是清一色的西装,区别只在于有的人穿得像花孔雀,有的人则比较朴实低调。 女律师们就要丰富得多了。 有的还是简单的一身西装,到哪里都不出错,但有的却翻出了自己心爱的、难得穿一次的小礼服裙,行走在有供暖的别墅里,倒是一点也不冷。 任何行业单身狗都不少。 更不用说在外人眼中精英的行业里混乱的男女关系总是很多。 所以才晚上六点左右,跨年沙龙的气氛就已经起来了。 认识的、关系好的聚在了一起聊天,不认识人的或者认识人少的,也向着周围攀谈,或者相互递个名片。 边斜其实不很喜欢这种场合。 太套路。 所以他虽然来得挺早,但也就是随便插了一小碟儿水果,坐到餐桌一头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向周围打量。 人来人往,个个看着都是精英。 谈吐之间时不时蹦个英文。 更别说这昂贵的场地了。 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衣香鬓影的感觉。 不过就是没有看到程白。 倒是两家律所的大合伙人陆续到了,还有一些一看就很重要的客户,但基本都没有在下面一层停留,穿过宴会厅就直接上了二楼。 “咔。” 边斜咬了一块哈密瓜,然后就忍不住想:詹律到了,那个钱兴成也到了,甚至连换上了一身雪白小裙子的肖月都到了,程白上午就出去了,都到这个点了,竟然还没来。 这女人到底背着自己干什么去了? 他心里面纳了闷。 天志律所这边的人基本都已经认识他了,但明天诚那边知道他的人却没几个,远远瞧见这头角落里有个坐着也只当是个不认识的律师,或者想要安静的客户,所以没去打扰。 不过也偶尔有人往这边拿点东西吃。 边斜也没注意。 明天诚所是红圈,面试实习生的时候不是来自国内名校就是在国外有留学背景,且还对能力有一定的要求,所以这里即便是个寻常的律师,学历素养拉出来也十分吓人。 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红圈所。 但不是人人都能进去。 顾嘉盈今年二十四,是去年年末才进的明天诚,现在刚转成普通律师还没半个月,在所里已经小有一些名气,是新进一批转正律师里最被看好的,也是第一次参加跨年沙龙。 她多少有些紧张。 毕竟除了明天诚的熟人之外还有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天志的律师,更会有一些客户被邀请到场。 所以今天她还认真打扮了一番。 把长长的头发挽起来,戴上一串珍珠项链,再穿上一身浅粉的长裙,化了个精致的妆。 果然,才一到场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毕竟合伙人级别的女性律师会稍微把自己往沉着稳重打扮,要给客户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但她这种年轻的就不一样了。 这是她的优势。 无疑,换名片换到手软。 在主动跟一些被邀请到场的客户攀谈时,也并不会被拒绝,聊得好的话甚至能主动被客户索要名片。 更不用说一些殷勤的男律师了。 只是脚踩着高跟鞋在场上这么周旋了一圈,多少有些累,她聊完了一通就走到餐桌旁略拿了一点水果,想坐下来稍微歇会儿,把力气留到后半场。比如大客户们和合伙人都下来的时候。 所以她向周围一看,就看见了角落那边的沙发。 但走过去才发现边上有人。 是个先前没见过的男人。 坐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地方。 散碎的黑发有些凌乱,人就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也没穿特别正式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的大衣随便放在一旁,身上就一件烟灰色针织毛衣,宽宽松松地挂着,颇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她走过去时对方就抬了一下眼。 沉黑平静的眼眸。 看见她了。 但明显并不关注,只一掠便收了回去,照旧看自己的手机。 顾嘉盈听说今天晚上甚至会来几位有合作关系的明星,看这男人的模样却又都不在自己记忆范围里。 对方看到她时目光甚至半点波澜都没起。 可她却看见了对方那半遮在袖口里那块昂贵的腕表,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位到场的大客户。 毕竟两所的大par她都认识,且只有方不让会随便把一套房戴在手腕上。 她是位刚转正的律师,来这里就是打好关系的。 这一时便拿了几块水果放进餐盘走了过去:“您好,这里没人坐吧?”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程白还没到。 边斜心里其实不很爽,要不是因为程白会来,这种场合他是半点不喜欢。人跟人的关系都摆在台面上,功利得不行,所以看谁都难免觉得虚伪。 程白没来之前他就想一个人坐着。 结果还有不识相地上来讨人嫌。 他再次抬眸,掀了眼皮看了这位打扮得很好看的“不速之客”一眼,连声儿都懒得吱一吱,就再一次不耐烦地翻起微博来。 顾嘉盈顿时感觉到了少见的难堪。 她面上微微一白,立刻感觉这位大客户的脾气可能不大好。 但她名校毕业,长得又很不错,并不觉得自己会真正地碰壁。 没听对方回答,她便笑了一笑:“没人的话我就坐这里了。” 然后坐了下来,非常自然地继续跟边斜攀谈。 自我介绍做完,又说边斜面生,以前没见过,问是不是跟天志那边合作,还夸奖了一番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想上来要签名。 还很年轻的姑娘,长得又好看,不管正在做什么,一颦一笑都难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但能欣赏的人里并不包括边斜。 相反他真的很烦这种人。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微博内。 程白那主页关注数上明晃晃的“2”看得他牙痒。 当初帮她注册的时候拉黑取关那一堆自动关注的乱七八糟的号也不容易啊,那就根本不是为这个“2”字准备的。 边斜不想听对面这位不知哪儿来的女律自说自话,扯了扯嘴角,淡淡嘲道:“你们明天诚所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顾嘉盈真没听出这背后的意思来。 她还当这话是夸奖,见对方终于说话,笑容便深了一些,无意识地将耳廓边的头发顺了一下,道:“我们所里有个性的律师都挺多的,毕竟大家的履历都很优秀。不知道您之前见过有‘个性’的律师都是谁啊?” 边斜盯着程白关注列表里那“方不让”三个字,微微垂着的眸底敛进几分风谲云诡。 他直接就起了身,想出去给迟迟不到的程白打个电话。 但就在他起身之后,厅里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一点,从靠近外面入口处的方向开始,很快就压了下来,然后是几分莫名的骚动。 是外面有人进来了。 迟到的人总是最引人关注。 如果迟到的人还非常漂亮,那就是更让人无法侧目的效果了。 明天诚的律师们望着才从别墅外面走进来的那道身影,还有些茫然。 天志这边一帮牲口却几乎同时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真的已经习惯了她性冷淡风格的打扮,除了某些上庭的时候,基本都是冷色调,只一眼看过去就会给人理性的感觉。 如果你是她的客户,第一印象就会觉得这个律师很厉害。 漂亮是非常漂亮,甚至也精致。 但绝不是那种大多数男性敢去追甚至敢去肖想的类型。 然而此时此刻…… 那位前阵子才因为奶茶店前制服凶手的视频而在网上火爆了一阵,甚至被众人把她跟西装固定挂钩的大par,今天竟然换下了她习惯众人也习惯的一身西装。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烟灰紫的长裙。 身形高挑,骨架纤细。 拿了个小小的手包,线条秀美的肩上裹了厚厚的披肩,披肩垂下来的左侧做成了流苏的样式,不对称更有设计感。 脸上就是淡妆。 底子足够好,根本不需要怎么用心。 一眼惊艳。 只是这张脸上的神情,无论怎么看也算不上是愉悦。涂成哑光豆沙色的唇抿着,平直的唇线,衬上那描了眼线的冷淡眼尾,透出点寒气。 乍一眼众人可能还没认出来,但等她穿过宴会厅的时候,就差不多的都想起来了。 这十分有辨识度的五官,见过的谁能没印象? 一时都莫名生出几分心悸之感。 程白,履历牛,名气大,人漂亮,这都是圈里公认的。但现在看上去,脾气未必不坏啊…… 旁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但她这时候真是半句话也不想说。 本来中午见尚菲,下午去警察局,出来还能约刚好有空的魏了了见个面,也没准备再回去换衣服。 她早就过了需要用衣服来装点自己的时候了。 大par的圈子里就没有以貌取人这说法。 可万万没想到,才跟尚菲从警察局出来,就差点被人泼了一身漆! 尚菲上次审理的那桩离婚案的原告当事人,也就是女方,也不知什么渠道得知了消息,竟然拎了一桶油漆在外面等着。 她们一出来,就直接开泼。 还好她和尚菲反应都挺快,躲开了大半,但依然有不少沾到了衣服头发上。 离婚纠纷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前天人家起诉丈夫家暴要离婚,昨儿你依着人的意思审明事实之后判了离,今天人前夫因为持刀伤人反被人打伤住进了医院,人家就拎着油漆上来骂上你一顿。 什么要不是你我丈夫也不会这样。 什么谁让你给我判离婚的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又什么没了他我以后怎么生活…… 程白当时真是忍了又忍才没上去抽她几个耳光! 总之衣服是毁了。 临了了只能就近去魏了了那边换了一身来。 尚菲是真的奇葩见挺多了,怕她人在气头上开车出事,一路送她来的路上都在劝。 毕竟程白从来不接离婚官司。 为的就是不沾这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儿。 没想到还被这种泼妇指着鼻子骂。 一口气憋在心里,她进了宴会厅心情也没好转。 踩着高跟鞋冷着一张脸穿过,抬眼一扫就看见了角落里站起来的边斜,也没注意到那边还有个人。 脚步都没停下。 她一面向二楼那边的楼梯走,一面十分随意地往他那边招了一下手:“这边。” 边斜着实被震住了。 他真的跟别人一样看惯了程白穿西装的模样,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冷淡的女人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 她今天看上去比往常更冷淡,心情十分不好的模样。 但那种惊艳摄人的感觉,却无论如何让人无法忽视。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边斜就明白自己真的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她目光向他转来时,他前所未有地紧张。 但听见那自然无比的“这边”两个字,先前等待时候的烦躁一下就消减了下去,让他不由勾起了唇角,一下笑了出来。 他向程白那边走去。 那位自称来自明天诚所的顾嘉盈因为背对着外面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情况,看人走过来还以为对方是向自己走来,连忙就起了身。 她十分熟练的就要向边斜递名片。 声音听起来也很甜美。 “这是我的名片,在明天诚所主要做并购重组,您有需要的话打我的电话就好。” “……” 程白都还没走到那楼梯前呢,正好在一个距离他们停近的位置上,听见这一句,先前没停下的脚步便停下了。 她转头看去。 明天诚所的小姑娘都是跟方不让学坏了吗? 见到个客户就递名片。 也不考虑考虑方不让是什么位置,自己又是什么位置。 而且这种场合,见到个人就递名片,递多了就不值钱了。你以为自己在挖人墙脚,人看你那是自掘坟墓。 她只这一停,周遭就有些安静。 顾嘉盈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回头看到程白的瞬间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 边斜顿时庆幸自己没乱接名片。 程白淡淡瞥了还在她手里的那张名片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找我助理有事吗?” 助、助理?! 顾嘉盈整个人都懵了,完反应不过来。 别说是她,就是宴会厅里其他人都愣住了。 程白却是懒得再跟小姑娘计较,说完就重新转身,顺着一旁的楼梯上去了。 边斜却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笑。 他递给顾嘉盈一个貌似歉意的眼神,淡淡道:“不好意思,老板叫我去呢。” 然后便将厚厚的大衣挂在臂弯里,在周遭一群人目光的注视中,跟上了程白的脚步,转过角就不见了。 洋房别墅的楼梯铺了地毯,因为三五不时就有什么沙龙、晚宴在这边举行,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常换常新。 虽然是老建筑了,但看上去依旧精致。 边斜腿长,就不紧不慢走在程白后面,微微抬了视线,望着她的背影。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叫她的名字,所以喊了一声:“程白。” 程白走在前面,听见声音,站在他上方一些的台阶上回头看他:“有事?” 披肩上的流苏轻晃。 她微卷的长发挽起来大半,只垂下几缕落在颊边,微垂的目光落下来从稍高处看他,眉眼间一片淡漠。 于是这一刻边斜忽然觉得—— 只要她向自己伸出手来,他便愿意像那佩剑的骑士一般,虔诚地亲吻她雪白的手背。 向她,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 欠13000字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5章 跨年2闭门会议 “没什么事。” 明明是有点什么话想要说的,可真要出口时,又忘光了。边斜顿时觉得自己平日那飞速运转的脑袋有些不灵光起来,可唇角却是压不下的弧度。 旁的看不出什么来。 唯独那注视着程白的目光,格外明亮。 程白气都还没消下去呢,问了一句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扔下不管了。她拎着这一身多少有些碍事的裙角,过了楼梯转角便往二楼去。 楼上楼下的宴会厅其实差不多。 不同的是下面基本都是普通律师,而上面都差不多是合伙人级别。因为跨年活动还没正式开始,所以多半都在陪客户聊聊天,休息休息。 上面的厅不算特别大。 她带着边斜进去的时候,里面大部分人都立刻注意到了。一开始看她这打扮还有些纳闷,以为是哪位高级合伙人带的女伴。 比如先前方不让带的那个。 但等人走近了定睛一看,差点惊得把刚喝进去的香槟给呛出来! 操,这他妈居然是程白! 换下那一身冷刻得不近人情的西装,烟灰紫长裙加身,虽然面色比平时冷了十倍不止,但反而给人一种艳光四射、不可逼视之感。 程白扫看了一圈没瞧见自己要找的那几位大佬,顿时微微一挑眉,问了旁边呆呆看着她的一个合伙人:“他们人呢?” 那合伙人还不大回得过神来,只朝左边一指:“闭门会议。” 闭门会议? 程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宴会厅的那头还有几间屋子,一条装着精致壁灯的走廊。 房间门是关着的。 但能看见走廊外面或站或坐,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性,但打扮都不轻浮,甚至还有穿西装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等在外面的助理。其中还有几个让程白觉得面熟,应该是在其他场合见过。 她走过去,她们都站起来打招呼。 程白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就走到了门边上,一拧门把手,要带边斜进去。 但在房门推开一条缝时,里面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高声大气,愤怒极了。 “去年你们明天诚太过分了,哪里有你们大鱼大肉连点汤都不给人留一口的?” “这不一直都是各凭本事吗?” “运气不好又没本事,能怪得了谁?” “周会长说两句吧……” 零星的三角两句,听得外面的秘书助理们齐齐捏了一把冷汗。 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太明显了。 其中质问明天诚的那个明显是费靖,声音太高,都传到走廊外面去了。近处的合伙人们听见都是心头一颤,多了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 所谓“闭门会议”,就是关起门来开会。 内容不对外公开。 讲的一般都是行内人才懂的门道。 律师圈里讲座、沙龙、培训之类的活动一直都挺多,但很多时候就是随便一个人拉出来组了个局邀请几个人随便讲讲,交换一下人脉关系。所以许多沽名钓誉之辈也混在里面,一场下来半点干货也没有。 但闭门会议就不一样了。 更不用说是一线律所大par这个级别的闭门会议,且还有个什么“周会长”在里头,一听就知道是在撕扯什么利益相关的大问题。 边斜还是知道点轻重的,犹豫了一下:“程律,你们闭门会议,我也跟着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但话说完,他便下意识看了走廊上一眼。 清一色是妹子。 尼玛,这帮大par都没一个有男助理男秘书吗?他这个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男性如果留在外面也太尴尬了吧! “……” 程白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听见这句,扭过头来,幽幽地看了边斜一眼。 这眼神实在太难形容了。 边斜只看到她嘴角似乎微微地抽了一抽,然后就听她道:“跟我进就是了。” 门打开。 头顶上是精致典雅的吊灯,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厚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现代化和一座老式的挂钟。 几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但一眼看去心平气和,完没有吵架的模样。 先前那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声音,是从内厅另一边传来的。 边斜跟着程白从外面进来,转过视线,看了个清楚的瞬间,嘴角便不由抽搐起来,顿时明白了先前程白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内厅那一角,实在有些热闹。 天志律所的主任费靖和先前边斜见过的那个明天诚的方不让都在那边桌旁坐着,边上是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和一个风韵犹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的女人。 另有那么三两人站几个人后面看。 “八条,不要。” “碰一个!” “哎我说你们明天诚可真不客气啊,专逮着我碰啊这是!” “一筒。” “这就是战术,你别不服气。” “我就不爱跟你这老妖婆计较!三万要不要?” 四四方方的麻将桌旁,费靖正襟危坐,一脸如临大敌模样,摸了张牌出来,一搓,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直接就把牌扔了出去。 一张“三万”碰到桌上那一堆已经打出去没人要的麻将牌里,撞得清脆一声响。 刚巧坐他下家的方不让披着西装外套,嘴唇边松松叼着根点燃的烟,眉毛顿时一扬,笑出来:“哟,巧了。” 手底下把牌一推,齐齐整整清一色。 “对不住,又胡一把。” “你大爷……” 费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晚上竟然这么倒霉!坐下来个把钟头了,一把牌都没胡过! 他生气,胡乱把牌一推。 “不打了不打了,换个人!我一把年纪,受不了这刺激!” 这就是传说中的“闭门会议”…… 闹半天尼玛一帮人跟这儿关起门来搓麻将呢! 边斜简直觉得自己三观都要碎了。 偏那几位搓麻的大佬毫无自觉。 程白走过去,输得底儿掉的费靖一眼看见,眼睛顿时发光,跟看见了救星似的:“哎,程儿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换你!” 他说着连忙站起来,让出位置。 程白面上半点惊讶都没有,扫了一眼桌上的“战况”,眉梢略略地一挑,就看了方不让一眼。 方不让也转过头来看她。 在瞅见她这一身打扮时,先是惊讶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个遍,似笑非笑地调侃她:“这是刚相亲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头痛躺了一天,勉强写了点。 继续欠着。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6章 跨年3胡就是了 程白就没指望过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她原本想回一句“你什么时候卖唱回来了”,但眼角余光一转,就瞥见了坐在方不让斜后方那把椅子上的女孩儿,或者说女人,妆化得十分精致,穿一身白裙,清新得像是一朵带露的百合。 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她有点怕这姑娘误会,伤着旁人,所以皮笑肉不笑地改口:“那就借您吉言,但愿今天是相亲去了吧。” 费靖把位置给她让开,她坐下前问了一句:“真不打了?” 费靖摇头如捣蒜:“打不过,真打不过!” 程白就坐了下来。 下家是方不让,上家便是那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看上去五十来岁了,人长得精瘦,但面相极好,双目矍铄,精神头还很好。 一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样子。 但在这牌桌周围的都知道他是明天诚真正的掌舵人,段济明。 对面那也上了年纪的女性鼻梁上则架着一副眼镜,有条细细的金链垂到耳后,眉目间颇有几分正气,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挺严肃的感觉。唯独桌旁摆着的一个有些老旧的保温杯,暴露了她老干部的属性。 这一位也是谁都认得的。 上海律协的副会长,周季芝。 毕竟是两大律所一起跨年,请点外面有头脸的人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程白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其他几个律所的大par,律协几位理事,当然还有法学界几位名气不小的教授。 只不过他们都不打牌,在那头喝茶聊天。 程白跟律协是很熟的。 周季芝一见了她就笑:“你可算是平平安安回了上海,还好没出大事,要不老刘他们还要念叨呢。” 律师协会和其他行业协会不一样。 其他行业协会一般是有点名气了才能加入,但律师协会一向但凡是律师就必须强制加入,甚至有权吊销律师的执照,在行业内的约束力要远胜于其他行业。 所以律协的种种名头,含金量都不低。 程白是早两年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像她这样名校毕业、能力又强的律师做法律援助,简直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事情。 有人不理解,但律协这种机构简直爱她爱得不得了。 就算她后来去了北京,也还有人记得。 毕竟上海律协的会长就是国律协的副会长,偶尔帮忙打点点什么,或者开个什么会,都要叫一叫程白。 3·28杀邻案那一桩,司法部和律协这边都对她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但她最后安然无恙。 不少人都黑她是律协司法部亲闺女。 其实真不是没道理。 但圈里能得到律协如此青眼的人向来都是少数,她能结下这份善缘,还多亏了旁人都看不起的那两年法律援助的经历。 新的麻将牌推了上来。 众人开始拿牌。 程白也拿了一摞,一面砌牌一面对周季芝道:“能安然无恙还都仰仗您几位抬举,不然怕真的要告别这行了。” 周季芝叹了口气,道:“也真没什么抬举不太抬举的,司法部那边也都知道你是什么样,不至于听媒体瞎抹黑。那嫌疑人不过是个普通程序员,上班族,无权无势更没钱,哪儿值得你跟方让费那么大劲?更别说教唆他钻什么法律漏洞了。你安然无恙本来是迟早的事。唉,我们就是可惜,乘方这样的好所,说没就没了……” “咳咳!” 她话都还没说完,一旁段济明就咳嗽了起来。 同时飞快地给周季芝打了个眼色。 周季芝顿时意识到这话不该在这里说,尤其是不该在有方不让的场合说,所以打住了话头,看了方不让一眼,没再继续了。 方不让倒没什么反应。 他唇边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半点都没消减,完像是没听见“方让”也没听见“乘方”,不慌不忙地砌着牌。 气氛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边斜已经过了刚开始三观碎裂的那阵冲击,随便往程白身后一站就开启了观战模式。 这一点尴尬自然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的目光便从周季芝的身上移到了看似什么情绪都没表露的方不让身上,才慢慢转回了程白身上。 倒是段济明看见他,笑呵呵地问程白:“这位应该就是费靖那老家伙先前说的那位作家吧?” 程白回头看了边斜一眼,点了点头。 但同时有些诧异:“费主任都过去跟那边的老师们聊天了,他们那边应该有点素材。” 这意思是,你可以过去一起聊聊,一起听听。 没想到边斜看着她一笑,竟摇了摇头。 程白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让这么个大牌的助理站在自己后面,莫名其妙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不过都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不得劲儿的原因在哪里,段济明已经充分发挥出明天诚挖人墙脚的优良品质,把锄头朝着边斜身上挥了:“费靖说您是去他们天志取材,但我们明天诚也不差啊。边先生哪天有空,在他们那边找不到合适的素材了,来我们这里,保准欢迎。像那边那位,方大律,就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免费借给你!” 方不让把唇边的烟拿了下来,不冷不热地看了段济明一眼。 段济明表情都没变化。 边斜却是看了方不让一眼,十分有礼貌地婉拒了:“谢您好意,不过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噗——” 一旁同样在观战的大par里顿时有几位喷了出来,再看边斜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别说,真他妈有胆。 这话一出,不仅方不让向他投去了目光,就连程白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足足三秒。 段济明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煽风点火:“哎哟,对男人没兴趣就是对女人有兴趣喽,那这是对我们程律有兴趣了!” 边斜好像完听不懂他潜台词一样,直言不讳:“那当然有。” 段济明顿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一时都觉得有些迷茫,也不知这一位能被程白带进来的大作家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边斜站在这里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旁人的衣服都很正式,唯独他看上去特别日常,完跟自己平时的穿着差不多,两手插兜站在程白身后,看上去随意极了,半点没有圈外人初次进到这种场合的紧张。 像方不让这回带来的那女孩儿,见了他们都差点犯结巴。 到底是人跟人底气不一样吧。 就像程白如今已经不需要衣服来向别人彰显自己的地位一样,边斜也早过了人要衣装的时候,待人接物的态度随和而自然,反倒很难不让人高看上一眼。 他回答得这样直白,完没在谁意料之中。 程白头皮忽然就麻了一下,真怕这一顿麻将搓出点别的东西来,也不希望话题老在自己的身上,就对边斜道:“我想吃点水果。” 边斜顿时了然:“我去拿,想吃哪种?” 程白一笑:“都拿点吧,随便吃吃。” 然后众人就瞧见这一位高居作家富豪榜前列身价数亿的大作家点了点头,竟然真的一转身向那头摆着鲜切水果的餐桌走去! 程白说随便吃吃,他就随便拿了点。 每样都在盘子里放了三两个,搁在程白手边上。 果然他回来的时候,桌上的话题已经自然地换开了。 周季芝道:“听说你最近搅和进一桩刑事案子里面去了,今天中午还有人跟我说,你过阵子就要出庭作证?” 程白并不否认,道:“就有个人要拿刀捅我朋友,被我踹趴下了。检察院那边要提起公诉,让我做个证罢了。这倒小事,不过周会长您该听说过原因了,都是离婚纠纷给闹得。” 段济明便叹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法院经常推进这一类的家事官司和解,原因就在于此。和解的结果一般双方都认可,做到息诉的概率比较高。但如果法院判决,有可能上诉不说,还基本上彻底永久地成了仇。 所以有利有弊,只能分开看。 程白想起下午差点在警察局门口被人泼一身油漆的事儿,再想起那个离了婚就跟找不到生活意义了一般的女人,只觉可悲可怜又可恨,淡笑一声道:“所以我从不接离婚官司。” 掰扯起来没个完。 她这话一出,方不让刚要拿出一张牌的手便顿了一下,才把牌扔出去:“六万。” 没人要。 他指间还夹着烟,想抬起来抽一口,但又看见程白,于是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程白看了他夹着的烟一眼,摇了摇头。 毕竟她自己以前也抽烟。 但方不让看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将这根还没抽完的烟压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摁灭了。 这回轮到程白摸牌。 她手底下一没留神多带出来一张。 段济明便笑:“你这还一式两份,想整个阴阳合同来是怎么的?还要看我牌是不?” 程白顿时不大好意思,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手抖了,我这算不可抗力。疑罪从无,疑罪从无!” 打一圈麻将,落这帮律界大佬们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庭辩呢,难怪在外头光听着声音要误会。 边斜觉得这细节就很生动。 但他更关注程白。 拿来了许多水果,她也说随便吃吃,可菠萝、草莓、哈密瓜是最先吃完的,其次是香蕉、苹果、西瓜、芒果,最后剩在盘子里的就是火龙果、梨和杨桃,一片没动。 成天diss他不爱吃饭,自己这不也挺挑食的吗? 边斜心里头暗笑。 便把这盘子里的都端了走,又捡了她吃得比较快的那几样堆盘里给她放到手边上。 程白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已经胡了三把,手气正旺,刚嘲笑完方不让摸一张打一张怕是拿了一手烂牌,手往旁边一伸,一下就看见了新换上来的果盘。 是她爱吃的水果。 她顿时一怔,望向一旁抄着手看她打牌的边斜。 边斜还以为她想换换口味:“再给你换一盘?” 程白眨了眨眼,也不知为什么就垂了眸光,心里面不知什么感觉,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 她签了块草莓出来吃。 冷冰冰,酸甜甜。 当下看了自己的牌一眼,又轮到她,摸了一张八万起来,打出去一张九条。 段济明不要。 周季芝不要。 方不让也随意地把玩着一块麻将牌,在手心里搓,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道:“不要。” 这一瞬间,坐在他斜后方那个年轻小姑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 可立刻又意识到什么,不敢说话。 旁人看不见,可她是清清楚楚地看着方不让的牌的!他手里这一把摆明了就胡四九条,可刚才程白扔出来一张九条,他竟然不胡。 往后打了有两圈,周季芝扔出来一张六筒。 程白把牌一推,笑出来:“巧了,正缺。” 众人一看,又给她胡了一把杠上花。 段济明顿时哀叹今天可能没看黄道吉日,多半不宜打牌,可也很纳闷:“你们都是什么牌啊,连程白都打不过!” 他手快,把周季芝和方不让的牌都给放倒了。 周季芝的牌没所谓。 但他一看方不让的牌就纳了闷:“哎,你这不胡四九条吗?刚程儿打九条你怎么不胡?” 周季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现在胡四九条刚才不一定胡四九条啊,牌都又摸了好几圈了,胡九条肯定是后面摸上去的。” 段济明这才一拍脑门儿:“对哦。” 方不让于是随意地笑笑,把牌推散了。 后面连续打了十多把。 就周季芝和方不让运气好胡了两把,剩下的十来把是程白赢了! 那哪儿是打牌啊? 她人往牌桌前面一坐,范儿正得不得了,气势从容不迫,谈笑胸有成竹,比起在法庭上的时候都不遑多让! 段济明输得没了脾气。 周季芝倒还心平气和。 方不让就更看不出深浅了。 只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那姑娘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她其实是某个艺术院校刚毕业的学生,同学大都进了娱乐圈,或者才毕业就嫁入豪门。她去酒吧驻唱,偶然认识了方不让,就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为了能让方不让带自己出现在今天这场合,磨了他好多天,好不容易才能来的。 这小半个月又是锻炼又是护肤。 不仅妆容上花了心思,就连这一身白的衣服都是花了大价钱找老裁缝定制的,为的就是今天的惊艳亮相,给方不让的朋友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也让方不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结果好像完跟她想的不一样。 下面那些人还好,上面这些人好像都对她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坐在方不让下家的这位“程律”,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完跟她不一样。 而且这还不止。 方不让把烟都掐了,谁的牌都胡,就不胡她打出来的。 从来知道方不让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但她竟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么特殊的待遇。 大多都是好上一段时间,方不让腻了就换…… 没有一个能停留很久。 可看着那头与众人谈笑风生且气场不俗的女人,她第一次对“方不让没有心”和“方不让喜欢漂亮蠢货”这种传言产生了怀疑。 段济明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又开了新的一把。 程白手里牌还不错,正准备血洗他们一把,没想到后面好像新进来了人,紧接着就听见人喊:“程儿,刘会长来了,快来聊几句!” 是费靖在那边喊。 程白刚捡上来一张牌,顿时回头一看。 还真是刘建新来了。 这位就是上海律协的会长、国律协的副会长了,为她上回接那杀邻案的官司真没少帮忙。 她都还没开口说话,一旁段济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赶紧去赶紧去,换个人上来打就行。” 简直输得他们要怀疑人生了。 然后一瞅程白身边那位大作家,想作家们一般都闭门写作,边斜跟他们打牌应该可以,就连忙道:“叫你助理来替你。” 程白当然准备过去聊聊,已经起了身,但听着段济明这话,却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问边斜:“麻将你会吗?” 都看了半天了,应该会一点吧? 没想到边斜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大概会……吧?” 这还能说“大概”的? 她皱了眉想说点什么。 但段济明已经直接把边斜拉住了,跟程白摆手:“会就好嘛,再说不会我们也可以教。刘会长那边你赶紧去,别让人家等久了。至于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了!” 程白听着这话真不像是什么“你的助理交给我们了”,反倒像是“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宰割了”。 可那头还真等着,她到底也没反对。 只跟边斜说了一句“不会就随便打”,反正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而边斜,估摸就是坐在这里输一晚上怕也不会皱皱眉头。 先才程白摸起来的那把牌还没打完,边斜被强拉着坐下之后好像是有点不自在。 段济明心道一声程小魔终于走了,该是时候欺负欺负“新人”了。 他笑得和善:“没事,别紧张,随便打。” 边斜目光往这桌上一扫,哪儿能看不出这里就没个善茬儿? 他手指在一堆牌里游移,似乎很是犹豫。 最后拿了一张五万出来,道:“那我就随便打了?” 五万扔了出去。 段济明顿时大笑起来:“哎哟,我碰一个。” 五万拿了过去。 边斜看了一眼没吱声儿。 牌桌边上四个人又摸了两圈牌,然后段济明就打了一张:“七筒。” 边斜顿时抬了头,一副不大确定的模样,把牌推倒,问了一句:“我这是胡了吧?” 一眼看去,清一色。 段济明顿时无言。 边斜穿着那一身宽松的烟灰色针织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牌推散了,平淡地笑起来:“都是程律先前摸的牌太好,我这等着胡牌就是了。下一把可要各位老师们手下留情了。” 他这人吧,看上去特真诚。 桌上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段济明心里也想,是这个理儿,先才那一副牌都不是边斜摸的,完是程白给他打的基础太好。程小魔一离桌,他运气马上就回来了,刚刚那把差点就胡了。 翻盘有望! 于是十分大度地道:“赌桌上总有输赢,没事儿没事儿,一把而已,来来来,下一把下一把。” 然后…… 段济明扔了张五条。 边斜捡起来:“碰一个。” 周季芝放了个二万。 边斜又捡起来:“碰一个。” 方不让莫名觉得压力有点大,甩了张九条。 边斜便咳嗽了一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慢慢把牌推下去了:“那个,好像又胡了……” 段济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不信邪。 继续打。 周围观战的都看蒙了。 因为边斜上牌桌之后,战况比程白在时惨烈了何止十倍! “幺鸡!” “胡了。” “八万,我不信你胡八万!” “这,谢谢段律了,我真胡八万!” “七,不,三条吧。” “胡了。” …… 胡了。 胡了。 不好意思又胡了。 边斜的声音简直成了魔咒,不断在牌桌上响起! 整个十多把打下来,众人就见着他那推牌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无比熟练,完推出了先前程白连赢时候的那种气势! 操了你大爷!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不会打牌的新人啊?走了个程小魔,来了个边老邪! 偏偏这位杀了众人个片甲不留的边大作家,还一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赢了”的模样,不大好意思地跟他们说:“哎,几位老师这么让着我真的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会一点了,你们正常打,正常打,不用照顾我的。” 段济明:…… 周季芝:…… 方不让:…… 三人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话气得心肌梗塞,几乎是打落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硬憋了一口气继续打。 程白在那边跟律协的会长刘建新聊了好一阵,一开始还能听见牌桌那边有说话叫阵的声音。 这会儿说完了话,再一听,竟没了动静。 抬头一看那角落里还在打,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静得过分。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下面宴会厅里的人已经换了地方,开始表演点早准备好的简单的跨年节目。 这时候律所的高层都要一起下去。 所以她跟刘会长这边说了一声,就走到边斜这边准备通知大家一起去。 她走过来时,边斜刚好胡完了第十五把。 牌桌周围没人说话。 程白还不知道他们的胜负,就站在边斜后面问:“打得怎么样啊,没被人欺负吧?” 边斜听着心里有点甜,把牌推了,回头望着她,满脸笑容良善得不行,谦逊地道:“哪儿能呢?几位老师看我刚来,都挺客气的。” 客气? 程白可没觉得牌桌上这三个人是什么客气的人啊。 她狐疑地转过了目光去。 段济明三人都震惊了:怎么有睁眼说瞎话这么贱的人? 可仔细一想,人家这话是捧着自己啊。 这一时真是脸色铁青,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但在程白看过来时,依旧不得不强颜欢笑:妈的不就是在两个人手底下连输了不到三十把吗!扶我们起来,我们还能再打! 方不让没说话。 段济明还一副“我一点也不脸疼”的神情,附和道:“毕竟刚认识,是得客气客气的。” 程白虽然觉得情况肯定有些诡异,但这时候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叫上众人,又领了边斜,便往楼下走。 后头那三位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段济明看着面前那一把打不出去的牌,心头滴血,幽幽地道:“可还是好气不过啊……” 怎么就能一把都没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欠16500字 红包300+ 精彩待续~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7章 跨年4有人搞我 众人都下去了。 方不让带着那名穿白裙的清秀姑娘落在后面,同样落在后面的还有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的段济明。 他这人什么都不好,就喜欢小赌两把。 输给方不让也就罢了,自家人,没必要计较; 输给程白也不算耻辱,这丫头打牌一向厉害,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况且他在拉拢程白这件事上跟方不让一样,就没打算放弃过,输几把打打关系也无所谓; 可输给边斜? 这声称头一回上牌桌且看着也像是头一回上牌桌的人,那就有点掉面子了。 且对段济明来说,面子是小事。 重要的是这一晚上打程白带着她这老大牌老大牌的助理来了之后,他压根儿没赢过,简直像是被别人雌雄双煞杀了锐气。 他想了想,十分任性地决定,要把牌桌上的输赢上升到战略高度。 “小东过来。”出了二楼这所谓的“闭门会议室”,段济明眉头一皱,招了招手,让走廊上早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的女秘书附耳过来,狡黠地笑着,交代了几句,“一会儿节目表演完……” 方不让也是三十多的老男人了,虽然是后来才加入明天诚的,但向来一号狠角色,从业十数年,认识段济明也久了,一直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不卖什么好药。 但做事有度,顶多闹着玩玩儿。 所以他都没停下来听听他到底跟人交代了什么,便招呼了一声,带着那年轻的姑娘往下面去了。 整座别墅的区域非常大,因为早年用途的原因,连接着宴会厅的部分曾是旧年的剧院。这些年因为别墅常出租给组织机构,所以剧院经过改造之后正好作为会场,堪堪能容纳两所来参加跨年沙龙的这些人。 众人都是知道活动流程的。 一开始就是用餐饮酒大家自由活动相互认识,转到会场之后就跟寻常公司的年会差不多了,先自然是要请两边的大佬们出来做一些发言,然后是两边律所的普通律师们准备的节目表演,结束后才是一般人最关心的游戏和抽奖环节。 程白的位置原本是安排在第一排的。 毕竟她现在是天志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虽然才刚刚加入,但这点牌面还是要给的。 边斜身份特殊,又有费靖给他开后门,可以说是天志公认的最大的关系户,位置当然就在程白旁边。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了第二排的詹培恒。 詹培恒既不是天志的律师也不是明天诚的律师,但谁让他现在既跟程白有合作,又已经答应了方不让的邀约要加入他的团队? 所以他的牌面其实也不小。 因为他可能是今天应邀来参加活动的人里唯一一位收到了两张邀请函的人,一张来自程白,一张来自方不让。 于是程白理所当然地跟第二排的人更换了一下位置,带着边斜就坐到了詹培恒的身边,笑着问他:“刚刚在楼上被拖住了,打了会儿牌,詹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见你上来?” 詹培恒戴着眼镜,一脸的温和,只是眉头微锁,隐隐带着几分苦闷。 见程白来了,他才跟着一笑。 只道:“八点过来的,但你知道这种场合我也不想应酬,一是你的面子,二是明天诚那边,不好不来。所以刚刚在下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想点事情。” 最近几天程白明显能感觉到,詹培恒是真的在思考一些很严肃的问题的。 其实看他这段时间对甄复国这案子的态度,她隐约能猜出一些。 但这些都是詹培恒自己的事情了。 她并没有往深了问,而是给予了詹培恒足够的尊重,只道:“那也挺好,方不让刚刚就在上头,我跟他不对盘。”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程白话音方落,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那头方不让的身影。 对方原是往第一排去的,但目光往后排一扫,先看见了这边的詹培恒,又看见了程白,竟径直往这边来。 “詹律。” 他竟是专程来跟詹培恒打招呼的。 一手手臂被他带着的那年轻姑娘挽着,另一手却伸出来与詹培恒握了一握:“年后詹律就要转到明天诚了,希望一切顺利。” 詹培恒心下有些复杂。 说实话,方不让这样的存在向谁伸出橄榄枝,都是极具诱惑力的,可他虽然答应了,但往后还真不好说。 当下只能道:“但愿吧。” 这话就说得有些不明确了。 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落地就不能算有定音。 而偏偏坐在詹培恒身边的是程白。 且谁都知道他们最近有一个案子合作。 方不让能有今天的地位,显然不是一个对细节毫无体察的人,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詹培恒这话里所藏着的不确定性。 所以他目光一转,就平静地落到了程白身上。 但并不提这话茬。 只是看着她道:“听说你团队都还没搭建起来,算上你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助理律师转正,也就三个人。我的邀请依旧有效,程白,真不考虑考虑?” 程白瞥了一眼前排落座的费靖,似笑非笑:“我大老板就在前面呢,你这锄头挥舞得太勤快,当心一会儿回了座吃不了兜着走。” 方不让还真没把费靖看在眼底。 红圈所和一线律所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能力向来不差,真排位次未必就输给费靖,况他向来目中无人的性情,哪儿管旁人怎么看? 听程白这么说,他也只是邪气地一挑眉。 当下便没准备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来这边也就是跟詹培恒打个招呼,程白是顺带的。 但没想到,正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原本挽着他臂弯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他忘了,竟然站住了脚步,看向了程白。 她没动,而是向程白伸出了手。 一双波光盈盈的杏仁眼底其实有些怯懦,但转瞬便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让她抿紧了粉唇,开了口:“程律您好,我叫苏妙。” “……” 程白怔了一下。 这种情况她还真的没遇到过。 一是因为以前跟方不让接触少,二是因为方不让带的女伴一般顶多算是他换得快的临时床伴,一般也就是私下场合里带着,带来出席一些活动的时候甚少,所以遇到的机会更少,三是一般这个身份的妹子都对自己的位置有所了解,真不敢随便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社交场合都是有规矩的。 有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性领导私底下会带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是二奶三奶还是几奶不清楚,但但凡不是正式的场合,有点牌面的人都不会去接触。 怕尴尬。 拍马屁称一声“夫人”吧,领导未必真把人放在这个位置;不捧着点真要叫个“小姐”“女士”之类的,人回头领导耳边吹个小风,给你穿个小鞋,你也受不了。 所以最好的是不接触。 方不让自然算不上程白领导,但这件事的道理是差不多的。跨年沙龙算不算正式不好说,眼前这自称苏妙的姑娘是什么身份她却能看出点端倪来。 方不让真不是那么容易定下来的性情。 所以,此刻更重要的其实是—— 苏妙主动想与她握手跟她打招呼,对程白来说,是一种隐晦的冒犯。 程白不由第一次仔细地看了这姑娘一眼。 旁边方不让唇边方才还挂着的半真半假的笑意,这时已隐隐封冻起来。 边斜岂能看不出这一刻气氛微妙? 但他眸光一闪,反而是这几个人里面反应最快的,人在程白身边,这时已站了起来,轻轻扯开唇角一笑,竟然向苏妙伸出手去:“苏小姐您好,我是程律的助理。” 苏妙整个人面色顿时一变。 那简直是被人一个巴掌甩到了脸色的涨红,但眨眼又苍白了起来,像是朵凄风苦雨里吹打的小白花。 边斜的目光平静而深透,手只淡淡地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他身形颀长,虽只穿着宽松的针织衫,但这一时的气场还真不弱到哪里去。 程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方不让那边的眉目已然冷了,只当是自己挑的蠢货跟程白打了个招呼,便重新向第一排走了过去。 那苏妙跟着方不让虽然不久,但对他的脾性却是有所了解了。 这一时脚步便有些虚浮起来。 向程白伸出手的时候,她是豁出去了。 但伸手来回握她的竟然只是程白的助理! 尽管在二楼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个助理其实是位身家数亿能与方不让一拼的顶级作家,但对方与她握手时却只称自己是个助理,连自己名字都不报上来,明摆着是告诉她:你也顶多就是助理这个级别! 苏妙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坐下来之后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但方不让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落座在第一排之后便跟旁边的段济明聊起这阵子接手的一个案子来,看不出任何异样。 程白在第二排却是难得对边斜有些刮目相看,因怕前后排的人听到,便微微向他那边侧了侧身子,压低了声音道:“真是半点也不带怜香惜玉的,一个小妹子罢了。倒是你忽然有了身为助理的自觉,难得么!” 她身子往这边倾斜时,便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息袭了过来,边斜只略一转眸就瞧见了她雪白的脸颊,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还有…… 锁骨上方那颗躺着的小痣。 这一刹那从他脑袋里面划过的是那首小诗,连带着泥石流一般倾泻而下的黄色废料,让他身体顿时紧绷了许多。 边斜强制自己收回了目光,咳嗽了一声,想要谦虚一两句,但莫名就觉出了程白这话里的鄙夷,难得不服去:“我一向都是很合格的好么?你这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前没看出我有多好有多厉害罢了。” 得,夸不得。 一夸这德性简直不得了。 程白“呵呵”了一声,虽然没想明白方不让的女伴干什么要跟自己握手,但还是撤回了自己倾斜的身体,懒得跟边斜这牲口说什么了。 没一会儿,台上表演开始。 节目基本都是刚进律所一年的律师准备的,唱歌跳舞,各种玩儿法都有,更有抖音上一些心潮时髦的节目,有的酷的有炫,也有弹古筝的,还有个长得颇为帅气的男性律师跳钢管舞,差点没嗨爆场。 程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主持人就上台夸奖了一番。 众人原以为就要开始游戏和抽奖环节了。 可没想到,主持人在号召完大家用投票小程序给刚才的一波节目投票后,话锋一转竟然道:“每一年的节目都是律所新进的一年级生表演,大家是不是都有些不服气啊?” 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起哄应和。 坐在前排的诸位大佬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主持人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的预感应验了几分:“很好,看来大家都是不服气的。所以今年,我们的游戏环节,特意做出了调整。那就是——在场的,不管是普通律师还是资深律师,不管是合伙人还是创始人,但凡被随机抽中,都要加入游戏环节。而且!还有一个彩蛋!” “喔!” 场沸腾,并且被调高了期待值。 不过只要细心就能发现,更亢奋的都是天志这边的律师,明天诚那边许多人的目光里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和心下了然。 程白倒是不怕,参加个游戏应该不会特别夸张。 边斜就更没当一回事儿了。 他本来就是个来打酱油的助理,真没觉得这些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还跟着一帮人起哄鼓起掌来。 主持人对所有人给面子的反应非常满意,笑容灿烂地道:“这个彩蛋是什么呢?那就是大家扫码提名投票!选出在场之人中你最希望让他上台表演的人,作为我们节目表演环节的特出!给我们在场所有人,唱一首《学猫叫》!” 他话音刚落,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二维码。 下头早已经兴奋得不行。 “哈哈哈……” “卧槽还能这么玩的?” “快,提名谁?!” “扫码扫码!” 数百号人拿出了手机,对着上面扫码。 程白没动。 大多数人合伙人也没动。 边斜却是悄悄摸出了手机,侧过眼眸来瞧了程白一眼,暗自振奋起来:像程白这样有名气的,高冷的,厉害的,且仇恨值无比大的,如果提名上去,被所有人集火投票的几率不要太高! 想象程白这样,再穿这样的一身,上台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还有“在你面前撒个娇”…… 光这么想想都刺激! 他血槽都差点被清空。 抓着手机扫了码,他就要输入程白的姓名。 但没想到,这时候程白似笑非笑地转过了头来:“大作家,你在手机上写谁的名字呢?” “啪嗒”地一下。 边斜后脑勺一寒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立刻抬起了头来,就差举手发誓了:“绝对不是你!” “……” 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白发现自己这助理有点“骚”啊,敢情这是算计着想让她上去呢? 话都懒得多说。 她手一伸,直接把边斜的手机没收了。 边斜顿时觉得心中的梦想破碎,没了手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不得劲儿,忧郁至极,只好看向台上的大屏幕。 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 但过了还没三分钟,在瞥见大屏幕上出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时,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操! 有人要搞我! ——这是边斜的第一反应! 因为前方大屏幕已经实时投影出了提名后投票的情况,他赫然在底下一排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程白等等律所的合伙人几乎都有提名。 但大多数人的票数都很分散。 相反,唯有他的票数一骑绝尘,就跟坐了火箭一样飞涨!!! 五十票,一百票,一百五十票,两百票…… 柱状图如同阶梯一般向上攀升! 在主持人高亢激昂的战况播报中,飞快地越过了方不让,越过了费靖,越过了段济明,越过了程白,飙到第一。 最终,票数定格在三百二十一! 日了狗了…… 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他还想着让程白上台去唱这种特别羞耻的歌,怎么一眨眼大多数人都投了自己? 别说是他,就连程白都没想到。 主持人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因为也是律所里面的律师临时充当的主持,所以是知道边斜身份的,竟然笑了起来:“看来两个律所大家都知道,天志最近来了一位大作家,人气非常不低啊!走到哪里都有粉丝迷妹,想要看你表演!来来,边先生,还请配合一下,上台来。” “不可能!” 边斜没喝醉酒的时候唱歌虽然能听,但《学猫叫》这么可怕的歌词和明明只适合女孩儿唱的歌为什么要他来! 偶像包袱很重的好不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程白求助:“程律,程老板,这情况绝对不对啊!我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仇恨值!我可是你的御用助理,你不想看我上去丢你的脸吧?” 想想办法啊。 情况的确不是很对。 程白朝着周围扫看了一圈,当目光经过第一排明天诚那帮人尤其是笑得牙不见眼的段济明时,就明白了大半。 得,原来是老狐狸算计来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看先前牌局结束后众人的脸色,想也知道边斜就算是输了也没让这帮人好过。 此时此刻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们这边,即便是程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且…… 她望向两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一副生怕别人来强行将他推上台的边斜,唇边忽然溢出几分忍不住的笑意,一脸无辜,轻轻地道:“可是,我忽然也很想听你唱这首歌诶。” “……” 边斜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恶有恶报…… 连程白都要搞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时镜是狗,是狗,是断更狗。 迟了半小时。 300红包明天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8章 跨年5骚断腿 唱歌是不可能唱歌的。 打死也不可能唱歌的。 这是一名顶级作家的职业操守! 边斜根本不用说话,脸上写着的拒绝已经足够明确。拉拢程白卖惨不成,他果断换了策略,开始diss活动流程,坚称这是临时想出来的,自己不认。 但主持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也是先前才接到了助理那边的通知,一定要边斜上台唱这歌。不过他眼珠一转,瞅了坐在第一排的自家老板一眼,坏心思也冒了上来。 本来就是相当于年会嘛。 能玩儿多大玩儿多大。 在这种场合就算把自家老板架上去,老板也是不能生气不能记仇的,毕竟年会的目的就在于联络大家的感情。 所以…… 主持人咳嗽了几声,笑了一笑:“这样吧,也不能光表演节目,什么奖励都没有。我想边先生心里面一定有一个特别怨念的人,不如设置这样一个奖励——您上来完成表演后,可以拥有一个场挑人提出一个要求的而对方必须完成的特权。大家觉得怎么样?” 场上大多都是跟着起哄,熟识边斜的就没几个,也根本不觉得就算边斜得到这样的特权,会向自己提要求。 火烧不到自己这里。 那当然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主持人一说就恨不能双手双脚都举起来赞成。 但与此同时,第一排和第二排都有人瞬间紧绷了身体,生出几分如坐针毡的感觉来。 边斜多敏锐的人? 几乎在主持人话出口的瞬间就注意到了某几人忽然僵硬的身体,包括身边某个先前还一脸无辜说忽然想要听他唱这首歌的某个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心里面考虑了一下,但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周围人强行架到了台上去,另一只话筒也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 刷拉拉—— 台下数十台手机立刻举了起来对准他,笑声一片连着一片。 边斜两手握着话筒,笔直笔直地站在台上,自觉像是站在一口立起来的棺材里,只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举起手机的人,幽幽地道:“你们都是律师,学过侵权法的吧?” 所有人:…… 妈的这是什么牲口! 关键时候跟他们说《侵权法》,说好的作家人设呢?! 无数已经举起来的手机在漫天飞的白眼之中放了下去,还没来得及举起来的那些更是一口气梗住,想冲上去把已经站到台上的边斜暴打一顿。 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竟然请上来一位狼人,见状咳嗽了一声,道:“这首歌最近传唱度还挺高的,边先生多少会一点吧?如果记不清歌词的话,可以先查一下,对着唱也行。” 明面上基本看不到有人举着手机准备拍视频了,看上去就算唱了之后,丢脸也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变得好像不那么难以接受。 边斜心里简直天人交战。 他多次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众人的胃口被吊得老高,十分自发地开始在下面有节奏地鼓掌,起了哄。 “不不不不行!” 边斜刚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立刻就崩塌了,连话筒都忘了递回去,抬脚就要往台下走。 “这歌太坑了,我不能唱!” 想原来江湖人称“边老邪”“边老狗”,还勉强能听,唱完这首歌只怕就要变成“边老喵”了! 冲动一时,后悔一生啊! 甭管前面有什么条件在诱惑,他决不能踏进这个坑! 人是手长脚长,三两步就要蹿下台。 主持人差点笑弯了腰,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拽住了:“哎,他台都上了,临阵脱逃不合适吧?” 边斜真的想死:“我说段相声行吗?” “不行!” 场下所有人朝他大喊。 他脸都差点绿了,一抬眼就看见程白在下面笑成一团,顿时恨得牙根发痒。 继续垂死挣扎。 又道:“那变个魔术成不成?” “不成!” “唱歌!” “边神唱歌,边神唱歌,边神唱歌!” 声音由小而大,也不知道从谁开始,还给他打起call来了! 段济明坐在下面,在听见主持人说唱歌的人在唱完后能场挑人提出一个新要求时,身体就紧绷了起来。 但转而一想,又觉得边斜怀疑不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想也是程白、方不让这样的人更拉仇恨一点。 所以他很快就安了心,看边斜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差点乐开了花。 边斜现在真是唱唱不出口,跑也跑不下去,被人死死地拽在这台上了。 最重要的是,场观众都想搞事。 歌是真的不能唱的。 一定要想个办法混过去。 他握着话筒,目光扫过场时,便发现了场的男女比例,男律师占多数,但在下面起哄最厉害的反而都是女性。 于是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计上心来。 他脚步一迈又要往台下走。 主持人以为他还是要跑:“哎哎哎,这可不行啊。唱完才能下去!” 边斜这回镇定了,笑着解释:“我不是要跑,我就下去拿个手机。” 说完抬手一指程白。 “我手机刚刚被老板没收了。想给大家表演,也得先查查歌词吧?” 程白一怔。 说实话,在边斜抬手向她一指时,她莫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背后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 但他只是要个手机。 这让程白皱起了眉头,也不说话,直接把方才没收的手机从前面递了上去。 手机回到了边斜的手里。 主持人又催促起来:“立刻让人给您放个伴奏?” 边斜划开了自己的通讯录,先前的慌乱终于从他身上褪去了,这会儿看上去就跟以前参加发布会或者各种访谈节目的时候差不多。 长身而立,镇定自若。 只道:“不急。我就是看刚才大家对我这么热情,简直觉得自己像个大明星。所以,忽然想问一个问题——说起来,大家最近有没有哪位特别喜欢的小鲜肉,明星什么的?” 这话问得非常有技巧。 一般问明星就是了,他偏要在前面加上“小鲜肉”三个字,而且还有“最近”。所以在场的男性律师们基本都没说话,但女性律师尤其是刚进律所不久的年轻女律师们,都毫无防备地上了钩。 有人喊了一声:“唐又辛!” 这是在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暗杀者》里饰演了某个人气配角的小鲜肉,出道已经很久了。 早年更合作过最近绯闻缠身的大导宋里。 更不用说他前阵子参加的《明星邻居》综艺爆火,绝对是娱乐圈一大顶级流量。光是从前阵子爆出的新闻上看,某部电视剧请他主演,已经开到了亿,其身价可见一斑。 有一个人喊,自然就有跟风的。 喊其他人的声音都不很大。 男人们也不好跟女人们争。 “好,我知道了,唐又辛!” 边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会儿他已经不需要主持人了,一个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颇有几分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感觉,还向众人眨了眨眼。 “大家应该都知道,唐又辛唱歌很好听。我是真的五音不,叫我唱歌多没意思啊。要不,我们请他来唱一首《学猫叫》?” 男性律师们:???? 这是什么操作! 甚至就连刚才喊出唐又辛名字的女孩子们都有些傻眼:“叫糖糖来唱?这怎么可能?” 程白坐在第二排,却是忽然之间想起了之前到边斜工作室的时候,跟周异他们谈起的一些工作室的发展规划。 其中就有用流动资金投资影视的一项。 边斜不像是那些身价高但手里流动资金不多的企业家,他的钱都是实打实的现钱,来自出版的销售和各项版权的进账,多得吓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边斜某一本书改编电视剧,定下来的主演就是唐又辛,而且还有工作室的投资! 这个人,简直…… 程白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来逃脱上台唱歌的事。 想也知道—— 比起一个虽然略有人气但身份仅仅是个作家的边斜,是个人都更想听明星唱歌啊。 台上的边斜已然一切尽在掌握了,只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唇边竖了一根手指,向所有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才道:“只要想,没有什么不能。如果大家想听,我现在就给唐又辛打个电话,让他给大家唱,行吗?” “啊啊啊啊——”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发展,台下的迷妹们一愣之后,发出了激动的尖叫。 “视频电话!要看视频电话!还要大屏幕投影!!!” “……” 行吧,真是骚不过。 视频电话这种要求都提出来了。 边斜嘴角微抽,想了想还是先在微信上问了一下,才应众人要求接上了实时投影,一个视频电话拨出。 “嘟——” 响过一声后,手机屏幕一晃,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也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深栗色的卷毛,有些湿漉漉的。 轮廓分明的脸上沾着些水珠,左耳上还戴着颗银色的耳钉。 脖子上挂了条白色的毛巾。 一眼看去好像是刚洗完澡出来,还没来得及吹头,唇边挂着浅笑,真是又温和又性感。 他向视频这边的边斜挥了挥手:“边神,晚上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啊真的是唐又辛!” “我还以为他吹牛呢……” “这年头作家这么叼了吗?” “糖糖!糖糖——” 不用说,在唐又辛露脸出声的时候,这头的尖叫声就立刻炸开了。 边斜虽然不是那种要自己转行当导演的作家,但好歹也是作家圈的流量担当,且还手握投资,话语权不低,而且跟唐又辛认识挺久了,算得上很熟。 他开口,是尴尬里透着几分随和。 “咳,又辛你好,就……我这里的情况你看得见吧?” 唐又辛瞅了瞅,顿时了然:跟综艺里那种打电话的环节差不多。 这个他熟。 自然地接话道:“看见了,要我配合吗?” “咳,是这样,我正在参加一个聚会活动,这里有你大量粉丝,我不幸被抽上台来满足一个他们的愿望。”边斜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提出了请求,“所以,能请你唱一首歌吗?” 唐又辛在《暗杀者》里饰演的那个配角十分深入人心,前阵子刚刚牺牲,赚了一大波眼泪,就连不少不追星的男性观众都对他颇有好感。 他本人更是出了名的敬业。 虽然经常被人diss演技不好,就是个花瓶,但唱歌是一流的。 他完没当一回事:“这没问题,边神你就说唱哪首吧。” 他话音刚落,下面就齐声叫喊起来:“学猫叫!学猫叫——” 边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但那头的唐又辛却是面不改色,显然在娱乐圈里经历过的大阵仗多了,耍帅卖萌无缝切换,当即就轻声哼唱起来:“我们一起学猫叫……” 下面的粉丝们兴奋极了。 之前因为边斜威胁放下去的手机举了起来。 不用说,空降热搜预定。 大多数人被这突然来的惊喜给砸晕了头,就算两家律所一个年收十亿一个距离十亿没多远,也没想过在这种小规格的跨年活动上居然还能有个大明星露脸唱学猫叫。 兴奋的人顾着兴奋拍视频。 但稍微还存有几分理智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一脸寻常模样还站台上的边斜身上。 怎么说也是个实打实的流量明星,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让人帮忙唱歌,人就直接唱了首歌,半点不带含糊的。 开口就叫一声“边神”。 旁人兴许只注意到唐又辛长得帅不帅,唱歌好不好,但他们注意到的却是边斜的能量。 程白不追星,对什么大明星小鲜肉也都不感冒,唐又辛唱《学猫叫》萌得众多粉丝一脸血的时候,她只盯着边斜看。 其实刚接通唐又辛的视频电话,边斜就后悔了:他是有毛病吗?叫谁来救场不好要叫唐又辛来!这种年轻小鲜肉举手投足都是电力十足,妈的,把程白魂儿给勾走了怎么办? 所以这一刻,他也在悄悄看程白。 想知道程白是什么反应,是不是也喜欢唐又辛。 于是,目光便无巧不巧地撞上了—— 程白是平淡中带着探寻和打量。 边斜却莫名有些做贼心虚。 目光才一对上,他就跟偷东西被人抓住了似的受了惊,忙将目光转开,一副“我就是不小心看了你一眼”的欲盖弥彰。 唐又辛一首歌唱完,便问:“唱得还行吗?哈哈,以前没有唱过,见笑了,见笑了。” 下面又是一阵尖叫。 边斜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谢了谢了,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饭。” 简单道了个别。 然后迅速挂断。 好像不愿意让这张脸多出现在大屏幕上哪怕一秒! 下头粉丝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他已经收了手机,把话筒往外面递,就要溜下台去。 在场的女孩儿们有些意犹未尽。 男性律师们却发现自己被溜了,强行要把他轰回去:“这不对啊!这都是妹子们喜欢的明星,我们也有自己喜欢的明星啊!” 这嗓子一喊,下面叫什么的都有。 都是女明星。 也是最近非常有话题度的。 但边斜这一回就无语了:妈的这帮人当他是小叮当,兜里一掏大明星小鲜肉,电话一打周星驰张柏芝吗? 甭说是女明星了。 他手机里就是个女网红都没有! 主持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上来调侃:“要不边神再请一位来唱歌,就算你完成了节目的表演?” 边斜面上微微笑,心里p。 他握着话筒,人被拉住下不去,只道:“你看我要不要再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下头顿时一片哄笑。 程白也被逗乐了。 主持人就是负责活跃气氛的,见状便道:“说好的是请你上来唱一首《学猫叫》,那什么,刚才我们程大律都说想听。今天边神来了这年会,可就不是边神,是边助理了!不唱不行,大家说是不是?” “是——” 照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得了便宜还继续卖乖。 边斜气笑了:“这就一群白眼狼。哎,刚才喊着叫着要听唐又辛唱歌的呢?有胆你们站上来,我这话筒递给你们唱!” “哈哈哈……” 观众是没有良心的,笑了个前俯后仰。 这悲惨命运也是没谁了。 以为请个小鲜肉来就能糊弄过去,但没想到这锅最后又扣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照旧在台上下不来。 听主持人cue到自己,又看边斜一脸的生无可恋,程白笑得乱颤。 都到这份儿上了,摆明了不唱不让他走。 边斜终于认了命,讲了最后一个条件:“行,歌我唱,但说好,刚刚才最起码有一半人响应了我请唐又辛来唱歌的提议,所以这首歌我只唱半首。” 唱半首和唱一首没太大区别,只是丢脸的时间从三分钟缩减到一分半罢了。 众人想看的只是他唱这首歌。 加上都看出这位偶像包袱特别重,所以没有再起哄了。 主持人便道:“看来大家都没意见,那半首也行。来来来,把音乐给边神放起来。” 他话音刚落,配乐的前奏就响了起来。 非常简单的调子。 没什么技术含量,却会让人想起窗户,大树,白衬衣。 总而言之,一首非常“甜”的歌。 但如果是个身高183的大男人站在台上要唱,效果就非常喜剧了。 边斜深吸了一口气,张口时只觉得自己两片嘴唇像是磁铁相互吸引的南北两极,碰在一起就张不开。 人站在台上,像根木桩。 刚才唐又辛唱的时候还配了几个卖萌的动作,让无数女粉血条清空;他唱的时候却是如丧考妣,不像是在唱《学猫叫》,完像是站在凄凄惨惨的灯光下,唱“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这种近乎极致的反差,让所有人在他开口那瞬间就笑喷了。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 边斜的嗓音其实不错。 歌词不在调上,但不大的声音混在音乐里也听不大出来。 他只唱了这几句,已经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浑身都有热气折腾上来,让他面皮发烫。 更别说一抬眼就看见程白在第二排笑,完一副事不关己、热闹看得很开心的模样。 一时咬牙切齿,但一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歌词顿时毫无缝隙地贴合了心境。 “我的心脏砰砰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喵个鸡毛! 什么口水歌! 你他妈怎么不写“汪汪汪”呢! 边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越唱越觉得心虚,主要是那目光管不住,老忍不住要看程白,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我忽然也想听你唱这首歌诶”。 “每天都需要你的拥抱,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对我多重要。我想你比我更知道,你就是我的女主角……” 日你大爷! 这歌词没谁了! 前面唱着的时候还好,众人都被边斜这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给逗笑了。 一路听下来继续狂笑。 可也有人发现了他乱飞的眼神,离得近的甚至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廓。 “有时候我懒的像只猫,脾气不好时又张牙舞爪。你总是温柔的能把我的心融化……” 边斜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 人站在台上,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逼。 下一句的羞耻度十分破表。 众人都在期待。 但谁也没想到,台上这牲口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换了一句外文。 接下来又面不改色切换回中文。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众人:????? 程白在下面听着其实原本没什么感觉,但边斜这货一边唱一边还看她,明明一副窘迫到极点豁出去都觉得丢脸的模样,却偏唱出了一种被人逼着当众表白的感觉来。 她心里有些微妙。 但跟别人一样,听到那一句用外文略过的歌词时,她顿时一挑眉,下意识就看了看旁边的詹培恒。 詹培恒精通六国外语,自然能听懂。 不过他没听过这首歌,听见歌词也只是笑出来。 能进入这两大律所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有留学的经历,英语不在话下,边斜方才换掉的这一句歌词自然也有人听了出来:“哇,好不要脸,‘我想要当你的小猫猫’这句,居然换了法语!” 再羞耻的歌词,换一种语言好像就高大上了起来。 边斜都要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 反正脸都丢了,唱后半段反而自然了起来,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放飞了自我,但唱到那一句“想要变成你的猫”时,照旧换了法语替代。 下头顿时嘘声一片。 半首唱完,一句没有多,直接停下。 主持人大约也是没见过这种骚操作,一脸的佩服:“好了好了,总算是唱完了。边先生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边斜自我感觉良好:“歌神现场吧。” 众人跟说相声似的:“吁——” 主持人笑起来:“唱完了有什么话想说吗?” 边斜便极其自然地看向了下面坐着的程白,拿了话筒道:“虽然有些人当老板当得不厚道,净把自己的心腹往火坑里推,但谁让我是敬业的好助理呢?这半首歌就当是送给我老板的新年礼物吧。希望新的一年,她别老坑我,能对我好点。” “哈哈哈……” 刚才程白落井下石的那一句可不止一个人听到,众人听边斜这半真半假的只当他是个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倒都没往深了想,都大笑起来。 但这话落在程白这边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她目光投向边斜。 这一回边斜注视着她目光便未避让了,反而像是在她的手机电话簿里存下“你边”两个字时那般理所当然。 主持人可不敢多打趣程白,只道:“很朴实的愿望嘛。不过现在就到最要紧的环节了。你已经唱完了歌,算完成了表演。现在能在场挑人完成你一个要求,叫人上来表演完ok的!” 先前还沸腾的场上,立刻没了声儿。 第一排第二排这些曾与边斜打过照面甚至一起打过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虽然说“与民同乐”,下场表演也没什么。 但谁知道边斜脑袋里能冒出什么坏点子? 一手策划了让边斜上台唱《学猫叫》的明天诚掌舵人段济明,虽然觉得边斜不会猜着是自己,但也不由生出几分心虚来,有些坐蜡。 边斜的目光扫了一圈,又想起先前自己那个因为没收手机而胎死腹中的计划来,想也不想就要开口:“那当然是请我——” “老板程白上来”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一股寒气陡然袭来。 他后脑勺一凉,抬眸就看见程白坐在第二排朝他一挑眉,露出个极为微妙的笑来,一时真是头皮都炸了一下。 还未出口的话立刻咽了进去。 求生欲极强的边某人瞬间改口,迅速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有利且能报仇的好方案,先问主持人:“只说是场挑人,好像没规定人数吧?” “额……” 主持人忽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妙。 但边斜直接当他承认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记着这个细节:“那好。我这个人心也不坏,正好又是天志的。要求不高,就请在座所有明天诚的,新年上班第一天遇到天志的律师,都道一声‘新年好’。” 居然搞他们? 无数明天诚的律师哭笑不得,差点在心里飙脏话。 天志的律师却是先一愣,接着立刻大声叫好,显然对边斜提出的要求十分满意。 前排段济明却是立刻绿了脸。 费靖就差拍着大腿狂笑了:“好,好,好!这个好!” 骚还是边斜骚! 这明摆着是已经看出这回算计他上台唱歌的是段济明了,但也不明着跟他计较,而是直接把账算到了明天诚的身上。 还有谁能比他更在乎明天诚呢? 但偏偏又不过火。 新年大家道一声“新年好”罢了,明天诚的律师先说了,天志的律师还能不回一句“新年好”吗? 甭管先前怎么看边斜,又觉得他唱歌有多鸡贼,但这要求提完之后,却是大都服气了。 情商真的不低。 就连程白都难免用一种看牲口的眼神看他。 他把话筒递了回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台上下来。 有人还给他喝彩鼓掌。 他重新坐回了程白的身边,但竟不大敢跟程白说话。台上骚是一回事,并不影响他下了台继续怂。 这小小的两个座的区域里,比起别的地方显得静默许多。 程白不说话。 边斜也不说话。 空气里流淌着某种极为微妙的东西。 经过方才边斜唱歌这一遭,气氛算是彻底活跃了起来,正好下一个环节是游戏和抽奖,就顺势将这热闹延续了下去。 游戏环节是随机抽人。 做完游戏才能抽奖。 最高奖金十万。 众人都很积极。 一开始是花式猜谜,后来是双方配合猜词语,只是跟一般活动猜成语不一样,两家律所的跨年活动猜的都是法律名词和各种术语。 中间律所的大par也有被抽到,上台玩了几轮。 边斜这时候已经完放松了下来,不觉得会抽到自己,就算抽到自己也不可能像之前唱《学猫叫》那么羞耻。 所以,在上面又一次滚出他的名字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重要的是,后面还跟着别人的名字,以及…… 程白。 “新的游戏,请被抽到的第一人在题板上写先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其余人则需要猜测对第一人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完猜对的人和被猜的可以获得三次抽奖机会,大家都认同的答案也能获得两次抽奖机会。否则,大家都只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主持人宣读了一下新的规则。 简单来讲,如果一个人觉得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书是甲,别人猜了甲,算是猜对;别人猜了乙,固然不对,但如果大家都觉得这个人看着就像是受乙这本书的影响很大的话,那也不算错。 这游戏完没有什么危险性。 边斜一听就放心了。 但因为他座位和程白离得太近,而程白也需要猜他的答案,所以他再一次被主持人拎到了台上去,一脸的无奈。 “好了,请大家在题板上写下‘你认为对边斜影响最大的一本书’。” 主持人示意大家开始。 题板向被抽中的几个人递去。 程白也拿着了一个,但拿着笔,半天都不知道写什么。 边斜自己倒是很快,刷刷就在题板上写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来看众人。 或者说,看程白。 周围陆续有人亮题板了,程白才不紧不慢地落了笔。 “好,请大家亮一下自己的题板。” 抽中猜的人一共有五个。 有人写了《无字疑书》,有人写了边斜最出名的“夜行者系列”,也有人写了逼格老高老高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题板一个个翻开,主持人一个个念过去。 边斜都没有反应。 最后才到程白,因为她最后才翻开自己的题板—— 主持人的面色顿时非常精彩。 坐在前排的人转头去一看都笑喷了! 程白淡定极了,知道后面的人也好奇,便把题板向后一翻,让后面的人也看个清楚。 “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边斜却是彻底没了言语:他曾以为自己是场最骚的那个,然而现在程白告诉他,他不是。 因为这个女人的题板上写了斗大的四个字—— 新华字典! 这个答案…… 问题是“你认为对边斜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什么”,她居然回答《新华字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简直想把自己手上写着“蝇王”两个字的题板扔到程白脸上去。 偏偏程白完不当一回事儿,在看见边斜题板上的答案时,只略略一挑眉,道:“对作家影响最大的,难道不是这本书吗?” 这才是标准答案。 至于边斜自己写的《蝇王》,也就那样吧。 不用说,答案赢得了满堂喝彩,就算边斜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看着程白跟自己一起进行了两次抽奖。 不过运气都特别“好”。 啥也没中。 倒是先前猜《查拉图斯特拉》的妹子抽了两万块现金,让人感叹到底什么才是被上天眷顾的锦鲤运。 下去之后,边斜就对程白扬起了职业假笑:“程律,你知不知道对一位作家写下这种答案,是一种极大的蔑视?” 简直像是嘲讽他小学生! 但程白写下这答案是真心觉得自己很对,只笑:“不知道。” 很好。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边斜暗暗憋了一口气。 游戏还没结束。 又抽了几轮。 新的名单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这一次有些惊人:程白,边斜,方不让,肖月,后面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名字。 这一回是程白被拉到了台上去。 她今天这一身虽然已经在宴会厅里被所有人看见过了,但真正站到灯光挺亮的台上,又给人完不一样的感觉了。 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熠熠生辉。 “现在请大家写下你们觉得对程律影响最大的一本书。”主持人对上程白的时候,态度就谨慎许多了,亲自把题板递给了她,“也请程律在题板上写下答案。” 方不让坐在第一排,似乎没想到会抽中自己,题板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便皱了皱眉。 边斜坐在第二排,却是没想到会抽到方不让,题板还没递到他手上,就下意识向前面的方不让看了一眼。 然后脑海里冒出了一本书。 那本放在程白办公室书架上随手就能拿到的英文旧版,《理想国》。 这个游戏就是看对被抽中的人熟悉不熟悉,熟悉的话是能猜出对这个人影响最大的书的。 程白和方不让的旧怨,圈里知道的人其实不少。 毕竟当初也是公开审理,那时候程白不出名,但方不让很有名,报道过案子的媒体挺多。 这两个人的名字一出现在屏幕上,知道这点旧怨的人,神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场上莫名变得有些安静。 这种安静让人不大舒服。 旁人如何动作暂时不清楚,但坐在前排的方不让却是谁都能看见。也没说什么,接过笔就直接在题板上写了三个字,然后抬头看程白。 利落地一翻:理想国。 字迹一挥而就,跟他人一样透出几分邪气。 主持人看见了。 程白人站在台上,也看了个清楚。 这一时边斜站在下面,隔了一段距离望她,竟觉得不是很能看清楚她的神情:眼帘微垂,抬眸时眸光寂暗,唇边平平淡淡无甚笑意,也无甚愠怒。 她看向了方不让,没有说话。 边斜忽然就觉得心里面有某一种阴郁情绪在翻腾,像是锅里被煮沸的水一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垂眸看见自己的题板,上面也写了三个字。 但在眼底几分戾气划过的刹那,他直接抬手把这三个字擦去了,潦草至极地在题板上重新写了答案。 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其他人的答案:“我们方大律的答案是《理想国》,后面还有答案,一位没写,另外两位写的是《盖尤斯的法学阶梯》和《论法的精神》。” 然后才发现边斜还没亮题板。 他向边斜那边一摆手:“边神你的答案是?” 边斜手一翻,这才亮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刻场掌声雷动! 完不亚于方才程白写出《新华字典》的时候,因为这位大作家完复制了程白之前的骚操作,写的答案是——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i法》! 字迹笔锋却是少见的凌厉,锋芒毕露。 什么《理想国》《盖尤斯的法学阶梯》《论法的精神》都弱爆了! 这答案一写你都不敢说他不对! 主持人彻底叹服,站在台上目瞪口呆。 方不让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边斜面上没什么表情。 程白手指搭在题板的边缘,眸光掠过他,又重新垂下,在主持人问她答案时,微不可察地一勾唇,然后将题板一翻——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更新,红包400+ 唐又辛这个角色属于隔壁还没开的《巨星返航》男配来客串一下(。)不影射任何人,不代入,谢谢。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59章 跨年6谁是反派 空白。 台上台下所有人在看见程白亮出来的题板时,齐齐一愣。 因为她的题板上一个字也没有。 方不让坐在下方,两腿交叠,把自己方才举起来的题板放下了,看着程白奇怪地笑了一下。 边斜也没什么别样的反应。 他同样放下了自己题板,但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 “怎么会没有?” “程律没来得及写答案吗?” “还是这就是答案?” “什么意思啊……”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最惊讶的莫过于主持人了,看了程白这题板三遍,道:“程律这个题板上什么也没写,是……不想公布答案吗?” “不,是没有答案。” 程白肩上搭着那缀着流苏的披肩,神情淡淡,有理有据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顺便嘲了先前参加游戏的所有人。 “这种指向性不明确的问题,只问对某个人影响最大的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标准答案。有人会理解为对自己职业道路影响最大的,也有人会理解成对自己人生观念影响最大的,当然更会有《新华字典》和《宪i法》这种怎么写怎么对的答案。所以我的答案是,没有。” 这是连自己都diss了啊。 她自己先前写出来的就是《新华字典》,而且还获得了抽奖机会,结果等抽到她上台来被猜了,就成了题目有问题! 双标不带这样的啊! 主持人真是万万没想到主动请缨来主持个跨年沙龙还遇到这么难缠的嘉宾,傻傻看着程白说不出话来。 程白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在场的都是律师,应该能理解我说的这个问题吧?” 指向性不明确的问题,没有回答价值。 所有人:…… 你都把律师的大帽子给咱们盖下来了咱们还能说个屁! 本来就是个好玩的游戏罢了,结果遇到程白这种较真的,实在是让人…… 不过这还真是程白的作风。 虽然大家多少察觉出她是真的不想告诉别人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是哪本书,但又不好去质疑,只好这么放过了。 主持人重新看了看先前众人的答案,忽然就“咦”了一声,抬手向着后方一指:“说起来,如果程律的答案是没有的话,后面好像有人亮过题板,答案也是没有?” 众人目光刷一下就顺着移了过去。 那张空白的题板就举在后方,众人一眼就看见了。 边斜愣了一下,转头看去,登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那个举着空白题板的不是程白的助理律师肖月又是谁? 小姑娘脸蛋圆圆,红扑扑的。 整个人两手抱着题板笑得开心极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睛里跟点着星星似的璀璨。 先前众人还以为她是猜不出来才空着,直到程白亮了题板,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姑娘故意空着就是答案! 敢情这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啊! 毕竟当过程白助理。 这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她都能写出来。 周围人不由鼓掌,叹服至极。 程白站在台上也望了一脸开心的肖月一眼,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不用说,肖月拔得头筹。 上台抽奖抽了个十万,羡煞旁人。 边斜写的答案也不算错,至少大家都不认为错,所以居于第二。 至于方不让就无人问津了。 一场游戏结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边斜和肖月的答案吸引,似乎谁也没关注到“理想国”三个字。 整场活动一直到夜里12点才结束。 真正地跨年。 所有人还对着屏幕一起倒数,活生生搞出了几分春晚的感觉。 结束后有的人在别墅里留了一会儿,熟识的人说一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又或者相互道别。 程白被费靖拉着又跟律协那几位说了几句话。 等从会场这边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便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不过不是很巧,出来对着镜子补润唇膏的时候,才从镜面的倒影中发现另一边的走廊角落里好像有人。 而且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算“熟人”。 非礼勿视。 她淡定地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既不出声,也不打扰,转出一圈润唇膏来,便朝自己唇上补。 镜面向来是你看得见人,人也看得见你。 程白看得见那边的人,那边的人自然也能看见她。 “我有教你去挑衅她吗……” 方不让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手指掐着苏妙削尖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眼底含着泪。 一脸的委屈。 他手指从她花瓣似柔嫩的唇瓣上抚过,沾了一点散出香息的口红颜色,却引得苏妙浑身战栗。 她知道是自己先前主动向程白伸手的事情犯了方不让的忌讳,毕竟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心里清楚无比。 就是方不让包养她而已。 他只想要听话的女人,据说前一个便是因为不听话滚蛋的。 苏妙又怕又不甘心,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去亲吻他的唇瓣,声音也柔柔怯怯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曼妙的身躯,挤进了方不让的怀里。 凹凸的曲线隔着颇厚的西装都能感觉个清楚。 方不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任由她探出唇舌描摹自己的唇形,宽大的手掌只挪到她的脖颈上。 他向来是个忠实于自己身体的人。 苏妙跟他以往别的女人也就长得不一样罢了,在他的眼底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虽然某些行为越了界,但好歹没有自作聪明不承认,便还在他忍受范围内。 所以他扯开了唇角。 在苏妙的唇舌进一步深入之时,扣住了她的后颈,埋下了头去。唇瓣是冰冷的,亲吻也是冰冷,纵使看上去欲情至极,可苏妙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战栗。 方不让的吻是可怕的。 看似温存,实则冷酷。 让人怀疑他没有心,没有情感,没有温度,就像是黑暗里一条冷冰冰的蛇,危险而致命。 只是在将手掌放到苏妙腰肢上的那个刹那,他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目光越过苏妙头顶,向另一侧望去。 隔得虽远,但镜中的人他看得很清楚。 苏妙唇上明艳的口红晕开不少,骤然得了喘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方不让的停顿,双颊酡红,目光有些迷离地抬首望着他,然后才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身后。 于是也转过了目光。 程白向来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杀人犯都见过一串了,对这种夜深人尽时的亲热戏码也没太大的感觉。 所以在方不让放开苏妙走过来时,她也半点不惊讶。 人站在洗手池前,小小的手包放在一旁,微微前倾着身体,手指间润唇用的浅色口红轻轻地涂抹在翕张的唇瓣上,只从镜中看了站到她身边的方不让一眼。 方不让拇指指腹上还沾着口红。 微抿的薄唇上也沾了许多。 他随意地拿了一旁放着的干净湿毛巾,先擦起了自己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先开了口:“你那一位边助理,打牌似乎是把好手,记牌的本事不小。” 边斜? 他们搓麻将的时候程白没围观,但听方不让这意思,好像这货根本没吃什么亏? 她笑了一声:“这我可不知道。” 方不让指腹上的口红擦在雪白的毛巾上,变得浅浅的。 最暧昧的不过是男人身上的口红。 程白从镜中看见,那个叫苏妙的姑娘似乎十分窘迫,远远站在那边并不过来,倒有些佩服方不让。 她十分好奇:“在随时会有人经过、随时可能被注意到的地方做这种事,会格外刺激一点吗?” 方不让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手底下难免有几分用力。 他的目光投入镜中,从程白那刚涂了大半的唇瓣划过,混不在意似的镇定回答:“你自己找个机会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程白眉梢微微地一挑。 她转过目光来,对上了方不让的目光。 脑海中不期然地掠过了之前台上某一张因为唱《学猫叫》而窘迫地耳根发红的脸,还有那一句意有所指的“对我好点”。 眸底顿时掠过几分兴味。 她补好最后的一点,轻轻一抿,难得赞同了方不让:“你说得有道理。” 不自己试试,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有多刺激呢? 程白把口红转了回去,收了起来,既不再多说一句,也根本不提什么《理想国》,拿了包就走。 “不打扰,你们慢慢继续。” 话说完,人已经从另一旁转过去了。 方不让垂眸看着毛巾上留下的淡红痕迹,也不接话,随手便将毛巾扔了回去。 程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不过边斜竟然还在宴会厅里。 瞧见她出来,便从那头的沙发上起身,自己的大衣搭在一边,却十分自然地拿了程白的大衣帮她披上,注视着她道:“你好像没开车来,外面在下雨,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詹培恒和肖月这时已经走了。 边斜虽然不会开车,但工作室那边徐杰会来接。 所以他顺势问了一句。 厚厚的大衣披在身上,暖和极了。 宴会厅里没多少人,光线已经昏暗下来。 程白抬头望着边斜,看他微微低垂了眼帘看自己,轮廓分明的面容在光影的勾勒下竟透出几分暗昧的感觉。 其实是个很合适的时候。 只是…… 多少有些可惜。 她望着他,笑起来:“真不巧,今天是朋友开车送我来的,一会儿也接我回去。” 边斜便没什么话说了。 他淡淡地笑笑,陪着程白一起走出去。 门旁立着的侍者递过来一把伞。 边斜接了,然后撑起来。 程白便不由看了一眼。 别墅这种活动场地,就算有备伞,应该也不是这种。直柄伞,伞面很大,外面是黑色,里面竟然是一幅梵高的《星空》,伞柄上是错落的色块,很有印象派的风格。 她有些惊讶:“你还带伞来?” 站在外面的廊柱下,外头雨被风吹偏飞进来,只被边斜伞面一倾挡在外面。 他耸耸肩,略有无奈:“助理跟我说看过天气预报,今天要下雨,特意让我带伞。” 外面陆续有车经过。 同站在廊下等车的还有许多人,不过也都随着车来,陆续走了。 程白他们这一角有些安静。 她抬首望着夜空里坠下来的雨滴,从廊前的灯光里经过,像是一条亮亮的丝线。 人裹着厚厚的大衣,衬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 眉目都很精致。 但在雨落这种时候,便沾染上几分难得的朦胧与绰约。 程白也不是瞎子,之前游戏环节结束她就想问了:“你题板上最开始写的答案是什么?” 她看得清楚—— 他是先擦去了什么,再重新写的答案。 边斜手上现在还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墨迹,是刚才拿手抹去自己最开始写好的答案时蹭上的。 听得程白此问,他一笑。 竟然道:“忘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一本会让我不喜欢的书。” 程白知道他的观察力很敏锐,其实隐约猜着他第一次写下的答案和方不让一样,这时只问:“那为什么要擦去再改?” 雨滴落到伞面上,轻轻作响。 边缘的雨水顺着滑落,在台阶下方汇聚。 边斜沉默了半晌,才转眸来望着她。 藻褐色的眼眸好像深海,一瞬间潮涌,好似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看似在笑,却没有笑。 他平淡地回答她:“程白,我也会害怕。” 程白,我也会害怕。 明明他们之间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尽管能察觉到某些端倪,但一切都是藏在水面下的暗礁,表面上谁也看不见。 只有航船驶过时,才会因触礁知悉。 但他一句话却好似将什么东西撕开了。 程白回望着他,想起第一次陪这人吃饭,想起跟这人坐在深夜的粥铺,想起他厚颜无耻当了她的助理,也想起方才台上他越唱越真的歌和半真半假玩笑似的话。 这一瞬,她真的想对这个男人说点什么。 但前方忽然有车灯的光亮打了过来。 尚菲坐在她的车里,降下了车窗,向路旁的她喊:“程儿!上车!” 边斜于是道了一声:“走吧。” 他先走下台阶,又返身来撑着伞等程白。 因为伞往她那边递,便有雨水嗒嗒地落在他衣服上。 程白望他有片刻。 边斜开玩笑:“你再不下来我回头可就要请病假了啊。” 可她却没笑出来。 今天终究不是什么说话的时候。 程白从上方下来,被他撑着伞送到了路边,拉开了车门钻进车内。 他把伞一起收了递给她:“没记错的话你小区好像挺大的,伞还是你带着吧。” 程白一般都从车库上楼,不会淋雨。 她微微皱了眉。 但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边斜便已经补道:“送你好不好?” 伞柄递到了她的手里。 还没等她拒绝,他便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尚菲在一旁瞅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冬日的雨不算大,就是冷。 程白的车一离开,边斜面上的表情便都消失了,平平静静地走了回来,就瞧见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方不让。 方不让是将方才一幕收入了眼底的。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唇边,笑了一声:“演技不错。” 边斜并不辩驳,也跟着可有可无地一笑:“过奖了。” 目光落在方不让那烟盒上。 他便十分自然地借了一根烟,点上火抽了一口,又将方不让那黑色的都彭打火机递回去,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人却随意地靠在后面的廊柱上。 神情中难得有几分放旷。 “程白书架上那本《理想国》,是你送的吧?” 方不让接过自己的打火机,手指搭着转了一圈,没有回答。 边斜觉得好玩:“你跟谢黎一样,也是她前男友之一吗?” 方不让“啪”一声推开了打火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很有质感,搭着周遭的雨声,有一种冷冷的静寂。 烟点了。 但他依旧没有回答,甚至没看边斜一眼。 于是边斜笑了出来,看似平淡地扔下了一地惊雷:“可惜,你好像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还没离。” “……”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被人狠狠一刀楔进了心脏,不留半点余地。 方不让终于抬了头,望着边斜,与这一位并未谋面过几次的大作家对视。 目光与目光交汇。 幽暗而紧绷的静寂里,是只有他们双方才知道的某一些汹涌的暗流。 边斜唇边挂着的笑意始终没有降下去。 此时此刻的他竟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浑然没将谁放在眼底,仿佛验证完了什么似的,他保持着那一点淡漠的笑意,随手将没抽完的烟摁进了一旁的烟灰缸里。 前面路边,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 边斜直接一裹大衣走进雨里,背对着方不让,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声音轻松而闲适。 “方大律,改日再会。” 后面才仔仔细细补好了妆的苏妙已经走了出来。 方不让站在原地,低垂的目光里,满是阴霾。 方才松松夹着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收紧的手指压折,惨白的烟灰颤颤地掉到了沾雨的地面。 边斜上了车。 来接他的徐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您怎么淋着雨?先前不是带了伞吗?” 伞呢? 边斜这会儿心情正晴朗,回想方才与方不让那三句,觉得自己像极了书里那些总让人不舒服要跟人作对的大反派。 心是真的脏。 但话说回来,他的心什么时候干净过? 车门关上,他靠上座椅,只笑着嫌弃徐杰:“开你的车吧,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是时狗,是时总√ 红包400继续。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0章 点赞 徐杰当然不敢再多问,只是在心里纳闷那把伞到底哪里去了。一路开车从别墅到别墅,在原法租界那栋洋房的门口停下了车,把边斜给送到了家。 冬天冷,他心情却好。 下了车便跟徐杰摆摆手要他早点回去,自己脚底下生风地走过了那条颇为狭窄的夹道,偶然抬头一看竟见夹道另一边隔壁事儿逼邻居家里的灯竟然也亮着。 不过他纸条都塞过了。 这大晚上的,也没必要跟人认识认识。 所以他也就这么抬头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回了自己家。 前脚换完鞋上楼进了书房,后脚就收到群里密密麻麻的艾特,一溜儿在给他发一个微博链接。 边斜坐到桌后面点开一看。 果然是上台唱歌那个环节连线唐又辛的视频,才发布不到两个小时,转发已经破了五万,流量小鲜肉的影响力十分不一般。 他一开始还没注意。 想也知道偶像忽然出现,肯定会有人录视频,发到网上也不稀奇,看评论也都是唐又辛的粉丝们激动无比。 但正当他要把这微博点掉时,下头一条评论跃入眼底—— 打死边斜还我吴虑:等一下,这里有边老邪的书粉吗?边老邪居然有老板?他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老板新的一年对他好点? 边斜:??? 什么情况? 这不是他在唱完《学猫叫》之后才说的话吗?为什么下面会有评论聊这个事?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 他点进了视频,惊悚地发现这视频竟然有六分多钟,拉到四分钟多的时候就已经跟唐又辛挂断了电话,后面的都是他唱《学猫叫》以及和主持人互动的内容! “操,这帮孙子!” 真不怕吃官司啊! 明明他刚上台就已经用《侵权法》警告过了,想下面都是一帮律师应该不会乱录视频,结果现在?! 一时之间真是生无可恋。 再往下一拉评论,果然已经有不少书粉赶到了现场,纷纷嘲笑起边老邪这种高冷狗竟然也有私底下唱《学猫叫》的时候,幸灾落祸至极。更有热衷于当侦探的网友因为他和唐又辛的联系推测出了双方的合作,甚至连唐又辛可能会出演他哪本书的主角都猜了个大概。 而“边斜的老板是谁”这个话题,俨然已经有与“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一样的魔力,迅速在他的个人超话里成为了粉丝最关注的话题。 这是要完的节奏。 永远不要怀疑网友们扒皮的能力。 边斜觉得自己在天志取材,在程白身边当助理的事情怕是捂不了多久了。 但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想了想,他直接以“侵犯肖像权”为理由,举报掉了这个视频,又半夜给周异发了消息,让他明天记得给各个转发视频的营销号发函,务必不能让这条视频流传开去。 这一通下来,才把手机扔到一边。 只是他白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晚上跨年沙龙在宴会厅略吃了点水果,又空腹喝了两杯酒,后面陪程白上了二楼喝的却都是茶。坐在会场里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准备要洗漱睡觉了,胃里便开始翻腾起来,隐隐有几分烧灼般的痛。 胃药都没来得及抠,人就趴洗手间里吐了一遭。 自打打着取材的旗号到程白那边当助理之后,他三餐不规律的情况已经改善很多了,毕竟成天有个龟毛上司盯着自己吃饭。 但一旦没人约束,又死灰复燃。 边斜吐完好一阵才缓过来,抬起头来一看镜子,整张脸都是煞白的,还带了几分突然上涌的烦躁和阴郁。 他走到空荡荡的厨房里,拉开冰箱,里面并没多少东西,都是快热的方便米饭一类的速食,要么就是赶稿时候喝的功能饮料和需要冷藏储存的茶类,基本都是工作室那几个货给他背下的。 正常食物一概没有。 如果是往日,随便吃点也就罢了。 但今天他看了这冰箱半天,竟然觉得很难受,“砰”一声把冰箱门摔上了,拿了手机出来,就翻出了程白的微信。 他想给程白发消息。 他想问程白饿不饿。 他想约程白吃夜宵。 然而外面在下雨,天已经很晚了,也许程白晚上吃过了饭,她一点也不饿。 边斜盯着程白那张斜靠一把伞的头像很久,终究还是把已经打好的“饿不饿”三个字删掉,重新打了一句“到家了吧”。 但没想到,还没等他发出去,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下雪打伞:我到家了。 下雪打伞:改天约个有空的时间聊聊。 下雪打伞:另外记得吃饭。 看到第一条消息的时候,他就愣了一下; 看到第二条的时候,心脏就狂跳起来,程白想跟他聊什么? 看到第三条的时候,悸动的温柔与熨帖的柔软,便包裹了过来,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尖的温度,心跳的速度。 程白几乎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这是第一次。 边斜坐在沙发上,无法克制地笑了出来,一下觉得胃里好像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把“到家了吧”四个字删掉,回过去一个字:“好。” 然后就起了身,取了件厚厚的大衣把自己裹了,循着路,大半夜溜达去了程白上次带自己去吃饭的那家粥铺。 这个点竟还没关门。 他点了一碗粥,一笼汤包,一碟酱黄瓜,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吃。 老板的记性显然还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上回跟程白坐在这里谈几个亿的生意,竟然记得他,好奇地问:“这回没跟女朋友一起来吗?” 边斜淡定回道:“下次来。” 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板便站在柜台后面笑了一笑,埋头继续按着那老式的计算器算这一天的账。 吃完去结账的时候,快夜里两点,他刷到了程白的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 一把挂在角落里的伞,伞面纯黑,覆盖着零星的水珠,但从散开的侧面便能看见里面一层色彩绚烂的《星空》。 没有文字。 只配了一个微信自带[愉快]表情,两眼弯弯,脸颊粉红,有点可爱。 边斜站在柜台前看第一遍,没笑,看起来十分淡定地结了账; 走出了粥铺后,他打开来又看了一遍,抿紧嘴唇忍住了,还分析了一下程白这张图的背景,觉得地板摆设之类的都像个老房子,反正不像她住的豪宅; 但回家路上翻出来看第三遍,终于没忍住。 忽然跟掉进了蜜罐似的。 他伸出爪子,悄悄点了个赞。 过了半分钟。 微信冒出提醒。 程白发来消息。 下雪打伞:你一位同行曾说,“夜里两点钟好人都睡了,醒着的必是坏人”。早点睡吧,晚了当心坏人出来把你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 欠17500字 红包300明天发。 程儿的“坏人”,(*^▽^*)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1章 脱单预告 自打回了上海,程白已经很少熬夜。 一来是手里案子少了,二来是搬回了旧宅,睡眠情况好转。 不过今天例外。 在他们参加跨年活动的时候,意大利那边初步的调查报告已经发送到了邮箱,毕竟时差七小时。她回了家之后才发现,所以给自己手冲了一杯咖啡,便打开电脑看了起来。 一折腾便是凌晨两点。 拿起手机一刷朋友圈,上百条点赞评论里,瞅见“边某人”三个字,心思浮上来,就给他发了那么一句。 也不知那头是不是看明白了她的潜台词,或者还在装傻,过了一会儿,回过来一张表情图:小驴子裹着小被子,躺在小床上,伸出来一只小蹄子,挥了挥,道一声“晚安”。 程白看后一挑眉,兴味地笑了一声,便没有再发什么了。 人坐在窗前,电脑的光倒入眼底。 窗外面那墙灯的光忽然亮了,大约是有人走过,她也不在意,只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把甄复国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地思考了一遍。 元旦法定节假日三天。 假期才过的第一个上班日,程白一大早就去了律所,先给肖月发了消息让联系法院那边尽快安排第二次证据交换,然后便去了会议室跟其他几位合伙人一起开了例会。 已经是新年的一月了。 律所里各位合伙人也都有自己固定的指标,她虽然是去年加入的,但今年也该迈上正轨了。 因为天志各个领域版块都不是很缺,而程白要插一脚就不知道要分走谁的蛋糕,所以整场会议称得上是火星四溅。 有那么几位说话就很难听。 到十一点散会,众人也没撕出个高下。 倒是法院那边负责承办案件的法官很快给了回复,下午就电话过来协调双方第二次庭前会议的时间。 最后定在了下周一。 趁着中间还有几天,程白跟詹培恒仔细研究了意大利警方这边查到的东西,又把甄复国拉过来反复盘问。 但甄复国是什么人? 老油条一个,无论他们怎么问,那就是他真的随便拍了件东西,意外捡了这亿的画。 程白跟詹培恒也拿他没办法。 第二次证据交换的前一天,她拿着手机计算器按了半天,两腿交叠靠在自己那张办公桌上,只对甄复国道:“现在我不管你有没有撒谎,最好是没有。目前看意大利警方这边的调查结果对我们有利,也确实能证明你说的。不过凡事无绝对,这个案子的风险有多大,我或许不清楚,但你身为当事人应该非常清楚。明天庭前会议,我希望你能到场,把你今天对我们说过的话对原告律师、对法官再说一遍。顺利的话就能签调解协议。但是,我不叫你说话的时候,你都把嘴闭紧,就算是谈和解的金额。能做到吗?” 甄复国是真的不想去法院。 但这一回程白的要求无比明确,而且他上不上法院,对事情的影响好像还挺大的。 所以他挣扎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下来。 周一边斜老早就去了律所,给程白买好了早餐,就为能早早见她一面。 这几天她完忙得脚不沾地。 就算是在律所里,两个人也没几句话说。又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 经过上次跨年,两人间的关系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很难形容。 肖月这个月就转正,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律师,已经能够独立办案。但新的律师助理人事那边还在面试,要过一阵才送到程白的手上。所以与案子有关的部分,还是肖月负责打理,但其他专业性一般的事情,则完交给了边斜这位“大牌助理”。 主要就负责端茶递水,陪吃陪喝,安排确认行程,处理预约和各种活动。 刚上手当然要熟悉一段时间。 他是真没给自己端什么大牌的架子,更何况居然还能知道程白的日程,心里不要太好奇。所以从肖月那边接过工作的时候称得上是甘之如饴。 然后就发现…… 程白真的是个,枯燥的工作狂。 最近一直忙甄复国的案子也就罢了,因为抵近年关,律协那边有频繁的会议,甚至于一些民间法域组织都向她发出邀请,参加一系列的讲座、访谈甚至闭门会议。有一些是能推的,但律协那边几个重要的、副会长亲自来邀请的,她都没有推辞,还要为此准备案例和讲稿。 一拉日程表,天爆满。 边斜在排完她一周的日程表之后就陷入了绝望,心里觉得程白那天微信上说“约个有空的时间聊聊”可能得是猴年马月。 但又不能主动跟程白提。 一颗心就吊在那儿,难受得要命。 这天早上程白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资料,去法院之前最后检查了一遍,然后一抬眼就看见边斜坐那边拿手指头戳她茶几下面那一盘绿豆糕。 旁边还放了一本书。 仔细一看,已经翻了几页。 正是前阵子甄复国送他的那本有他“亲笔签名”的《无字疑书》。 甄复国也是一大早就到了律所,因为难得要去法庭,整个人都很忐忑。 但一转眼看见边斜在看那本书,就愣了一下。 他凑了过去,莫名有些紧张:“这不是边神你自己写的书吗,怎么还要看啊?” 边斜其实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收集证据向警方举报那个在网上贩卖盗版假签名书的店家已经过了小一个月,警方那边是什么进度还不清楚,他也不对外人说这些。只是昨晚想起来,老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真要想又想不起来。 便又把这本书找出来,索性重新看看。 甄复国问他,他也没在意,随口答道:“这不早年写的书吗?都忘了写成什么样了,突然想起来,回顾回顾。” “哦。” 甄复国欲言又止,看了边斜好几眼,尤其是看了他手底下那本书好几眼,但最终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程白看着甄复国这模样,觉得有几分古怪,但一想今天是这位非常厌恶上庭的人要去法院的日子,也就释然了。 紧张很正常。 她招呼了甄复国一声就走,不过离开办公室之前脚步略停了停,竟回头问边斜:“晚上你应该没事吧?” 边斜:……! 一时真是脑袋都不灵光了,说话差点咬着舌头,他从书里抬头,对上了程白那含笑的目光,回道:“没事。”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给补上! 怎么可能有事! 程白便点了点头,一笑而去:“那晚上约顿饭,所里等我回来。” “好、好。” 直到她人都走远了,看不见了,边斜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那种少有的紧张感顿时冒了出来,让他压在书页的手指都跟着颤了半天。 深吸了几口气,想平静下来。 但…… 这他妈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程白约我了! 程白主动约我了! 而且还是晚上! 这三句话就跟魔咒似的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让他越想越忍不住,唇边弧度扯开,要轻轻啃住书籍才能掩饰住,跟个路上捡了五百万的傻子似的。 他剥了块绿豆糕来吃。 他搬出了体重秤跳上去又跳下来。 他打开了微信给自己刷新出的每一条朋友圈点赞,包括一位作家朋友不幸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打满石膏的凄惨照片。 收到点赞的车祸朋友:……边老邪你他妈要死了! 作者群。 写书撩妹一条龙:忽然点赞狂魔?边神你手机被偷了??? 狂剑:突然收到边神点赞的我受宠若惊…… 痴道人:受宠若惊+1 顾似水:瑟瑟发抖,思考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边老邪…… 键盘侠-ig牛逼:刷开朋友圈,是边神,活得像是高仿。 狂剑:什么,边神疯了? 污大师:什么,边神疯了? 浊酒余欢:什么,边神疯了? 陆茫:什么,边神疯了? …… 边某人:呸,你们才疯了。老子是要脱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有二更。 但也别等。 300红包。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2章 造假大师 哼,一群凡人。 这群是早几年前网文圈在古早时代建立起来的,一开始是qq群,后来大家都用了微信就转成了微信群,群里大神出没。边斜虽然后来着力发展出版,但网络连载这一块也没丢下,所以跟这些朋友还保持着联系。 平时众人调侃他母胎solo一万年。 现在他这消息一发,整个三百多人的群立刻就炸了。 不断有熟人在群里艾特他,问他是不是开玩笑。 “懒得搭理。” 边老邪十分愉快地开了个群消息免打扰,就不回复他们,然后就窝在程白的沙发上,优哉游哉地捧起《无字疑书》看了起来。 毕竟是早年写的书了,文字还不够老练。 不过那时候也天然,没什么匠气。 他刚开始写书的那一阵,网络上就流行那种恐怖悬疑类的小说,先是在天涯的莲蓬鬼话版块火起来,后来延伸到网络小说。他就随便跟风写了这么一本《无字疑书》。 现在翻起来看,前半本着实平庸。 行内有这么一句话,每一位写作者最初踏上这条路,都是从模仿开始,不存在什么一步登天。 他是运气比较好,实力也还行的那种。 书写到后半本,个人的灵气就迸发出来,拥有了一种迥异于其他作者的风格。说得专业点,算是有了自己的气质。 《无字疑书》讲的故事,其实有点传奇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主角陆冬是个考古专业的研究生,某一次清明回咸阳祭祖,无神主义者夜半守灵,遇到山野里的狐狸拖走了农家的鸡,于是追进了一个地洞,挖出来一块无字碑,抓住了一个极有可能是盗墓贼的青年。 于是就此卷入诡谲风云之中。 开武皇陵,查无字碑,战狄公墓,甚至发现了地底深处因为朝代更迭一层一层堆起来的地下王国,这才渐渐还原出则天女皇一朝政局的跌宕。 如果说前半本只是随大流的戏作,那后半本接连的反转和严谨的逻辑,足以让那个时候的边斜获得区分于寻常作者的实力和天赋。在当时那种重剧情轻人物的环境里,他所塑造出来的人物也各有性格,迅速俘获了一干粉丝。 其中“半口金”这个角色不得不提。 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早年盗墓,专干不法勾当,被人活活儿敲碎了半口好牙,后来便漂白上岸做起艺术品的生意。那被敲掉的半口牙镶成了金牙,又因为他眼力好,经验老到,但凡让他鉴别藏品就没有过错的时候,便得了个诨号,称“半口金”。 主角查无字碑的时候,便求到他这里。 因这老头子见多识广,遂请他一观无字碑。结果没想到,这老头一看,张口便断言:石碑是假的。 众人无不大惊。 细细询问之下,半口金才将缘由道来:原来他当年被人敲掉半口牙,正是因为伪造此碑。 这传说中武则天立身后所立的“无字碑”,实是一伙人撒下的弥天大谎,因得闻半口金造假技术一流,才绑了他做。 但半道上出了意外,他死里逃生。 捡回一条命来之后,从此金盆洗手,再也没干过道上的事情。 这老头儿的结局也凄惨,主角一行人已经摸清了暗中的对手所在,必要再做个假的无字碑才能骗过对方耳目,所以苦苦央求半口金重出江湖,再造一回假。 整整三天,半口金都没有答应。 主角团队皆灰心丧气,以为不成。 第四天一早众人便要从店铺之中辞行,先去问伙计,半口金老先生何在。伙计领着他们去了院子里,一打开房间,竟骇然发现半口金已经坐在太师椅上服毒自尽,而一座造好的无字碑便立在桌上。 原来他金盆洗手时已发过毒誓,再不造一件假东西,否则肠穿肚烂而死。 如今帮了主角一行人,却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为信义,便送自己上了黄泉路。 临行前一封遗书,自告原委,令众人将他火化,骨灰洒去邙山,再无多话。 若总结此人的一生,前半生利欲蒙眼,后半生污浊洗尽。当年盗墓搬山,一代造假宗师,手段出神入化。然则难逃报应,晚年终究没逃过这江湖中事,也算是因果相袭,得了了断。 边斜翻书的速度是极快的,加上这毕竟是他写的书,有一些剧情还有印象,所以很快就看到了半口金之死。 于是忽然又觉得,有人会喜欢半口金真是再正常不过。 这般的命运,如何能不令人唏嘘? 再想甄复国镶了一颗金牙就说自己是“半口金”,也不觉得有多违和了。毕竟那个卖他盗版书还伪造他签名的店家不还起名叫“豫园半口金”吗? 边斜笑了一下,陷入一种自我欣赏之中,是真觉得自己写得不错。手底下便要自然地将这一页翻过去。 然而就是在这书页将翻的瞬间—— 方才划过去的某个念头一下倒退回来,激得他浑身都颤了一下! 造假大师。 半口金。 豫园半口金。 出版社都分不出的盗版书,他本人都搞不懂的假签名! “豫园……” 上回他们一起去甄复国店里看那七百万化作和一点五亿画作时,他那个古玩店的位置,在哪儿来着? “怎么在这儿?” 程白、詹培恒带着一个甄复国,一早就到了法院,刚才还在里面跟书记员沟通一会儿庭前会议的事情,结果才告一段落就不见了程白,詹培恒于是出来找,没成想竟看见她在角落里抽烟。 烟盒放在垃圾桶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 程白斜坐在一旁长椅的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一手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却拿着手机,按着手机上自带的计算器。 詹培恒过来,她抬眸看了一眼。 只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气,道:“紧张,抽半包冷静冷静。” 烟这玩意儿跟糖差不多,戒不彻底。 反正好像也无伤大雅,没事儿无所谓,有事儿抽两口也算有个舒缓的渠道。 只是张口就说抽“半包”…… 詹培恒以前不大见她抽,但知道一点,此刻便微微一笑:“程儿你居然也有心里没底的时候,倒是让我有些没想到。” 程白便摇了摇头。 她打官司厉害,但也不是能扭转乾坤的神仙。有的案子本身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律师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詹培恒问她:“意大利警方调查的结果目前来看对我们很有利,基本跟甄复国没有关系。如果你觉得把握不大,为什么不再等等进一步的证据?这种复杂的跨国大案,再向法院申请延期也不是问题。到时也许就十拿九稳了。” 程白可不这样认为,又抽了一大口,才道:“一念之差,一步之遥。也许再等一段时间,尘埃落定,是十拿九稳。但也有可能,是一败涂地。今天查出来是这个样,明天查出来也许就是那个样了。这个案件调查的程度对我们来说刚刚好。” 她打官司虽然很少和解,但对里面的门道却再清楚不过。 和解更多的是在双方的利益诉求里寻找一个平衡点。 在无法信任当事人的情况下,多算计一点利益总是不错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计算器上按出来的数字,按了一下截屏,然后继续道:“我是一个赌性很重的人,平时打官司会注意克制这一点,因为这对律师来说其实是致命的缺陷。有时候,胆大不如心细。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它会成为我的优点。” 比如,当她的对手十分谨慎保守,忌讳冒险时。 詹培恒于是一下想起了她对原告律师俞承的评价和判断:“你是想——” “钱当然是入袋为安。” 程白把烟头摁了,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去。 “夜长梦多,速战速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红包照旧明天更新发。 [安利时间] 琅俨大大的新书《星海浪我》,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app搜索一下走个收藏~手机网页点击 简介: 单雨萌觉得,她和郎星海的相识经过应该是标准的偶像剧开头。 可之后它愣是演成了一出悬疑剧。 在被晃点多次后,走过万里套路的女主角决定弃剧跑路! 半个学期后,学院搬迁,两人相逢于同一校区。 校园八卦app上惊现单雨萌曾被小她两岁半的学弟玩弄感情的大新闻。 垂死病中惊坐起,那人是我…… 不!那人谁也不是!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3章 和解输赢 程白跟詹培恒回去的时候,就看见甄复国已经老老实实坐在了位置上,腰杆挺得笔直,两腿并拢,两手都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看脸上的表情,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上半身瞧不出端倪,但如果从他身后走过,才能看见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尖。 甄复国是真紧张。 以前有什么官司基本都交给一位相熟的律师权代理,这一回居然要他出庭,虽然只是个二次庭前会议,但他心里也发虚。 还好一转头看见程白回来了。 他一下就松了口气,朝程白笑:“程律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先一看您不见了,又一看詹律不见了,给我吓得。” 程白走过去,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这时候距离证据交换的时间不远。 对面原告当事人代表和律师俞承也到了。 因为是第二次证据交换,关注的媒体们已经没有第一次多了,所以他们在法院外面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很快就进来。 那个身形颇胖的英国律师,在看见程白时没什么反应,但在看见甄复国的时候,那一双锋锐的眼眸里便多了几分刺探。 然后一转头问了俞承什么。 俞承便解释了几句,告知了甄复国的身份,只是目光却没有放在甄复国的身上,而是落在程白身上。 一眼看去,她平平静静,上惯了庭的人,脸上半点不妥都看不出,更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什么策略。 程白这个名字,给予俞承的压力太大了。 就像是某种巨大阴影的存在。 他无法不去关注她,也无法不去忌惮她,这种关注和忌惮催逼着他,让他克制自己所有的冲动,用最大的谨慎和理智来对待,不容许自己出半分差错。 双方呈交证据清单,第二次庭前会议开始。 因为第一次庭前会议已经圈定了法律适用,第二次庭前会议争议的焦点就彻底聚集在了“善意”这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点上。 还是那几点: 当事人信誉,成交价是否合理,是否尽到查明义务,是否知情。 “成交价”和“查明义务”这两点实在没有什么好撕扯的。 毕竟这幅画是藏在雕塑里,而雕塑的成交价在拍卖会这种场合比原来的价高,道理上能讲通,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很难去怀疑。 “查明义务”又因为交易是在拍卖行发生,但凡在拍卖行发生的交易基本都默认交易物的来源合法,当事人也不大可能尽到更多的查明义务,何况当时拍的只是雕塑。 在意大利法,这幅画是标准的“隐藏物”。 俞承如果要帮英国打赢这场官司,需要尽力证明对方属于非善意购买,而程白则要尽力提交证据,证明甄复国是善意购买。 申请延期进行第二次庭前会议是程白这一方提出的,但在这段时间里,作为原告方,英国这边也能继续提交相关的证据。 在看见程白提交出的证据那一刻,俞承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意大利那边开启调查他是知道的。 程白在密切关注那边的进展,联系意大利警方获取案情报告,他这边又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可事实就摆在那里。 调查出来的情况让他越来越心凉。 更让他糟心的是,程白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正如他此刻所见,在这第二次庭前会议上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系列的证据抛出。 庭上法官和合议庭审理人员都拿到了证据,看过之后所有人都有些惊讶起来。 有了这一份调查报告,情况好像明白了不少。 法官浏览完双方证据后,便道:“新提交上来的证据看起来清楚了很多。不过,原告方这边提交了一份案外人的履历资料,这是?” 俞承知道法官说的是哪一份,只屏了一口气,看向了甄复国:“案外人贾某,被告当事人甄先生应该很清楚是谁吧?” 双方证据都是人手一份。 甄复国作为当事人自然也拿到了一份,在看见对方提交的证据名录时眼皮就跳了起来。但这么多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下来,就算心里再慌,面上也能装得滴水不漏。 他愣是没露出破绽来,就理直气壮地回视对方,但也不说一句话。 毕竟程白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 法庭上说话都是有书记员记录的。 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来,被对方抓住机会,指不定官司的结果就完不一样了。 这个案外人贾某,是一名律师。 而且是甄复国的律师。 以前甄复国被起诉的每一个案子几乎都是他经手的,要么是赢了,要么是在庭下和解了。 俞承第一次庭前会议的时候提交过了甄复国被起诉的记录,用以证明甄复国信誉不良。但被程白精准狙击,用诉讼的结果在证据上作出了反驳。 但现在他又顺着原来的证据深挖了一层。 这位贾律师的履历一翻,那才是真正响当当的“为人渣打官司”:客户除了甄复国之外,还有几个窃金库的大盗,边境上搞走私的黑道老大,以及几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污吏。 “比起这位贾律师其他的当事人来,不觉得甄先生太过普通了吗?为您代理的都是小则几千块多也不过十来万的官司。”俞承是真觉得正常人看了这资料都能知道甄复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位贾律师凭什么为你代理这么久的官司,从05年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去年。” 程白没说话。 甄复国看了她一眼,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便哼了一声,有些怂地开了口:“贾律师跟我是大学的同学,你别看我这样,我可也是有学校学位认证的人。而且他接什么官司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能证明我是个坏人?实不相瞒,我为什么没继续找这个人帮我打官司,一是因为知道人家忙,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二也是因为知道了他都给谁打官司,心里头怵得慌。我现在请的是程律,这就是明证!” 这时候程白才淡淡地补了一句:“别说我的当事人已经跟这位贾律师没有再联系,就算他们有联系,也不能凭借这种间接的证据来说明我当事人有问题吧?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当事人人品有问题,也不能证明他当时对雕塑里藏有画作这件事知情。原告律师总不会想用a来证明b吧?” 除非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不然这种间接的“孤证”实在难以被采纳,就算被采纳可信度也得打个折扣。 俞承唯一能证明甄复国有问题的方法,是请这个贾律师出庭作证。 但既然对方是律师,且还跟甄复国认识,到开庭审理时对方的证词对谁更有利,却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俞承未必敢冒这个风险。 现在他抓住的种种细节都能证明甄复国这个人有鬼,大大的有鬼,偏偏没有任何一条证据是实质性的、直接性的。 这导致他说什么都会被程白反驳。 毕竟程白的出庭经验太丰富了,不可能被他抓住任何破绽,每一次都会准确地击中他提交证据的缺陷,频繁让他碰壁。 原告方这一次提交上来的证据都是一些边角料,完是把甄复国的人脉关系给拉了一圈找出了一堆的问题。 可再多也没有用。 程白这边根本就不搭理这些,在延期的这段时间里,只提交上来一份新证据,那就是意大利警方那边的调查! 原来在接到甄复国这个案子之后不久,程白这边联系拍卖行、联系意大利那边的雕塑持有人和原作者,就惊动了意大利警方。经过多方举报,威尼斯警方终于拖拖拉拉地开展了调查,竟然真的抓了个人起来。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那个在拍卖会上与甄复国竞价的老外。 老外名叫哈尔斯。 在国际刑警那边早就挂上了名,是多起国际盗窃案的主谋,但一直隐身幕后,只充当智囊的角色,负责策划盗窃、赃物漂白和最后的销赃。 这倒霉的鬼佬十多年前就被邀请去马桥私人博物馆参观,早盯上了这副名为《摇摆》的画作,于是踩点过后就策划了一场大火,在警报乱响、监控黑屏的情况下,指挥团伙将这幅当时价值七千多万的画作盗走。 但当时风声很紧,这画不适合出手。 怕一旦露出画的踪迹,就有人要循着踪迹来将他们一干人等抓获,所以一藏就是好多年。 直到前年,这位印象派画家的画在收藏市场上的价格节节攀升,这伙人才终于意动,花了大力气将这一幅画做进了雕塑,送到了意大利威尼斯的拍卖场上。 当时这位雕塑家的雕塑顶多二百万。 他们自己送拍,自己竞拍,无非是左手转右手。只用二百万,就能轻轻松松地将赃物漂白。 因为意大利的法律—— 只要利用好“隐藏物”和“善意购买”这一条,就算是打官司也不怕,不留下把柄,用正常的价格拍卖,再声称自己毫不知情就是了。 如此,英国画作原主看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可哈尔斯万万没想到,真到了拍卖那一天,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那举牌的价格简直令他目瞪口呆。 这破雕塑一下就叫上了高价? 那一瞬间他是怀疑人生的,因想到里面还有一幅价值亿的高价画作,不得不咬紧了牙关跟着举牌,继续竞价。 然后就三百万,四百万,五百万,六百万…… 竞价竞得哈尔斯整个人都要炸了。 在这个傻逼的财大气粗的中国人将价格叫上七百万,引得场惊呼时,他终于放弃了,当即便跟周围的同伙打了手势,准备另做计议。 毕竟这雕塑是他们左手倒右手,有这种不知死活的老头高价拍走雕塑白送几百万为什么不收着? 大不了他们再把这幅画盗回来就是。 然后故技重施,换一个不那么热门的雕塑家的作品,重新策划漂白。 他们也不担心这个中国佬会发现雕塑的秘密。 毕竟他们行事非常隐秘,只有作为灵魂首脑的哈尔斯清楚过程,知道漂白和销赃的途径。 拍卖会一结束他们就查了甄复国的行程。 这个找死的中国佬还要在威尼斯待上三天,足够他们行事了,而且好像的确如他们所料,只是巧合才拍下了雕塑,并不知道雕塑的秘密。他们下手的机会还有很多。 但…… 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原本还要在威尼斯待上三天的甄复国,第二天就直接把雕塑送上了飞机,自己行李箱一拎就回了中国。 天知他们连监听设备都没来得及放进酒店! 捡了700万丢了亿! 国际大盗团伙当时员心理大约就三个词:whatthe**!我顶你个肺啊! 但雕塑已经进了中国,真就是回天无力了。 他们义愤填膺之下只好放出了消息,希望先怂恿英国方面对这个傻逼中国佬展开调查,他们则好趁机行事,把画给拿回来。 可也许是人倒霉凉水也塞牙吧。 哈尔斯做完另一单生意又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漂白赃物,所以回了威尼斯,但没想到立刻就被警方找上门来。 那时候威尼斯的警方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臭名远扬的国际大盗,只是询问询问。 刚问完,就把他放走了。 哈尔斯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虚惊一场。 可没想到才离开没一分钟,警察局里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有点不对劲啊。于是呼啦啦按出来一帮人,荷枪实弹对准了他—— 国际大盗首脑,就这么滑稽又倒霉地落网了。 剧情简直称得上是一波三折,等回头官司打完把资料给边斜看,他估计都要惊叹一声“现实比小说还要戏剧”。 当然,这不是程白应该关注的。 她只是翻开了这密密麻麻长达几十页的证据,看向了一页纸上被自己用记号笔标出来的部分,念道:“‘我们计划周密,分工明确。把化作藏进雕塑这件事,只有我和拉克瓦知道。这个中国人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这是意大利警方处提供的嫌犯口供。从事实证据上已经能断定,原告方画作被盗系嫌犯团伙所为,想利用意大利对善意购买人和隐藏物的法律法规来漂白赃物。而我的当事人只是赶巧拍下了这尊雕塑,且根据嫌犯口供可以初步判断,我当事人对雕塑里藏有画作一事一无所知。” 用更中国的话来讲,这就是无意之中“捡了个漏”。 俞承在看见这份证据的时候一张脸就黑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程白镇定地笑道:“对于这份证据的三性,原告方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从撕扯法律适用开始,程白就展露出了她强大的控场能力。 案件完按照她规划好的步骤在走。 俞承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人牵着鼻子的驴。 意大利警方的这些资料,他手里其实也有一份。只是这份证据目前对英国这边来说很不利,所以他绝不会主动向法院提交。 但要说破绽,并不是没有。 只是这份证据所展现出来的某些端倪,让他感觉到了忐忑,更隐约感受到了败诉的可能。 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了程白半晌,然后就移向了甄复国,也没有回答程白的问题,只是看了他很久,才笑着,慢慢开口道:“对于这份证据,我方本该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意大利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甚至有了口供。但这只是最初步的调查结果吧?案件现在还在查明的过程之中。这位国际大盗哈尔斯先生主观认为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泄密罢了,并不排除有他不知道的泄密可能,更不能直接证明被告当事人不知情。相反,这份证据反而透露出了更多的疑点。” 比如甄复国嫌疑极大的竞价; 比如原本三天后才离开威尼斯,为何突然回国; 甚至他原本的“御用律师”,以及这位律师背后所能连结起来的关系网,都十分值得怀疑。 这些疑点,俞承相信,法官能看出来,程白也能看出来。 但这个案件最折磨人的一点就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双方都没有! 甄复国被他目光盯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大约是被他看得烦了,还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 倒是半点看不出心慌的模样。 俞承手指轻轻地转了一下笔,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是初步调查结果,也不知道后续会再调查出什么来,案情还会不会有变化。在这个阶段就将意大利警方的调查列为证据,未免有些失之草率。我方想向法庭建议,再次延期,等待意大利方面更进一步的调查,最好能等到结案。” 法官便看向了程白。 程白在先前说完话之后便已经将那厚厚的一沓a4纸放回了桌上,在听见俞承说想要再次延期的时候,她连手指尖都没抖一下。 面上的笑容毫无破绽。 甚至在所有人看起来,还显得有几分灿烂。 就好像是…… 俞承说的,正中她下怀一般。 她向法官颔首,竟然真的翻出一份申请书来,向法庭递交,道:“原告方也这样想实在是再好不过,我方现在向法庭递交再次延期举证的申请,希望能继续推迟案件的审理,等待意大利警方和国际刑警那边的调查结果,以求准确,以服双方。” 甄复国放在膝盖下的手忽然就抖得厉害。 他看了程白一眼,不敢说话。 詹培恒心里也狠狠震了一下,感觉出了几分意外。但一转眼他便想起了程白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明白了她的意图,压下心底的波动,平静地看着对面。 这时候,俞承看似镇定,心底实已天人交战。 他提出再次延期,为的不过是试探程白的反应。 一般来讲,当事人有鬼,律师自己该很清楚。 这种情况下延期审理,程白这边必定会乱阵脚。在他的预想中,程白可能不会露出破绽,所以不会特别明显地反驳他。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当庭递交申请书! 这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的确,意大利那边的案件调查才刚到中期,还远远没到结案的时候,要定下来需要很久,往后查必定能牵扯出更多。 可这种调查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在前期证词看起来对甄复国十分有利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笃定到后面就一定能够反转,真的查出甄复国有鬼,是蓄意要掺和到这场利益巨大的拍卖之中。 有机会,但也有风险。 意大利那边查出来,在英国方面这边无非反馈成三种结果:第一,甄复国知情,且跟这个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非善意购买成立,画作返还原告;第二,甄复国完不知情,这幅价值亿的画作便将归他合法持有;第三,依旧无法确定甄复国是否知情,但画还在他手里,而原告当事人想要拿回画作必定要与对方协商和解,付出相应的代价。 三种结果,两种都对他们不利。 概率计算之下,俞承无法说服自己去冒这个险。 他签的风险代理,当事人在这个案件之中付出得越少,他所得到的代理费越高。 但这里有个底线。 那就是0万。 如果当事人在这个案件之中分文未出拿回画作,他将能拿到万的代理费;但如果当事人的付出超过0万,他便基本等于白忙一场。 俞承不知道程白签的代理协议是什么样的,但想来这种标的金额很大、不确定性很高的案件,签的也是风险代理。 而他的当事人要画,她的当事人要钱。 不管是在当事人的诉求之间,还是他和程白的利益之间,都应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他的当事人无法冒彻底失去画作所有权的风险,而他本人则无法承受案件完败诉的风险。 这种时候,和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俞承盯着程白很久,终于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心力交瘁,抬手狠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心里涌现出了万般的不甘。 证据交换基本结束。 对于双方都提出的延期举证要求,法庭也予以同意。 末了照旧询问双方是否接受调解。 俞承没说话。 程白直接道:“不接受调解。” 甄复国在旁边差点吓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双方再无更多的交流,程白平淡,俞承则沉着一张脸,签完了笔录便先后离开。 但程白才走出去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 “程律——”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程白那提着公文包、骨节隐隐有些发白的手指,终于悄然放松。 她挂上了几分和煦的笑意,转过头去。 俞承站住了脚,单刀直入:“欧洲警方是什么办案速度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怕拖到猴年马月也不见结果,更何况案件复杂,意大利警方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一个案子单独调查。寄希望于那边的案件调查给我们的案件带来突破性进展,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程律应该也知道时间宝贵的道理,而且这种有过案底的画作在收藏市场上只怕行情不会太好。您的当事人要钱,我的当事人要画。我希望双方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和解的可能。我当事人愿意出价3000万,您跟您的当事人不考虑一下?” 3000万! 甄复国眼睛都瞪大了,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没惊叫笑出声来。 但程白听后只是一挑眉。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俞承,一副好整以暇模样,似笑非笑:“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3000万是打发叫花子呢。” “叫花子”甄复国一时僵硬。 程白淡淡地道:“你觉得,1个亿怎么样?” 1个亿当然是开玩笑。 画作的估价也就是亿,很多时候拍卖的价格都会有一点水分,真实的价格未必能到这个数,不确定性很大。 但对俞承来说,程白只要开了口,这事儿就有戏。 剩下的无非是和解金额的多少。 在法院受理案件到做出判决的过程中,只要双方当事人有这个意向,任何时间都能向法院申请调解。 所以双方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谈。 在和解的金额上经历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拉锯,最终还是程白掐住了俞承的命门,猜死他不敢冒败诉的风险,撕下了6500万的天价! 700万买雕塑,和解金6500万! 根据她与甄复国签订的风险代理协议,她在这一案结束后,将从甄复国这里拿到940万代理费! 而甄复国作为当事人,除去拍卖雕塑的支出,除去程白的律师费,净赚4860万! 在谈和解金额的过程中,程白微信上不断收到边斜发来的消息,但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连震动都关掉,一句话也不回,完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镇定自若地跟俞承说话。 金额谈定后,剩下的就简单了。 重新联系法院,在调解委员会的主持下进行调解,确认过双方的调解意向,由法院方面向双方出具调解书。 英国方面预付和解金的30%即可从法院取回交由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机构鉴定保管的画作;剩下的款项在30日内付讫。 双方若想撤销调解,须30日内向法院提交申请。 在调解书生效后,这幅价值亿的画作所有权,便正式从甄复国让渡到了英国原主。 甄复国在签字确认走出法院之后,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脚底下踩着棉花似的飘,震撼级别的喜悦砸到脑袋上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詹培恒却是面色复杂。 程白倒还好,除了有点饿忽然想到晚上还要约边斜之外,依旧平平淡淡,好像自己这一案捞着近千万都不算什么似的。 法院门口,已经和解的原被告双方再次碰头。 那位从英国远道而来的马桥私人博物馆代表在上车前跟程白握了握手,但显然面色不虞,只半带着冷笑地夸赞了一句:“不愧是方的合伙人,的确厉害。” “方”的合伙人? 程白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这位铩羽的英国律师已经不再多说,直接上了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赢了官司呢。 留下俞承还站在原地。 一场和解下来,和解金硬生生被程白撕到了6500万,他这一场的律师费只能拿到150万,亏得不小。 但他认为案件本身就对他不利,到这程度也能接受了。 “当年在乘方面试被程律一票否决,如今对簿公堂,本还想要与程律分个胜负,一雪前耻。”俞承有些复杂,“没想到最后还是和解了,不输,但也没赢。” 不输,也没赢? 程白目光微妙地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是吗?” 俞承只当这是随便接的一句话,没听出有什么太大的深意,只是忽然问道:“听说程律现在到了天志,正在组建团队。当年程律一票否了我,说是我的理念与乘方的理念不合。但如今方律都去了英国。不知道,程律这里是不是还缺人?” 这意思竟然是想要加入她的团队。 要知道,俞承现在可是在红圈所啊。 程白注视了他半晌,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在天志是今非昔比了,自己随便接几个上门的案子挺好的,也没什么野心,就不拖累旁人了。” 婉拒。 俞承也真说不清这结果到底算不算是在自己意料之中。 但他也没露出太多失望的神情来,道了一声“原来如此”,便跟程白告了辞。 直到原告方的人都走光了,甄复国才一蹦三尺高:“卧槽!6500万!6500万!程律你太牛逼了!!!” 他干脆给程白做个雕像吧! 以后每天早晚三炷香,跟关二爷一起供起来,简直比财神爷还要痛快! 程白斜睨了他一眼,随手剥了块薄荷糖扔进嘴里,无比淡漠地提醒道:“按协议律师费7日内付讫,有什么变故是另案另算,这个你了解的吧?” 她当初是不想接这个案子,所以合同订立非常苛刻。 甄复国不得已签了。 当时还觉得有点抗拒,但这和解的结果下来差点没把牙笑掉,满意得不得了,此刻只把自己胸口拍得山响,打起了包票:“您放心,这律师费我跟您单算的,明天就把钱给您打到账上!我赖谁也不敢赖您啊!” 开车,回律所。 但才驱车离开法院不久,先前还绷着一张脸的程白就没忍住,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拍着方向盘笑出声来。 詹培恒懂她。 整个这一天的折腾完是一场心理战,原告那边没底,但作为被告代理人,且已经跟甄复国接触了那么久,他们心里更没底啊! 只是程白敢赌敢诈! 在庭上从头到尾那态度就是一副“我们不和解,我们要等开庭”的笃定,加上意大利那边的证据和这一次甄复国勉强压住了场子的出庭,终于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俞承那边一直就是想以调解来解决这个事情的。 但和解金是3000万还是6500万看的就是律师的能力了。 程白是直接在这基础上翻了个倍! 这就是业内称她为“印钞机”的原因所在了。 作为程跟下这个案子,也看明白了程白从头到尾计划的人,詹培恒也算是叹为观止了。 只是佩服之余,不免唏嘘。 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远处大街上来往的车流,心里到底不好受:“案子现阶段虽然的确对我们有利,但对方律师的心理素质也不大够,本来可以打得更好,甚至就算是对上了你也能少付出一点代价的。”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詹律你啊。” 程白咬碎了口中含着的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到这时候才放松下来,终于把先前开成静音的手机摸出来看。 “俞承也不简单,只是运气不好,刚巧碰着我。我这风格,克他。” 刚推开屏锁,打开微信,就看见了几十条消息提醒。 程白不看都知道这些消息的内容。 因为她先前在跟俞承谈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了,都是边斜对甄复国这个人的怀疑,以及从盗版签名书那边发现的端倪。 但她真的半点都不惊讶。 目光一扫,没先点开消息界面,反倒发现朋友圈有新提醒,她便随意地一点。 整个人一下就愣住了。 几天前发的朋友圈,晒了边斜送的那把伞。 现在有一个最新点赞。 小小的心形。 来自她列表里一位久违的老朋友:方让。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预告:吃饭,喝酒。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4章 不轨企图 真是好久没看见他的点赞了。 程白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该是去年年初了吧?因为她这一年多来,打那回出事后都没有再发朋友圈。 连乘方,都好像成了遥远的回忆。 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她手指一动,想给方让打个跨洋电话。 但一转念又作罢。 这家伙任性扔了乘方去英国,应该是在剑桥待着。心里没事,手里有钱,一年花个千把万,十年都未必用得完,日子该是很潇洒的。 她啊,还是节约点时间,早点回律所。毕竟办公室里说不准还有某位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但没得到回复的大作家炸着毛呢。 律所。 办公室。 程白回来了。 才走到自己办公室外面,把门推开,就看见边某人斜躺在她的沙发上,盖着那早已经不跟她姓的毛毯,翘着脚,两手拿着一本《无字疑书》,一双眼在她进入时便幽幽地转了过来。 他酸溜溜地道:“消息没回,人倒知道还记得回来的路,我还以为你迷失在了法院,在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之中丢掉了自我呢。” 跟倒了十瓶醋似的。 不就故意没回消息吗? 程白不接这话茬儿,但笑着哄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行吧。 消气了。 边斜想也知道她不回自己的消息应该是有理由,只是“嗯”都不“嗯”一声多少让人有些愤怒。 但一说到晚上吃什么,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当然,不是对吃的有兴趣。 是对…… 咳咳。 “我要想想。”他还端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上个案子结束你才带我吃了顿粥,我琢磨着你上个案子几乎没赚钱,且还是我请你,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回的案子,估摸着是天价吧?我要吃顿好的。” 程白把从法庭带回来的资料都放到了桌上,还有点后续的收尾工作要进行,包括有的东西要递交律所财务那边。 她坐下来,一面整理一面回应。 大约是知道边斜在吃方面真没什么研究,又挑嘴,让他来选可能半天都选不出来,所以直接道:“吃素还是吃荤?” 边斜可不喜欢清汤寡水的东西,当即做了选择:“吃荤。” 程白把电脑桌面上散的文件都拉到一个文件夹里,又问:“辣的,甜的,咸的?” 边斜继续做选择题:“辣一点的吧。但太辣的好像也不好……” 程白了然,点了点头:“喝酒吗?” 边斜顿时坐得直了一些,想起上回陪詹培恒喝酒自己喝倒的事情,于是冒出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来。 他可还记得上次自己喝醉后程白第二天说了什么。 就两个字:你猜。 怎么着他这回也要把场子找回来,把程白给灌醉一回试试! 所以他假装轻描淡写地回:“为程律你庆功嘛,当然是要喝一点的。” 程白心里笑了一声,最后问道:“环境呢,想热闹点还是安静点?” 边斜考虑了一下。 既然要喝酒,既然想把程白灌倒,那安静的地方没气氛,肯定不行。 他一本正经道:“热闹点的吧,有人气儿。” “那行。” 这一通筛选下来,程白心里就有数了,想起个绝好的去处来。随手在app上搜了一下,这家奇葩的店还开着,便提前预约了个靠边的位置。 “我还要忙点东西,搞定就出发。你要饿的话,自己叫个外卖,先垫垫?” “我不饿。” 其实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 但反正晚上不要吃吗? 边斜强忍住了想问她案情进展的冲动,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她。 外头的天下午五点多就已经黑了。 从灰蒙蒙的黄昏到华灯初上的晚上,昼夜的转变也不过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办公室外面的人渐渐少下来。 毕竟现在是元旦后春节前,年末频繁飞各地开庭的律师们好不容易忙完,都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期,连加班都没几个人了。 程白把一系列邮件搞定,已经快八点。 她觉着,新的律师助理得催催人事那边了,自己不能老干这种琐碎的事情,太浪费时间。 “走吧。” 车钥匙一拿,她拎了包,披上大衣,便招呼了边斜一声。 两人一道下了楼。 这时候距离在法院达成调解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早就有消息灵通的媒体报道了这一案的结果。 网上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案件的细节暂时没有对外披露,对外只有一个结果,所以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很多人完不敢相信这种案子居然也能赢—— 如果6500万的和解金还不算赢的话,那天底下可能没几个案子敢说自己“赢”了。 程白跟边斜才下到停车场,一旁竟然冒出来几个记者,迅速拿着话筒围了上来。 都是先前错过了法庭专门来律所这里蹲人的。 才见着程白就尖锐地发问。 “程律师您好,请问英国索还文物一案真的了结了吗?您能达成这么高的和解金额是否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 “种种蛛丝马迹都说明您的当事人不干净,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上一案为穷苦老百姓打官司,这一案立刻为人渣打官司,果然上一案只是为了作秀洗白自己吗? “程律——” 边斜听着这些意有所指的问题,顿时皱起了眉头。 程白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她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直接拨开这些人,拉开车门上了车,开车就走。 永远不要试图跟傻逼争论。 争论就会激化观点,走向极端。 最终也会成为傻逼。 从太古汇出发去外滩的路上,边斜终于开始释放自己的好奇心,询问起第二次庭前会议的情况。 前面又堵了车。 程白便简略地说了几句,同时也翻开了手机,难得点开了微博,看了一下热搜。 果不其然,“英国文物返还天价和解”这一条高高挂在了上头。 点进去是震惊的吃瓜群众。 诸如“程白律师费多少”“这案子居然也能和解”“又为人渣打官司”“之前果然是作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类的评论,填满了整个评论区,少有的一些理智发言都被淹没。 她对自己的风评早已经淡定了。 大阵仗早就过来了。 这些人说什么她心里都没有波动。 这一回也就是案件标的很大,是那种所有律师都梦寐以求的案子,既能赚着钱,也能赚着名的,所以才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等回头她接别的案子,风头也就过去了。 赚了940万就算回头要给律所抽成再分给詹培恒一部分,那也还能剩下不少,谁搭理网上这些风雨啊。 只是她没想到,随手往旁边一点,竟然看见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热门转发。 方不让。 这人也是有微博的,且在微博上十分拉仇恨。 热搜主页上这条新闻下面,大多都是质疑她这种为人渣打官司的行为的,辱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甚至还拉了一堆为所谓“人渣”打过官司的律师出来鞭尸。 其中就有方不让。 甚至有自称法学生的网友站出来表示对这种行为的鄙夷。 方不让就单独转发了这个自称法学生的,内容非常简单:“我要是你老师,教出你这种学生,立刻就拿根面条把自己挂死。法学生?没读好书就别出来丢法律人的脸了。” 程白看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方不让这脾气真是没好过。 嘲讽能力向来一流。 不过这话虽难听,她竟然挺赞同:没学过法的跟着起哄就罢了,学过法的还能在这里面搅和,说三流都是高估。 但真懒得辩解什么。 律师这种职业本来就是各大行业里被误解得很深的一行,舆论的妖魔化十分严重。 毕竟法律的逻辑与正常的道德逻辑不同。 习惯感性且被经常被舆论溜着跑的人太多,听风就是雨,就连很多已经从事了法律工作的人都无法幸免。久了就习惯了,不奢求寻常人能理解。 旁边边斜还在琢磨怎样才能一雪前耻,把程白喝趴下,没想一转眸就瞥见了她手机屏幕:“你在看微博?” 程白“嗯”了一声,道:“看看乌合之众。” 然后手指轻轻一动,给方不让点了个赞。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半章,喝酒还是明天更吧,太晚了。 红包3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5章 危险游戏(重写) 乌合之众。 边斜首先是想了想这四个字,沉默着望她,有片刻没有说话。因为光这四个字,已经透出了一种浑然的…… 蔑视。 边斜的目光停留在点赞后呈现出红色的大拇指图标上,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了什么,从程白那盖着的十佳青年律师的证书,到陈旧的《理想国》,再到她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给方不让微博点出的这个“赞”…… 这些碎片都隐隐折射出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距离真正的程白很近。 在他进入天志律所“取材”的这段时间里,这一位已经成名的大律师,是一个极少表达自己观点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体现了她的“谨慎”。 但另一种意义上来讲,这意味着“隐藏”。 极少表达观点,并不意味着内心没有观点,只是将其放在心中,并不向外界表达。 一般而言,越少向外表达观点的人,内心越有自己强烈的想法。 但再谨慎的人,也有松懈的时候…… 比如,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小一个点赞,还有这轻飘飘的一句“乌合之众”…… 大众舆论眼中的程白,是个专为人渣打官司的“坏”律师;律界人士眼中的程白,则是业界的败类,是险些被司法部吊销执业资格的危险人物;而跨年活动那天的一些律协话事者,却显然很认同程白,并曾对她施以援手…… 她接了曾念平的官司; 她又接了甄复国的官司。 一个是儿子急需治疗的孤苦老人,一个是信誉无、自称人渣的奸商。 边斜忽然觉得有些迷醉。 他的目光从她手机屏幕移上来,落到她被车窗外霓虹灯光映衬下的清冷侧脸,眨了眨眼。 程白敏锐地注意到了:“怎么了?” 边斜绝口不提自己那想要把她剖开来看个清楚的好奇,只半真半假地向她笑:“有点嫉妒而已。毕竟说起来,这微博还是我亲手给程律你注册的,咱俩还互粉了。结果半点互动都没有也就罢了,程律今天还当着我的面给方不让点赞……” 程白一怔,倒没想到这个点上,失笑:“我还以为你想问问我为什么给他点赞呢。” 边斜唇边笑意加深:“哦,那为什么呀?” 这牲口,还真是打蛇随棍上? 程白是有些意外了。 她顿了顿,回想起网上这些没有根据就瞎推测的言论来,才慢慢道:“有时候,见多了会麻木;但也有的人,在忍耐的麻木过后,会走向爆发。” 这话没头也没尾,但边斜竟轻而易举地听懂了:“那会是什么时候?” 程白笑:“不知道。” 她其实觉得自己的脾气在渐渐地变得不好,这从她当时在“老法师俱乐部”的群聊里故意回了方不让一个“嗯”字开始,就渐渐显露出了几分端倪,而如今这一个点赞,也只是这种端倪地延续。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 “我希望不会有这种时候。” 但这仅仅是一种希望罢了。 边斜垂下目光来,眨了眨眼,也跟着慢慢笑起来:“你们学法的人,真是很有意思。” 人本来就是感性的动物。 学法的人却往往压抑着感性,用理性来处理自己所遇到的问题。 这与人的本性是矛盾的。 程白并不知道他说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意思,但在这一片灯火辉煌的车流之中,也莫名有点不想去追问。 后半程谁也不说话。 车最终在一座大厦的停车场里停下。 然后她带着边斜去往今晚的目的地。 撇开车上这一段有些往深处触及的对话,边斜对程白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吃饭还是十分好奇的。 饶是心里有了一点准备,但真等程白推开那消防箱似的大门,带他进到店内时,他依旧实打实地震撼了一把—— 上海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装修风格原始而粗犷,顶上交错的管道只用黑色的涂料糊了,十分开阔的空间分作了上下两层。 下方的舞台上有歌手驻唱。 整个空间内灯光乱转,坐满了时尚的男女。 而舞台对面的楼上,也就是他们此刻正对着的方向,却飘来一阵令人一闻就忍不住分泌唾液的麻香…… 火锅! **辣的火锅! 一桌连着一桌,人已经快坐满了。 大冬天,才走进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有一种直接扒了衣服加入进入拿起酒来跟人对瓶吹的冲动! 食客们谈笑其间。 桌上放着新鲜的食材,锅底里翻滚着明虾、肥牛、毛肚、豆皮、青菜、笋片…… 这一刹那,边斜整个人都是震惊的:上海居然也有这么扯淡的地方吗? 风格混搭,土洋结合。 骚,真是太骚了。 他曾以为,只有四川和重庆才会存在那种能吃火锅地ktv。 边老邪看着那些热腾腾的锅底,胃部忽然一阵搅动,眼皮狂跳起来:“这就是你千挑万选想请我吃的‘大餐’?” 程白看着他笑出声来:“有什么不对?” 边斜想往后退。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这货想溜,直接一把就拎住了他的后颈把人给抓了回来:“你说的,吃荤,吃辣,喝酒。楼上能喝二锅头,楼下能开xo轩尼诗,上海只此一家,你的要求都能满足,而且绝对典型。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现在要走?” “我是一个有品味的人!”边斜还想编点借口挣扎,“这种土不土洋不洋的店实在不能与我的品味匹配!” “品味?”程白嘴角微微抽了一抽,“你指的是红酒兑雪碧的品味吗?” 这是说他上回坑詹培恒的伎俩。 边斜无话可说,瞪着眼睛看她,换了个借口:“反正程律不就是想跟我聊聊天吗?我们换个地方也能聊,没必要在饭桌上啊。” 程白不想跟他理论了,就淡淡的一句:“你不想灌醉我了?” “想当然想啊,但——” 边斜满心都在拒绝吃饭这件事上,他原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但真到了地方又犯怂,恨不得转身就走。这时候他半点防备都没有,完是下意识就回答了。 只是话才出口,他就反应了过来。 一抬头,对上了程白幽幽的目光。 操! 他回答了什么! “不是,我……” 边斜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试图解释自己刚才的话,挽回一点什么。 程白却已了然。 她当时便琢磨着,边斜答应吃饭答应得未免也太轻巧了,而且在上次陪詹培恒喝酒后,他就应该对自己的醉酒状态有警惕了。 但这人依旧说要喝酒。 没鬼才怪了。 果然,现在一句就被她试探出来。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想解释,越描越黑,她竟没生气,反而笑了出来:“走吧,今天给你一个机会。” “啊?” 边斜正搜肠刮肚想要为自己洗白,哪里想到忽然听见程白这么一句,顿时怔住。 然而,仅仅是下一刻,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便将他团团包围…… 什么叫—— 给你一个机会? 程白这个当律师的人,在某些时候的表述,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第一次了。 边斜忽然有点无法压抑此刻内心的涌动。 毫无疑问,他厌恶吃饭。 但当前面出现一个他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时,这种厌恶便被诱惑一点一点地往后推去。 程白是提前订好的位置。 在边斜愣在原地思考的时候,她已经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了过去,在这一片热闹里挑了个安静的靠边位置。 从那里正好能看见下面。 边斜终于还是走了过去,但凝望着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坦然,添上了几分心虚的闪烁:“我其实……” 程白了然:“报一箭之仇,我懂。” 上次他喝醉了她还来了句“你猜”,估摸着被记恨得不轻。 “……” 清醒,理智,无懈可击。 这是这一刻的程白给边斜的感觉。 他没接话。 程白却拿了菜单看起来,悠闲地道:“我挺好奇的,你把我灌醉了之后,想干什么?问我银行卡密码?” “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谁稀罕你银行卡密……”企图都被识破了,边斜也就不隐瞒了,但话说到这里时,整个人脑袋里忽然一激灵,“银行卡密码?!” 程白于是咳嗽着笑出声来。 边斜黑了脸:“所以上回我喝醉你居然问了我银行卡密码?” 程白假装起来:“啊,不记得了。” 边斜顿觉绝望如潮水,一阵阵地涌上来,声音也有气无力:“我连银行卡密码都说了吗?” 那他还说了什么,还做了什么? 简直无法想象! 程白的外套随意地搭在了一旁,她点好了菜都懒得把菜单递给边斜,毕竟这人不会有什么爱吃的,所以凭她的喜好来。 菜点完就直接递给了服务生。 听见边斜这声音,她愉悦极了:“吃饭需要好心情,我觉得现在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好像不是特别道德。要不等吃完,我们喝酒的时候,慢慢聊?” “……” 这是怎样一种抓心挠肺的感觉? 她脱了外套,又用店里提供的发绳把那一头微卷的长发都绑在了脑后,于是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边斜不经意间看到,只觉口干舌燥。 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当时在办公室看见程白脖子上的那枚暧昧的牙印…… 点菜结束,上菜也很快。 为了照顾边斜脆弱的胃,她点了鸳鸯锅。 出于某一种两人都知道的原因,吃这一顿火锅的时候两个人几乎都没有说话。 边斜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他极力地想从自己过目不忘的脑袋里搜寻有关于那天喝醉后的片段,并且思考出一会儿喝酒的对策。 程白则单纯地享受食物的味道。 刚打完了一件在别人眼中几乎不可能赢的官司,即便再淡泊名利的人也会感觉到愉悦。 更何况她骨子里是好胜的。 当然,谨记着周异当初托付的重任,她在思绪的闲暇间依旧不忘给边斜夹个菜。 边斜真是有恨无处申。 只好将心底那一股愤怒发泄到食物上,磨牙似的把程白夹给自己的都吃了个干净。 在结束火锅,转场楼下去喝酒时,程白笑声轻轻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的是我的肉呢,这么苦大仇深。” 我倒想,这不吃不着吗? 边斜露出标准的假笑来:“程律误会了,我这顿吃得可真是太、好、了。”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但落在程白的耳中,却成了十分的悦耳。 她颇为放松地坐在了昏暗处的卡座里。 服务生拿来了酒单。 桌上亮着一杯小小的蜡烛。 先点酒。 两人都只先点了一杯白兰地。 服务生放下酒便走了。 两人相对而坐,在小圆桌的两边。 第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程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约边斜:因为那天跨年活动后,他极不寻常的那句话,让她从缝隙里窥见了一点隐秘的东西。 她不知道边斜对此是否清楚。 但边斜显然也是个不想废话的人。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程律应该有话想跟我讲,而我也有一些事情很好奇想要询问,但似乎不管谁先开口,都有点尴尬。” 程白抿了口酒:“所以?” 边斜笑了,交握双手,向她眨眨眼:“真心话大冒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ps:本章重写, 单独拉出来说一下: 看到有人diss程白,觉得分不清她是不是正义,又说小说要正能量。 本来下个案子会着重讲这个问题。 告诉你,法律的逻辑和道德逻辑之间的区别。 但真的不懂的人太多了。 第一个案子,曾念平是坏人吗? 第二个案子,甄复国是人渣,你有证据吗?你能证明他做了这件事吗?他卖假货,你就能确定他不是真的凑巧捡漏? 一个律师给坏人辩护就坏了吗? 法律规定每个人享有同等的诉讼权利,坏人也有权利请律师为自己辩护,法律所说的“平等”不是你用你世俗的道德来衡量的。 程白是一个法律人,她有自己的是非观,但并不代表她她不为所谓的“人渣”辩护。 有确凿的证据说这个人是凶手,那当然ok。 但如果证据不足你就想说一个人是凶手,做了某件事,恕我直言,法庭别开了,都改成监狱吧。 大家舆论道德审判就是了。 寻常意义上的正能量不要跟法律人说。 法律所保证的是道德的底线,而不是上限。 接曾念平的案子很简单,因为保险公司就是证据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凭什么拒绝理赔? 接甄复国的案子基本是同样的道理。 律师是有天然立场的职业,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要站在当事人这边,维护他们的利益,甚至有的国家存在“律师豁免权”。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与公诉机关存在对抗性的,为的就是制约。 任何不存在对抗和平衡的架构,最终都会□□。 不给所谓“人渣”打官司? 好,有个道德败坏的人,死了邻居,凶手跑了,所有人指认是他杀的,检察院诉他谋杀。所有律师都不为他辩护,怎么办? 假如有一天你遭受到了非难和误解,这时候律师也不接你的官司? 你是愿意“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还是“宁放过一千,不错杀一个”? 有关于甄复国和曾念平,一切都只是推测。 证据在哪里? 知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哪国法学界都有一条“疑罪从无”? 昨天我本来写了五千字,后面有一段是程白跟边斜聊为什么自己要接这两个案子,还要正常打。但写完删了。程白不是这种会跟别人解释太多的人,行内懂的人就懂,不懂她也无所谓。她也不标榜自己是正义。因为一切与法律有关的职业都只是达成正义的工具。 作为她当事人的律师,她只负责为自己当事人的利益努力; 法官负责裁判; 公检法负责将有罪的人送进监狱。 律师不是法官。 没有律师,公检法一手遮天。 没有公检法,律师胡作非为。 道理类似于三权分立。 遇到问题,劳烦往深了想一点。 我重新写这段作者有话说,是因为我不是程白,我不想看见别人误解她,而且还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荒谬误解。 在这个领域,最可怕的不是律师给坏人辩护,而是有一天所有律师都不给“坏人”辩护。 今天没有关键证据,我判一个人杀人; 明天我就能因为你看了邻居一眼把你抓起来关进监狱。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6章 真心话(重写) 幼稚。 这是程白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平时所里也有年轻人在活动的时候玩这种游戏,“真心话”和“大冒险”两种惩罚,时刻充满着一种暧昧。人们将平时不敢问的问题,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都隐藏在游戏的玩笑下,用游戏的惩罚作为强制的借口。 本质上,真心话等同于大冒险。 边斜提出这个游戏的目的再简单不过。 她笑:“你是认真的吗?” 边斜摊手:“我难道像是在开玩笑?”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碰撞在一起,边斜的瞳孔认真而平静,程白的眼眸里则流露出几分研究和兴味。 不可否认,用游戏作为开始,能化解尴尬。 程白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们请服务生去拿一副扑克。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人轻而易举地确立了最简单明了的游戏规则。 一副扑克54张。 小丑最大,2最小。 每人每次抽取1张牌,牌面大的人获得提问的资格,向输家提出一个问题,输家必须认真、准确地回答,且喝下1杯酒。 不存在大冒险。 如果实在不愿意回答,可以自罚3杯酒。 牌面一样分不出胜负时,两人干杯。 边斜算了算,因为游戏非常简单,分出胜负的规则也非常有效率,再加上人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进行很多轮,输的人可能会喝很多。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了程白。 “程律酒量怎么样?” 程白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神情来:“还没喝醉过,但你好像对自己的获胜很有信心。” 边斜一下咳嗽起来,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就是问一下,有个心理准备。咳,毕竟我酒量怎么样,程律应该是很清楚的。” 程白笑笑没说话了。 去吧台拿扑克的服务生似乎不是很顺利,迟迟没有返回。 边斜于是问起白天的事情来。 他微微蹙了眉:“我白天给程律发的那些消息,程律有看吗?” 当然看见了。 只不过那时候程白正在和英国方面就和解金额和具体的和解事项进行谈判,并没有进行回复。 听见边斜问,她点了点头。 边斜顿时很不理解:“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回?” 程白向后轻轻靠在座椅上,神情里挂着几分旁人不能理解的轻松:“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怎么会没有必要呢? 他前倾着身体,伸出一根手指来,似乎想要借这样的动作理清一点思绪,同时回想着自己在发现“豫园半口金”这一点时所生出的怀疑。 “程律难道觉得甄复国没有问题吗?” 他怕程白没看过《无字疑书》,不了解这当中的联系,于是细致地解释了起来,也顺道把自己的逻辑给理了一遍。 “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怎么形容自己吗? “《盗墓笔记》和《鬼吹灯》里的大金牙。那是干什么的?倒卖文物,攒局盗墓,一个混迹在古玩文物市场上的大忽悠,大骗子。 “尤其是是《无字疑书》里的半口金。 “这个角色早年盗墓倒卖文物,造假技术一流,多年混迹这一行的经验积累,让他拥有超乎寻常的直觉和眼力,能够鉴别古董文玩的真假,堪称是‘火眼金睛’。 “不觉得这些都能跟甄复国对上一点吗? “而且他之前送了我一本书,程律应该记得吧?就是我写的那本《无字疑书》,但这本书是盗版,程律你也知道。 “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这本盗版假签名书来自网上一家二手书店,店家的昵称就叫‘豫园半口金’!” 这一点,边斜在先前发给她的消息里已经提到过了,程白并不陌生,甚至也不感觉惊讶。 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产生波动。 她嘴角浸着几分温和的笑意,注视着他:“所以?” 这种注视的目光,忽然就让边斜感觉出了一种隐约的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脑海中的闪念,也许短如一刹,也许长得像是一个静默的世纪。 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去年圣诞节前夕,一家十分普通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粥铺里,还是一桩案件结束后,还是他和程白两个人,还是类似的、有争议的讨论。 那时,程白就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平和而冷静。 这是一种他不特别能理解,但偏偏又让他着迷的眼神,以至于他在这样的目光中回视着她,连一旁服务生过来放下他们需要的那副扑克牌他都没有注意到。 是程白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边斜望着她,像是望着一团不可解的谜,不知觉间放慢了自己的语速:“甄复国的那间古玩店就开在豫园,我们还一同去过;同时这个人对我们自称是‘半口金’;他还恰好送了我一本我自己的盗版签名书。一点可能是巧合,同时三点出现在这一个疑点重重的人身上,实在无法不让人怀疑。程律你顺利达成和解的关键在于‘不知情’,也就是甄复国在拍卖的前后并不知道这尊雕塑里藏有价值上亿的画作。可他真的不知情吗?” 程白没有接话,静静地听着。 无疑,边斜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作家。 作家和律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职业。 但这两种职业有一种必然地共性,那就是对于细节的观察力和联想力。 不同的是—— 作家的思维天马行空,能用零星的碎片构筑出完整的故事;而律师的思维纵然驰骋,也戴着理性所赋予的枷锁和镣铐,就算曾经构想出什么,也会出于法律的基本原则,将其摧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边斜的想法更接近非法律从业者,也就是普通人。 “第一,甄复国是个奸诈狡猾的商人,拍卖场上固然存在激情竞拍,但已经习惯了利益计算的他,对此又没有特殊的爱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高价拍下这尊雕塑吗? “第二,极端的多重巧合下,有理由怀疑这个人比表面上更复杂,可能是个造假大师,也可能是某个大盗集团的一员; “换了是个普通人,可能真的算‘捡漏’。 “但换了他……”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在这诸多蛛丝马迹的包围下说服自己,去相信甄复国是一个完无辜的人。 程白已经拆了那副扑克。 边斜依旧好奇她的想法:“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怎样认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律如何认为。”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将那一副扑克从纸盒里取出来,又翻出其中一张没用的广告纸卡扔在一旁,“我说过,我不关心真相。” 这话她的确是说过的。 但其实从曾念平的那个案子开始,边斜就没有真正理解过这句话。 真相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重要的。 而此刻的程白,对此却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冷漠。 光看这句话的文字,可能会误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甚至对此不屑一顾的。但此刻能清晰听到她声音、看见她神情的边斜知道,她只是在平静地叙述。 表达一种观点。 叙述一种事实。 “我刚才看过牌了,洗洗牌再抽吧。”程白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的意思,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垂下了目光,似乎开始思考起什么问题,然后十分自然地将这一副牌递给边斜,“游戏即将开始,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留到游戏里问。” 这是个狡猾的提议。 边斜一听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程律你是狐狸变的吗?” 真心话大冒险,一个看似简单,但其实想玩就能玩得很好的游戏。就比如说,他今晚原本是怀着灌醉程白的想法来的,那他向程白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应当让对方难以回答,或者不想回答,这样程白才能选择自罚三杯,以规避提问。 然而程白现在说—— 有什么问题都留到游戏里问。 天知道,他对她的好奇到了何种程度! 他接过扑克,先是看了程白一眼,又看似随意地低头看了自己手里的牌一眼,然后刷刷地洗牌。 洗好牌之后便向桌上铺开。 手掌从左往右一抹,一沓扑克牌便如同扇面一样,背面朝上地展开了。 “请。” 边斜脸上忽然就挂起了笑容,比了个手势。 程白也不矫情,随手摸了最右边的那张牌。 边斜的手指却在扇面上一阵游移,最终从中间挑了一张出来。 程白一张黑桃j。 边斜一张方片a。 “啧,开门红呀!”某位大作家脸上露出了非常愉悦的表情,程白觉得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这时候已经翘了起来,像头狐狸,“第一个问题,应该要友善一点。这样吧,先不问甄复国那个案子,问个简单的吧。程律你生日是多久?” 程白端起自己面前那盖了个杯底的白兰地,仰头便喝,简单地答道:“3月21日。” 抽牌继续。 第二把。 边斜红心9,程白梅花7。 边斜盯着她:“我上回喝醉告诉你银行卡密码了吗?” 程白略略挑眉:“199005?” 边斜立刻“靠”了一声:“我是猪吗我……” 程白一下就笑出声来。 接下来的十多把,也是她输多胜少。 大部分时候都是边斜在提问。 这位作家的脑袋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程律你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吗?” “没有,不挑剔。” “现在还抽烟吗?” “偶尔。” “你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满意吗?” “不知道。” “乘方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梦。”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事,那件事会是什么?” “……” 程白没有回答,喝了三杯酒。 “我到天志时间也不短了,对你们律师圈子算是有点了解了,不过方不让这个人挺奇怪的。程律怎么看他?” “狼。” 边斜一下好奇起来:“那你怎么看我?” 程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狗。” 边斜气得咬牙:“你信不信今晚等你喝醉我把你扔在大马路上不管你!” 程白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你当狗不当得挺开心吗?” 边斜想起自己多次倒塌的flag,终于无话可说。 随着游戏往下进行,相互询问的问题越多,两人之间最初的那一点尴尬的生疏,就像是浸泡在他们酒杯里的冰块,在浮荡地酒液里,渐渐融化。 神情越来越自然随意。 但话题却越来越深入。 边斜终于开始触及那个他从一开始就困惑好奇的点。 “抛开法律的尺度,程律觉得甄复国是个坏人吗?” “什么叫‘坏人’?” “……” “抛开尺度,就没有判断的标准。我只能回答你,在法律的尺度上,你无法证明他有罪,在公检法明确他有罪之前,他都是无罪的公民,不算你所谓的‘坏人’;在道德的尺度上,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我认识这个人,只因为这件案子,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不了解。对我不了解的事情,我保留一切意见。” 十分程白的回答。 完的理性。 对理性的追求引导着她走上了法律这条路,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律师,同时这近八年的法律生涯,也进一步磨砺了这种理性,让这种特质近乎成为她身上最自然的一部分。 冷静,自持。 少有偏差,极不易怒。 这让她拥有一种迥异于寻常人气质,也能让边斜在这多少有些喧闹的酒吧里,品出一隅的静谧。 听完这个回答之后,他思考了很久。 下一把,依旧是他赢了。 一张黑桃6平放在视线尽头。 牌面上的黑色透出些许冷峻。 边斜缓缓抬起目光,凝视着他对面已经喝了不少酒的程白:“在法学的领域,我是一个雾里观花、水中望月的看客。有时候,我不明白这个领域的标准。你给好人打官司,我以为你最看重公平和正义,但你又给坏人打官司,别人都说你最看重的是名和利。我太好奇了,程律的答案会是什么?” 程白考虑了很久,慢慢道:“赢。” 赢。 不是名,也不是利。 更不是什么公平和正义。 仅仅是一个字,“赢”。 很久很久,边斜再一次陷入沉默。 程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修正他原以为的答案和她实际的回答之间的偏差:“失望吗?” 在一轮又一轮的游戏后,她已有些醺醺然,一双清透的眼眸里潋滟着波光,竟有几分艳光四射的迷离。 连唇边的笑都仿佛笼着雾。 边斜无法形容给自己心底的感受:“不失望,很真实。” 程白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她先前绑起来的头发已经被解散了,略显凌乱地披散到肩上,有几缕探入了雪白的颈窝。 边斜能看见她解开一粒扣的衬衣里的精致锁骨。 她笑了很久。 然后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支起手肘,手指半托着腮,用先前那种十分兴味而探究的目光望着他,声音却轻得像是在云上飘:“我们都只是达成正义的工具,罢了。” 程白看他不说话,又问:“能理解吗?” 边斜摇了摇头。 程白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来。却又仿佛陷入了沉思。 但边斜紧接着就补了一句:“不过,迟早能理解的。” 这一句话,隐隐藏着点更深的意思。 程白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考虑了很久,并没有对这一句话做出任何回应,而是伸出手去,从桌上那一堆剩余的牌里抽了一张翻开。 这一次是,红色的joker。 最大的牌。 这意味着边斜不可能赢了。 她手指压在这张牌的边缘,低垂着眼帘,缓缓抬起,凝视着边斜,问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7章 告白未出口(重写) 什什什什什么?! 不不不不…… 类似的问题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在上一回大家从甄复国店里回来的路上,程白就曾云淡风轻地问出同样的问题,但那时仿佛只是为了看他的反应。 边斜的心跳简直被这问题砸得骤然停止。 可仅仅片刻之后便开始猛烈,连他慢慢用手指握紧酒杯,都无法平复下去。 远处舞台上喧闹的声音远了。 旁人高举轻碰的酒杯里折射的灯光也只成了视线余光里几点模糊的光斑。 酒杯里晃荡的酒液冰冷。 边斜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滚烫。 抬眸时,两人的目光极其自然地交汇到一起。 他忽然意识到—— 程白没有开玩笑。 她是真的在询问这个问题。 于是那种冲动一下就涌了上来,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又轻轻分开,边斜开口就要说话:“我——” “喝酒吧。” 可出乎意料,程白竟然打断了他,给他倒上小半杯酒。 边斜一下就愣住了。 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再一次被卡在了喉咙里,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 “为什么?” 这一刹间,程白其实也不大说得出为什么。 只要再迟上半秒,她就能得到答案。 又或者说这答案就在她心中。 只是临到窗户纸即将被捅破的那一刹那,又有另外一种力量攫住了她。 仔细想了很久,又或许将自己心里纷繁的情绪都梳理了一遍,程白若无其事地道:“突然不想听答案。” 边斜盯着她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埋头喝了程白给自己倒的那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都一口气喝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 他依旧问:“为什么?” 程白笑:“你跟人谈恋爱以结婚为前提吗?” 边斜点头:“当然。” 程白挑了眉。 他隐约察觉出点什么来:“你不想结婚?” 程白摇头:“倒不是,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我应该对你负责一点。” 边斜没明白她的逻辑:“负责?” 程白抿唇,忍了一下,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毕竟你好像不是那种玩玩之后能随便扔掉的人。” “……………………………………………………”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啊!!! 边斜震惊了。 简直像是一道炸雷当空劈来,让他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伸出手来,示意程白现在不要说话,让自己仔细想想。 但越想越想不过啊。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边斜忽然道:“所以你今天约我吃饭喝酒,一开始只是想玩玩我吗?” 程白觉得他这句话不是特别对:“我的意思是……” 边斜一摆手:“不要解释!” 程白语塞:“我只是觉得……” 边斜微笑:“你有看过言情小说里的‘渣贱文’吗?里面的渣男角色,台词都跟你一模一样。” 程白开始觉得是自己冲动了:“其实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边斜就两个字:“人渣。” 这…… 她怎么就人渣了? 被这位口才不错忽然就开始瞎扯的大作家扣了一顶“人渣”的帽子之后,程白清晰的逻辑都要被他给搅乱了,一没忍住,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开始一段感情之前应该要慎重,尤其是在以结婚为前提的情况下。决定开始之前仔细考虑,决定开始之后才能奔着结婚去。” 这段话说完,她自己忽然就愣住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刚才说了什么? 手指搭在杯沿上,程白忽然觉得,纵使这段谈话只是一段私人谈话,但绝对将成为她职业生涯的最大耻辱! 果然,抬头一看,对面边斜的肩膀已经抖动了起来。 他屈起一根手指,搭在唇边上。 似乎是想借这样的动作压下自己唇边的弧度,但那嘴角真是越压越弯,越压越弯。 边斜是真没想到程白说出这番话来。 他笑得像是只偷着腥的狐狸:“咳,原来程律是这样想的啊,看来是我误解了。没关系没关系,就按程律说的办,我们奔着结婚去,不着急。” …… 谁说要跟你结婚啊? 文明如程白,这一瞬间也没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固然能解释是自己口不择言一时没有找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可在现在这种氛围下,她说什么都会被边斜曲解成自己想要的意思,所以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不如闭嘴。 程白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破罐子破摔了:“继续抽牌。” 也许是人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吧,拿了一张绝对王牌joker后,程白又连输了好几把,基本等于没赢过。 边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反正是个优秀的猎人,有足够的耐心。 时机不成熟罢了。 但温水煮青蛙,总归有成熟的一天,他不着急。 “上回我喝醉了之后,没有特别夸张吧,表现如何?” “挺乖。” “……” 那是你没见过我凶的时候。 “程律理想中的男神是什么形象,能举个例子说明一下吗?” “张明楷。” “张、张明楷?!” 行吧,斗不过你们学法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 “狗。” “……” 对不起,当我没问。 …… 又是新的一轮。 边斜这回抽上来一张小鬼joker,在大鬼已经被程白抽走的情况下,拿到这张牌也等于是赢了。 但他盯着牌面上的小丑,半天没说话。 程白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不问了吗?” 边斜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觉心惊肉跳。 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颊边,却在无意之间缠着几缕垂落的发,这种柔和的感觉混杂着朦胧的酒意,消解了她身上常年不化的冷感,让这种不经意的姿态轻而易举就能撩动人心。 只是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他犹豫了很久,尝试着开口:“就,上回陪詹律喝酒,我……我……” 程白意会了:“你喝醉了之后?” 边斜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对,然后我第二天早上看到……” 程白忽然似笑非笑,都不用听完,便直接答道:“是。” 是…… 是?!! 轰轰轰。 这一刻,边斜的大脑被同一个画面轰炸了,满满都是那天在程白办公室里看见的她脖子上的牙印。 他是禽兽吗? 好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边斜忍不住抬手支了一下额头:“我这个人都是喝醉了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而且……” 程白淡定地补上:“而且什么都不记得。” 边斜想挽回一点信誉:“其实我可能是不想这样的……” 程白忽然看着他:“你过来。” 边斜一怔:“什么?” 程白打了个手势:“过来。” 边斜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喝醉了酒的我果然禽兽不如”这件事造成的打击中,一向高速运转的脑袋难得停滞了几秒钟,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程白,又看了看程白的手指。 然后下意识地向前倾身。 “过来,然后?” 然后程白静静地盯了他三秒,向他靠近,一下凑过来亲了他。 边斜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原本昏沉沉的酒意立刻醒了个干净! 吓得。 程白的亲吻,很像她整个人。 柔软中藏着冰冷,温存里混着冷酷。 细长的、刚从酒杯上移开的手指指腹,带着一点令人骤起鸡皮疙瘩的凉意。 但唇瓣是温热的。 就这么在他猝不及防之下,贴在了他的唇畔。 边斜差点就疯了。 喉结忽然滚了一下。 他好像感觉有湿润的舌尖无意之间触碰到,但也可能只是这一刻混乱头脑里延伸出的错觉。 也许半分钟,也许只是一瞬。 完分不清时间到底是长还是短。 程白平静地退开了:“我喝醉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记得。” 边斜整个人都是一团乱麻。 程白看见他耳垂有些泛红,没忍住笑:“不好意思,唐突了。” 不好你妹的意思!!! 他要爆炸了好吗! 前面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但又不听他的回答,然后还拖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现在毫无预兆就…… 就…… 就亲上来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词,甚至眼角余光从程白那挂着隐约弧度的唇边划过,他都觉得有一股躁动从心深处迸出来,烧得他有些难以忍耐,有一种将这恶作剧报复回去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只深吸了一口气问程白:“你喝醉了?” 程白点点头:“按照经验是的。” 边斜想骂人。 程白用手支着自己的侧脸,一旁微卷地长发散落下来,眼神是浸了酒的朦胧:“不喝了,回去吧。” 边斜无话可说,叫来服务生结账。 他现在急需做一点别的事情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地思考自己现在到底面临怎样一种局面。 喝醉了? 他才刚说喝醉了不记事,程白就来了这么一手,然后说自己喝醉了也不记事。 巧合? 套路? 手机拿出来,点开付款码,边斜心不在焉。 程白是魔鬼。 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人用理性操控自己。现在忽然这样,是酒精麻痹了理性,释放了某种被束缚的东西,又或者…… 依旧是深思熟虑后的理性? 服务生拿着pos机扫了码,然后对他略略弯身:“先生,已经好了,谢谢。” 程白是理性的。 但我不是。 边斜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两句话,然后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他收了手机,向程白转头。 “程白,我觉得——” 程白静静地趴在桌上,卷曲的长发像是柔顺的海藻,垂落在她臂弯里,垂落在透明的玻璃面。 边斜一时哑然。 他伸手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没动静。 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动静。 这位大律师,在做完一番惊世骇俗的事情,搅得他心浮气躁后,竟然不负责任地睡着了?! 边斜想忍。 但忍无可忍。 他终于发出了那发自灵魂的咆哮和诘问:“酒量这么菜一开始你跟我嘚瑟啥啊你!还以为你多能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张明楷,法学界一位名家。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8章 在心里(大修) 没办法,人应该是真的喝醉了。 纵使边斜心里面有一百个阴谋论,觉得程白说不准是在玩儿自己。可真醉了的人叫不醒,也不可能叫醒一个装醉的人。 还能怎么办? 认了。 好在程白这一副身板,也就是看着高,其实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加上他上去扶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意识,所以只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往前走,勉强还算顺当。 只是才走出去,被冷风一吹,边斜就反应过来了。 “今天说好了是她请客,我他妈结什么账啊!亏了,亏大了……”他一想简直气乐了,都没闹明白自己脑子长哪里去了,只嘀咕一声,“不行,程白还欠我一顿。” 冬天的夜晚。 下雨。 风里透着萧瑟的寒意。 他们来是程白开车一起来的,车就在停车场,可程白喝了酒,他也喝了且没驾照,显然是没办法开回去了。 而且,更严重的问题是…… 边斜整个人一激灵:“不对啊,程律你家住哪儿来着?” 程白是真的醉迷糊了,东倒西歪地站着,要没边斜扶着能倒到地上去,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 眉头微蹙,声音模糊。 她好像是没听清:“什么?” 边斜心里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 上回虽然跟周异一起送过,但现在已经记不起那个小区的地址了。 更何况,记得地址也不知道程白具体住在那栋,也很麻烦。 他看程白还能说两句话,觉得问出地址不是问题。 没想到,程白竟然笑了一声,像听见了什么荒谬地笑话似的,回答他:“我没有家。” 边斜怔住。 程白唇边的笑意在这话出口之后,便慢慢地褪去了。那一双澄澈幽深的瞳孔里,仿佛浸满了雨水,浓长的眼睫上沾了淡淡的雾气,有一刹地柔软,但很快便成了几分略带惆怅的讽刺。 不经意间的伤痕,就这样浅浅的剖开。 人是奇怪的动物。 有时,平常看着不高兴的人喝醉了酒,会笑得开心;有时,平常看着很高兴的人喝醉了酒,会哭得很伤心。 边斜张了张口,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换了一种问法:“那你的房子在哪儿?” 程白身子晃荡,没力气。 她干脆地将自己靠在了边斜身上,脑袋一歪,搁在他颈窝里,自然至极地回答:“国各地。” 边斜:“……” 以后是真不能让程白喝醉了。 这位大律师喝醉了酒之后也是实打实地拉仇恨。 放出去得被人打死。 眼瞧着问程白是不可能了。 他偏了偏脑袋,被程白的头发触到脖颈,有些发痒。但又怕她没自己扶着直接倒地上去,所以用一只手来略收了劲,拦住了她的腰,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通讯录上的人很多。 给天志那些同事打电话问问程白的住址? 可程白未必想让别人知道她喝醉了,也未必想让人知道她今天跟自己出来喝酒了。 算了吧。 手指停留在费靖的名字上片刻,又移开了。 边斜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忽然想起上次聚餐是周异送程白回去的。 他这位大经纪人应该知道。 于是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老周,上回你送程律回的家吧?她家在哪儿来着,你告诉我一下。” “……”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边斜还以为周异是没听清:“我问程律家——” “不知道。” 异常冷漠的三个字,然后就是更加冷酷的挂断忙音。 边斜:??? 什么情况? 你他妈送程白回去两次,又跟程白是师姐弟,现在竟然跟我说不知道程白住在哪儿? 还敢挂我电话! “情敌,绝对是来自情敌的嫉妒和阻挠啊!” 没辙了。 干脆翻翻程白的包。 但也见了鬼了,这人包里放着好几个案卷u盘,可愣是没有半点与住址有关的信息。 有几张卡片,但也不知是不是门禁卡。 也翻出一串钥匙,可光一串钥匙也没办法知道她住哪儿。 “得,也不能真露宿街头啊,去酒店吧。” 边斜彻底没了办法,看前面正好有辆的士过来,便示意对方停下,半扶半抱着带程白上了车,去了附近最好的酒店,开了间房。 然后放程白躺到了床上。 说实话,做出去酒店这个决定的时候,边某人可以指天发誓,自己绝无半点邪念。 但天底下的事情就这么邪门。 孤男寡女,深夜酒店。 这一路来可也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由不得他不乱想啊。 尤其是此刻,将程白放到这柔软的大床上的时候…… 被酒意熏染得微红的脸颊,压在羽绒枕上,浓长的眼睫垂覆下来,遮了白日里总是平静淡漠的一双眼。 醉深的状态下是轻蹙着眉。 她外套已经凌乱,连着长发也有些凌乱,是几分无知无觉却异常致命的引诱。 边斜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连忙转开了目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来,咕嘟嘟就灌了小半瓶。 沁凉的温度一下滑过心肺。 总算能冷静几分。 “周异说我是祖宗难伺候,我看你现在也没比我好多少。” 边斜呼出一口气来,把那剩下的大半瓶水给放下了,坐到了床边上,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 发梢划过肌肤,有些发痒。 程白不是很耐烦,偏了偏头,似乎想要躲过这个动作。 边斜顿时不高兴起来,戳了她手臂一下:“白天嫌弃也就罢了,喝醉了还嫌弃我!没有我你今晚得露宿街头好不好!” 程白没反应。 边斜想了想,心里面忽然就冒出个坏主意来,拿出自己的手机就将摄像头对准程白:“拍张照,等明天你醒了,非得让你看看自己今天是什么样!” 但这样也不好拍。 他调整了好几次角度,都觉得取景框里这个程白缺了点什么东西,跟他印象里的程白很不相同。 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问题在哪儿。 程白没睁开眼睛啊。 边斜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去戳她:“程律,起床了。” 程白没反应。 边斜想了想,又戳了一下:“程律,有案子了。” 程白还是没反应。 边斜觉得是自己没抓住关键,最后打了个响指:“程律,开庭了!” 程白一下就睁开了眼:“啊?” “咔嚓!” 边斜抓住机会,眼疾手快,立刻按下了快门。 然后一看那张照片,盯着照片上的程白十多秒,他一张脸慢慢就变红了,红到耳根子。 这是一张绝对不能让程白看到,也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照片……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 这么…… 边斜忍不住,拿着手机笑出声来。 程白睁开眼后,却是费力地打量了周遭一眼,大约是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法庭,又躺回去把眼睛闭上了。 边斜这时候很佩服她的职业素养。 但同时也很好奇。 将那一张照片存进照片收藏,他又手贱地去戳程白:“程律,收律师费了啦。” 程白没搭理他。 边斜又道:“程律,边斜来了。” 程白还是没动。 边斜有点生气:“程白,边斜来你家偷东西了!” 程白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边斜忽然就想把这女人从床上揪起来揍一顿:“听到开庭有反应,听到我边斜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哎,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呀?” 一面说,他还一面继续戳她。 程白躺着迷迷瞪瞪都睡着了,老被人这么戳着真不舒服,那眉头顿时就皱得紧了一些。 眼帘掀开,好像是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听清了他的问题,只低哑着嗓音不耐烦的回了句:“都在我心里了还想算什么……” 然后转了个身,又闭上眼了。 “……” 边斜坐她床边上,整个人都定住了,脑海里先前所有的不满都被清空,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这一句回荡不休。 也许周异的警告是对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抗拒程白这样的诱惑? 好半晌,他终于控制不住地笑起来:“那我也把你写到心里好了,晚安。”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69章 你猜(大修) 第二天一早,程白是被来电铃声吵醒的。 头脑昏沉,太阳穴发紧。 这是宿醉后的表现。 她的认知和逻辑尚未返回大脑,睁开眼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什么异常,完下意识地先顺着响铃的方向摸过去,拿起手机接通:“喂,您好?” “程儿?” 那头是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程白清醒了一些,一下听出这是詹培恒来,忙从床上坐起身:“啊,是詹律啊,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句话,她才抬眼。 这一刹,典型酒店风格的装修映入眼底,陌生的酒店大床凌乱不堪,打开一半的衣柜里挂着她的外套,床头柜上搁着她的包和半瓶开过的水,厚厚的遮光窗帘绝不是她家里有的…… 程白忽然就蒙了。 詹培恒那边还不知道她这里什么情况,声音里带了几分放松的笑意,道:“我决定好了,还是回去打文物返还。” 程白直愣愣地看着周遭,没说出话来。 詹培恒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了:“这一回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了解。虽然在心里规劝过了自己很多次,但要勉强太难了。” 酒店。 酒后。 只有她一人。 程白觉得自己脑袋像是被打桩机打过一样,又怀疑是在做梦,便掀了被子起身来向洗手间走,想冷水洗脸清醒清醒。 一面走,她一面迅速恢复了理智跟詹培恒说话。 “詹律这个决定,我倒不是很惊讶,只是明天诚那边怎么办?我没记错的话,詹律已经跟方不让谈好了吧?” 抬起头来对着镜子一看,程白火气有三丈高。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昨晚帮她卸的妆,没卸干净不说还花得不行! 她一个手抖,就在盥洗台那一片狼藉之中,打翻了没合上盖的卸妆水。 哐当的一声响。 詹培恒听见:“怎么了,没事吧?” 程白深吸一口气:“没事。” 詹培恒虽然有些狐疑,但也没深问,而是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道:“先前定的合约也不苛刻,可以和平解约,方不让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 方不让挺好说话? 她是忽然做梦了还是根本在梦中就没醒来过? 居然有人说方不让好说话?! 程白记得,当初为了跟自己争詹培恒,方不让一把挖角的锄头挥舞得那叫一个猖狂。 现在说放人就放人? 她心里是不相信的。 但詹培恒都已经这样说了,她好像也没办法质疑什么。 也许是猜着她一点想法,詹培恒那边轻轻地笑起来,有一种挥去了阴霾,如释重负的感觉,只道:“我现在去明天诚解约,订了晚上去伦敦的机票,晚点找时间见一面吧。” 程白忽然有些惆怅:“好。” 两人定好,挂了电话。 这时候,她才发现已经是上午九点十分。 微信里堆满了来自费靖的消息。 今天是天志例会的日子,但她没有到。 程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了十分的棘手。 反正都迟到了,再久一点也无妨。 想了想,她干脆回过去一句:“我有事,晚点来,你们先开始,我大约十点能到。” 费靖那边回过来一串问号。 程白也顾不上了。 她匆匆一阵洗漱,拉开衣柜要拿衣服时,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整套崭新的西装。 白色,标准尺码。 看了一下虽然比不上定制的精准,但应该是她正好能穿的。 衣架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临时让人买的,可能不是特别合身,程律将就一下ovo 后面还画了个小表情。 有点萌。 但这一手字迹真不敢恭维。 程白一眼就认出这是边斜写的,愣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昨晚果然是这人把自己送酒店来了。 行。 可以。 她这一位大牌助理真是胆儿肥了,连帮喝醉的女人卸妆这种事都敢干了。 程白换好衣服,取了房卡,下去退房,再打车去昨天的停车场取了车,才驱车到了律所。 议程已经过半。 但反正她现在在天志没有什么业务,充其量也就是昨天那笔天价和解惊人了一点,所以迟到除了给人的印象差点外,也没什么别的影响了。 费靖程用一种费解的目光注视着她,因为他十分清楚,程白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几乎不会迟到。 但程白暂时没解释。 费靖只好把好奇心压回去,道:“程儿这第二案打得可轰动,热搜都挂到今天了。钱兴成和肖月已经安排好了,你的新律助也在让人事那边加紧面试了。不过还有个事儿,昨天有家影视公司联系我们,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也想来取材。你看?” 取材? 程白抬眉:“所里不都有个边斜了吗?” 然后就看见了费靖那期盼的眼神。 她顿时意识到这位不靠谱的主任应该是很想促成这件事的,想了想,十分明智也十分没有立场地改口:“那等改天有时间先面谈看看再决定?” “行,就这么定了。” 费靖暂时没跟程白透露到底是哪家公司,但整个人脸上都像是有了光,肉眼可见的开心。 会议结束。 程白从会议室出去。 费靖三两步就追了上来:“程儿你今天怎么会迟到啊?” 程白知道他会问,脸上半点表情波动都没有:“昨天官司不是很顺利吗?高兴,多喝了两杯,睡过头了。” 这可不像是程白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勉强也算一个过得去的借口吧。 费靖跟她同个方向,迈着八字步走在她身边,感慨极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律所宣传口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是个记者都想采访你。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接的第三个案子了……” 程白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一下就皱了眉,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原来今天费靖走路竟然没有用手拽着他肩上那两条十分英伦的背带,而是两手放在身前,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玩着手里一串漂亮的鸡血石手串。 这东西,眼熟。 程白眉梢略略一挑,觉得古怪:“甄复国那案子都结束了,他这手串怎么还在你这儿?” 费靖眉飞色舞:“他送我了。” 程白有些不敢相信:“送?” 费靖点点头,乐得,不解释。 程白便问道:“出手这么阔绰,他律师费打过来了吗?” “看你说的,好像很怀疑人家人品一样,今天一大早财务上班就把款项额划到了,对你那是赞不绝口啊。”也许是因为收了人手串,费靖对甄复国的印象好极了,“老甄还说了,这一次能达成这么高金额的和解,程儿你功不可没,要约你中午吃顿饭呢,连饭店都定好了,中午我们一块儿去。” “嗯。” 程白不置可否,听到律师费已经打过来她就放心了。 拎着包,她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 这时候某位大作家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眼圈下虽然有一层淡淡的青黑,但整个人看上去简直神清气爽。 桌上摊平放着一本书。 但他没看。 书旁边是一串红绳编起来的铜钱。 他也没玩。 两只眼睛盯着的是手机屏幕,一面看一面笑,完控制不住,活像是今天来上班地时候捡了五百万,傻不愣登的。 程白看了,不知怎的,觉得不对劲。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边斜——” 边斜正看着昨晚拍的那张照片乐得不行,完处于心无旁骛的状态,哪儿想到程白忽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一刹那的反应迅疾无比! “啪!” 手一翻就直接把手机屏幕给盖在了桌上! “程律怎么来了,早上好呀!” 程白看着他这动作的幅度,真怀疑他那屏幕都要被他给拍碎了。 今早在酒店一系列的画面划过脑海。 翻江倒海似的。 她十分怀疑地盯了他那手机三秒,然后将目光移上来,盯着边斜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边斜才刚看过了那张照片,又见这么个活生生的人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瞧着自己,心脏一阵跳动,都不大敢直视她目光了。 他悄无声息地把自己面前的书立了起来。 慢慢拿高。 挡住下巴,挡住嘴唇,挡住鼻梁。 最后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眨巴眨巴。 是某位年收入高得吓人的大作家藏在书后面,十分没骨气地讨好一笑:“这不是因为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 程白原本还算镇定的一颗心一下就提了上来。 她的记忆真的很早就模糊了。 这一瞬间,忽然就涌上来几分莫名的心虚和忐忑,还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尴尬。 但程白也是演技一流之人。 她随意地“哦”了一声,不大想提及昨晚的话题,因为喝醉了酒的人品性基本都不怎么样。 说完,转身便想走。 但就在转身那一刻,她眼角余光一闪,眼皮陡然跳了一下。 边斜今天竟然穿了一件浅灰的高领毛衣! 整段脖颈都被盖住了。 可这货以前从来不穿高领毛衣的…… 程白手指尖忽然有点发凉,眼皮又跳了一下,内心变得无比煎熬,在走进自己办公室之前,她终于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昨晚我是喝多了,没有,出什么事吧?” 酒后的“出事”,往往别具含义。 这话里的底气不足,轻而易举就能听出来。 边斜藏在书后面差点笑岔了气,真不枉他今早一通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毛衣! 能看到程白忐忑,回头被打死也值了! 他眼底顿时露出为难的情绪来,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好像很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这个……这个……要不,程律你猜?”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0章 反转(大修) 面对着这熟悉的台词,熟悉的高领毛衣,熟悉但颠倒的角色,程白突然就想仰天感叹一句—— 一报还一报…… 苍天饶过谁! 发生了什么吗? 没发生什么吗? 在边斜“你猜”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她是真的思考了很久,也“猜”了很久,但紧接着才发现这一切并没有意义。 发生又怎样? 不发生又怎样? 反正她不记得啊。 那话怎么说来着? 逃避虽然可耻,但真的有用。 程白就这么定定地瞅了故弄玄虚的边斜半天,突地扯着唇角一笑,竟然连半点追问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推门进了自己办公室。 边斜:??? 这反应跟他写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程律,程律?” 他竖起来的那本书放下了,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也好奇极了,干脆走到她办公室门旁,扶着门框朝里说话:“昨晚发生了什么,你是真半点都不记得啦?” 程白把包放下,把外套挂起来。 那一身白西装意外地还算合身,收腰的设计有一点小秀气,驳领上挂了一枚暗蓝的领针,又将过于上浮的气质压得沉下来几分。 不多不少,刚刚好。 边斜这么一瞧,对自己的品味十分满意。 程白开了电脑,都不用看他一眼:“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你可以胡编乱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采信的。” 边斜震惊了:“啊?” 程白淡淡道:“孤证不为证。” 学法的果然了不起。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能找出来。 边斜微笑:“所以就因为你不记得,你昨晚对我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之后就这么算了?” 程白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里却有着一种“死亡凝视”的味道:“一个喝醉的人,还是一名女性,能对你一个没喝醉的男性怎样?” 边斜:“……” 程白波澜不惊地补充:“由此推断,就算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是你自愿的。” “……” 程白是魔鬼啊! 所以他被非礼还成了自己的错? 边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简直目瞪口呆! 程白毕竟是法律人的逻辑,说话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还在最后补了一刀:“而且抽牌游戏双方的胜率短期内可能有起伏,长时间下来会渐渐固定在50%和50%,但昨晚我跟你却是我输得多赢得少,而且是赢得非常少。刚才我仔细想了一下,昨晚是你洗牌,而且洗牌之前你还看了一眼。有理由怀疑,你存在记牌的嫌疑。” 边斜:“我有这么厉害?” 程白眉梢一挑,反问:“不然跨年那天打牌你怎么赢的?” “打牌,你们要打牌啊?” 边斜正想为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誉和人品辩解一番,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声音忽然就从他后面插了过来。 十分惊喜,十分热情。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费靖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 一听见打牌,这位不靠谱的律所主任,真是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打什么牌啊,扑克还是麻将?炸金花?梭个哈?什么时候啊,几个人啊,还缺人吗?带我一起呗!” 边斜:“……” 程白:“……” 开什么律所打什么官司啊,去考个打牌上桌资格证,一心一意当赌神行不行! 程白用一根手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不打牌。费主任来又有什么事情交代吗?” 一个有秘书的人,成天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她这里晃。 真是够了。 费靖“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刚才忘了,中午老甄不是要请吃饭吗?这一次的官司詹律也出了不少的力,你跟詹律熟点,记得叫上他一起啊。” 詹培恒? 程白怔了一怔,道:“好。” 然后下意识地顺着她这边的落地窗,往斜对面明天诚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点,詹培恒应该在明天诚吧? 她道:“我给詹律留个消息,不过他不一定有空。” 边斜闻言有些意外。 费靖也没想到:“怎么会?” 程白简短地回答:“他决定回去打文物返还了,今晚就走,应该是有新的案子。” “啊?” 边斜和费靖几乎异口同声。 “回去打文物返还,为什么呀?” “理想吧。” 在合约解除协议上行云流水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后,詹培恒习惯性地将笔帽盖上,整支签字笔轻轻地搁在了桌旁,淡淡地笑了一声,这样回答方不让的问题。 方不让的办公室和程白不是一种风格。 简洁大气,但非常奢侈。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什么风格。 此刻这位比程白还臭名昭著的大律师难得用一种十分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詹培恒。 方不让还是很难切身理解。 因为他距离程白、詹培恒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远了。 理想? 那是什么玩意儿? 舌尖抵住上牙膛,无意识地一卷,方不让伸手把那份协议划过来,随意扫了一眼:“那我可能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吧。” 在旁人眼底,方不让这人是真的声名狼藉。 但此时此刻,詹培恒对他的印象竟意外的不错。 正如他在电话里跟程白说的一样,这人挺好说话。 他站起身来,始终平静而有礼,也并不因为方不让是个真正的讼棍就露出半分高高在上的轻视,只在跟他道别握手时,微微一笑:“这东西,每个人都有的。” 方不让没接话,目送着詹培恒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那程律的理想是什么?” 如果说“文物返还”就是詹培恒的理想,让他宁愿忍受清贫也要投身其中,那程白也应该有理想的。 边斜十分好奇地看着她。 程白笑了笑,并不回答。 边斜还想再问。 她却直接看了两个人一眼,目光却从费靖手上的鸡血石手串和边斜手中那一串红绳编的铜钱上掠过,岔开了话题:“费主任有甄复国的东西也就罢了,毕竟是送的;大作家,你手上怎么也有?怎么,铁公鸡拔毛了,他也送了你?” 边斜“啊”了一声:“还真是送的。” 居然也是送的? 程白简直觉得这不符合她对甄复国的了解,更不符合逻辑。 她看着两人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 琢磨片刻后,她问:“他有毛病吗,什么时候送你们的?” 甄复国跟边斜对望了一眼,便将今天一早发的事道来。 原来,昨天达成天价和解后,甄复国非常高兴。 他自称是个讲信誉的人,且十分感激程白在这场官司里做的事情,所以一早就来把律师费相关的事情都处理了。 临走时还非常感激费靖。 因为在这期间,他是亲眼见着费靖很喜欢他那一串鸡血石,也上手把玩过好几回,所以死活要将这玩意儿送给费靖。 就一句话: 天志帮我答应这么大个官司,几千万我都赚着了,这小小一手串才七八十万,您要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这朋友! “你说说,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能不收吗?”费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是义正辞严,脸上却是喜滋滋的,“不过程律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贪人小便宜的人,最后好说歹说让老甄打了个七折给我,好不容易才把钱给他转过去。” 程白忽然就愣住了。 费靖还在叹气:“唉,你说,老甄这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呢!” “……” 这是哪里来的绝世大瓜皮。 程白轻轻地掐了掐眉心,看向一旁的边斜:“你呢?” 边斜把自己手里那一串铜钱一举:“你说我这个?” 情况大致跟费靖差不多。 那时他是从两个人旁边路过。 “这种事情就不能让人看见,否则就变成了见者有份的事情。甄复国都送了费主任,也不好不送我吧?我看费主任收了,我不收,不显得太矫情吗?费主任跟甄复国这么好的关系都出了个七折价,我也不能占人便宜啊。” 程白听出来了:“你给了多少?” 边斜数了数手指:“二十来万吧。” 说完了他才意识到不对:“程律你问这么清楚干嘛,怕我们被骗吗?” 程白幽幽地看了看这两人,没说话。 边斜摆了摆手,异常自信:“我跟费主任都想过了,程律你放心,甄复国这人吧,虽然有点鬼头鬼脑的,但他毕竟是个搞古董文玩的。这行有个行规,我当年写书的时候查过,像他这样当掌柜、老板的,就算卖的是假货,身上戴的那必然是真的。这行混,要点真货压场子,不然面子上过不去。” 所以这两件东西不可能是假的。 而他们两个也不可能被骗。 又不是甄复国以前店里那种贪图小便宜还以为自己能捡漏的二傻子。 费靖听了也在一旁点头。 程白无话可说,只能“呵呵”一声。 等中午吃饭再见见就知道了。 但中午吃饭,甄复国竟然没来。 詹培恒也没来。 可他没来是因为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又跟程白约了晚点见一面,没来正常;本来说要请客的甄复国没来,这就有些稀奇了。 人在饭店,菜都按时上了,账也是提前结过的,就是电话根本打不通,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程白素来是鲁迅先生口中“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的那种人,习惯性阴谋论且把事情往最不好的方向想。 这时筷子一拿便凉飕飕开了嘲讽。 “你们信任的甄先生,失联喽。” 甄复国也觉得这事情有点离奇:“我记得他先前说要回自己店里一趟,还要去仓库里整理点什么东西,可能是那地方信号不大好吧。” 边斜心里毛毛地,但依旧嘴硬:“失联好,如果能一直失联下去就更好了。我本来还觉得这案子结束得太平淡了,说赢就赢,半点没有挑战性。对一个作家来说,逻辑固然重要,但戏剧性更重要!这么一个都跟国际大盗扯上关系的官司,连点反转都没有,乏味!” 反转? 要什么案子都有反转,官司还打不打了,律师费还收不收了? 程白算是看出边斜这死鸭子的属性来了。 眉梢一挑,懒得再说什么。 可万万没有想到,三个人才刚从饭店回到律所,埋首于电脑屏幕地肖月就用一种震惊的表情为他们带来了一出爆炸性的大新闻—— “程律,甄先生被抓了! “午间新闻刚刚放了,就今天早上十点半的事! “警方那边说是意外破获的文物造假!” “噗!” 费靖回来的时候顺便从星巴克带了一杯咖啡,这会儿正喝着,一听这话直接就喷了出来! “被抓了?!!” 整个律所都耸动非常。 程白愣了一下。 边斜的反应也没比费靖好到哪里去,也不知为什么眼皮直跳,有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 一帮人朝肖月凑了过去,看她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的那则新闻。 标题就非常劲爆—— 我市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在稽查非法出版物时意外侦破一起特大文物造假案,今日上午对嫌疑人甄某实施抓捕! 画面上,一个脸部被打了马赛克的人,双手戴着镣铐,被警方送入了警车。 这身形,这穿着…… 不是那位自称“半口金”的甄复国又是谁?! 费靖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颗鸡蛋:“文物造假……” 边斜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皮:“因为盗版书举报翻船……” “卧槽,不是吧?” “这反转是尼玛在拍电影吗……” “这个甄某不就是昨天那个天价和解的当事人吗?” “你们看,下面有知情人爆料!” “我来念念:听说是出版圈里一位畅销作家发现他卖自己的盗版签名书,通知出版社出面举报的。一开始警方只当是查非法出版的小案子,结果没想到逮着大鱼……” “这就叫阴沟里翻船?” “6666谁举报的啊骚断腿!” “……” 骚断腿的举报人边斜表示不想说话。 屏幕上新闻画面一转,已经变成了警方进入仓库查抄的情况。 巨大的仓库。 一头堆着盗版书,一头堆着十分专业的一堆设备,高科技得像是实验室,另一头则是一堆不知真假的文物。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画面掠过了这些文物,也掠过了那一幅雪白的墙壁,掠过了墙壁上一幅名叫《摇摆》的印象派名画。 最后掠过的是其他小件赝品。 秦皇陵的兵马俑,不同朝代的青花瓷。 还有,几串鸡血石珠子,一小筐长了铜锈的铜钱…… “警方透露,甄某造假技术高超,在文物非法流通市场上十分出名,其甚至拥有材料与化工博士专业学位,所造赝品完乱真……” 电视台主持人播报的声音清脆极了。 但这时,不管费靖还是边斜,都没功夫去欣赏了。 费靖满脑子都是刚才画面里掠过的那一串鸡血石:假的,假的,竟然是假的…… 此刻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一串,简直变成了火炭。 烫得他心里哇凉哇凉。 边斜则是默不作声地悄悄把手里那一串铜钱攥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有种挖坑埋自己的冲动。 脸疼。 太他妈疼了。 “骗子,这个骗子!” 钱对费靖这层次的人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但面子是! 大老板气得脸都要青了,大叫起来。 “我要告他!我他妈要告死他!!!” 程白也许是看了这新闻之后最淡定的人了,只瞅了这俩一眼,尤其是边斜,而后半真半假,惋惜似的一叹:“哎呀,看来是老天爷听到了我们大作家的心声,这反转来得还算有水平吧?” 边斜:可这不是老子想要的那种反转tat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1章 邻居(修) 微博热搜第一条:阴沟翻船甄某某[爆] 什么文物返还、拍卖捡漏、国际大盗、盗版签名、天价和解等等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关键词,被这一个人组合到了一起。 网友吃瓜吃到撑。 什么这啊那啊的,没有个过人的逻辑还看不明白了。 所以有明白人梳理了一下,目前能看到的故事是这样的: 甄复国,文玩圈里一倒腾古玩的,兼造假大师,看东西真不真那是一看一个准儿。 这人鼓捣赝品之余,还培养了点文雅的小爱好。 那就是:倒腾畅销作家的盗版书,再做个假签名高价卖出去。 好几年前一伙国际大盗从英国马桥私人博物馆盗了一幅价值亿的画出来,藏进了意大利一位雕塑家的雕塑里,想利用意大利法里关于“隐藏物”的法律将赃物洗白。 没想到半道被甄复国截胡。 甄复国事先是不是有什么渠道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但反正他声称自己不知道,神通广大地把藏着画的雕塑带回了国。在英国方面找到他之后,他理直气壮地找了某位出名的程大律帮他打官司。 打官司期间,他十分碰巧地发现程大律身边的助理边斜正好是他做的盗版书的原作者。 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送了人一本签名书。 人原作者有没有签过名自己还不清楚吗? 找了经纪人一通查,一开始倒还没查到他身上,只让人先把那卖盗版书的网店给举报了。 这下好。 昨天官司刚刚尘埃落定,6500万的天价和解刚刚震惊了整个网络,隔天这货就因为制作销售盗版书被逮了进去,还被警察叔叔拔萝卜带出泥,顺手抄了他的仓库。 这一看可不得了! 乖乖,一堆高科技造假出来的赝品哪!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一堆东西里,竟然还有一幅《摇摆》,那价值亿的画作! “不是,我有点弄不明白了,昨天和解不是已经达成了吗?那甄复国手里那幅画应该已经交给英国那边了,现在他这仓库里怎么又查出来一幅?” “想想有点东西啊……” “应该是制作的赝品吧?” “可,万一仓库里这幅才是真的呢?” 这话一出,律所里众位律师顿时面面相觑,被这个极其大胆的猜测给震住了。 如果仓库里这幅才是真的…… 那也就是说,甄复国昨天给人英国的那幅是假的! 而且英国那边还没发现! 如果不是这位顶级作家顺手一举报,这位甄老板可真是成大事的料啊! 可惜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静默间,终是有人忍不住叹了一声:“真他妈牛逼!” 程白在旁边听了半晌,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也觉得甄复国应该算是她这么多年遇到的当事人里能排到前五的。 这么狡诈了可不多见了。 只可惜,余生应该都要交付给监狱了。 而且,赢了官司,制假贩假都不厉害,真正厉害的是…… 她幽幽转过目光来看了看边斜和费靖。 能在打官司途中顺道骗了俩大傻子,这才是真本事! 边斜简直要抑郁:“我以为他看我的书,还那么喜欢半口金,怎么着也算我的书粉,坑谁也不至于坑我……” 程白嘴角一抽:“卖你盗版签名书的书粉?” 费靖还想垂死挣扎:“那我呢?我天天跟他聊边神的书,没日没夜地磕啊,我把他当知己看的!” 程白想翻白眼:“不先跟你套近乎以后怎么忽悠你?” 费靖:“……” 边斜:“……” 所以甄复国这逼一开始就步步为营没安好心是吗! 程白怜悯地看了这两位一眼,摇了摇头,也不再听外面热火朝天的讨论,返身就进了办公室,给自己泡了壶好茶。 费靖和边斜游魂似的跟了进来。 边斜直愣愣往沙发上一躺不想说话了。 费靖却开始琢磨:“我得想想怎么告他。” 程白一声轻嗤:“你有证据吗?” 费靖声音忽然变弱:“有转账记录……” 程白点点头:“合同呢?” 费靖:“……” 程白继续问:“口头交易有利益不相关的证人吗?再说你不都说人家这是送给你的吗?” 费靖也是个专业的法律人,一想他就知道自己这算是凉了。 程白不想评价:“主任啊,你考虑考虑,还是回头开个棋牌室吧。” 别干律所了。 费靖:“……” 边斜在旁边盯了程白半天:“我跟费主任这都算是鹰啄瞎了眼,难得栽了一回,可出这么大的事,也算是好大一桩反转了,程律你怎么半点都不担心?” 程白道:“律师费不都给了吗?” 费靖想起来:“可他仓库里查出来的那幅画!而且这人是个文物造假的,信誉不行啊!” 程白一摊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边斜和费靖都不明白:“怎么会没关系?” 程白道:“目前所有的证据和新闻也只能证明甄复国是个无良文物造假贩子,可没证据能证明他提前知道雕塑里有画。且调解书都由调委会那边定了,只要最终真画如期送到英国当事人那边,和解就是有效的。” 边斜皱眉:“那画要是假的,你律师费呢?” 程白笑了。 她泡了泡上好的铁观音,茶水进去六秒钟倒出来,给旁边两个人都倒上了一杯,又拿起自己那杯来,享受地喝了一口,才慢慢放下。 轻松,惬意。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等着被人骗呢。”她晃了晃因为宿醉还有点难受的脑袋,看了一眼时间,也看见了詹培恒回复的消息,便直接起身来穿外套拿包,漫不经心地道,“跟甄复国的代理协议,在律所有留底,有空你们看看呗。” 说完就往外走。 边斜有些意外:“程律这是去哪儿?” 程白头也不回向他们摆摆手:“我去送送詹律,你们继续聊着。” “……” 费靖与边斜无话可说。 程白走后,他们还真叫人把程白当初跟甄复国签的代理协议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 在看到其中一行里的“《摇摆》”时,两个人都没忍住骂了一声。 这个女人是魔鬼吗! 风险代理里每一条都明确标注了画作的名字,用的是书名号,而不像普通协议一般以“该画作”来代替! 这也就意味着,协议里所提及的这幅画作就是真画作,只要官司达到了风险代理的分级要求,不管甄复国手里的画作是真是假,他都得出真画的价钱! 费靖算是彻底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黑……” 整个办公室里,一片惨淡。 真正的大赢家程白潇洒地去送另一位赢家詹培恒,留下被骗财骗情的律所主人和畅销作家,在这儿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秘书来敲门时都不懂发生了什么。 费靖问:“什么事?” 秘书愣了一下,才恢复了先前兴奋的神情:“主任,有案子!大案子!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来,说她是甄复国的妻子,现在他丈夫被抓了,她想请我们所帮她丈夫打官司脱罪!” “还想要脱罪?!” 甄复国好不容易才从受到欺骗的境地里平复过来,骤然听见这一句,整个人都炸了! 他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骗了人还想找人打官司!当我们傻啊!告诉她,我们大发慈悲不告死她老公都是轻的!还想找我们打官司,做他娘的梦!让她滚,找别家去!” 秘书吓得愣住。 她从没见费靖发这么大的火。 虽然觉得这官司完可以接下来,但既然老板态度这么尖锐,她还是拒掉好了。 所以一句话不敢反驳,连忙去回复了。 可她才走没多久,费靖就反应过来了:“等一下,你问问她能出多少钱先!” 边斜:“……” 刚回复完挂了电话不久的秘书目瞪口呆。 她只能硬着头皮重新打过去。 但结果不很如意:“对方在通话中,还没接通。” 费靖平静下来了:“不着急,再打。” 于是秘书真就继续往下打了,可足足过了七八分钟,那头才不占线,有人接电话了。 秘书跟对方聊了起来。 费靖在旁边问:“怎么样,多少钱?” 秘书的神情有些害怕:“倾家荡产也要打这官司,多的不说,七八千万是拿得出来的。” 费靖顿时忘了那一串鸡血石的恩怨情仇,喜上眉梢:“可以可以,能赚回来!赶紧约个时间跟她面谈!” “可……” 秘书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小了下来。 “可就在刚才,咱们拒绝了以后,她已经找了明天诚那边。方、方大律接、接了……” “……” 世界都在跟我作对。 费靖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林黛玉,整个人都被抽没了力气,大悲大喜大悲,人生如同过山车一样刺激。 葛优躺姿势仰在沙发上,他想不通。 “狗比方不让!抢我生意,此仇不共戴天!” 怪天怪地还怪上人方不让了。 边斜笑了,但一转念,也有些疑惑:“不对啊,甄复国哪儿来的妻子?他不都说自己人渣百分百,抛弃妻子,还逼得老婆净身出户吗?现在冒出来的这又是谁?还愿意倾家荡产给他打官司……” 敢情这逼嘴里没一句真话啊! 机场。 程白一路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詹培恒还没过安检,拖了个大大的行李箱,就在一间小小的咖啡店等她。 两人见着,都是笑容满面。 詹培恒正在看微博,连番新闻轰炸下来,连他这种不大关心网络舆论的人都知道今天出什么大事了。 才让程白坐下,他就开口问起来。 “这事儿没什么影响吧?” 程白点了一杯香草拿铁,便笑:“那是甄复国自己的事儿了,跟咱们这个案子没太大关系,再说那画不管真假反正都落到警方那边了,迟早会还给英国那边,詹律你也放心。” 她是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詹培恒好看的两手握着冬日里暖暖的咖啡,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还是你懂我。” 程白摇头:“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詹培恒就是为了文物返还,才转学了法,涉足到这个尚没有专业律师的领域,艰苦且难有结果的官司一打就是十年。 要钱没钱,要名没名。 程白懂他,也能理解他的选择,但要她也做这样的选择,无疑是不可能的。 如果换了其他人听这话,或恐会觉得程白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可詹培恒也是了解她的。 他依旧用那种温温然的目光注视着她:“你只是现在没有做了,可曾经是做过的。” 程白那淡静精致的眉眼低垂下来,忽然有些恍惚:“可毕竟是回不去了。” 边斜之前问她,理想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 但她也着实思考了一阵:有的人,进入这个行业的初衷,就是他一以贯之的理想;可也有的人,在往前行的道路上,渐渐改变了初衷,改变了理想,甚而磨灭了理想。 现在这社会,说“理想”和谈“正义”一样,好像都成了什么羞于启齿的话题,以至于让人觉得这是一种矫情而耻辱的话题。 程白觉得有些嘲讽。 詹培恒却了然,宽慰似的一笑,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感怀:“现在想想,真怀念以前的乘方。” 程白沉默半晌,慢慢点了点头。 边斜也问她,乘方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她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梦。 詹培恒这趟是要去英国。 程白冲他一笑,道:“回头见着方让,替我给他道声好。” 詹培恒难得开了句玩笑:“就说你想他了。” 程白莞尔:“也行。” 两人都认识很久了,又是同个行业,在这送别的时候,聊起天来却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反而显得很顺畅很随心。 足足唠了快一个小时的磕,才算结束。 詹培恒拖着行李箱跟她告别。 程白便目送着他到了安检口,又在远处看了很久,才返身离开,开车回家。 边斜也正在回家路上。 照旧是徐杰开车来接。 他路上给周异打了个电话,商量了点事儿,然后就埋着头发了条投票微博,说自己准备开新年签售会,让大家选几座城市。 微博一发,所有粉丝都炸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时连签名书都不给一本的边老邪竟然要开现场签售会,而且还要在好几个城市搞? 是边斜疯了还是他们在做梦? 一时间,有人断言:边狗被人穿了,绝对! 徐杰也有些纳闷,觉得这不是自家边神的风格:“边神怎么忽然想搞签售会了?” 边斜看着投票反馈,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正好蹭蹭热度吗?” 甄复国这出“连续剧”一出,很快就有人爆料举报甄复国的畅销书作家就是他。 这一下次元壁破了。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跟他边斜扯上关系。 网络上顿时一片大喊“边神牛逼”“信边神得永生”之类屁话的人,还给炒上了热搜。 话是这么说,但徐杰不信。 他们边神可不是缺热度的人。 只是边斜不说,他也不问了,毕竟他心里面还另外一个猜测:边神嘴炮虽然厉害,但真需要做的时候是从来不含糊的。 哪儿能让读者高价买签名书受骗呢? 徐杰笑着继续开车。 只是才转上淮海路,他就咦了一声,仔细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哎,边神,我们后面那车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边斜没在意:“天底下的车总有撞的。” 徐杰连忙道:“不是不是,边神,那车牌号!是程律的车诶!” 程白? 边斜正在点手机的手指一顿,一下就抬起了头来,向后面望去,一看,还真是程白的车。 奇怪,她怎么跟他们一个方向? 程白要回家的话,不该跟他们反方向吗? 后头的程白也瞧见前面那车的车牌了。 这一下也觉得巧了。 竟然在半路上看见边斜的车。 但她也没往深了想,毕竟她也不知道边斜住哪儿,猜他可能就这一段跟自己同个方向。 可没想到,前面一段路,那车忽然转弯了。 而这一段路她也是要转弯的! 方向又一样! 一种奇怪的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 程白没吭声,就开车跟在后面。 果然,熟悉的街道,梧桐树光秃秃,路边伫立着洋房别墅,往里是更早的老弄堂。 边斜车在前面停下了。 他人从车上下来。 程白的车也在露天停车位上停下了,下车,抬头就跟边斜四目相对。 边斜显然又困惑又惊讶:“还真是程律啊。” 程白瞥一眼旁边的洋楼,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你住这片?” 边斜无防备:“是,程律也来这里,是?” 程白暂时没说什么,只道:“有点事。” 有事。 哦。 那该是要找人吧。 边斜虽然觉得巧,但只当是自己跟程白有缘分,还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我走这边。” 是那条这个点还没暗的窄巷。 程白微微一笑:“好巧,我也走这边。” “这么有缘啊!” 边斜因为知道程白住在那儿,都没往正确的方向上想,还兀自高兴。 程白上前跟他一块儿走,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原来住在这里啊,听说之前某个邻居好像挺事儿?” 这话茬儿不能提。 一提就一肚子怨气。 小纸条的事情他都还没忘记呢。 边斜没忍住:“哪儿是挺事儿啊,那是事儿逼他妈给事儿逼开门,事儿到家了!我晚上给这条道开灯,怕路过的人摔着。人倒好,给我们上卡张纸条,叫我别晃着人睡觉。我能怎么办?只好给换了红外感应灯。这还没完。上回我买了把尤克里里,音乐陶冶情操嘛。刚弹没两天,一大早天没亮,门铃响了!我出去一看,半个人影都没有,又一纸条,叫我别弹琴扰民!我就弹个‘满天都是小星星’,我碍着谁了我!” 程白静静地看着他。 边斜槽着槽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忽然反应过来:“咳,那什么,程律你要找的人不会也住在这里吧?” 程白脚步停住。 背后那面老墙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像是一棵冬日的大树。 她就恰恰站在前面。 手指间扣着钥匙,她平淡地往头顶上养着乌龟的花房指了指,漫不经心道:“我要找的人不住这里。” 边斜陡然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程白面无表情补刀:“但我住这里。”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2章 新的开始(修) 边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隐隐约约记得程白那灿烂至极的笑容,以及看似平和并不生气的言语。 可为什么…… 他一坐下之后,竟觉得整个后背都是冷汗? 凉了。 凉得透透了。 他那个事儿逼邻居原来就是大魔王程白! 啊啊啊! 他一直在程白面前吐槽的那个就是程白本人啊!!!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边斜觉得有点生无可恋,保住自己的脑袋就嚎了一声。 只是嚎到一半,就忽然愤怒。 他想起了周异。 “这牲口,敢情在这儿等我呢!” 难怪他上回打电话问他程白住哪儿,这货异常冷漠,一句“不知道”就挂了他电话。 这是等着看他笑话呢! 手机一翻,他直接给周异打电话:“姓周的!姓周的!你这心也太坏了吧!程白就住在我隔壁,你居然——” “嘟嘟嘟。” 周异那头举着手机,听了有两秒,面无表情,直接挂断了电话,顺便暂时拉黑了这货所有的联系方式,以防这段时间被对方电话轰炸。 “……” 边斜差点就气炸了。 一口恶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有一种心肌梗塞之感。 “我要哪天死了都是被气死的……” 他握着手机躺下去了。 双目无神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从七点,一直转到八点。 整个过程中,他都在念叨:“完了,完了,我吐槽的邻居就是程白……” 嗯? 等等……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邻居?! 整个人几乎是弹簧似的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来了个高难度的仰卧起坐:“卧槽,我跟程白成邻居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啊! 就这么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丧了一个多钟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关键的边某人,忽然就觉得身轻如燕,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边斜也不知为什么,坐客厅里一笑就是半天。 那可是程白诶! 人要求自己换个灯怎么了,人要求自己别扰民怎么了?程白说的都是对的! 程白说太阳从西边出来,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 程白说一加一等于三,那一加一就等于三! 反正程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边斜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听说谈恋爱的电视剧,要发展关系都有两**宝。要么,男女主得在一起工作;要么,男女主得住在一起。我这剧本简直得天独厚,二者皆有!” 剩下的,简直手到擒来! 毕竟他自觉最拿手的就是煮青蛙。 一想到这里,某位大作家唇边的笑压都压不下去了,直接从二楼客厅出去,上了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通风的窗。 他把窗推开来,就看见那一栋与自己仅有一条旧巷之隔的老房子,程白挂着浅色窗帘的窗户、外面养花的小花房和阳台边上放着的养乌龟的小缸,都正对着这头。 两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边斜扯着嗓子便喊了一声:“程白,程白——” 程白才刚洗漱完,裹着浴袍回到房间。 网上的消息已经爆炸。 甄复国一翻船,成了警方盖章的“犯罪嫌疑人”,那她这个曾为甄复国打官司的律师也顺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光是微博上就来了一箩筐的谩骂。 她随便扫了一眼,也没在意。 反正过不久会有人出来顶锅的。 方不让接下来要为甄复国做刑事辩护的消息,过一阵应该就放出来了,那时候别人也就忘了她。 客厅的角落里,那树干剖成的三座“树洞”静静地立着。 程白站着想了一会儿。 外面夜幕已经沉沉地落下。 她的思绪也潮水似的跟着沉落,想起了甄复国,想起了这件案子,想起了詹培恒,也想起了乘方。 还有边斜白天的提问: 程律的理想是什么呢? 程白无意识地笑了一笑,从窗边的笔筒里抽了一根笔出来,扯了一张小纸条,信手在上面写了什么。 然后放下笔,折了纸条。 一如既往地,轻轻塞进了最中间的树洞里。 微信群里,尚菲在跟魏了了聊天。 期间艾特了程白。 她站在窗前,听见了声音,但并没有马上过去看,而是又站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尚菲:赵老师当年那个案子,确定被发回重审了。 魏了了:????! 尚菲:这是高院的通告[附网页链接] 魏了了:卧槽,这是要出大事啊!下雪打伞,程儿快出来看! 尚菲:下周五就是校庆,一起去吗? 赵平章当年那个案子…… 程白记得,前阵子跟尚菲吃饭的时候听到过,那个十多年前十分耸人听闻的“食人案”。 隐隐有几分沉重压了上来。 程白忽然有些不知道应该回什么。 十几年前已经二审结案的凶杀案,一朝被发回重审,在整个公检法体系里都将引起巨大的震荡! 一旦有这种案子出现…… 也就意味着中间出了很多问题,而曾经参与此案审理的人可能都要为此负责! 当年赵平章审理此案的时候,法官还不是终身责任制,按理说作为主审法官,只要赵平章按照规程审理,这件事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可事情一旦闹大…… 不可能没有影响的。 她点开尚菲发的那个链接看了一会儿,便没忍住,抬了手指掐了掐眉心。 有点担忧。 她随便回了一句“下周一起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干脆先拿了根细竹签,准备出去喂自己养的那只小乌龟。 边斜那一嗓子喊,便是这时候传来的。 程白骤然听见,眼角都跳了一下。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边斜的。 她走到花房外面,一抬起头,果然看见对面那四四方方的小窗里出现了一颗脑袋。 边斜整个上半身前倾,仿佛要从那窗内探出来。 他两手手肘轻松地放在窗沿上,右手却抬起来支在自己那轮廓分明地下颌,唇边笑容绽开,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 程白只看一眼,险些以为这不是晚上。 而是大白天,且太阳正好。 不然这人怎么跟支向日葵似的? 她有点头疼。 刚才在下面发现这人就是那一位“土豪邻居”的时候,她虽然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到底没为难他,只挥挥手便放了他走。 但很显然,鸡飞狗跳的生活现在才刚刚开始。 程白内心显然是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 边斜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照旧嘴角弯弯,两眼弯弯,甜得不行:“程律,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就承蒙照顾了!” 程白瞅着他没说话。 边斜是那种不用人递梯子也能往上爬的,十分自然地继续道:“你看看我这边还有什么事情打扰着你的,尽管说,有一样算一样,我一口气都改了!” 程白考虑了一下:“你闭嘴就行了。” “哦。” 态度这么不友善啊。 没关系。 一时之间发现大家是邻居,程白惊喜之下暂时有点控制不好情绪那是正常的。 边斜一点也不生气。 “行,那我回去了。程律今晚早睡,明天我叫你起床,一起上班啊!” “……” 一起上班! “啪”,轻轻地一声响,程白眼皮一跳,终于一个不小心,掐断了手里那根细竹签。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3章 搞创作的(重写) 毫无疑问,这是程白的末日。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她已经完不知道自己跟边斜,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助理了—— 世上难道有老板开车亲自上车送助理去上班的? 以前她觉得没有。 现在她发现,混得这么惨的,还真有。而且十分凑巧,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第一天,程白起了个大早,刚到八点就走了,边斜那时候才跨出家门口呢,想上她的车都没办法; 第二天,边斜懂了她的套路,等她早上八点走出去,他竟然已经在她车旁边等着了。 她还能怎么办? 这货一通卖惨,还送了她一把她以前没有的伞,她想想也不能太不给这人面子,也就放了这人上车。 当然,绝不是看在伞的面子上。 从这一天起,程白独来独往的日子便宣告结束,车上的副驾驶位毫无悬念地成了某位大作家的专座。 这货还在她挡风玻璃上挂了串自己工作室的小周边。 大概是宣示主权吧。 抵近年关,工作都少了下来,很多律师都提前给自己放假了,律所里的人不多。当然,像程白这种惨到要给助理开车的合伙人,这段时间还是照常来律所。 一是为最近面试新律师助理的事; 二是为费靖先前说的某个影视公司想派人来取材的事。 她跟边斜都不赶时间,早上开着车先去他们去过的那家粥铺吃个早餐,再一起去律所。 正喝着粥,就收到了费靖发来的消息。 程白看一眼,不由挑眉。 费靖:凡世影视,最近热播的《暗杀者》的制作公司,编剧也是写《暗杀者》的那个编剧!我上次例会跟你提过的。你说想要面谈一下再决定,他们想约今晚,制片人和编剧一起请咱们吃个饭,聊聊看。 费靖:程儿你今晚有时间吧? 费靖:还有还有,记得保密。咳,那什么,先别告诉边神啊,毕竟这事儿咱们还没定呢。 大早上的粥铺里,人不少。 聊的话题也是五花八门。 不过仔细竖起耳朵来一听,隔壁桌还真有几个年轻人在聊《暗杀者》。 “还有七八集就大结局了,昨晚你们看了吗?” “看了,哭死我了。” “是啊,简直想给编剧寄刀片,搞什么嘛,这么虐我卫一澜!” “国剧巅峰啊!” “但我觉得有点太狗血了……” “如果澜澜最后失去了一双眼,那肯定比死还难受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好……” “唐又辛在里面也超苏的!” …… 程白能听见,边斜也能听见。 他坐她对面,夹了一筷子酱黄瓜搁嘴里,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小声嘀咕:“后半段崩得妈不认了,还吹什么吹呀!” 程白抬眸看他,有些惊讶:“你也看这部剧了?” 边斜点点头:“早一个多月就在看了,算是追剧观众之一吧,但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国内电视剧制作水平真是太低了,就这么一部剧拿出来都能吹国剧巅峰……” 隔壁那桌小年轻一下安静了。 程白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再一次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觉得编剧水平不行?” 边斜还没察觉出隔壁桌的异常。 他在任何场合都勇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前半段还勉强算个二流,到现在这后半段?十八流剧本,十八流编剧吧,我让他一只手他也写不过我。” 大爆剧收视率啊! 逼近大结局这阵都快要过3了! 在边斜嘴里:十八流编剧,让他一只手也写不过…… 程白又着意往隔壁桌望了一眼,看边斜也吃得差不多了,想想还是赶紧拉了他结账走人。 再过会儿天知道他怎么说。 隔壁桌那部剧的死忠粉眼看着就要冲过来打人了。 《暗杀者》最近是双台热播,热搜时不时就要上一个,程白多少也看过一点。她不是边斜这种专业搞创作的,再加上看得毕竟不多,所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剧么,能看得下去就行了。 逻辑什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律师们打官司都成了日常了,一天十好几个小时都紧绷着,找娱乐活动的时候其实更偏向于不动脑子的,放松放松。 程白也不例外。 至于费靖,不用想也知道是这部剧的忠实观众之一,不然不会对影视公司来取材这件事这么上心,还为此背叛了他的“边神”。 晚上撇开边斜去赴约的路上,某只胖子还有几分忐忑,跟程白一起坐在车后座,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程白看他紧张,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要觉得对不起边斜,我们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就跟影视公司那边说咱们拒绝就行了。” “那怎么行!”费靖立刻摇头,“这回能见到姜明怀诶!他是《暗杀者》的编剧,知道后面的剧情走向。我今晚去就是为了套剧透的,我得知道卫一澜后面怎么样了啊!你不追剧,你不懂我这心情!太焦灼!” 程白服了:“那你回头让这编剧也来所里取材,不正好跟边斜对上,到时候看你怎么面对他的眼光。啧,只怕是要更焦灼喽!” “谁说我要让他来取材了?” 费靖瞅了她一眼,胖胖有肉的脸上嵌的那一双小眼睛里,竟闪过了几分狡黠的机灵劲儿。 “我们今晚就吃顿饭而已。” 他这句话,成功让程白睁大了眼睛:“费主任你——” 费靖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是这样打算的,今晚就吃吃饭,随便聊聊,你要觉得有谈兴呢,就多跟他们聊点业内的事情,他们感兴趣的那些。我呢,就趁机套出剧透来。然后我们回头找个借口,就拿边神当挡箭牌也行,给他们拒掉。放心,我知道程儿你不耐烦应付这些事!” 拿边斜当挡箭牌…… 费靖这,也是假粉啊! 程白无话可说,想想觉得费靖这计划可以,本来她的确不想应付这些,有个边斜已经是极限了。 当下便答应好了:“就这么着。” 两人到了约定的饭店。 凡世影视这边两位先到,已经等了有几分钟。 制片人蒋茵,小四十岁年纪,老练沉稳,一来就控住了场子,显得长袖善舞,还给他们双方引见了一下。 程白着重看的是那位编剧,姜明怀。 跟她一开始想的完不一样。 她印象中跟文艺创作沾边的人,都应该有些学究气,得架上一副黑框眼镜,穿衣服也可能比较随意刻板,不太注重外表的修饰。 像边斜这种已经是极少见的例外了。 可没料,今晚又见着一个。 风格实在太特殊了。 让人一见难忘。 灰黑拼接中长款大衣,衣领却翻来立起,挡住一段脖颈,一角搭在突出的喉结上。一张俊朗而充满锐气的脸,一双漂亮慵懒的睡凤眼,鼻梁上架的是一副圆形金边眼镜,一侧还垂下来一根细金链子。 整个人简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周身都流泻出一种并不掩饰的攻击性,很外放,像极了学生时代小女生们最迷恋的那种坏男孩。 竟然非常年轻。 程白目测了一下,顶多二十四五岁。 “程大律似乎有点惊讶,应该也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年轻吧。”完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这位在业内身价颇高的金牌编剧,主动向她伸手,歪头冲她一笑,“很高兴见到传说中的您。” 这是在放电呢。 换个年轻点的、见世面少点的女孩儿,现在说不准已经被放倒了。 程白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她也伸手同对方一握,客气道:“也很高兴见到传说中的姜编剧。” 双方这才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中国人习惯酒桌上谈事。 今晚也不例外。 喝两杯话自然就多了,更不用说费靖和那位叫蒋茵的制片人都是场面人,整个晚上都没有冷场的时候。 从双方的交谈中,程白很快知道了姜明怀的经历。 这位目前业内叫价三十万一集外加投资权的金牌编剧,父母都是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勉强算是个“二代”。 高中艺考后进了戏剧学院。 学的是导演。 但一毕业就失业,想拍个电影,拉不到投资;年纪轻轻,履历不够,去别的剧组也不上不下,又正在叛逆期,舍不下面子去求父母,为了糊口,迫不得已才赶鸭子上架帮朋友写了个剧本。 没想到,这一写就写出了名。 一写剧本深似海,从此再没出来过。 四年写了六部戏,最近的一部就是《暗杀者》,直接屠戮整个国产电视剧圈子,制作方赚得盆满钵满,电视台和网播平台乐得合不拢嘴,出演的各位演员也是疯狂吸粉。 各方面都算是“爆了”。 程白轻易可以从他身上看到那种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而他自己对此也毫不遮掩。 甚至就在谈到边斜时,也并不收敛。 程白完是心血来潮问了一句:“边斜最近的书也挺红的,姜编剧会看吗?” 姜明怀刚喝了半口酒,正轻轻叼着那只小酒杯,两瓣唇被酒液染了松松搭在杯沿上。 听见她此问,他眉毛动了动。 竟是露出了一个有些令人有些费解的笑来:“现在不看了。” 现在不看了? 程白发现这些人说话的艺术当真不低。 她很自然地接着问了一句:“那就是说以前会看,可现在为什么不看了?” 姜明怀把酒杯放下了,下嘴唇上留着一道浅浅的印子,只一摊手:“边斜虽好,奈何江郎才尽,五彩已失,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分别了。” 费靖手忽然抖了一下。 程白心下也微微一颤。 这位编剧竟然敢说边斜“江郎才尽”?! 姜明怀话还没说完,想想又补了一句:“说‘江郎才尽’抽象了一点。如果说他以前是个顶级作家,那现在顶多算是个三流了,自甘堕落!” 费靖:“……” 程白:“……” 在边斜口中,写出了收视率近3大爆剧《暗杀者》、一集三十万往上的金牌编剧姜明怀,是个“让他一只手他也写不过”的十八流;在姜明怀口中,版权金过亿、销量百万册的顶级畅销书作家边斜,是个“江郎才尽”“自甘堕落”的三流。 搞创作的真是惹不起。 文人相轻,实锤了。 姜明怀忽然反应过来:“程律怎么问这个,你是他的粉丝吗?” 程白藏起了自己的想法,微笑着如实回答:“没事,想起来问一句罢了,我没看过他的书。” 费靖看她的眼神顿时像是在看禽兽。 姜明怀却是勾着唇角笑了笑:“刚才可吓着我了,还以为口出狂言被人粉丝逮住了。” 听见他这句玩笑话,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又往下聊了聊。 从业内最近的大事,前阵子发生的案子,以及圈内一些有名的法学界大牛,再到他们这种业内人士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很多方面都聊到了。 姜明怀是一个非常准确、非常犀利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抓住事情的关键,提取有效信息的能力非常强。 这一点让程白很有几分震撼。 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跟一个人对话,而是在跟一台运算能力超强的机器对话。 最后,那位女制片人问回头入驻律所取材的事。 费靖便进入了忽悠模式:“这个啊,今晚见面还是非常愉快的,但进驻律所这件事也比较大。想必贵方应该知道,律所里面很多事情都涉及到客户的**,需要慎重一点。如果贵方不急的话,我们考虑考虑再给准确的回复?” 制片人的神情一时有些微妙。 姜明怀快人快语:“‘考虑考虑’的意思难道不是‘考虑考虑再拒绝’吗?” 制片人都愣住了。 费靖和程白就更不用说了。 这种客套话向来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不用说破,相互留点面子的,结果这人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但姜明怀仿佛对此没有半点察觉,也根本没觉得自己捅出了多大的篓子,反而直接看向了程白:“我们有必须选择天志、必须选择程律的理由。” 程白道:“其实明天诚也不错。” 姜明怀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天志好像并不是特别愿意跟我们公司合作,不过我还是希望程律看一看这个再做决定。” 包就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他走过去,竟然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一沓装订在一起的a4纸,递给了程白。 制片人目瞪口呆:“那是——” 姜明怀不耐烦地回头:“你闭嘴。” 制片人讷讷不说话了。 很显然,姜明怀这位金牌编剧在凡世影视的地位要高于这位制片人,且遇到事儿的时候脾气不是特别好。 这份东西应该也涉及到商业机密。 程白没伸手去接,觉得自己不该看。 但姜明怀没把手收回去,只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一双慵懒的睡凤眼完睁开了,里头流溢出一种十分的认真:“我是一个只为了钱写东西的编剧,但也有人早年打官司并不为钱。我们这一次选择的主题和方向,是真的非常有价值的。程小姐这样的律师,我们不想错过。” “……” 这是一番有重量的话。 程白回视着他,他也未曾移开自己的目光,十分坦然地与程白对望,又将那一沓纸向前一递。 她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费靖欲言又止。 程白翻开了第一页,慢慢往下看。 她低垂着眼帘,费靖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觉得她越看越沉默,好像是在看到这些之后,回忆起了很多事。 其实这一份是一部影视剧的前期创意策划。 选题,方向,尺度。 对影视行业来说,的确算得上商业机密。 程白花了一点时间翻完,才重新转眸看向姜明怀:“你们这部戏是律政剧,确定要做这个方向?” 姜明怀点头。 其实根本不用听程白后面的话了,他知道,他眼前的这位大律,只要翻开了这份策划案,就不可能会拒绝。 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略微下滑的眼镜,十分内行地道:“这个法域一直少人关注,比詹培恒的文物返还还冷门。我们国家,这方面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连能找到的资料都少。但这方面,当年的乘方非常出名,当年的程律也非常出名。” 程白忽然想抽烟。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新的眼神从头到尾地打量姜明怀。 末了,才淡淡道:“你明天可以来天志了。” 费靖惊呆了:等等,程儿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时说好的事情了!放这人进天志,边神怎么办啊! 不管如何,程白做了决定的事情不会有更改。 晚上回去的时候,费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抱着脑袋大叫,生怕明天被边斜一顿爆锤打死在律所。 他死活不明白程白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程白却是有些恍惚,只回了费靖四个字。 费靖一下就不说话了。 甚至连反对都没办法说出一句来。 就这么戏剧性地,连自己也没想到地,同意了姜明怀作为凡世影视的编剧进入天志取材,成为程白又一位挂名的大牌助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致命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费靖整个人瑟瑟发抖:“边神和姜编剧相互看不惯,这要一见面掐起来,咋办啊……” 昨晚回来,程白就跟费靖科普过了边斜对姜明怀的评价,再对比一下姜明怀对边斜的评价…… 不担心才怪了。 别说是费靖,就是她自己,做出决定之后都生出几分忐忑来,一大早拿着手机,琢磨着自己一会儿是先打110还是先打120。 但…… 世上的事,总是万万没想到的。 边斜和姜明怀的第一次见面,竟然见了鬼地和平,甚至有一种春暖花开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费靖引见下得知了姜明怀身份和来意的边斜,顿时就“啊”了一声,一脸惊喜至极地向对方伸出手去:“竟然是姜编剧啊!《暗杀者》可真是写得太好了,我前阵还在追呢!剧情节奏简直一流,我正琢磨着哪天找人介绍,认识认识呢!” 程白:“……” 费靖:“……” 昨天不还刚说别人是“十八流编剧”吗?! 姜明怀就更谦虚了,连忙伸出双手来回握住边斜,简直像是见到了自己敬仰已久的偶像,声音都带了几分梦幻:“天啊,班门弄斧罢了!在边神面前谁敢说自己写得好啊。夜行者系列才是经典中的经典,我也追了好几本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本尊,实在是久仰,久仰大名了!” 程白:“……” 费靖:“……” 昨晚一脸高冷说人“江郎才尽”“自甘堕落”的到底是谁? 既知道边斜吐槽过姜明怀,也知道姜明怀diss过边斜的旁观二人组彻底被这两位笑出花儿的牛人折服了。 演技这么好,咋没评个奥斯卡呢! 两人都热情而真诚,又不知道对方曾经评价过自己,还真当对方十分敬仰自己呢,看上去高兴得不得了。 程白和费靖对望了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搞创作的,真他妈虚伪! 作者有话要说:姜明怀人设改了。 节奏改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4章 法盲与文盲(调整) 有时候,你对一个人产生好感,可能并不是因为你本身对这个人有好感,而是这个人展露出了对你的欣赏与好感。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果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的话,也就很难再去厌恶这个人了。 对边斜来说如此,对姜明怀来说也如此。 他们其实都没想到对方对自己如此热情,心里反倒都小小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前在私底下评价人家,实在是缺了点容人之量。 所以接下来聊天,也就越发真诚。 殊不知,落到程白和费靖眼中,就是实打实的加倍的虚伪。 这两人在各自业内都算是非常有地位也非常有话语权的人了,加上故事创作总有几分道理相通,聊起来其实没有太大的障碍,更别说他们都还看过对方的作品,聊天时候就净挑着对方好的地方谈,没十几分钟就聊出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程白简直叹为观止。 费靖则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意外地没有什么矛盾,也不爆发什么争端,边神看上去也不生气,那他就不算有什么罪过了。 只不过,他才刚在心里这么安慰了自己一句,那头边斜跟姜明怀已经结束了初步的接触,说到姜明怀坐哪儿的事。 程白便咳嗽了一声,提议让姜明怀坐边斜旁边。 她道:“我看你们两位还挺聊得来的,坐在一起应该也能多交流一点专业上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吧?” 姜明怀不讲究这个,没意见。 边斜脸上也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一副十分欢迎的样子:“挺好的,没问题。” 只是才说完这话,他就幽幽看了费靖一眼。 简直是死亡似的一眼! 跟他先前展露出来的随和好说话完两个极端! 费靖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但边斜看过他一眼后,便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跟其他人一起从程白办公室出去。 现在外面是八个工位。 程白在曾念平一案里挖过来的钱兴成占了一个,肖月现在坐在他旁边,也跟他一起做案子;边斜在肖月对面,姜明怀的位置正好在他右手边。 一切流程跟边斜当初来取材的时候差不多。 天志这边需要跟姜明怀签订合约,也需要他提交一些必要的资料,以拿到大楼通行卡和律所门禁卡之类的东西。 在姜明怀去忙这些琐碎的时候,边斜二话不说把程白拽了出去。 无人的走廊。 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都冷冷的。 边斜的身影就被这一道光给拉长了。 他抄着手,微笑着看程白:“费主任那个不靠谱的,搞进来一个编剧就罢了,你居然还同意了?” 想也知道他是误会了。 程白笑出声来,微微摇头:“不是费主任同意的。” 同行是冤家。 就算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编剧,这中间也存在竞争关系,更不用说对方的取材目标还在程白身上。 虽然边斜不是正经来取材的,但心里也不可能爽快。 只是程白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边斜怔了一怔,有些无法理解:“不是费主任同意的?” 程白点头:“我同意的。” 甚至费靖还想要阻拦,不想背叛他的边神,一直十分忐忑。 “……” 边斜那两道清隽的眉顿时就皱了起来,他凝视着程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 程白以为他会问自己一个很锋利的问题。 可没有想到…… “程律喜欢姜明怀这种小狼狗?” 啥玩意儿?! 程白大脑的回路完跟不上边斜,足足愣了有三秒,才深觉头疼地一扶额:“你想到哪里去了!” 边斜一听就“哦”了一声:“那我放心了。” 程白:“……” 边斜伸手去拉她:“行了,我们回去吧。” 程白只好跟着他走,但也有掩不住的困惑:“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同意?” 边斜稀松平常得很:“程律肯定有程律的原因啊,来个人就来个人呗,只要程律你不喜欢,再来十个又怎样?” 来多少打多少。 他边斜就没带怕过的。 这真是…… 突如其来的理解,突如其来的自信。 程白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 但不可否认,感觉竟然挺好。 只是临走到律所门口的时候,某位大作家终于还是觉出有哪里不对劲来,突然就转头问了一句:“你看过《暗杀者》吗?” 程白下意识点了头:“看过一点。” 边斜挑眉:“觉得怎么样?” 程白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就,一般,很一般,没啥可看的。” 扯淡。 边斜一眼就看出了她紧绷的姿态,这证明她此刻的话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从嘴里说出来的。 可信度得打个折扣。 他嘴角一勾,是标准的假笑:“程律这么忙的人竟然还有空追剧,说起来我前阵子送过程律一本书,程律看了吗?” ……送命题。 程白咳嗽了一声:“其实……” 边斜直接戳穿:“没看是吧?” 程白解释:“因为……” 边斜双手环抱在了一起,姿态高贵冷艳:“别解释,六七十集电视剧,老太太的裹脚布,你都看了。我一本书二三十万字,你不看。” 程白:“……” 边斜冲她笑:“信不信今天回去我就给你弹一晚上的小星星?” 这人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程白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边斜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来,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抬起手来指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道:“程白,你晚上给我等着。” 说完一甩手就进去了。 程白觉得无解:这人难不成还真要给她弹小星星? 反正姜明怀入驻天志取材的事情,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定了下来,边斜对此的表现也意外地平静,既没表现出什么不舒服,更没有丝毫的忌惮。 程白待在办公室能瞧见外面一点。 她发现边斜这种波澜不惊,并非伪装出来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极其自然的流露。 因为有底气。 就像是把自己放在了狮子的位置上,并不会在意天上飞过的鸟雀和地上爬过的甲虫。 无疑,姜明怀是很强的。 但在边斜的眼底,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 程白一面想着,一面料理着自己手里的琐事。 除了甄复国那个案子的一些小尾巴之外,也看看最近递上来的案子里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当然也顺便把人事部那边发来的一堆简历看了看。 都是来应聘她律师助理的。 只是太多了,人数多,高学历的也多。 她琢磨了一阵,觉得这么多人要都自己亲自来面试,那也太浪费时间了,便直接给hr那边回:“一面你们来,先把人筛到20个以内,我再二面。” 过了半分钟,微信有提醒。 程白以为是人事那边回消息了,都没在意,随手就点开了。 可才抬眼一看,忽然就愣住了。 不是hr那边的消息。 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微信头像了,是一只正在看书的猫头鹰,猫头鹰戴着眼镜,厚厚的一本书则摊开平放。 顶头那个id赫然是—— 赵平章。 赵平章:[“食人案”自述.pdf] 除了这份文件外,再无多言。 程白实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竟有一种难言的心酸涌上来,让她想起最近几天“食人案”发回重审后法学界的种种流言蜚语,来自公众和舆论地种种声讨质疑。 而这位老教授,一句辩解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给自己发来了这份自述。 课堂上的赵平章是个平静而严肃的人,生活里的赵平章则显得寡言少语,一个并不是特别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法律这块钻研得深的好像都这样。 某一部分的思维被理性的逻辑同化,很难放开。 程白很清楚,赵平章给她发这一份东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遇到了麻烦,接下来可能要打官司了。 程白点了下载文件。 然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明天就是校庆日,很多话不用在微信上面讲,见到再聊就行了。就像是律师很不喜欢在聊天工具上跟人聊八卦一样,他们也同样不喜欢在聊天工具上谈案子。 她仔细地打开了这份文件看起来。 这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边斜和姜明怀也算是聊熟了很多。 程白看完那份自述,收拾好东西,整理好心情,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这两位搞创作的正在聊金庸。 《神雕侠侣》里的一段剧情。 误会了杨过的郭芙,又不知道杨过重伤,在盛怒之下拔剑斩断了杨过的手臂。出事之后,郭靖气得要斩下郭芙一条手臂作为偿还,黄蓉却护女心切,阻拦了郭靖,甚至叫郭芙先去找黄药师,避上一避。 这段在这本书里很出名了。 边斜道:“《神雕》这一部换了主角,就换了代入视角,前一部的郭靖、黄蓉也就褪去了主角光环,在这个剧情里更是槽点满满。我这人挺长情的,看着《射雕》的主角走下神坛,是真难受。” 这一点姜明怀也很认同。 不过他又有另一种看法:“也是因为这段剧情是情与理的两难吧,所以争议很大。郭芙毕竟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但她又斩断了杨过的手臂,就让人很难选择。我看设身处地,只怕金老的读者也未必能选个明白。” 边斜摇头:“看怎么想吧。反正我觉得郭靖没错,他女儿毕竟砍了人一条手臂,这都构成犯罪了吧?法律上叫什么来着?故意伤害?” 姜明怀听着,手指上的笔轻轻转了一圈。 他想了想,才道:“但我觉得黄蓉也能理解。那毕竟是她女儿啊,虽然严格算起来她不仅护着郭芙,还让她逃,多少有点包庇罪的嫌疑……” 这两位都在瞎聊什么啊。 程白经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嘴角便没忍住一抽,心里无语极了。 她好像知道作家和律师最大的区别在哪儿了。 程白站住了,在他们身后,淡淡道:“我觉得你们还是聊一聊怎么设置这种情与理的两难就行了,什么法律不法律,犯罪不犯罪的还是别聊了。” 边斜和姜明怀都愣住了:“啊?” 程白本来不想解释太多。 但想想这两人,一个是畅销作家,一个是金牌编剧,将来写的东西还不知要影响多少人,到底还是改了主意。 她两手一抄,开始给这俩上课。 “第一,郭靖没有权力去砍郭芙的手臂,南宋时候的刑事案件是绝对的公诉制度,这事儿归衙门管; “第二,黄蓉保护郭芙让她逃跑,这顶多算包庇,不能算是包庇罪。南宋时候‘亲亲相隐不为罪’; “第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要用现代的法条去套当时的法律制度。” 姜明怀:…… 边斜:…… 可这难道不是武侠小说吗? 程白说完,就摇了摇头,一副觉得这俩没救了的表情:“国内法制建设任重道远,普法扫盲势在必行啊,我送你们一本书,你们有空看看吧。”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返回了办公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竟然拿了两本书。 边斜和姜明怀一人被塞了一本。 这两位搞创作的都有点茫然。 两人低头一看—— 《法盲必须知道的108条法律常识》。 “……” “……”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可能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但我是作家,而你是律师。 送的这是什么书! 一、点、都、不、浪、漫! 谁他妈想关注一本武侠小说里的角色是不是应该送去衙门受审啊,书还写不写了? 有修养如姜明怀都默然了好半晌,他抬眸瞅着程白,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 边斜也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吐槽的冲动。 程白也懒得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拎了包就走:“明天见,啊不,明天应该见不着了,要去参加学校的校庆,顶多早上来所里转一圈,所以你们明早也不用来了。” 校庆? 边斜和姜明怀都是提取信息的高手,轻而易举就注意到了关键词。 程白是法学院毕业的。 如果开校庆的话,法学院肯定也会举行各种名目的聚会,这里面必定有很多大咖要参与的。 这两人的心思一下就活络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边斜依旧蹭程白的车。 他还真把那本《法盲必须知道的108条法律常识》给带上了,百无聊赖地翻着。 越翻越纳闷。 “我说真的,做这本书的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起这么个书名,简直是向读者群体开了群嘲啊。买本法律科普书而已,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法盲啊。” 边斜看程白的目光顿时有些怀疑。 “程律你怎么会有这种书,而且还是两本?” 程白头也不回,冷静地提醒他:“你看看作者。” “嗯?” 边斜愣了一下,才低头把书翻了一面,斜过来看了一眼那黑色的书脊,上面赫然印着两个小小的宋体字—— 费靖。 “……” 突然感觉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是怎么回事? 边斜服了。 很显然,费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滞销书”作家。 这书卖不出去,当然只好发给律所的人了。 人手五本。 现在还有三本躺在程白那常年不见天日的柜子里呢。 边斜终于还是把这本书扔到一旁了,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繁华街景,十分自然地问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吗?” 蹭车之后就是蹭饭。 他自觉过度得很自然。 一般来讲,程白也不会拒绝,毕竟一个人吃是吃,两个人吃也是吃,不影响什么。 但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程白竟然沉默了半晌,才回:“今晚不了,我手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一下。” 边斜顿时有些讶异。 可程白没有说什么事,他也不好多问了。 车到弄堂外那条街,便照旧停了下来。 程白跟边斜并肩走过了那条窄巷,才在尽头分别,各自往自己家走去。 斜晖坠落,外头很快昏暗一片。 边斜叫了外卖。 程白又把之前收到的赵平章那份自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上网搜了一下最近的舆论。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最高院指令发回重审的消息一传出,整个网络炸了锅。因为在十六年后出现了新的证人证言,且跟当年的判决定罪有极大的出入,存在十分高的“冤案”可能,是个人都在质疑公检法的权威。 当年经办此案的警方资料不好找。 可赵平章这位主审法官却是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扒出来,更不用说他在法学界还拥有极高的名声。 人们无法不去怀疑他。 怀疑这中间有什么猫腻。 怀疑这中间有什么权力与利益的勾结。 怀疑这位老教授当年为了出名,草率做出了判决,连当年写的那份长长的判决书都被拉出来一字一句地分析,抠错漏,一副要做小学生病句修改题的架势。而在过去的十六年里,这份判决书却是众多高校教授都推荐自己学生去阅读的经典判决。 时易世变,目前只是发回重审而已,都还没出具体的结果,网上就已如此风起云涌,可想而知再往后发展发展,会是什么情况。 程白一打开微信群,就看见魏了了新发的链接。 一篇公众号文章。 《深扒十六年前“食人冤案”主审法官赵平章十宗罪》。 她看了手机屏幕很久,终究还是没点进去,只是从包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又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陈年的旧书,随意地翻开看起来。 《洞穴奇案》。 当代著名法哲学大师富勒很多年前在《哈佛大学法学评论》上发表的一个虚构的案例。 五位探险人被困山洞,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其中一个人提议大家抽签选择一个人出来吃掉,所有人都同意了,但这个人又反悔了。可抽签继续,且恰好抽中了这个最初的提议者。 提议者被众人分吃。 剩下的四个人得到解救后,以杀人罪被起诉。 五位**官对此案各自做出了不同的判决。 美国并没有真的发生这件事。 真正发生的,是1884年英国木犀草号上发生过一件类似的:流落海上的船员,杀掉了他们中较为病弱的一个,吃其肉、饮其血,以求生。 除此之外,便是国内这一桩“食人案”了。 程白一边抽着烟,一边往前翻着。 刚到八点,外头门铃响了。 她有些意外,还没琢磨出到底是谁来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程白,你有本事看别人六七十集的电视剧你有本事开门啊!” “……” 这牲口…… 雪姨上身了吗? 程白嘴角抽了一下,走下去给他开门:“你来干什么?” 边斜两手抱了个大箱子,箱子上面竟然还放着好几盒餐厅打包回来的饭菜。他脸上挂着微笑,靠在她门边上,像个推销员似的,亲切地注视着她。 “也没什么,上山,为孤寡老人送温暖。” 程白一头雾水。 边斜悠悠补了一句:“下乡,给文盲律师献爱心。” “……” 行,她成文盲了。 不就是没看他的书吗,这还上门报复了。 程白笑了:“这是来自法盲的反击吗?” 又看了看他那箱子:“里面什么?” “扫盲专用。”边斜二话不说跟进了自己家似的往她家里面走,自然得让程白都觉得没毛病,“当今著名畅销书作家边斜套作品集,包括夜行者系列八部在内,一共26本。” 程白无言:“我谢谢了。” 边斜笑得十分良善,露出八颗白牙:“我想程律都有闲心看姓姜的写的裹脚布了,肯定也有时间‘拜读’我的大作嘛。再顺便请可怜的文盲律师吃顿饭。外卖,不嫌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直接修改成新的内容。 修文到这里基本结束。 后续的更新会直接填到后面的章节里。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5章 修罗场(新章) 就这么混进了程白家里,毫无破绽。 边斜心里美滋滋的。 一路帮忙把书搬进书房,还一本本整齐地码放到了书架上,他无意之间瞥见了搁在窗边桌上的那本《洞穴奇案》,顿时一乐:“原来程律在家也不是不看书的嘛。” 二楼在书房。 单独地一间。 整体空间算不上大,但摆设也不多,两列书架,一张老式的写字桌,加上一盏绿色的台灯,两把靠窗放在小茶几旁的椅子。 充满了烟火气。 窗外头虽是一片黑沉沉,但屋里面开了灯之后却有几分静谧的昏黄。 程白就站在窗边。 她随手把那本《洞穴奇案》收了起来,在先前看到的那一页上卡了一枚书签,然后放回了书架:“随便看看罢了,吃饭吧。” 外卖是边斜回家之后点的。 是附近一家挺有名的餐厅,点的菜也异常丰盛。 看得出这量完不是一人份。 程白今晚其实不是有事要忙,而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只是万没有料到这位平时吃饭跟喝药似的还需要人盯着的大作家,今天居然主动拎着饭菜来了。 人好意都到了门口,她也不好拒绝。 烟没抽了,扔进装了水的水杯里,程白跟边斜把袋子里打包好的食物都拿出来摆上,便坐下吃饭。 她回家之后便脱下了外套。 边斜来时也没穿外套,就一身柔软的墨绿的毛衣,v线领露出他脖颈,喉结突出,线条清晰。 看着很居家,很随和。 一双瞳孔,平静里藏着几分温度。 程白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打趣:“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边大作家也有主动请人吃饭的时候。” 边斜掰了筷子,得意:“这是怕你一人在家饿死过去。” 程白想翻白眼:“十个你饿死了我肯定还活着。” “就你?” 边斜那目光往四周一转,还往厨房的方向飘了飘,咂咂嘴,一副没把程白放在眼底的模样。 “来之前你这么说我还信。” 至于来之后…… 刚才路过厨房他看了一眼,里头空空荡荡,灶台干干净净,连口电饭煲都没有。 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嘛。 他难得生出了几分优越感:“别听周异那货经常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不大爱吃法,可我这人好歹是会自己做饭的,扔外面饿不死。程律你的话,怕就难喽。” 边斜说自己会做饭? 程白觉得这是自己今年听过最冷的笑话,她十分应景地“呵呵”了一声。 边斜知道她不信,也懒得辩解什么:“只是我这双手现在金贵了,懒得做了而已。” 程白不搭理,低头拿起旁边的筷子要掰。 边斜眼疾手快,直接把她这一双抢了下来,然后将自己掰好的那双递了过去。 程白嘴角抽了一抽:他以为自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边斜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狗腿道:“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有助理的人了,怎么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呢?” 程白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找个人喂饭了。” 边斜考虑了一下:“程律你看我怎么样?” 程白:“……” 这牲口脸皮可能是城墙做的吧。 她把手里筷子排齐了,埋头夹菜吃饭,懒得搭理他了。 边斜也知道玩笑不能开过,跟着安静下来吃饭。 只是…… 前面话说得再漂亮,真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上刑。他的手简直就是那天上的浮云,从饭桌的这头飘到那头,跟坐了喷气飞机似的,老落不下来。 筷子拿起,又放下。 嘴巴张开,又闭上。 一双眼时不时看看程白,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方便说。 程白吃了有十几分钟,明显感觉出这人心里面一团小九九在打转,但他愣是不开口。 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眉头一皱,直接道:“有话说话,没话把嘴闭上老实吃饭。” 冷不丁开口,吓人一跳。 边斜脖子都缩了一下,筷子差点掉地上去,好不容易才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他打量着程白,试探着开了口:“程律明天要去参加校庆?” 程白喝了口水:“在律所不都说过了吗?” 边斜眼珠转了转:“你一个人去?” 程白挑眉,看他:“你想去啊?” 边斜顿时一拍手,露出笑容来:“还是程律懂我,你看这么大个活动,像程律这样的咖位,带个助理去不……” “不带。” 根本都不用听边斜说完,程白想也不想便否决了。 “明天校庆在其次,主要是有法学院院友会沙龙,除了刚开始会有一些媒体记者,后面都是本专业的人聚一聚,你去也无聊,而且我那天有事。” 换句话说,顾不上别人。 这一番话,完将边斜的希望堵死了。 还未说出的话都梗在喉咙里。 瞪着眼睛看了程白半天,他拿着筷子恨恨地戳了戳碗里的白饭,干脆地闭了嘴。 嗤。 真是,不带就不带嘛,话说这么绝情干什么? 一张校庆邀请函而已…… 真当我边某人搞不到了? 程白从哪所学校毕业,网上都是能查到的。 在上海本地,国知名。 法学院在国各大高校的排名也非常高,历届毕业生里都有十分出彩的人物,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了能量巨大的院友会。 这种沙龙,一般人混不进去。 边斜是打从程白那边听说有这件事,便留心上了。倒也不是说想在这圈子里混出点什么东西来,毕竟他主页是写书,且不差那点人脉,更不差那点钱,主要是觉得这件事意义很不一样。 那可是程白的圈子诶。 一个了解她的好机会。 而且这段时间他已经接过了肖月的一些工作,十分清楚程白的行程,甚至帮她润色过一份演讲稿。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稿应该就是应法学院这边的邀请写的,明天程白要上台发言的。 这种场合他怎么能不在呢? 在程白这里碰壁后,他也不灰心。 高校的圈子就这么大,名校的圈子,尤其是上海本地名校的圈子就更小了,想要找个人问问再简单不过。 边斜熟识的人里又不是没有法学院出来的。 吃过饭,又叮嘱了一遍程白回头一定要看自己送给她的那批“扫盲书”,他就赶紧溜达回家给周异打了个电话。 周异那边还在工作室呢,刚按了灯准备离开,随手接起他电话:“祖宗,有事?” 边斜开门见山:“你在你们那届毕业生里混得怎么样?” 这问题问得奇怪。 好在周异已经习惯了他跳脱的脑回路:“托你的福,混得还行,勉勉强强数一数二。” 边斜在书房里踱步:“明天你们学校校庆还有法学院院友沙龙,你去吗?” 周异一愣:“请了我,但我没打算去。” 严格来讲,他现在算半个老板,已经不算是真正的法律行业从业者了,也不是很想去回首往事。 所以这么多年校庆他都没回去过。 周异是很了解边斜的,略一琢磨就猜着点什么:“程白要去?” 这敏锐也是没谁了…… 得亏程白不喜欢他,不然凭着周异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他还真未必能打得过他。 边斜没否认,只问:“我想去,能拿到邀请函吗?” “这要什么邀请函啊?你想去明天跟我一起就行了。”周异那头忽然笑了一声,反应过来了,“诶,难道我师姐跟你说带不了人,不带你去?” 边斜没了声儿。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周异听不见他的声音,便笑得更厉害了。 边斜忍不住咬牙:“笑笑笑,怎么不笑死你呢!” 程白这个人渣! 大猪蹄子! 专门欺骗他这种圈外的小年轻! “哎,我说——” 周异好像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边斜对他也是很了解的,听见他那藏着笑意的声音,就知道这人接下来的嘴里吐不出好话,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一瞬间,大作家是很想找大律师理论一番的。 看看这个骗子找了一堆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自己! 可一转念,这想法又被他压了回去。 如果今晚就去找程白理论,这不就提前被她知道自己也要去校庆了吗? 不符合故事创作的原理。 一点都没有戏剧性。 “让你忽悠,等明天早上,咱们律所见的时候,哼!” 边斜觉得自己明天一定要给程白一个大大的“惊喜”,好让她仔细反省反省自己满嘴跑火车忽悠人的坏习惯。 为此,他晚上早早就躺下了。 还给自己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 第二天一早,都不蹭程白的车去律所,他让徐杰提前十几分钟来接自己。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一大早,也有一个“惊喜”在天志等着他。 都没没到九点,所里人稀稀拉拉的。 外头天气阴沉沉的,边斜心情却好得不行,一路上都跟遇到的人打声招呼。 然而,等他走到程白办公室外面的时候…… 脚步忽然就像是踏进了水泥里。 冻住了。 “你怎么会在?” “边神怎么也来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早已经坐在外面工位上等候的,赫然是昨天才“上岗”成为程白助理的金牌编剧姜明怀! 一身白色的大风衣,很张扬。 他也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见到边斜时那自带阴影的眼角便跳了一跳,显然也是意外之极。 因为昨天下班的时候,程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今天要去参加学校那边的校庆活动,今天只来律所露个面,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今天不用来了。 可现在…… 姜明怀出现了,边斜也出现了。 边斜知道自己今天是想跟程白一起去校庆的,那姜明怀呢?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 边斜一个作家和姜明怀一个编剧,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半个同行了,更不用说现在撞在一个律所里。 表面上相处得再好,心里也多少是有几分芥蒂的。 大家表现得谦逊,但都有点自己的想法。 边斜是书写久了,有句话叫“人情练达即文章”,换句话说,人情世故未必精通,但看得是很清楚的。 他对着旁人,一向成熟且老练。 而姜明怀是影视圈混的,那地方踩低捧高,遍地撕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没说话。 正在这种说尴尬不尴尬、说剑拔弩张又好像有点不大对的时候,程白来了。 她今天来主要是有流程要跟人事确认。 但没想到刚走到这里竟然瞧见边斜跟姜明怀,俩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不大对。 “你们怎么来了?”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不都给你们放假了吗?” 边斜:“我爱岗。” 姜明怀:“我敬业。” 同时回答,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程白:“……” 现在她身边都是什么画风奇怪的助理,有点让她怀疑人生了。 边斜和姜明怀也没想到对方脑回路跟自己如此相似,同时回答,答得还都差不多。 啧,虚伪! 两人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都冷笑了一声。 “成,你们爱加班自己加班,我不拦着。” 程白反正也管不着这两位自由度十分高的“助理”,也懒得搭理,只去人事那边跟hr确认完了流程,回来给钱兴成和肖月接的一单代理协议上签了字,便准备离开。 然而才走出律所,在外面等电梯,她就发现—— 身后多了两个人。 边斜和姜明怀竟然都跟着出来了,也站到了电梯前面。 一个面带微笑,披着一身羊皮,眉眼清隽,蕴蓄内敛,看上去纯善极了,还对她点了点头致意;一个面无表情,嘴角向下,一双睡凤眼里藏着点倦怠的慵懒,一身张扬锐气掩不住,满脸分明写着的是“谁也别来惹我”几个字。 程白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 她最终还是没故意找什么话题,闭上嘴,电梯一到就进了电梯。 边斜和姜明怀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来。 两人都十分懂行。 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 程白站在中间。 整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她脑海里都有两种错觉在疯狂地交替:为什么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两大金刚?为什么这架势看上去好像是要绑架我?这两人想干什么? “叮。” 电梯在1楼停下。 程白从电梯里走出来,穿过大堂,走出旋转玻璃门,站到了外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9点40分。 边斜和姜明怀又跟出来了。 一般来讲,程白都是自己开车到律所的,现在下楼不去车库,却在外面等…… 边斜瞥了旁边姜明怀一眼。 瞅见对方就要说话,他直接抢先开口:“程律今天没开车吗?要不坐我的车吧。” 徐杰就在附近等着呢。 瞧见边斜他们出现在了大楼门口,便将车开了过来。 一辆白色的迈巴赫跑车。 程白看了那车一眼,又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了边斜一眼:“不了,我是要去法学院,用不着你送我。” 边斜这下就笑了起来:“也不是送,正好顺路罢了。” 顺路? 程白顿时一怔。 边斜两眼弯弯月牙似的,假装漫不经心地解释:“老周不正好是程律同门师弟吗?他也要去校庆来着,正好带我一起。所以我现在也是要去法学院,程律没开车的话就一起吧。” 这答案可有些意外了。 程白是真没想到边斜对这件事还挺执着,又从周异那边搞来了“入场券”。 可还没等她回答,一旁姜明怀也说话了。 方才边斜跟程白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虽然边斜是业内谁都知道的“边神”,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嘛,“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年轻,有的是嚣张的资本。 当下,他竟也向程白笑起来。 漂亮慵懒的睡凤眼一眯,盛了酒似的醉人。 “真是巧了,前阵子公司接触了一位法学院副教授,也邀请我今天去旁听。车也来了,有关于这一次的取材,我又有了点新想法,不如程律上车,我们聊聊?” 边斜顿时看了姜明怀一眼。 姜明怀镇定自若。 路边一辆车转了个弯开进来,也停在大楼下。 银灰色的帕加尼。 这个点楼下的车不多,两辆车顿时排在了一起,乍一眼看上去还真有点震撼。 只是程白看了后,嘴角却没忍住抽了抽。 她是陷入什么修罗场了吗? 又低头看了一眼腕上那块表,她微笑着拒绝了:“不用,我今天——” “叭——” “叭——” 程白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接连按出了一长串,显示着其主人的暴躁和不耐烦,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竟然是一辆…… 红色国产比亚迪s8,开了过来。 看样子本来是要直接开到楼下的,但前面有两辆豪车停着,愣是开不过去。 喇叭摁了半天,越摁越暴躁。 顶上那敞篷直接就打开了。 一颗染着酒红色脑袋探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开喷:“停了半天了搞什么啊!老娘接人赶时间好不好!你们前面两辆不开能不能让开道,这么墨迹属乌龟的吗?!” 大波浪长卷发,直接齐到腰后。 皮肤雪白,身材火爆。 一身深蓝的鱼尾裙勾勒出她那水蛇腰的轮廓,外头搭一件暗蓝的皮草坎肩,大大的墨镜一摘露出一双充满了蔑视的狐狸眼。 骂人的时候都是风情万种。 魏了了脾气一向不好,更别说路上堵车,误了来接程白的时间,一路踩着油门狂奔过来,到楼下还遇见这俩**的车。 不爆炸才有鬼了。 她一转眼就看见了那头站着的程白,也看见了程白左右两边站着的那两个男人,顿时一挑眉,兴味地吹了一声口哨:“哟,程儿,最近品味不错呀!” 边斜和姜明怀两位无辜车主,刚才就被她一通话给喷蒙了,心说他们这车也才停了没多久,有种撸起袖子冲上去跟这女人理论理论的冲动。 边斜甚至已经迈出去一步了。 然而在听见来人一声“程儿”出口之后,两位搞创作的立刻就打消了先前那种危险的念头。 某人的脚也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果然,程白下一刻就笑了起来,抬起手来跟刚才喷他们的那位姑奶奶挥了挥。 然后她才转身对他们道:“对不住,朋友来接,我先走了。” 边斜与姜明怀俱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程白从他们那两辆车旁经过,拉开车门,上了最后面那辆比亚迪。 跟魏了了也有好些天没见了,不过对方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真大佬”,跟尚菲那种看似武力值很高但内里怂萌的不是一款。 程白想起刚才那两人的脸色就想笑。 她坐下来系上安带,道:“怎么就你一个,尚菲呢?” 魏了了把头发往脑后一撩,声线里有种靡靡的妩媚,但有点幸灾乐祸味道:“谁叫她现在当法官呢?深入基层,为人民服务呗,一大早就被拉去院里干活了,咱俩去说不准能慰问慰问。” 程白也笑起来。 当年在法学院的时候,领导们有活儿都喜欢喊尚菲,尤其是什么校运会啊之类的苦差,少不了她。 没想到七八年过去,她还是这命。 “走吧。” 这个点本来也不早了,再算算法学院那校区的位置,中间可能还要堵车,程白有点怕迟到。 “我们到得早点还能帮她干点活。” 魏了了把车倒了倒。 前面那两辆车也在楼下接待人员的指挥下先开出去让路。 她自然地把车开了过去。 只是一转头,就瞅见楼下站着的那两个男人,也不知怎地,竟然都看着她这车。 或者说…… 看着她车里的,程白。 魏了了当初在学校就是个八卦女王,系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所以后来她考了个记者证转行去当记者,大家也都不是特别意外。 说真的她都不该去跑法制新闻。 拿尚菲打趣她的话来说,她魏了了要去娱乐圈当狗仔,那就没卓伟什么事儿了。 所以,她对“八卦”的洞察力是很高的,收回目光来就问了程白一句:“这俩长得还挺极品啊,什么情况?” 标准的魏了了式鉴定。 她眼光可贼挑。 边斜和姜明怀如果知道,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 程白想了想,不知这么回答。 她也看了这两个人半晌,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就低笑起来。 最终,假模假样地一叹,程大律说了句威力特别大的话:“他们想跟你抢我,让我上他们的车。” 上他们的车? 魏了了反应了一下,大脑迅速运转,然后看着那两辆已经让开的豪车,恍然大悟,同时愤怒。 哈。 真是气死了! 一脚油门踩下去,魏了了开车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一声蔑笑,嘲讽十级:“有俩臭钱就想泡我们程儿了!做梦去吧!” 边斜和姜明怀都傻了:??? 泡…… 泡什么啊。 我们他妈的还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但回应他们的,只是魏了了那骚包红色比亚迪远去时的轰鸣,还有程白那混在风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开怀的笑声……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6章 大玩家(新章) 程白他们学校和国内其他高校差不多,校区分散在上海各个区域,不过法学院所在的校区所在地算得上繁华,且与国内另外几所高校法学院差不多,有一位廖姓财主捐赠,大楼修建得很上档次。 整个校区内都装扮了起来。 法学院今天的活动主要是两场,上午是一个与人才合作相关的奖学金发放仪式,在模拟法庭进行,院系领导和往届的优秀院友会上台致辞;下午是法学院院友会交流沙龙,人不算特别多,地点定在小礼堂。 魏了了和程白车先走,10点15分的样子到了学校。 边斜和姜明怀也没落下多远,晚她们5分钟左右。 这个时间点,其他人基本都到了。 程白和魏了了才从外面走进模拟法庭,几乎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没办法,毕竟是当年法学院四剑客。 来的人里她们那一届的同级虽然不多,但架不住两个人颜值够高,尤其是程白,这些年来也称得上是几经沉浮很有点圈内地位了,所以一时打招呼的声音四起。 “了姐,程师姐!” “程律来得早啊。” “程白你今年居然来了,哈哈,回上海之后可都还没时间聚聚呢。” …… 程白一路挂着笑意,寒暄过去。 一眼扫过去,与会者大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院系领导在更里面。 按照惯例,程白和魏了了先去打了声招呼。 但并没有看见赵平章。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食人案”在未来一段时间的影响力恐怕不比聂树斌案低,但在眼下法学院院友们的圈子里,却仿佛并没有激起任何的反应,四处风平浪静,众人谈笑风生。 甚至校友微信群里,都没一个人提起。 程白其实很清楚,大家并非真正地冷漠,而是默契地对此暂时保持沉默,还没到要翻开来说的时候。 10年毕业的那一级来了十多个。 男性居多。 程白跟魏了了刚去跟院领导那边打完招呼过来,就有人朝她们挥手:“程白,了姐,这边!” 她们循声望去,是个穿西装的高大男性,在这个年纪的律师里面,身材保持得算是非常不错。 那张脸看着也成熟了不少。 程白觉得有些眼熟。 魏了了知道她可能不是很记得了,看了一眼,一边向那边走,一边脑袋一歪,凑程白耳边说话,道:“贺航,我们寝室对面那栋的,当年给你写过一个月情书,又在图书馆偶遇了你整整半年的那个。现在在普华永道工作。” 不愧是八卦机器。 程白了然地点点头,有印象了。 只是她同时也看见了站在那边的另一道身影,伍琴。 自打曾念平那个案子之后,两个人就没有见过了。 今天的她依旧是精致的打扮。 穿着小香风的短外套,搭了一条柔化她气质的长裙,贺航喊她们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除了魏了了和尚菲,也没别人知道这昔日同寝的两位“朋友”已然分道扬镳的事情。 但成年人的世界少有当众撕破脸的。 这种公开场合,相互都要给点虚伪的面子。 所以程白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伍琴对之前那件事只字不提,别看魏了了大大咧咧,真到这时候也跟完不知情似的还笑着跟伍琴打招呼。 一切看上去好像还是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岁月青葱。 这种院友会活动,来的都是混得好的。 混得不好的,找生计都难,自然也没这闲心来。 所以眼下这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彼此的工作和生活比起旁人来都还算得上如意,谈话的气氛便很放松。 同校校友都会连结出相关的关系网,法律的圈子又非常专业,这种连接性也就会更强,更有力。 大家随意地交流了一下业内的动态。 接着,话题就很自然地转向程白。 贺航注视她:“时隔七八年回到模拟法庭,想想都还跟昨天差不多。我还记得那一届,我和程白是控辩双方,准备了好几个月,结果一上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让我对整个法庭都产生了阴影。哈哈,现在想想,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贺航当年也是拿额奖学金的。 多少老师看好的苗子啊,好几个红圈所已经先看中了他。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模拟法庭改变人生。 前半年都还在追程白呢,一夕之间,辩论场上,直接被程白缜密的雄辩摁到地上摩擦。 毫不留情。 贺航那时就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心态上有点崩了,一毕业考了个注会,直接去了四大,去年跳到普华永道,再没去过法庭。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程白身上某一种魔鬼般的属性便已经有隐约的显露,只是那时候大家的认识还不够深刻而已。 直到她后来成为了律师…… 贺航一说这个,程白就真的想起来了,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难得有些关切:“现在工作应该还算顺利吧?” 贺航真不好形容自己心里这感觉,顿了半天,才笑了一声:“挺顺利的。” 魏了了在旁边听得心酸。 这哥们儿当年追程白的经历实在是太惨了,她都不忍心再听这俩人对话了,忙插了句:“哎,你们怎么净问程儿不问我,当你们了了姐不存在了是不是?” 如果说程白是当年法学院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魔王,魏了了就是法学院时髦出格、勾得人心痒的甜心妖精。 程白是没几个人有资格去追。 魏了了则独爱学弟,一到大二就成了爱情骗子,专骗小学弟,但高级和同级的她都不搭理。 众人知道她脾气,听见她这话都笑起来,忙问她最近怎么样,职业有什么规划,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魏了了一听就很开心。 但真等到说的时候,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变得凄凄惨惨。 “这年头当记者也太苦了,除了偶尔有点灰色收入,有点车马费,都没什么别的收入来源了。想老娘天生丽质,为了谋生计拿新闻,都下过了黑煤窑…… “我今天还活着,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妈的,真后悔当年是个学渣,连‘天龙八部’都没啃下来,太丢脸了……” “《天龙八部》?” 魏了了正半真半假地哭着,旁边忽然有几个人走近了,一道程白觉得颇有些耳熟的声音插了进来,充满了疑惑。 “这么厚的书没看完不很正常吗?” 程白回过头去一看,就看见了边斜。 三个人一起来的。 边斜,周异,姜明怀。 很显然边斜跟周异一起,应该是来了学校之后碰头的,姜明怀只是跟他们相同目的地,顺道同行。 程白知道他们要来,倒没多少意外。 其他人看见周异却都多少有些吃惊:虽然不是同届,但这一位师弟当年也是很优秀的,他们都有印象。 当下就有人笑着先打了声招呼。 又有人看了刚才发出疑惑的边斜一眼:“这两位看起来有点眼生,周师弟?” 周异今天照旧一身黑西装,人有些沉冷,抬眉看了那称他为师弟的人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朋友。” 偶尔有院友带人一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众人都是眼光老辣的,有几个知道周异现在在做什么,所以很轻易就猜到了边斜的身上,至于一旁的姜明怀想必也不简单,便都没多问,反而笑着回先前边斜的疑惑。 贺航道:“我们学法的,‘天龙八部’还是应该看完的,了了当年就是太懒,我记得每次考试都是压线过吧?” 魏了了打周异来了就没说过话。 她先前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只向贺航露出了明显的“你可闭嘴吧”的微笑。 边斜却听得有点懵:“你们学法的还考《天龙八部》啊?难怪……” 他不由看了程白一眼。 姜明怀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看向程白。 很显然,这两个人都想起了先前程白听他们聊《神雕侠侣》说他俩是法盲的一段。 但只有周异清楚,两边人聊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看了边斜一眼,淡淡提醒:“你们聊的不是一个‘天龙八部’。” 程白也知道这完是两个不同领域的误解,周异一说,她就笑了起来。 律师和作家的区别啊。 边斜和姜明怀说的《天龙八部》是金庸的小说,法学院这帮人说的“天龙八部”是台湾民法学大咖王泽鉴所著的民法系列书,大部头,八大本,所以常被法学生戏称为“天龙八部”。 同理,还有什么“红皮书”“太皇太后”。 “红皮书”指的是高铭暄、马克昌两位教授主编的《刑法学》,“太皇太后”其实是“太黄太厚”,指的是张明楷教授在法律出版社出版的《刑法学》。 算是“法言法语”吧。 这时候,周异才有功夫跟程白打了声招呼:“师姐。” 程白点了点头。 周异目光一转,便掠过了她身边的魏了了,在看清楚对方时,眉头便不知觉地皱了皱,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魏了了简直觉得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看这帮人开始聊起来,擦了头上一把冷汗,没忍住,愤愤地嘀咕了一声:“真是,这煞星怎么也来了!” 以前校庆就没见到过他影子。 今天乍一见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程白听见不由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周异人挺好的,也就是看着冷了点,哪儿就能被称作“煞星”了? 魏了了真不好跟程白解释。 这话要说可就长了。 而且说来说去…… 她没忍住瞅程白,像是盯着什么祸水:“这都是你的锅!” 想当年她以“程白的小红娘”闻名校,程白不收什么情书和礼物,她就大包大揽,帮忙带到寝室里,还能蹭点吃蹭点喝。 大家也不介意。 反正递给程白也没戏,不如交给魏了了帮忙,万一程白有机会看见呢? 有一年毕业返校活动,周异那时候大二还是大三来着,也在活动里帮忙,魏了了则是返校的毕业生之一。 那阵程白没男朋友。 有几个毕业之后混得还不错的牲口便找魏了了帮忙递情书。 结果她刚抱着一堆东西美滋滋走出去,就看见某位姓周的学弟在走廊上冷冷地看着他。 足足半分钟啊! 那他妈简直是死亡凝视! 魏了了对这学弟印象可真是太深刻了。 她这种一向钟爱朝嫩草下手的人,都没敢向这人伸出魔爪。 究其原因,还要说到她大四那年。 大三学年末的考试她挂了一科,第二学年开学得补考,老赵担心她不过,又知道她是个贪玩的学渣,就给她找了个人补课。 那个人就是周异。 一个大一的学弟来给她这种大四学姐补课,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更重要的是,人家还真有那实力…… 这段经历后来成为了魏了了的心理阴影,就算后来当了记者,也常在“这里不对”“学姐你这里错了”“无罪推定不是这么用的”等等言语缠绕的噩梦之中惊醒。 魏了了见着周异,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半点前辈师姐的架子都拿不起来,干脆戳着程白的肩膀:“离开始还有一会儿,我们去院办找找尚菲吧,不说要帮忙吗?” 程白有点一头雾水。 不过找尚菲这件事的确是需要的。 她带着魏了了,跟众人先道了个别,很明显地看见了边斜眼中的愕然,但也只朝对方笑了笑,便出了模拟法庭,去院办找尚菲。 只是没想到,到了院办,尚菲没瞧见,竟然遇上方不让。 一身暗蓝的西装,今天倒是正正穿着了。 副院长就跟方不让面对着面说话,谈的是一会儿奖学金授予仪式和方不让上台致辞的事。 在这里看见方不让,严格来讲,其实算不上一件特别让人意外的事情。 大律所在各法学院都有一定的人才合作计划。 甚至很多律所广撒网,在一些著名的法学院都以律所的名义设立了奖学金。 明天诚也不例外。 方不让在外声名狼藉,但在这里也是个客座教授。 虽然这年头什么“名誉教授”“客座教授”遍地跑,但方不让这个衔儿含金量还是不低的。 重要的是有人气。 甭管外面人怎么骂,一旦要开个讲座什么的,那也是场场爆满。 副院长一眼就瞧见了程白,对这位从法学院走出的大律,副院长还是很喜欢的,拉过来就一起说话。 因为一会儿程白也有致辞。 只是她跟方不让所代表的群体不同。 魏了了自然不喜欢这种场面,悄悄溜走了,去别处找尚菲。 程白跟方不让也不多说什么,当着副院长的面,显得客客气气,生疏礼貌。 谈得差不多了,才从办公室走出来。 楼道里空无一人。 方不让点了根烟,低笑:“太久,差点都忘了,程律原来是这学校毕业的。” 程白06年入学,10年毕业,13年出国念的jd拿了法硕学位,跟方不让交锋是12年的事。 过往时间流淌,算起来是真的快。 她没接方不让的话,只道:“你有些令我刮目相看了。” 方不让一转头,向外吐出一口烟气,霎时挑眉:“明天诚这么大,我的团队也不是非他不可。” 他很清楚程白指的是詹培恒。 明明已经先签过了合同,后来却跟詹培恒和平解约,这并非方不让惯常的风格。 程白也不知信是没信,只看了方不让抽的烟一眼,便道:“给我一根。” 方不让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暗。 他把烟递了一根过去,顺手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黑色的金属打火机,由女人细长白皙的手指掀开,在楼梯转角处窗户里透进来的天光里,有一种格外惊艳的动人。 程白娴熟地点了烟,抽了一口。 涂得润红的唇瓣在银白的烟蒂上留下了一层柔蜜似的口红印。 她道:“你接甄复国的案子,胜算不大吧?” 方不让不在意:“家属的要求是降罪减刑,我么,有钱就行。” 程白不说话了。 方不让便考虑了考虑,道:“赵老在后山喂鸽子,我说要帮忙,他婉拒了。” “赵老”指的是赵平章。 程白眼帘动了动,浓长的眼睫遮了她晦涩的眸光,人有一半站在外头天光投落的阴影里,思考了片刻。 手指却有点轻颤起来。 方不让目光落在她手指上,舌尖在齿间轻轻一转,笑出声来:“你程白也会怕啊。” 程白抬眸看他,目光很冷利。 方不让不为所动,假惺惺关切的神态,虚伪地叹:“不对,应该是兴奋的。” 毕竟是经历过3·28案的人。 如今要帮赵平章,可不仅仅是办个案子那么简单,是既要跟舆论战斗,也要跟公检法系统交锋。 是个律师都会向往一番。 程白不耐烦:“干你什么事?” 说着,她直接往楼下走。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声音清晰清脆。 “可惜,本质上你不是詹培恒。” 方不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成功地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台阶上回首看去。 这位事业有成的红圈所大合伙人的姿态,一如当年,沉淀下来,可其实从未没有半分的收敛。 他夹着烟,向她笑。 “程白,你跟我一样,是真正的大玩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卡可乐1枚、江枫渔火1枚、夏至南风1枚、半斤鸡肫1枚、315633991枚、人间客1枚、婉言婉瑜1枚、杨杨1枚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7章 食人案(新章) 大玩家? 对一位理性严谨的律师说出这三个字,无疑是断定她并非一个对规则甚至对法律抱有足够尊重的人。 方不让觉得他们是同类。 他很想要这个案子。 但可惜,拿不到。 程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玩家”,或者至少没有那么绝对。 她收回了目光,只淡淡道:“那恐怕要让方大律失望了。” 说完便下楼去。 在垃圾桶旁摁灭了烟头。 魏了了已经找到了尚菲,两个人正站在楼下那一尊汉谟拉比法典的复刻雕像前说话。 见到程白过来,两人都笑起来:“走吧,那边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今天又要听程儿上台讲话了,哈哈,想想还真是怀念呢。” 但没想到程白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吧,我去后山找一趟老师。” 尚菲上回被划开的伤已经完好了,整个人一身元气十足的运动装束,看上去活力十足。 此刻便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来。 “去找老师?” “嗯。”程白也不多解释,道,“见面聊聊就回来,我的致辞还在后面,不会耽搁。” 尚菲和魏了了对望了一眼,都猜到点什么。 程白是赵平章的得意门生,这一回“食人案”发回重审的事情大家都在暗中关注,程白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们也没说什么。 三个人从院办走出去。 这时,外头正好进来五个人,有的拿着话筒,有的扛着设备,脚步匆匆,直往楼上去。 其中打头那个经过时不由多看了程白一眼。 魏了了立刻皱了眉。 “哟,这不是了了吗?你也在这儿啊?”说话的是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男人,但架着的那副眼镜后面透出来的目光却并没有多友善,“瞧我,都忘了,说起来你还是赵平章的学生呢。哎,他现在在吧?” “我在哪儿干你屁事。” 这人的出现,引起了魏了了极度的反感,像是看见了地上那些黏糊糊的蛞蝓一般,眼角眉梢都是恶心。 “别他妈跟我套近乎。” 其他四个扛器材的人多少有些尴尬。 那男人却笑了笑,竟然也不生气,直接招呼了人,继续往楼上去了。 剩下那四个向魏了了露出个歉意的神情,也跟了上去。 程白看这情况不大寻常,不由多问了一句:“同事?” “同他妈的事!”魏了了气不打一处来,“同一传媒集团下属的,这人原来跑社会新闻,不搞个大事出来不罢休的那种,上头很喜欢他。你们也看得出来,他来采访老师,专挑的今天。私底下采访不接受,一会儿仪式上也要搅和搅和。” 尚菲顿时忍不住骂了一声。 程白面上却渐渐没了表情,只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二楼楼梯上,情绪仿佛没有波动。 只道:“我先去找老师了。” 说完,她下了台阶,顺着院办旁边的林荫道就往后面南操走。 校区的后山就在南操旁边。 山上的土都是校区建立的时候挖湖挖出来的土,堆上之后高高的一片,植了很多品种的树,也造了许多雅致的景,以前夏天的时候有很多人来散步。 山上也有鸽子。 但这季节,基本都飞走了。 程白顺着坡度和缓的蜿蜒长道走到前面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台上时,便看见了那块熟悉的空地,几棵遒劲的松树,一块大石头上刻着“岁寒知松柏”五个大字。 一道身影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从后面看去,只能看见他有些宽厚的背部,白了一些的头发,还有他身边那一小袋拆开但好像没怎么动过的鸟食。 空地上没有鸽子。 他正盯着那片区域发呆,粗糙的手掌里松松地攥着一小撮鸟食,动也不动一下。 程白还记得,她这一位老师下课走如果有时间,总是要顺道从这后山转上一圈,一是散散步,毕竟年纪渐渐大了,该锻炼锻炼身体;二就是去看看山上那群鸽子,带一小袋鸟食,在长椅上坐上一个小时,也没人打扰,说是能理清一下思绪,现代社会信息太爆炸了,有时候需要隔绝一下外来的干扰。 哲学系有位教授调侃,说他这是“禅定”。 但往常那种状态都是放松而惬意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心平气和,是一位能让人非常信赖倚重的师长。 她站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想起外界舆论那些毫无根由的攻讦,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迷惘。 终于还是走了上去。 程白喊了一声:“老师还在这儿啊。” 赵平章听见这声音,才意识到有人来了,一转头看见程白,竟然笑了起来。 眼角笑纹都堆到了一起。 “程白啊,你怎么来了?” 程白走到那长椅旁边,跟这位她昔年以及如今都十分敬重的老师并排坐到一起,莞尔一笑:“刚才去了一趟院办,方不让跟我说老师在这边喂鸽子,我就来了这边。不过啊,才走到的时候,学生才想起,这大冬天哪里来的鸽子,还以为是方不让骗我呢。没想到,老师真在。” “是啊,冬天哪里来的鸽子……” 赵平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满布着掌纹地手掌里,躺着那一撮颗粒状的鸟食,然后叹了一声。 “我是糊涂了,连这种错都犯。” 程白两手撑在长椅上,只向那灰蒙蒙的天际望。 在这种地方抬头看天和在现代感十足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看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么看会觉得寥廓。 她想起赵平章那份自述,显得很平静:“老师曾说过,人的判断都是主观的,只要有主观就不可能绝对完美。概率论上来讲,不存在不出错的可能。人毕竟不是机器。但也正因为如此,法律赋予法官以‘自由裁量权’。法官就像是走在钢丝上的裁缝,既要小心翼翼不掉下去,更要精准地把握好法律的尺度。” 赵平章也还记得这番话。 程白淡淡地续道:“人的主观永远无法突破客观的限制,这也就意味着当时的您无法不受制于客观的条件。那不是您的错,当年的案子也不是今天的鸽子。” 赵平章听着,慢慢把掌心里那些鸟食都仔细地放回了袋子里,然后看着掌心里那鸟食留下的残屑道:“可无论对错,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即便不在身上,也在心里。” 他是一个睿智的长者。 即便是身陷如今这种境地,也并没有露出多少的崩溃和慌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好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赵平章转头,看了自己这十多年来最得意的学生一眼,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那件案子。 十六年前那一桩震惊国内的“食人案”。 让十六年前的他站到巅峰,也让十六年后的他跌落谷底。 02年3月案发。 03年9月做出判决。 前后历时18个月。 宣判的时候连中央台的媒体都到了,当晚判决结果就通过各大电视台传播到了千家万户。 有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细节,一直没有被赵平章遗忘,至今能历历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群偷猎者进山,遭遇山体滑坡,有两人被困山洞。 救援队解救出来时,一生一死。 生者,也就是嫌疑人孙宝山,在长达近二十日被困的时间内,依靠食用死者的血肉存活。 警方在洞内发现了一些重要证据: 1.嫌疑人用于盗猎的猎i枪; 2.死者残破的尸体上留有三枚弹孔,由于血肉已经被嫌疑人吃掉不少,所以这个判断来自骨骼上留下的弹痕; 3.死者的猎i枪; 4.山洞洞壁上5枚弹孔。 由此,警方有理由怀疑,孙宝山是为了在洞中存活下来,故意开枪杀人,并在死者死亡后食用了死者的血肉。 孙宝山在最初受审的过程中承认是自己开的枪。 但同时他坚称,自己是自卫开枪,那时候洞中黑暗的一片,可他却听到了一声枪响,洞内除了他与死者之外没有第三人,而他知道死者也持有猎i枪。在当时那种饿到了极致,两个人都知道只有吃了对方才能活下去的情况下,他们是对峙着的,防备着的。他恐惧之下立刻举枪射击,黑暗中打死了死者,才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依靠食用死者血肉生存下来。 “可是警方那边鉴定物证发现,死者的猎i枪曾被落石撞击,已经不可能打出子弹,连弹夹都已遗落。”赵平章现在都还记得检察院在提起公诉时那条最重要的指控,“换句话说,当时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一声枪响,孙宝山在说谎。” 警方也曾考虑过孙宝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可能已经精神失常,出现了幻觉和臆想,由此才会听见那声枪响。 但专家诊断之后觉得可能性很低。 孙宝山逻辑非常清晰,意识也很清醒。 在长达一年多的审问中,孙宝山始终咬死了说有那一声枪响,绝对是死者先向他开枪。 警方试图回到现场寻找证据。 但因为当时救援队去救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里面会是那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打开救援通道时采用的是爆破,现场能搜集到的有效证据少之又少,完无法佐证孙宝山的供词。 案情一度陷入僵局。 但在03年春节过后,按着警方的话来说,孙宝山终于选择了不再负隅顽抗,“坦白从宽”,放弃了一年前的口供,转而招认是自己决定铤而走险,在饥饿到极点的情况下向死者开枪,直接导致了对方的死亡。 “我其实有怀疑过警方在审讯过程中是否使用了一些不适宜的手段,但从口供记录和对嫌疑人的庭上质证上并没有相关发现。”赵平章忽然就用双手压住了自己的脸,仿佛终于感觉到了这一桩旧案带来的重量,“在他改过口供后,证据链上的问题也没有了,数罪并罚,但也考虑到情况极为特殊,存在很大的争议,最后讨论的定罪是无期徒刑……” 程白安静地听着,思绪仿佛也被带回了当年的庭审现场。 “程白啊,你知不知道宣读完判决之后,孙宝山是什么表情?他好像有点没想到,懵了,问我,无期徒刑是多久,能回去看一看他女儿吗?人戴着手铐啊,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 赵平章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那时国内上上下下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不认为这个人无辜,又是偷猎,又是非法持枪,还杀人,最恐怖的是这个人在吃了同伴的尸体之后竟然还没有发疯。 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 赵平章曾以为孙宝山也许会上诉,但出乎意料,他服从了判决,并未上诉。 因为那时他如果上诉,检察院有极大的可能会提起抗诉。 众所周知,抗诉可能加刑。 一审判决无期,二审也许会改成死刑。 判错案,与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程白坐在旁边,久久没有说话。 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没有任何人觉得孙宝山说的那一声枪响存在。 但去年警方抓到了一个偷猎者,在询问其相关案情的时候,意外发现这名偷猎者也是当年遇险的偷猎者之一。 只是他并未被困山洞。 这个人供述,他曾返回山洞外。 因为他怕。 他知道已经有人呼叫了救援,怕洞中的同伙出去后将自己供出来,所以带着枪悄悄走回来,找了半天,找到一个狭窄的缝隙,然后向洞里开了一枪。 但开完枪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发子弹。 紧张与慌乱之中他根本没有检查清楚,再懊恼也来不及了,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迅速撤走。 之后绝口不提这件事,直到很多年后手头缺钱又去搞偷猎,这才被抓。 后来救援队来,人员十分混杂,阴差阳错之下盖去了他的行迹,而爆破的威力则让那枚子弹消失无踪,也就不存在弹道测试。 这个人并不知道那唯一的一发子弹有没有打中人。 即便现在警方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的枪导致了死者的死亡,因为这个人的子弹也许只穿过了死者的组织,并未碰到骨骼,在死者血肉被吃掉的情况下,也很难还原当时的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孙宝山最初口供中的那一声枪响,真实地存在。 他没有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枚、摇滚芭比1枚、灰鸟飞飞1枚、婉言婉瑜1枚、七条小鱼干怎么吃1枚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8章 电车难题(新章) 案件因为出现了新的线索,在吵吵嚷嚷了小半年之后,终于还是被最高院发回重审。最终到底会维持原判,还是改判,谁也说不清楚。 但调查审理过程中暴露的问题,已足以让媒体口诛笔伐。 很难说得清对错。 十六年前,人们迫切地想知道这起离奇案件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不容人杀人吃人的恶魔存在于世,他们必须从赵平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十六年后,人们呼喊着公理和正义,抗议着黑幕和内情,努力地找寻着当年那些人的错处,他们又想从赵平章的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十六年前,赵平章临危受命,公众和舆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十六年后,新时代旧案重提,公众和舆论再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这些人是原来的那些人,还是又换了一批呢? 程白想,其实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她就坐在旁边,并没有打扰赵平章。 自打此案在最高院那边一遍一遍复议的时候,这位老教授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仅来自公众和舆论。 也来自内心。 在这种时候,总要有一个人,能抛开这些感情的、负面的情绪,理智地思考,想想在这个案件重审的过程中以及最终重审结果出来之后,赵平章要怎么处理所要面临的问题。 过了有十分钟,程白才慢慢道:“十六年前警方办案还存在很大的漏洞,各种证据收集和检测手段甚至都还没建立起来,法院的审理那时候也是另一套规则。您已经在当时的情况下做到最好了。” 赵平章两手压在额头,闭上了眼。 程白又道:“从案件审理开始到做出判决,您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接下来只需要在面对相关调查的时候,找到正确的应对方式,说正确的话就行了。” “可我的确认识当时检察院的公诉人。”这是最近媒体爆料出来的,网友根据这一点攻讦这一场审判可能是早就定好的结果,只是为了尽快结案给上面一个交代,“我跟郑友明曾一同出国访学,在美国待过好几个月。” 这里并不存在什么避嫌的问题。 同在公检法体系内,大家相互之间打交道再正常不过了,而原本不认识的人在不同机构的推介下出国访学因而认识,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阴谋论之下这都是“错”。 嫌疑人孙宝山为什么在一年后改了原本真实的口供? 还不是因为公检法体系施加的压力。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负隅顽抗,始终坚称有那一声枪响,自己是自卫,最终也许是无罪,也可能不知悔改,直接死刑;但如果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基本可以避免死刑,法院也能尽快结案。 在国外这叫“辩诉交易”。 但在国内普遍不被接受。 大众完有理由怀疑这一起案件之中存在这样的现象,否则现在看来如此明显不正常的口供更改,赵平章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官怎么可能没有提出质疑? 程白很清楚赵平章为什么提起他和当时那案公诉人之间的关系,只问道:“那您觉得孙宝山的口供修改跟其他两方有关系吗?” 赵平章摇了摇头:“当年那是大案,你毕竟是从事后看了,可能没有办法理解这个案子在上面是什么规格。从调查到审理案件的每个人,都是专门指派的,无一不在自己的领域内恪尽职守。发生刑讯逼供这种事的可能微乎其微。” “可您是这一案的主审法官,是当时整个公检法体系里最明显的人。案件被发回重审,大众第一个要质疑的就是您。”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垂了眼眸,也将自己的两手交握到了一起,“如果警方没问题,检察院也没问题,很快就有更多的锅要落到您的身上了。” 老式的梅花表。 秒针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赵平章盯了半晌,道:“那也是我应该受着的,等重审的结果吧。” 应该受着的? 程白看见赵平章站了起来,收拾起长椅上那一小袋开了封的鸟食,也跟着站了起来。 思绪便轻而易举倒回了去年某个时候。 那时候3·28案的烟尘刚刚落地。 司法部归还了她的律师执业资格,律协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处罚。 结果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网络上的猜测和攻讦甚嚣尘上,个人**荡然无存,人身攻击随处可见。 她回了上海。 赵平章便跟她走在后山这片道路上,到了上头,拿鸟食喂鸽子,然后对她说:“有猫腻,有黑幕,有人弄权,有人以富压贫,这都是大众喜欢看的。就算没有,也会无中生有。而且法律人的标准和一般大众的标准本就不同。等等就过去了,他们都是很健忘的。在这个领域内的人,都没有误解你。” “我记得我去年处理完那桩杀邻案之后,老师跟我说,这一切总会过去,伤痕也总会愈合。”程白注视着赵平章,终于还是开了口,眸底露出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锋芒,“在过去的这大半年里,我总是想起这句话。我以为,就像以前在学校上课一样,总有一天我会想明白,我会知道老师你说的才是对的……” 赵平章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她。 程白并无半点畏惧的直视着他那一双苍老的、睿智的眼,截然地道:“可并没有。” 边斜曾问,这辈子她有没有后悔的事情。 她当时没有回答。 但其实是有的。 程白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来:“我从未做错过什么,舆论没有资格审判我。就像现在,大众也没有资格审判您。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再选择沉默,在法庭上怎么打倒对手,我就怎么打倒他们。” 舆论没有资格审判我。 分明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划开了这冷静平和的表面皮囊,让藏在这具皮囊下的刀锋透了出来。 她从来是一个很有锋芒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容易被她过于内敛沉静的外表所迷惑。 赵平章凝视着自己这一位十分优秀的学生,也看见了一年多之前那件震惊整个法学界的案子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并没有磨平她的棱角与锋芒。 她只是将这棱角藏得更深,将锋芒隐入了鞘中。 于是,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当年在某个很著名的问题上,程白所作出的回答。 赵平章有些复杂地笑起来:“你是我教过最不同凡响的学生。八年过去了,我很好奇,如果是今天的你站在桥上,会把那个胖子推下轨道吗?” “电车难题?” 台上奖学金颁发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前排坐着方不让,目前这一批就是明天诚提供的奖学金。 边斜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只竖起耳朵来听别人讲话。 魏了了和尚菲就坐在周异旁边两个位置,附近都是她们同届的人,正在下面小声地聊其中一位奖学金获得者,好像说是得过什么辩论赛的大奖,当年程白也得过。 而且,程白当年引述居然举出了“电车难题”。 这么新颖的词儿边斜没听过。 他很好奇,不由回头问了周异一句:“那是什么?” 周异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都没动一下,冷冷道:“自己百度。” “……” 日,这经纪人是要上天?! 边斜一口气差点堵在喉咙口没上来,有种立刻叫周异出去battle七八个来回的冲动。 但想到现在所处的场合,他还是忍了。 摸出手机来,打开百度,输入“电车难题”。 说来也巧。 下方跳出来的关联词条竟然是“洞穴奇案”。 边斜先没管,点进下方的搜索结果,仔细阅读起来,才读了两行就没忍住“操”了一声。 昨天在程白家里看见过《洞穴奇案》那一本书之后,他好奇之下就回家搜了搜。 当时就一个想法:骚! 也只有搞法哲学的能设置出这么完美的情理两难争议话题。 可他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一个与“洞穴奇案”媲美的—— 这个问题也很骚啊。 电车难题,伦理学界一个非常著名的思想实验。 百度百科是这样为他简单展现的: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杆? 边斜又往下翻了翻,发现还有一些类似的问题。 而更下面还有一个修改版本的“电车难题”: 你站在天桥上,看到有一台刹车损坏的电车。在轨道前方,有五个正在工作的人,他们不晓得电车向他们冲来。一个体重很重的路人,正站在你身边,你发现他的巨大体形与重量,正好可以挡住电车,让电车出轨,不致于撞上那五个工人。你是否应该动手,把这个很胖的路人从天桥上推落,以拯救那五个工人,还是应该坐视电车撞上那五个工人? 拉还是不拉? 推还是不推? 就这两点看下来边斜就想拍案叫绝,只不过出于作家本性,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么妙的点子,怎么不是我先想出来的呢? 随后才思考起来——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选? “哎,老周,如果是你你怎么选啊?”他看到一半便好奇起来,转头去问周异。 周异一脸冷漠:“如果那个胖子是你我会把你推下去的。” 边斜:“……” 这天还能不能好好儿聊了! 尚菲在一旁听见,没忍住笑了起来。 魏了了则是悄悄往旁边坐得远了点。 边斜没明白尚菲在笑什么:“这问题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吗?” 尚菲轻松地耸了耸肩,道:“学哲学的、学社会伦理的、学法的,听这问题都听烦了,一般都不耐烦回答。心理学上讲很多人会拉轨道拉杆,但很少有人会选择把胖子推下去。你的答案将代表你的价值取向,体现你的性格,而答案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一般会隐藏自己。我记得程儿当年的毕业论文里好像还提过这个问题,引用的是,引用的是谁来着,怎么一下忘了……” 周异波澜不惊接道:“十九世纪英国伦理学家边沁。” 尚菲顿时有些讶异地一抬眉:“你看过程儿的论文?” 周异闭了嘴。 边斜顿时幽幽看了周异一眼,这牲口爱得深沉哪。 他没敢让这话题往深里进。 毕竟再往下可能就要戳着自家经纪人的痛处了。 边斜及时开口打断,反过来问尚菲:“尚法官说,程律在论文里提过这个。那程律当年对这个问题是怎么回答的?” “看来,我当年的回答,让老师至今记忆犹新。” 从后山顶上的平台一路走下去,师生二人的脚步都不算快,程白的神态看着也很松弛,好像并没有因为先前的一番话就紧绷起来。 两旁栽种的松树都还带着寒冷的绿意。 赵平章走在她前面一点。 这位老教授并不否认自己当初听到她答案时的惊讶与诧异,但直到今天听见程白说那一番话,才明白,极端情况下的选择更能体现一个人深层的性格。 程白便是如此。 他望着那蜿蜒的路,难得地平和,也难得地包容:“我已经走过大半辈子了,对种种虚名都差不多都看淡了,没有力气再跟别人争论。也可能一开始就是做法官的,后来又教书,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缺那几分跟人争出个输赢的锐气。事情总是要来,也总会过去。有时候争,也只是两败俱伤。舆论没有资格审判我,但内心的审判从不停止。我相信,时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最终我所受的,都是我应得的。” 程白也低头看路,平淡道:“那您会后悔的。”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79章 玩笑不假(新章) 场上其实有不少的记者在等候,先前魏了了的那几位“同事”就在,且明显是冲着赵平章来的。 程白有跟他提起这情况。 其实在目前这种并不明朗的舆论环境下,她并不建议赵平章照常出席仪式,因为必定会面临各种别有它意的提问,招致本不必要的攻讦。 但赵平章听后,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位老教授还是上了台,按照流程致辞,程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在本该下台的时候,下面安静了打半场的记者们一拥而上。 什么话筒摄像机都朝着他面前戳。 有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尖锐难听的问题一连串地往外扔:食人案是否存在辩诉交易,法院为了迅速结案是否存在粗暴断案,依靠食人案成名十六年有没有感到心虚…… 下面所有人都听蒙了。 法学院这边请记者来大多都是沟通过的,就算想到过他们会向赵平章提问,但尺度在哪里大家都应该是有数的。 哪里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过分? 下头坐着和台上站着的院系领导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其他仪式相关人员更是手忙脚乱。 在场百余名学生,不管是在读的还是毕业的,几乎个个都听过赵平章的课,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但在那帮记者越问越过分之后,终于是忍无可忍。 “操他大爷!” “法学院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吗?!” “滚!” “滚出去!!!” …… 十来名记者又怎是法学院这上百人的对手,更别说怒不可遏之下同仇敌忾,就差把这帮孙子的摄像机都给扔出去了。 被人这么一搅和,后半场的气压极低。 也就程白和方不让上台致辞那一小段稍微拉回来一点。 一直到下午沙龙,气氛都不是很好。 先前大家伙儿都是装作没有这件事,毕竟案件虽然发回重审,但都还没有结果出来,而且至今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赵平章在审理此案的过程中存在徇私枉法或者渎职懈怠的兴味。 可他们沉得住气,媒体沉不住! 个个都跟闻着腥味儿的猫似的往这边钻,谁还能装自己不知道? 沙龙结束是下午五点。 赵平章面色如常地离开回家。 方不让上午出席致辞完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程白却被贺航他们几个同届毕业的院友招呼,说这么长时间没见,大家找个地方叙叙旧,喝两杯。 这几天她工作不忙,又赶上今天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也就答应了下来。 边斜同她很熟,且有周异在,很自然便要同去。 姜明怀却多少有些尴尬。 但没想到,程白跟贺航他们说完话之后,竟然想起什么,回头就对他道:“姜编剧也一起吧。” 姜明怀顿时一怔。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程白对姜明怀的称呼,有些讶异:“编剧?” 程白笑着点点头:“姜明怀,《暗杀者》的编剧,下部戏要写律政,这阵子在我们律所取材。” 一说《暗杀者》,众人都“哇”了起来。 态度变得热络欢迎了几分。 一时问《暗杀者》后面剧情的事,一时又问他取材的事情,还挺热心地想要帮帮忙。 今天来法学院这边参加相关活动的,都算是在自己的领域内有一定建树了,且大多从事的行业都与法律有关,如果能跟这帮人接触接触,了解一点这些人在平常是什么状态,对剧本创作来说,无疑会有极大的好处。 姜明怀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程白的用意。 他在圈内也是能说会道的,很自然地就走到了程白旁边的位置,三言两语跟众人寒暄上了,很快打成一片。 只是他转头跟人说话,眼角余光从后方掠过时,却敏锐地感觉到什么。 目光定住,一下就看见了边斜。 这位顶级畅销作家落在了后面,正用一种说不出的神态看着他。 于是,姜明怀想了想,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挑衅。 这他妈绝对是挑衅!!! 边斜瞳孔瞬间就缩了起来,一手横在身前,另一手支着,手掌攥起来,无意识地用大拇指一根一根按着其余的手指。 周异就在他身旁,既知道姜明怀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来历,这时便看了边斜一眼:“进冷宫了?” 边斜拧了眉:“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剧吗?” 周异笑了:“来律所取材,显然是做个律政剧,但更具体是什么方向和策划还不清楚。凡世的保密一向做得很好,没听见过什么别的风声。” 程白这种人就是慢热型。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某个刚认识的人这么好,帮忙介绍,还帮忙带进圈子,倒像是对这件事很上心一样。 怎么他在她身边取材的时候没这待遇呢? 边斜脑袋也是很灵光的,几乎一下就想起当初程白也是十分反常地答应了姜明怀,让对方进入律所取材。 但原因他至今没问。 现在看来,这原因也许还非比寻常。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肯花钱再铁的墙都漏成筛子。”琢磨了一下,边斜继续往前走,跟上其他人,“你找几个人问问,这事儿我得知道。” 周异一挑眉:“报销?” 正往前走的边斜心里一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谈钱!” 周异就三个字:“报不报?” “老周你这辈子是抠门鬼投胎的吧?咱俩什么交情你还跟我谈钱,我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你花多少我都给你报!”边斜把手一挥,心想我他妈几个亿都能掏的人不缺这点,然后一抬眼看周异摸出手机要给人发消息,他没忍住,“哎,你省着点花!” 周异:…… 狗比就是狗比,死要钱人设从未崩塌。 “真是,看看这帮人写的什么!” “啪”一声,一只手机壳上镶满水钻的手机被扔到了桌上,魏了了的表情难看至极,就差直接骂出来了。 坐她旁边的程白一眼就看见上面的新闻。 果不其然,上午在模拟法庭发生的事情,出现在新闻上就变成了“记者正常采访‘食人案’主审法官赵平章,却遭法学院众学生无礼粗暴轰赶”! 饭桌上这一圈十来个人,也相继传看了一遍。 表情都不大好看。 周异虽然不是他们这一届的,但也上过赵平章的课,也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边斜和姜明怀就有点一知半解。 不过这场合,他们也没开口问。 早在上午众人把记者轰走时,程白就猜到后面记者会怎么写了,也不惊讶:“毕竟你们新闻圈不有一句至理名言吗?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 要的就是关注。 要的就是闻所未闻。 “话这么说没错,但这句话都被人滥用了。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笑笑也就过去,可发生在自己人身上就很他妈窝火。”魏了了脾气不好,端起酒来就喝了一杯,又皱着眉一脸烦地把酒杯扔下,“你们看看评论里说的这是什么?” 众人也都看到了。 毕竟新闻里提到的采访对象是赵平章,更有新闻报道里这有意无意的偏向,轻而易举就能误导人。 下头评论早骂成了一片。 有骂他们这帮法学院学生知法犯法、侵犯人新闻自由的,有骂赵平章这是带了个黑社会的,更多的人则在新闻偏向的引导下追责食人案的有关进展,说赵平章不回答、法学院最后赶人,都是心虚的表现,说什么会遭天谴…… 贺航在几个人里算是脾气好的了,看了之后都有点憋不住:“我说真的,回头就该让老师把这些评论都送去公证,名誉侵权一告一个准儿!把这帮键盘侠揪到法院见见光,看看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尚菲叹了口气:“那也得老师去告啊。” 魏了了却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告,告有什么用?这些人能告,你看这篇报道你告得了吗?也没捏造事实,也不存在诽谤,就是某些用词‘微妙’了一点。真玩弄文字的不会被你抓住把柄,下头这帮评论的二傻子都是被写新闻稿的溜着玩呢!骂都骂完了,影响已经扩散出去了,名誉都败坏完了……” 名誉权归在人格权里。 去年人格权在民法典中独立成编,在大众中曾引起不小的讨论。但在民法修订之前就已经有很多法学界人士提出人格权应当独立成编。 与其他编目相比,这一编内容的确很少。 但独立成编,为的是体现一种态度。 法学界普遍认为,是对人权的尊重和重视。 晚上一起吃饭的这些人里,也有不少打过名誉侵权官司的,更有专门做娱乐法,给明星们打官司的。 叫杨鑫。 魏了了说的这个,他深有体会。 当下就跟着叹了一声:“真的,名誉侵权只要提起诉讼,基本都是一告一个准儿,但其实也就是个震慑作用,满网络那么多人瞎说造谣,根本告不过来。而且所有的伤害都是无法弥补的。我以前打过个官司,有个明星被人诽谤,一年多之后打赢官司又怎样?事业早他妈毁了。” 一旦提起自己专业内的糟心事,那抱怨就停不下来。 程白看先前提赵平章的事情气氛凝重,便插了句话,把话题岔开,故意问道:“杨鑫你这些年在娱乐法领域也算是领头羊了,听说这圈子里事儿还挺多,说点八卦呗!” 律师们私底下其实比谁都能说。 当面说过的话不留证据,所以基本什么都敢说。 程白话题一带,众人还真感兴趣起来。 比如去年税改,影视圈集体补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比如最近某明星被小三搞了又送小三进了局子的事。 律师们的角度又跟普通人不一样。 杨鑫是一面喝酒一面摇头:“其实老早就报警了,压根儿不是新闻出来才出的事。狮子大开口,太狠了,演员们补税早都补得底儿掉了,拿不出钱来给她,不报警还能怎么办?而且说实话,甭管这两个人是不是狗咬狗,你犯法我报警这件事真没错啊。” 众人都知道说的是谁,都笑起来。 往后聊的话题就更劲爆了。 做家事婚姻领域的吐槽极品客户,四大的吐槽男女关系混乱,去了纪检的喝高了大喊“天太黑”,还好让程白叫人早早把嘴巴给捂了,三两杯酒灌下去就趴在了桌上。 边斜和姜明怀这种圈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回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但也许是边斜今晚都没怎么说话吧。 众人的话题绕了一圈,不知怎么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魏了了对程白身边这一位“助理”还挺好奇的:“你成天待在我们程儿身边取材,你女朋友不嫉妒,不怀疑,不管管你?” 边斜想起这位剽悍妹子之前在车里那一句来。 他扬起了标准的假笑:“您看我像是有女朋友的吗?” 魏了了顿时讶然:“没交过啊?” 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不是。 什么叫“没交过”啊! 还有这帮人怎么回事,怎么拿这种眼神看他?他根本都还没有回答这句好不好。 边斜觉得他们是喝多了,耐心地解释:“我不是没交过,我只是要求高……” 众人长“哦”了一声:“懂,懂。” 边斜:“……” 哦啥啊,这语气,你们懂个屁了! 他想认真地解释解释,怕程白误会。 但没料到,坐他旁边的周异,剥了果盘里拿起来的一颗葡萄,忽然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捅了他一刀:“你不是相亲很多次但都失败了吗?” “哇~” 周围人就差鼓掌了,论起哄是一个比一个在行。 “敢情是人民群众中有敌人啊。”边斜咬了牙,回头看自家经纪人,“我边某人什么人,怎么可能做相亲这种事?可笑,我偶像包袱很重的好吗!” 程白笑了。 周异仍旧淡淡的:“对,不是你,是我。是我去相亲了,是我没写完更新二话不说鸽了约会,是我非要问人家看没看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听人没看过还要硬跟人科普科普……” “我听出来了,你今天是包藏祸心啊。”边斜拿手指着周异,牙痒痒,“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些人都是爱我的钱吗?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还是因为我太优秀,太有钱。” 旁边忽然插过来一道声音:“那没钱肯定能有女朋友了?” 边斜下意识回道:“没错。” 那人“哦”了一声,十分自然道:“那你把所有钱打给我呗,打给我就有女朋友了。” “打就……” 顺着那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出不对来,边斜差点就炸了,谁这么损还想着诓人钱哪! 抬头一看,程白坐魏了了旁边,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周围也都被他这反射弧给逗笑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边斜在看见是程白之后,竟抿唇一笑,把手机往桌上一搁,直接道:“行,你卡号多少?”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0章 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100+ 65-79章部重新写过,app用户在书架里长按本书封面,选择删除下载,再点旧章节就能看到新内容。进度快了好几章,细节和人设都有调整。 这章之后就是正常更新了。 前脚说打钱,后脚就问卡号…… 这俩人,这关系? 这对话,啥意思? 桌上十来个人一开始只当边斜是在开玩笑呢,可转过头来盯着人一看,才发现他含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竟然是很认真地在问,一下就觉出点不寻常来。 程白是小喝了两杯,来了点兴致,所以刚才听到那儿才插话涮边斜几句,看他反不反应得过来。 可边斜接这么一句话,意思就变了。 问她要卡号,要把钱打给她?那要真打给她了,这女朋友她是不是得给一个呢? 人跟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是极为微妙的。 有时候就那么一个眼神都能瞧出不对劲来。 众人跟听相声似的一齐嘘声。 还好程白临场反应快,面上半点不慌乱,硬把边斜这话给接了下来,笑道:“哪儿用那么麻烦,做人真诚点。你直接把你银行卡都给我,密码写背面就成。” 密码你不是知道吗? 边斜幽幽翻了她个白眼。 旁人不懂这白眼的深意,只当两人还在开玩笑,就都跟着继续起哄:“假把式,别光说不练啊!我们程律要银行卡,你给是不给啊!” 边斜开始摆手:“别瞎闹了,我卡都在助理手里呢。” 魏了了把桌子一拍:“说什么呢你!一个当助理的还有助理了,那我们程儿的卡怎么不在你手里呢?” 边斜嘀咕:“她也没给我呀。” 魏了了噎住。 边斜还来劲儿了:“她是我老板,你让她先给我。” 这下连尚菲都笑起来。 众人东倒西歪笑作一团。 唯独周异算是个什么都知道的明眼人,但看破不说破,只低下头去把刚才剥的那颗葡萄吃了,拿旁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姜明怀也是个敏锐人。 他怀疑的目光在边斜、程白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无端觉得这感觉有点像他以前拉过的那些男女主当众偷情旁人还没发觉的那些桥段。 见了鬼了。 程白假模假样地叹气:“你是真不给了?那将来这单身的日子可就长喽……” 说实话,他现在就想把家底儿都掏给她。 但现在这么多人呢。 边斜忽然就想起前段时间那顿饭来:“程律你这就过分了啊,严格算起来你还欠我钱呢。” 程白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时候?” 边斜笑了起来:“甄复国那官司,结束了之后你说要请我吃饭来着,但最后什么饭啊酒啊都是我付的账。” 因为那时候程白喝醉了。 他一提,程白还真想起来了,自己脑袋里真没有付账这回事,但也气笑了:“你这都还给我记着呢?” “啊。” 边斜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得很。 程白服了,冲他微笑:“行,你跟我说说账单,我转给你,支付宝方便吗?” 边斜立刻就把椅子拉到她身边去了。 两人旁若无人似的开始转账。 周围人都服了:好嘛,不但没转出去一分钱,还要回来不少! 程白真给他转了一笔过去,边斜也面不改色地收了,然后抬起头来就道:“我们还没加支付宝好友呢,顺便加个吧。” 程白不爱折腾:“加来有什么用?” 边斜想说都这么熟了,加来放着也行啊,万一哪天出点新功能呢? 这时候,周异在旁边吃水果已经吃了个半饱了,不耐烦看这戏码,没控制住自己,又一刀捅上去:“可能是想偷能量种树吧。” 偷能量种树…… 程白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边斜却是眼角抽搐,额头上青筋都差点跳出来,回头对着自家经纪人,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偷什么?你一天天当我经纪人你说什么呢!这种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事情那是我干的吗?以为是小学生玩qq农场吗!我有偷能量那工夫我还不如捐款去!” 周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你说的都对。” 边斜:…… 一万句脏话说不出口。 但最终,这支付宝好友还是加上了,虽然程白从头到尾都没明白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一顿饭闹完,都晚上十点过了。 贺航出去结了账。 大家相互说着话出了门告别,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程白要落在后面一点,因为还有人拉着她最后叙几句旧,说几句话。 边斜在酒桌上也稍微喝了点,站在外面等人,顺便吹吹风,醒醒酒。 姜明怀披上大衣,这时候走了出来。 边斜回头看了他一眼。 姜明怀目光里就露出了几分思量:“一般来讲,作家是感性的,律师是理性的。理性的人和感性的人其实不容易凑一块儿,因为世界观、价值观都不是一挂的。所以吧,理性和感性的结合很难有什么好下场。我挺好奇的,边神跟程律,这是什么关系呀?” 边斜看见程白还没过来,一扬眉道:“她知道我银行卡密码的关系。” “……” 狗男女当众偷情啊这真是。 姜明怀可记得清清楚楚,程白酒桌上分明说卡给她密码写背面,闹半天她压根儿就知道密码啊。 “两位会玩儿。” “姜编剧过奖了,我还觉着自己这段位不够呢。”要说姜明怀刚来时候,边斜还真没把他放在眼底,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威胁,可今天程白对他的某些照顾,让他感觉到了另一种危机,这会儿便假假地笑起来,“我也挺好奇,程律为什么会让你进来取材。” 姜明怀一脸的惊讶:“边神你不知道?” 边斜知道这人要开始装了。 果然,姜明怀下一句就是:“程律没告诉你呀?” 边斜淡淡地道:“我没问。” 姜明怀于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道:“那边神回头问程律去吧。” 边斜笑容不变:“好。” 姜明怀这才跟他道了别,上了自己的车,离开了饭店。 周异打完电话,已经在不远处听这两人明刀暗箭好一阵了,眼看着姜明怀离开,才从里面踱出来:“这人都能威胁到你,真不知道是你废物,还是我废物了。” 边斜回头问他:“打听到了?” 周异便把自己手机递了出去:“只知道这些,不过给你看应该是足够了。凡世这回做的律政剧,选取的角度很聪明。” 边斜接过他手机来看,点开那份文档,是一份ppt,看边角上的logo和备注应该是凡世内部创作会议上用的。 是一份确立方向的策划案。 项目名:公益律师 关键词:律政剧,现实主义,正能量。 备注:聚焦国内鲜有关注的公益诉讼、法律援助领域,深入挖掘领域内最打动人心的故事,不仅要保证良好的收视,更要争取引发一定的社会讨论,引起社会对公益诉讼、法律援助领域的关注。 “公益诉讼……” 的确只有一个方向,没有任何具体的构思、情节和人物,但正如周异所言,看到这份儿上边斜就明白了。 难怪,程白没有拒绝姜明怀…… 手机屏幕上的光芒落进他深邃沉暗的眼底,如墨蓝天际里的月光坠入了无垠的深海。 边斜的手指轻轻转了一圈,没说话。 周异了解他:“终于想写书了?” 边斜这才把他手机递回去:“你见我输过吗?” 程白那头终于跟几个人说完了话,往这边走来,边斜跟周异便都默契地结束了方才那个短暂的话题。 程白刚也看见他们说话:“聊什么?” 边斜撒谎不眨眼:“刚周异骂我呢。” 周异翻了个白眼,都不想再解释什么,摆摆手就跟两人说了句“再见”,只叮嘱了边斜一句,叫他别忘了过几天的新年签售会,便上了自己的车离开。 边斜看着,便笑了一声,转头对程白道:“尚法官一个人开车送魏记者回去,没问题吧?” 程白摇摇头:“她们住得近,没问题。” 边斜“哦”了一声,顺势提议:“那我们也回去吧。” 程白来时候是魏了了来接的,自己没开车,且也喝了酒。但边斜来是徐杰开车送的,走的时候也是徐杰开车来接。 这牲口已经蹭了她挺久的车了。 两人现在算很熟。 程白也就没拒绝。 边斜帮她开了车门,扶了车顶怕她撞着,然后才往左一转自己上了车,坐程白旁边。 前面徐杰还是第一次开车同时载两位大佬,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俩人坐后面也不知为什么一句话没有,这个车内显得静悄悄,跟闹鬼了似的微妙。 他不知为什么就紧张了起来。 手心里隐隐冒汗。 前面正好碰着红绿灯,他抽空,斗胆抬起头来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程大律几乎应酬了一整天,先才在酒桌上还谈笑风生,可一进到车内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便微微仰了头,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小憩。 后座很暗。 但程白的皮肤很白皙,偶尔有光影闪过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莹莹的光里。 有一缕微卷的发略显调皮,搭在她颊边。 边斜在她旁边坐着,时不时看上一眼。 最终还是没忍住,怕这缕头发搅了她休息,便悄悄伸出手去拂开。动作很慢,也怕惊动了程白。 于是那一缕发,便以极其柔缓的姿态,轻轻从程白那柔软润泽的唇畔滑走。 隐约的痒意。 程白眉心蹙了蹙,其实并没有睡着,整个人脑袋里异常清醒,甚至还在想今天跟赵平章见面以及要如何应对随后可能会面临的司法部等部门的调查。 她睁开了眼。 这时边斜距离她极近。 在将那一缕头发慢慢拂开的过程里,心跳就在慢慢加速,渐渐到了一个按都按不住的地步。 到程白睁眼这刹那,更是差点就停了! 空气里浮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清甜的酒气。 有点像他们晚上开的红酒的味道。 但散开了,没有那么浓郁,却比不散开更迷醉。 边斜突然既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那个程白喝醉的夜晚,与今时今日多少有点奇妙的相似。 他才触碰过她头发的手指有点烧起来。 一路顺着燃到身上。 仿佛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些不妥,也容易引人误会,他一下就退开了,将两腿架了起来,两手交叠搁在膝上:“我刚才看程律你头发乱了……” 程白平静地看着他。 从上面看到下面。 边斜立刻僵硬了,浑身都在发热,脖颈上突出清晰的喉结,略带紧张地上下动了动。 但程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忽然问:“你会把那个胖子推下去吗?” 边斜愣了一下。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电车难题”。 他摇了摇头,如实道:“下不去手。” 程白便弯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边斜却忍不住去琢磨她为什么这么问。 十来分钟后,车就停在了弄堂口。 程白自己推开了车门。 边斜却慢了一步,向前面徐杰道:“我那些卡都给我。” 徐杰愣了愣,才拿过旁边副驾上搁着的包,打里头拿出一只长款皮夹,往后递给了边斜:“边神您拿这干什么?” 他从不管账。 身上就带手机、身份证和一张应急用的卡,有什么应酬出门都是助理或者周异跑前跑后,骤然要这个,让徐杰有些摸不着头脑。 边斜却不回答。 他拿了钱夹就下车。 然后徐杰就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边神下了车之后就向旁边的程大律走了过去,直接将那钱夹递了过去。 徐杰:?!! “干什么?” 程白踩着高跟鞋,身姿挺拔,站在那掉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下面,皱眉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钱夹。 边斜咬唇,笑了一笑:“你说的啊,别跟我装傻。” 别人不知道,他俩还能不知道? 什么密码写背面…… 扯淡。 那晚上喝酒的时候程白背他银行卡密码不背得挺顺溜儿吗? 程白微微抬了眸注视着他,也笑了:“你认真的?” 边斜道:“我就没开过玩笑。” 程白眨了眨眼,把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似乎在思考什么:“虽然收了你的卡是为你好,能让你以后找着个满意的女朋友,可要万一找不着……” 边斜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到时就得赔我一个了。” 程白的目光重新落回这钱夹上,一副意动模样:“这样啊,可不一定赔得起啊,得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边斜定定地看她:“以程律为标准就行。” 程白“哦”了一声:“这意思是,我要收了但赔不起,可以把自己抵出来是吧?” 边某人一颗心已在胸腔里狂跳。 他勉强着镇定道:“可以。” 程白这回是切切实实地盯了他半晌,伸出了手来,顿了一顿,终于还是从他手里把那钱夹拎了过去。 随手一摊,哗啦啦一串卡。 跟连连看似的。 她一笑就笑了出来,晃着钱夹对他道:“那,我考虑考虑?” 啊啊啊啊! 啊!!! 程白居然答应了! 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白话说完就看着他,但眼前这人竟没反应:“有问题?” 边斜连忙摇头:“不,没问题。” 程白看他情绪竟然很平静,不由有些困惑:“哎,你居然一点也不激动?” 边斜毫不犹豫地否认:“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又不是答应求婚了,只是考虑考虑而已,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更大的场面都见过,没事儿,淡定。” “哦。” 程白仿佛了然,走到那窄巷口就跟边斜告了别,然后就看这货一脸淡定同手同脚地往他那栋别墅走去。 “……” 是挺“淡定”的,一点也不激动。 她在后面暗暗笑出声来。 天知道边斜回到自己家里后,人往沙发上一坐,把抱枕往怀里一抱,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 然后就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还好门窗关得严实,没传出去,不然非被程白听见不可。 程白这头则拿钥匙开了门,走上楼,把包放下,喝过酒之后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裹着浴袍吹干头发就准备睡觉。只是临睡前躺床上回忆这一整天,老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 是赵平章? 不是。 是贺航? 不是。 是魏了了? 也不是。 夜里十一点半,程大律忽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划开手机屏锁,打开支付宝,查看蚂蚁森林。 这一时的表情变得无比精彩。 页面上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卡通树,上面挂了好几个绿色的气泡,里头做成了液体浮动的特效。 最新动态在下方排成一排。 两个无比熟悉的头像顶在最前。 [周异收取了您10克能量] [边斜收取了您20克能量] “……” 她就说边斜说加支付宝好友的时候,周异怎么能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敢情这一位作家一位经纪人压根儿就是一路货色啊! 大半夜了还在干这种鸡零狗碎的事。 呸!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1章 唐驳 “连偷三天还上瘾了是不是?” “这不是控制不住吗……” “你这意思是以后还要继续偷?” “好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好改。” “还习惯,敢情你这是‘惯偷’啊?” …… 周一,人事部的章姐拿着pad和厚厚的资料夹,亲自往这头办公室来找程白,只是都还没走到门口,就感觉出气氛不大对。 办公室玻璃门紧闭着。 门缝里隐隐传出训人的声音。 门外办公区域三张脸都朝着门这边,有几分心惊模样,是钱兴成、肖月,还有那位前几天才进律所取材的姜编剧。 “这,一大清早的,程律这是怎么了?”章姐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干hr的都是精明人,脑袋里念头一闪,这时候果断选择退了一步,没去敲门,而是往肖月他们这边靠了靠,“训谁呢?” 钱兴成是后来才被程白看中进的天志,对里面的人和事都算不上了解;姜明怀就更不用说了,人生地不熟,没有发言权。 所以能回答章姐这问题的其实就肖月一个。 只是小姑娘煞白着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蛋,看了看姜明怀旁边空着的座位,又回忆起刚才程律把人叫走时候那一张冷脸,都不大敢说,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小心翼翼:“训边先生呢……” “啊?” 边先生,不就是那位大作家边斜吗? 章节目瞪口呆。 “可我刚才听到什么偷不偷的……” 律所里面,律师为本。 律师里面,合伙人最大。 这是一套不同于一般公司的权力话语体系,而程白作为高级合伙人之一,虽然才空降没几个月,但也绝对拥有说一不二的地位。 章姐在她刚进律所时跟她有过接触。 这几天为她物色新的律师助理,又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程白给她的印象,就是干净利落。而且不同于别的合伙人,进天志这么久了,她从没看程白发过哪怕一次脾气。 这…… 边大作家哪里招惹她了? 四颗脑袋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连章节都忍不住带了几分胆战心惊地,与其他三个人一齐朝那门缝瞅去,把耳朵竖得老高。 办公室里。 边斜规规矩矩地坐在程白对面,两手跟受审似的放在腿上,“作案”手机则放在了办公桌上。 屏幕还亮着,打开的页面正是蚂蚁森林。 一条条“犯罪记录”都在下面躺着。 说实话,偷能量被抓,他真不觉得有什么,但一听程白用“惯偷”这两个字,他有点不乐意了:“我知道偷是一时爽,但真的一直偷就能一直爽了。程律你不要这么严肃,享受一下娱乐生活嘛!” “小学生的快乐我不懂。” 这“蚂蚁森林”是她很早以前顺手开通的,但开通以后就没点开过,所以那天听边斜和周异聊这个,她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回了家,才忽然想起。 接下来的周末,她就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糟心”。 晚上睡前一看手机,能量被偷了; 早上起床一看手机,能量又被偷了 就算是不玩这游戏,程白也给逼出强迫症来了:这些人怎么了,不顺手牵羊一把是不高兴怎么着? 她两手抄着,看着边斜:“说严重点,你们这叫人品有问题。” 边斜:??? 偷个能量而已真的不用这么严肃啊! 他仔细想了想游戏规则,低声嘀咕了一句:“这难道不是‘法无禁止即自由’吗?” 呀,混了一段时间的律所,连这种话都能扔得出来了啊。 程白发现这位作家胆儿肥了。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就想跟他说点什么。 但没想到边斜反应更快,当即一伸手示意她暂停,并且抢在她开口之前语速飞快地道:“我错了我不该偷我习惯不好,可周异也偷了,你怎么不去说说他?” 程白笑了:“我还正奇怪呢,周异原来人品多正直一个人,怎么跟你混在一起之后就成了这样?大半夜还出来搞点鸡零狗碎,你带坏的吧?” “我带坏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边斜当即就站起来了,愤然至极:“我这么忙,身价这么高的顶级作家,又不是网瘾少年,能有事没事儿就去种树?那是因为姓周的先偷了我能量!我什么人?我有仇不隔夜,当场我就报了!这才走上了偷能量的不归路!冤枉死我了!” 程白定定地看着他。 边斜声音下意识小了点:“而且就算我不偷,你那树上的能量熟了自己不收,回头也会有别人偷,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程白惊了:“外人?” 边斜点点头,还“啊”了一声:“我俩难道还算‘外人’?你之前不都说考虑考虑了吗?我卡可都在你那儿。” 程白没明白他的逻辑:“对啊,还在考虑。” 边斜一脸理所当然:“‘考虑考虑’,难道不是‘考虑考虑就答应’吗?” “……” 程白被这逻辑震惊了一下,再一想,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好像的确听过类似的。 是上回第一次见姜明怀时。 但话不一样,姜明怀说的是,“‘考虑考虑’的意思,难道不是‘考虑考虑再拒绝’吗?” 考虑考虑再拒绝。 考虑考虑就答应。 搞创作的,还真是…… 一言难尽。 但再往深了一琢磨,程白忽然觉得这样简单的两句话,隐隐折射出边斜和姜明怀的不同来。 她低垂了眼帘,看着边斜的手机界面,好像在想什么,有一会儿没说话。 边斜看了看表,有些着急。 看程白还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终于还是试探着开口:“那什么,我手机能还给我了吗?” 程白抬眸看他。 边斜的声音又小了几分:“树上能量快熟了……” “……” 这种乐趣我果然不配拥有。 程白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就该跟人事那边去面试了,她懒得再跟这位大作家计较,直接把手机扔给了他,迅速结束了今天的“日常一怼”。 “行了,你出去吧。” 边斜如蒙大赦,高高兴兴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拉开门出去。 外面四个人都看见了。 钱兴成精神一震:“边神出来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发现,边斜身一转,竟然又把脑袋往门里探去。 好像是朝里面问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了程大律异常清晰的一句:“滚。” 边斜一缩脖子,立刻把门给关上了。 他面对着玻璃门,眨了眨眼。 过了好几秒才转身向众人这边走来。 钱兴成肖月一下就围了过来。 姜明怀也颇有几分好奇地抬眼看他。 章姐是最直接的:“你偷什么了?” 玻璃门又不是严丝合缝,外头能听见几句里面的话,边斜猜也猜得到。 他知道这帮人误会了。 但解释的话到嘴边,忽然就吞了回去,他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很骚的回答,神情立刻就变得神秘起来,然后比出了一根手指:“我的确是一个贼。” 众人瞪大了眼睛:“啊?” 边斜微笑着补上后半截:“一个偷心的贼。” 众人:“………” 这他妈是撒贝宁上身吗! 先前还十分想八卦的几个人转头就散,简直想抱个桶吐一吐。 骚还是边斜骚。 但也就是想法来了开个玩笑罢了。 话一说完他就丧气地坐到椅子上,把两手一抱:“我就不明白了,小肖律师,你家程律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肖月想了想:“是有点。” 边斜便无言了:“我就说,果然。偷能量这种事,怎么能叫做‘偷’呢?!” 众人诧异极了:“偷能量?” 闹半天是蚂蚁森林啊! 无语了,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八卦呢! 终究是姜明怀淡定一点,听笑了:“对,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边斜横了他一眼。 其他人却还是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 他纳闷了:“你们这表情,我边某人的人品就这么值得怀疑吗?你们到底是想到哪里去了?我除了偷个能量还能偷点什么?” 钱兴成默默地道:“偷个人,偷点情什么的,也挺劲爆……” 边斜:…… 看看程白挖回来的这是什么人呐! “你走。” 姜明怀这一场戏从头到尾看了个过瘾,但最好奇的不是这个:“哎,边神,你刚出来的时候跟程律说什么?她这么生气。” 其他人的耳朵又凑过来了。 边斜沉默了半晌,幽幽道:“我让她考虑考虑,再开个蚂蚁庄园。” 众人:…… 你怎么不死呢! “行,那我们现在去吧。” 办公室里,程白坐着又把手里这些简历资料翻了一遍,这些都是从先前那些浩如烟海的应聘者里面挑出的佼佼者。 今天就是面试的时间了。 顺利的话,她可以挑到自己的新律师助理。 章姐进来也没坐,就等着程白翻完,然后道:“按照程律先前的要求,人筛到了20个,算是我们所最近几年面过的最好的一批人。您这名头一放出去,简历差点挤爆邮箱。” 这多少有些恭维的味道。 程白笑了笑,略作回应,便同她一起去了会议室。 20个人。 11位男性,9位女性。 年纪21到27不等。 有刚完成学业不久的,有已经在律所实习过的,甚至有在其他律所工作过两年已经有了律师执业资格的。 清一色名校毕业。 第一学历都非常好看,其中有2个读了jd,1个读了ll放到红圈所都算很不差。 早些年国内律师行业刚起步的时候,学历还不是很重要,毕竟那时候行业根本就没几个人。 比如费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 但近些年经济发展,法治建设,教育水平不断提高,很多大所选人的标准往上拔高了好几个层次,看人就很重视学历,学校了。 程白从上午面到下午,综合今天面试的情况和这些人的简历,最终挑了一个叫书婉婷的。 人如其名,穿着打扮都很淑女。 谈吐大方,也很有想法,是面试者里2个念过jd的人之一,专业素质很不错。 面试结束后,章姐问了一句:“就定她了吗?” 程白点了点头:“其他人多少都差点,这个书婉婷虽然有点傲气,但勉强也算有傲气的资本,进来磨一磨锐气,教教就行了。” 章姐笑起来:“也就程律还有耐心带徒弟了。” 其实程白以前在乘方带过不少人了。 肖月就算其中一个。 她从会议室出来,拿着资料往外面走:“没那么高尚,也是为了自己用得顺手。虽然稍微平庸一点的可能更合适,能用久一点,但我这人天生喜欢拔尖的。也是就她一个,你要给我招进来两个律师助理,我就未必能教了。” 进天志的时间也不短了,她都没有真正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现在在外人眼中也就是个得过且过的状态。 但迟早是要开始的。 那时候就要忙碌起来了,真不一定挪得出时间去指点谁。好在有肖月在,让她带着也一样。 已经是下午四点。 程白收到消息,纪检监察室那边通知赵平章明天去谈话,应该是为“食人案”闹出来的风波,先问问他的情况。 她多少有些担心,想晚上去一趟。 早些年这位老师虽然也是当法官的,可从来都是调查别人、审判别人的那个,又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在面临相关司法部门约谈、调查之类事情的时候,真未必比程白熟练。 她过去那一年就是折磨过来的。 所以一个电话打过去,赵平章那边没有拒绝。 程白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就走。 外面肖月和钱兴成出去跑案子了,姜明怀临时接到凡世那边的电话要开个创作会议,也提前走了,就剩下边斜一个坐在外面,开着电脑,似乎正在看什么东西。 不过她才走过去,边斜就点回了桌面。 “今天下班这么早?” 这段时间他都是蹭车的,程白回他也回,十分自然地就关了电脑起身。 程白道:“我去找一趟老师,今天先不回。” 边斜有些惊讶,但想了想这周末爆出来的舆论风潮,也就没多问,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他顿了一顿,只道:“那顺路吗?” 程白想了想,去赵平章家里还真要经过他们住的地方,便笑了:“顺路,走吧,捎你回去。” 边斜于是长腿一迈,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路从律所出去,但才刚经过前台,忽然就有一道声音响起,竟是叫住了程白:“程律稍等!” 程白站在走廊上,愣了一下。 这声音十分陌生。 她确认自己以前没听过。 循声转过身一看,也的确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二十二三模样,寸头,样貌寻常,戴一副粗黑框眼镜;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身上没有一件奢侈品;嘴角天生下抿,给人一种严肃不好相处的感觉;单眼皮,瞳孔沉黑,此刻透出几分紧张,但又有一种豁得出去的狠劲儿。 普通,但又不普通。 是一个胆子很大、目标明确的人。 这是程白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她眉梢微微一挑,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是?” “冒昧打扰很抱歉。我叫唐驳,半个月前得知程律在招聘律师助理,给贵所投过简历,一面的时候被刷了下来,因为我只是普通二本法学院毕业。” 唐驳口齿清晰,语言简洁,直奔目的。 说话的时候他直视着程白。 “但我法考457分,高过今天来参加二面的所有人。虽然天志不是乘方,可我还是想试试,能否从您这里得到一个机会。” 近五年来法考最高从来没有超过460分的,457分绝对是他那一年的第一了。 法学生中向来有“法考改命”一说。 但在一线律所,并不现实。 第一学历太低照旧会被刷掉。 程白今天面了20个人,已经选了书婉婷,并不想在律师助理的事情上多费什么心思。而且多少也得给hr一点面子,她让人事那边先筛掉了一批人只留下20个,这个叫唐驳的年轻人就算是一颗遗珠,她也不好再从筛掉的人里捡出来。 律所虽是合伙人最大,但职场上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有。 再说书婉婷不算差。 她站在电梯前面,开口想要婉拒,劝他考虑一下门槛稍微低一点的律所,但要开口时,又觉得这人真有点意思。 可能是今天面的人里并没有真正满意的吧。 程白按下前面的按钮,电梯现在还在下面,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往上走。 她放下手,回头冲这年轻人一笑,淡淡道:“我要下去,挺忙,你有一个电梯的时间说服我。” 唐驳立刻道:“模拟法庭国第一,辩论大赛最佳辩手,第一学历低是因为我不是考试型人才。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法律,但受限于家境没有继续深造,天志每年有3个送实习律师去国外读书并且帮他们写推荐信的传统,我需要它。” 家境困难这套在程白这里行不通。 她就是绝境里走出来的。 真想要改变现状,有的是机会,只看自己怎么做。 她没说话。 电梯上方的数字继续跳动。 12,13,14…… 往高层的电梯爬升的速度飞快。 唐驳明显更加紧绷,也更加紧张,但与此相反的是他的措辞越发冷静迅速:“我没有在一线大所或者红圈所实习过,但我在学校的四年里看过了所有程律代理过的案子,有视频资料的都补了视频资料。我清楚程律是什么风格,有什么习惯,会从哪个点切入。单纯从律师助理这个位置来讲,虽然以前我没有接触过程律,但我适应的速度会最快,会尽量减少中间的磨合期。” 心理素质不错。 卖惨没用之后立刻转来切入关键。的确,每一次都要教一个新的律师助理,让她有点厌倦,而且天志并没有乘方的环境和氛围,教出来也未必是自己喜欢的。 但还是不够。 程白敢说,书婉婷会来面试,也必定对她有一定的了解。 “叮。” 电梯到了。 门开了。 程白眼一低,眸一垂,往里面走去,声音波澜不惊:“很遗憾,你没能说服我。” 边斜跟进来。 她伸手向关闭电梯门的按钮按去。 这一瞬间唐驳整个人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嘴唇紧抿着,面色有些涨红,但神情里却出现了几分少见的犹豫。 赌一把。 再不赌没机会了。 眼看着那电梯门渐渐合上,他彻底豁出去,眼底犹豫瞬间消失,果断地向着里面大喊:“3·28案!程律被调查的原因!《刑法》第69条第1款!还有第71条!” 电梯门关上了。 最后一线窄缝消失。 唐驳的心好像也沉进了冰窖里,但他紧紧地盯着那条缝,没有移开目光。 一秒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程白站在电梯里。 边斜能清晰地看到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压在有着开门符号的按钮上。 但他看不见她的神情。 程白注视着唐驳,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看得出情绪起伏很大,一双眼里的狠劲儿则完透了出来。 就像是还没熟的狼崽子。 她脸上其实很平静,也未泄露出一丝情绪。 但唐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他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勉强还算镇定地补上了最后半句—— “《刑法》有漏洞。” 站旁边的边斜顿时就吓愣了。 程白却依旧那么平静,手压在那按钮上,足足看了唐驳有三秒,才面无表情地道:“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2章 数学问题 “唐驳,哪个‘驳’?” “辩驳的驳。” “二十三?” “二十二,毕业一年,在上海一个小所挂过证。” “但我已经在今天的面试定下一个律师助理了。” “您现在还在这里,和我说话,已经说明了一定的问题。” “你很有自信。” “三年前程律在一个对乘方的专题采访里说过,如果没有自信,就不要到乘方参加面试。” “我最终并不一定会要你。” “但您已经决定给我一个机会。” “你很清楚我的想法?” “我会在试用期内向您证明我比您今天录用的那个人更适合这份工作,而且我的性价比更高。天志律助起薪11k,但读过jd的起薪一般高3k。” 电梯一路下降,数字越来越小。 程白的提问异常简洁。 而唐驳在走进电梯之后,没了先前的紧张,但依旧保持最初的紧绷。这个年轻的黑发青年,一双严谨而克制的眼就透过那多少显出几分刻板和老气的黑框眼镜注视她,每一句回答都透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气质。 程白不是一个会被轻易说服的人,但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是风格还是素质,都很对她的胃口。 于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对方。 “你是投我所好来的?” 唐驳眨了一下眼,停顿了有片刻。 这短短的片刻放在别人身上,无比正常;但放在先前对答如流的他身上,就显出几分不简单。 他竟未否认:“是。” 程白一下就笑了出来:“你刚才说你看过我打过的所有案子,为什么?” 唐驳道:“程律是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程白扯了扯嘴角,并不将这话当一回事:“那将来你可能需要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这话唐驳不敢接,但他脸上丝毫未动的神情已经回答了程白: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和目标有什么问题。 “明天早上九点到律所报到走流程,年后正式入职。”程白看了一眼电梯显示的楼层,直接帮他按下了“1”,很快电梯门就开了,唐驳走出去,程白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提醒,“记得换身衣服。” “是。” 唐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怔了一怔,然后才露出笑容来,向电梯里鞠了一躬。 “谢谢程律。”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电梯到负一层车库,程白将车开上了路,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忽然这么问边斜。 在先前和唐驳谈话的过程中,这位大作家程没有说话。 到了车上,也没有说话。 程白难免不关注一下他的状态。 边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前后经过的车流,回想了一下几分钟之前那张年轻的脸,认真地道:“如果他是来我工作室面试,我会破格录用他。” 这种刚毕业的,在他工作室都是小孩儿。 搞创作的人心态都比较年轻,但唐驳意外地成熟,很能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到机会,毕竟最差也不过是被程白拒绝罢了。 但他本来在一面就被刷掉了。 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什么真的损失。 而且…… 边斜忍不住琢磨了一下,目光里多了几分微妙:“这个人程无视我,你知道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投以过多的关注。 更没有攀谈一句。 好像在他眼里根本就没站在程白旁边的边斜这个人似的。 程白笑:“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边斜一摊手,露出一个“我关注点就这么奇怪”的神态来,接着却问:“程律这是打算招聘两个律师助理?” 程白挑眉:“一个。” 边斜顿时微微蹙了眉。 程白打了个方向盘,淡淡道:“一个月试用期,二选一,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果然是程白会做出来的事。 边斜露出几分思索的兴味来,然后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笑:“那你今天录用的那个书婉婷要不接受呢?” 程白满面平静:“不接受可以走。” 边斜不由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呢,竟不觉得意外。 程白是大律所的合伙人,而职场是一个竞争的环境,上司们并不是求职者的爹妈,也不会体谅你有多大的委屈。 有本事才能留下。 “看来,翻过年一个月有好戏看了。” 说完,他注视程白的目光深了几分。 显然,她一开始没打算要唐驳这个人。 是唐驳在电梯门即将关上那一瞬间的话,让她改变了原本的选择。 《刑法》有漏洞。 光这一句说出去,对行外人而言,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就连边斜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脑袋都空了几秒,无法克制地想问:《刑法》的漏洞到底是什么? 但仅仅是在那几秒过去之后,他整个人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唐驳那句话的关键! 因为他说这话的前提是—— 3·28案,程白被调查的原因! 这两件事显然是相互关联的。 而程白也对此一清二楚。 他原以为在接下来的对话里,程白肯定会向唐驳询问与此有关的一些事,但完出乎了他的意料,她一句也不曾提及。 就好像刚才完没有听见。 这只能证明一点:程白完清楚唐驳说的是什么,并且早已对此波澜不惊。 边斜是想直接问的。 但他最终没有问。 程白应该是跟赵平章约好了一个时间,路上看了两次表,开车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一些,很快就把他捎到了那一排别墅的路口。 他下车来,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路上小心点,迟到几分钟死不了人的。” 程白一怔,似乎不想说什么。 但看他在路旁站着看她,终是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车一转,消失在路口。 边斜便也返身向自己那栋洋楼走去。 抵近春节,周围邻里的家门口都有提前贴上春联和福字的,不过边斜的房子里却没做什么装饰。 照旧跟平常一样。 密码锁开门,进屋上楼,从书墙那本《蝇王》旁边摸出了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抽上,在那淡红余晖浸染的落地窗前,他坐了有十来分钟。 然后拿起了手机。 第一个电话打给工作室,是一个平时负责帮他收集相关写作资料、实时跟进作品设定、以读者角度提供阅读反馈的五人小组。 边斜1年付给这个组的薪酬是150万。 “有两件事。 “第一,我要程白历年来打过的所有官司的情况,尽量搜集,有视频资料的都拷一份,尤其是在乘方的时候; “第二,国内公益诉讼领域的发展现状和相关案例,越多越好。 “风声别漏,有进度之后分批给我。” 交代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周异。 边斜说话更简洁了:“来我家,聊点事儿。对了,顺便买瓶酒,带点吃的。” 周异那头正在工作室开会,议程才进行到70%,后面还有些东西没聊,接完电话之后便直接中断了会议。 他熟知边斜性情。 屁事儿没有的时候话一堆,一张嘴充分显示着他作为一位思维敏捷的创作者所拥有的丰富内心和有趣的灵魂;但作为一名在商业上最成功的作家,这个人是闷声做大事的典型,能直接干就直接干,从不跟谁多费口舌。 挂掉第二个电话后,边斜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书房很大,书墙也很高。 他直接把靠在角落里梯子搬了出来,从高处几排放着已经看过的和不需要的书里,找到了那本《刑法》。 只是伸手去拿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旁边不远处的一本《理想国》。 不是程白那本英文。 是国内很常见的中译版。 边斜想了想,顺手把这本也拿了下来,扔在了桌上。 先翻《刑法》。 是他写上本书的时候买的,但只翻过了他需要的一些东西就没往下翻过了。 这时重新打开,书还跟新的一样。 《刑法》第69条数罪并罚的一般原则 判决宣告以前一人犯数罪的,除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的以外,应当在总和刑期以下,数刑中最高刑期以上,酌情决定执行的刑期,但是管制最高不能超过3年,拘役最高不超过1年,有期徒刑总和刑期不满35年的,最高不能超过20年,总和刑期在35年以上的,最高不能超过25年。 《刑法》第71条判决宣告后又犯新罪的并罚 判决宣告以后,刑罚执行完毕以前,被判刑的犯罪分子又犯罪的,应当对新犯的罪作出判决,把前罪没有执行的刑和后罪所判处的刑罚,依本法第69条的规定,决定执行的刑罚。 法律条文都是枯燥的,读起来理解都费力。 边斜好歹在律所待了不短的时间了,且自身也有非凡的理解力,头脑中条理还算清晰,也把这两段反复读了三遍,但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把相关条款的上下也看了看。 唐驳说《刑法》有漏洞,且点明了是这两条,到底是哪里有? 边斜觉得十分费解。 所谓的“法律漏洞”,在律师们眼中都是可以钻的空子,要么会导致无法给嫌犯定罪,要么会导致无法给嫌犯定刑,或者无法保障人的权利。 这两条无疑都是定刑。 密密麻麻的文字,附上下方小字司法解释,看久了,一眼扫过去就有点连成一片,变成无意义的符号。 唯有其中嵌着的笔划简单的数字,能一眼辨认。 边斜的目光忽然就停在了上面。 对数字,他一向还保持着当年理工科思维的敏感。 边斜眨了眨眼,眸底掠过几分思索,然后拉过旁边桌上一张白纸,提笔把这两条里涉及到量刑的数字和相关限制条件罗列了出来。 汉字照旧歪歪斜斜。 但笔尖游走所落下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打印机打印出来那样标准,线条流畅,排列整齐。 一旦把文字转成数字,把法条变成一道求解题,事情好像突然就简单了起来。 刷刷写过大半页。 前面都没出什么问题。 但当边斜将他其中的变量慢慢改到某个特殊值时,呈现在纸面上的,赫然是一个数集。 一个…… 不可能存在的数集。 ——它必须大于23并且小于20。 世上怎么可能存在23年以上20年以下的刑期呢? “啪嗒。” 轻轻搁下了笔,他盯着这个不可能存在的数集看了很久,又站起来望着落地窗外想了一会儿。 记忆不断往回倒。 边斜搜寻着与程白相处这些日子里极少的那些曾提到3·28案的片段,然后停在除了今天以外唯一的一个点上。 天志和明天诚的跨年。 麻将桌。 上海律协副会长周季芝。 “……那嫌疑人不过是个普通程序员,上班族,无权无势更没钱,哪儿值得你跟方让费那么大劲?更别说教唆他钻什么法律漏洞了……” 边斜又走过去摸了一根烟点上。 这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 一辆车从路上开过来,在外面停下,周异从车里出来,拎着什么东西,也不敲门,直接输密码进入。 然后就有脚步声在楼下。 他听见这声音,便出了书房,走下楼去。 但在看见周异和他提的那瓶酒时,眼皮就跳了一下:“一阵不谈正事,我这待遇是跳崖式下降吧,你怎么不干脆给我带瓶二锅头呢?” 周异把那瓶老白干搁到他桌上。 然后是带来的食物。 最后是一盒刚买的阿司匹林。 对边斜的质疑,他淡定至极:“给你喝就不错了,谁知道你是要谈事还是想喝酒呢?送你进医院很麻烦,而且这酒要报销,你说的,省点花。” “……” 真不知道这狗比德性是谁传染给谁的。 边斜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还是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但一时没说话。 周异把外套放到了一旁,看出他神情不大对来:“又在算计谁呢?” 他道:“在想程白。” 周异去开酒的手一停。 边斜却好似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歧义,续问道:“她给3·28案凶手辩护,为什么会被调查?” 3·28杀邻案? 周异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 这桩案子在外界舆论各种小道消息里已经显得扑朔迷离,种种说法不一,围绕于程白身上的攻讦从消息透出开始就没有结束过。 但好像谁也不知道真相。 连他也只是听说过一些。 “法院宣判后,嫌犯服刑1年左后,在狱中故意伤害狱友致人重伤。我不清楚内情,但听说警方和司法部询问,好像是因为怀疑她作为辩护律师……”周异这一回停顿了很久,才慢慢地道出那几个字,“教唆嫌犯,故意伤人。” ……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刑法这个“漏洞”理论上的确存在,还未修改(实践中可能并没有修改的必要也可能还在推进),张明楷教授在17年左右提过。 后文会给具体的数值和解释。 毕竟极端情况,小说不是现实,不必代入。 红包15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3章 无辜者 “教唆嫌犯,故意伤人”,看着纸面上这八个字,赵平章忽然就有些恍惚起来。 不远处的象棋还没下完。 面前的纸页铺了满桌,是程白半个多小时之前带来的资料,3·28案结束后她被各个相关部门接连询问的相关资料。 带这些东西来,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赵平章好好看看,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个心理准备,再想想如果有类似的问题要怎样应对。 这部分资料,头一页就是司法局出具的通知,要求程白配合调查嫌犯杨信狱中伤人的事情,并且暂停她的律师执业。 后面跟着的就是律协相关调查和通知。 甚至还有暂时撤去她前年十佳青年律师称号的决定。 对当时正在上升期的律师来说,这无疑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赵平章翻了一多半,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程白在学校的时候,是个标准的优等生。家境不错,性格也好,至少看起来是温和好相处的。 然而毕业这些年来,经历得实在太多了。 他轻轻把手里这一份文件给盖上了,也顺便让前面的纸页压住了末尾那刺目的红色印章:“这些年,你真的不容易。还好老天有眼,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 老天有眼? 老天如果有眼,乘方就不至于这么毁于一旦了。 程白知道赵平章在看的那份文件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心里应该不平静,但出奇的是此时此刻竟没有办法再给出更多的表情。 好像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似的。 她只平淡无奇地笑了一笑,道:“本来也没有容易的事情,我和方让都太理想了,而对律师而言这是致命的缺陷。毕竟学校里教不了人心险恶。还是先来说说老师的这个案子吧。” 先前接到消息时,只知道是说纪检监察室那边是什么口风,具体事情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都需要从赵平章这里获知。 调查是无法避免的。 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当年每个经办过案件的人都会面临调查。 有时候,虽然你的确没做什么事,但在面临调查询问的时候,也需要有心理准备和回答的技巧。 否则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 尤其是在涉案人员非常庞杂的情况下。 “现在是错案追责程序和案件的复审同时在进行,应该也是想要挽回相关部门的公信力。当年公、检、法三方主要办案的人员都要接受调查,这种时候人多口杂,心思各异……”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白声音顿了顿。 她抬起头来望了赵平章一眼。 “您到时候准备,怎么应对?” “我觉得,查一查是好的。”程白话很简单,但赵平章也算在体制内混过很久了,多少能听得出潜台词,不由摇了摇头,“这一回的调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相信当年司法部门没有冤枉你,还了你一个清白,最终也将还我一个清白。我只能确保我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别人如果想要害我,这是拦不住的。” 同时接受调查的是三方,不确定性因素太大了。 最好的情况是三方都干净,每个人都照实说话,顾好自己那个部分就行了,不要再提及旁人。 但这种最理想的状态基本不可能出现。 体系里这么多人,就算按照概率论来讲,也必定有那么几个不干净的。一旦接受调查,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为了撇清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程白听了赵平章的话之后,沉默了良久,终究没有相劝,只道:“那好吧,接下来我跟老师尝试着走一遍询问的调查流程,也顺便了解一下当年案件的更多细节。” 现在只是调查阶段,但谁也说不准最后是否会面临刑事指控。 多了解一下就多一些准备,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赵平章点了点头,正襟危坐。 程白则按照这些年的经验,细细询问起当年那些细节来,并且寻找各种刁钻的角度提出质疑。 一谈就是四个多小时。 赵平章的家在距离学校两站地铁的一个普通住宅小区里,算不上好,但有一个充满了学究气的书房。 过程中无人打扰。 直到墙上钟敲过十点,外头赵平章的妻子冯琼才在外面敲门喊他们:“我做了饭,老赵,小程儿今天来也还没吃饭呢,一起出来吃些吧。” 温温和和的声音,有些上了年纪,却越发显出水一样的感觉,像是从人耳边缓缓流淌过去。 赵平章的家庭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 他自己现在是大学教授,妻子冯琼是做文物修复的,据说两人很年轻时在上山下乡的时候结缘认识,此后组成了家庭。不过最近几年,冯琼身体不大好,大半时间并不在单位,而是待在家里,倒有时间侍弄侍弄花草了。 赵平章这时已经跟程白聊得差不多了,该注意的问题也都讨论过了一遍,便笑着向外面应了一声。毕竟已经有些上了年纪,不复当年连续给程白他们上课的精力了,临到退休前还遇到这种可能会让他晚节不保的事,面上再平静,心里也不可能真的没压力。 所以,冯琼在外面听不出来。 但在书房里的程白却能清晰看到他脸颊上、瞳孔中那明显的疲惫,只是在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这种疲惫便被藏了起来,挂上了满面的笑容。 这一刻,忽然就有一种没来由的心酸涌了上来,程白瞥见了这位老法官、老教授鬓边那花白的颜色。 赵平章儿子和女儿目前都在外地工作,还要等几天过年的时候才回,所以这一顿饭只有赵平章、冯琼和程白三个人。 饭桌上的气氛倒也很好。 电视上放着晚间新闻,三个人便以此为话题时不时聊上两句。 程白夜里十一点才离开。 赵平章质疑要送她出门。 只是才走到电梯那边,冯琼便在屋里喊道:“小程儿,你有文件落下了。” 她拿了东西走出来。 程白怔了一怔,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接了过来:“谢谢师母,喊一声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您还多走一趟。” “没事,刚进书房收拾看见落在地上的。” 冯琼向她笑了一笑,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依旧能让人窥见年轻时的娴雅,气度温婉。 是先前给赵平章看的那许多资料中的一页,正正好是司法局下达给她的通知。 这不是什么秘密了。 程白没当一回事,但在抬眸要重新向冯琼告别时,却清楚地看见了冯琼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和微红的眼眶。 “赶紧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冯琼看了还等在电梯那边的赵平章一眼,轻轻对她道了一声,“谢谢。” 程白说不出话来了。 她轻易想起了很多东西。 这一对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夫老妻,一个装作没事情,一个装作不担心…… 乘电梯下楼。 寒冬的夜晚安静而凛冽。 楼间花园里,喷泉已经熄灭,只有路灯还亮着,照着周围重重叠叠的树影。 程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旁边沉默的赵平章:“老师先前说,司法部当年还了我一个清白,也最终将还您一个清白。可您真觉得,我还有清白可言吗?” 赵平章往前走着,想开口说有。 但话到嘴边,想起当初网络上对她的攻讦,还有持续至如今,一提起程白就是“专为人渣打官司”的误解,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程白走到了自己的车旁,回转身来,唇边挂了淡淡的笑意,只道:“老师,我现在只相信,越是清白越需要澄清,无辜的人不该遭受他们不该承受的误解。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更主动地应对舆论。有时候,它伤害不仅仅是您一个人。” 就像当年3·28案,身陷舆论旋涡的是她,但真正心灰意冷的那个人,是方让。 作者有话要说:* 丧了几天,搞东搞西去了,哈哈。 先更半章。 后半章本来是边斜和程白的戏份,写得差不多了,不过今晚状态不行,不确定是不是到位,明天重新看一遍要不要重写再说吧。 红包200+ 晚安。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4章 热粥 “3·28案居然是法律援助?”边斜只觉不可思议,完用一种诧异的眼神望着坐他对面的周异,“而且本来是方让亲自要接,最后被程律接下来的?” 同样是夜里十一点,聊完工作室的一些正事,又说了凡世影视要做律政剧的很多事情,包括这里面的金牌编剧姜明怀,洋房别墅的话题,不出意外地转到了程白身上。 但周异所提到的东西,却让边斜意外。 这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了自己以往的所知都被自家经纪人方才那一番话给颠覆了。 “法律援助不是提供给经济困难需要帮助的人,或者是特殊人群的吗?” “谁告诉你嫌疑人是有钱人呢?” “我知道舆论大多喜欢夸张,但我本以为不是空穴不来风,至少不可能连给自己请律师的钱也没有吧?” “他杀人之前把自己所有财产都捐了,甚至签了遗体器官捐赠。” “……” “杀人之前一个月,他母亲跳楼自杀。这人在世上举目无亲,圈子里传是复仇杀人。接受审问时态度相当反抗,毫无悔改之意,连律师都不想请,最后是法院找到的法援中心,让他们指派律师,法援才找到的乘方。” “复仇杀人?” “嗯,判决书上嫌疑人是这样供述的,程白给他写的辩护词里也有这一条,但更具体的内情不清楚。” “方让要接,但最后案子程律接了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阴差阳错,毕竟不是谁都有空接这样的官司,可能时间方面一时协调不过来吧。不过……” “不过什么?” “也有人说,是因为这一桩案子跟跟方让亲生父母被判决的案子有点相似,方让是顾忌到方家那边,也顾忌到方不让。” 用官方一点的话讲,当年的乘方是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一家律所,在不会带来任何收入的法律援助领域,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也曾在法律援助领域和公益诉讼领域,培养出了很多不错的律师。 相关部门喜欢这家律所。 方让和程白虽然是律所大合伙人的级别,但每年都会接一定数量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诉讼。 圈里曾有人开过玩笑,这家律所接其他诉讼或者非诉官司的目的,可能不是为了赚钱本身,而是为了攒下足够的钱,来养他们庞大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诉讼团队。 方让拿的是16年的十佳青年律师,程白则是17年。 那时的乘方,他们就是并肩的双星。 只可惜,3·28案一出,程白就被拉进了泥淖,双星相继暗淡,往昔辉煌的乘方也在一夕之间注销,从此陨坠。 周异知道程白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方让也有所耳闻,谈到这里时,纵然他法学院毕业之后便没有当过律师,也难免觉得有些沉重:“我总觉着,如果当年没有阴差阳错,是方让接了这官司,就算后面还是发生一样的事情,乘方也许都不至于走到注销这条路上……” 溺水者固然痛苦,但谁说站在岸上眼看溺水者跌坠却偏偏对此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不痛苦呢? 更何况,程白方让是一路拼过来的挚交。 没有人知道方让注销乘方时是什么心情,发生在内心的崩溃和死亡,是无法为人窥知的。 边斜听了周异这话之后,不由沉默了许久,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照你这么说,那这桩官司的情况在实际上其实与媒体舆论所攻讦的相差甚远。” 周异把杯子里最后那点酒喝了。 他笑:“祖宗,你是写书的,玩弄人心的,这都没想明白吗?” 虽然从来只承认自己是个很商业的畅销作家,但如果他的文字不写进人心深处,也就不存在震撼力和影响力,又谈何畅销? 周异说得没错,他该想明白的。 边斜也端起酒来把最后那点喝干净了,道:“没有新闻和信息传播,我们是瞎子和聋子;有新闻,有信息传播,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也未必就是真。” 想想舆论真是个很怕的东西。 就算你告诉自己,这件事你没有参与,你不清楚内情,不要妄下定论。但只要某一种舆论不断地出现,不断地被看到,就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藏在潜意识里,细微地影响着人对另一个人的判断。 一遍一遍,多了就根深蒂固。 真假不重要,重复最重要。 天也的确不早了。 两个人喝完了酒,事情也聊得差不多,边斜便起身,看了一眼隔壁那栋始终黑漆漆还没人回来的老房子,去到厨房,把周异带来的那份粥给热上,然后陪他一起走出去。 人喝了酒,风一吹,只觉更冷。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连忙把自己身上随便穿出来的那件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一些,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问了一句:“你也认识方让?” 方让? 前面车已经来了。 周异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在一个圈子,听过,但不认识。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有点感兴趣。”边斜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事情他喜欢先做后说,一面说着,一面给那边徐杰打了个手势,让他靠边停下,然后道,“成了,赶紧上车回去吧,太晚别吵着伯父伯母。” 边斜的想法一向在天上。 周异已经习惯了不去猜测。 他道了个别,便直接上了车,由徐杰开车送他回去。 两人才刚走不久,另一辆车就往这边来。 边斜本准备转身回去,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引擎声,下意识转过头一看,路灯照着的街道上开过来的那辆车,不是程白又是谁的? 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人站在路边,他脸上一下就露出了笑容,隔着大老远就用力向那辆车挥手。 程白在赵平章家这一整晚,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直到自己开车离开一阵子了,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其实有些恍惚。 毕竟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饭了,她无法不去想起过往的一些东西。 乍见路边那裹得跟熊似的人一直向她挥手,她还反应了一下。 然后才认出,这是边斜。 这位大作家十分怕冷,往日也不是没以这种滑稽的形象出现过。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到弄堂口了,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拿了大衣和包下车。 边斜就站在那边等她。 看她渐渐走近了,就十分自然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程白怔了一怔。 她抬眸看着他。 只见这位大作家羽绒服的拉链高高拉起来,把领口都竖得挡住了下半张脸,脑袋露出来半截儿,一双眼在外面眨了眨,旁边路灯昏黄的光芒斜照过来,在瞳孔深处染上几分暖色。 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被戳了一下。 以至于旧日那些看似责怪实则掩不住关切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堆在她的耳边,让她猝不及防,甚至显出了一刹的狼狈。 “程律?” 边斜看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有些疑惑。 程白终于回过神来,却低下目光,随意地笑了一笑,很快把某一种情绪收拢得一丝不剩,只道:“这话该问你吧,大作家这么晚还没睡呀?” “大律师都没睡,我怎么能睡?” 夜猫子,网瘾少年,那都不是吹的,年轻人怎么能在晚上12点以前就睡觉呢? 边斜说起来还有点小骄傲。 “刚送走老周,聊了点事。你呢,赵教授那边怎么样?” 程白其实有些累了,想起她说完那句话之后赵平章的反应,只淡淡地道:“就那样吧。” 边斜猜着几分:“不好解决吧?案件调查讲究证据,所以只要赵教授本人没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最后就查出什么问题来,更何况还有程律你在,会防范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我感觉,程律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 敏锐的作家。 程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只是一笑:“才想起你也是写书的,《三体》看过吧?” 边斜了然:“猜疑链?” 程白看他的目光于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惬意,跟这位大作家说话真是舒坦,半点也不费力。 的确很像是《三体》,很像是里面提出来的一种叫做“猜疑链”的概念。 公检法体系,有问题的人真不少。 赵平章没问题,在面临调查的时候,是否会选择说出其他人的问题呢?就算赵平章没有证据不乱说话,可其他人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揭露什么呢?人心藏在躯壳内,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猜疑是一环扣一环的。在这种案子里,还有多人共同犯罪的案子,嫌犯之间往往会相互指控攻讦,被检方各个击破。甚至有些时候就算是好人,没什么过错,为了不承担责任,也未必不会做出将黑锅推给别人背的事情。”程白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眉心,眼底露出几分鲜见的轻嘲,“等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舆论爆炸’。” 这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边斜跟周异聊了一晚上,也了解了3·28案的一点东西,更算明白了白天那个唐驳说的“刑法漏洞”到底是什么。 唯独对程白当年被调查的理由…… 他有些困惑。 本想等程白回来了问一问,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问不出口了。 两人无话,一道走进那条窄道。 墙上装着的红外感应灯亮了起来。 到岔口,两人才停下脚步。 边斜心里忽然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才问:“程律晚上吃饭了吗?” 程白晚上其实没吃多少。 她没那个心情,眼下更忙碌了一天,只回道:“吃过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 有一点小失望,什么东西空悠悠就晃了过去,边斜也说不清心里这一刻的感受,只笑着跟她告别。 “那程律明早再见?” “明早见。” 程白点了点头。 两人就在这路口,各自往自己家走去。 洋房别墅里,还是一片亮堂堂。 边斜开门走进去之后,向程白那栋老房子望了一眼,下面的灯已经开开了,她应该已经进去了。 他收回目光,进了厨房。 电热锅里还温着一碗鱼片粥,一片奶白色,热气腾腾地冒上来,在透明的玻璃盖上凝结成一片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滑落。 边斜不由得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是脑子有毛病。 程白怎么可能不按时吃饭呢? 人又不是他。 特意留这么一碗粥,简直自作多情到极点。 他上前把火关了,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做这种事,于是嘀咕起来,自我挽尊:“嘁,吃了饭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喝了酒呢。反正这碗粥也不是给你留的。” 边某人琢磨着,得把这碗粥扔掉。 否则也太不符合他高冷的人设和风格了。 只是一转头,却望见另一边老房子楼上的灯光,迟迟没有亮起。 程白拿钥匙开了门,经过那狭窄的院子,开了楼下灯,就能看见前面通往楼上的陈旧的木楼梯。 上头黑漆漆一片。 安静极了。 可恍惚间却好像能听见那小小的客厅里传来留声机悠扬的乐声,好像有人在说话,埋怨着她回来得太晚。 手里捏着的钥匙冰冷。 程白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它们一会儿,又向这木楼梯投去一眼。 她这么早回来干什么呢…… 今晚也未必能睡得着。 目光一阵流转,程白想起了方才边斜的话,在这楼梯下站了有小半分钟,终于还是回头向门外走去。 出门。 经过岔路口。 隔壁洋房别墅门口也亮着灯。 她直接就按响了门铃。 “叮咚”一声响过。 几乎同时,别墅里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好像是正在干什么,突然被这门铃声吓住了,打翻了什么东西。 伴随而起的还有一声惨嚎。 “烫烫烫死我了!谁呀这大晚上叫魂啊!” 程白站在他门外,听见这声音一下就笑出声来,拉长了声音向里面道:“我。” 别墅里立刻安静。 半分钟之后,边大作家强作镇定,一只手背在自己身后,给程白开开了门。 “程律啊。不好意思,我刚……” 程白知道他什么德性,都懒得听他解释,直接道:“晚上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出去喝粥吧。” 边斜顿时露出一个奇异的神情,张嘴想要回答。 程白抄着手,一扬眉,又补了一句:“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吃过了也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边狗:霸道程律爱上我[doge] 另外方让不会在这本书里正式出场,他是一个代表某种东西的意象和符号。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5章 蝇王 真是好霸道好不讲道理。 律师了不起,当律师就能为所欲为吗? 真是…… 边斜微微抬了自己下颌,特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刚才问你你说自己吃了,现在又想约我出去喝粥,程律这也太善变了吧?我是一个有尊严有主见的人,怎么能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呢?” 大作家这副架势…… 程白盯着他看了有三秒,十分上道地道:“所以?” 边斜得意:“我家有粥,不用出门。” “……” 果然,这货当时问那一句就是想找她来喝粥啊,程白怔然了片刻,摇头失笑。 可笑完一低眉,眼底又划过些别的东西。 寒冬冷夜一碗热粥。 电视里放着《暗杀者》的大结局,姜明怀很敢写,竟然写了个悲剧;沙发上坐着边斜和程白两个人,一面喝粥一面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往常因为安静而显得冷寂的客厅,难得多了几分人气儿。 “你这人还挺长情的,自打第一次带你去吃过这家的粥之后,你这都吃过几次了,不腻吗?” “程律吃腻了?” “有点。” “花心大萝卜!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这人,专情且长情。哎,《暗杀者》这结局还挺加分的,就要这么死不了还活着受罪最深刻。哈哈,明天早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律所看见活的姜编剧……” “我怎么听着你这么幸灾乐祸?” “我是人品那么低劣的人吗,怎么能说是幸灾乐祸呢?程律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这叫喜大普奔!” “啊?” “欣喜若狂,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 有些人特招人恨果然是有特招人恨的理由的。 喝完了粥,程白坐沙发这头看着《暗杀者》最后收尾的几段剧情,一转过眼来就看见边斜在折腾之前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一管烫伤膏。 他比较倒霉,伤的是右手。 烫伤膏找出来后就想拧开,可右手手指疼,拧不开;左手去拧的话,右手又拿不住管状的烫伤膏,没有着力点。 半天都没折腾出个结果。 “给我吧。” 程白看不下去了,想起这位大作家吃饭除了靠脑子还靠这双手,到底金贵,又想起好像人还是因为自己按门铃吓得烫着的,终究发了善心,把烫伤膏从他手里拿了过来,轻松拧开。 “手过来。” 边斜突然就有点受宠若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程白一挑眉,似乎对他这反应有点意见,他才猛地一激灵,连忙把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谢谢程律!” 因为是去揭那盖子的时候烫着的,红的都是指腹,还被冒出来的水蒸气给冲着了。 刚开始不觉得,越往后越觉得疼。 程白以前也不是没烫伤过,约略知道一些,看了他一眼,便从管中挤出一点烫伤膏来,拿棉签一点一点慢慢地涂了。 因为要看《暗杀者》,所以客厅里的灯光调得不算太亮,她给他涂药时半低着头,脸侧微卷的头发垂下来几缕,浓长的眼睫轻轻搭着,浑然褪去了属于大律师的近乎冷酷的淡漠。 感觉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但边斜轻而易举能察觉到,今晚的程白,跟以前是不大一样的。 否则,不至于在先才回答他吃过了之后,又折转来按他门铃,找他一起去吃夜宵。 他平时写字敲键盘的手指,很是修长,是那种让人看一眼会想起钢琴琴键的漂亮。 被烫伤之后,有些发红。 烫伤膏是凉凉的,涂上去之后很快就将那烧灼的痛感压下去不少,于是另外一些在痛感之外的微妙感觉,就随着他浮动的心思悄然跳跃出来。 程白帮他涂得差不多了,稍稍往后一退,一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边斜莫名有些心虚,连忙把视线转开了。 要不转开她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一转开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视线一转,就落到了对方那忽然涌动了一下的清晰的喉结上。 夜已经很深了。 程白一下笑出来:“大作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边斜挺直了脊背,强作镇定:“想什么不重要,我又没有做,‘论迹不论心’的好吗?亏你还是学法的。” 哈。 这还跟她讲上道理了。 程白没了脾气:“又没说要对你怎样,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懂的。” 性冲动嘛。 深夜男女,在所难免。 更何况这货早头回在她面前喝醉时,就已经吐过真言了。 程白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也觉得自己对这人有点意思,但还没达到一定要怎么的程度,无可无不可,所以这话题也就是淡淡地揭了过去,没让边斜难堪,也避免了真发生点什么的可能。 边斜则定定地注视了她很久,似乎是想琢磨清楚她这一刻的神态里到底藏着点什么,目光深了许多。 手收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也跟着笑出声来,道:“程律跟别人真的很不一样。” 程白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烫伤膏也盖好重新放回去:“不就是不一样,所以你才喜欢我吗?” 他那一堆卡还在她手里呢。 边斜不知道她考虑得怎么样了,但也不问。 这一刻客厅里的气氛实在太好,是一种说清晰不清晰说模糊又不模糊的暧昧,让他十分自然地坦诚起来。 边斜望着她,异常坦诚地道:“所以,我在想,怎样才能让程律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上我。” 程白弯了唇:“我对你也有好奇的。” 边斜顿时一扬眉。 程白平静地看着他:“有钱有闲,人情通透,脾气不错,对这样的一个人影响最大的那本书,竟然是《蝇王》。” 作者有话要说:* 黄渤电影《一出好戏》基本就是从《蝇王》衍生出的东西,不过书本身毫无阅读快感,没什么看的必要。 更半章。 红包2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6章 新人生意经 《蝇王》是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创作的一本寓言式小说,据传早期投稿了无数个出版社都被退稿,直到某家出版社慧眼识珠,将其捡了起来,策划出版,后来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 这为这本小说行销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原著的描写其实极为枯燥干瘪,让人难以耐心去阅读,但它所讲述的故事却让看过的人都要为之胆寒。 背景设置在未来,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 一架搭乘着几十名小孩儿的飞机因遭受攻击被迫将孩子们投在了一座孤岛之上,在没有一个成年人的情况下,孩子们都要凭借它们自己的能力在孤岛上生存,以期得到救援。 孤岛上于是构成了一个小型的封闭社会。 来自文明的现代社会的孩子们,一开始采取简单的民主形式进行合作。但随着时间流逝,恐惧加深,人跟人之间很快开始爆发矛盾,出现不同的意见,甚至为谁来担任领袖发生了分歧和冲突。 明明都只是孩子。 明明身上带着来自文明社会的烙印。 但刻在骨子里的却是一种“恶”的本性,一旦失去了外在的束缚,在得救回到文明社会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原始的野蛮便渐渐占据了统治地位。 孩子们之间相互争斗,相互欺压。 兽性取代理性,□□取代民主,野蛮取代文明。 他们甚至残忍地杀死不归服的同伴。 文学界普遍认为这是一本严肃的哲理小说,写的是本该最天真无邪的孩子,但探讨的却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恶”。 据说,好的作家都是要去体察人性里那些深刻的东西。 也许,“恶”也算其中一种吧。 但反正觉得这本书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边斜,心里的很多想法,可能跟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并不相同。 可惜今天实在是不早了,也的确不算是合适的时机。 程白淡淡说完了自己的好奇,便起身告辞。 边斜送她到门口,看她那边老房子二楼的灯亮了起来,才返身走回去。 第二天一早,程白主要处理唐驳和书婉婷入职的事。 这两个人都非常准时地到了律所,坐在程白办公桌对面。 左边是唐驳,今年二十二岁; 右边是书婉婷,今年二十四岁。 他们都很年轻,相互不认识。 唐驳差不多是昨天的模样。寸头,只是听从了程白的建议,今天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看上去稍微正式一些的深蓝色西装,但算不上特别合身。 看上去中规中矩。 那黑框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在这身西装的衬托下,越发显出一种刻板来。 第一眼看去,其实很难联想到律师。 书婉婷则要精致很多。 毕竟是出国留过学的,一身收腰小西装,搭着一件颜色鲜亮的桃红丝绸衬衫,领结打成了蝴蝶结垂在胸前,既不让人觉得太过严肃,也不让人觉得太过轻浮。 衣品非常好。 整个人很有气质。 瓜子脸,大眼睛,黑长直,眉目清秀婉约,左边眉梢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单单从两个人的外形看,很多合伙人应该都不会考虑唐驳,会直接选择书婉婷。 包括程白。 只是有些时候,看人不仅仅要看外表。 书婉婷无疑很优秀,但唐驳也很不差。 “老实说,其实你们两个都不算我最满意的人选,但本来也都算是刚入行的新律师,可塑性很强,可发展的空间还很大。”程白是个合格的大par,也不跟这两个人绕弯子,直接把自己的打算摆上了台面,也好让这两个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心里有数,“但目前我只需要一名律师助理,并且希望这位助理的能力能达到让我满意的程度。所以我猜你们已经想到了,你们两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在一个月后留下来。” 另外一个人也许可以在这个律所寻找其他的位置,也可以根据个人的意愿离开。 但反正程白就要一个。 这意思无比明确。 唐驳昨天就从程白那边听到了一点口风,更不用说他十分熟悉程白的行事作风,在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后,他根本没有半分的惊讶,只端坐着回答了一声:“明白。” 书婉婷却是被这消息炸得有点懵。 她第一时间露出了几分愕然的神情,眉头下意识地拧了起来,望着程白,似乎有话要说。 想也知道,她心里不会太高兴。 毕竟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忽然生出了变故,突然加入一个竞争者,换谁都会不爽。 更何况她这对手看上去实在没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但眼下毕竟是在程白面前,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能表露出来。 所以话临到出口,又被她咽了下去。 书婉婷抿了抿唇,也道了一声:“了解。” 这两人的反应都落在程白眼中。 唐驳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书婉婷的不爽她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并且能够理解。 只是职场上的很多事情就这么残酷。 随时随地都有竞争。 而身在这个职场上的人,也得做好随时随地面临挑战的准备。 程白其实不想这小姑娘对自己印象太差,所以难得露出了几分和善的笑容,对她多说了几句:“我知道,作为最先被录用的那个人,你心里可能不会特别高兴。但这也是你能证明自己的时候,你可以向我证明我为你加进来的这个竞争者是不必要存在的。” 书婉婷听后,看了唐驳一眼,慢慢道:“您言重了。从程律的角度讲,这就才能挑选出合适的助理,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这话…… 听着总觉得不那么对劲。 说得客气,但心里面还是藏着不满的。 程白眉尖微不可察地一蹙,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一会儿出去找肖月带他们去人事那边走流程。 这件事她早上来已经跟人事那边说过了。 负责第一轮面试筛人的那位hr差点就跟她拍了桌子,显然对她这位合伙人做出的决定非常不满。 没人能高兴。 毕竟这个唐驳是他们已经在第一轮面试里筛掉决定不用的人,可程白偏偏捡了出来,还要录用,这跟打他们的脸有什么区别? 明摆着说hr瞎,不能慧眼识珠。 只是这一点意见和反对还不至于使程白改变主意,她对人事这边的态度不温不火,但异常确定。 章姐负责人事部,也知道在这律所里,跟一位大par闹僵对他们来说实在不会是好事,更别说还是程白这级别。 所以她出来当了和事佬,好歹把这件事抹了过去。 但消息是压不住的。 唐驳、书婉婷两个人才一进她的办公室,整个律所里就已经传出她跟人事部这一大早闹矛盾还要招两位律师助理的事情。 实话说,这件事不合常理。 书婉婷可是读过jd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那个二本毕业的唐驳好到不知哪里去,程白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要录用他? 有人猜测,也许是真的能力出众; 有人觉得,法考457分绝非常人能及; 但更多的人自然而然觉得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内情。在国内这种人情社会里,往自己、往朋友公司塞个实习生,或者添个员工,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法考成绩并不说明一切。 显然怀疑这个唐驳跟程白有什么独特的裙带关系,或者利用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手段才进来。 连带着的,不少人虽然还不认识书婉婷,但已经有些下意识地同情起这个才刚进律所就要面临残酷竞争的姑娘了。 程白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在过往经历得已经实在很多了,猜也知道外面那些普通律师们会产生怎样的猜测。 只是她根本不在意。 在书婉婷和唐驳相继起身要离开她办公室去人事部办手续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叫住了唐驳:“唐驳你留一下。” 书婉婷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唐驳一眼,才走了出去。 唐驳也有些愕然。 他依言停下,看程白一指前面的座位,便按着她的意思重新坐了下来:“程律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程白办公桌上放着一支签字笔,她拿在手里轻轻转了一圈,才笑着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唐驳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程白有些玩味:“我没有告诉别人,我为什么执意要录用你,让你和书婉婷竞争。这种时候,外人一定会产生猜测。不会有太多人觉得你是凭本事进来的,在这个律所里,你可能会得到并不特别友善的目光。也就是说,看似你是被我破格录用的一个,可实际上在竞争环境里,你已经落在了书婉婷后面。” “我已经得到了自己原本没有的机会,这就足够了。”她说的这些,唐驳都懂,但并不因此感觉到沮丧,“毕竟我是个插队的,这样正好公平。” 真是半点都不带怕的啊。 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程白直言道:“人事部那边筛掉你的hr告诉我,在最近五年里天志从来没有进过一个二本法学院毕业的人。” 唐驳推眼镜一笑:“那他们一定也没有聘用过一个法考457分的人。” 无法反驳,的确如此。 因为一般来讲,法考分数这么高的一般都是名校毕业生,有这个分数,再有学历的加持,去的都是真正的红圈所。 更别说唐驳这分数太过罕见。 程白短短跟他对话这么两句,再一次轻易感觉出了这年轻人身上的锐气。 昨天的疑问,又浮了出来。 这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便望着对方,琢磨了一下,道:“数罪并罚那条漏洞,你怎么发现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但传播范围却不广,甚至只有一些法学界的大咖真正知道内情。 新闻媒体根本都没有报道。 流传在外的消息只有她被司法部等部门调查,但根本没有给出调查的原因,所以外界才会自然而然地黑她为人渣打官司,怀疑她是要用什么肮脏手段给嫌疑人脱罪。 唐驳是个明显的局外人。 但他偏偏知道了。 如果对刑法钻研很深,认真去想过,发现这条漏洞没什么好说的;但能将3·28杀邻案与这条漏洞联系起来,实在凤毛麟角。 唐驳不假思索地回答:“倒推。这件事一出,网上有的新闻报道我基本都看到过了,曾观察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曾有媒体报道过案犯入狱之后再次伤人,但很快它们都被屏蔽了。外界都说是程律花钱删帖,压下□□。可我研究过程律的案子,知道程律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上面出于某一种原因,要把这件案子压下来。” 说到这里时,他停了停。 但程白并没有给什么明确的反应。 于是他冷静地继续道:“一般有关部门如果采取这样的手段,都是面临了比较严峻的问题。我大胆地猜测了一下,又查了律法计算,才敢真正确定。” 这一下,程白看他的目光才多了几分赞赏:“观察这么仔细还这么敢想的人不多了,你很聪明。” 唐驳抬眸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犹豫。 她看出对方有话想说:“想问我什么?” 唐驳道:“程律被调查,应该是有关部门怀疑您有教唆案犯利用这个漏洞的嫌疑,但最终您安然无恙,也恢复了律师执业资格。这证明,从头到尾程律都是清白的,可网上那么多无理由的恶意揣度,甚至是人身攻击。您事后竟然没有一一提告,让我至今耿耿于怀。” 程白一下就笑出来:“告他们什么?” 唐驳道:“名誉侵权,诽谤。” 程白眉梢一挑:“然后呢?” 唐驳愣住。 程白的目光往那落地窗外转去,看见了外面冬日灰沉沉的天空,淡淡道:“当所有人都以为你不是个好人的时候,再多的澄清都是狡辩,告名誉侵权一个一个准,太容易。就算赢了,其他人也未必觉得人家说错了。在那个程度,于事无补。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的。” 而且那时候…… 她其实并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 唐驳这时候才想起,那段时间对程白来说,最沉重的打击可能不是舆论的种种重压,而是乘方突然的注销…… 程白道:“这件事我都不在意了,你却好像比我还在意,为什么?” 唐驳考虑片刻:“至少该给那些人一点教训。” 程白摇头:“有更真的话吗?” 唐驳又考虑片刻:“这世间还有公理。” 程白依旧摇头:“不够真。” 唐驳定定看了她有三秒,终于道:“名誉侵权的起诉期限是2年,现在才过去1年多,我们可以告一个大的。人够多的话,就算是名誉侵权这种小案子也会有不低的赔偿。我缺钱,您缺时间。来到天志发家致富第一单,我觉得可以从程律开始。” 居然有人想做她的生意帮她打官司…… 程白终于又笑了出来,用一种新的眼神打量着唐驳。 “你真的很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2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7章 旧访谈 “程律在找唐驳聊什么啊?” “这谁知道?” “小点声……” …… 书婉婷先出来,但唐驳还留在程白办公室里,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话聊,难免让外面办公区域里暗中关注这件事的人生出一些暧昧的疑惑。 有几个人交头接耳。 书婉婷跟肖月办完一系列入职手续回来,唐驳都还没从办公室里出来。 众人都忍不住去打量她神情。 书婉婷家境固然很好,但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脸色于是有些难看。 边斜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可既不参与讨论,也没流露出太感兴趣的神情。 他现在正在翻阅自己邮箱里的资料。 一部分是程白经手过的案件,另一部分是案件之外,程白所接受的记者采访和节目访谈。 后者大多在乘方时期。 至于乘方前后,却是少之又少。 边斜的阅读速度一向很快,他先没有去看那部分最枯燥的案卷资料,而是点开了采访和访谈的那个文件夹。 时间从13年年底到18年年初。 程白公开对媒体发表过的言论,几乎都在这里了。 在点开16年的一份《京律评论月刊》的访谈录时,他点动鼠标翻页的速度,忽然就慢了下来,然后彻底停住。 严格来算,这篇访谈的主角并不是程白。 而是方让。 是他作为乘方律所的创世合伙人在获得16年十佳青年律师后接受的采访,程白作为他的合伙人和朋友也在其中罢了,参与谈话的内容也很少。 但边斜的目光久久凝在那几行字上,无法移开。 记者:您在颁奖现场发言的时候说,在工作中最感谢的人是程律,据我所知您和程律从13年在国外认识之后便一同创办了现在的乘方,合作关系非常稳定。能跟我们讲讲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吗? 方让:啊,(笑)这没什么好讲的吧。 程白:严格说起来是因为另一个人认识的。 记者:另一个人? 程白:我曾跟他兄长打过官司,他对我有印象。那天开学第一堂课,他就坐我旁边。好像是第三天才说上话吧?(笑)我记得那借口还挺蹩脚,借什么来着? 方让:借笔。 程白:对,借笔,做笔记。我其实不认识他,但一听见他名字,是真的印象很深。我一开始不知道方大律还有个弟弟。然后毕竟在美国,那边比较乱,他下课还跟我后面,我误会他有不轨企图,好像是动了手吧?后来才知道他是想邀请我一起去听一场庭审,慢慢才熟悉起来,决定要一起创办律所。 记者:就是现在的乘方? 方让:对。我和程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程白:嗯,单方面的。 记者:业内都说两位是因为共同理想才走到如今的,乘方的存在在其他律所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有人评价说,贵所其实是在用利润丰厚的一般诉讼和非诉业务支撑着庞大的公益诉讼和法律援助团队,而律协和司法部则因此给了乘方一些优厚的待遇。有人觉得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走后门。二位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方让:清者自清。 程白:不服气他们也做啊。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加入到这个领域,乘方愿意牵线搭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记者:采访时间好像差不多了,但我们的采访簿上面还有一个所有人都很好奇的问题。那就是,方律和程律郎才女貌,又都事业有成,合作上亲密无间,很多人都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一点是真的吗? 方让:不是。 程白:或者说,现在不是。 记者:现在? 方让:我和程儿是非常好的朋友,不过都还没怎么考虑感情方面的事。但我们聊过,如果大家将来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又有这个需要,会直接选择跟对方结婚。 程白:(笑)这段还是删了吧。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8章 程白的贺卡 访谈录采用的是简单的对话模式,除了个别括号里标注的神情和动作,基本只记录下当时双方的对话。 可莫名地,边斜竟能构想出当时的场面。 在方让被选为16年十佳青年律师的时候,可能是刚从领奖台上下来,跟程白一起坐着,接受采访。 小小的白色鼠标停在页面的末尾,边斜盯这那一片反光的屏幕,心情莫名就阴郁了几分。 醋坛子一倒扶不起来。 什么叫“更合适的人”? 真是越琢磨越不对味儿! “啪”一声轻响,边斜身子往后一仰,靠进椅背里,手里一松,竟是直接把原本攥着的无线鼠标扔在了桌上。 周围先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都回头看他。 但他谁也没看。 一张脸上看着淡淡的,好像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这位大作家自打来到律所后,身价虽然高,可从来没摆过什么架子,也没给过谁坏脸色,这会儿看起来好像没事,可鼠标都扔了,明摆着是心情不大好啊。 周围人瞅着,声音下意识就小了。 就连过了几分钟看唐驳从程白办公室出来了,也都莫名不敢再议论什么。 办公室里,程白几乎是目送唐驳走出去的。 一个很有野心的律界新人—— 这是她从一开始就为唐驳贴上的标签。而这个年轻人在这短短的两次接触中所表现出来的,也完对得起她贴的这个标签。 在这个圈子里,有几个人敢走到程白的面前对她说,想要帮她打官司? 更别说是这么简单这么私人的官司。 实力不济一点的,那简直像是跳梁小丑,跑关公面前耍大刀来了。 可唐驳敢。 话说得极其漂亮。 第一说这种案子是小案,对她来说不值得花费时间;第二说自己缺钱,想尽快找到进入天志后的第一桶金。 但程白不是傻子。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明白,唐驳缺钱可能是真,但想打这个官司,必定不仅仅是为了钱。 任何行业,无非就是两个字—— 名,利。 律师也不外如是。 有的律师闷声发大财,做一单是一单,先利后名,或者干脆不求名;有的律师则反着来,先把名气打出去,再慢慢以此聚拢案源,把名转化成利。 只需要认真地想想“为业界知名大par程白打维权”这个名头,就能知道这个官司真正的价值到底在哪里了。 程白一眼就能将唐驳的目的看个清清楚楚。 至于这点诉讼的赔偿,对她来说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钱。 可…… “在程律的心中,这件事真的过去了吗?” 唐驳起身时盯着她认真问出来的那句话,再一次浮现于耳边,轻轻地回荡。 程白转眸,看向了落地窗外。 透亮的天光倾泻而下,冬日的钢铁森林冻成一幅图景。近处高耸的大楼向着天空刺探,远处繁华的街道旁已经装点上了红色的小灯笼。 不知不觉,一年又要过去了啊。 她慢慢收回了目光,浓长的眼睫将眸光覆了,让这一双眼瞳变得深暗许多。 早上处理了一下工作,顺便给自己排了排来年的计划。 最近也有不少案子找上来,但程白照旧不感兴趣。 因为团队里来了两个新人,所以自诩是她团队“元老”的肖月大着胆子撺掇众人起哄,要她这个老板请客。 程白自觉是个好说话的上司,便找了一家港式火锅,请大家吃饭。 一共6个人,程白,肖月,钱兴成,唐驳,书婉婷,边斜。 姜明怀请假没来。 肖月快人快语,一边吃牛舌,一边吐槽说:“姜编剧敢来才怪了。他今天要敢出现在律所,我头一个拿刀捅他!” 程白一听一下就笑了起来。 只要打开微博,看看那一长串的热搜就明白为什么了—— 50条热搜有16条都跟《暗杀者》相关! 昨天晚上《暗杀者》大结局,女主死了,男主瞎了。观众们是满腹情怀,一腔热血,电视机或者网播平台上准点守候,谁想到都他妈喂了狗,等来这么个糟心结局—— 英雄无名啊。 主角和他的朋友们,隐身幕后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可阴差阳错之下连姓名都没留下。只有一个行动处的老头儿知道有过这么一群人,做过这样一些事。 可随着岁月流逝,他的记性也渐渐差了。 大结局最后一个镜头,程白还有印象。 是昨晚她在边斜家里看的。 所有人的身影在镜头里慢慢拉远,渐渐隐没。历史的荒原上只余下大雪漫漫,所有人都像是一粒尘埃,闪光过后,融入雪中。 编剧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无比明确:不管曾有过多么惊天动地的功绩,最终都被大雪覆盖,不留痕迹。 寓意是有了,主题也深刻了。 可就是太气人了。 大结局才出来没5分钟,网络上号召给编剧姜明怀寄刀片的微博就直接窜上了热门。 律所里也有不少律师在追这部剧。 肖月吐槽归吐槽,但话说得还真不是没道理。 姜明怀今天要敢来律所,吃不了兜着走是一定了。 钱兴成来天志也有一段时间了,好不容易混熟了脸,这会儿也赶紧加入了聊天,直接把话题往边斜身上带:“我看网上那些人骂得是真厉害,今早起来一看新闻我都乐了。说起来连边神都躺枪了来着,有个博主写了一副对联,现在还挂在热搜上呢。” 肖月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 书婉婷娴静,只看着他们聊。 唐驳寡言少语,知道,但并不贸然插话。 但程白一早到律所就在忙,还真没抽出空来去看看热搜,便看了边斜一眼,问肖月和钱兴成道:“什么热搜啊?” 肖月立刻将自己镶满水钻的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微博就翻到那条热搜,递给程白。 程白低头一看,直接就笑出了声来。 这说“躺枪”算躺枪,可说无辜也真的算不上。 众所周知,边斜是如今业内顶级的畅销书作家,这就意味着看过他书的人很多,有很大一部分跟《暗杀者》的观众重叠,并非什么稀奇事。 但问题也就出在重叠上。 要知道,就在边斜几个月前发售的新书,也就是“夜行者”系列第八部《被盗的一年》里,他居然亲自写死了自己书里的主角! 操作骚到爆! 发这条微博的po主显然既是边斜的读者,又是姜明怀的观众,在《暗杀者》大结局的这一天,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命途多舛,发布了这样一条微博: 上联:死神姜发盒饭横空出世 下联:阎王边杀主角后继有人 横批:我娘说,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杀人:) 文字下方配了两张图,一张是边斜某次新书发布会的照片,一张是姜明怀某次电视节活动的照片。 风格不同,可都是面带微笑,帅得掉渣。 图片上都p了一行字——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这样图文并茂的一则微博,立刻就引起了广大网友的转发,笑喷之余,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同仇敌忾的辛酸来,在评论里把边斜和姜明怀拉出来大骂一通,直接一起送上了热搜。 程白顺手往下一拉就看见了热门评论。 其中一条引起了广大网友恐慌。 内容是:听说边老狗的书相继开始影视改编的立项了,我突然好担心。如果边狗回头跟姓姜的合作…… “我去,快删掉这条!” “千万别让边狗看到这条!” “妈耶我忽然慌得一比……” “快删掉评论!!!!” …… 显然是想想那场面都背脊发凉,头皮发麻,生恐此事成真的网友们疯狂地明示这位评论发布者删除评论。 程白对边斜这帮读者,忽然就充满了深切的同情,一面把手机递还给肖月,一面重新看向身旁这位“好看的且会杀人”的男人,笑着道:“我看这些网友好像还不知道现在边大作家跟姜大编剧同在一个律所,要让他们知道这消息,恐怕要吓出病来了。” 边斜正在喝汤。 自打跟众人一起来到包间里坐下之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程看着其他人笑闹。 此刻程白跟他说话,他也只抬头看了一眼。 程白一下就察觉到了。 大作家好像不大高兴。 平时他是个思维敏捷、观察力到位、很健谈的人,需要应酬的场面从来不会冷场,更不用说是这种私底下的熟人聚会了,该照顾到的人都会照顾到。 现在竟然不说话? 程白好奇:“大作家今天这么安静,在想什么事吗?” 想你和那个方让呗。 哼。 说得好听叫“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说得难听点这俩人完说得上是十分心安理得地将对方当成最佳备胎啊。 边斜在心里扎小人。 汤是能喝的胡椒猪肚汤,他抬起筷子来就戳了一下,眉一抬,若无其事道:“哦,的确是在想事来着。正好想问问,工作室那边下午要开个年终总结的会议,过几天组织去巴厘岛度,程律有空吗?” “下午?”程白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表,“那可能没时间了,昨天姜编剧说想了解点创作素材,正好今天法援中心那边有个公益活动,我答应下午带他去看看。” 边斜:“……” 手一抖,差点没把这双筷子戳程白脑门儿上! 他完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暴躁的内心,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没关系,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呢,一个总结会而已。那后面几天度假,程律总有时间了吧?” 这种小s式的表情包假笑,程白近段时间已经相当熟悉了,但姜明怀这件事的确是早就答应下来的,已经不能更改。 至于巴厘岛度假…… 她想了想,也摇了摇头:“我跟工作室的大家都算不上太熟,而且过年还有点事,还是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边斜:“……” 很好,程白你别想把我哄回来了! 脸上笑容再次加深,两只眼睛也故意眯起来,但看上去反而更假了,透出一种狐狸似的虚伪和危险:“没关系,一次度假而已,我还是一点也不在意呢。” “……” 程白终于能确认,边斜是真的不高兴。 虽然,她不明白因何而起。 但毕竟是未来男朋友的人选,她还攥着人钱包没还呢,哄哄总是没错的。 唔,不在意吗? 于是,在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边斜忙完工作室的事回到律所,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正正放着一只红色的信封。 其实更像是红包。 他一拿起来,就看见了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的“程白”两个字,心头忽地一跳。 里面会是什么? 难道是她终于准备给自己答复,又不好意思当面说? 啊,这么古老的方式…… 可想想莫名有点羞涩是怎么回事? “真是,放抽屉里也好啊。谈个恋爱没必要让整个律所都知道吧……”嘴里忍不住低声抱怨,可唇边的笑容却没压下去,边斜打开那信封,便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没想到这时候姜明怀竟然走了过来。 他昨天跟程白去了一趟法援中心,今天最后一个工作日,又回了律所,很早就来了。 边斜几乎立刻就把信封压在了手心里。 这动作引得姜明怀多看了他一眼:“边神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紧张?” 边斜咳嗽了一声,想说没看什么。 但信封那么大,又是喜庆的红色,他压在手心里也露出来一角,姜明怀瞥见,突然就恍然了:“啊,是新年贺卡吧?” “新年贺卡?”边斜顿时就愣住了,有些怀疑地低头看自己手里那个信封,然后抬头看姜明怀,“这里面是……” “边神终于也来了啊。”另一边肖月他们几个人也都走了过来,同样看见了边斜拿着的信封,“早上程律给大家发压岁钱和贺卡呢,本来也给边神准备了一份,但你那时候没来,就放桌上了。我们刚才还说,边神今天要不来,这一份我们可就要瓜分了!” 边斜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他重新把那信封拆开,里面还真塞了块钱的纸钞和一张新年贺卡。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先前那颗飞起来的心,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肖月还在为收到了程白的红包和贺卡高兴,拿起自己那份来就亲了一口,眉飞色舞:“以前在乘方的时候程律也发,听说是每次过年都有,一张贺卡,一句‘新年快乐’。呜呜,可惜我到乘方的时候太晚,只收到过程律的贺卡一次,今年在天志,是第二次……” 她展开了自己那张贺卡。 边斜看见了上面清秀有力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钱兴成也打开自己那一份,在手里晃了晃,笑道:“我这是第一次诶,有点做梦一样的感觉……” 书婉婷和唐驳也收到了。 红包的金额和贺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姜明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边斜那一张隐隐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脸上,故作揶揄地打趣:“边神刚才那样,不会是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吧?” 这时候矢口否认未免太假。 边斜心里面虽充满了希望落空的不爽,但论机智还没输给过谁,于是装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道:“还真差点误会了。我在想,程律这大过年的就给我一人红包,要让你们知道,那我不成了公敌吗?所以才藏着点。” 众人都善意地笑起来。 边斜垂下目光,听着他们的笑声,这时才不甚在意地将那一张印着生肖图案的贺卡翻开。 然后愣住。 不一样…… 竟然不一样! 相同的字迹,但不是相同的内容。 没有什么“新年快乐”,填在这小小一方贺卡上的一句话是,“但我好像有点在意呢。” 搭在贺卡边缘的手指忽然轻颤了。 他抬起头来,就看见旁边办公室的门打开。夕阳斜晖下,程白臂弯里挂了大衣,拎了包踩着高跟鞋出来,在看见他,又看见他正翻着贺卡时,便唇角一弯,笑着向他扬了一下眉。 那眼神瞬间就砸进他心里。 什么姜明怀啊,方让啊,更合适的人啊,甚至那倒了的醋瓶子,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周围其他人都还在互相向对方炫耀自己收到的贺卡,唯有边斜在这时默不作声,悄然将这一张贺卡藏到了自己掌心。 谁也没注意到这细节。 程白走了过来,状若寻常地注视着他,淡声道:“春节快乐?” 边斜抿唇压笑,一本正经:“啊,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100+吧 本来这段剧情按计划是过年写的,算了,反正快乐就完事儿了。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89章 扫墓 春节放假,七天。 在这一年最后的一个工作日里,律所里所有的律师结束了一年的辛苦,就算是平日里再严肃的人,也都难得地挂上了几分笑容,相互告别,再收拾东西离开。 团队里的人,也都跟程白告别。 很快,整个律所就变得空空荡荡。 边斜跟程白是最后从里面出来的,回头朝里面一望,不由笑了一笑,道:“看惯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样子,忽然放假没了人,居然还挺不习惯的。” 程白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寻常那亮如白昼的灯光已经熄灭,冥冥的暮色笼罩了整个世界,让隔着几扇玻璃窗的桌椅和门墙都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之中。 的确是再没有一个人了。 虽然完不是当日的情景,甚至就连律所的装修风格也截然不同,可她的记忆,在她的视线触及到这一片空荡与昏暗时,却如河流般往前倒回,翻腾而上。 还记得,乘方注销的那一天…… 似乎也是这样冥冥的暮色。 人去楼空,方让不见影踪,只有她站在门口,看着人把那块写着“北京乘方律师事务所”的铭牌摘下来,扔在走廊上。 “看多了就会习惯了。”程白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按了电梯,然后问边斜,“大家过年都回家去了,你呢?” “……” 有片刻的沉默,边斜似乎是没想到程白会问这个问题,也似乎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犹豫。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回去一趟。” 他家在南京,不过从大学开始便常年在外面,虽然从事的是自由职业,按理说在哪里写书都行。可事实上他和别的忙于工作的人没什么区别,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里面显然有点什么原因。 从边斜回答她问题时那片刻的沉默之中,程白也能窥见些许端倪,但她向来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到这里也就不再往下问什么了。 老弄堂里住的大多都是上海本地人,也有一些房子被租给了外地来的租客。一到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便能听见许多行李箱的滑轮从地上滚过的声音,是在上海打拼的租客收拾好东西返乡,也是离家在外的本地人回家。 程白载着边斜回来的时候,能听见一扇扇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 或吵或闹。 或抱怨,或关怀。 工作室那边来接边斜去高铁站的车,已经在别墅外面等候。边斜进去随便收拾了几本书,装在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便走了出来。 这时程白就站在老房子的二楼。 她两条细细的手臂交叠支在栏杆上,从高处看着她,那微卷的长发在暖黄的灯光中倾泻下来,一双眼底竟透出些许的温存之感。 可边斜的心里,忽然泛上几分酸涩的揪痛来。 弄堂里其他人家都已经热热闹闹的,唯有程白这里,一栋老房子,一个人,安安静静。 那一刻,他有几分冲动—— 想就着这抬头仰望她的姿态,留下来陪她,或者喊她一块儿去他家里过年。 但还没等他开这个口,程白已经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语气松快,轻轻地道:“好邻居,明年见。” 于是所有的话语都被压了回去。 边斜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也向她笑:“明年见。” 边斜走了。 隔壁别墅没了主人,也空荡荡。 程白的老房子毗邻别墅区,又在那一片老弄堂的尽头和边缘,在这种热闹的日子里,越发显得两头不靠,仿若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而程白,是这座孤岛仅余的主人。 边斜走的这天晚上,她睡了一觉,少见地在回到老房子之后失眠了半宿,次日起床洗漱照镜子时,眼底有淡淡的血丝。 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不多。 程白挑了一件暗蓝的大衣,穿在身上,透出几分冷沉。 春节期间的上海,整座城都空了大半,可以说是一年里少见的不大堵车的时候。 她驱车一路向西北,出了外环。 在接近某处公墓的时候,才渐渐看见路上的车多了起来。 程渝东病逝后,就葬在这里。 一块简单的黑色墓碑,与周遭所有新新旧旧的墓碑挤在一起,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是程渝东青年时的模样。 唇边有笑,温和儒雅。 程白下车走过来时,天上下着细雪,她买了一束天堂鸟,与其他一些来扫墓的人擦肩而过。 抬头,前面却已有一道身影立在那墓碑前。 撑着肃穆的黑色直柄伞,深黑色的西装以利落的线条修饰着他成熟的身形,方不让那总让人觉得放肆的五官,在这样冷寒的冬日里,仿佛也褪去了几分邪气,有一种黑色大理石雕刻般的冷峻质感。 程白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细雪落在她拿着的那一束花上,很快融化,汇作水滴,缀在那花萼上,仿佛晶莹的露珠。 在看见方不让时,她眉头便彻底皱了起来。 方不让自然知道在这个特殊的地方,自己必定是不受欢迎的,但他向以没有自知之明自居,所以并没有立刻抱歉离开之意。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墓园里遇到了。 他执着伞,目光从这一方墓碑上转过来,落到程白身上,只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大过年来的找你不痛快。” 程白也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感受。 或许是荒谬吧? 方不让的祖父也葬在这片墓地,程渝东当年病逝下葬的时候,方不让便正好来扫墓,两人撞了个正着。 那场面,她至今都还记得。 走上前去,她慢慢地将这一束花放在了墓碑前面,站起身来时,就在方不让旁边。 细雪天,倒也挺符合心境。 程白没打伞,只淡淡道:“没什么不痛快的,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当年那一场官司,程白一审胜诉,二审败诉,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陈程渝东失去了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公司,被自己的合作伙伴扫地出门,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父亲病倒了,母亲在忍受了一段时间的折磨后抛下他们离婚跟别人走了,她也不得不在那个时候放弃了法援中心的工作,成为一名世俗意义上的律师,但依旧不能挽回一切。 程渝东终究还是郁郁而终。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年我的对手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可后来就看开了。”程白回想起那几年的心境,只觉如隔世般恍惚,“归根到底,能赢的案子输了,是那时候的我不合格。” 能赢的案子输了,该输的案子赢了,一共就那么三种可能:第一,对手不行;第二,法官不行;第三,自己不行。 那一案的法官有没有问题先放一边。 方不让当年已经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大律。 而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对比起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方不让而言,有那么一点距离。 方不让就这么侧眸静静地凝视着她,似乎也在回忆当年的案子,过了好久,才慢慢道:“我最近可能有个官司,想请你帮忙。” 程白顿时看向他。 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只道:“不过,到时再细说吧。” 长长的一排墓碑尽头,方不让那名戴眼镜的助理似乎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还牵着个戴鸭舌帽的小男孩儿。 远远看见方不让在跟程白说话,就停了步。 两人在那头等候,也不过来打扰。 程白看见了。 方不让也看见了。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腕表,只向她道了一声“改天见”,然后抬步向助理那边走去。 只是才走出去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 方不让回头看着程白,忽然道:“昨天法院的朋友告诉我,赵老整理了一些资料递交法院,提起了一桩名誉侵权的诉讼。” 名誉侵权的诉讼? 程白略有几分惊讶,但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赵平章家里做客时所见,也不知为何就笑了一笑,一脸的波澜不惊:“也提告了吗?那挺好的。” 方不让听着,忽地挑了眉:也?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0章 以书窥人 一个“也”字,无疑藏着点什么东西。但程白说完这句话之后,只用一种坦然的目光看着方不让。 与她打过的交道不算多,但他竟明白这眼神的含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需要被外界知晓的空间,他如此,程白也如此。 正如程白没问他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请她帮忙一点,他也终究没问程白为什么要用上一个耐人寻味的“也”字,只严谨地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保持着对对方那个不想为人窥知的空间的尊重。 方不让收回目光,移步离开。 不远处等候的助理撑着伞,牵着那个戴鸭舌帽的小男孩儿,跟在他身后,小声地询问着什么。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墓园的长道上,这时程白的肩膀才慢慢地松下来,在重新凝视了面前黑色的墓碑许久后,轻轻俯身,拂去了那墓碑边缘的枯黄的草屑与污浊的灰尘。 黑白的照片上,程渝东还在对她微笑。 在她年幼时的记忆里,父亲就像是图画里那种什么困难也打不倒的英雄,不管遇到什么好像都能笑出来。 包括在生命的尽头。 在那张病床上,他那用一只被针扎青了手背的枯瘦手掌,温和的攥着她的手,笑着跟她说:“别内疚,我的女儿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界上的事情,远比冰冷的条文复杂,也并不是一切都能通过法律来解决……” 当年的她其实不大明白这句话。 但好像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的增加,竟也慢慢地明白了过来。 程白想起自己最近遇到的这些事情来。 可是…… “为什么,还是有点不甘心呢……” 从墓地回来,程白便回了家。 车从空旷清冷的街道上驶过,连偏落叶都难以带起。 她一个人,又是这种整个城市都空了大半连店铺都没几家开着的特殊节日,也就懒得再折腾点什么吃的了,随便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方便食品垫垫肚子,便脱了鞋缩在沙发里,上网看新闻。 先是以“赵平章”作为关键词搜索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最新的消息,才略略安心下来。 想来这种大过年的时候,也没几个人再关注这些。 程白又随意看了看,每年这时候的新闻都大同小异,普通人最关注的是春晚,但她对这些没有半点兴趣,刷了一会儿便觉得百无聊赖,干脆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书架。 那上面大多都是程渝东的旧书,基本都被她翻过了。 除了最近新放上去的那一排—— 那是某位大作家前阵子为她“扫盲”时送来的“温暖”,一共28本,都是他的“大作”,为了方便她阅读还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了起来,搁在左边第一本的竟然是《被盗的一年》。 对这本书,她还是有印象的。 当初网上就是传这本书里面塑造的一个反派大律师是以她为灵感来源,让她在3·28案已经过去大半年之后又被人扒出来鞭尸。 程白盯着它看了几秒,终于还是将其拿下。 这本书是边斜“夜行者”系列里的第八部,未来悬疑题材。她其实不大明白边斜为什么要把这本书放在第一本。但反正这是大作家推荐的阅读顺序,她也就没管那么多,直接翻开了书往下看去。 字数不多,23万。 程白平时看惯了各种枯燥条文和卷宗,阅读速度本来就快,更何况边斜的文字出乎意料地流畅,像是暗夜里划过的雪色的刀锋,简洁利落且冷峻,几乎不存在阅读门槛,又具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让人不知不觉就往下一页翻去。 到天擦黑时,她居然已经看了大半,这本书的反派也终于揭开了面纱,露出了较为清晰的轮廓。 潜伏在主角吴虑身边的大律师…… 陈戈。 男性,28岁,人前十分光鲜,是主角吴虑高中时候的同学,与主角还有竞争关系。但毕业之后没了这一层竞争关系,两人便自然地成为了朋友,志同道合。 或者说,吴虑以为两人志同道合。 直到神秘事件发生。 主角吴虑在执行上一个任务时陷入沉睡,一觉醒来后发现已经过去了一年,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而他竟然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夜行者”成为了被整个世界寄予重大希望的“救世主”。 而在外界的眼中,他这一年也不曾沉睡。 相反,他为这个世界做了很多。 调整国家军备,聚拢顶尖科学家团队,提出应对危机的构想,在艺术、哲学、物理等等以前他根本不了解的领域里,都做出了殊为恐怖的成就,因而被世人称之为“神子”。 吴虑于是意识到有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处于这个特殊位置的他很难再联系自己以前做任务时熟悉的朋友,而旧日的朋友陈戈则因其知名大律师的身份加入因危机组建的“临时律法委员会”,与他重逢。 一开始,吴虑非常信任陈戈。 但随着故事深入,一系列错综复杂烧脑的剧情走过,他发现陈戈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奇怪。 《被盗的一年》,也就是“夜行者”系列第八部的结尾,在网络上,在边斜的读者群体之中,曾引发过惊天的声讨。 而今天,程白也被震撼了一把。 即便她早就从各种渠道了解过了结局。 摩天大楼的高处,风夹雨,冷冽如刀。 两个人拔枪指着对方。 陈戈的身后空空如也。 吴虑的身旁却站着一位年迈的哲学家。 吴虑问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陈戈便明白地告诉他,所谓的危机根本就不存在,是吴虑和背后利用他的人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阴谋控制这个世界。在这短暂的一年里,整个社会发生了倒退,由自由而专1制,个人的权威凌驾于往日的制度,愚昧的人民不再信任一切,只信任“神子”。可经过他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吴虑这所谓的“神子”根本名不副实,一无是处。 如果吴虑活着,对世界没有更多的用处; 如果吴虑死了,反倒能借此引出他背后的一些东西。 吴虑执行过那么多的任务,也被那么多口枪指过,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被枪指着的理由竟然如此冠冕堂皇。 冷雨从他枪口坠落。 他忍不住问陈戈:你凭什么以为你的枪比我快? 陈戈沉默着没有答话。 风吹起他的头发和他的风衣,在这阴霾天际仿佛鬼魅在现世的暗影。 他只是将枪所指的方向轻轻一转。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名无辜而年迈的哲学家。 于是吴虑轻而易举地明白,眼前这个陈戈,这位昔年的对手和好友,是他真正的一生之敌。 冷静,胆大。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了解他。 吴虑的枪固然快,但陈戈也完有把握,在他的子弹抵达自己身体时,将自己枪中的子弹送到那一名哲学家的脑袋里。 陈戈是用自己的性命与他做一场豪赌—— 吴虑可以选择杀掉陈戈,保自己,但代价是那名无辜哲学家的性命。 可他,也有另一种选择。 于是,在故事最后几行字里,吴虑竟然笑了。 他从容地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砰——” 血花迸溅。 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的青年,向那摩天大楼间滂沱的大雨跌坠。 吴虑死了。 夜行者系列的主角死了。 一切戛然而止。 程白看完的时候也久久没回过神来,一则震惊于吴虑如此干脆的选择,二则不解于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杀掉自己主角毫不留情的作者,三则忍不住去想,陈戈说的是不是真的,吴虑的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又是怎样强大的力量能操纵这一切? 坑。 真的是坑。 无底深坑。 在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时,程白终于理解了边斜微博上那些“亲切”称呼他为“边狗”的读者们的心情,心里想着自己应该拒绝这种故事的吸引。 毕竟玩物丧志。 可行动上却非常诚实。 她都没来得及深究陈戈这个角色跟自己有什么联系,就直接放下这本已经看完的书,转而拿起了后面夜行者系列的第一部,想按顺序看看,吴虑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这一次才翻开没几页,她那细长的眉梢便忽地一挑,似乎是从这寻常的字里行间发现了一些细节。 又往后翻了几页。 程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先看的《被盗的一年》,是系列作的第八部,相对独立,所以没提到多少与主角有关的前尘往事。 可回到第一部看时,里面就交代了很多来龙去脉。 “夜行者”是未来世界里的一种职业,专门处理各种异常事件,隶属于政府地下机构,不见天日。而吴虑成为夜行者的契机,竟然是在他年幼时,父亲于处理一起神秘事件时失踪。 “父亲失踪,与母亲的关系也随之恶化……” 程白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忽然就明白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于是放下这本书,去翻开了边斜其他书。 只找各种角色的家庭背景。 12年《小城大事》,故事发生在两个流浪的少年身上; 13年《夺命不逃》,通篇不曾提到主角的家庭背景,只描写了主角的各种朋友; 14年《螳螂》,主角是一名孤独的权谋家; 15年《人间剧场》,从这本开始,主角拥有了正常的家庭,但没有花费笔墨描写生活的场景; 16年《白泥》,与父母的生活场景开始出现在剧情中。 …… 单独一本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顺着时间线往下看,却是无比清晰。 当律师并非仅仅懂个法条就能打官司,事实上程白当年出国念书时,同学中就有过一位心理医生。 那时候这位同学热衷于研究文学家。 作家所创作的一切故事,都是一定程度上的内心影射。尤其是很多作家的处女作,往往能使心理学研究者轻易看出作家的**和想法。而越成熟的作家越会在书中隐藏个人的痕迹,让自己不那么容易为外界窥知。 夜色已然降临。 程白慢慢地合上了自己手上这本书,若有所思地向着窗外看去。 大年三十,周遭人家灯影幢幢。 边斜那一栋三层别墅只有门口还亮着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同一时间,南京。 年夜饭订在一家临近秦淮的高级饭店,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边斜陪着喝了两口,到底觉得闷。 他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刚在走廊尽头的露台点上根烟,就看见了同样从席面上逃出来的褚贤文。 脱去了平时医院里穿着的那身白大褂,换上一身稍正式点的西装,金丝眼镜依旧挂在鼻梁上。 只是人却忍不住摇头。 边斜一看他模样顿时就笑了出来:“还别说,脱下那白大褂,你看着也是个衣冠禽兽。” 褚贤文难得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一看就是随便穿的v领毛衣,心里本来有点泛酸,但想起刚才席间父辈和他们那些同僚的话题,又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种从小都比较平庸的倒没什么。 毕业后按着自己的喜好当了医生就当了医生,反正父母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更高的期望。 但边斜终究是有点不一样的。 可以说,年轻时候他们一帮官二代,不管是优秀还是荒唐,最厌恶的人非边斜莫属。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们凡事都会被人拿出来跟他比较。 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看看人家边斜怎么怎么样”,人家做了什么,你们又做了什么。 直到高中某一年,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边斜并不是那样的。 褚贤文算他的朋友,但回想起来竟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哎,我现在想起来都好奇,你私底下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那样的人? 边斜看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很想冲他翻白眼:“‘别人家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1/2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1章 年夜 不是那么好当的? 饶是褚贤文修养良好,这一瞬间也忍不住想对面前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的边斜爆粗口。 “别人家的孩子”都不好当了,那他们这种天天被人拉出来跟他比较的又算是什么? 妈的。 真是马上不知马下苦! 想当年他褚贤文也是学校里响当当的一号学霸,不管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的那种。可没想到,压根儿没得意两年,边斜他爸调任南京,连带着边斜这牲口也直接转学过来。 那时候他们一帮人还不知道他深浅。 学校里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瘦长的身材,还穿件白衬衫,小模样挺周正,一本正经的,一看就是家里未必有钱却一定很有教养的那种人。看着虽然有点高冷,但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褚贤文立刻想跟他做朋友。 然后没一个月,边斜直接在月考考了年级第一,足足比他这个第二高了32分。 那一年,是褚贤文怀疑人生的第一年,也是他其他小伙伴怀疑人生的第一年。 虽然读的都是公立学校,大家比较低调,但相同圈子的人之间总是相互认识的。 边斜有个牛逼的爹,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认识他。 一开始相处起来倒没什么。 毕竟这个人待人接物没毛病,有礼貌,也不拿架子,笑眯眯地,知道的东西也多,很容易跟他聊下去。 但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与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完不同,时间一久,众人陆陆续续发现,这个人太慢热。 聊是聊得下去,可交不了心。 再加上那时候是少年人,要真说家里背景,也没真有什么太大的差距,各有各的傲气,平常听家里人左一个“你看人家边斜”右一个“你怎么就这样”地念叨,就算原来觉得这人的确厉害,也的确好相处,心底里也难免生出几分抵触和反感。 就连脾气温和的褚贤文那时也不能避免。 所以到了第二年,大家便慢慢疏远了他,有什么事情都撇开他玩。 也没谁觉着这种事有什么不对。 边斜自己好像也习惯了,既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们,也没有来问过一句为什么。 褚贤文回想了一下,那时候他其实有点佩服这个人,心里觉得这个人应该比他们成熟,内心也很强大。 毕竟能忍受孤独,且习惯孤独。 既不对外界辩解什么,也不浪费时间去询问。 但后来他们才发现—— 他妈是骗人的! 这牲口一点也不孤独! 人家白天是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优秀学霸,一到夜晚便将自己的点卡燃烧在艾泽拉斯的战争中;站在颁奖台上满口冠冕堂皇地劝别人规范言行、好好学习,钻进黑网吧里,把干净的外套一脱,整齐的刘海一翻,劲舞飞车撸啊撸,样样精通! 电一最强王者! 在网吧里上机都会有语音欢迎,接着就会有老哥求着组队,有漂亮妹子主动送饭吃的那种! 孤独? 呵呵,去他妈的孤独! 褚贤文至今都忘不了当初那个场面—— 那是高三第二学期的一个傍晚,他一个朋友跟人闹了点矛盾,找到某家位于偏僻地段的网吧,走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个坐在玻璃窗边上的王八蛋。一条腿放地上,一条腿却抬起来直接支在座位上,头发更是抓得乱七八糟,谁看了不觉得是个社会上混的扛把子? 他朋友当即就走上去抓住对方。 对方当时正双方放在键盘上不断打字,游戏界面左下角刷屏似的刷过一排又一排的拼音国骂,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肩膀时,连头都没回一下,十分不耐烦:“不带妹!男的也不带!” 他朋友当时脑子抽了,因为这声音有点暴躁,一时也没听出端倪来,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人妖带吗?” 于是整个网吧安静了一刹那。 埋首键盘中的那哥们儿似乎也从没遇到过这种狠人,终于停下了自己正在跟人打字对喷的手指,转过了头来。 一眼。 简直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是边斜嘴里叼着半根烟,顶着那一头故意抓得有点非主流小社会的头发,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绿幽幽的电脑屏幕光照着他分明的轮廓。 所有人觉得自己见了鬼。 然后就见他慢慢把那根烟取了下来。 这位被所有长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后来却跑去写书的好好学生,十分镇定撩了一下头发,对他们道:“你们好,我叫边正,是边斜的弟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众人虽然都震惊得嘴里能塞下鸡蛋,但也还没下作到要跟他家里长辈打小报告。 只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 事情终于还是七传八传传到了边斜家里面去,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听说边斜的母亲完不敢相信,父亲更是勃然大怒,家里好像闹了个不可开交。 但与此相反的是,同龄人里,很多原本不喜欢边斜的人,却都渐渐想跟他做朋友了。 冬夜的风有些冷。 褚贤文站在露台上,紧了紧自己身上那件西装外套,忽然就笑了一声:“你说你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边斜挑眉,抬眼看他。 褚贤文便解释道:“知道你私底下原来是个网瘾少年还混得比谁都社会以后,大家都觉得你这人不高冷也很容易交心了,想想人性还挺好玩的。” 边斜夹着烟,看他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那不都是想抱我大腿,让我带他们上分吗?” 褚贤文:“……” 一根烟已经抽到尽头,边斜终于语重心长的对他道:“不用惊讶,我非寻常人,不走寻常路。这么多年过去,只有你还是这么傻。” 然后沧桑一叹,把烟蒂扔了,摆摆手往回走。 褚贤文在后面看着他背影,彻底没了话。 论装逼,他就服边老邪。 是他妈不走寻常路啊。 跟家里人吵完一架之后,气得长辈住了院,差点没抢救回来不说,高考完还随便填了个志愿,选了跟政商完不相关的建筑系,最后脑袋一拍跑去写那些在长辈们眼中不入流的小说。 到今天,却混得风生水起。 每年大几千万近亿的合法收入,打得往日那些笑他走了歪路的人脸疼。 “我竟然还曾经同情这种人,我是脑子有坑吗我……” 跟同僚们的年夜饭结束得早,毕竟都还要回家。 席面上喝了酒,保姆又回去过年了,所以是边母进了厨房,亲自给他们煮汤。 明亮的客厅里就爷俩相对而坐。 茶桌上摆着石质的茶盘,雕刻出山水的纹路,一看就知道上了点年头,是件旧物。 边原烧了水,不紧不慢地泡茶。 他五十来岁年纪,脸上有皱纹,不过头发却染得乌黑油亮。算算仕途上上升空间没多少了,这些年也就由攻转守,不那么拼了,讲究起养生来,人脾气没那么大,看着也就和善很多。 边斜歪歪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神游天外。 直到茶水冲泡的声音打破静寂。 他父亲抬眉看了他一眼,照旧不大看得惯他这懒散的姿态,但也不好多说了,只道:“二十好几了,有看中的人吗,还不准备定下来?” 这是边斜不想谈的话题。 他扯开唇角一笑:“那我明年给您带几个网红、小明星之类的回来?” 边原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审视起来。 在高三那件事之前,他们这些长辈都觉得边斜是个好孩子,无论什么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那件事之后,好像才发现他们对这个孩子半点不了解。 放旁人身上,那可能是叛逆。 可放边斜身上,那真是太清醒了。 他不像是那些小年轻,故意标榜自己与众不同,要自由,要时髦。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将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原来不知觉间,雏鹰的翅膀已经长硬了。 见惯了场面人的应酬,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交替,甚至就连后辈们的交际都充斥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虚伪…… 边斜那些年就是太“懂事”了。 大人们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事他学了个,还把众人都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那么多年对他的严格教育,好像都喂了狗。 那一天,他站在他的书房里,长手长脚,没了平日好好学生那张面具,看着十足一个混账东西。 眼神也冷冰冰的。 对他们说的那些浑不在意,对他们要遵循的那一套也不屑一顾。 直到今天,边原都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也许是盛怒之下那一巴掌吧? 再之后矛盾便大得无法弥合了,争吵激化矛盾,相互拒绝沟通,于是便往各自的极端走去。 他想着,也给边斜倒了杯茶放着。 可能他算不上一位好父亲,大半精力并没有用在家庭里,所以知道问题在哪里时都晚了。但官场上那一点智慧挪出来,其实足够料理眼前这臭小子了。 于是他放下茶壶,淡淡道:“你喜欢程白?” 程白…… 这瞬间边斜以为自己是幻听。 这名字竟然从他家老头子的嘴里说出来! 浑身汗毛登时倒竖,他眼皮一跳,瞳孔剧缩,连带着端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 边原却平平地对他一笑,安抚似的,从容不迫:“别紧张,只是最近清闲下来,难得上了上网,看了点消息罢了。我对你的秉性算不上最了解,但多少能猜着一些。黄鼠狼给鸡拜年,通常不会安什么好心。这姑娘早两年我就听说过了,倒没想到你眼光这么高,竟然挑着她。” 还不知道谁他妈不安好心呢。 只是边原这话也着实令他意外。 边斜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早两年听说过她?” 边原喝了口茶,才道:“她打过个行政诉讼,帮三十多个拆迁户告政府违法,把一个本来要调任到我下面的区长搞下台双规了,所以有点印象。律师这圈子,敢打行政的都是狠角色。最后打赢了还安然无恙的更是狠角色里的狠角色。人家比你争气多了,我只怕你配不上。” “……” 边斜定定看着他很久,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思量他这一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然后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你的意思是,不反对?” 到底是后来跟家人的关系变得缓和了,还是更会在书里隐藏自己了,这一点除了那位大作家自己,其他人恐怕是不得而知了。 程白把书放回书架上,伸了个懒腰。 放在她身后那写字桌上的手机已经被调成了静音,但8点过后那屏幕就没按下去过,各种群发的私聊的拜年短信和红包不断轰炸而来,只是她都懒得去看上一眼。 直到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她转身时正好看到那备注。 你边。 犹记得这备注还是边斜自己厚脸皮改的。 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程白其实有点意外,她拿起手机接了起来,笑了一声:“我边,有事?” “……” 电话那头的边斜顿时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书桌上那一张新年贺卡,第一次觉得程白在电话里的声音有别样的温度,烫得心都跟着烧起来。 怔了半晌,又觉得自己傻。 他也没说话,握着手机就笑出声来。 程白简直莫名其妙:“大过年的你是不是有毛病?” 那头的边斜还在笑。 程白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看边斜的书猜测这人家庭可能没那么幸福,根本都是扯淡,心理学可能一点也不靠谱。 就这人的德性,完不像啊! 边斜的声音温温的,终于开了口:“没,就是有点高兴,也不知道找谁说,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不知道找谁说…… 程白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沉默。 听筒里只有电流的声音,显得无比静寂。 过了很久,边斜才问她:“在干什么?” 程白靠在窗沿上,看着窗外。 这时间与往年一样。 一辆车从远处开来,停在了弄堂口。 程白忽然就笑了笑:“现在在跟你打电话,刚才在看你写的书,不过马上要去蹭年夜饭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声音就响了起来。 是尚菲那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朝她大喊,嗓门儿跟个大喇叭似的:“程儿,接你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边神:不带妹!男的也不带!想抱我大腿上分,都是做梦:)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2章 劲爆初一 “是尚法官的声音吗?” “是啊,接我来了。先挂了,有空再聊?” “啊,好。” “嘟嘟嘟嘟……” 说挂就挂,干净利落,好像半点都没有再多说两句的意思。 边斜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最近通话记录,沉默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啊…… 像程白这样的女人,以前到底是怎么找到的男朋友啊! 无奈地一笑,可轻叹之余,却忍不住想起刚才听见的那几个字眼。 她居然真的看了他的书。 按理说该有点高兴的,可现在他放下手机,重新坐到书桌前面,看着那翻开的笔记本电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蹭年夜饭…… 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户户张灯结彩,家家喜度除夕,程白却能跟没事儿人似的,说出一个“蹭”字来。 稀松平常,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 那是他在意的程白啊。 边斜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就像明知道程白是什么情况,也并没有说自己春节就要留在上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 他认为,以她的性情,也并不希望谁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她,更不需要谁的可怜和同情。 可这才离开多久? 他竟然就生出了几分后悔。 心里有隐隐的烦躁,他皱眉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茶,另只手随意点了点鼠标。 电脑里还是工作室整理的资料。 都是公益诉讼与程白相关。 这段时间他都在看这部分资料,甚至还把这些东西带回了家。 毕竟距离上本书出版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 是真的该写新书了。 边斜最近几年基本是一年两本的出书速度,这样既能有一定的时间休息构思,也能让作品保质保量完成,稳定扩大读者群体,也保持住自己的热度。 平时他虽然懒怠,但对待职业却是绝对严苛。 最开始他跟周异说想写一个律政故事,其实没有开玩笑;在天志,在程白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以他的观察力和共情力,自然也不会没有想法;更别说近段时间还来了半个同行跟他抢饭碗,抢程白…… 只是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对劲,更仿佛这世上什么都在跟自己作对。边斜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动了动鼠标,屏幕上的界面一阵闪动,竟然见了鬼似的切换到了一篇访谈上。 是方让和程白那个访谈。 最末尾方让那一句“可能会直接选择跟对方结婚”直接就跳进了他眼里! “结你妹!” 尽管上一次的情绪都被程白那张贺卡给安抚了回来,可再一次看见这句话,边斜心里面还是炸了锅,一团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简直是恨不能穿到当年采访现场去,拽起对方来,让对方再敢这么说一句试试。 “这才是心腹大患啊……” 聪明的女人搞定男人,而聪明的男人…… 大作家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了一遍,确定了答案—— 也要搞定男人! 他抓起手机来,在大脑里飞快地过滤了一下自己的社交人脉,又想起自己上次问过周异但周异说自己并不认识这人,于是脑筋一转,一下就想到了一个绝对靠谱的人。 手机一拿,键入一个“詹”字。 微信通讯录上詹培恒的名片一下就跳了出来,边斜直接就编辑了几条消息发出去。 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詹培恒应该也回国了,说不准正在跟家里人吃团年饭,可能并不会第一时间看见消息,所以回复不会那么快。 所以发完消息等了一会儿没看见回复后,他也不着急。 从跟詹培恒的聊天界面退出来,边斜顺便看了看其他的消息。 未读消息早就挤爆了。 一大堆来自同行、来自合作方的拜年短信和红包,他草草扫了一眼内容都懒得去领,只在瞥见工作室那个群时嘴角一抽。 因为群名赫然是—— 今天边神脱单了吗? 里面一帮牲口艾特他出来发红包,还起哄说他今年不发红包明年讨不到老婆。 边斜气笑了:“当老子是那种迷信的傻逼吗?” 真是! 然后手指轻轻一动,一脸高冷地点了十个满额红包扔出去。 叼叼叼:!!!! 徐杰:边神威武霸气明年脱单! 蒋铭:边神威武霸气明年脱单+1 世界第一策划:边神威武霸气明年脱单+2 粉红头花的萌娘:边神大气,什么明年,明天就脱单了!!! …… 红包就是一切,红包令人跪舔,红包令人丧失尊严。 边斜红包一散出去之后,刷拉拉都是红包被领取的消息以及工作室里所有人领完红包之后毫无廉耻的各色彩虹屁。 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妈的,是他平时工资没给这帮人发够吗?看看这哪里是个工作室的群,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丐帮开的分公司! 只不过盯着群消息界面看了一会儿之后,边斜忽然发现,这种是人是鬼都要出来说句话热闹热闹的时候,周异竟然没有出现。 再一翻红包领取记录,也没他影子。 他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翻到周异微信就发过去一个“?”,半晌也没人回。 “大过年闹失踪?”心里犯了嘀咕,边斜想想今年过年也没给这位合作多年的合伙人拜个年,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这一回对方倒是接起来了,他于是直接问,“忙什么呢,消息都没时间看?” 周异握着手机,坐在楼下一张宽大的沙发里,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边斜的声音,目光却落在左边那个小角落。 这里是一家高档别墅餐厅。楼上摆宴,楼下则提供单独的酒水,以供楼上的客人们避开席上的吵闹下来聊天。 当然,也十分适合情侣约会。 或者说,十分适合勾搭。 此刻那小角落里,就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男生看着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周异目测,说不准还没从学校毕业。 样貌清秀,双目澄澈,是那种乖学生,言谈之间话不多,神态中透出十分的腼腆,像是不大放得开。 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就不一样了。 烫得精致至极的大波浪长卷发一半搭在起伏的胸前,一半垂落在挺直的后背,一部分露在外面的雪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上了一层蜜似的诱人,更别提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妩媚。 不是程白那位好友魏了了又是谁? 在周异盯着她看的时候,她还没有半点察觉,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凝望着眼前的小鲜肉,貌似随意地将一缕垂落的发拂到耳后,然后手肘支在桌上,轻轻托腮,眨了眨眼:“所以你都二十一了,还没谈过女朋友吗?” “是……” 魏了了这一张脸实在是有点勾魂摄魄了,以至于他连话都不大会说了,脸更是通红。 “一直都专注学业,也不大空得出时间。” 魏了了听着便略略一挑眉,“哦”了一声,唇边的笑意就没降下来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 那头肆无忌惮的“勾搭”还在继续,周异估摸着今晚就要多一个“失足少年”了。 但好像也跟自己没关系。 毕竟他们除了程白和法学院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了。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安静地喝了一口酒,只觉得太阳穴已经有些隐隐发紧,然后压低了嗓音回答那头的边斜:“没忙什么,刚喝完一轮出来,刚找了个地方透口气,还没来得及看消息。” 那头的边斜皱了眉:“可别又喝多了。” 周异靠进沙发里,压了压自己太阳穴,低笑:“不至于。” 第二天一早,程白是从尚菲的床上醒来的。 这些年好像都习惯了。 在北京过年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待着,睡不着觉就忙工作,或者开瓶红酒,喝到能睡着;回上海过年的话,那肯定就在尚菲家里,刚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干脆连家都不用回,直接跟尚菲一个被窝睡到大年初一。 睁开眼时外头天早就亮了。 尚菲原本留着的那一头利落短发,经过一夜的酣睡之后早乱得跟鸡窝似的,还卡在她颈窝里;她整个人更是跟八爪鱼似的把她搂着,活像是抱着个大抱枕。 程白觉得自己要再不醒可能就要被谋杀了。 昨晚跟尚伯父尚伯母聊了很多,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一大早醒来她脑袋还有些糊涂,费了点力气才把尚菲的手脚扒开,从床上起来,穿着与自己风格极其不符合的粉红hellokitty睡衣去洗漱。 然而她才把牙刷放嘴里,卧室里就传来一声惊天嚎叫—— “卧槽!!!” 程白觉得有些头痛,探出头去果然看见尚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两只熊猫眼瞪得老圆,正看着手机,那表情俨然是天崩地裂,火星撞了地球。 她皱了眉:“怎么了?” 尚菲完是连滚带爬地拿着手机冲到她面前,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程白心说自己大场面见多了,天塌下来都未必眨眨眼,更别说这种糟糕的刚起床的时刻,所以只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去。 然后…… 就看见了她们那个三人微信小群里最新弹出的消息。 眼皮一跳,手一抖,她牙刷没掉地上,人却被吓呛着了,登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群里的消息不多,就三条,是今早六点半发的,距离现在刚过去一个小时。 魏了了:草他妈! 魏了了:我昨晚把周异睡了!!! 魏了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抓狂]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3章 隐忧 天知道那是多恐怖的场面。 凌晨天还没亮,魏了了醒过来,按开床头灯,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公寓里,身边还躺了个人。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其实是奇怪自己为什么在家里,而不是在酒店。 可等她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目光不经意从身旁那人脸上划过时…… 整个人直接吓得从床上摔下去了! 周周周周周周异?! 老娘昨晚撩的小鲜肉呢? 不不不不…… 重点是,这煞星为什么会在她的家里,在她的床上?!而且虽然被被子盖着,但好像没有穿衣服…… 再转过头一看,地毯上满是凌乱的衣物,自己也…… 可能是做了噩梦吧。 呆滞了三秒钟之后,魏了了果断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真的。 居然是真的! 她绞尽脑汁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完跟断了片似的,记忆只停留在她要拐走小鲜肉时一个转身,吐了擦肩而过的某个西装男一身时的时候…… “你们太没良心了,这时候才看到消息,呜呜呜老娘都直接吓哭了。”微信群组语音通话已经打开,魏了了用惊魂未定的声音把自己今早的噩梦叙述了一遍,完失去了新闻人应该有的冷静,抱着自己的脑袋嚎叫,“完了,完了,我要完了!程儿我现在怎么办?” “……” 尚菲卧室里,完整地听完了这个新年惊天大八卦的程白和尚菲对望了一眼,也有一种人在梦中的错觉。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了了是什么狂狼作风,她们都一清二楚。 这本来是个阔绰的富家千金,现在虽然落魄了,可品味也极高,属于自由自在,不爱拘束,乐得享受人生的那种。因为本人条件非常不低,随便找个人未免太吃亏,所以人生箴言一向是—— 非小学弟不泡,非小鲜肉不睡。 放别人眼底,十足一渣女。 走肾不走心。 而且酷爱看起来乖巧懂事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哄骗起来不要太带感”,如果小学弟是个两面派的腹黑那就更刺激了。 严格算起来,周异其实也是魏了了的学弟,小她三岁,而且样貌绝对不差,只是完与“乖巧”两个字不搭边。 周异那气场…… 皱着眉不说话的时候,完就是生人勿近,吓人得厉害。 魏了了这所谓的学姐,在他面前可以说是半点学姐的威信都没有,更别说当年她还被人家拎着在学校强补专业课…… 那他妈哪里是什么学弟,简直是她爸爸! 对这两个人的事情,程白不特别清楚,但魏了了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对周异很发怵这件事她却了然。 听着电话那头的嚎叫,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凭借这么多年来当律师为客户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经验,她迅速在脑袋里面把事情捋了一下,直接问道:“也就是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根本记不清。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是误会的话解释清楚就好。周异是什么反应?” “……” 魏了了那边沉默了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不知道。” 尚菲当即就震惊了:“不知道?!” 魏了了的声音顿时可怜极了,跟只才出生的小奶猫似的:“我都认出是那个煞星爷了,哪里还敢多做什么?难道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吗?这还不如让我去死……” 尚菲顿时语塞。 程白却敏锐地听出她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眼皮又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在早餐店里。” 魏了了怎么敢待在自己的家里?在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之后,当然是二话不说先趁着周异还没醒溜之大吉,然后直接拉黑一切联系方式。 反正她带着钥匙。 只是听着程白的声音,她莫名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有些发虚:“等他醒过来,看见没人,应该就会走了吧……” 一瞬间,程白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同情谁了。 一个是自己的师弟,因为当年父母双双出轨情变,对感情极不信任,甚至于对自己都充满怀疑,但天生严肃冷峻,看着就非常厉害;一个是自己的朋友,千金大小姐脾气,对感情从不认真,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那些长得吓人脾气也厉害的…… 她扶额:“然后你怎么办,继续躲着?” “不然?难道要我跟他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睡了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吗?”魏了了已经想以头抢地了,“我现在连我家都不敢回了,你们俩要不要收留收留我?还有,周异如果要跟你们问起,你们就都说不知道吧,呜……” 程白听出来,魏了了这是根本连“负责”两个字都没有想过的,一心想赶紧让这件事翻篇。 不过…… 她回忆了一下周异那较真又隐忍的性情,隐约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一时很想提醒她一句:就算能躲过这几天,可等过了年她总要去上班,而周异又不是不知道她工作的单位,真想找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但终究没说。 魏了了在感情方面是个极不靠谱的人,与其让她当鸵鸟这么躲着,还不如就让周异来处理这些事。 毕竟他其实够成熟。 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原本认识,出了这种事难免有点尴尬,但毕竟不要命,想得开就没什么能计较的。 这么考量着,程白也就没多问什么了。 魏了了来尚菲家避难的事也很快敲定。 只不过临到要挂电话的时候,尚菲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忽然就问了一句:“他活儿好吗?” “……”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接下来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尚菲你想死啊!!!” 纵横情场七八年的老司机魏了了也有翻车的时候,还为着这么一件事惶惶不可终日,怕得要死,在这个略显乏味的长假里,总算是给程白带来了一点难得的乐趣。 七天时间一晃就过去。 长假的最后一天,魏了了撺掇着尚菲来拜访程白,“三剑客”在客厅的地毯上聚首,用抽王八、大富翁等等弱智游戏消磨午后时光。 在自己家里的时候,程白就简单的一身居家服,旁边的魏了了和尚菲也都脱了外套,三个人完看不出是什么律师、法官和记者的模样,洗牌让别人抽牌的时候更幼稚得跟小学生一样。 “我赢了!” 两张凑成一对的6被她一把扔到地毯上,然后她指着自己对面的程白,捧腹大笑。 “程儿啊,怎么又是你!” 抽王八的游戏规则,就是手里牌最后跑完的那个玩家当王八。 无疑,这一轮又是程白。 她看着剩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对k难得露出了几分纳闷:“今天是撞了邪吗?” 要知道以前玩各种游戏,尤其是棋牌类游戏,她的手气都不差,胜率非常高,甚至能打得律协和明天诚那些老狐狸缴械投降。可今天下午,她愣是一把没赢,把把都被抽成王八。 甚至连大富翁也输得一塌糊涂。 按照概率论来讲都不科学。 魏了了笑得浑身发抖:“还来吗?” 程白纳闷归纳闷,却是个不相信运气的人,直接埋头把牌归拢重新洗牌,道:“继续。” 尚菲看着她动作,又看看午后渐渐西斜的日头,忽然就想起假期就要过去了,顿时一声哀叹:“明天一大早又要开庭,晚上还得回去看看案卷,心好累啊!” 前几天都在春节的气氛里,不管是现实的交际还是虚拟的网络,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拜拜年,吐槽吐槽春晚,没几个人抱怨工作里的糟心事,但工作日一旦临近,被节假日短暂的快乐所掩盖的压力很快就显露出来。 一说到开庭,难免就想到案子。 程白正在洗牌的手一顿,抬眉看了尚菲一眼:“你在法院,老师起诉名誉侵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起诉?” 上海法院虽然很多,但法官们之间总是相互认识的,如果有点名人或者比较轰动性的案子,那肯定是很快就传开了。 突然说赵平章起诉了? 尚菲着实吃了一惊:“我没听过。什么时候的事儿,谁说的?” “方不让。”程白淡淡地道出了这个名字,垂眸之时,眉头却略略皱了几分,“春节前最后一天向法院递交的诉状,按流程时间看应该还没决定是否受理。” 尚菲听后,坐直了身子,显出几分肃然:“老师告了几个人,侵权,造谣,还是诽谤?赔偿呢?” 程白摇头:“不清楚。” 尚菲顿时愕然。 程白解释道:“方不让没说清楚,这大过年的我也总不好去问老师,本以为你能知道点消息,现在看来这消息还捂得很严。要是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倒不担心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尚菲不明白,“网上那帮没有证据就在胡掰瞎扯的,照我看早就该整治整治了,还真以为网络是片法外之地诽谤不用负责呢。老师要真告了,那才痛快。” 程白看着手里的牌没说话。 魏了了叼着棒棒糖,难得正经一回:“程儿是担心起诉的消息传出去,会引发新一轮的舆论吧?” 毕竟她是当记者的,成天跟舆论打交道,一下就说到了点上。 近两年以名誉侵权为事由起诉的案件越来越多,有八成原告都是大企业法人和娱乐圈明星。有时起诉之后,造谣侵权的群体得到警告会收敛,但也有的时候…… 舆论会走向另一种极端。 尚菲这才想起各界对赵平章和食人案的质疑来,头皮都麻了一下,半晌后才讷讷道:“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递交诉状之后还要审查一段时间,等确定受理,说不定已经没人关心这件事了。应该还好吧?” “咔”一声,魏了了咬碎了糖块。 她想到传媒圈的某些人某些事,露出几分反感,道:“菲,你想想,你一个法官都不知道的事,方不让却知道。天底下要有不透风的墙,我们那些独家内幕和爆炸新闻从哪儿来?” 赵平章起诉这件事,当然没有任何的过错,只是后面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但程白既然支持过赵平章起诉,接下来也不会有任何退缩。 即便明知自己要面临的是一场硬仗。 她笑一声,把洗好的牌放到中间:“年也过完了,明天我就约老师聊聊,问问具体情况。” 程白是这么打算的。 到了第二天,她也的确得知了相关的情况。然而,并不是从赵平章的嘴里。 而是从早上10点的微博热搜。 作者有话要说:1/2 拉章进度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4章 舆论爆发 一切的起点,来自于一位新闻界大v,“沪上直言”,认证信息是“东沪传媒著名记者”,最初以在微博上更新对社会新闻的评论出名,属于个人账号,风格辛辣,角度犀利,十分善于抓热点。 哪里有热度,哪里就有这博主的影子。 两年多经营下来,已经聚拢了小200万的粉丝,被粉丝们亲切的称为“老沪”,偶尔也接点广告,算是初具商业价值。 但从去年的大年三十开始,这个账号在整个春节期间竟然没有更新过一条微博,甚至连这一年槽点满满的春晚都没能让“老沪”冒泡一句。 粉丝们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过去的两年里,老沪就没有断更过一次,就算发烧祝愿都在坚持,更别说年前还因为发表了一篇《深扒食人案主审法官赵平章十宗罪》而声名大噪,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 有人猜老沪可能是回老家过年,深山野岭没有网络; 有人开玩笑说可能是去洗脚按摩被抓了; 也有粉丝在他大年二十九那天更新的微博文章下面催促更新,“老沪赶紧更新啊,没有你的毒舌感觉过年都没意思了。” 可“沪上直言”这个账号依旧一动不动,愣是整整七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让人怀疑账号的主人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直到今天早上9点—— 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大部分人标准的上班时间,也是这个账号以前固定的更新时间。 所有将老沪加入了特别关注列表的粉丝们,不管是赖在床上还没起来的学生党,还是一大早握着咖啡挤在电梯里祈祷着不要迟到的上班族,在这个时间点,手机里都弹出“叮”地一声提醒。 沪上直言更新了! 大多数人在看见的瞬间都是精神一震,顺手就点了进去,待匆匆将这一篇最新微博浏览过,盘旋在脑海中的睡意立刻呼啸而去。 “卧槽!” “不会吧?” “老沪居然被告了?” “太不要脸了……” “恶心!” ……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从不同的人口中发出,表现出的却是一样的惊讶与轻蔑。 因为在最新这篇微博里,他直言不讳地告诉粉丝:这段时间他没能更新,是因为可能要面临一桩来自法学界大咖的诉讼。 沪上直言v: 首先要给关注我的众多朋友们道个歉,一是没有更新,二是音信无让大家担心了。 但说实话,我没想到这年过得这么糟心。 七天前我跑了个新闻,结束后跟几个同事一起吃了饭。其中一个同事频繁地看了我几眼,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所以饭后我就给他递了根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想到,他竟然让我小心。 我本来就是当记者的,平时做新闻写报道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像这种警告更是听到耳朵里都要掌茧子了,所以听到他这么说,一开始也没在意,就问怎么回事。 然后他说,有个很厉害的人要告我,而法院里有一半法官都是他认识的,甚至有不少曾受过他的教诲,当过他的学生。 他当时没有说这人是谁。 但谁叫我是个当记者的呢?刨根问底是我的天性,所以在过年这段时间里,我非常幸运地知道了这位要告我的“厉害人”是谁,甚至了解到了起诉书的一些内容。 现在我只想问—— 赵法官,您怎么敢来告我? 哦,想起来了,敢情是姓“赵”啊。 整篇微博前面还平平无奇,粉丝们刚点进去的时候只以为是寻常的向众人解释为什么没更新,但再看一点,剧情就波澜起伏。 尤其是后面那两行字。 一行直接点出了“赵法官”这三个令人恍然的字,一行更是用上“你也配姓赵”的梗,表现出了极端辛辣的讽刺。 谁能想到,沪上直言七天不更博,一更就是如此惊爆的消息? 赵法官? 近段时间以来被老沪得罪过的姓赵的法官还能有谁?即便没有指名道姓,可粉丝们几乎立刻就猜了出来。 “食人案的那个垃圾法官?” “哈哈哈笑掉人大牙了,你国可真是魔幻现实主义,知道法庭是谁家开的吗?赵家开的,老沪你可得小心啊。” “哪儿来的脸竟然敢告我们老沪?” “是名誉权诉讼吗?” “老沪那篇文章也只是指出了当年这个姓赵的做得不对的地方吧?真是,有胆量当面对质啊。现在谁不知道名誉侵权是什么东西?” “某蓉还能告宝强名誉侵权胜诉呢!” “新闻媒体都不敢说话,以后谁还敢说话?你是公众人物,不该接受监督吗?” “明星被骂都还没说话呢,骂你两句怎么了?” “老沪简直是记者届的良心,姓赵的不要脸!” “你国药丸。” …… 仅仅10分钟,这条微博下面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评论,并且迅速被人与“食人案重审”这个话题关联起来,不断转发。 工作日第一天的流量本来就不算太高,但“沪上直言”的粉丝群体本来就属于最关注社会新闻的那种,这条微博一发,经由他们传播,几乎立刻引发了各方热议,“食人案法官疑似起诉”这个词条迅速出现在了微博热搜的底部。 如果仅仅如此,其实也不算有太大的水花。 但沪上直言在第一条微博发布后十分钟,又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内容赫然是赵平章起诉的是由和包括他在内的数十名被告,甚至还公布了一部分被起诉的微博博主和微信公众号,并称可为这部分内容负责,虽然没有起诉书图片佐证,但内容绝无虚假。 这一下,终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网络顿时哗然。 人们简直不敢相信。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作为当年食人案的法官,赵平章在没有直接证据能为嫌疑人孙宝山定罪的情况下,竟然不顾案件中存在的各种疑点判决孙宝山故意杀人罪名成立,绝对存在不可告人的问题。 可他面对各界的质疑,竟然还敢提起诉讼? 而且这一告,告的还不是“沪上直言”一个,而是一大批! 在最初就对赵平章没有什么好印象的情况下,这种强硬的行为无异是在向网上曾经质疑过他、唾骂过他或者正在议论他的人宣战,轻而易举就将这部分“正义之士”激怒了。 “呕吐,这就是名校教授的嘴脸,‘叫兽’还差不多吧,也他妈敢为人师表?” “直接举报,这种人肯定不干净。” “没有直接证据就敢做出判决,真是赵家人给的胆子。我们就骂你了,你妈死了,有种也来告我啊!” “披上袍子是法官,脱下袍子是禽兽!” 所有热门微博下面的评论简直不堪入目,有人甚至无所畏惧地起哄叫嚣,赢得了一帮同感者的点赞。 除了“沪上直言”之外,还有其他被告也跳了出来。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居然也被列为被告,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不过就是转发了几条微博,开了几句玩笑,这也能起诉?” “画讽刺漫画也有罪,那以后大家干脆别说话了。” “我他妈就是发了条朋友圈而已,也被告了!姓赵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赵平章的起诉范围实在是有点广。 尤其是那个自称发了条朋友圈也要被告的微博一出,所有网友简直觉得自己三观都被刷新。 他们无法理解。 朋友圈完就是个私人领地,人家又没发表在任何公共舆论平台,凭什么提告? 总之是群魔乱舞,义愤填膺。 在这种氛围里,热搜的位置终于一个跟着一个往上窜。没用一个小时就直接登顶,成为了新年第一个社会热点热搜。 程白看见的时候,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 手机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 是小群里魏了了发来的“沪上直言”的微博截图,后面跟了一条消息,“这个账号背后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跑社会新闻的,在法学院你们也碰见过,采访老师后来被我们赶出去的那个。” 她看了一眼,但没有回。 手指轻轻地滑动着鼠标,热搜上的相关微博迅速地从屏幕上划过,但并没有在程白眼底激起任何波澜。 唐驳就在她对面,正襟危坐,抬眸打量她神情时,只发现她面上没有半点愤怒,有的只有一片毫无触动的冷漠。 对此刻网上舆论的爆发,她好像没有半点意外。 不知道在当年经历近似的舆论风波时,她是否也像现在一样冷硬如冰? 这样的疑惑轻轻从脑海深处划过。 但唐驳聪明地没有询问,只是将那一份拟好的委托代理协议推到她面前:“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程白接过来大略地看了一眼,别的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在看到风险代理条款里的“15%”时没忍住眉头一挑:“你对自己很自信,敢问我要这么多?” 唐驳抬起无名指推了推眼睛。 他镇定自若:“我值这个价,而且末尾有附加条款,如果最后结果您不满意,有权只付给我最低5000块的律师费。” 程白垂眸,往后面一翻,果然看见了附加条款,一时兴味至极。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对足了她的胃口。 满意不满意可是非常主观的,她最后如果不想付钱,无论如何说一句不满意就能省掉一大笔的费用。 但显然,唐驳断定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希望你能从我手里拿到最多的律师费吧。”程白看完合同,直接拿起旁边的签字笔,在合同甲方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你吧?” “明白。” 在这种舆论都针对赵平章的时候,作为他学生的程白的官司,实在没有必要对外声张,唐驳也十分知道轻重。 “只不过,赵教授的官司,您不担心吗?” 程白把合同递还给他:“担心什么?” 唐驳斟酌片刻,还是开口:“赵教授的官司跟程律不一样。程律当年是没有站出来,而且杀邻案也没有食人案这么震悚。时隔一年多再提告,就算被人知道,也不大能引起大众关注。可赵教授的官司无疑是跟舆论对着干,官司可能会赢,可舆论……” 舆论可能会输。 剩下这半句他没有说,但显然也不用说。 “对着干又怎样?” 程白重新换上了那一副孔雀石镶钻的六芒星耳坠,白皙的手指轻轻从那流光的细链上划过,却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玻璃墙,看见外面某个位置还空着。 大作家说航班延误,今天赶不回来。 只是她今天没听说南京机场停飞,也不知他延误的是哪国航班。 将目光调转回来,她直视着唐驳。 一声淡笑。 “再说,我有说过要用法律手段来解决舆论问题吗?” 唐驳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2/2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5章 边狗惊魂夜 自己的代理协议搞定,看唐驳出去之后,程白重新将目光转回了电脑屏幕。 页面还停留在其中一个热搜上。 #发朋友圈也被起诉# 点开就是一名博主愤怒的质疑,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自己的私人朋友圈发表了一点自己的看法,居然也要面临诉讼,十分荒谬,十分魔幻现实主义。 评论区有人为这名博主鸣不平,并且贴出了其朋友圈的内容。 这名被告当事人并不认识赵平章,但好像认识赵平章的一双儿女。说他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国外留学,就读于常青藤。其中他女儿毕业之后根本没有回国,而是留在纽约嫁了个外国人,甚至还拿了绿卡。他是在偶然的几次聚会上遇到他们,称赵平章的儿子和女儿看似低调实则穿着打扮都非常奢侈,参加聚会时甚至还开着豪车。 朋友圈末尾原文是——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还是个土鳖,当时看着以为他们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没想到居然是法官子女。那年头当法官都那么赚钱了吗?不知道这位法学界泰斗其他案子是不是都像食人案这么判,科科。” 很多人看过这则朋友圈之后都觉得不过是普通的质疑和嘲讽而已,完构不成什么“名誉侵权”,还有人觉得应该刨根问底,想往深了扒看看赵平章这一对儿女是否真的有什么猫腻,甚至更有人在评论中表现这种程度的言论都会被判名誉侵权的话,那这个国家的法律和法官不要也罢。 程白看看,只笑了一声。 早在2015年广州就有人因为在朋友圈辱骂同乡“猪狗不如”“贪财好色”被法院认定侵害公民名誉权,被判令书面赔礼道歉,还赔偿了3000块。 2019年了,怎么还有人觉得朋友圈是“私人领地”? 好像在自己家里杀人就不犯法一样。 普通网民对朋友圈骂人也可能要负法律责任这件事十分震惊,可在程白眼底却是稀松平常。 如果要说真有什么感觉奇怪的…… 那可能是,微博和公众号等舆论平台上还有那么多能告的,赵平章怎么偏偏告了这条朋友圈,是因为看到了吗? 考虑了片刻,她没有给这位老教授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发短信,询问他有没有时间聊聊诉讼的事。 但消息发出去竟是石沉大海。 直到程白开完一系列例会下午五点多离开律所,才收到了对方传过来的一份起诉书原件,除此之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时间律所里还有很多人在,根本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所以电梯前面一点也不拥挤。 程白盯着这份文件,有些出神。 姜明怀也是个自由人,不需要加班的那种,刚从律所里走出来就看见她站在外面,不经意往她手上一扫,就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来:“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赵法官维权案,是程律在代理吗?” “没有。”程白暂时没看起诉书的内容,只收起了手机,按下电梯,道,“如果这个案子的委托代理人是我,那舆论怕才是要真的爆炸了。” 毕竟“为人渣打官司”这帽子现在还没从她脑袋上摘掉呢。 她回眸看姜明怀一眼:“在天志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新剧本筹划得怎么样了?” “多亏程律引见,过年这段时间还去参加了几次法援中心的活动,也了解了一些其他的公益诉讼律师,初步的构想有了,开头两集也跟制片人聊了聊,就等再沉淀沉淀动笔写。” 在这件事上,程白完对他大开绿灯。 只是姜明怀并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在程白看他的同时,他也用一种略带审视和刺探的目光回视着程白,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开口。 程白好奇:“还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姜明怀直言道:“有。” 程白静待下文。 姜明怀便突地一笑:“我从过往与程律有关的访谈里面了解到,其实乘方的创立,最开始是由方让一手推动,是他的诚意打动了程律,才让程律在美国进修回国之后加入到创始合伙人之中。程律身上有程律的故事,但这位方律身上的故事也太让人好奇了。我始终克制不住地想了解,他为什么会解散乘方?” 程白挑眉:“所以?” 姜明怀一双桃花眼底,光芒炽盛了几分,只道:“据传他去了英国之后就不怎么跟国内联系了,但我想如果是程律的话一定能例外。所以有个不情之请……” 程白没让他把话说完:“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开口。” “……” 姜明怀怔了。 程白打断他这一句话的时候看不出喜怒,甚至看唇角那一点弧度还似乎带了点笑,但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他有些茫然:“为什么?” 想也知道姜明怀是想为自己下部戏寻找更丰富的素材。 当年的乘方除了她之外,方让也是不得不提的一个人,更不用说方让特殊的家庭背景,还有个蜚声业内的极品讼棍当兄长。 程白觉得自己如果是编剧也很想了解这个人。 她能理解姜明怀,却不会同意对方的请求。 面对着这名金牌编剧的疑惑,程白淡淡道:“不是我不想为你引见,而是他连我都不想见,又怎么会愿意见外人?” 方让以前就很不愿意接受采访。 更何况乘方出事,他现在应该就跟詹培恒聊几句吧,但以前的事情也完不想再提起了。 程白说着,望着电梯那一格格跳动的数字,却是出了神。 姜明怀则愕然至极。 待明白程白说的话之后,不免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遗憾,梦呓似的叹了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吗? 程白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想起过那些跟方让一起打完的官司了,也有很长一阵没有去想方让现在在英国是怎样一种状态了。 每每想起,却总是很快压下。 过往那些回忆越让人热血沸腾,而今想起来似乎就越令人如在梦中,梦醒之后还有几分不可避免的痛苦。 久而久之,就不愿回头看了。 每个人受伤之后都需要疗伤的时间,曾经倾注得越多,放弃的时候也就越鲜血淋漓。 她不想去打扰方让。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能证明他们两个的确是曾并肩创办过一个律所的好友的,可能只剩下朋友圈那十分偶尔但彼此心知肚明的点赞吧。 只是今天姜明怀的询问,终究还是勾起了她的回忆,回家之后翻开电脑,打开邮箱,最底下那一堆邮件都呈现已读状态,但抬头都是“乘方”。 无需看内容,只扫一眼邮件名她都能想起是那起案件相关。 就这么盯着,竟然出神大半天。 直到外面一道有些久违了的声音,唤她回魂:“程律,程律!在家吗?” 太近了,就在窗户外面。 程白起身,走到窗边,往下头一看,便笑出声来:“大作家回来了呀。” 话出口的那瞬间,她自己都愣住了。 只为这言语中漫不经心的自然。 就像去年走时候一样,边斜拖着个行李箱,站在两栋楼中间那一条狭窄的走道上。 一身厚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裹得像只笨重的熊。 他抬着头,看见她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便抬起一只爪子十分开心地向她挥舞起来:“新年好!晚饭吃了吗?” 一个春节没见,这位大作家就跟吃了开心药一样,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程白觉得有些纳闷。 她想了想才回答道:“没吃。” 边斜立刻打了个响指,明显地更加高兴起来,直接道:“那我回家放个行李洗漱一下,程律等我!” 说完不等程白回答,便风风火火回去了。 那栋别墅的灯很快就跟着亮了起来,从楼下到楼上,从客厅到书房,暖融融一片。 其实程白都还没太反应过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有点事需要请教一下边斜这个专业的,还真就在自家楼上等着了。 但没想到,很快那栋别墅里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分钟之后,程白望着自家客厅里这位惊魂甫定的“不速之客”,陷入了沉思:“有那么可怕?” “当然有!!!!” 操。 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此刻,边斜身上就裹了一件暗蓝色的浴袍,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湿漉漉往下滴水。从盥洗室里从出来的时候连鞋都忘了穿一双,就这么赤脚踩在程白家的地板上,两手抱着她刚刚递过来给他压惊的一杯热水,脑海里却还回放着刚才噩梦般的一幕。 简直不敢相信! 他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完包裹起来。 太他妈可怕了! 一时没忍住,他怀着满腔悲愤,向程白这个本地人质问:“这是上海,是魔都!魔都怎么可以有蟑螂?!” 程白:“……” 很想告诉他,魔都不仅有蟑螂,而且还很多。 尤其是在这种老建筑聚集的地段。 所以,干什么想不开要在这里买房呢? 但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她怀疑他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终究还是选择闭嘴,只看看他那还在往下淌水的头发,难得发了慈悲,试探着道:“我去帮你拿个吹风?” 作者有话要说: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6章 一世英名 嗡嗡的噪声里,吹风机的热风从压扁的风口里吹出来,带走边斜头发上那些浸着寒意的湿漉漉水气。程白白皙细长的手指,则带着一种难得的兴趣从他发丝间划过,毕竟这种新奇的体验以前基本没有过,一面给坐在沙发上的大作家吹着头发,一面却把玩着他的头发。 边斜面无表情,忍了她十分钟。 在手里捧着的那杯热水喝了一大半时,他终于从在盥洗室邂逅蟑螂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玩够了吗?” “啊?” 边斜的头发其实留得不短,有点日系漫画里男主角的感觉,浸过水之后越发黑亮,手感其实很不错。 程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但她一扬眉,完没有半点收敛自己行为的意思,只道:“你有意见?那我送你回去?” “……” 所有的不满瞬间被压了回去,边斜深吸了一口气,强绷出一脸笑容来。 “不了,程律开心就好。” 虽然现在天色才刚刚暗下去不久,但要他再回到那种可能还生存着蟑螂的别墅,那他妈是绝对不可能的! 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 男人的脑袋,摸就摸了吧。 程白看他老实了,又没忍住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莫名有点能理解撸猫的乐趣了,只闲闲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的上海,我怎么没听说南京机场有航班延误?” 先前边斜刚回来在她窗户底下时她都没注意。 毕竟隔了一段距离,光线也不好。 但现在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程白就看到他人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光滑的下颌上连点胡茬都没有,但两眼下却挂着青黑的眼袋,像是很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憔悴。 边斜轻哼一声:“外出取材,随便去外面走了走。” 只是说完之后,他眉眼忽然就飞了起来。 因为意识到程白刚才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笑起来,有几分狡黠的得色:“程律这是关心我的行踪,查过我的航班了吗?” “……”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程白站着,居高临下地瞧了他一眼,冷酷无情地一转手腕,竟用那吹风机去吹他的脸,逼得他一下把头给转了过去。 边斜大叫:“好端端你干什么呀你!” 程白声线冷冷的:“吹头呢,别乱动。” 边斜:“……” 程白打量了他一眼:“真是,大男人还怕个蟑螂。你出来什么也没带?手机呢?徐杰的电话记得吗?我帮你打一个,让他来处理一下?” 边斜无言:“不记得。” 程白顿时皱了眉:“那你晚上怎么办?” 他思考了片刻:“要不我在这儿等着,程律你帮我去我家,拿一下我的手机,或者电脑也行。” “……” 程白拿着吹风机的手僵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最后漫不经心地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我一会儿帮你联系下周异吧。” 边斜顿时重新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程白毫不心虚,假装没看到。 她顺手又薅了薅边斜的头发,道:“你来得也正好,我今天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有个东西想请你帮忙看看。” 边斜好奇:“什么?” 程白一指茶几上面那台笔记本电脑:“那儿。” 边斜便弯身将电脑转过来,随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便重新亮了起来。 只是他一看内容,却是没忍住一挑眉。 应该算是一篇媒体的新闻评论,标题也很熟悉,叫《深扒食人案主审法官赵平章“十宗罪”》,作者署名“沪上直言”。 这篇文章边斜有印象。 这个作者边斜也有印象。 要知道他今天在飞机上12个小时昏昏欲睡,下飞机时候打开微博一看热搜,就是被这个“沪上直言”相关的消息给震清醒了。 重新浏览了一遍,他问道:“这个我知道,程律想让我看什么?” 程白道:“写得怎么样?” 边斜扯了扯嘴角,也不想太贬低这些文字工作者,只用了一个还算中性的词,道:“还行吧,这东西很‘套路’啊。” 程白笑起来:“怎么讲?” 边斜其实觉得自己来讲这玩意儿有点掉价,但谁让问他这个问题的是程白呢? 所以他难得耐心地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标题。 从这里开始,给程白讲起来。 “你看,这个‘十宗罪’是正标题,但后面还有个副标题,这才是重点——这可能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冤案,正义不会缺席,但正义总在迟到。 “标题吸睛,引起人的兴趣。 “这当然只是最基本的,接下来是正文,程律你看这个开头的写法。不直接讲食人案本身,直接场景还原当年判决的情形,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细节地刻画了嫌疑人孙宝山的外貌和神态。 “注意用词。 “青年的脸,疲惫,麻木,手铐,嗫嚅。这些词单独看好像都没有什么,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跟写法庭的词构成了对比。你看,威严,仰视,高处,冰冷,无情的法槌落下。 “在看过这个开头之后,判断力一般的读者其实已经受到了一定的心理暗示,情感上会偏向于嫌疑人一方。 “然后他写了孙宝山这些年在狱中的病痛,写了他老去的妻子,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却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女儿,配图是一张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合照。” “感觉到什么了吗?” 边斜说到这里的时候,便不无轻蔑地笑了一声,回头问了程白一句。 程白斟酌了一下,道:“同情。” 边斜点头:“对,这篇文章的作者在用这种方法操纵读者的情绪。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很难不对孙宝山产生同情,近而对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产生愤怒的。这两种情绪都是愚者最廉价的情绪,挑动起来毫不费力,后面再写赵平章可能存在的过失,末尾还故意设问,让人去想如果自己是孙宝山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这是在激起恐惧,也就能激起更深一层的愤怒。” 而对营销和传播略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情绪是一种重要的传播元素。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不转不是中国人”。 早两年被这句话绑架的傻子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圈里一刷就是一大堆。 边斜虽然是个写书的,看似与新闻这个行当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但在“调动情绪”这个点上,他是绝对的专业。 写小说并不是“好看”那么简单。 事实上所谓的“好看”,只是一个故事最终呈现的整体效果,而这个效果由各个不同的方面构建。 一切好的故事都能调动起人的情绪。 或者悲,或者喜,或者好奇,或者愤怒…… 换句话说,在这方面他才是行家,眼前程白让他分析的这篇文章,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入门水平。 他皱起眉:“我记得赵教授告了这个人吧?” 头发已经差不多吹干了,程白把吹风机收了起来,淡笑:“是告了。不过听你分析,这种文章的操作难度其实不高?” 边斜道:“掌握了方法的话,就没什么技术含量。” 程白于是了然。 边斜想了想她刚才说的话,却隐约感觉出点什么来,刚想开口询问,没想到程白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朝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先噤声,才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声音里不无惊讶:“了了?” “卧槽吓死我了!”电话那头魏了了崩溃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你快给我开开门,我到你家躲躲!” 到、到她家躲躲? 什么情况? 程白脑袋空白了一瞬间:“可是我——” “叮咚,叮咚!” 她话音还未落地,门外头门铃声已经响了起来,伴随而起的还有魏了了那可怜巴巴的声音。 “程儿,我!” 程白握着手机,下意识就要去给魏了了开门,但刚往外迈出一步,就看见了那位刚吹完头、光着脚坐在沙发上的边大作家。 浴袍在腰间系紧。 领口散开,露出锁骨和一片胸膛。 这货的五官长得十分好看,就算是她这么个知道原委的人,一眼看过去,也难免不生出几分暧昧的误会。 刚才她和魏了了打电话,边斜显然也听到一点内容,莫名有点紧张:“那我……” 程白顿觉头疼。 楼下门铃夺命似的响,她飞快在这屋里扫视一圈,瞧见了角落里那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柜,情急之下把边斜一拽,拉开左边那扇门就把人塞了进去,直接道:“藏好别出声儿。” “砰。” 门关上了。 边斜眼前顿时黑漆漆一片,只有两扇门的门缝里透进来一线光,直到挤进这柜子里了,闻着那隐约的樟脑丸的味道,他都没回过神来。 我怎么就进来了?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程白完是下意识的举动,暂时还没想那么多,直接给魏了了开了门。 魏了了进来就坐在了沙发上。 那是边斜先前坐的位置,程白看得眼皮一跳,却问:“这十万火急的,出什么事了?” 魏了了拿起旁边的抱枕就往自己脑门儿上磕:“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周异那个魔鬼死人脸啊!” 程白道:“你说具体——” “叮咚,叮咚。” 门铃竟然又响了。 程白蒙了。 她就没搞明白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一茬儿接一茬儿的? 刚想开口问是谁。 外头摁门铃的第三位来客却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摁完门铃后就自报了家门:“师姐在家吗?我找魏了了。” 程白:“……” 魏了了:“……” 到底是什么魔鬼啊! 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魏了了听见外面那声音的瞬间,心中先是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恐惧,但在中间这片刻的静默中,又想起自己自大年三十睡过这死人脸以来惶惶不可终日的惨状,那恐惧累计到极点,终于变成了恼羞成怒。 “不就是睡了他吗?我魏了了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二十大几年了睡过的小鲜肉都是按打算的,他周异算老几,搞得好像他吃亏了一样!”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魏了了直接把抱枕一摔,站了起来:“程儿你躲一下,我今天非得跟他理论理论不可!” “躲?” 程白满头都是黑人问号。 这可是她家诶。 魏了了目光在这屋里一转,轻而易举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一人高的木柜,二话不说拉开右边那扇门直接把程白往里塞,甚至都没留神里面有一片暗蓝色的袍角,只道:“少儿不宜的话题,你给我点面子嘛,藏好了啊!” “砰。” 门关上了。 程白站在狭窄的柜子里,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边斜的那张脸,也没回过神来—— 我怎么就进来了?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几分钟之前,边斜被塞进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还有这个发展。 刚才柜门打开时,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没想到魏了了一心应付周异,居然没注意到柜子另一边就站着个大活人,还把先前塞他进来的程白给塞了进来。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哦! 边斜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暗笑起来,只觉浑身都舒坦了。 这老式的木柜真的不大。 两个人藏进来完是面贴着面,脚尖对着脚尖,相互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这一笑,胸腔都在隐约地震荡。 程白看不清他五官的轮廓,只能借着那一缝光线散出来的光晕,看出他那幸灾乐祸的神态,当即便在下面给了他一脚。 边斜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又不敢叫出声来,一时有苦说不出。 外头魏了了已经给周异开了门。 脚步声响起,应该是进来了。 只听到魏了了先开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周异的声音听着平淡:“我当年暗恋程白你知道,以魏学姐的逻辑,肯定以为如果到程师姐这里,我不敢找上门来。” 完正确。 程白藏柜子里面听着,忍不住想给周异比个大拇指。 这头脑是真的清楚。 但紧贴在她身边的边斜听着就觉得不那么有滋味了,他就这么斜过眼睛来瞅着程白。 越想越觉得不爽。 反正现在大家都藏着,他干脆抬起脚来,悄悄踩了程白一下。 “……” 程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转眸凝视着他。 边斜挑了挑眉,无所畏惧地回视,自认气势逼人,半点也不输她。 只是看着看着,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 真的太近了。 程白那长而微卷的头发从肩头散落,却粘连到了他的浴袍上,柔软地贴到了他的胸膛,即便用力地克制住自己站立不动,可呼吸时的起伏,依旧使那细细的发梢在他出露的皮肤表面颤动。 生理反应来如浪潮。 边斜感觉到了那么几分难堪,生恐某种变化为她所知,不由站得更直了一些,将头仰起来,喉结却在不经意间上下涌动。 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这种阴暗而狭窄的空间真是…… 程白忽然有些兴味地一咬唇瓣,在大脑里准确地搜寻到了那个词—— 刺激。 于是各种坏念头也开始往外冒。 这人胆儿肥了,刚才竟然敢踩她…… 程白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 边斜立刻往后一退。 她又往前靠靠,边斜果然又往后退退。 程白终于笑了。 门缝间透出来的那一线光,如同一道明亮的分界线,出现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点亮了她润泽的唇瓣,然后渐渐掠过她那带了几分戏谑的瞳孔。 不是光线在移动,是她向他靠近。 在她唇瓣印上来的瞬间,边斜总算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整个人浑身毛孔都战栗到张开! 他完触电似的惊得往后一退。 后脑勺直接就撞在了木板上,“咚”地一声响。 这一瞬间,程白愣住了,边斜也愣住了。 两个人竖起了耳朵,听见外头的交谈声一下消失,心里面同时冒出了三个字—— 完!蛋!了! 片刻后,柜门被拉开。 周异那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也让他一张逆光的脸在阴影里。 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程白忽然就懂了,什么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试图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2/2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7章 作家思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周异站在木柜前面,面无表情;魏了了站在周异后面,目瞪口呆;程白一脸懊悔与无奈,意图开口解释;但跟她挤在一处的边斜却是眼神闪烁,面色微红…… 根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魏了了刚才正想要跟周异解释自己那天的行为动机,可能是喝醉了之后看他长得帅就直接勾搭了,想请他大人有大量别跟自己计较。 哪里想到那木柜里忽然“咚”地一声? 周异瞬间就皱了眉。 他朝着那木柜里走去的时候,她想起藏身于木柜中的程白,还百般阻拦,不想让周异就这么打开柜门。 可万万没有想到…… 小木柜,大秘密啊! 几乎所有朋友都知道,魏了了就是个花心大萝卜,酷爱招蜂引蝶,还总喜欢吃干抹净不负责。 与她完相反的是程白。 这倒不是说程白就有多清心寡欲,而是她在感情上十分低调,从来不主动向人提起自己的感情状况,有男朋友的时候和没男朋友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很少有人能窥知她的生活。 时间一长,就连与她亲近的朋友,都会完下意识地把程白和“性冷淡”三个字等同起来。 然而,事实有可能…… 完相反! 在看见那一位边大作家衣衫不整、面色绯红地出现在打开的柜门里时,魏了了就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 再反观程白—— 脸不红心不跳,面色镇定地向他们解释。 果然,她们三个人里面还是程儿更厉害啊,无论是学业、事业,或者其他某个方面…… “今天只是非常不凑巧,边斜碰巧因为遇到蟑螂,来我这里避难,了了又忽然找上门来。”一向在法庭上妙语连珠能说得对手跟不上话的程白,这时只觉得舌头上像是被人打了个结,磕磕绊绊理不清逻辑,“所以为了避免误会我只能先让他藏起来。然后周异你又来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偷听……” 周异的目光落在程白脸上,又轻轻一转,落到了旁边因为犯错不敢插一句话的边斜身上。 他没有说话。 但这眼神的意思已经无比明确了:这解释你自己信吗? 虽然程白叙述的的确就是事情的经过,可只要看看她,再看看边斜,思考思考这架势,是个人都觉得她在瞎扯。 但周异近段时间也够糟心了。 眼下这情形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说话的情形。 他深深地看了边斜一眼,直接转身朝门外走去。 魏了了却是用一种“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暧昧神情,冲着程白挤眉弄眼。 但她也没得意多久。 才走到门外的周异,忽然停下了脚步,就这么转过头,静静注视了魏了了片刻,一双眼底看不出情绪起伏,只道:“你出来一下。” “……” 表情停顿,身体僵硬。 魏了了听见这声音真是觉得是阎王爷亲自叫魂来了,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一步。 她想要拒绝。 周异重新喊了她一声:“魏学姐。” 听着平平静静,冷冷淡淡,仿佛没有什么特别。 但魏了了的头发却在这一瞬炸了起来。 她那沉重的脚步终于还是迈开了,一步一挪,一步一挪,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跟着周异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却没忘记向程白比了个大拇指—— 姐们儿深藏不露,玩儿还是你会玩儿啊! 程白:“……” 边斜:“……” 一晚上插曲横生,折腾成这样,而且谁也不准备去边斜那栋可能还有蟑螂旅居的别墅拿什么手机和衣服,所以晚饭也理所当然地不用出门吃了,程白直接叫了外卖,收留了边斜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两个人面对着面吃饭。 周异跟魏了了这两个不速之客虽然已经走了,但边斜想起刚才那尴尬场面还是忍不住要吐槽:“这房子里也不只这一个房间吧,你们都是什么毛病,动不动把人藏起来也就罢了,还要挑这种柜子。烂片和韩剧看多了产生的条件反射吗?” 程白冷冷看他一眼:“你不看烂片和韩剧你能知道?” 很好。 反击犀利,无话可说。 边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压下了继续吐槽刚才那个俗烂剧情的冲动,转而道:“那你藏我干什么,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这问题她也想问魏了了呢,程白翻了他个白眼:“你穿成这样,谁看了都要误会啊。” 边斜冷笑:“你心里没鬼会藏我?” 程白:“……” 边斜自觉一语切中要害的本领还不错,眼见程白被自己一句反问噎得说不出话来,神情间就有了点小得意,但也不逼得太紧,只换上了一脸惬意的神情,悠悠然地叹了一声:“不过也不怪你,人总是会产生各种心里错觉,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动机也很正常。” 程白放下筷子起身。 边斜诧异:“气得不吃饭了?” 程白回头就想踹死他:“去帮你整理个房间和床铺,或者大作家这副尊容准备在这个点出去找个酒店?” 这地段附近的酒店,在这个时间点,基本都该订满了,即便是工作日想要临时入住也不容易。 而且…… 既然能住程白家,为什么要想不开去住酒店? 边斜先前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瞬间消解了,就坐在那茶几后面,咬着根一次性筷子,看程白拿钥匙打开了旁边的房间,还抱了床被子进去,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他把桌上外卖收拾好,又打开窗透气。 这时候程白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跟他指了指:“盥洗室在那边,想喝水的话客厅有。家里被准备待客,只能匀一床被子给你,晚上可能有点冷,睡觉最好还是开个空调。” 匀一床被子? 边斜乖乖点头:“哦。” 他从程白身边走过,探头朝房间里看了看。 意外地简洁。 屋子里面几乎没有任何能标示这房间原主人身份的旧物,似乎都被人刻意收了起来,所以家具摆设上都空空荡荡。看得出房间有定时让人打扫,里面十分整洁。 床头柜上放了个ipad。 边斜猜这可能是程白怕他晚上无聊留给他消遣的,忍不住回头道一声:“谢谢程律。” 总算说了句人话,程白不由弯弯唇角,然后翻了双拖鞋出来扔给他:“将就穿。” 边斜低头一看,嘴角抽搐。 程白的品味虽然不至于特别少女,但这种蓝色的毛茸茸的拖鞋也完不适合他这种大男人啊! “其实屋里有地毯,光脚挺舒服的……” 程白挑眉:“不穿?” 眼神平淡,望着他。 边斜满身反骨都被按碎了,虽然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把拖鞋给穿上了。 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偶像包袱? 不存在的。 程白看他老实了,便道:“早点睡吧。” 说完摆摆手直接往自己房间走去。 只是才迈出去没两步,她就停下来,犹豫片刻,还是转头留下了一句警告:“虽然理解你的生理需求,但别在我的被子里做什么奇怪的事。” 边斜:? 第一时间他是真没反应过来,可待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愤怒瞬间燃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边某人虽然抽烟喝酒写小说打游戏,可我是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 …… 个屁。 怀着满腔愤怒,刚躺到陌生的床上时,边斜心里都是对程白的吐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可等到灯光俱灭,夜深人静…… 躺在与程白仅隔一间客厅的床上,身上盖着程白盖过的被子,更别说不久前在柜子里还发生了那样暧昧的一幕。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即便疯狂警告自己不要乱想,控制自己,可冲动这种东西原本就是越控制越冲动,越想不在意越会在意。 清心寡欲? 那他妈根本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程白就是个魔鬼! 她要不说他未必能想得这么歪好吗! 晚上十二点,边斜从床上坐起来,郁闷;躺下去,想死;再坐起来,更郁闷了;又躺下去,更想死了。最后他摸过床头那个pad一看时间,直接一掀被子站了起来,打开门就想去倒杯凉水来喝。 只是他才走出去,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就被客厅窗边上那道人影给吓了一跳:“大晚上程律你干什么呢!” 程白没睡,此刻手里夹着根烟。 她站在那扇开着的窗前,身边不远处还放着几本明显翻过的书,灯忽然打开的时候她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才回过头来看边斜:“有点事没睡着。你这是?” “口渴,出来倒杯水。”边斜没好气地回答,走到饮水机前取了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咕嘟嘟喝了半杯,又一回头瞥见她那几本书的封面十分眼熟,顿时扬眉,“大半夜不睡看我写的书啊?” 程白也垂眸看了一眼,穿一身宽松的睡袍,两手环在胸前,淡笑一声道:“写得挺好的。” 来自程白的表扬! 虽然是大半夜,但边斜忽然感觉被打了鸡血,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程白看出来了:“不过我看完之后有个问题。” “有问题?” 如果是夜行者系列的话,有问题很正常。 一般来讲边斜是不给谁剧透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程白,那自然另当别论。 边斜把手一挥:“没事,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白于是非常自然地问道:“你第九部什么时候写?” 边斜:“…………” 他收回目光。 他放下水杯。 他转身回屋。 他无情关门。 重新躺回床上的大作家忧郁地想:果然,无论多完美的人,一旦开始催更,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为什么…… 他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居然安利程白看自己的小说? 第二天一早,边斜想明白了:都怪姜明怀! 程白已经洗漱好准备出门。 他则满脸抑郁地坐在桌前跟她订来的那份早餐作对,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严酷质问。 程白道:“我已经联系了你工作室那边,晚点应该就有人来帮你处理。上午你也不用到律所,不过中午大家准备聚餐,你如果能赶得上最好还是来一趟。说起来我记得你家好像也不开火吧,怎么会有蟑螂,会不会是过年时候门窗没关好?” 边斜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可能。之前走的时候我是最后离开的,亲自检查过了门窗,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一只蟑螂就一定有一窝蟑螂,肯定是以前的房主没有处理干净。” 行吧。 反正这种事有得折腾。 程白把钥匙放在了桌上,拿起手机似乎在给人发什么消息。 边斜转头看她时无意瞥见了聊天内容。 魏了了: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很自闭,但为什么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还是很想笑呢? 尚菲:??? 下雪打伞:…… 下雪打伞:我很好奇你藏我干什么,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魏了了:要聊的话题很尴尬嘛,有个人在旁边很奇怪。 下雪打伞:你要心里没鬼能第一时间想到藏我? 魏了了:??? 下雪打伞:自己反省反省。 “……” 程白发出去的这一句句话,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边斜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他昨天问程白的吗? “你这是无耻的抄袭。” 程懒得搭理他,成功把魏了了问蒙之后,直接把手机收起来,低头看一眼时间,就道:“我先走了,你上午就在这儿等等。钥匙我留桌上了,你走时候记得关门。” “好。” 边斜答应了一声,但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儿童,于是又补了一句。 “中午见。” 程白去了律所,刚一到就被费靖召唤去开会,说是最近经济形势不大好,有家在港股上市的公司准备破产,同时在接触天志和明天诚。天志这边准备商讨出一个方案,去说服这家公司选择天志。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提了几个建议,大家确定好初步的方案,就各自散了。 费靖跟她一起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忍不住问她:“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大好,看脸色也不好,昨天没休息好吗?” 能休息好才怪了。 自打回到那栋老房子之后,程白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但昨晚却没睡着,半夜跑出来在客厅里抽烟。 一切只因为她收到了赵平章的回复。 老师答应了今天的见面,同时给她发过来一个定位,说今天下午到这里去找他就行。 刚开始程白还没在意。 但等她顺手将定位点开,才发现地址是一家医院。 此刻面对着费靖的关切,程白笑着道了声谢,但终究只道:“有点没睡好,回头补个觉就行了。” 费靖捧着保温杯也笑:“那破产案子你不感兴趣?” 程白看他。 费靖眼睛眯起来就是一头老狐狸:“前不久明天诚才做过一单破产管理,由方不让的团队独吞。你跟他不对盘吧,不准备打个擂台?” 程白并不上当:“戴par还在呢,天志要跟明天诚抢生意,那也轮不到我来指挥。您说是吧?” 费靖的笑容僵硬了几分。 程白说完这句,就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进了自己办公室。 中午团队聚餐。 最近有一名黑客被某个知名视频网站起诉,案子找到了程白这里,她看了看觉得挺有意思,就递给了钱兴成和肖月处理,由书婉婷做协助,忙得厉害,估计要赶着饭点才到。 所以暂时就她、唐驳、姜明怀三人在包厢里泡茶。 边斜倒是11点40分就到了,还顺手把老房子的钥匙递还给了程白。 程白便问:“处理好了?” 边斜知道她问的是蟑螂,便道:“嗯,查过了,不是家里的,是窗户外面爬进来的,清理干净了。” 程白顿时抬眸:“窗户外面?” 她注视着边斜的目光顿时一言难尽:天知道早上这位大作家还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说自己是最后离开别墅的那个,确定自己检查过了一遍门窗,呵呵。 边斜假装没看到这眼神,端了杯茶起来喝,咕哝道:“徐杰他们有我家的钥匙,可能是后来又到别墅里拿了什么东西,忘了关窗吧。” “……” 原来不仅是真香大师,还是个甩锅天王。 程白笑笑不说话了。 接下来边斜为了转移话题,就非常自然地跟姜明怀聊了起来。最近社会上发生的新闻也就那么多,食人案和赵平章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而且这件事还就发生在他们身边,难免就多聊了几句。 程白刚开始听还没问题。 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那么对味儿了:“我听你们一个编剧,一个作家,张口民法通则,闭口名誉侵权,怎么觉得那么怪呢?” 边斜和姜明怀顿时无言。 这不都是在天志待了一阵吗? 两个人心里面可都是有自己一把算盘在扒拉的,既然决定了要创作法律方面的故事,当然也要让自己变得专业起来。 他们没觉得自己这么聊有什么问题。 程白想起赵平章深陷舆论质疑这件事,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神情,问道:“刚才聊的都是从法律角度猜这个案子可能的结果。可我其实挺好奇,如果用创作思维来考虑,这个案子在你们笔下,会怎么展开?” 在他们的笔下? 这一刻,边斜与姜明怀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竟有一种惊人的默契。 那是独属于创作者的灵感。 两个人各给程白讲了一个故事,程白听完后就笑了起来:“搞创作的,想法就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8章 再探赵平章 某种意义上讲,边斜和姜明怀讲的故事在剧情发展方面存在着惊人的相似,但叙述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观点,却截然不同。 程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两人的区别。 这种差异乍一比较,显得奇怪。 但如果仔细回想边斜和姜明怀各自的作品,便会发现无比正常。 姜明怀在《暗杀者》里虽然为所有观众送上了一个几乎员火葬场的结局,可依旧在“人性”这个点上抱有了一定的温情,总体是用一种悲怆的情绪来称赞英雄; 边斜的“夜行者”系列世界观完整的烧脑爽文,主人公吴虑每每绝地反击,因此被读者誉为“男神”,然而行文的字里行间却总是不惮于用冷峻的笔墨来描写人性的缺陷,完处于一种近乎冷漠的上帝视角。 本质上,他们不是同种人。 近似却不相同。 午饭过后,姜明怀对钱兴成和肖月正在处理的黑客的案子感了兴趣,干脆跟他们一起去见见当事人,程白下午两点却要去找赵平章,所以不准备回律所,直接去停车场开车。 边斜十分自然地跟了上来。 程白一面走一面回头道:“你来干什么?” 边斜有些不满:“我跟姜明怀一人给你讲了个故事,可你的评价就一句,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程白听出他言下之意:“所以?” 边斜摊手:“很好奇,程律会喜欢哪个故事?” 程白淡淡道:“我不是作家,对这种并非非此即彼的故事也没有特别的偏向,一切不看喜欢不喜欢,只看合适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 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 边斜有些难以理解:“什么意思?” 车就停在前面,程白走上前去利落地拉开车门,只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在现实世界写点小说里的剧情?” 边斜眼皮跳了一下。 程白转眸看着他这隐约有点吓着的神态,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后直接跟他打了个上车的手势:“毕竟是喜欢《蝇王》的大作家,上车吧。” 赵平章给的地址定位是一家大医院。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程白开车载着边斜进来,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停车,便一路向医院走去。 边斜顿时觉得这路有些眼熟:“程律不是说要去见赵教授吗?可这是去医院的路啊。” 褚贤文就在这里工作。 这是市内非常出名的一家医院,属于某所国知名院校的附属医院,他和程白刚认识时候接触的那位当事人曾念平的儿子就在这所医院就医。 程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具体的原因她也不清楚,只道:“老师发的地址就在这里,希望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只是话虽如此说,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快两人就到了地方。 程白刚想拿起手机来给赵平章打个电话,抬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赵平章。 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穿着一身厚厚的灰色毛衣,手里面拎着的应该是一份粥,正朝着他们所立的医院门口来。 “老师。” 程白先走上去喊了一声。 赵平章也看见他们了,身上完没有什么高校教授的架子,还笑了一下:“来了呀,正好。阿琼这几天生病住院了,你来看看,她肯定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平章今天换了一身更普通的穿着,又或许是他容颜上的确憔悴了不少,程白看着,竟觉得他脸上几道皱纹好像比年前见着的时候深了许多。 连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几根。 他说冯琼住院了。 她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赵平章很平静,拎着那热粥往医院里面走,还带着几分和善地多看了边斜几眼,似乎对他有些好奇。 边斜立刻道:“赵教授好。” 赵平章笑道:“看着应该不是法律从业人员,是小程儿的朋友吧?” 边斜撇了撇嘴:“现在还只是朋友。” “哦……” 赵平章岁数也不小了,虽然不免跟年轻人有点代沟,但一双眼睛还是雪亮的,听了这话顿时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 他甚至还鼓励了一句:“加油。” 边斜乐开了花:“好,一定。” 程白顿时无言。 三个人说着话,便进了医院,直往12楼去。 下午的阳光不错。 病房的窗户对着外面明亮的天空,下方的平台上摆放着各类盆栽,有在门诊等候的人就站在平台上晒着太阳。 冯琼就躺在病床上朝外看着。 程白、边斜跟随着赵平章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位往日优雅大方的女士,换上了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床头放着蓝牙音箱连接着手机,正在放着钢琴曲,依稀还能让人窥见往日修长的手指,便和着那旋律在手背上轻轻点着,显得放松而惬意。 赵平章进去喊了一声,她才回过头来。 一抬眼瞧见程白,那眉眼一下就弯起来了:“小程儿怎么也来了?我这就是有点心悸的小毛病,你老师可没跟你瞎说吧?” “没有。”程白进来之前还在担心会不会是什么严重的场面,可看见冯琼不管是模样还是心情好像都不错之后,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也跟着笑起来,“老师的嘴可严了,我要不是昨天想约老师见一面,恐怕还不知道您居然都住院了。” 赵平章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走上前去把粥放到桌上打开来。 旁边有名青年上来帮忙。 程白这时候才注意到,病房里面还与这么一个人,不由打量了一眼:该是二十几接近三十的年纪,穿着简单却很得体,文质彬彬的面容,五官看着竟和冯琼、赵平章有些相似。 赵平章这时便笑了起来,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小程儿应该还没见过吧,这是我们家老大,赵文潇。文潇,这就是我们经常跟你和文鸢说的程白。旁边是她的朋友。” 比起赵平章和冯琼那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寻常神情,赵文潇的脸上显然要冷峻那么几分。 他抬头打量程白一眼,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然后主动向她伸手:“你好,赵文潇。很早以前就听二老提过程律了,只是要么在外地,要么在外国,倒一直没机会见上一面,没想到今天见上了。” “本来没多大点事,非要回来。”冯琼被赵平章扶着起来,坐到了小桌前面,拿起勺来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埋怨,“我们两个老的都没太在意了,你跟文鸢两个小的天天操心!” 这说得显然不是生病住院的事情了。 昨天的热搜已经差不多把赵平章一家人扒了个底儿朝天,有几口人,是什么职业,在什么地方,清清楚楚。 当然,伴随而来的是谣言满天飞。 赵文潇是家里的哥哥,赵文鸢是家里的妹妹,这一点程白是清楚的,他也很轻易地从这位被人传在国外非常奢侈的“公子哥儿”脸上看出了几分压抑着的不快,只是毕竟在二老面前,没有表现出来。 冯琼住院这几天身体弱,肠胃似乎也不大好,只能吃一点好消化的白粥。 她在这边喝粥,赵平章就在旁边拿出了口琴。 竟然是坐在那窗户前面为他的妻子吹起了一首《美丽的梭罗河》,那熟悉的曲调一起,冯琼就不由笑了起来。 …… 这场景未免有些太过美好,满溢着一种脉脉流淌的温情,谁也不去提这些天来萦绕在网络上的那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程白不由久久地凝视。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赵平章那宽厚的肩膀上时,却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老师与她之前两次见的老师,并不一样。 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们都没有在病房中多作打扰,而是在听了一阵之后,便十分默契地退了出来。 赵文潇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程白看见他站在走廊上仰了仰头,好半晌才整理好情绪,不由道:“我上次登门拜访时,师母的身体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住院了?” 赵文潇也是年前才赶回来,哪里想到才下飞机就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忽然昏倒在家进了医院。那时他虽然听闻了食人案重审的消息,但还不知道网上所爆发出来的针对赵平章甚至他们一家人的种种舆论。 直到他在病房在,拿到妹妹递过来的手机。 那是冯琼的手机。 没有设置密码,所以只需在锁屏界面上轻轻一推,就能看见在昏倒前冯琼正在查看的界面。 那是一条朋友圈,发的是一张别人朋友圈的截图。 赵文潇抬手压了压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想借这个动作压住自己满心的沉怒,却没控制好自己的语气,泄露出了几分嘲讽:“要不是他们说,我都不知道我们家这么能耐,买得起豪车,住得起豪宅,操纵得了命案,左右得了审判!” “……” 程白听后,忽然就明白了赵平章为什么要连那个人发的朋友圈一起起诉了。 只是明白之后,并没有疑惑被解开的轻松。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只能道:“老师已经提交起诉书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赵文潇是出国留学参加工作后也非常优秀的一个人,对这个现实的世界也早有了清醒的认知,听程白这样说,只笑一声,反问:“你信吗?” 程白再度无言。 赵文潇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跟他和边斜道了个歉,便朝着这一层走廊尽头的平台去,拿了手机跟人打电话。 边斜以前虽然与赵平章没有什么接触,但这些天来也都在关注网络上那些舆论的发展。 在网上看时其实没太大感觉。 看过去也就看过去了,即便你深知这些言论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也能从理性上判断这些东西并不正确,可那些毕竟都是冷冰冰的文字,隔着一层网络,反正又不能亲眼所见。 可真要亲眼所见了,这样的重量又让人有些无法承受。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除开一家人不同的身份之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相互信任扶持的家庭,彼此向对方分享自己真实的喜怒。 可如今一切都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 做儿女的不敢呈现太多的愤怒与忧虑,当丈夫的不敢流露出分毫的脆弱与困扰。 所有人都当那些言语的伤害不存在。 他们在努力地维持着这一座小小的避风港,只有在偶尔转身时,才会在不经意间泄露那几分深藏的疲惫。 边斜和程白都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程白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很年轻,二十岁刚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带毛领的鹅黄色羽绒服,已经看了他们这边有一阵,在与程白目光对视之时,只扯了扯唇角,竟是露出了一个嘲讽而厌恶的冷笑。 她认识她吗? 程白不由蹙了蹙眉,在自己的记忆中一阵搜索,可竟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时赵平章走了出来。 他刚想要跟程白打招呼,却一眼看见了那个女孩儿,顿时就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 那女孩儿从旁边的长椅上站起来,两手揣在衣兜里,直视着赵平章:“被这么多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滋味不好受吧,赵法官?刚才在楼上听人说您和您妻子在这层,我专程代我父亲来看望看望。” 赵平章有些恍惚。 那女孩儿便“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十六年过去,您该不记得了,我父亲是孙宝山。” 作者有话要说:2/2 红包100+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099章 十六年,两家人 孙宝山。 当年食人案最终被判入狱的那名嫌疑人。 这个名字,赵平章怎会不记得呢? 眼前这个女孩儿,相当年轻,可一双清透的眼底却有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静。 她完是笑着说出刚才那番话的。 可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却多少有些令人战栗。 程白听她提到“孙宝山”三个字,第一时间是怔了一下,随后目光仔细地落在她眉眼之间,终于觉出了一点眼熟。 并非真的认识,而是见过。 就在前段时间,甚至就在昨天,在那一片沪上直言所写的深扒赵平章十宗罪的文章配图里。 那张照片是孙宝山一家三口的照片,笑容满面的青年,朴实害羞的妻子,还有被小两口抱在中间的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红扑扑一张脸,眉心还点了个小红点。 看起来似乎是才下学,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本连环画。 于是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她的名字,孙宝山的女儿,孙雪。 进而想起了文章里那一段叙述。 写的是孙宝山的家庭,在食人案经由媒体曝光后到审判结束的整个过程中,所承受的压力,发生的变化。 尽管行文的确用了很多煽情的词汇,但程白非常清楚,这一段所描述的事实在当年必然发生过。 食人案的出现,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即便当年还处于纸媒时代,家里有电视机的人都是少数,可这一案依旧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那段时间报道食人案相关的报纸基本都卖到脱销。 不管是出于猎奇还是好奇,人们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关注这件事,并且宣泄自己的愤怒,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有群众向政府请愿,严惩凶手。 宣判那天,法院门口更是水泄不通。 这也就意味着,当时不管是孙宝山本人,还是孙宝山的家庭,都毫无**可言。 新闻跟进,议论纷纷。 记者们不仅写孙宝山本人,还想了解孙宝山的性格和平时的为人,于是采访他的父母,朋友,甚至妻子和女儿。 孙雪那年好像才六岁吧? 刚刚上小学的年纪。 在学校里受人排挤,甚至被迫退学。 对孙宝山的判决下来之后,她和她的母亲甚至无法在他们那个山野小县城保持最基本的生活,不得不离开了世代生活的故居,辗转外地,隐姓埋名。 时隔十六年,当年那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已然长大了,并且在食人案被发回重审的今天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赵平章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无法移开。 一时有些难以将眼前这神情冷漠的女孩儿,与当年坐在旁听席上一脸茫然与慌张的那张脸,重叠到一起。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但刚才出去的赵文潇已经走了回来,正好将孙雪方才的言语都听了个清楚。 他整个人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 站到孙雪的面前,也将她与自己的父亲隔开,赵文潇压抑着满腔地怒火,下了逐客令:“我母亲已经因为你父亲的事情昏倒住院,需要静养,我们家不欢迎你的探望。” 比起赵文潇的愤怒,孙雪却显得很平静:“不过才遇到这么一点事,这么一点质疑和漫骂,就受不了要寻死觅活了吗?看来赵法官和您的家人都很脆弱呢。” 赵文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孙雪的目光却越过他,依旧凝视着赵平章:“审错官司判错案,落到今天这种万人唾骂的下场,难懂不算是自食恶果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才刚刚开始。” 这样的一点才算什么? 当年她在学校里上学,原本的同学们却用石头来砸她,骂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是小魔鬼,也吃人的那种。 抽屉里的书都被人翻出来撕烂。 他们在她的衣服上写满了那个年纪的小孩儿所能写出的最恶毒的诅咒,而学校的老师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貌似为难实则冷漠地建议她母亲让她退学。 她母亲其实是个很柔弱的女人,可在父亲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入狱后,却不得不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 带着退学后尚且年幼的她,坐上拥挤的绿皮火车。 去很远很远的外地。 为了让女儿上学,她不得不同时打三份零工,有那么两年每天甚至只能休息四五个小时。 孙雪从小就在“我父亲是个杀人犯”的阴影里长大,可她对父亲的印象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反而越见清晰。 只是昔年健壮的人,如今已是白发苍苍。 长达十六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在监狱里也常被人拳打脚踢,一个月前他终于得到保外就医的批准,重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早已经没个人样了。 赵平章的身体终于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因为这女孩儿目光便是无言的审判,让他倍感煎熬。 只是这些天来,在舆论的风波里几经起伏,他到底已经能平静地面对此刻所发生的一切了。 包括来自孙雪的质问。 赵平章的手放在了赵文潇的肩上,示意他放松下来,自己则坦然地回视着她:“我是一名法官,但也是一名普通人。在当年的侦办取证手段与法制环境里,我并没有违背法律所加与我的一切准则。不管这一桩旧案重审的结果如何,我都无愧于心,也无愧于自己穿过的那一身法袍。” 孙雪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赵平章却慢慢地续道:“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探望了。你有你的家人需要照顾,我也有我的家人需要保护。”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人写在教科书上的法官,也不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教授。 只不过是一名丈夫,一位父亲。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家庭。 孙雪看着此情此景,大约是觉得那讽刺更深了一重,于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只是离开时,刚好经过程白。 她脚步停了一停,看向她,声音里藏着浓重的讥诮:“判错案的法官,有个专为人渣打官司的律师学生,看来一会儿的采访我终于有话能说了。” 想也知道,食人案重审的舆论,如果再加上一个程白,该是怎样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的情况。 可程白听了这话没生气。 她凝视着面前这小自己好几岁的姑娘,竟然弯了弯唇角,冲她露出了一抹平和的笑,淡淡道:“我的对手不是你。” 当然,翻译一下也可以说成是,你不是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3/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0章 程白的答案 如果她的对手不是孙雪,那会是谁? 这是边斜在听了程白那一句话之后的疑问。 孙雪离开了。 赵文潇也被拉着回了病房去照顾冯琼。 程白倒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只陪着多少有些复杂的赵平章走到外面去,一起聊了聊起诉书,又谈了一点食人案重审的细节。 边斜一开始还能站在旁边听会儿,但没两分钟就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而他一向不大愿意接触这些人间疾苦的东西,所以想了想,便静默无声地退了回来,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师生。 “您昨天发给我的起诉书,我已经看过了,里面被列为被告的新闻媒体几乎都存在片面性报道的情况,足以使民众对您产生‘评价错觉’,官司打起来应该很容易。” 这一次名誉侵权案程白是不会插手的。 一是赵平章自己在法学领域有不错的建树,完能自己为自己维权;二是因为她狼藉声名在外,考虑到这一次案件的特殊性,就算再想为赵平章出力,也只能隐身于幕后。 所以,在案件本身上她并未深谈。 只道:“只不过今天还是我太草率了,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孙宝山的女儿。看她的样子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案件开庭审理之前的舆论,可能会失控……” “就算没有今天这一遭,就不会失控吗?”赵平章已经有些看开了,还安抚似的对她笑笑,“该来的总会来,大不了一直这么告下去。很多网络上唇枪舌剑的人,真站到法庭上的时候往往畏首畏尾。所以,总归有一天会消停下来。等那时候,我们这一家子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往大了想想,也算是为国家法治观念的普及添砖加瓦吧。” 就像是以前有些诉讼原告起诉要求的赔偿金额只有1块钱一样,当事人要的不是钱,为的是出一口气,讲一个理。 名誉侵权这种诉讼对赵平章而言也一样。 真打起来千头万绪,案件本身不难,难的是打完官司之后也可能面临无法恢复自己名誉的窘境。 程白听后也不知是不是赞同这番话,沉默了片刻,却道:“这种案子真打下去没完没了,始终都会对老师和师母甚至您其他家人造成困扰,诉讼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投入相对于您的生活而言都太高了。” 赵平章忽然有些诧异:“你是又不支持我打这官司了吗?” “不,官司当然是要打的。”程白一笑,却是想起边斜和姜明怀讲过的故事,“我只是想知道,经历了这么多,老师有没有想过要测试一下所谓‘人性’?” 哪怕,只是偶尔一闪念。 “所以你之前到底干什么去了?”消防通道旁边,刚做完一台外科手术的褚贤文打着呵欠,有些好奇地问边斜,“本来以为你过年回南京能有时间聚聚,结果到你家找你,伯父伯母居然说你去英国了。我记得你这人不爱挪窝,也很厌恶出远门啊。” 边斜忍不住叹气,心里面哀悼自己运气实在不好。 不过是随便在医院里溜达了一圈,竟然被褚贤文眼尖抓到。一问他体检做没做,二问他是否按时吃饭,三居然还关心起他行踪来了。 “有个挺有意思的人,所以去见了见。” 什么“有意思的人”值得边斜这种养尊处优的祖宗打十几个小时的飞的去见? 褚贤文顿觉惊悚。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怀疑起来:“跨国恋爱?” “你他妈才跨国恋爱呢!”边斜直接就给了他一脚。“老子性取向正常。” “哦,男的啊。” 褚贤文顿时没了兴趣。 真真是个斯文败类,白大褂上铭牌翻过来背面一定写着“兽医”两个字的那种。 边斜很想吐槽他这八卦的德性。 不过一抬眼就看见程白和赵平章从那边走了过来,于是他顿时把褚贤文抛诸脑后:“程律聊完了?” “也没聊什么太正经的事。”赵平章回病房去跟冯琼说话,程白则向他这边走过来,同时也注意到了跟边斜站在一起的褚贤文,“这位是?” “哦,我朋友。”边斜简单介绍了一下,“姓褚,叫褚贤文,在这家医院工作。” “原来是医生呀。” 而且还是边斜的朋友。 程白眸底划过了一分思量,竟然从自己的名片夹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弯弯唇角扬起笑容:“你好,我叫程白。” “……” 好像有哪里不对。 认识这么久他第一回看见程白主动给人递名片! 边斜整张脸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 褚贤文其实早听过程白大名,上回她那个法官朋友尚菲进医院的事情也在医院里传得很开,但具体对于程白的性情和作风,他都不了解,也就没把程白主动给他递名片当回事,很自然地就接了过来。 他这人视觉动物,且单身。 对着长得漂亮的妹子一向是和颜悦色,十分有绅士风度。 所以,当着好兄弟边斜的面,他还看了一眼名片,然后对程白眨眼笑:“这上面是工作联系方式?我要加个微信能被通过吗?” 边斜忽然有些不爽,想起自己当初千辛万苦加程白微信的惨痛经历来,当下扯扯唇角冷笑了一声:“这你还是做梦来得比较——” “可以。” 他话音都还没有落地,程白那淡淡的嗓音就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边斜整个人都傻眼了:当场打脸,什么情况?! 褚贤文觉得边斜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往深了想,甚至都没有去想程白这样一个大par为什么会主动给他递名片,还以为是边斜的面子。 程白也没有多解释。 她拿了车钥匙便往外面走,只对边斜道:“我先去停车场那边开车,你在医院楼下等我一会儿。” 说完摆摆手就走了,留下边斜一个人站在原地忽然怀疑起人生。 褚贤文还不知自己到了何种危险的境地,把玩着手中这一张简单的名片,有点开心:“我怎么觉得自己开始走桃花运了呢?” 边斜弯起唇角,抬手搭了搭这位“好兄弟”的肩,特别善良地道:“可能是人没有自知之明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吧,改天你有空一起吃饭啊。” “……” 嘲讽突如其来。 褚贤文莫名打了个寒战,看着边斜这牲口那“友善”的笑容,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哈,其实我最近挺忙的……” 不知死活。 边斜下了楼,想起程白主动给褚贤文递名片还生气,就站在医院门口等程白。 说来也巧,赵平章这时也出来了。 他主动问好:“赵教授也要回去了吗?” 也不知程白到底跟赵平章聊了什么,他的神情中竟有几分恍惚的深思,听见边斜说话,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医院里缺东少西的,她住着不习惯,我回去再拿点她平常会用到的东西。” 听这意思,好像还要住院一段时间。 边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赵平章主动又问了一句:“在追小程儿呀?” 边斜并不否认:“在追。” 赵平章便笑起来:“小程儿以前在法学院读书的时候,可也有很多人追的,你得抓紧了。” “前段时间法学院院庆我有幸看过,也听别人聊过程律,听说是很优秀的。” 边斜说到这里时,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的疑惑,也想起自己回去之后查过程白当年写的那篇论文,但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赵平章身上。 想问什么,又有些犹豫。 赵平章看出来了:“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有。听说,当年法学院曾讨论过电车难题。”边斜的声音顿了顿,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有点好奇,程律当初的答案是什么。” 会把那个胖子推下轨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1章 胖子的危险 边斜工作室最近流传出来一个极不靠谱的八卦,那就是他们那位“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躺着”的大老板,竟然开始锻炼了。 锻!炼! 西边出太阳!天上下红雨! 没两天消息就传到了程白的耳朵里,一开始她还不相信,可在连续两天让边斜踏上办公室的体重秤,看见那一天少下去一点的数字时,她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起来。 天知道这阵子她好不容易才把这祖宗喂胖一点啊! 怎么称一次就少二两呢? 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喂胖了即将出栏的猪忽然瘦回去,程白浑身难受。 从医院与赵平章交谈回来的第四天下午,边斜穿了件白衬衫外头套了件修身的黑毛衣,十分乖觉地站在体重秤上。 程白就站他面前,皱眉盯着显示的数字。 。 明明昨天还是…… 天气已经有点转暖的迹象,她一身宽松的蝙蝠袖针织衫,露出精致的锁骨,两条手臂抄在身前,虽然是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大作家,但眼神里明显透出一种自然的审视与压迫力。 程白不明白:“你真去锻炼了?” 边斜微笑:“跟程律吃了两个月的饭我胖了6斤,有点危机意识不过分吧?” “……” 所以说什么“吃不胖的体质”,不过是量变还没积累到质变那个临界点罢了。 不过…… 为什么还是这么让人耿耿于怀呢? 程白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 边斜镇定地回视。 但他唇边弯起的标准弧度里,实则藏有内心深处发出的愤懑咆哮:运动,锻炼?那他妈是我边某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完是被逼无奈! 这世界对胖子的恶意怎么可以这么大? 胖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人家吃得多一点锻炼少一点吗! “锻炼当然是一件好事,可你这么瘦下来,让我怎么面对周异最开始的嘱托?”程白有点不想承认这家伙瘦下来让自己有点不爽,因为特别没有成就感,于是只把周异拖出来挡枪,又直接道,“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摄入和消耗平衡一下就行。 边斜:“……” 再一次思考起自己为什么偏要喜欢程白这间严肃的事情。 “咚咚。” 玻璃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有人敲门。 程白低头看了一眼表,这才想起跟边斜说话这几分钟功夫里,昨天就跟唐驳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边斜回头一看也了然。 他从体重秤上下来,又拎起这玩意儿放回柜子里,才推开门从办公室里走出去,正好跟等在外面的唐驳打了个照面。 唐驳依旧穿着那一身深蓝色的有些不合身的西装,不苟言笑的面容,即便是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边斜非同寻常的身份,也半点没有投以更多关注的意思,见他从里面出来,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边斜对唐驳的感觉却是有些微妙。 明明只是个律师助理,可打从他被程白特聘进天志以来,好像就没有做过一件律师助理应该做的事情,甚至不像是书婉婷一样帮肖月他们一起跑官司。 更多的时候,他在程白办公室。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谈。 唐驳刚来的时候,众人心中可能还存有疑惑,可现在天志上上下下无不认为他是与程白有一点特殊的关系,才会被程白破例录用。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瞬间,边斜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天上午偶然撞见的一幕。 是几个年轻的律师在跟书婉婷说话。 基本都为书婉婷打抱不平,觉得以她的实力和学历居然在第一个月试用期里就被程白区别对待,实在特别不公平。 书婉婷低着头没回答。 但谁都知道在这种话题上她的不反驳,基本等于默认,显示出她心中其实也有几分不满。 没想都就在这时候,唐驳不知道去外面干什么,拎着个鼓囊囊的公文包,正好走进来。 那几个年轻律师顿时噤若寒蝉。 毕竟是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逮个正着,都十分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告辞离开,只有书婉婷还留在原地,抬起头来与唐驳对视。 平日里一语不发的唐驳,难得开头对她讲了句话。 边斜若不是在角落里正好听到,只怕都不敢相信那是唐驳说出来的。 对一名傲气的高材生而言,这句话就更刺激了。 唐驳的声音无比平静,甚至看了她一眼就平淡地移开了目光,只道:“很显然你不需要担心我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在我踏进这家律所的时候,你的败局就已注定。” 并不嚣张。 这只是一种基于客观事实的理性陈述,却更因这理性而显得冷酷。 书婉婷当时是什么反应,边斜没有看到,但唐驳说完这句话之后唇角那隐约浮出来的一点弧度,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背后一声轻响。 唐驳走进去,程白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边斜回过头来,透过那磨砂的玻璃墙,轻而易举就看到唐驳坐到了办公桌的对面,开始跟程白聊些什么。 可到底,是聊什么呢? 最近除了协助赵平章正确应对相关司法监察部门的调查外,程白好像还在忙一点别的事情。 但这件事他一无所知。 只能根据唐驳这个人猜测,说不准与当年的3·28案有点什么关系。 大作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唐驳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周围正好没人。 边斜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思考着是否能撬开对方这一张祖。 这种目光太明显了,而且看上去是有话要说。 唐驳并不是反应慢的蠢笨人。 他注意到了,于是抬起头来,十分直接地询问:“边神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算,就是我这段时间想了想,觉得有件事很疑惑。”作为一名总是能从生活里得到灵感的作家,边斜对于细节的洞察和对逻辑的深思从来不简单,此刻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我记得,唐律曾经说过,自己是个不擅长考试的人,所以第一学历不好看。可法考也是应试啊,怎么就能一鸣惊人,考出这么高的分数?” “……” 唐驳面上的神情瞬间又了变化,拿着文件的手指顿了一顿,才慢慢松手将它们放回桌上,一时嘴唇抿成一条线,身体紧绷起来,竟有了一种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 “所以怎样?”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嘛”边斜一下就笑了出来,两手一摊,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还冲唐驳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我对别人的过去并不感兴趣,就是特别好奇,你最近在帮程律做什么事呀?” 唐驳盯着他。 边斜无辜极了:“我可没有逼你告诉我哦。” “你怎么忽然跟唐驳聊起天来了?”晚上出去吃烤肉的时候,程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这人寡言少语,独来独往的性情,居然也愿意跟你聊。” 边斜沾沾自喜:“这叫人格魅力。” 程白只夹了片烤好的牛舌扔进了边斜盘子里,有些怀疑:“你别是拿住了人什么把柄吧?” “看瞧你这话说的,我边斜在你眼底就是这种下作的人吗?”边斜下意识就夹起那块肉往嘴里塞,可才咬了一口,就意识到了严峻的体重问题,一大口瞬间改成一小口,撇嘴,“我只是好奇,像他们这种普通人,怎么看赵教授这一次的事情,所以多问了几句。” 前几天赵平章起诉的事情被那个名叫“沪上直言”的大v爆出来之后,网络上着实沸沸扬扬了一阵。 但这几天有别的大新闻冲击,热度也就降了下来。 可不管是边斜还是程白都很清楚,事情没有那么轻易结束,因为背后还潜藏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炸雷—— 上次他们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孙雪。 程白可没忘记她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和这话语中所潜藏着的威胁和危险。 只是这些天来,她出奇地镇定。 边斜其实无法理解。 明明知道还有个孙雪随时会跳出来将事态推向不可预料的境地,可一向计划周、习惯防患于未然的程白,竟然没有做任何针对性的准备,算算顶多也就是约那一位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魏记者聊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天而已。 可这能有什么用? 程白一切作为,实在太不合理了。 想到这里,他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给程白讲过的那个故事,以及程白后来问他的那一句话。 怎么想怎么毛骨悚然。 于是没忍住问:“程律,你该不会真的是想——” “叮咚!” “叮咚!” 话音未落,两个人搁在桌边上的手机几乎同时弹出了两条横幅提醒,成功打断了边斜的疑问,让他下意识地向那屏幕上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那悬在他们头顶足足有三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以一种既在他们意料之中又远在他们意料之外的威力爆炸开来! 重磅最新! 明天诚所大par方不让由其推荐成为客座教授,3·28案凶手辩护律师程白是其最得意门生—— 法官赵平章关系网大起底! 案后16年,“食人魔”之女首次接受采访,冤假错案背后的“大逃亡”。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100+ 键盘退格键坏了,写得有点自闭,等明天新键盘到了再折腾。 哦对,惯例推一下朋友的书。 《这个爹我当定了》轻侯 舒元生了个娃,父不详。 ——到底是谁干的呢? 是心机深沉贼会撩的小奶狗前男友? 是喉结和肱二头肌会发光的小狼狗? 不会是那个纨绔豪门少爷吧? 还是…… 傲娇、毒舌、凶霸霸的禁欲系校草学长? 她摸了摸儿子的狗头:“舒兆轩小哥哥,你怎么看?”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2章 自杀 还是微博。 还是沪上直言。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自己发言,而是直接转发了一篇公众号文章,短短半个小时内就以其耸动的标题,获得了上万转发,并且迅速朝着各大新闻客户端和大众朋友圈扩散。 在程白和边斜收到这条推送时,“赵平章关系网”这个关键词早已经登临了热搜榜首。 毫无疑问,标题就是内容。 赵平章一个早年当过法官,又在学校里教了十多年书的老教授,而且是在法律这种特殊的领域,想也知道拥有怎样恐怖的能量。 文章别的不用做,单把他的朋友名单一列,尤其是学生名单一列,再配上这些人目前从事的行业与职位,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更不用说,里面有程白和方不让。 因为为3·28案的凶手辩护,并且在事后遭到司法局和律协的调查,程白作为律师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个“专为人渣打官司”的律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小一年,但毕竟互联网有记忆,且前段时间因为那个文物返还官司,她又“名声大噪”了一回,所以寻常网友在文章里看见程白的名字时,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 没听说过的,一个劲儿搜索程白的劣迹; 早有了解的,便都一副过来人和知情者的口吻,带着几分得意地向那些不了解的人“科普”。 至于方不让,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虽然他在大众舆论层面没有程白这样腥风血雨,但但凡对法律行业稍有一些了解的人,就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 明天诚所的大合伙人,顶级讼棍。 公众号文章的可信度,无疑极高。里面放出了一张程白被选为优秀毕业生的学校表彰名单,另有一张是前段时间法学院院庆时的活动照片,从礼堂的角落拍过去,正好拍到前排与赵平章坐在一起的方不让和后排一起的程白,且他们三人都被公众号的作者用红圈标示了出来,可谓无比明显。 因为公众号文章太长,很多想要蹭热度的营销号都明白如今网友大多属于“文章太长懒得看”,便直接截取了一些关键段落标注出来,再总结一下文章的大概内容,然后配上这张照片发出去。 一时之间,所有网友都震惊了。 虽然文章本身对“食人案”只字未提,也并没有说赵平章就有什么猫腻,与谁勾结,可看了这文章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之间,愤怒至极。 在这种情况之下,再点开记者对食人案凶手孙宝山女儿孙雪的采访,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引爆了。 那是一段视频采访。 背景在室内,桌上有一杯水,孙雪穿得普普通通,视频为了保护她的**,并没有拍她的脸部,程只有她和记者的对答。 问的问题都很简单。 比如,食人案的时候她多少岁,对父亲还有印象吗? 比如,她本人是什么情况? 比如,食人案当年宣判后她们母女便销声匿迹,日子过得怎么样? …… 孙雪并没有所有人猜测之中的激动和哭泣,她在回答记者提问的整个过程中都显得十分平静,甚至冷淡冷漠,即便是提起她与母亲在父亲宣判后所面临的来自外界的恶意和冷眼。 一面是当年负责主审此案的法官十六年中凭借此案蜚声业内,当过最高法的法官,成了法学院的知名教授,桃李满天下;一面是嫌犯被判入狱后其家人变作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扛着生活的重要,做着最底层的工作。 这种强烈的对比,足以激起所有人对于“正义”的怀疑。 网友们的评论瞬间飞似雪花。 “我的天哪,太心疼了。” “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小姐姐居然还能考上重点大学,真的好厉害。” “听她说跟妈妈那一段的时候我直接哭出来了……” “呜呜呜不敢想小姐姐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就想问:赵平章你看看这小姑娘,良心不会痛吗?” “好好一个温馨的家庭就这样被破坏了,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被称作‘食人魔的女儿’,想想那场面我眼睛都酸了……” “赵平章我” “你问学法当教授就能为所欲为吗?我们伟大的赵法官告诉你:学法当教授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强烈要求彻查赵平章,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就这样还敢说审判没有猫腻吗?看看,这他妈还有个屁的法律正义,你国法律不就是权贵镇压平民的工具吗?” “真是他妈人以群分,呕!” “随意审判别人的刽子手的儿子在国外耀武扬威,贫苦受害者的女儿却要在底层挣扎求生,这世道,我真是他妈的笑了……” “赵平章这是你的遗像,收好。” “每日一问,今天赵平章的骨灰喂狗了吗?” 从心疼孙雪,到辱骂赵平章,到质疑司法公正,愤怒的浪潮席卷一切,迅速化作了一场飓风般的声讨。 当然也并非没有反对的意见。 只是他们才稍稍冒出头来,就被那猛烈的浪头打翻撕碎。 “弱弱地说一句,方不让成为客座教授是因为明天诚啊,这是大律所,和法学院有人才输送计划的,查一查就知道这种情况在学校里很普遍,真的不牵涉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易,你们阴谋论也太过了吧?” “孙宝山的故意杀人罪可能有争议,但偷猎和持有枪支也是重罪,当年的判决书里这两条罪名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 “我是想说,高院对此案的重审都还没出结果,我们要骂是不是也等等?而且他家人的境遇也不能说百分百与赵平章有关系吧?我不是要为他说话,只是觉得,我们能不能理智一点?” “哟,理中客来了!” “哈哈哈你们看这条狗,赵平章平时肯定把你喂得很好吧?” “平时我这人不骂人,今天就骂一句:洗白赵平章的部死妈。” ……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种种言论,先前还兴致勃勃的边斜,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不由向对面看去。 程白一张脸上平平静静,其实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在看到其中某些评论的时候甚至还似有似无一条眉,仿佛觉得有趣。 这种反应未免显出几分冷漠的高深莫测,也让边斜心底疑窦丛生,他忍不住问程白:“接下来,程律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怎么做? 程白抬眸看他,有些惊讶:“接下来当然吃饭啊。” 边斜目瞪口呆。 从程白的身上他看不见半分的慌乱,也仿佛半点没有插手这件事的意思。 可…… 他本以为魏了了这位记者是程白的朋友,无论如何都要在舆论上帮帮忙的。 没想到程白纹丝不动。 这一顿饭,他吃了个满头问号,程白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盯着他吃。 因此,边斜认定:程白一定早有准备,说不准明天就有绝地反击。 只是一切并不如他所愿。 仅仅在“沪上直言”起底赵平章人际关系网并发布孙雪采访视频的次日,舆论就迎来了第二次疯狂的爆炸。 如果说昨天对孙雪的同情和对赵平章的愤怒还是一半对一半,那到了今天,就部转为了对赵平章的愤怒! 因为早上10点,赵平章竟然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他平时其实是个不怎么用微博的人,连微博名都跟本人的姓名和职业无关,只是前段时间网友早已经曝光了跟他有关的很多东西,这个平日乏人关注的账号也被人扒了出来,仅有的几条微博下面是不堪入目的辱骂,所以这条微博一发,立刻就被人转发了出来。 这是一条接近万字的长微博,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详尽地叙述了当年主审食人案的始末,并且解释了当年的审判过程,他虽然是主审法官,但量刑方面需要听取检方提供的量刑建议和专家小组、审判委员会的意见,并不是他一个人独断,最终做出的审判结果在当时是得到大多数人认可的; 第二部分,解释了自己目前会被询问和调查的原因,所有被最高法发回重审的案件都有这个流程,并不是自己面临询问和调查就有问题,且事实上针对他的调查已经结束,他在此过程中并无过失; 第三部分,则是对自己深陷舆论旋涡的表态,称网络暴力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和家人的生活,希望网友保持克制,尊重别人的人格和**,对于侵犯到他相关权利的网友他依旧会提起诉讼。 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任何一张插图,点开之后一拉看不到底,迅速划到底部就轻而易举看见了“依旧会提起诉讼”这几个字,早就质疑赵平章的网友们就像个火药桶似的,终于被点着了。 还没三分钟,评论转发里便开始辱骂。 “写这么长给你死了的妈看吗?不过不管看不看都知道这是推卸责任,骂一句赵平章死妈有人赞吗?” “哟,又拿法律吓唬人啊,有本事你来告啊!” “杂种!” “这么长的微博都不提提人家受害者当年因为你这审判受的苦?真是公检法里的败类!” “国内要是有陪审团制度就好了,像赵平章这种垃圾不配站在法庭上!” “你说调查完毕就完毕了吗?谁能证明?” “妈的,举报他!” “向各级司法部门举报吧,还有跟学校那边举报学术造假。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不犯错的人,举报多了总有一个能中。” “网络暴力?你让受害者的家庭身陷舆论暴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有今天呢?呸!” “网络暴力不好,但老子今天就是暴力你了怎么样?” “你们这么骂不好吧?哎呀,手滑转发一下。” 至此,“食人案”重审以来的舆论风波,终于在被推向顶端。 为孙宝山一家鸣不平的网友们为正义振臂高呼;发表反对意见的“理中客”在辱骂的喧嚣中沉默;事不关己的人们捧起了西瓜,乐呵呵看个连续剧般参与笑谈…… 种种面目种种人,一场爆炸似的狂欢。 赵平章一家人的住址、电话、工作单位甚至是身份证号码被曝到了网上,就连程白、方不让和其他与赵平章有关系且在网友眼中“有嫌疑”“有污点”的人也遭了秧。 整一天里,两家律所的电话完被打爆。 明天诚那边是什么情况暂且不知,但天志这边的前台小姐,因为在接线时为程白小小地说了一句话,直接被连续不断涌来的电话辱骂到直抹眼泪。 人们懒得去看这么长的澄清,或者看完了之后也觉得赵平章是在狡辩。 上午是漫骂,下午已经发展成诅咒。 在微博上一搜“赵平章”三个关键词,p遗照的有,p各种恐怖图片的有,种种漫骂和号召继续人肉的言论更是层出不穷,连有人说赵平章妻子正在住院都有人祝愿她早下地狱。 立春后渐渐回暖的天气,没能抵挡住来自西伯利亚高原南下的寒流,白天还是晴空朗照,到黄昏时已是冷风吹刮,阴云密布,铅灰色的云气在低空滚动。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昔日温馨的家里冷寂一片,虽然关着门,但依旧能听到外面楼道里传来隐约的带着哭腔的争吵,赵平章在电脑前面已经坐了有一会儿,满屏幕的谩骂和诅咒都在他的眼底。 原本宽厚的肩膀,已经承载不住岁月的风霜,这一阵所经历的事情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伛偻。 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正正好7点。 桌上放着一页写着大半字的横格信纸,信纸上压了一大瓶安眠药,赵平章关上了电脑,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作者有话要说:1/3 斗胆尝试一下3更。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3章 乌合之众 赵平章自杀。 程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她从医院出来时,微博上早已高挂着热搜,去到律所,所里几乎所有关注食人案进展的律师都震骇莫名,连平日诸事不大关心的费靖都上前来询问情况。 各大新闻客户端的新闻都是昨天深夜发出来的,说赵平章晚上8点半被家人发现服用安眠药后昏迷,打了120送进医院抢救,截至记者发稿时尚未脱离危险。 程白是昨天后半夜去看的,只回答费靖道:“幸亏发现得还不算晚,已经抢救过来脱离了危险,现在24小时都有人看护,应该不至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费靖一个劲儿叹气:“唉,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这时候,边斜就坐在旁边看着程白。 他的目光里着实带了几分难言的古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忍住闭了嘴。 无疑,“赵平章自杀”这个消息,犹如一枚重磅炸i弹,刚被一家媒体报道到了喧嚣的网络,就引发了一场巨型海啸。 食人案相关舆论已经吵嚷了一个多月。 发展到昨天,俨然已是“**”。 但没有任何人想过,赵平章居然会自杀。 早晨的天空没有放晴,世界是一片灰蒙蒙的潮湿。 人来人往的星巴克,昨天才在网上起哄举报赵平章的上班族排队等着咖啡,间隙里一刷手机,愣在原地; 拉着窗帘的出租屋里,熬了一宿打游戏还没睡觉的宅男偶然间瞥见评论右下角的新闻推送,正移向“下一关”的鼠标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过去; 书声琅琅的教室,趁着还未上课的晨读时刻,有人悄悄摸出了手机看微博,点开热搜的一刹那,却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 “赵平章自杀”这几个字在初次出现时,整个网络都有那么一瞬间不可见的安静,但紧接着就以千倍百倍的速度沸腾起来! 最开始是不敢相信。 不过是网络上这些纷纷扰扰而已,怎么就至于去自杀了? 从没有亲身体会过被网络暴力滋味的网友们从来都是暴力别人的那个,根本无法感同身受,更何况一开始就觉得赵平章不干净? “不是吧,居然自杀了” “这年头当教授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低吗?不会是假的吧?” “最新消息!没死,抢救回来了!” “呵呵,才说了要举报他,今天就自杀,昨天不还发文说自己清清白白吗?” “心里没鬼自杀什么?” “要死直接跳楼啊,吃什么安眠药?矫情。” “指不定这案子里还有什么阴谋呢,不然何至于闹到要自杀的地步?说他是因为网友舆论自杀,鬼才信!” “提前给教兽烧纸钱。” “要死就死干脆一点啊。” 阴谋论层出不穷。 毕竟是隔着网络,即便是一条人命也无法唤醒同情心。 但也有一部分人感觉到了害怕。 在网上说是一回事,即便他们昨天还冷嘲热讽,可真当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摆在他们面前,即便自杀未遂,也足以使人冒一身冷汗,昨天那狂欢似的火焰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渐渐熄灭了个干净。 有人悄然安静下来。 有人默默删除了先前辱骂的微博。 但这时候依旧没几个人敢站出来。 毕竟前几天为赵平章说话的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有谁想因为别人的事情为自己惹来太多的麻烦,少数人也吵不过大多数人。 所以,即便心中不平,也只能保持沉默。 于是,整个网络上,依旧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 即便—— 前几天有人被他们的言论逼到自杀。 那大多数人,依旧沉默着,沉默着……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这一场舆论的风暴也许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出来指责他们,就算反驳也会被打成赵平章的“同党”,曾经发起暴力、辱骂诅咒的人,依托于那庞大的人群,基本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网页一关,就是个性情平和的普通人。 也许很快,他们再打开新的网页,又成为一个抵制暴力的“正义之士”。 也许很快,他们就会忘记今天的所作所为。 可这一次,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下午1点,赵平章服用安眠药自杀之前所留下的遗书忽然被一家权威媒体发到了网上。 一起发布的还有一篇新闻稿。 这名撰稿记者竟然有幸进入了医院对医生和赵平章的家人进行了采访,并且拍摄了一些照片。 在这种网都在关注事件进展的时刻,这一封遗书和一篇报道一出,立刻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 那遗书字字平淡,却着实揪心。 半页的内容,简单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交代了自己的遗体如何处理,且言语宽慰儿女要他们好好照顾冯琼,最末尾则云淡风轻地落笔:“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法官,也无愧于心。只是这一生辛苦,到头来最对不起的是阿琼。愿我去后,一切平息。” 每一个字都工整有力,措辞也并不过分煽情,只是简洁有力,显现出写作者不俗的文化素养。 所有人在点开这一封遗书时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阴谋论中那个十恶不赦的法官吗? 这是他们猜测之中与讼棍勾结、只手遮天的大恶人吗? 好像也不过普通人而已。 如果说这一封遗书只是让众人的立场动摇,那接下来这一篇新闻报道则拥有了一种使人触目惊心的力量。 那是记者在医院里的见闻。 新闻照片里是赵平章躺在各种仪器之中进行抢救一幕,是走廊上他一双儿女憔悴的脸庞,是角落里他前段时间还穿着病号服的妻子悄悄抹泪的背影。 篇没有过多的文字,只写赵平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又采访了一名医院的护士,得知赵平章的妻子冯某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的心肌梗塞,已经住进医院调养了半个月,赵平章贴身照顾,他的儿女也都纷纷回来。 新闻最后一张图片是法学院的办公室。 办公桌背后的玻璃柜里放着的都是赵平章在当法官和做教授期间取得的各项荣誉。 图像搭配着文字,总是能比单纯的文字带给人更大的震撼,更何况是这种看似平淡实则具有巨大冲击力的照片? 但那一张赵平章躺着接受抢救的照片就足够了。 一个大活人、一个正常人的生命危在旦夕的事实,以这种形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彻底将网络与现实之间那一层冰冷的隔膜撕碎,让所有人清楚地意识到,在网络的那一端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家庭罢了。 寻常人在生活中遭受了一点委屈都要死要活,那赵平章与其家人承受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谩骂与骚扰,又该如何去想象? 那些早就有不同意见却被谩骂打压下去的反对者,那些围观已久却一直没有下场的路人,还有一些现在才开始关注这件事的后来者…… 终于不再压抑心中那一股不平与愤怒。 终于开始有人站出来说话。 “理智的劝解不听,说等候法院判决也不听;人家的澄清不听,说等候有关部门的调查也不听。键盘侠们真他妈牛逼,非要把人逼死吗?” “多好的一个教授啊……” “心疼教授,真的是人在学校坐锅从天上来。” “祈祷教授平安。” “祈祷教授平安+1” “路人围观了好几天了,早看这帮网络暴民不顺眼,微博也不愧是智商盆地,先前那篇软文那么明显的带节奏居然也能被人带着跑,脑子去哪儿了?” “哦哟哟,围观圣母婊,人家稀罕你来同情吗?” “你的意思是只要同情就是圣母,只要理智一点就是圣母?我婊尼玛,满嘴喷粪的玩意儿!” “别跟傻逼吵架了,拉低智商。” “微博智商盆地果然名不虚传。” “学校里随便哪个教授不是桃李满天下?哪里不是好人坏人都有?之前哪个傻逼文章起底人家关系网,简直没把我笑死。只要教出一个坏学生,老师就要背锅?那天下的老师都切腹谢罪好了。” “抵制网络暴力。” “有些键盘侠,嘴里喊着同情孙宝山一家人的遭遇,也不想想他们一家为什么有这样的遭遇。16年前一帮跟风舆论害了人家一家,现在掉转头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这样一名老教授,就成了正义?” “呵呵,真他妈廉价的正义!” 网络骂战从来都是一触即发。 先前沉默的路人们终于还是被一些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要继续进行网络暴力的言论和行为激怒了,陆续进场参与进来。 争吵,撕扯,矛盾。 人人端着手机或者按着键盘,对着闪动着字符的屏幕,发表着对另外一方的攻讦,让这一场战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战况终于再也不是一边倒了。 原本的少数派赫然发现,原来原本沉默的网络上竟然有这么多人与自己抱有一样的看法,他们竟然成为了多数派。 于是原本的克制与恐惧都被丢开。 先前有多压抑,这时便有多爆发。 他们汇聚成了一股新的洪流,同样挥舞起了正义的旗帜…… 不知道为什么,姜明怀觉得这剧情实在有些熟悉。 这几天他已经在着手创作剧本了,只偶尔还来天志一趟。今天来也是为了想了解一下赵平章此案的最新进展。 盯着微博上那一场升级的骂战,他说不出话来。 在那一篇权威媒体发出的新闻报道标题下面,姜明怀注意到了那个少有人会去关注的地方。 记者署名。 魏了了。 真的好熟悉…… 尤其是“自杀”这个剧情。 他转过目光,若有若思地向着那边程白的办公室望去。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就两个人。 边斜才进去不久。 程白就在他对面,淡定地看完了手里那最后一页《乌合之众》,然后才合上书放到一旁,两手交叠支在下颌上,冲他眨眨眼:“前段时间你说软文这东西写起来很简单,有没有兴趣捉个刀,代笔一篇?” 代笔? 程白居然想找他当枪手…… 边斜嘴角抽了抽:“我很贵的。” 作者有话要说:* 3更是不可能3更的,放弃了。 枪手:文圈用来指“代笔者”的俗称。 现实里的网络暴力只会更可怕更丑恶,我很难代入,所以只能写点皮毛,现实永远比小说更魔幻。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4章 逆转 这话听着可有点耳熟。 程白想起来了,刚认识边斜那一阵这一句台词是自己的,没想到还有被人扔回脸上的一天。 不过…… 她瞧着他,眉梢一挑:“不给钱你不写?” 边斜震惊:“不给钱还想要我写,难道程律觉得,我像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帮人免费写东西的廉价作家吗?” 程白幽幽看着他:“不写算了。” 说完她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边斜目光跟随着她,心里忽然警铃大作:“你干什么去?” 程白轻飘飘道:“去找‘廉价编剧’。” 边斜:“……” 次日一早,一篇署名为“廉价作家”的扒皮软文横空出世。 这些天来,网络上因食人案与赵平章而起的硝烟正浓,而从始至终都在跟进事件的“沪上直言”的微博,更成为了反对赵平章这一方的大本营。 最开始案件重审的消息是他透露的; 最开始质疑公检法的言论是他发出的; 最开始论述赵平章“十宗罪”的文章是他写的; 最开始站出来说赵平章起诉的消息也是他放出的; 就连最开始起底赵平章关系网和采访孙雪的报道也是他转发的。 一位拥有百万粉丝的大v,一位认证为“东沪传媒著名记者”的新闻人,在这过去的一个月里,凭借食人案重审一案的关注度获得了数十万的新增粉丝,更被支持他的粉丝和路人称为“真正有良心”的新闻人。 只是昨天有关赵平章自杀和对他们一家的报道一出,原本一边倒的舆论渐渐就有些站不住了。 原本被压制的一方开始反扑。 始终认定赵平章有问题的网友们鉴定地认为为赵平章说话的那些人都是权贵投放的水军,一面继续着与他们的骂战,一面又疯狂地在各个微博下面艾特“沪上直言”,希望他赶紧出来“主持公道”,放出更多的“实锤”让赵平章一方无法狡辩。 但谁也没想到,一大早满怀希望地爬起来刷微博,刷出来的竟然是一篇对“沪上直言”的硬核扒皮! 标题非常直接—— 沪上直言,你怎么敢? 很多人一开始不过抱着嘲讽的心态点进去,心想这肯定是赵平章的水军放出老抹黑“老沪”的软文,根本没打算认真看。 只是点进去看见第一段就愣了一下。 开篇讲的居然是一桩陈年旧案,发生在5年前,是法院已经做出有罪判决的案件。但在案件宣判之前却有无数人同情凶手。因为当时新闻媒体报道的风向都是嫌疑人身世凄苦、情有可原,且案件存在极大的疑点,号召大家对冷漠的社会进行反思,请求轻判,甚至号召还人清白。 其中最出名的一篇文章就来自东沪传媒。 署名为“陶文友”。 在警方提供了确凿的证据,法院也做出有罪判决之后,这名名为“陶文友”的记者并没有纠正自己之前的误导报道,直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任由种种谬误的言论在人群中继续传播。 直至今日,依旧有人认为凶手无辜。 这个“陶文友”,就是今天在微博上呼风唤雨的“沪上直言”。 在这5年前,陶文友一直供职于东沪传媒,并负责社会新闻这一块。文章里随意地截取了他和团队曾作出过的一些报道,无不是蹭着社会热点吃人血馒头赚取关注和点击。 甚至还有一段视频资料。 是陶文友在团队里发表过的一段演讲,里面向人分享了他被评为“新闻话题王”的经验心得—— “新闻的受众,就像是不挑食的狗。人的所想,来源于所见,又受他们的社会背景影响。所以本质上,是我们给他们看什么东西,就能引导他们的想法。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迎合他们的背景。 “你要想想,什么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 “报道一个富二代出身豪门、品学兼优、宅心仁厚,事业成功还特有社会责任感,谁愿意看? “他们仇富仇权,想看的是权贵欺压底层,底层反抗权贵;是各种二代**堕落自食其果,是有钱人从天堂跌落;是看似简单的事件背后存在阴谋…… “太乏味,你要给他们刺激。 “自媒体时代,传统媒体的话语权早就消失殆尽,想要获得关注,就得迎合受众心理。一旦你能引导舆论,对与错还不都是掌握话语权的人说了算? “你们看我被人告了那么多回,我有怕过吗?” 视频里陶文友那一张脸看上去还有几分周正,用油头粉面来形容也算合适,只是神情之中的嚣张和嘲讽太过生动,以至于让人看了心底生寒。 接下来便是一堆的起诉记录。 这里面除了名誉侵权与诽谤之外,甚至还包括职场性骚扰,只不过后来双方和解,原告撤销了诉讼。 然后便是“沪上直言”这个微博正在和某个营销公司洽谈吸引资金,而众所周知,现在营销号的商业价值与阅读量挂钩。 沪上直言如今为什么要搅动这一场舆论风波? 自由心证。 文章的末尾,只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比喻:有的人浑身长满了流脓的疮,于是给自己穿上厚厚的衣裳,以至于看见别人穿着厚衣裳,他都要怀疑别人也与他一样长满流脓的烂疮。 整篇文不见得有太过高明的文字,但简洁明了不存在任何阅读门槛,基本上只要是个认识字的都能读懂它的意思,行文之间那一股冷酷的辛辣与讽刺更写得入木三分。 即便文章很长,也能让人自然地阅读下去。 更不用说中间逻辑清晰,有关于沪上直言这些年来操纵过的舆论更是用作图的方式列出了一条时间线,让人看了一目了然,完具备被人广泛传播的优势! 经历昨晚混战才稍稍平息了一点的网络,立刻就因为这一篇扒皮文炸开了。 这一场舆论风波里,谁不知道沪上直言? 但这个微博账号在寻常人眼中一向都是“理智的正义新闻人”的形象,现在事实却与表象完相反。 别的不说,那一段视频被别的营销号单独保存下来发布,轻而易举就引起了上万的转发。 沪上直言的评论区更是翻车现场。 路人极尽嘲讽之能事,老粉丝们也完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粉了这么一个博主。 “老沪你出来解释一下吧。” “是啊,我们也不听信一面之词,出来解释一下吧。” “他敢解释个屁,垃圾。” “这微博账号居然值几百万,真的假的?” “搞了半天是要利用舆论给自己涨阅读量,营销号圈子简直恶臭,真是看错你了,取关。” “分享经验的那个视频可以说是很讽刺了。” “这文章骂得真是内涵,哈哈哈,‘廉价作家’这个署名有点意思啊。所以说,别作恶,作恶总有一天会被人爆出来。” “满身流脓烂疮的人渣啊!” “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带节奏带到飞起,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吃人血馒头的典范!” “一想到赵教授居然差点被这种无良记者逼到自杀,我心里就好难受……” “大家别忘了,这个沪上直言只是众多带节奏账号里的一个罢了。贴一个吃人血馒头的大v名单,一天不道歉我就挂一天。” “这是陶文友传媒集团的电话,兄弟们举报走一波。” “还有先前给赵教授p依照的那些阴沟里的臭虫,我截图了他们的微博,有人能扒出他们的资料吗?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陶文友nl!” 舆论,彻底逆转。 一场新的网络暴力与人肉开始。再也没有人觉得赵平章有问题,或者即便觉得他有问题也不敢出来说什么了。 一如最初,没人敢为赵平章说话。 楼下的大堂吧里,程白和魏了了坐在一起喝咖啡。 “啧啧。” 一头大波浪卷的魏了了一边唑着咖啡,一边看着扒皮沪上直言的那篇文章发出去后那实在透出几分讽刺的舆论走向,却完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做很多事。 “勒庞果然真理啊。” 程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随意地笑笑。 孤立的个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这样的诱惑,也很容易抵制这种诱惑。但是在成为群体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刻屈从于这种诱惑。 出乎预料的障碍会被狂暴地摧毁。 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过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末4段来自勒庞《乌合之众》 1/3 要有追求。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5章 反问 魏了了回忆起自己读大众心理学时候的内容,撇撇嘴叹了一声:“学法的时候觉得法律与真相无关,于是跑去学新闻;可等当了记者,才知道舆论这玩意儿离真相更远。其实抛开恩怨,我觉得陶文友那话还真的没什么大错,只是不中听罢了。” 她指的是陶文友视频里说的那一段。 不可否认,是某个群体的状态。 程白拿起手机先回复了边斜的消息,告诉他自己正在楼下喝咖啡,然后才抬起头来看魏了了,淡淡道:“又不想当记者了?” 魏了了翻了个白眼:“我他妈现在除了混吃等死什么也不想干,真是疯了才去追求什么理想。看看老娘长这么漂亮,就不该把人生浪费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随便钓个钻石王老五都不至于混这么惨!” 程白笑笑不说话。 魏了了说完之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蹙,忽然就露出了几分烦躁。 只是一转念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前阵还奇怪你怎么不找我来写软文,敢情是背后有大神操刀。你这软文找谁写的,很厉害啊。” 程白一下回想起了昨晚。 边斜写完了稿子递给她看。 她就坐在他书房落地窗前的一角,慢慢看完了那两页纸,然后说了一句:“就这样?” 那时大作家就站在电脑前抽“事后烟”。 听见她这三个字,他整个人脸都青了,差点气得跳脚,直接把她轰出去,扔下一句,“爱用用,不用滚,免费的还这么高要求!” 所以,其实是她不大了解这行当? 程白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我看着这文也没觉得多才华横溢啊,你是觉得他写得很厉害?” 魏了了只翻白眼:“废话!” 软文能写成什么样? 太煽情立场太明确都会被人一眼看破。这么长的文章阅读感非常重要,一定要能让人顺畅读下去,所以对文字的要求非常高。更不用说这篇文的表现形式并不单一,讲故事,放图片,甚至视频,还做了简明的事件图表,简直不要太优秀。 魏了了忍不住跟程白解释了一通。 程白“哦”了一声。 魏了了无言了,追问:“你是找了我们圈里哪个大记者吗?” 程白说不出话。 她手机屏幕上正好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边某人:我下来了。 于是抬起头,向着那边电梯的方向望去。 边斜穿着一身黑白的长风衣,脖子上挂着条长围巾,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手里还握着手机。 魏了了顺着程白目光看去,福至心灵,忽然就“靠”了一声。 明白了。 “我程儿还是我程儿,惹不起,惹不起。” 边斜才刚下来,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昨晚他免费给程白当枪写软文还被这种没有文字欣赏能力的人嫌弃,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记恨。 脸色于是不是特别好。 走到这边来,他先跟魏了了打了声招呼,才没好气地看程白:“去哪儿?” 程白道:“去医院,看看老师。” 说完又转头问魏了了:“要一起去吗?” 魏了了看了一眼时间,考虑片刻,摇了摇头:“不了,一会儿约了人。老师那边我上午才看过,还是明天再去吧。” 去医院的一路上,边大作家都摆着个臭脸,自顾自低头玩着手机,也不搭理程白。 程白觉得好笑:“还生气呢?” 边斜正在刷微博,翻着那篇署名为“廉价作家”的软文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可偏偏有人不懂得欣赏。 他越想越气不过,干脆满怀着一股孤芳自赏的傲气,给这篇文点了个赞。 点完了才哼哼似的回程白:“别跟我套近乎,你有本事嫌弃就千万别怂别舔,我边某人可不是你随便说两句话就能哄回来的。” 程白:“……” 她转眸瞅了他一眼,默默从手边的小盒子里摸了块绿豆糕递过去。 边斜动也不动一下,冷嘲:“一块绿豆糕就想一笔勾销了,我可真是‘廉价’呢。“ 程白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压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她收回手来,又摸了一块绿豆糕递出去。 这回边斜瞥了一眼,但还是没动。 程白摸了第三块。 边大作家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把那叠在一起的三块绿豆糕抓在手里,连着那装绿豆糕的盒子都拿过来,算是服了程白:“哄人都舍不得下血本,你是葛朗台吗?” “……” 随便说两句话哄不回来,但如果你肯下一盒绿豆糕的“血本”,哄人这种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程白忽然觉着这货是真好相处。 接下来的一路程白专心开车,边斜则窝在副驾驶,也不说话,跟只仓鼠似的吃着绿豆糕。 赵平章所在的医院就是褚贤文那家。 她照旧是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才跟边斜一起,进医院,到了特护病房。 服用安眠药自杀的人,前半程的确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到后半程却会非常痛苦,而且抢救的话一般都要进行洗胃,所经历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 所以此刻的赵平章脸色有些苍白。 但事实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外界传言中的那么严重。甚至他神智完清醒,正在妻子冯琼的陪伴下和一名医生说话,褚贤文则站在一旁听着。 程白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褚贤文正准备走,两人刚巧打了个照面。 目光对上的瞬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程白才一笑,轻轻道一声:“谢谢褚医生了。” 褚贤文的神情有些奇异,定定注视了她片刻,道:“不客气。” 他走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赵平章也注意到了程白,略带几分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小程儿来了啊。” 他说完又转头对冯琼道:“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冯琼略有几分犹豫,为着从昨晚到现在的惊魂,整个人都还有些惶惶难安,两只眼通红。 程白猜到赵平章有话要说。 她只宽慰冯琼:“师母放心,有什么问题我立刻叫您。” 冯琼终究是没说什么,出去了。 边斜想想也知道这场合自己在不合适,干脆也返身离开,去找褚贤文说话。 病房里就留师生二人。 程白拉过旁边的椅子,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赵平章穿着一身病号服躺在床上,灰白的头发散在两边,脸上平静极了,完不像是一个昨晚吞下安眠药自杀的人。 连声音都很平缓。 他道:“外头怎么样了?” 程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答:“跟计划的差不多。我跟您打赌,您还不相信。事实证明,您对所谓的‘人性’,还是高估了一些。” 赵平章沉默。 程白从来是他最不一样的学生,这一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当年在学业上出类拔萃,更因为她对某些极端问题的回答往往出人意料,甚至让他萌生过这样的疑惑:这真是一个学法的人吗? 他想到这里,也想起了自己前一天晚上在倒出那一瓶安眠药时,那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有时候生死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就不怕我一念之差,干脆真的一死了之呢?” “您不会的。”程白微笑起来,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个苹果,仔细地去皮,“十几年前的法律固然有缺陷,但只有人活着,有心却推动,才能改变。您还有师母,还有家庭。一死了之是懦夫的逃避,苟且偷生才是勇者所为。我知道,您从来是个有担当的人。” 赵平章终于不说话了。 这几日倒春寒,外面的天气始终阴沉沉的。 程白也不说话。 在一切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时候,在赵平章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最需要的不过是和缓的、能让他思考的安静。 她慢慢地削完了手里那个苹果,然后轻轻地将其搁在了果盘的一角,才起身告辞。 前段时间,边斜和姜明怀一人为程白讲了一个故事。 程白说,更喜欢边斜的那个。 但边斜真的没想过,有人真的能在现实里上演小说的剧情,将这一场游戏玩得出神入化。 医院。 自杀。 褚贤文。 报道。 魏了了。 一切的关键就在这一场自杀上。 如果没有自杀,舆论不至于反转。 它构成了后面一系列的逆转的基础。 但这一场“自杀”是事先策划好的。 仔细回想,边斜都不禁悚然,在跟程白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忍不住道:“程律现在会有一种报复的快i感吗?” 程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边斜道:“3·28案的舆论走向没比赵教授这案子好多少,我以为程律并没有对过往的事情释怀。” “就算你说得对,可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程白并不承认自己现在有报复的快感,相反只有一种身为旁观者的冰冷讽刺,“施暴者终成受害者,曾经的受害者也能转头成为施暴者。本该是用法律能达成的结果,却一定要舆论的手段才能解决,不觉得可悲吗?” 毕竟所谓“法不责众”。 一定意义上讲,是人性的挽歌,也是法律的悲哀。 人们的同情与愤怒,是两种最廉价的情绪,且往往息息相关,最容易被人挑动,被人利用。 尤其是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时候。 可谁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策划。 这一次站在舆论阴影背后的是程白,但就连程白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站在她背后的会是谁。 边斜沉默,似乎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程白好奇:“在想什么?” 边斜两手揣在衣兜里,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迈着,走在她身边,弯弯唇笑起来:“在想程律对电车难题的回答。” “……” 程白脚步忽然一停,转眸看了边斜一眼,却发现这位大作家不闪不避也正看着她,于是脑海中念头飞转,一下就明白了。 她失笑:“我说呢,你前阵没事儿干什么锻炼。” 原来是知道了她的回答。 不可否认,程白当年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确与大部分人不同。 边斜那天从赵平章口中问出答案后,回去其实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很多人也许会选择拉杆改电车轨道救人,但极少有人会选择把桥上的那个胖子推下去。” 程白淡淡道:“大部分人不敢承担责任。” 边斜道:“可那不等于认为5个人的生命重于1个人的生命吗?” 程白忽然觉得跟边斜聊这种很哲学的话题有点意思:“在选择之前你就该知道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假如,你觉得5个人的生命不比1个人的生命高贵,那如果桥下是10个人呢?” 边斜怔住。 程白又问:“再多点,1000人,甚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呢?” 边斜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程白却耸肩:“有时候不作为并不是所谓的善良,世界上有的选择总要有人做出。还好,这种问题并没有绝对正义的标准答案。” 边斜忽然叹一声:“英雄主义。” 程白一下低低笑出声来:“所以我是程白么。”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6章 新作Loading 自打赵平章自杀的消息一爆,后续更有“沪上直言”被人扒出一箩筐的黑料,原本一边倒的舆论立刻就转了个180度。 赵平章一家人终于摆脱了漫骂和骚扰。 而且没过几天,高院竟然出人意料地出具了一份调查声明,称在食人案重审过程中也对16年前经办审理此案的进行了例行调查,主审法官赵平章在此案中并不存在枉法与过失,同时公布食人案重审,将在3月14日开庭宣判。 自此,所有质疑赵平章的声音彻底消失。 没过几天,网络上有关于此事件的硝烟便完散去。 沉默的人又多了不少。 但在这一片由数据构成的海洋里,离开一部分人,总有一群新的人补充进来。它永远不会化作一片死海,正如人类社会没有绝对完美的理性。 如果硬要说在在这一场舆论战争的末尾还有点什么波折,也许便是那位作家里的流量担当了。 前几天他竟莫名点赞了那篇软文。 粉丝们原本看这货已经好久没发微博了,首页冷不防刷新出一条点赞推送,还以为他是要有什么新的动作,结果点进去一看简直满头黑人问号。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边老狗转这个干什么? 再仔细读读,把这篇软文翻来覆去地研究,终于有熟悉边老邪行文风格的老读者火眼金睛,发现了那么一点端倪:“我怎么觉得这软文字里行间的感觉和边老狗那么像呢?” 这猜测一出,读者群简直惊了。 再返回头去看,那真是越看越像。 而且这篇文好死不死署名“廉价作家”,简直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微博超话里不断有读者艾特边斜出来解释,无奈边老狗装死不做回应,好像点完赞之后就没上过微博似的。 这一篇软文从此成为“悬案”。 有人猜是陶文友的同行写的,有人猜是被陶文友吃过人血馒头的受害者搞的,也有人猜是看不下去但又能量巨大的正义之士出手。 众说纷纭,没个结果。 倒是随着食人案重审宣判的日期渐渐临近,网络上种种无关的猜测渐渐消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开始回到此次重审本身。 没有人不好奇—— 重审宣判,孙宝山是否无罪? 这些天来,程白一改年前的清闲,每天都要在律所里留到很晚。 都是因为那桩破产官司。 前段时间合伙人开会的时候就说有家上市公司有单破产管理需要律所来做,同时在接触天志和明天诚。 天志这边相关案子都是由戴华负责的,只是比起明天诚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方不让在业内首屈一指的团队,戴华还差得太多。 这人在天志多少也有些嚣张。 费靖一开始其实是有心怂恿程白跟戴华争一争,好打压打压他的气焰,无奈程白的心思暂时不在这里;可随着案子洽谈的深入,戴华及其团队所做出的方案完无法打动客户,以至于客户一方越来越偏向明天诚,费靖不得已之下又跑去给程白卖惨,说什么好歹你也是天志的合伙人,这一笔赚到手今年都不用愁,要她赶紧进来搭把手。 怎么说,程白也是他拉来天志的,在那种司法局对她的调查都还没结束的时候,又有几个律所敢向她伸出橄榄枝? 费靖对她有恩。 正好这阵子赵平章的事情也告一段落,程白腾出手,到底还是掺和进来,一面对付着戴华,一面跟明天诚那边打擂台。要重新熟悉破产管理的流程,评估资产,做前期方案,忙得不可开交。 还好这阵子边斜也不来律所了。 这货跟姜明怀前后脚请了假,一个说要回去闭关写书,一个说要回去闭关写剧本。 程白忙过3月上旬才想起来,居然有快一个星期没见过边斜了。 这人说是要去写书,整个人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不管是工作日还是星期天,程白但凡在家,就没看见他出来过。连来送外卖的都没有。倒是偶尔有几次瞧见他那两个助理来过几趟,车停在外面,但也没待上多久就走了。 要不是晚上窗户里还有光传来,怕是会让人以为那别墅里没住人。 3月14日,是食人案重审宣判的日子, 说来也巧,唐驳帮程白打的那个名誉侵权官司也是这一天开庭审理。 程白本来要直接去法庭。 但临出门时经过边斜那一动别墅,想起这人竟然十来天没出过门,眉头便不由得紧皱起来。 考虑再三,她上前按了门铃。 门里无人应答。 程白的眉头于是皱得深了一些,她又按了两声,还是无人应答。 一张脸便彻底冷了下来。 边斜这别墅外面用的是密码锁,早八百年他喝醉时就把一应密码交代了个干净。 按门铃没人应,她干脆直接输了密码。 门开了,她走进去。 别墅里倒也称不上是一片狼藉。 显然是助理来时有收拾过。 不过楼下的饭桌上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甚至还有一瓶开了但没喝完的酒,角落里搁着两桶方便面。 程白顺着楼梯走上去,其他房间包括卧室门都开着,唯独最大的书房那一扇门紧闭。 她又敲了敲门。 门里面便传出了一道沙哑且十分不耐烦的声音:“饭放楼下,滚。” “咔哒”一声。 程白面无表情地拧了半圈门把手,开了门。 这间书房可能是整栋别墅里面积最大的房间,两头都开着落地窗,两面书墙高高耸立整整齐齐地排各类书籍。 书桌电脑在这头,沙发茶桌在那头。 原本格局很好,采光一流。 但这时候两边的窗帘被放了下来,即便是大白天,房间里也是一片昏暗,更不用说烟熏雾撩,是浓郁的烟味儿。 边斜就坐在那书桌的电脑后面,薄薄的唇瓣间叼着根才点上不久的烟,长眉蹙着,没有半点笑意。 反而有几分戾气。 穿一身睡袍,头发乱糟糟一片,两眼下一团乌青,轮廓分明的下颌上更是满布着青色的胡渣,看上去着实有点吓人。 在开门的声音传来时,他的忍耐也到达了极点。 徐杰他们这些跟他久了的都知道规矩。 今天来的是什么时候新招进来的弱智吗? 他抬起头来就想骂人。 然而目光才落到门口,对上程白那冷冰冰的眼神时,整个人忽然就定住了:“……” 徐杰也算工作室的“老人”了,别的本事没有,但当了边斜好些年的助理,对自家边神的习惯也算了如指掌。 别的倒还无伤大雅,唯独一条不可触犯—— 那就是他闭关写一本书开头的时候,最厌恶人打扰。 电脑一开门一关,谁也别去烦他。 饭菜都放到楼下。 写得告一段落感觉出饿了,他自己会下楼吃。至于剩下的东西,自然有他们这帮助理下次去的时候收拾干净。 早两年还没买下这栋别墅,在另一套公寓的时候,楼下的住户家着火报了火警他都在自己书房里,动都没动一下。 要不是周异及时来,119都要以为楼上没人。 那一回边神被周大经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也完没见改。 这一天早上,他按惯例买了一屉灌汤包和一份白粥带小菜,驱车去别墅。 输密码开门。 只是刚进去走到楼下,整个人就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冷战。 饭桌上竟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既没有没动过的饭菜,也没有吃剩下的饭菜,连垃圾桶里都没有垃圾! 这一瞬间,徐杰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一个念头是:“边神写完了?” 可这才一个星期啊。 边斜写开头,向来是没半个月出不来的。 而且就算写完了开头他也不可能自己收拾房间的! 见鬼了不成? 眼皮忽然狂跳起来,徐杰都忘了先放下自己买好的早餐,咽了咽口水,麻着胆子往楼上走去。 站在走廊里往前一看—— 书房门竟然开着。 里头一片敞亮,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书桌旁边立着的纸板夹并没有收起,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写作进度。 才写了一大半。 但屋里一个人没有。 撞鬼了! 撞他妈的鬼了! 徐杰吓得摸出手机就在工作室群里嚎。 徐杰:边神好像出门了!!!!!! 周异:他写完了? 徐杰:没有!!! 群里忽然就炸了。 眼镜是本体:别墅着火了??? 粉红头花的萌娘:上海地震了?! 叼叼叼:边神是不是被绑架了。 养生大叔:突然害怕…… 世界第一策划:[惊恐][惊恐][惊恐][惊恐][惊恐][惊恐]出什么事情了!!! 众人着实慌张了一阵,足足过了5分钟,才有人想起给边斜打个电话问问。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里,他们脑子里什么可怕的想法都有。 甚至都做好了绑匪要钱的准备。 但没想到,电话接通,那头竟是个清清淡淡的女声,听起来还有点耳熟:“喂?” 众人一下就傻了。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啊:“程、程律?” “啊,有事?” “您、您怎么会拿着边、边神的手机……” “哦,他正理发呢,我顺手接了。” “……” 理发…… 神他妈理发! 程白那头拿着手机,看着前面边斜那乱糟糟的头发在tony老师飞舞的小剪刀下面渐渐恢复成自己熟悉的清爽模样,总算觉得气顺了些。 虽然某位大作家一脸生不如死。 她听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不由问了一句:“怎么,有事找他?” “不不不……” 电话那端工作室众人部吓得摇头如捣蒜,一叠声地否认。开玩笑,能把边神从这种状态下带出去剪头发,绝对是他们未来的老板娘无疑了! 跪舔就完事儿。 “没没没没事,就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打扰了!” 啪。 电话挂断。 程白还觉得有些莫名。 边斜是困得不行,心里还十分委屈:闭关写开头写得好端端的,一抬头看见程白来了,被拎着把乱糟糟的家里给拾掇了一圈,现在被带出来剪头发,还偏偏不敢反抗。 一物降一物,一山更比一山高。 程白凭什么? 还不就凭着他喜欢他么。 边斜看见了程白接他电话,也听见了她说话,打了个呵欠问:“几点开庭呀?” 程白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表,道:“下午两点半。” 唐驳那边用不着她去,且目前也没人知道。 食人案重审这边就很有必要了。 重审法院是江苏省高院,法庭在南京,等边斜剪完头,他们两小时高铁过去,吃个午饭去到法院,外头早黑压压围了一圈记者。两人验身份证进入法庭旁听席,一抬头就看见了最前面那一排坐着的赵平章。 作者有话要说:* 3/3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7章 重审宣判 算得上是大病初愈的赵平章,今日仔细地换上了一身很久没有穿过的西服,只是大约这阵子瘦了不少,竟不大撑得起来。那西服穿在他身上多少有些显大。 人在前排,正襟危坐。 在眼角余光瞥见程白和边斜时,他并没有打招呼,只是向他们略略点头示意。 这时候旁听席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程白他们只能挑着角落里的位置坐。 法庭上还设置了专门的媒体记者席。 显然这一次食人案重审的媒体关注度极大,省高院这里允许媒体拍摄报道。 不管是程白还是赵平章,可都算得上是法律从业者里面名声比较大的,一个是早已恶名在外的律师,一个是16年前主审此案的法官,旁边那些媒体记者的目光一下就转了过来,更有人举起了摄像机朝他们这边拍照。 边斜颇有些不耐烦。 程白倒是不介意。 她只是在这些媒体关注的目光之外,发现了另外一道格外安静的目光。一眼朝着左前方扫过去,于是轻而易举发现了那目光的来源。 孙雪,那个年轻的女孩儿。 似乎只是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而更引起程白注意的是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妇人:脸上脖子上长了不少的皱纹,像是被这些年来生活的重压所磨砺;头发也差不多白了一半,皮肤偏黑,身材瘦小;整个人的坐姿极为拘谨,还时不时轻轻地抹眼泪。 即便只这么瞧见一个侧面,程白也一下辨认了出来。 是孙宝山的妻子。 之前很多新闻报道上已经贴过了她的照片,面容与16年前依稀还有些相似。 只是老得太快了。 好像才四十多的年纪,看着竟有五十多。 程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开庭的时间很快到了。 整个旁听席一下就安静下来。 庄严的国徽高悬在法庭正中央,各部分人员分别就位,法警终于将戴着手铐的孙宝山带上了法庭,然后打开了手铐。 时隔16年,这名当年被媒体渲染为“食人魔鬼”的嫌疑人,终于又一次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大众眼中。 出乎意料地寻常。 头发白了不说,甚至还瘸了一条腿,据说是在服刑期间被狱友打折过。一双眼睛看起来多少有些浑浊,面容也与媒体先前报道所用照片里非常有精气神的青年完不同,显得死气沉沉。 坐在前排的赵平章一下就垂首闭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同样是下午两点半。 上海某法院民事庭,唐驳坐在原告代理人的席位,将案卷的关键资料都放在桌上,一一整理妥当。 对面被告人席位上不断有压抑着的哭声传来。 他充耳不闻。 只在整理完了资料后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场官司是名誉维权,告的是1年多之前3·28案舆论风波中曾损害程白名誉甚至造谣诽谤的一群人。 被告人名单有一串。 里面有很多微博粉丝数量数十万上百万的大v,胆子小怂一点知道自己斗不过的,早在开庭之前就谈妥了和解,让唐驳撤销了诉讼,想把这次诉讼的影响降到最低;但也有一些被告头铁,觉得自己当年的发言没有问题,也有几家媒体认为他们只是在合理行使新闻监督权,半点也不怕,要来开庭打这一场官司。 不过对面那小姑娘看上去显然二者都不是。 看模样也是清清秀秀,只是现在眼睛都哭红了。 她的律师就坐在她旁边,十分无奈。 这是一名刚进大学还没一年的学生,曾在网上用极其侮辱性的语言诋毁程白,连发十几条微博,还在转发之中造谣。 那时她才高三。 骂完了,爽完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哪里想到,一年多之后竟然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她家也就是普通的家境,连供养她上大学都有些捉襟见肘,小姑娘更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刚拿到法院传票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开玩笑,直到法院那边的电话打过来了才知道事情是真的,吓得在宿舍里哭了好几夜,既不敢告诉同学又不敢告诉家里人。 还是她家里人有一次跟她通话听出她声音不对,多番逼问之下,她才说了实话。 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未必进法庭一次。 何况是她那老实巴交的父母? 知道这件事之后气得直掉眼泪,完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搞出这种事来。 一家人基本什么法律常识都没有,也陆续错过了和法官、和唐驳这方最佳的和解时机,以至于今天不得已坐到了庭上。 民事庭的法官要随和一些,只提醒她不要再哭,又翻了翻案卷问:“根据第9页这些已经过公证的证据看,类似于‘婊’‘一看就是那种出卖色相’‘为人渣打官司死家’之类诋毁原告当事人程白的言语,的确都是由被告当事人的微博账号发出。你当时为什么会发这些?” 那女声强忍住了哭腔,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哽咽着回答:“我那时候高三,学习压力特别大,别人都那样说。我说得更痛快,别人都来转发我的微博。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是法律不允许的……” 法官无言。 有时候小孩子和年轻人因为放肆和不加节制而生的恶意,比起成人的恶意,更让人有悚然之感。 唐驳的神情则没有什么怜悯。 他十分随意地将那一页案卷翻过去,淡淡道:“你当时有完的民事行为能力。无知并不是你犯错的理由,更不是你拒绝承担责任的借口。” 法院每天都在开庭。 庭上庭下人来人往,各自映照百态众生。 人们总是说,“正义可能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可程白有时候经常会想,迟到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吗? “2018年7月16日,涉嫌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的魏某被江苏省公安机关抓获后,自供曾在孙宝山一案发生时向岩洞中开枪。2018年9月9日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指令,由本院复查此案。” 食人案重审依法不开庭,所以这一次是直接宣判。 站在庭上宣读判决书的是江苏省高院一名面容严肃的老法官,程不苟言笑。 判决书的内容一般都比较冗长,尤其是再审案件马虎不得,措辞相较于基层法院那些甚至还能挑出病句的判决书更为严谨。 整体上复述了一下当年的案件事实。 又回顾了一下河南省高院的判决结果。 关键点在江苏省高级人民检察院提交法院的书面意见,直接指出原审判决所采信的多项证据中,除了孙宝山的有罪口供以外,其他证据部为间接证据。 嫌疑人有□□,只能证明他非法持有枪支; 死者尸体残留的骨骼上有弹孔,致命一击在颅骨,只能说明死者九成是因为这一枪而死; 山洞洞壁上有弹孔,而死者的□□已经不能再用,只能证明嫌疑人开过枪,但不能说嫌疑人开枪打死了死者。 而所谓的能为孙宝山定罪的直接证据,也就是他在03年春节过后向警方提供的口供,真实性存疑。 理由有三: 第一,存在刑讯或向嫌疑人精神施压逼供的可能; 第二,以前一口咬定是自己先听到了枪声才开枪还击,最终采信为直接证据的口供却自认是饥饿之下做出极端选择,杀人吃肉求生,二者存在极大的事实出入; 第三,再审过程中嫌疑人推翻供述,称当年之所以修改口供是因为听从了律师“坦白从宽”的建议,以主动认罪伏法换取检察机关较轻的量刑建议。 再加上18年7月抓获的另一名偷猎者向警方供述,当年因为害怕嫌疑人及受害者获得营救后供出自己,于是向岩洞内开枪企图杀人灭口,既能佐证被告人孙宝山最初供述的“第一声枪响”,也为此案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即,导致被害者死亡的那关键一枪,来自岩洞之外。 “本院认为,原审认定被告人孙宝山非法持有枪支罪、非法猎捕珍稀濒危野生动物罪理由充足。但综观本案,缺乏能够锁定孙宝山故意杀人罪的客观证据,是否另有他人作案存疑,原判采信的孙宝山口供真实性、合法性存疑……” 听到这里,孙宝山妻子终于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种无声的恸哭。 媒体席所有记者虽然心中震动,但还勉强克制着心中的激动,维持着法庭的肃静。 程白则是静默不言。 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 那法官念完一串法条后,声音顿了顿,终于宣读了省高院最终的判决—— “维持原判对孙宝山犯非法持有枪支罪、非法猎捕珍惜濒危野生动物罪的定罪量刑;撤销对孙宝山犯故意杀人罪的定罪量刑,改判有期徒刑7年。” “咔嚓咔嚓!” 媒体记者席的照相机快门声立刻响成一片。 毫无疑问,这将成为今晚法治版的头条! 食人案原嫌犯孙宝山故意杀人罪不成立,改判有期徒刑7年,而孙宝山已经在监狱整整服刑16年! 这是坐了整整9年的冤狱啊。 “当”地一声,法槌落下。 孙宝山被当庭释放,从被告席中走出来时步伐蹒跚,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近乎于一种麻木。 他满面风霜的妻子扑上去与他抱在一起,这四十好几岁的男人却极不习惯,好像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妻子,显得陌生而木讷。 人虽然站在那里,却仿佛只是一具躯壳。 行将就木似的。 待妻子抱着他足足哭了好几分钟,他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流下泪来。 过去的16年就好像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摧毁了他整个的精神与身体,也摧毁了他原本很有希望的家庭。 一朝被释放,却仿佛现在才在梦中。 孙宝山瘸了的腿走起路来实在不方便,身体又不很好,需要妻子和女儿从两旁搀扶。 赵平章就坐在前面很显眼的位置,此刻也已经站了起来。 孙宝山转过身来时一眼就看见了。 16年后,原审法官与嫌疑人隔着一段虚空对视。 良久良久之后,赵平章沉沉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孙宝山似乎用了一阵才将这一张已经老了很多的脸与当年法庭上宣判的那一张脸对了起来。 那一身“对不起”让他晃了晃神。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又闭上了,竟然扶着妻子与女儿的手,颤抖着,向着肃立的赵平章艰难弯身,声音缓慢而沙哑:“谢谢。” 这一瞬间,所有还未离场的旁听者和远远在一旁准备要过来采访的媒体记者们,都愣住了。 甚至包括程白和边斜。 也甚至包括孙宝山的妻子和女儿。 赵平章的“对不起”,他们能够理解; 可作为足足坐了9年冤狱的受害者,孙宝山怎么会向作出这个判决的赵平章说上一声“谢谢”? 过于震惊,以至于很多记者都忘了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拍下。 但孙宝山说完这一生谢谢之后便再无其他的言语,扶着妻子和女儿的手,便慢慢向庭外走去。 赵平章站在原地,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鲜红的国徽之下,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谜题。 如果孙宝山没有杀人,如果公检法没有过失,那孙宝山这9年的冤狱,到底是谁的错? 从法庭出来后,这个问题就盘旋在边斜心中,忍不住问程白:“再审撤销了原判,也就是说当年原判有问题,那原审法援相关人员难道不该问责吗?” 程白却摇头:“没那回事。” 这一次再审,孙宝山被撤销故意杀人罪,本质上适用的是“疑罪从无”,也就是广为人知的“无罪推定”。 但早几十年国内法学界主流观点对此并不认同。 大家普遍认为无罪推定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刑事诉讼原则。 直到1996年3月修订《刑诉法》才规定,“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 学界一般认为这体现了无罪推定原则的基本精神。 但法工委却明确表示,这一条规定并不是无罪推定原则,只是强调了法院的定罪权。 而与“疑罪从无”更息息相关的《刑诉法》第162条“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地,应当作出证据不足、只恐的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在司法实践中更遭到传统观念的抵制。 国内过度强调打击犯罪的价值观。 很早之前就有某位□□会委员长在讲话中说,“有的按键因为证据不很完,就判不下去。其实,一个案件,只要有确实的基本证据,基本的情节清楚,就可以判。” 转化到司法实践中,很多司法人员在证据不足时,往往担心采用“疑罪从无”原则会放纵犯罪,所以退而求其次,多采用“疑罪从轻”原则。 赵平章当年的判决便由此而来。 换句话说,他当时已经尽力。 “大环境就那样,也就最近十来年才有点明显的改善,而且当时并没有新证据出现,在那种舆论重压下,换了其他法官可能直接就判处死刑了。”程白慢慢朝着法院门口走去,“疑罪从轻是当时能做到的最好结果。老师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时代的局限就在那里。我们今天认为很正常的一些判决,再过十年被人拎出来说不定也觉得不合理。” 边斜脑袋开始运作,人好像也不那么困了,打起了几分精神:“那看来孙宝山跟赵教授道谢,该是知道这一点了。” 程白面色古怪:“这倒不一定吧。” 边斜看她:“不一定?” 程白回想了一下整个案情,似笑非笑道:“说不准是觉得狱中16年,终于能睡个好觉呢?” “……” 她的目光里流转着一些很深沉的东西,边斜那丰富的头脑略一转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法院判决无罪,不等于真的无罪。 何况谁能真的扛得住曾经吃掉自己同伴尸体来求生的恐怖阴影? 只是回头去想这细节,终究倒胃口。 边大作家难得不想去猜测这背后的真相,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来,扯开话题:“反正判都判完了,嫌疑人还能说上一声‘谢谢’,到底也算是有点人性的闪光吧?说来你不觉得这后面的剧情反而跟姜明怀讲的那个故事有点像吗?” 当时程白问,如果那一场因食人案而起的舆论风波发生在他和姜明怀的笔下,他们两个人会怎么写。 边斜的回答倾向于人性的恶。 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截止到重审宣判,都能跟他的故事吻合,包括网络暴力的受害者又转化为施暴者。 但姜明怀不一样。 他固然也构建了人性的恶,却倾向于正确地引导舆论做出澄清和解释,而且最后还有个小尾巴。 那就是凶手幡然悔悟,终放人性光辉。 程白琢磨了一下:“还真是。平时看不出来,姜编剧写东西虐,心底里居然是个相信善良的人。” “跟善良有什么关系?” 一声略带着无语的回应忽然从身后响起,程白几乎下意识以为是边斜的反驳,可转头一看才发现边斜也一脸见鬼地看着自己。 两人一齐回头往身后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带着黑色口罩的姜明怀,居然也从后面的法院走了出来,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然后幽幽地解释。 “响应国家号召,文艺创作需要正能量……” 程白:“……” 边斜:“……” 作者有话要说: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8章 剧情不对 不愧是常年跟广电爸爸打交道的金牌编剧,有理有据,使人信服,程白和边斜都无话可说。 三个人干脆一道回了上海。 食人案重审宣判的结果在开庭结束时,也通过网络实时向大众发布,毫无意外地引起了大众热议。 冤狱9年,谁应该承担责任? 后续能顺利拿到国家赔偿吗? 在极端情况下为了存活吃掉同伴的尸体这种行为,是应该理解还是应该谴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 诸如此类的话题,在网络上着实火爆了几天。 不过在程白这里,这件事基本算是已经翻篇了,她更多的精力不得不放到与明天诚竞争的那个破产管理的官司里。 只是最终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客户在比对过他们两所的方案之后,竟然提出想要两家律所相关团队合作,一起来做这一单。 送上门来的大单子,客户又有明确的需求,即便天志和明天诚都想独吞这官司,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跟对方合作。 两家律所是没有恩怨的。 程白跟方不让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过节,但在这种利益相关问题上,大家都是理性的人,不至于因为某些旧怨相互拆台。 三方签订完合约的那天,明天诚那边的主任段济明和天志这边的主任费靖都提议两边的团队一起出去吃个饭,也算是提前联络一下感情,熟悉熟悉,为后面的合作打好基础。 程白自然不会拒绝。 正好姜明怀说取材结束要离开律所,准备跟大家告别,程白干脆喊了他一起去,说顺便喝两杯给他送行。 一家洋房餐厅,包了一整层。 明天诚和天志这两拨人也不算陌生了,毕竟跨年活动时候多少有交流,更不用说双方团队里的几位主要律师在非诉领域都有头有脸,说得上话排得上号的人物,坐下来便十分自然地攀谈起来。 程白跟天志这边的人坐在一起。 严格算起来她其实并不是天志这边专门做非诉领域的,只是这一次搅和进来罢了。坐在她斜对面本来负责这一块的戴华显然觉得她手伸太长,但又实在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一开始脸色就不大好。 但众人都装作没看见。 程白旁边是边斜,边斜旁边是姜明怀,姜明怀再旁边就是明天诚那帮人了。 只是一眼扫过去竟然没看见方不让。 他团队里其他人都在,就缺他一个。 程白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费靖也觉得奇怪,拿胳膊碰了碰旁边段济明,问道:“你们所方大合伙人哪儿去了?” 段济明摆摆手解释:“他今天有事不来。” 具体有什么事情也没说。 众人虽然有几分压抑,但也顶多猜测他是不是介意这一次的案子被天志截胡心里不爽故意摆架子,并没有想更多。 只有程白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方不让不像是会随便缺席这种场合的人。 “说来说去还是最羡慕方大状,有本事有名气,还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投怀送抱。”社交应酬的场合,向来是谁没来,话题就在谁的身上,一提起方不让来就有人羡慕不迭,“今天不来,说不准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呢。” “哈哈哈……” 众人轻易就意会了,都一副了然的神情大笑起来。 毕竟方不让是什么行事风格,大家都很熟悉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女人。 经常是一场应酬一个女伴,很少见有重复的,据说最多的在他身边也待不超过三个月,存在感最高的好像也就上次被带去跨年的那个苏妙而已。但最近也完看不见了,换了个新的。 程白听着众人的笑,也只随意地笑笑。 边斜却是撇撇嘴,深觉一言难尽。 姜明怀到天志之后,对这位传说中的“方大状”一直是有所耳闻但还没见过,看见边斜这反应,他就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边神好像不大认同这人?” 边斜直言不讳:“不是一路人。” 事实上姜明怀对方不让并非不了解,甚至可以说很感兴趣。 凡世影视一开始定下要做律政题材的时候,其实就考虑过明天诚,考虑过方不让。 可方不让主做非诉。 非诉这领域都是跟钱打交道,什么上市融资资产并购重组破产之类的,对普通观众来说太不友好,很难有观众缘。 所以这个选择一早就被放弃了。 但即便要做公益诉讼和法律援助这种类型,从程白身上取材,也绕不开方不让这个人。 因为他是程白职业生涯第一败。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出现,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程白。 姜明怀想着,目光就落在了边斜的身上,琢磨着道:“不过说真的,他这种人设按照一般创作思路,做成反派当主角的宿敌,还挺带感的。” “一般创作思路?”边斜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微笑抬头,“这么说,姜编剧还有‘不一般的创作思路’?” 姜明怀动作一顿,一句“当然写成男主更惊艳啊”到了喉咙口,想想还是咽了回去,免得刺激到边斜,只改口道:“其实要不做公益法援向的话,写成主角也未尝不可。” 边斜继续微笑:“心里话么?” 姜明怀可也不是盏省油灯,镇定道:“毕竟我们搞创作的更关注角色原型身上的戏剧冲突嘛。哎对了,听说边神前两天也闭关写书了,看来很快又有新作要上市了吧?” 这是明里暗里都在扯开话题,就是避开回答。看来,姜明怀这一部戏是真的想要“搞点大事”了。 边斜凝视了他几秒,思考起来。 姜明怀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说话,于是问:“怎么了?” 边斜笑起来,“哦”了一声,道:“在想新书的事。这几天的确写了一点,不过也就是开了个小头,两万来字的样子,还没给别人看过。头一回接触这种比较专业的题材,也不知道写得怎么样。要不,姜编剧看看?” 说着他就摸出了手机。 他的稿子都存在云文档里,随身带着,有时间就要摸出来自己看一看。 这时手机往中间一放,便比了个“请”的手势。 姜明怀未免有几分惊讶。 他和边斜因为职业相近,又在同一家律所取材,一直以来关系都挺微妙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请他看稿。 第一时间就想伸手。 但手伸出去一半又收了回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姜编剧的为人我信得过,不至于做出什么剽窃的事情来。” “话是这么说……” “而且大家都是成熟的创作者了,难道还怕被我影响了思路吗?” “这倒不怕,可……” “不怕那就看看吧。” “那就,看看?” 最终还是向那只手机伸出了手去。 毕竟商业方面最顶级的畅销作家就坐在自己旁边,而他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看见他下一本新书。 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姜明怀打开了文档,开始阅读。 15分钟之后。 他面色难看,放下手机,忽然自称有事,失陪离席。 众人都十分诧异。 然而才走出餐厅,这位向来斯文的新生代金牌编剧就没忍住发了一条微博。 姜明怀:边斜老子草你大爷!!! 边斜收到这条艾特的时候,人还坐在餐桌旁,险些乐得捶桌大笑,直接先给周异发了个消息让他准备去凡世影视挖人,然后半点不带怂地给姜明怀的微博点了个赞。 在下面发了条评论。 边斜:“兄dei,长江后浪推前浪,千万别灰心![狗头]” 两边粉丝:??! “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互关的……” “掐架了?” “语气不大像啊。” “阎王和死神……” “卧槽,我忽然有点慌张,小伙伴们抱紧我……” “好好地,忽然就走了。你对人姜编剧做了什么?” “瞧程律这话说得,心真偏。” “我刚还听你们两位在聊创作呢,这是聊翻脸了?” “不知道诶,姜编剧还没把我新书看完就走了,我也纳闷。本来还想聊聊哪里还需要改进来着……” 其实都是瞎扯。 面对着众人的疑问,边斜直接双手一摊,装出一脸的无辜,心里却骂姜明怀活该。 虽然刚才聊天的时候他话没说完,可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逼说不定想在自己的新剧里凑程白和方不让的邪教cp! 不削死他都是轻的。 程白凝视他片刻,终究还是没多问,只埋头给姜明怀发过去一条询问的消息,没等到对方回复,也就罢了。 毕竟还在饭桌上。 别人的面子不给不要紧,明天诚的面子还是得顾着点的。 这阵子天气回暖,又是室内开着暖气。 她今晚穿了一件米色的丝绸衬衫,下面搭一身黑色长裙,深色的腰带一系就勾勒出整段腰肢的轮廓。 妆容很淡,可越显出五官精致。 就算是坐着,都有不少人的目光往她身上飘。 以前是程白在北京,很多人就算久闻大名也没机会接触;后来她转到上海,好像也不爱参加圈子里组织的一些沙龙活动,也就上回跨年惊鸿一瞥。 今天却是实打实坐下来吃饭聊天。 于是有人发现,程白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冷,相反,她唇边偶尔挂点淡淡的笑容,聊起天来挺随和,是那种会让人某个瞬间就怦然心动的感觉。 明天诚那边有几位西装笔挺的男士频频向她投去目光,还借着敬酒的机会跟她说话。 边斜冷眼旁观,不大爽。 程白却没当回事,谁来敬酒她都是浅浅抿一小口,随便说两句话敷衍过去。 这么一两圈下来,懂的自然就懂了,也不再往上凑。 偏偏有一个好像不大识相。 看坐的位置可能是明天诚某个新进的合伙人,留着小平头,长得还挺周正,但很面生,端着一大杯酒站起来就向程白举:“今天两所合作,难得聚在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可程par每回就喝这么一小口,实在是有点不给面子了,好歹得喝个半杯吧?” 国内酒桌文化就这样。 人家一杯酒敬你你就得喝一杯,抿一口那是没把人放在眼底,不是地位比对方高的一般不这么干。 程白懂对方的意思。 但她没准备搭理。 倒是旁边的边斜看这人有点烦,觉得他实在是没点眼色:都不看看程白身边到底坐的是谁吗? 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挂起一脸假笑。 只对那人道:“我们程律酒量不大好,这杯还是我来吧。” 程白眉梢顿时一挑,向边斜看了一眼。 桌上忽然有些安静。 那人是今年刚加入明天诚的,也没想到旁边这个前半场跟程白几乎没怎么交流过的男人会忽然出来说话,同时觉得对方有点下自己的面子,于是有些拉下脸来:“我是在敬程par的酒,不知这位是……” 边斜张口想回答。 没想到,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把他手里端着的酒杯拿了下来,放回了桌上。 他诧异转头。 程白坐着没起身,抬头看着那人,淡淡答了一句:“我男朋友。” 男朋友?! 那人的面色忽然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精彩。 边斜差点就惊得咬掉自己舌头。 坐在程律左手边的费靖更是险些一口酒喷出来: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桌上人神情各异。 唯独程白还镇定自若,甚至还笑着问那人:“你是?” 那人现在也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更不用说已经注意到了自家律所主任那难看的神情,先前的放肆也收敛了起来,讷讷回道:“我叫贺毅明,是明天诚刚——” “哦,没听过。” 程白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好像也没在认真听他说话一样,随便地“哦”了一声,便自顾自端起酒来抿了一口。 “对不住,贵所我也就跟方不让熟点。” 那人忽然难堪到了极点。 简直明晃晃一巴掌扇脸上,就差被程白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了。 周围有人悄然倒吸一口凉气。 被吓着了。 随和。 这是随和? 人虽然笑着,声音也不大,可给人的感觉跟之前完他妈的判若两人! 还是段济明老狐狸,遇到这种情况脸色都没变,摆摆手便道:“现在这不就认识了吗?毅明赶紧坐下吧。” 那贺毅明这才坐下。 接下来这些场面人又跟中间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聊了起来,只是后半场再也没有谁去敬程白的酒了。 而边斜整个人自程白那一句“男朋友”之后,便完处于了一种懵逼的状态里,直到散场都没能回过神来。 聚会结束,大家都往外面走。 程白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看见那位大作家手臂上挽着她的大衣外套,坐在拐角处处一盆绿植旁的沙发上等她。 跟游魂似的。 她高跟鞋的声音已经足够明显,可直到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忽然发现,吓了一跳。 程白笑出声:“你这反应跟我想的不一样。” 边斜差点想骂人:“半点准备都没有!” 说话的声音很大,听着也理直气壮,然而程白轻而易举发现他耳根有些发红,视线在触到她目光时也跟被烫了似的转开,脖颈的线条却因为抬起头来跟她说话而变得明显,喉结在皮肤下面突起,隐隐发紧。 她凝视了片刻,竟伸出手去。 细长白皙的手指从他下颌划过,落到那突起的喉结上。 她腕上有淡淡的祖玛珑香水的味道,一下侵袭而来,指尖落到他喉间更有一种对比出来的冰凉。 浑身一震。 就像是在避让什么致命的危险,边斜完出于本能地往后面退了一退。 这让程白想起了前段时间在柜子里。 目光流转间变得有些深沉。 她原本触摸着他脖颈的手指轻轻一转,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手则自然地撑住扶手,向着他俯身,埋首吻住了他的唇瓣。 一个居高临下的吻。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不再浅尝辄止,透出一种浓烈的控制与引诱。湿润小巧的舌尖探出,便勾出一片天雷地火。 有轻微的喘息从唇缝溢出。 好半晌,程白才退开。 唇分时两人呼吸都有些乱。 她的神情却依旧是冷静的,唯独注视着他的目光依旧透出几分使人战栗的危险,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脸颊:“上回就想告诉你,别总这副又纯情又克制的表情,让人很想上你。” 说完这句话程白就从他臂弯里抽走了自己的大衣,起身来披上,便跟刚才什么事没做什么话没说似的,转身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边斜留在原地。 望着她远去的背景,过了好半晌才从“我是程白男朋友”和“程白又亲我”了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严重怀疑起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再次被什么傻逼十八线小言写手掌控了,心里忽然跟养了一万只尖叫鸡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发生了什么? 感觉好不对劲! 尼玛掌控老子命运也就是了,这剧情和台词,是不是给!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缘2更。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9章 致命更新 直到回了家,边斜还有点魂不守舍,而程白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再发任何消息来。于是他脑袋里各种念头都在乱飞,透过自家窗户向外面望去,也能看见程白那边开着的灯。他不得不去开了瓶酒,喝下去大半才冷静下来。 大脑变得晕了些,自然就冷静下来几分。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都是周异十几分钟前打来的。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回拨过去:“怎么了?” “那条微信什么意思?”周异显然是看了他在之前聚会时发给他的那条消息,“姜明怀跟凡世影视之间的合作非常稳定,已经有几年了,更何况他们那个律政题材的新剧已经开始写剧本了。你想挖这个人过来,不大现实吧?” “谁说不现实?” 边斜半点没带怕的,带着几分微醺的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他们那个新剧的项目开不起来的。” 饶是周异理解力强悍也被他搞糊涂了:“可我听说挺顺利的,凡世影视那边的团队对他创意和前面两集的剧本都非常满意。” 边斜轻哼了一声:“团队满意没用,还得他自己满意才行。反正你去挖他,真的,立刻,马上。” 周异沉默半晌,才道:“行。” 边斜于是想挂电话。 但没想到周异那边忽然提醒了一句:“今天别忘了你在平台那边的黑洞坑,该更新了。” 边斜:“……” “项目不进行得好好的,创意票通过,连剧本前两集都写得那么漂亮,怎么忽然说想要缓缓?” 对制片人蒋茵来说,这同样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她的声音都显得比平时柔和不少,凝望着对面的姜明怀,试图舒缓他明显有些暴躁阴郁的情绪。 “是出了什么事吗?” 姜明怀摘下了鼻梁上那副圆形金边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只道:“不大满意,创意不够好,写得也不够好。” 蒋茵顿时无言:“可好几个导演都看过,非常想合作……” 姜明怀默然片刻,道:“你看过边斜写的书吗?” “边斜?” 那位业内目前最贵的作家?蒋茵当然知道。 “他的书我看过一点,但他太贵了,凡世买不起,所以后来就干脆不看。怎么,是他跟你说这一回的剧本不够好?” “没有。”姜明怀忽然就笑了一声,“但他这一回的新作跟我同题材,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给我看过一点。” “……” 蒋茵吓到了。 姜明怀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结之气抒发不出去,就算发微博把边斜骂个狗血淋头也不能解恨。 故意的。 饭桌上拿新书给自己看一定是故意的。 搞创作的并不太忌讳跟别人撞题材,真正忌讳的是同题材写得不如人! 正应了那句话——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撞题材本质与撞衫没区别。 换了是旁人可能还没这么大的反应,但姜明怀从来是一个对自己有高要求的人。 搞创作的谁能没有点傲气呢? 而边斜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正是针对着这一点来的。 创作实力方面的差距本来没有那么大,可在另外一方面,他差得实在有点远了。 姜明怀手指勾着眼镜边上那一条金色的细链,只摇了摇头:“反正这剧本先放一放吧,我再好好想想。” 蒋茵着了急,眉头也皱了起来:“可你能等,项目不能等啊。明明剧本大纲、人物小传甚至前两集都有了,投资方都对质量很满意,你没有必要这么倔吧?要不这样,如果你觉得实在不想写或者写不下去,我们公司里找几个策划小朋友或者联系下其他工作室,就照着你的大纲把后面的写完,你只需要在质量方面把把关就行了,回头编剧还照旧署你的名。” “……” 姜明怀一下不说话了。 影视圈就是这么一个圈,一个项目开起来关系到很多人的饭碗,总是需要协调很多利益方面。 《暗杀者》热播,让姜明怀身价暴涨。 会有很多人愿意投资他,请他写剧本,为他开项目,然后聚拢大导演、大明星,但同时也是为他戴上了枷锁。 一个明明推进得很正常的项目,不是他一个说停就能停的。 蒋茵刚才说的这种才是圈里大编剧的常规操作,剧本只有开头十来集是大编剧操刀,剩下的都是拉个梗概就给别人写,挂名还是挂大编剧的名,但其质量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姜明怀对这种一向厌恶。 只是他跟蒋茵已经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到底有个过往的情分上。 看了蒋茵很久,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累,于是道:“这项目随你处理吧,我不参与了。” 说完他直接起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晚上**点的凡世影视还有一些人在加班,姜明怀直接走了出去。 微信提醒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站在电梯前面,打开来一看。 是个好友添加申请。 周异,备注信息是:边斜工作室合伙人,姜编剧有兴趣操刀一下“夜行者”系列的改编吗? “操,在这儿等老子呢!” “阿嚏!”更端了一杯水坐到电脑前的边某人一个喷嚏打出来,差点没把水杯摔地上,一下有些纳闷,“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算了。 每天骂他的人太多,追究不过来。 边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接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才打开了电脑。 想睡觉。 头好晕。 一点也不想写稿。 但该写还是要写。 严格来讲,边斜这人没有任何坑品可言。兴趣来了随便写个开头就往自己官网上发,跟读者分享,可等读者看完了进坑了他又不想往下写了。 如此恶性循环,没写完的天坑小一百本不算多。 但这众多的天坑里有一部尤为出名。 连载时间已超过8年,稳定保持3个月更新1章的频率,绝不错一天,也绝不多一章,因此被读者誉为“黑洞坑”。 边斜一直觉得这本书不能怪自己,这都是他当年挖走周异离开平台所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 人已经单飞,但书还在平台。 一方面书的版权不在他自己手里,一方面跟平台的关系又有些恶化,但这本书在合约之内,不得不写,所以干脆这么不上不下地拖着。 只是这本书前期架构很不错,而且他保持着一名作家的骄傲,即便三个月写一章也不随便凑数,质量很高。 所以这些年,从坑里出来的读者很少。 相反,随着他名气扩大,这本“黑洞坑”的读者居然越来越多。原平台的评论区每天都有掉进坑里摔出一脸血的新人在嚎叫。 大纲是早就写好的。 边斜把它从文件夹里拉出来重新看了看,又看了看前文的内容,在脑袋里把要写的剧情过了一遍,开始写之前他还是没忍住给程白发了条消息。 边某人:明天见? 下雪打伞:啊,好。 放下手机那一刻心跳真是怦怦地。 边斜觉得自己可能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因为马上要写的这段剧情正好是感情戏,怎么看怎么觉得程白这平平无奇的两个字甚至连着中间那个逗号都很甜。 他头脑越来越沉,也有些心不在焉。 整个人跟磕了药似的迷幻。 写到夜里11点,他脑袋冷不防地磕到了桌上,抬起头来看时,文档里的字数居然已经够更新了。 这么高兴的一天何必为难自己呢? 边斜打了个呵欠,都懒得回头去看这一章的结尾是不是合适,直接把这写好的小三千字内容复制到了作家后台,选择发布最新章节后,就直接倒在床上被子一裹,睡了个天昏地暗。 然而,他一点也不知道,在这新章节发布出去1分钟后,深夜的书评区冒出了第一条评论。 路人乙:? 一个费解的,小心翼翼的问号。 这本书3个月更新1章是非常准时的,这个点守在网络上等着更新的夜猫子可不在少数。 点进去看前面还十分正常。 可到了后半章…… 一时之间所有书友群里的消息部爆炸! 读者纷纷奔走相告。 没帮费小时就引来了大半个圈子的围观,书评区直接被刷爆! 十年老书虫:卧槽我他妈看到了什么?! 刀在手杀边狗:这后半章简直是脸滚键盘实锤了,哈哈哈哈边老狗也有翻车的一天!小说里搞这些骚的! 吴虑我男神:等等,程白是谁? 黑洞主宰:通篇梦话,史诗级剧作!谁来翻译翻译,“程白”是什么意思? 佛系书友:真的像是梦话…… 边斜女友粉: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边斜妈粉:连程白都不知道的,是最近才从哪个山洞出来的吗…… 夜行者系列一生推:一次巨大的更新事故,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围观群众:慕名前来,请问是直接笑还是走程序? 路人丙:围观打卡! 八卦楼主:#顶级畅销作家深夜更新自爆恋情#热搜刷起来啊兄弟们! 柠檬精:你他妈前阵子不还写书黑人家吗?!!! 还我吴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边老狗翻车了,翻车了!! 反复横跳:你不是可能喝大了,你妥妥喝大了! 吃瓜:还明天见,哈哈哈哈怕是要热搜见了吧,瞌睡都给老子笑没了! …… 不仅是普通读者,甚至就连很多作家同行的群里都开始传这个消息,纷纷前来打卡纪念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刷打赏留名。 大半夜里热搜窜的嗖嗖的。 边斜爆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边斜还完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刹那只觉得整个后脑勺跟装了水似的沉,两边太阳穴更是突突的。 显然是昨晚喝得有点过头,宿醉。 他下意识摸过旁边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然而点亮屏幕的瞬间,上百个未接电话的提醒冒了出来。 有来自工作室的。 有来自其他同行的。 当然也有来自他那位大经纪人的。 这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边斜看着自己那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只觉得一头雾水,刚想找个人问问,周异的电话又打进来。 他干脆顺势接了起来。 可没想还没等他张开口询问,那头周异已经直接爆了粗:“祖宗,你他妈真的不能省点心吗!立刻给我滚去看自己昨晚更新了什么鬼!!!” 这声音太大了。 边斜记得,周异上回爆粗还是他直言不讳地问他追不追程白的时候。那一次情有可原,毕竟周异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追程白,那我就不客气了。 但这一次就不懂了。 大清早就被这么一通骂,边斜实在没找到北,心想自己昨晚按时更新了,就算状态不大好,质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就至于到了找骂的地步? 他挂了电话走过去打开电脑。 点到那本小说界面时,早已经狂欢成海来看他翻车的评论区瞬间映入眼底,让他眼皮一跳。 再拉开最新那章的内容。 拉到最后那几段时,整个人直接吓清醒了! 程白,程白,程白…… 满屏幕都是程白两个字! 像是人在幻梦中的呓语,中间还夹杂着各种没有意义的标点符号,一看就知道创作者当时在什么样的状态里,甚至还夹着诸如“也喜欢”“好像喝得有点多”“困”之类的话。 章末最后一句是—— 明天见。 程白,明天见。 啊啊啊啊啊他昨晚到底写了什么!!! 是在拍惊悚片吗! 想也知道这是多大的一场“更新事故”!!! 边斜陡然就明白了那上百通电话从何而来,而现在距离新章节发布已经过去了足足11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黑。 简直想抱住脑袋惨嚎—— 完蛋了! 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0章 谈恋爱 毫无疑问,热搜第一! 只有极其简单的两个字—— 程白。 点进去之后就是某位圈内的作家朋友截图地那几段被“程白”二字填满的更新,打了一大串“哈哈哈哈”之后艾特了他,就问了一句,“边神前段时间跟我们吹的‘脱单’原来是这个意思?” 下面的评论也是一片哈哈哈的大笑。 只有少数路人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乍一看还以为是这位大作家又花式喷程白呢,结果在别人的提醒下点开那张截图一看,才恍然大悟:哦,搞半天是文圈王境泽,真香啊! 其实早几个月就有人觉得不对了。 毕竟不管边斜写那本《被盗的一年》时究竟是不是存了要黑程白的心,也可能的确只是作为灵感来源发挥了一下,可从他对媒体记者采访的回答来看,当时对程白的印象肯定算不上是好。 然而前段时间他点赞过程白那条唯一的微博。 也就是在打甄复国文物返还那案期间。 更不用说后来爆出过一个“顶级作家召唤当红流量唱《学猫叫》”的跨年活动视频,边老邪在这视频里面强势出镜,而根据其他知情者提供的信息,确认是天志、明天诚两所的年会。 一个作家好端端去律所折腾什么? 众人左思右想,很容易就想到了程白的身上。 但在先前这个阶段,几乎没人联想到别的方面去。尤其是边斜的书粉们,很自然地觉得他应该是取材去了,这种事很常见。 直到昨晚。 万万没想到这位写了多年书的“老司机”居然翻了这么骚的一回车,在自己这本黑洞坑的更新里搞大事! “来来来啊,兄弟们姐妹们雷迪森按得建特闷,下注了啊!我出五毛钱,赌边老狗是单恋!” “单恋+五毛!” “哈哈哈哈让你这个瓜皮瞎他妈写书黑人家!大半夜还在写更新,一定没有性生活!” “渐渐露出好看戏的姨母笑……” “下雪打伞,大胆艾特女主微博。” “看着最后那‘明天见’三个字,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初恋般的纯情……” “纯情+1” “虽然也看边斜的书,但我更崇拜程律诶。我觉得程律不是那么好追的吧?” “太好奇了,就没有知情人出来爆料吗?” “是啊,‘也喜欢你’是什么意思?这俩人到底是恋爱了,还是边狗在跟别人竞争结果输了?” “恋爱战争输了,借酒消愁瞎他妈写,于是更新了这么一章,合情合理啊!” “搓手手等边老邪睡醒。” “听说工作室的人都急坏了,来打个赌:你们说,边神醒了之后,会不会把这章修改掉?” “那还用猜嘛!” “还不如打赌他多久能把这章修改掉,笑死我了,出这么大事,心里肯定有点慌,一小段说不定要写俩钟头呢。哈哈哈!” …… “修改,哈!把我当什么了!”边斜手握着桌上那只鼠标,看着这一片嘻嘻哈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要上去添把火的评论,差点恨得咬碎后槽牙,“我边某人难道是那种敢做不敢当、发出来还要返回头修改掉的人吗!” 当然不是。 他还有更骚的操作。 直接打开搜索引擎,去网上找了一篇著名的小黄文,把里面写得最激烈的那一章算着字数复制下来,然后粘贴到作家后台,替换掉了自己昨天更新的那一章。 网络上那帮读者早就猜到这人醒过来肯定要对这一章进行修改,一刷新看到最新的更新时间有改动,立刻就呼朋引伴,点进去看。 然后才看了两行,都瞠目结舌。 这什么? 点错文了? 忽然进了小黄文片场,这剧情发展太快我们承受不来! 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卧槽哈哈哈哈哈边狗看来是真的慌了,居然粘贴小黄文把这章换掉了!!!” 各路围观大军迅速赶到现场。 但平台的审核系统又不是摆设,一检测到边斜新修改的这章有太多的违禁词汇,没过几分钟就直接锁定了整个章节。后面的读者再点进来只能看到个“本章已被锁定”的提示,再也看不到他最新修改的内容。 只是这点小事根本无伤大雅,早有手快的吃瓜群众在看到这章的时候就猜到会被锁,二话不说先截了图,发到各种读者群里,发到微博上。 整个文圈都笑疯了。 不断有作者同行给边斜发消息:“还是边兄操作神,这种办法都能想到!佩服佩服!” 边斜都懒得看一眼:“一群八卦精!” 只是扔下鼠标,看着后台发来的章节被锁定的通知,他回想起这件事来,竟然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些话,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作孽啊!” 而且这帮人什么毛病,屁都不知道就来八卦,还怀疑他是单恋程白。 哈。 开玩笑。 老子现在是程白的正牌男友好不好,正主亲自认证的! 边斜有一种发微博怼回去的冲动,但想想这么干有些太膨胀,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他先从书房溜达出去,有些紧张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窗。 从这里能看到程白家。 空荡荡,门也锁了,好像人已经先去了律所。 莫名地,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变得更紧张:怎么办,昨晚才确定了关系,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他用这么离谱的方式昭告天下。 而且…… 他喝大了瞎他妈写居然在新章节里面朝程白喊话,想想也太羞耻了吧! 想死。 想死。 想死。 边斜走回书房,又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脑袋往书架上哐哐撞了两下,撞完之后忽然就想起一茬儿来:“慌张,我有什么好慌张的?明星谈个恋爱还昭告天下呢,我让别人知道怎么了?” 他这么害怕干什么? 完不像是自己以前的风格啊。 念头一转到这里,他忽然就认真地反思了起来,自觉打从程白在饭桌上说出“男朋友”三个字之后,好像一切剧情都不对了起来。 那些谈恋爱的言情文是这么写的吗? 好像不是啊。 虽然他没有写过这个类型,对这个领域也不是特别熟悉,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主角因为不小心曝光恋情怂成这样啊,而且连剧本都不对。 “一本优秀的言情小说怎么能这样写呢?作为言情文的男主角又怎么能这么不干脆!” 一旦用写作的思维代入整件事,那种神经质的感觉忽然又出现在了边斜的身上,顿时使他觉得自己看清了问题的关键。 被什么傻逼十八线小言写手掌控命运…… 不存在的。 “优秀的作家,应该掌控自己的命运,写好自己的书!” 很好。 给手机插个充电线,然后淋浴洗漱吹头,换上衣服,打个车再拿上手机出门。 大作家去天志找程白。 “程律这次的官司判决书下来得挺快,过程也没太大的争议,也就是告几个新闻媒体的时候难了一点。”唐驳从办公室外面走进来,把整理好的文件夹放到了桌上,“大部分都跟我们主动和解了,近期内就会在我们指定的报纸、微博上刊登、发表道歉声明。这些结果,您看一下。” 程白此刻站在那书架前面。 一手环在身前,一手却伸出去慢慢地翻着那本距离她最近的《理想国》。 泛黄的英文版。 已经翻了有好几页。 听着唐驳的声音,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回头问:“头一回打这样的官司吧,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唐驳想起那些被告席上的人。 有还在学校的学生,也有坐办公室的白领,有只有初中文凭的混子,也有本科硕士学位的高知。 他想想,摇了摇头。 程白却不追问,笑了一声,道:“这一次的官司打完,你可要出名了。” 唐驳不卑不亢:“那也是程律给的机会。” 程白挑眉:“这高帽可别给我戴,机会其实一直摆在这里,只是从来没人看见,也更没人敢开口问我要罢了。” 她说完话把书合上放回去,转过身来,透过那片模糊的玻璃墙,就看见有人朝着她办公室来了。 很快有人敲门。 那玻璃门被人推开了几分,边斜那颗脑袋探了进来,刚吹过的头发清爽极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奇异的放松,十分自然地朝程白一眨眼:“我有事找你。” 唐驳看了边斜一眼,不说话。 今早那热搜,程白大名高挂,别说是他,就是整个律所、整个律师圈都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了。 昨晚在饭桌上的律师更是门儿清。 程白倒还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货在搞出这么大的幺蛾子之后,还有胆量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 有事? 真是巧了。 她直接给唐驳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在办公室里等会儿,然后便向着边斜走了过去,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行。 俩人走出去了。 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八卦的目光,一直到了外头的走廊上才清静下来。 程白停下来把手一抄,声音里多了几分调侃:“‘明天见’,我还琢磨你见我准备干什么。原来是我误会了,大作家这‘明天见’闹半天是‘明天热搜见’啊!” 早晨起床就发现自己高挂热搜第一位…… 这感觉,太酸爽。 程白都好久没体会过了,不同的是3·28案的时候是因为工作,这一回却是因为恋爱。 边斜来的路上其实想过让周异尽量去安排压热搜的事,但想了想之后反而让他别去做这件事。 这会儿程白说起,他也半点不心虚。 人站她面前,身高优势还是有的,轮廓分明的下颌一抬便显出几分霸道来:“昨晚你说我是你男朋友,说话算话?” 程白没明白他怎么提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怎么?” 边斜凝视着她,续问:“我是你男朋友,你就是我女朋友,这成立吧?” 程白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她以为边斜后面还有话,便等着他说,可没想到,几秒之后她迎来的是突然向她倾斜的身体和覆压而来的深吻。 他将她抵在了后面的墙上,一手捧住了她的后脑,那柔软的微卷的长发在他指间倾泻。 不容拒绝的主动。 那两片薄唇是带着温度的,因倾身低头而陷入阴影中的双眸里却是一片深暗的笃定,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仿佛不容她挣脱分毫。可整个亲吻的动作又极尽温柔,唇舌间的勾留,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甚至显得绵长而缱绻。 一个,很认真的边斜…… 当他唇舌离开她越发艳色的唇瓣,当他面庞与自己的距离重新拉开,程白略有点喘。 眸光流转间,却有那么几分动容。 她定定望着他:“你——” 边斜脚尖抵着她脚尖,也不退开半步,理所当然道:“所以我们光明正大交往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世界都知道又怎样! 爱猜猜去。 惹急了他以后天天发狗粮,齁不死他们! 程白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作家这么“坦坦荡荡”,听上去真是一点也不像是事后的补救呢。 所以不心虚你修改章节干什么呢? 她一下笑了,忽然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我觉得——” 边斜立刻把自己一只手举了起来发誓:“挑食我会改,熬夜我会戒,驾照我也会重新去考。” 程白试图插话:“不,我是……” 边斜语重心长,教育她:“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种事不能随便反悔的。” “……” 程白千言万语在腹中,暗暗咬了牙,最终只能勉强绷住脸上的假笑,伸出手指头来,向着他后面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我只是想说,下次能换个地方吗?”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 一排脑袋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都是天志的同事,似乎是才从电梯里走出来,个个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边斜默了。 这什么烂剧本! 摔! 饶是他皮够厚,也不由得老脸一红。但转念一想,声音突然变大,理直气壮得很:“瞅什么,没见过人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2/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1章 狗粮只是开始 谈恋爱见得多了,这么高调的少有。 边斜和程白疑似开始交往的事情,在圈内掀起了不小的一阵水花。 而且,唐驳觉得…… 短时间内,这热度应该降不下来了。 “一份早报,谢谢。” 站在报亭前面,他拿了放在外面的一份早上刚出的报纸,问过了价格,直接扫码支付。 前面不远处就是拥挤的地铁口。 今天大家约了下午在边斜家做烧烤,大家都要去,程律也要去。 唐驳当然也不例外。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翻开了手里的报纸,直接到第4版。在看到那几乎占满整个版面的声明时,他笑了一声。 然后随手把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已经基本进入了电子阅读的时代,就连很多报刊都不得不顺应时代的潮流还是刊发数字刊,但依旧有那么一小部分钟爱纸质阅读或者对此有情怀的人,保持着每天购买报刊的习惯。 只是今天,当他们买来报纸,打开一看,都有些目瞪口呆。 很快就有人直接将第4版拍下来发到了社交平台。 所有看清楚这一版具体内容的网友,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还有人怀疑这些图都是p的。 因为这版内容太不可思议了! 声明。 一份报纸有部分板块用来给各方刊登声明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可今天的声明不一样,因为它们几乎部都是道歉声明,甚至就连道歉的对象都完一致! 部是程白! 开什么玩笑? 程白不就是因为当年3·28案而臭名昭著的人渣律师吗?这么多人忽然给她道歉是要干什么? 普罗大众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早上10点,很多微博网友惊讶地发现他们关注列表里面的一些知名大v,竟都陆陆续续地跟着贴出了各自的道歉声明。 这种道歉声明可就没报纸上那么简洁了。 当事人,事件和时间,道歉的理由和具体致歉的内容,都列了个清清楚楚! 微博之上,顿时一片轰动! 如果说赵平章那件事还是大家看着发展过来的,有迹可循,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那这报纸一整版和微博众多大v的道歉声明,就像是一记毫无预兆忽然扔下来的炸雷,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有时候,一些遭受非议的公众人物起诉某个人侵犯他名誉,可能会因为自身的黑点遭受来自舆论的嘲讽。 因为大部分人知道,官司告不到他们身上。 但当打击面扩大,这么多曾经扒皮程白、谴责程白的大v和普通人都吃了官司,站出来低头道歉时,其他人的心里难免就会产生强烈的不安,甚至恐惧。 而法院判决的结果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卧槽,我看到有些人是名誉侵权,但有些人直接被告了诽谤。‘诽谤’的意思,完就是捏造凭空的、莫须有的事实吧?” “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复杂+1” “突然感觉以前的自己就他妈是杆枪,现在看看这帮话语先锋一脸怂样的道歉,我真是他妈的笑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很爽吗?!好嗨啊啊啊啊啊!” “大v集体翻车啊!” “这绝对算是世界纪录,史诗级翻车现场了吧!哈哈哈哈……” “为我程律疯狂打call!” “搞半天程白才是最硬核的那个,闷声不响干大事,废话都不跟你多说两句,直接起诉!” “呜呜呜好羡慕如果我家爱豆也这么刚就好了,告到黑子倾家荡产!” “包子性格,现实里被人造谣从来都不反驳,有气都忍着。看着这个,真的好解气!” “我透我要是敢这样就好了!” “想学法!” “牛逼,慕了!” “这么多人道歉也太他妈有排面了……” 人类的本质终究是慕强。 大v集体道歉这件事刚刚发生时,还有人想去探讨这些人到底造谣了什么,程白又到底是不是清白。 可毕竟判决书都下来了。 程白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众意义上的公众人物,可也不是没有支持者,也不是没有路人站她的。再有黑子来,直接判决书甩他们脸上。 毕竟这么多大v都闭嘴了,再折腾又能掀出什么水花? 所以很快,普通人的关注重点直接就转到了这件事本身上,有人震惊于程白闷声不响做大事的行动力,有人关注是谁帮程白打了这么大一场“小官司”,当然,还有一大部分人完被这种众人一起道歉的排场折服了,开始直呼“程白牛逼”。 边斜在自己的微博首页刷到这件事的时候,想也不想就直接真身转发了一条总结微博,里面叙述了事件的原委,还配了九宫格的图,都是大v道歉的截图,一眼看去十分震撼。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发过什么微博了,就连发生上次更新事故都没有再出来解释一句,因此还被体粉丝嘲讽成“装死等事情过去又是一条好狗”。所以这条微博刚转发出来时,很多人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蹦出来的特别关注提醒,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然而等他们点开…… 没看之前是眼花,看了之后是眼瞎! 边斜v:转发辟谣,我家程律真棒(o▽)o 体粉丝:??????! “我家?!” “这转发是几个意思?!!” “卧槽,程白男粉不服!” “妈的还加个表情,装个毛的嫩!” “是真的,恋情是真的……” “假的吧这逼能追到程白我不信!!!” “敲黑板!这是官宣,官宣懂吗同志们!” “真香实锤!” “恋爱前人渣程白,恋爱后我家程律,狗还是边斜狗,可以的!” “女友粉眼前一黑……” “忽然决定从今天开始女友粉转妈粉或者事业粉了,这碗狗粮姐姐我先干为敬o(╥﹏╥)o”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谁也没想到,仅仅在转发完这条微博之后15分钟,边斜这牲口居然又发了一条微博。 这一回的内容是—— 边斜v: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欣赏善良的人。姜明怀,合作愉快! …… …… …… 体书粉:“歪?不,不用120,请直接帮我们转到火葬场,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1/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2章 悠长午后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了窗沿上,被贴了彩色窗纸的玻璃分解,在书桌的一角投下斑斓的光彩。 有风吹进来翻动书页。 程白坐在桌后,捏了一根笔,看着面前空白的纸页,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边忽然挂上点笑容。 犹豫片刻,终于落笔。 写好之后,她照旧将纸页折了起来。 “程律,我们都来啦!” 外头传来肖月他们热闹的呼喊,应该都是赶到边斜家里面了。 程白笑着应了一声“就来”,然后便将折好的纸页塞进了角落的树洞里。也不换衣服,就穿着那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装,简洁利落,拿了手机就往别墅那边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大家都很清闲的周末。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边斜这栋洋房别墅楼下自带一个小院子,装修设计的时候就让人在角落里用滕树搭了凉棚,现在外面搭上烤架,里面摆上桌椅,程白团队里几个人和边斜工作室这边几个人都到了,正忙着生火烤肉。 肖月、钱兴成和书婉婷已经有些熟悉了,在折腾炭火;边斜工作室那边徐杰几个人则把买来的啤酒和饮料都拆出来放好。 周异这时候还没来。 来这边蹭吃蹭喝凑热闹的魏了了和尚菲便显得异常快乐,一边相互吐槽一边穿肉。 唐驳一个人在旁边,负责给烤串刷酱料。 程白从开着的院门外面走进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 其他人都纷纷给她打招呼。 她都回了声“下午好”,然后瞧了瞧唐驳手上的活儿,笑着道:“挺不错啊。” 唐驳抬眸看她。 她却已经转开了目光,扫视一圈之后,问另一旁的徐杰:“怎么没见你们周大经纪人和你们边神?” 徐杰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回答道:“啊,异哥去跟姜编剧签合同了,说到工作室盖完章就一起来。边神的话在楼上,还没下来。” 说着他朝二楼指了指。 程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来看,却见二楼书房位置那一片大玻璃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边斜了,此刻正从上面看着她。 见她向自己看来,他便轻轻敲了敲窗,给她打了个手势。 程白会意。 她直接进了客厅,从楼梯上到二楼,然后走入了他的书房:“别人都在下面忙,你在上面躲懒,人设还真是不崩塌啊。” 边斜这会儿已经走回了书架前面,拿着手机对着两本并排在一起的书拍,听见她的声音也只哼了一声:“我一会儿肯下去吃已经很赏脸了,那帮人烤的东西吃了当心中毒死,还想我下去帮忙,他们做梦呢!” 程白走过去看。 那两本书,左边一本是《蝇王》,右边一本是《理想国》。 一时有些疑惑:“你拍这两本干什么?” “换头像。”一说到这个,边斜便忍不住有些得意,拍好之后便把这两本书又塞回了书架,“这是作家的浪漫,你不用懂。” 说完就打开微信操作起来。 先换掉头像,又用这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还加了个特别明媚特别梦幻的滤镜。 边某人:[可爱] 微信自带的默认小黄豆表情,两眼弯弯,笑容很大,两边小脸蛋上还有一团粉粉的红晕,向来是卖萌专用。 众人就算看不懂照片也能看懂表情。 更何况这照片需要看懂吗? 加了个这么梦幻、这么少女心直冒的滤镜是他妈认真的?尽管没有双人照,可这架势就跟明晃晃在照片上写下“秀恩爱”三个字没区别了! 所有加了边斜微信的,不管是生活里的朋友,还是同行、合作方或者工作室的人,心态忽然都有点爆炸。 这货恋爱了他们知道。 但这画风为什么觉得有点受不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哪一位同行先起了头,评论里面先是集体刷起了一大串问号,紧接着又有另一波人排队评论“恋爱酸臭,已引起极度不适,屏蔽了”,整整齐齐,少有的几个老实人评论的“恭喜”零星地夹杂在这一大片队列之中,看上去十分寒酸。 边斜看后直接“嗤”了一声:“都是嫉妒我!” 程白倒没管他在折腾什么,对这两本书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边斜的用意,一下笑起来。只是抬头看那放回书架上的两本书时,轻而易举就看见了旁边随手搁着的厚厚一本《刑法》,还有夹缝中一只不大的烟盒。 她伸手便拿了出来。 边斜转头一看顿时咳嗽了起来:“咳,这个是……” 同是戒过烟的人,程白还是了解一点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有些感兴趣地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烟来看了看,然后问:“打火机有吗?” 边斜看她一眼,去抽屉里摸了个打火机递给她。 程白点上烟抽了一口便皱了眉,笑:“有点重。” 男性习惯抽的烟和女性一般抽的烟,在口感上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边斜看她反应忍不住笑。 程白却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口烟气,有些好奇地问他:“姜明怀剧本写的好好的,说停就停跑来跟你合作。他跟你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毕竟她还是边斜工作室的法律顾问。 周异今天要跟姜明怀签的合同她看过了一遍,是请姜明怀担任边斜整个“夜行者”系列改编编剧的编剧合同,当然合作前后的具体细节和八卦也听说了一些。 传言说姜明怀不写原来的剧本是因为边斜。 两个人撞了题材。 姜明怀在看过边斜写的东西之后就打算先搁置自己的项目,因此跟制片人那边起了点龃龉,这才被周异看准时机抢了过来。 边斜就靠在书架的边上看她抽烟,漫不经心地回:“其实没有那么大,但有的东西不是写作技巧可以弥补的。这东西,我有,他没有。” 程白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边斜便一挑眉,又露出那小得意的神情:“秘密~” 还秘密。 程白是没话说了。 倒是边斜无意之间又瞥见那本搁在书架上的《刑法》,忽然就想起另一桩事来,然后朝着窗外望去。 庭院里大家都在忙碌,气氛很好。 周异和姜明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前段时间在程白招聘律师助理时候杀进来的那匹“黑马”唐驳,只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低下头,又慢慢给烤串刷酱料。 程白站在他旁边,也向下看了看:“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边斜当然摇了摇头。 他想起自己上次跟这个人的交流,小青年还嫩呢,实在不足为惧,只转头看着程白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个《刑法》的漏洞。3·28案的嫌犯,后来怎么判的?” 网上很难查到相关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后续真的没有媒体关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没有报道。就连3·28案嫌疑人入狱后1年再伤人这件事都很少有人知道。 边斜实在太好奇了。 因为那也许是公检法体系遇到过的最轻蔑的挑衅,也必定会成为法官最艰难的判决—— 《刑法》第69条第1款规定: 判决宣告以前一人犯数罪的,除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的以外,应当在总和刑期以下,数刑中最高刑期以上,酌情决定执行的刑期,但是管制最高不能超过3年,拘役最高不超过1年,有期徒刑总和刑期不满35年的,最高不能超过20年,总和刑期在35年以上的,最高不能超过25年。 《刑法》第71条又规定: 判决宣告以后,刑罚执行完毕以前,被判刑的犯罪分子又犯罪的,应当对新犯的罪作出判决,把前罪没有执行的刑和后罪所判处的刑罚,依本法第69条的规定,决定执行的刑罚。 3·28杀邻案的嫌疑人犯有包括故意杀人在内的3项罪名,分别量刑后的刑期为36年。从一审法院的判决书来看,法院根据第69条第1款的规定,最终决定给嫌疑人执行的刑期是24年。 嫌疑人没有上诉。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服从了判决。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入狱服刑仅仅1年之后,他干出了一件更丧心病狂的事,那就是在狱中斗殴,故意伤害同住狱友,直接致人重伤! 显然,这种情况下他所犯下的新罪应由法院进行定罪和量刑。 然而以边斜的计算来看,法院很快就忽发现那个巨大的难题。 嫌疑人这个程度的故意伤害,按照量刑规则应当判处的刑期应当在7-9年之间。 假设是9年。 这时适用第71条规定,剩余刑期也就是前罪还没有执行的刑期是23年,和新罪的9年实行数罪并罚,总和刑期32年,没有达到35年,根据第69条的规定,并罚的刑期便应当在23年以上,20年以下! 世界上哪里有大于23且小于20的数? 这时候,法官要怎么办? 判超过23年的刑期,不符合《刑法》相关条款的规定; 判少于20年的刑期,那就更荒唐了。 难道进了监狱后不知悔改犯下新罪还能获得减刑,这不等同于告诉罪犯,犯新罪不仅不会得到惩罚,还能获得奖励吗? 将刑法置于何地! 边斜那天晚上拿着笔对着这几项法条算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刑法》中竟然存在着这么一个尴尬的量刑区间,能让法官对着犯罪的嫌疑人束手无策,看着清楚明了的法条焦头烂额! 程白是这件事的亲历者,自然比边斜更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只是完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问漏洞是什么,直接问怎么判。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漏洞在哪儿了。 看来,大作家终究是聪明的,嘴上没说,暗地里已经研究了个清楚。 程白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去看守所会面时看到的那个冷漠至极的眼神。 当时她以为那是对法律无法为他母亲声张正义的嘲讽。 后来才知道,是她误会了。 打从知道外面的舆论和法院可能的判决结果之后,他就已经放弃了一些东西,决定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向法律宣战。 而她现在回想,其实也完无法确定,自己在处理整个案件的过程中,除了在法律本身之外,是否真的有其他不妥之处。 至于最终的判决结果…… 程白垂眸,眼底平静,慢慢地抽了一口烟,漠然道:“最高检直接对一审提起再审抗诉,死刑。” 法条是死的。 人却是活的。 公检法三方真不是什么软柿子。敢于挑战法律的尊严,自然也得承担相应的代价。 死刑。 简单的两个字带来的是极大的震撼。 这个结果是边斜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的,他本以为也许是通过别的法律程序达成合理判决,顶多加刑。而程白的回答太过简略,很明显略去了“再审抗诉”之后的一系列流程,直接给了这么一个结果。 他有心想要询问过程。 然而目光触到她指间的烟,触到她冷淡的眸,便敏感地意识到这也许是程白不想谈的话题。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边斜笑一声,抬手把她夹着的烟拿了下来摁进烟灰缸里,只道:“我们下去帮忙吧。” 他们俩下去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大伙儿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齐了,直接点上火放上火盘就开始烤。 没一会儿便聊着天吃起来。 姜明怀的心情显然不特别好,虽然也在跟人聊天,但对边斜这个新的合作者兼半个老板,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是怼他的。 边斜当然也是个“嘴强王者”。 俩人笑面虎似的暗藏机锋掐起架来,也颇有那么几分热闹的感觉。 程白在旁边听得直发笑。 但她也不去插话,一面吃着肖月他们新烤上来的鸡翅,一面难得悠闲地刷起了朋友圈。 然后便不经意看见了边斜先前发的那张照片。 她一下就愣住了。 两个人的共同好友,是真的寥寥无几,所以程白无法看到这条朋友圈下面真正的热闹。 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点赞。 这个点赞的名字是—— 方让。 在边斜的朋友圈下面,看见了方让的点赞。 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程白完反应不过来。 因为在她的认知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让她猝不及防,甚至有一种过于意外的无措。 脑海里,忽然就电光石火的一片。 过年期间边斜那不合理的行程,姜明怀跟他撞题材后看似没有理由的放弃,以及刚才书房里他那一句多少有些奇怪的话…… 吻合上了。 程白也不知为什么就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那位正在跟姜明怀互怼并且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把自己的鸡翅放进别人盘子里的边斜,忽然感觉有些佩服。 边斜回过头来就看见她在看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程白摇摇头:“没什么。” 她想了想,顺手也在边斜这条朋友圈下面点了个赞,算是顺便跟老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才划回了消息界面。 居然有条新消息。 方不让:周一接管方案制定会议后,有空吗? 作者有话要说:* 2/2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3章 大Par离婚 瞧见这句话,程白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 边斜瞅了她半天:“有新案子?” 新案子? 程白琢磨片刻,下意识摇了摇头:“方不让的消息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正在跟明天诚合作,总觉得这人找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什么好事。” 边斜一下笑出声来。 当然,程白嘴上这么吐槽着,行动上还是给了这位红圈所大par应有的尊重。 下雪打伞:有,但不多。 因为先前没看到,她现在回消息的时候距离方不让消息发过来已经过了十来分钟,所以她本以为要过一会儿才能看到回复。 可没想,对方竟然秒回。 也不知是给她发完消息后就一直等着回复,还是此刻正好在看手机。 方不让:那聊聊。 明天诚在中资所里排行前八,也是唯一一家注册在上海的律所,办公地址与天志遥遥相对,位于两栋楼的同一楼层,装修方面却并非簇新,而是已经有了几分淡淡的陈旧感。 但就是这种陈旧感,才使明天诚不凡。 每一个第一次走进这里的人,不管是新来的实习律师,还是初次接触的客户,都能从不新的装潢和简洁低调的设计中,感受到属于律所本身的沉淀和底气。 程白从业这么多年,当初乘方所的势头和她本人的名气也都不低,并不是没有跟明天诚的人打过交道,甚至都能跟他们主任段济明一起搓麻将,吃饭,可要说到明天诚,还是头一回。 更不用说,她现在是在方不让的办公室。 明天诚整体的风格很低调,方不让这间办公室在装修上自然也符合这个基调。 只是细节么…… 就很有“个人特色”了。 书架上法律相关的书籍自然是必须的,但更引人注意的显然是那几尊一看就十分艺术、十分抽象的雕塑,还有沙发后面那一座镶嵌在墙里的大鱼缸,里面养着好几条金鱼。 程白就随意地坐在前面的沙发里。 刚跟众人一起开完那个破产管理官司的接管方案制定会议,从上午到下午连着好几个小时,除了中间草草跟其他人一起吃了个不算午饭的午饭,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她看上去多少有些倦意。 这会儿终于有空随意地看看手机。 而方不让的助理在请她进来之后,便接了个电话,现在正站在落地窗那边对着手机讲话。 他并没刻意避谁,所以程白能听得很清楚。 像是在处理方不让的事儿。 “是,这两天boss会比较忙,跟吴小姐的晚饭虽然是前几天就约好的,可他实在来不了,所以特地嘱咐给您买生日礼物。 “吴小姐喜欢当然最好。 “您放心,您放心,boss有空的话我一定帮您提醒一下…… “嗯嗯,再见。” 絮絮叨叨宽慰了有三五分钟吧,这位干练的青年终于在一脸标准的笑容中收起了手机,完美地挂断了电话,重新转过身来时却是一脸的平淡。 显然,这种事他做来已经十分熟练。 程白想起自己经常能在有方不让的地方看到他,不管是私人场合还是公开活动,所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去年那位苏小姐已经‘下岗’了吗?” “您说笑了。” 方不让这名助理叫宋京,跟了他不断时间,想也知道是名得力干将,半点没有要跟着程白一起调侃自己老板的意思,反而十分自然地将话题给带了过去。 “boss可能还要跟段主任那边聊一会儿再过来,我给您倒杯水吧。程律您想喝点什么?” 程白也就是顺口打趣一句,并没有要认真八卦的意思。 毕竟这位风流韵事八卦不完。 圈内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就算半只脚已经迈进了“叔”字的门槛儿,也还是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她随意地回答:“温水就行。” 对方倒了杯水来。 程白喝了有半杯。 六七分钟左右,方不让终于回来了。 这位多少让程白有些不待见的红圈所大par穿着他那一身惯常的西装,银黑色配着那极有设计感的剪裁多少给人几分骚气的感觉,配上他肩腰的线条和这一张成熟的脸孔,气场极强。 他进来,都不用开口,那名助理便自己走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程白看得挑眉。 方不让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坐下来时随手解开了西服上的一粒扣,面上平静极了,也看不出什么深浅,只问:“有多久的空?” 程白现在可不是什么特别自由、随叫随到的单身狗了,而是正儿八经有恋爱要谈、有约会要赴的有男朋友的人。 听他这么问,还真抬起手腕看表认真算了算。 然后道:“约了人6点半吃饭,现在就剩下小半个钟头。” 她和边斜的关系,现在算是人尽皆知,网络上都闹了个沸沸扬扬,方不让本来就消息灵通,更不是不会上网的老古董,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即便不问他都知道程白约的是谁。 他看了她一眼。 程白坐在沙发里,稍微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倒是更为好奇了。事实上打从方不让周末给她发消息,她就很好好奇了。 方不让想跟她聊什么呢? 跳槽? 破产管理? 想想好像都不大可能。前者她拒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后者天志这边的主导是戴华,她并没有要争夺主导权的意思。 程白问得直接:“有事要聊?” 方不让答得也直接:“既然时间不够,那我长话短说。” 程白凝视他。 他坐在程白对面,也端了水杯喝了一小口,淡淡道:“我这里有个案子,想要请你帮忙。” “有案子要我帮忙?” 程白有些错愕,顿时觉得不可思议:方不让自己就是律师,地位也不低,人脉广,又背靠明天诚这种顶级红圈所,要什么好律师找不到?手里面有案子,他居然不给自己的团队做,也不自己做,反而来找她这个明摆着跟他不会对盘的人。 方不让脑子没毛病吧? 她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什么客户什么官司,连你都搞不定?” 方不让把水杯放下,架了腿,两手交叠放在了膝盖上,波澜不惊地吐出了四个字:“离婚官司。” 程白差点笑出声来。 从业这么多年,业内稍微对她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虽然她号称“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的大律”,什么领域的案子都做过,但唯独一个领域是她从来没有碰过,也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那就是家事。 尤其是离婚纠纷。 不管是寒门还是豪门,但凡跟男人女人之间那点爱情婚姻的破事儿沾上点关系,都免不了扯出一地鸡毛。 她突然之间连话都不想多跟方不让说一句,拎了放在边上的手包,起身就想往外走。 方不让竟未阻拦。 他只是注视着她的举动,在她迈开脚步的一瞬间补上了两个字:“我的。” 程白:?!!!!!!!!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个没留神差点一头撞在后面那大鱼缸上,这一瞬间她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而且严重得离谱! 方不让哪儿来的婚可以离,世界都知道“铁打的方不让,流水的小姑娘”!这位难道不是单身吗?! 然而惊吓还未就此结束。 在程白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用那种震惊莫名的目光转头来看他时,方不让只平平地垂下了自己那稍显邪气的长眉,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倒出一根烟来。 没有情绪波动。 声音也显得淡漠。 但偏偏结结实实地朝程白投下了这一分钟之内的第二颗深海核弹:“我要争孩子的抚养权。”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纠纷√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4章 发横财了 “……” “……” “……” “……” 办公室里,久久的相对无言。 如果说先前方不让说出“我的”两个字,只是吓到了程白;那他“抚养权”这三个字一出口,程白就真的是被他搞蒙了。 除了不敢信,还是不敢信。 方不让不仅结婚了要离婚,而且还有了孩子要跟人争夺抚养权? 她怎么就觉得这件事特别魔幻呢? 饶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程白这会儿也完无法把眼前的方不让跟已婚的且当了父亲的男人联系起来,看他的眼神相当不对劲。 “让我确认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来,试图将自己几分钟之前听到的东西在大脑里整理清楚,“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刚才那三句话的意思是,第一,你结婚了;第二,你有孩子;第三,你想请我代理你的离婚官司;第四,你的主要诉求是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方不让手指头一抬已经点上了烟,是用惯了的都彭打火机,黑色外壳,沉甸甸的金属质感,一小簇火苗烧着烟丝,便听得清脆的“啪”一声响,又被他手指推得合上。 程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事实上他已经结婚这件事圈内的确没有几个人知道,也就明天诚这边利益相关的合伙人们清楚,但他们从来不对外宣扬什么。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不让转眸看她时竟然笑了一声:“基本正确。” 程白突然就感觉到了荒谬。 这对她来说比亲眼看见母猪上树还要来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也认识方不让好几年了,而且她都在圈内混到这个地步,就连一些律师贿赂法院、检察院的事情她都听说过也知道点内情,可居然从来没听说过方不让已经结婚。 玩时髦搞隐婚? 连孩子都有了,那结婚的时间应该不短,可居然居然从来没有在方不让的社交圈里出现过。要知道,跟方不让“交往”的那些女孩儿们可一点也不低调! 程白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方不让把打火机扔回茶几上,手指间夹着烟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打开后面的保险柜,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协议。 他重新看了一眼,才道:“6年前吧。” 程白看他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然而还是十分少见地克制不住那一颗想八卦的心:“那你的孩子?”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什么。 脑海里一下掠过的是那天过年时候她和方不让在墓地意外地碰面,她看到的那个跟在助理身边戴鸭舌帽的小男孩儿。 果然,方不让波澜不惊地回答她:“男孩儿,5岁,上次墓地跟在宋京旁边,你该见过的。” 程白恍然了:“上回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方不让点了点头,同时将那一份协议放在了桌上:“不过那时候事态还不明朗,现在是她确定要跟我离婚,并且已经在准备向法院提起诉讼。” 敢情还不是方不让要离婚,而是女方要离婚,听方不让和口风,女方还要跟他争孩子的抚养权。 听着都像是个硬茬儿啊。 程白真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但她看了看那份已经被放在了桌上的协议,隐约觉得那几页薄薄的纸上有两只小手伸了出来向她招啊招,引诱她过去看,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一窥究竟的冲动,摇了摇头:“你应该听说过,我不打家事,而且我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方大律还是另请高明吧。” 协议明显是方不让提前拟好的,还放在保险柜里,想也知道这是他的**,并不愿意被太多的人知道。 程白的拒绝也在方不让意料之中。 但他今天既然将程白请了过来,而且连协议都拟好了,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讶,相反格外平静:“一窍不通没有关系,民事领域研究起来都算不上复杂。我需要的只是程白这个人。很显然,这一次的官司我不会只请一位律师来处理。你确定不看一下协议再考虑?” 程白站那儿没动。 一时之间也没琢磨出方不让这话什么意思。 方不让却道:“我以为,私心里你对这个官司该是感兴趣的。” 人类的本质就摆在那里。 谁遇到这种事能不好奇呢? 不可否认,方不让这句话戳中了程白心里某个点,让她重新考虑了起来。 方不让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擅长这个领域。 他在乎的是另一些东西。 听上去,好像她只要接了这个官司,就算在方不让的离婚律师团队里当个花瓶都没关系。 这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程白盯着方不让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走过去拿起协议看了看。 果然,各种条款宽松得没边。 简直像是一份单方面的不平等条约。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方不让把它从保险柜里拿出来,她是断然不敢相信这样的合同竟然出自方不让之手。 目光定在代理费那一栏,程白盯着那7位数看了很久,再根据自己对律师圈里这些超高净值人士的了解,轻而易举就能估算出方不让不菲的身家。 到底是明天诚所占股12%的大par啊。 出手真是阔绰。 要知道,有钱人离婚大多非常麻烦。 上市公司的股东离婚影响股价的案例比比皆是,准备上市的公司股东因为离婚导致ipo计划流产更是多不胜数。 如果程白没有记错的话,7年多之前她第一次跟方不让打官司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明天诚的合伙人了,但那时候只是普通合伙人,手上应该不占太多股份。 方不让这12%的股权是最近几年才拿到的。 也就是说,这部分股权很有可能要算作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将面临分割。这对明天诚这样的红圈所来说,绝对是一件必须操心的大事! 别人可能不知道方不让已婚且有孩子的事实,但明天诚所这些利益相关的合伙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也就意味着,方不让的事就是明天诚的事。 怎么说也是国内顶尖的几家律所之一,明天诚的高端婚姻家事团队就算不是本所的王牌,放到整个领域去看,也绝对不算二流。 所以,既然近在眉睫的地方就有靠谱的值得信任的律师团队可以选择,方不让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请自己帮他打官司,而且还愿意给出这么高昂的律师费? 疑惑轻而易举就浮了上来。 程白的大脑迅速运转了起来,几秒钟之后,那上挑的眼尾便突地动了一动。 她转眸凝视方不让。 方不让可能以为她已经考虑好了:“接吗?” 程白轻轻放下了这份协议,笑:“忽然就有兴趣了。不过这代理费,是不是低了点?” 方不让眼皮一跳,直接道:“没钱。” 没钱? 程白那审视的目光半点也不含蓄地从方不让的头顶扫到脚下,跟x光似的,每扫到一处都能清晰地浮现出品牌和一串数字, 西装,迪奥。 领带夹、袖扣,爱马仕。 腕表,积家。 打火机,都彭。 …… 穿这一身跟她说“没钱”? 程白笑了:“代理费翻倍,不然没得谈。” 方不让日常生活里素性是个对自己很大方但对旁人很吝啬的人,听见程白嘴里这大言不惭的“翻倍”两字,似乎是气笑了:“这么狮子大开口,你程白当我是冤大头吗?” 程白不疾不徐:“不愿意?” 方不让面色沉了下来,不说话。 程白于是把手一摊,作势又要往办公室外面走:“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是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老婆是不是需要我这种律师。不帮你打官司,帮你老婆打官司也是一样的嘛。” “……” 这一瞬间方不让是真的想冲上去把程白给掐巴死。就算是早已经对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幕有所预料,可真当程白在他面前假作不经意说出这番话时,他依旧觉得自己有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冲动。 但真的没有办法。 很显然,即便是他没有明确告诉程白,自己已经有明天诚那边的团队能打这个官司还非要请程白加入,可凭借对这个圈子的了解和本身不俗的智商,程白轻而易举就能猜到真正的原因—— 程白给不给他打官司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程白不能给他的对手,也就是他那一位即将对他提起离婚诉讼的“妻子”打官司! 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他倒未必说不能赢,只是败诉的风险会被增加到最高。 因为他曾与程白交手。 又或者说,这些年来程白在诉讼领域的突飞猛进,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即便她不是什么家事领域的专业律师,可谁也不会怀疑她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领域吃透,更不用说这一场离婚诉讼所涉及到的领域可能包含《婚姻法》《公司法》《证券法》甚至财税法相关,程白对这些本来就有所了解,操作起来未必不得心应手。 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明天诚这边的团队,都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将程白拉到己方阵营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 代理费直接翻倍,程白可真的是敢开这个口啊。 方不让眼看着程白就要拉开门离开,手里那根才抽了大半的香烟险些被他捏扁。 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直接道:“成交。” 先前放在桌上的那份协议被他收了起来,程白听到方不让答案满意回转身来时,只看见他将这份协议塞进了碎纸机里,然后从保险柜里又拿了一份协议。 这一刻,轮到程白眼皮一跳。 方不让直接将这第二份协议递给了她:“看看。” 程白的动作慢了半拍,接过来看了一眼,在看见代理费那一条里唯一一处与上一份协议不同的数字时,没忍住摇了摇头。 竟然有些佩服。 方不让到底是个人物。 这一份协议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代理费比起上一份不多不少,恰好翻倍。 她又接了方不让递过来的笔,多少有些玩味的感叹:“说真的,我其实还真的挺想感受一下,时隔7年多再跟方大律打官司会是什么感觉,可惜了。” 律师也要吃饭嘛。 方不让价开这么高,而且完不强求她出力,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让人完没办法拒绝啊。 方不让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她。 程白利落地签了名。 但在放下笔之前,她忽然十分好奇地抬起头来:“你这样的葛朗台,竟然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请我,是否证明,我的实力已经得到你足够的认可,甚至成为了能威胁你的存在?” 方不让抽着烟,掀了眼皮,转眸斜睨着她,这些年来未有分毫改变的邪气如光穿过缝隙般从他眼神里透出来,轻嘲似的一勾唇:“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是吗?” 程白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一笑,将那支昂贵的笔扔回了桌上。 “怎么这表情?” 兴业中心楼下,边斜坐在大堂吧里玩着手机,抬头看见程白一脸不寻常的神情从电梯里走出来,难免觉得奇怪。 原本约好6点半吃饭,她愣是踩点才下来。 要知道程白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赴约基本就没有迟到的时候,一般都要提前个十几分钟。 程白跟方不让已经签完了代理协议,但其实真当她一脸镇定好像就签了个普通协议从方不让办公室里走出,一路乘电梯从楼上下来时,回想整件事,还是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尤其是这一单代理费…… 说实话,方不让最开始开的那个价已经十分不低了,而现在更是直接翻了个倍。 她脸上还有点怪异的恍惚,呓语似的回答:“我忽然发了一笔横财……” 傍晚时分外头下着细雨。 天气有些凉。 边斜穿了身风衣,脖子上挂着他第一次见程白时戴的那条灰色的长围巾,看程白连条挡风的丝巾都没有,便顺手扯过半截围巾给她脖子上绕了一圈。 两人戴同一条围巾。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猜我今天接到谁的官司了?” 程白其实很少跟边斜聊工作上的事情,毕竟大家不在一个领域,向来都是边斜追着她问的。 主动提及,还是第一次。 边斜还真好奇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问:“谁的?” “方不让的。”程白自己说出这名字的时候都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而且是离婚官司,他还要孩子的抚养权!” 协议对当事人的**自然有保密条款,但离婚这件事本身并不在条款之内,更不用说诉讼一起,绝对会第一时间就在圈里传个沸沸扬扬。 大地震级别的爆炸新闻啊! 明天诚所大par方不让竟然已经结婚而且连娃都快5岁了! 边斜顿时微微怔了一下,清隽的长眉一挑,语气里透出几分怀疑:“方不让这样的作风,按国内的情况,想要跟女方争夺抚养权,恐怕有些困难吧?” “困难肯定是困难的。”程白点了点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婚姻法领域的一些常识她还是清楚的,只道,“不过方不让好像也没指望我真出力,我也没打算真出力。” 两人一道向着大厦外面去。 但没想到到门口的时候,边斜那大长腿一迈朝旋转门走,程白却朝着旁边手推玻璃门的方向走。 距离刚离开,脖子上的围巾就绷紧了。 “……” “……” 虽然没到猝不及防差点被勒死的地步,但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和脖子上传来的勒紧的束缚感,依旧让两个人在停下脚步对望的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弥漫开的尴尬。 真的是毫无默契啊! 边斜心里忽然就低低地咆哮了一嗓子:这跟我想象中的恋爱不一样!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程白看着他。 他闭上了想要说什么话的嘴,乖乖收回了那条已经迈出去的腿,反向她这边走过来一步,抬起手来虚虚握拳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掩饰:“头回谈恋爱业务不熟练,我保证以后改正绝不再犯。” 但程白依旧看着他。 边斜忽然就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莫名紧张了起来:“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白流转目光里顿时多了几分审视。 她思索了起来:“为什么你对方不让离婚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呢?” 要知道,方不让离婚这件事本身不出奇,但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有婚可离! 连她在今天之前都一无所知。 可边斜刚才竟然十分平静,还特别自然地分析起抚养权的事情来,完没有半点震惊的情绪。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5章 程白的好 “这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吗?”边斜有点得意,也不知是故意装出这模样,还是真情流露,“我早八百年就知道这件事了。反而是程律你,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让我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 边斜这话带给程白的冲击,着实要比他刚才对方不让离婚这件事毫无反应要来得大得多。 程白没有理解他的逻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认识方不让好像是在认识我之后吧,我都不知道,按理说你不可能知道。而且你跟这个人没有太大的交集。你怎么知道的?” 程白说完,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个猜测:“马会?” 好像边斜和方不让以前在这场合碰过面,也许是这时候知道的。 但没想到边斜直接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连他人都不记得,谁关心他是不是有老婆。” 程白彻底困惑了:“那是怎么回事?” 边斜笑起来,眼看着他们俩站在门口这位置聊这种事,周围有人来来往往,怕挡着人的路,便把程白一拉,先走出去们去。 才道:“上回跨年活动猜的。” “程律那时候在跟周会长他们打麻将,应该没有注意到。那一次你跟尚法官遇到点事儿,提到了离婚诉讼,你说自己不会碰这个领域。”边斜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当时看这位方大律的反应有点奇怪,所以等送了程律上车,就没忍住诈了他一句。” 现在想起那天活动结束后,跟方不让说完那几句话时,对方脸上的表情,他都还忍不住想笑。 “我其实都有点没想到,这位方大律还挺好骗的。” “……” 程白忽然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好骗”两个字来形容方不让,再看看边斜这一张貌似纯善的脸,竟觉有几分复杂打心底里涌出来。 不管哪个领域,能成功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善茬儿—— 这句话是她极其信奉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面对着边斜时,总是会极其自然地忽略掉这一点,直到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想起…… 两个人虽然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但这段时间程白要忙那个破产管理的官司;边斜则要写新书,工作室那边又已经跟姜明怀签约准备“夜行者系列”影视化的前期筹备,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也是有点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边斜没把方不让离婚当一回事,只道:“昨天徐杰他们给我推荐了一家做海鲜很绝的店,我们去试试?” 难得这位大作家竟然对吃的有主见,程白当然不反驳:“行啊。” 然后就去了那家店,在被服务员引着去座位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到了正在聚餐中的周异、姜明怀等人。 这一瞬间,边斜的表情忽然十分精彩。 太大意了! 既然是徐杰这帮牲口推荐的店,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整个工作室的人可能都被推荐了,在这家店遇到认识的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啊,边神好,程律好,你们也来这里吃啊。”策划组的几个小朋友稍显拘谨,站起来主动打了招呼。 周异和姜明怀显然也有些惊讶。 两个人停下交谈,一起抬头,就看见了边斜和程白。 边斜脸有点绿。 程白回头看他一眼差点笑出声来,比起这位大作家糟糕的心情,她倒要淡定很多,遇到遇到了,干脆直接坐到了他们对面,正好也有空位。 “真巧,还能在这儿遇到。” 程白都坐下了,边斜心里就算再不满,当然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跟着坐下来之后一眼朝这张大方桌周围扫过去,除了他和程白,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脑门儿都瞬间变得光秃秃的,顶上还要p个黑体大字—— 电灯泡! 程白敢坐也就罢了,这帮人竟然没一个出来阻止。很好,最近一年影视寒冬,他们一定是觉得工作室开的工资太高了! 唇边挂着完美的弧度,大作家笑得像是朵善良的花儿,只是众人不经意间触到他那同样“善良”的目光时,竟都觉出了几分森然,骨头缝里冒寒气。 这时候便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可周异靠墙坐着,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半点没有要对此进行补救的意思。 他太了解边斜了。 现在一声不吭让程白坐下了,刚谈恋爱的这位大作家难免嫌弃他们是电灯泡;可他们要找理由不让程白坐,那依着边斜老狗护短的死德行,只怕又要觉得他们不该拒绝程白。 里外都不是人,结果没差。 “遇到正好,本来也准备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周异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回给魏了了的消息,平静地将手机盖在了桌上,然后看向边斜,又看了看姜明怀,“我这几天碰了碰投资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也接触了几个导演、制片人,都对这个项目有很大的兴趣。但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也跟姜编剧的不一样,姜编剧想多问问你这个原作者的想法,也想知道你后面要写什么,也好决定前面一些剧情的去留。” 好好一顿饭,好好一场约会,就这样突然地变成了工作…… 毕竟是边斜自己的书,还是他自己当老板,真不可能完把事情放给别人来做,该参与的还是要参与。 于是一聊起来就没个完。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聊天之余转过目光去瞅程白,有点怕她无聊或是不高兴。然而万万没想到,程白一人坐她旁边,优哉游哉地戴着手套剥虾,偶尔还抬头看看他们,似乎出耳朵在听。 这种姿态自然极了。 对这种二人约会忽然变成工作的事,她好像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于是边斜忽然想起所有人对程白的印象来:曾经的乘方所大par,不管道德上是否有瑕疵,绝对是一名能力很强的律师。 但好像仅此而已了。 人们对她的部了解似乎都来源于工作,极少有人去评价她生活里的状态。或许是因为没有接触,但也或许…… 是程白这人根本没什么所谓的“生活”。 他从来是一个很善于观察的人,往往能从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感知到周围的世界和周围的人。 刚开始的程白,对他来说就是一团迷雾。 他不了解她,也无法看透她,甚至因此产生了对她过度的好奇。这种好奇驱使着他不断地接近这团迷雾,接近这个人。 然而越了解,好像也就越心疼。 一如此刻。 置身于周遭的喧嚣中,他看着她,心里却忽然静了那么一刹那。 程白是真习惯了。 在过去这些年里,生活中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太少。律师行业本来也是很依赖于现实社交的行业,尤其是往上做到合伙人之后,各类应酬都会赶上来,让三餐都变成工作的一部分,没什么好稀奇的。 对眼下这情况,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正常。 所以当看到边斜的眼神频频向她转过来时,她着实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含义。于是一笑,只道:“你们聊啊,我也听着呢,好像还挺好玩。” 其他人还有些茫然。 现在这时代很多人都已经习惯时间被工作挤占满,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非常少,毕竟像边斜这种本质上属于自由职业的人真的少有,所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边斜撇了撇嘴,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过了旁边一个空盘子放中间桌上,也抓了几只虾来剥。 剥出白嫩的虾肉来,就搁在盘子里。 姜明怀正在说书里几个关键人物的设定问题,一低头瞧见他没一会儿就剥了有小半盘,那盘子又搁在桌中间,也没想太多,顺手就用筷子夹了一只起来放进嘴里。 这一瞬间,边斜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抬起头来看着他。 周围工作室的其他人更是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 姜明怀于是清晰地意识到—— 他好想干了一件不大对的事。 果然,下一刻坐他对面的那位边大作家直接把那小半盘虾肉端走,转而搁到了程白手边的位置,然后微笑着注视他:“这虾是不是给你剥的,你心里没数吗?” 程白微微怔然。 姜明怀却是嘴角抽了抽,彻底无言:“……” 其余众人则是相互看了看,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边斜是个什么德性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懒到连饭都不想吃的人,无缘无故剥什么虾。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一盘尊贵的“帝王虾”,不是他们能碰的。啧,姜编剧新来,没看明白中间水有多深,属实是大意了啊! 一顿饭吃完,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 周异最后结了账。 程白临时接了个方不让的电话,走到外面去打,边斜跟众人道过别后,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面用手机看着自己前两天写出来的稿,一面等着程白。 没想到,没两分钟,程白没等来,反倒等来了程白的前男友。 “边大作家?” 这声音从边斜前方不远处响起,并不是那种特别寻常的打招呼,既不像是熟识,也没有半分惊喜,反而隐隐藏着几分讽刺的敌意。 边斜一挑眉,抬眸看去。 颇为英俊的面容,身上下一丝不苟,连那条暗蓝色的条文领带都笔直笔直。只是扯着唇角,面无表情,反倒削弱了这一张脸的耐看程度。 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谁。 随后记忆往回倒带,才将这张脸与某一个名字对上,然后“哦”了一声:“谢先生?” 没错,谢黎。 正儿八经的程白前任男友。 没记错的话以前有见过两面,不过怎么看都算不上“愉快”两个字,所以这一刻边斜也没笑,十分寻常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谢黎也没想到,上海这么大,居然还有再遇到的时候。原本觉得过去那一段短暂的感情,自己已经放下了。 毕竟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按道理没什么过不去。 可就前面两天,程白和边斜的恋情传得沸沸扬扬,连四大的人聚会吃饭时都要提上一嘴,让他想忽略都不能够。 今天居然还遇到了边斜。 前男友与现男友相见,不可能不尴尬,谢黎本身也是一个有涵养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无意中碰到顶多打个招呼就该离开。 事实上他也的确准备这样做。 只是在他转身想向自己订好的座位走去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一股忽然涌上来的冲动,看着边斜说了一句:“其实我挺惊讶。” 边斜对谢黎的印象说不上好,但理智地讲也说不上坏,此刻略带了几分诧异:“惊讶?” 谢黎道:“没想到你们能成。” 边斜打量着他没有接话。 谢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带出些许自嘲的意味:“她真的挺好,可也许是我不适合吧,总觉得她其实并不真正地喜欢谁、在意谁。” 边斜心情意外地平和。 也许是因为的确没从谢黎的话里听出什么恶意吧。 他也笑了一笑:“听上去好像有点故事,我有点好奇了。” 好奇谢黎明显还喜欢程白,没怎么放下,可依旧在之前那种谁也没参与到竞争之中的时候,主动跟程白提了分手。 谢黎看了他几眼。 有故事吗? “其实并没有,要真有故事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很需要她,但她却可能比你更忙,顶天了能给你一个电话。刚开始可能还觉得她是忙,时间一长就会觉得这人是真的没心。我没觉得她在乎我,长痛不如短痛,早分早好。” 对程白过往的感情,边斜知道得的确不多,但也并不想往前去翻。甚至就上次到英国去见方让,他都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事。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没必要往回看。 程白现在是他的,以后是他的,这就足够。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谢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于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两张戏票。 这一瞬间更心疼他家程律。 不是程白不好,而是别人看不懂程白的好。 眼底的温度退下去几分,边斜勾起唇角时终于还是透出了几分难得尖锐的讽刺:“虽然觉得可能会有些失礼,不过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家程律这样日理万机的印钞机,百忙之中还能抽空给你打个电话,把本来应该部放在工作上的注意力分一点给你,作为她的男朋友,有这种地位,你不该很知足了吗?”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6章 更爱你的人 “你刚才跟谢黎说什么了?”程白接完方不让的电话返回时,正好看见边斜跟谢黎面对着面,“我看着他走时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能好看才怪了。 边斜自认平时对人说话挺客气的,他喜欢做事留一线,万事不让人尴尬为难,但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不很能忍得住。 程白问起,他便哼了一声。 “偶然遇到,可不是我要主动跟他说话,是他主动搭讪我。”边斜说着便撇了撇嘴,“这人好像对之前还耿耿于怀,不大放得下的样子,跟我说程律的坏话呢。” 程白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边斜一眼。 她有些无奈:“有这么夸张?” 边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毫无负疚感地往谢黎身上泼脏水:“对啊,说我们家程律没心,不关心他,忙的时候遇到他生病发烧顶天了也就给他打个电话,觉得你很不在乎他……” 程白想了想,还真是谢黎能说出来的。 她笑出声。 边斜转头望着她轮廓精致的侧脸,觉得有些不解:“你不生气吗?” 程白反问:“你觉得呢?” 边斜答非所问:“我觉得你们分手真的是太对了,他要不跟你分手,那我——” 程白挑眉:“那你怎么?” 边斜一双眼珠转了转,咬了咬唇,声音莫名低了些,似乎是自己也不大确信:“我琢磨了一下,按我的作风,强行插足,背地里搞破坏,完做得出来。那我跟你在一起,不成了第三者,你不就出轨了吗?” “……” 程白真是一瞬间千千万万句话堵在了喉咙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看他的目光也再次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这种话真的也就边斜能说得出来了。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听这话…… 程白忽然又笑了出来。 边斜就这么看着她也不移开目光,有点小得意:“我这情话水准高不高?” 程白有点佩服了:“挺高。” 只是这话题到底还是让她回想起了过去。 不否认,谢黎可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们两个人都很忙。 彼此能抽得出去见对方的时间也不多,而她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在遇到3·28案之前根本不知道“放松”两个字怎么写,遇到3·28案之后就更昏天黑地了,整个人的状态被外界的舆论死死地往下压。 直到后来事情过去,也没能缓过劲儿来。 她唯一有点印象的、比较明显的一次不愉快,是分手之前一个多月,她刚从北京转回上海,忙完了很多事情,在回复完了费靖给自己的最新消息后,一翻消息记录,才发现自己跟谢黎竟然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过了。 忙完了? 又或者的确没有那么在乎? 程白现在也想不清楚。 反正等她想起来联系对方,两个人开了红酒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时,才发现谢黎整个人看上去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倦和憔悴。 那是一副病容。 然后她才知道谢黎发烧住了两天院,而她对此一无所知,谢黎也只字未提。 车窗外的夜色汇成流动的灯火,在行驶之中不断从视线两边划过。 很快到了那条弄堂口。 程白停车下车,跟边斜一道走进了那条窄巷,有一会儿没说话。 前面三盏灯陆续地亮起来。 边斜抬起头就能看见两边建筑的轮廓,一边是程白的房子,一边是他的别墅。 还能看见她那养花的阳台。 上头端端地摆着个玻璃钢,隔这么远看不大清楚,但边斜知道里面养着只巴掌大的乌龟,偶尔能看到程白喂它。 “说起来为什么会想养只乌龟呢?” 他忽然问了一句。 主要是不大明白。感觉一般女孩子都养金鱼,个头比较小的那种,看起来就很漂亮。 程白也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却有些沉默,顿了片刻才道:“寿命长,活得久,好照顾啊。” 并不需要你倾注过多的心力。 这样就不会有太深的感情。 活得久,也就不必总面临离别。 边斜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她说的话的。 连养宠物也选择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那一种…… 他没忍住伸出手去拉了程白的手,才发现她指尖被夜风吹得微凉,于是握得紧了些,笑望着她道:“我现在很想亲你。” 程白失笑。 边斜说完这句话却真的亲了上来。 唇瓣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才往下摩挲着,吻过那精致的鼻梁,落到她同样微凉的两片唇上。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不像是某种欲求上来,反而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宽慰之感。 他抬起头来时,程白定定地望着他,慢慢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能随时关注别人需求的人。” 边斜笑:“我知道啊。” 那三盏灯将他们的影子错落地叠成了浅淡的三条,彼此交错在一起。 程白再一次地怔然。 边斜却拉了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浅淡低沉的嗓音自然地流淌出来:“爱和被爱是有区别的。有的人渴望被别人关心,未必不爱你,但可能更渴望被爱。程白,我不一样。我是一个更爱你的人。”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7章 诉讼团队 所有踏足社会的成年人好像都离“恋爱”这件事远了,动不动就是奔着结婚去,很多人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浪漫”两个字。 但边斜好像真的不一样。 在程白的认知中,很多时候他看着好玩,实际的处事却相当成熟。可身上却偏偏还带着一种纯粹的浪漫,明明觉得做的事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看到或听到的那一瞬间,却忍不住会浮出那么几许按捺不下的悸动。 作家感性的魅力吗? 程白其实有点没想明白,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这一次恋爱好像谈得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昨天晚上跟方不让打过了一个电话,自然是谈了谈他那一桩离婚官司。 应诉这边已经确定由明天诚的家事团队来负责。 程白以前对这领域没太深了解,所有的认知基本来自于道听途说,所以今天一大早开车去律所的路上,她停下来找了一家书店,进去买书。 边斜今天也跟她一起。 手里虽然有书正在写,但工作室那边今天正好没事忙,又遇到程白手里同时有两件案子在做,都算是他感兴趣的。 尤其是方不让这一桩。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些真实的狗血剧情,又事关方不让,让人想不八卦都难。 这么精彩的事,他不想错过。 程白走在他前面,对这家书店似乎已经很熟了,进来之后径直就往法律那个分类的位置走。 然后选中了几本书拿出来。 边斜站在她旁边一看,嘴角便抽了抽:“到程律你这级别,还兴搞‘临时抱佛脚’的吗?” 《家事律师实务》《朱律师为您解读婚姻法》《高端婚姻家事领域实战书》…… 类似的书名,拿了五六本。 程白一脸坦然,镇定自若地回答:“好歹拿人大几百万千万,样子总要做做吧。” 大几百万…… 做做样子…… 边斜听后就一个想法:方不让这只羊肉真肥,程白这屠夫心真黑!手起刀落,宰下去够狠! 到今天早上,方不让离婚的消息,已然是传遍了整个律界,昨天深夜就有很多微信群里传开了。 毕竟这种事是捂不住的。 方不让这边低调未必对外面传扬什么,可他妻子那边要打官司肯定也要联系律师,讲清楚两人的婚姻情况。毕竟案件中另一当事人是方不让这种让人一听就要头皮发麻的角色,又有几个律师能忍住不把这件事当成谈资对外宣讲? 所以传开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撼,太颠覆了,以至于所有人听后,第一时间几乎都跟程白一个反应—— 不敢相信。 程白好歹还是方不让亲口告知的,不存在谬误可能;而其他人的消息传了三手四手五手,难免觉得这消息可能是中间传播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开玩笑,方不让在圈内这种风流做派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忽然之间说他早在6年前就已经结婚了,简直天方夜谭。 结婚又不是放屁。 结婚前风流浪荡,结婚后还是风流浪荡,而且这婚还结得无声无息,不可能呀。 一开始,总是愿意听信各种传言的八卦人士们,竟然少见地一致认为可能其实是方不让有哪位大客户忽然要离婚,面临窘境,但这话在传播的时候传变样了。 然而还没过半天,明天诚那边就透出了风声。 有几名资深律师说,所里的高级合伙人来了,跟方不让一起在会议室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中途还叫了专门负责婚姻家事的朱律师进去。 这消息一出,无疑是坐实了传言。 所有人都被狠狠地震了一把! 这么离谱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不得了。 这一回是真要不得了了。 都是从事这行业的人,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像方不让这么有钱的人一旦离婚会牵扯到多少东西。 “方大par在明天诚好像持有比例不低的股份吧?我的天,我要是明天诚的合伙人,这会儿只怕是急得脑袋都要秃了,这一不小心会搞出很多事来啊。” “还好律所不是上市公司……” “太不可思议了!” “方par老婆是谁啊,完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知道说姓殷,好像有白俄血统,长得很漂亮。” “而且连儿子都有了……” “妈呀我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管他老婆是谁,方不让这种业内顶尖的狠人,身价老高了,离婚分股份,分豪宅,分各种收藏的艺术品,甚至分股票证券……我觉得这是赚大了啊!” “得了吧,不可能的事。” “6年前方不让就已经是明天诚的合伙人了,人家打官司都没输过几场,结婚后还敢玩这么开,肯定有签婚前协议的。有钱人又不是傻子,真以为结婚就能分人一半财产、人人都能当邓文迪啊?” “对哦,还有婚前协议……” …… 买了书到律所,程白和边斜还没走进去,就听见走廊上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方不让这件事。 也不知是天志的律师还是楼上楼下其他公司的职员。 她听了一耳朵,也有些好奇。 昨天方不让的电话也就说了让她今天下午到明天诚,跟应诉团队那边见个面,大家一起做一做前期的准备工作,看这件事能怎么解决。 但有关于案情本身,只字未提。 程白也没多问,很显然,有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今天下午大家碰头就清楚了。 下午2点,明天诚某间会议室。 一张长桌,两面屏幕。 程白由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引着从外面走进来,推开门一看就见会议桌周围坐了6个人,桌上则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还有或薄或厚一沓沓的纸质文件。 方不让坐在正中间。 他左手边坐着一名看上去十分严肃的中年人,国字脸,眉心紧皱出一道竖痕,厚厚的眼镜片跟玻璃瓶的瓶底似的,穿着打扮也十分老派。 程白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又皱得深了一些。 显然是不大待见她。 看完之后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那几页纸。 这名中年人更左边还坐着一些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律师,熟悉会议室排座位的程白一眼就看出来,后面这些应该都是团队里的普通律师。 而在那名中年人正对面。 也就是方不让右手边的位置,则端坐着一名青年,面容儒雅,温和平静,看程白进来还十分友善地对她点头致意,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不好意思,我好像来迟了?” 其实程白没有迟到,这时候才刚刚2点,正好是大家约定的时间。但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太过凝滞紧绷,所以想要说话舒缓一下。 工作也需要好心情嘛。 尤其是这种家事官司。 程白记得,自己上午买的那几本书里有一本特意强调过这一点:要有耐心,有礼貌,千万不能暴躁。 但没想到对面那名中年人却十分暴躁,抬起头来,目光跟两道利箭似的就射了过来,竟然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程白:“程par以前就不打这个领域,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团队里,你来得早来得晚都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说的话,我们就继续聊正事吧。” “……” 程白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了,以至于她有些怀疑自己是走错了会议室。 但抬眸来看,方不让就坐在中间。 此刻他脸上没有表情,也完不像是要跟谁谈正事的样子,人坐在那椅子上,两条腿却架了起来,直接高高地搁到了会议桌上。 一双昂贵的皮鞋映着光锃亮。 方不让手里拿了把指甲刀,竟然在那儿不紧不慢地磨指甲,听了这中年人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对一旁的宋京道:“给程律介绍下。” 宋京便先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那个态度不善的中年男人,对程白道:“这位是高端婚姻家事领域的团队负责人,也是我们所的合伙人,朱律师。” 然后是程白左边那名温和青年。 “这位是我们方律的私人财富管理师,杨凡杨先生。” 其他人自然都是无关紧要的团队成员了。 程白于是明白了这一场会议的人员构成,也明白了今天这一场会主要会做点什么。 私人财富管理师都来了,应该是要厘清财产。 果不其然,宋京直接递上来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她刚翻开就看见里面有各类财产清单。 方不让是真有钱,除了每年在明天诚的业务收入之外,还有持有股份所得的分红的,光在上海就有两处别墅豪宅,证券类资产也有好几千万,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来收藏的一些名画、雕塑和其他艺术品,这部分暂时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的价值,但仅从旁边提供的估价来看,说出去也绝对是一笔让人心头一颤的大数字。 钱生钱总是很容易的。 方不让光在明天诚合伙人的位置上就坐了很多年了,手里有钱,又握着足够的人脉关系,本身又有足够的能力,随便搞搞都是来钱的路子。 程白大概地扫了扫,深深地感慨了一句自己还不够有钱之后,就直接翻了过去,去找方不让妻子的那页资料。 后面没几页就是。 居然真的有异国血统,栗色的卷发,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茶褐色的眼眸,笑起来还有点甜。 殷晓媛,生于1989年,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白俄人。她随父姓,国籍在中国,也在国内长大。 6年前跟方不让结婚。 孩子是5年前有的,名叫“方还”。 资料里有一些殷晓媛的生平,也有方不让儿子方还的一些资料。 然而除此之外居然没有半点程白需要的信息。 她有点懵,以为是明天诚这边没有整理到一起,所以又耐着心往后面翻了翻。 反正她今天就是当花瓶来了。 人家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 那位朱律师的脾气显然不是特别好,一面看手里的东西,还一面对方不让开嘲讽:“家里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现在翻船了知道麻烦了。你们这帮做非诉的也好,打诉讼的也好,成天瞧不起我们这帮兢兢业业搞家事,可怎么着?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 方不让眼皮都没掀一下继续修指甲。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插嘴。 “要不是主任强摁头,你这烂官司谁爱接谁接去。”一嘲讽起来好像就没个完,这位朱律师仿佛与方不让有点过节,还很看不惯他,“我还真搞不明白,不管外面名声怎么烂,好歹也是打一场赢一场的大律,结婚没搞妥当也就罢了,还搞到要离婚这地步,让整个律所的合伙人都跟着你提心吊胆,你缺德不缺德!” 程白听得眼皮直跳。 她还是头一回听见有除了方不让对手之外的人这么不客气地对他说话。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感觉……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小心误入明天诚内部合伙人的明争暗斗。 律所高层多的是摩擦。 合伙人之间相互看不惯的多了去。 方不让位置再高也肯定有人跟他不对盘。 只是这么算起来方不让也太惨了一点:目前这个团队里,主要负责的朱律师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摆着很不想接这烂摊子;而她虽然加入到了这个团队,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力。 方不让就是请她来当花瓶的啊。 无非买个安心,防止她程白故意跑去他老婆那边接官司跟他打擂台。 “所以啊,当律师,也得先做人。否则甭管你外面赚多少钱,到头来家里不还是搞得一团糟?我朱守庆活了这么多年,打过多少家事离婚官司,什么没见过……” 程白一面翻找着资料,一面支了耳朵听着。 毕竟居然有人敢这么骂方不让,虽然不能跟着骂两句,但光听着也能暗爽一把。 只是听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发愣。 朱守庆?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眼皮又跳了一下。 程白今天是带着“佛脚”来的,轻轻挪开文件夹,下头就是她带来的那基本“专业书”。 一看最面上那本—— 《朱律师为您解读婚姻法》 作者,朱守庆。 上海明天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资深高端婚姻家事律师。 家事领域必备守则三条:耐心,礼貌,不暴躁。 耐心。 礼貌。 不暴躁。 程白眼皮跳得更厉害了,悄然将文件夹挪回去盖住这本书,再重新抬眸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朱律师,只见他越说越怒,两道浓眉倒竖,嘴里面滔滔不绝,有如黄河,奔流不息! 就差直接爆粗了。 此时此刻,程白心里就一个感受:这年头律师出书不能信啊!太扯,太能装了! 但方不让好像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真的根本没把朱守庆放在眼底,从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地在那儿修指甲。 从拇指修到小指。 等那最后一点磨完的时候,他才随意地吹了吹指甲缝里的碎屑,抬起了头来:“所以什么解决方案?” “当然是和解为先。”朱守庆做这种案子是老江湖了,说话半点犹豫都没有,“对你来说,离婚这件事太伤筋动骨了,能不离最好还是不离。如果有办法安抚一下女方,让她放弃离婚的想法,或者能拖延一阵也好。这样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也就更充分。你要知道,一旦她向法院提出要清算财产,这问题可就大了。” 婚内转移财产的做法,法律当然是不允许的,但违法被确认的前提是得有证据。 现在有钱人离婚有几个没操作? 区别只在于手段高低。 这种事朱守庆也操作过不少了,但方不让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在于一旦面临财产分割可能会出现的后续一系列问题。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会存在被“翻账本”的可能。 不管是律所这边的公账,还是方不让自己的私账。 中间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每一笔收入都依法缴税,又是不是每一笔收入都有清晰的来源,只怕连方不让自己都不敢保证。 有时候,夫妻离婚未必就只是民事官司,越是有钱人,越容易搞出刑事官司来。 朱守庆的话,不用解释众人都明白。 这也是明天诚所的高层合伙人都有点焦头烂额的原因所在。 只是程白越听越困惑。 她把手里这文件夹都翻完了,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一份东西。 听朱守庆说完了,她没忍住问了一句:“我这儿是不是少给了一份文件?没看到婚前协议。” “……” “……” “……” 场静默,会议室里包括方不让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程白忽然就意识到了几分不寻常。 眼皮再次跳了起来。 而坐在她旁边那名青年也轻轻一笑,温言细语地证实了她那个不祥的猜测:“方先生这婚结得随便,除了有一些口头上的约定之外,并没有跟女方拟定任何与财产有关的协议呢。” “……” 程白觉得自己终于能理解对面那位朱律师的暴躁了,但同时也完无法理解方不让—— 方不让是什么人? 当年跟她打二审官司能逆转的狠人,思维缜密堪称滴水不漏,最看重的可能就是个“钱”字,可结婚居然没跟女方签婚前协议?! 她再次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了过去。 方不让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随手便把已经不用的指甲刀扔在了前面文件夹上,在程白进来听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向了朱守庆。 他两手十指交叉在了身前。 是一种然的上位者姿态,显得成熟而稳重。 “第一,我已经告诉过你,不离婚这个选项可以直接排除;第二,财产分割这一部分不可能避免,我只需要你做好目前能做的所有事,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和向我叫嚣上;第三,我最重要的利益诉求在抚养权上,希望你尽快认清这一点,相比起来,钱没有那么重要。” 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声音不大,但那种悍然的威慑力却是有如实质的。 每一个点都说得确定无比。 很显然对这一桩即将面临的诉讼,方不让是有很清醒的认知的,而他的认知与朱守庆所追求的最佳方案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只不过…… 程白思考了一下,方不让要是最后被搞到净身出户这地步的话,自己的代理费可就没着落了。 袖手旁观也得有底线啊。 于是她咳嗽了一声。 这一时竟意外与旁边那位帮方不让做私人财富管理的杨凡异口同声,严肃道:“不,钱还是很重要的!”富品中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8章 方不让的儿子 话刚说完,两人便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惊讶于竟然有人会跟自己说出一样的话来。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 坐对面的朱守庆在他们说完之后,冷冷地抬起头来看了方不让一眼,道:“非常重要。” 会议室里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静默。 方不让就坐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里,目光从杨凡的身上,移到程白的身上,最后移到了朱守庆的身上。 显然并不很愉悦。 毕竟在这么多年的从业生涯里,他可能鲜少遇到这种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提出反对的时候。 但他也没有再强调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题则主要围绕方不让个人财产的计算上,程白基本就出个耳朵,并不怎么参与讨论。 不过在此过程中她也弄清了这桩婚姻的始末。 方不让和殷晓媛,这两人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不到半年就结了婚,且婚后很快有了小孩。根据时间来计算,明显不是“奉子成婚”。至于这两人结婚时的口头协议,用八个字就能概括,“各玩各的,互不干涉”。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与财产相关的书面合同。 作为当时就已经算得上是“有钱人”的大律师,方不让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完无法以常理来推论。 普通人做出这样的事,要么是蠢,要么就是遇到了真爱。 方不让当然不蠢。 那难道是真爱? 不,程白宁愿相信他可能是蠢,因为假如方不让的名字与“恋爱脑”挂钩,那画面可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令人恶寒。 一帮人对着电脑和一大堆文件忙碌了大半天,但都相当默契地没有在这种时候提方不让在明天诚那12%股权的估值和处理问题。 朱守庆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作为当事人怎么想,我首先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依旧是那三档。最好的是安抚女方,不要走到离婚这个地步,就算是表面夫妻也无所谓;如果这一条不能达成的话,我们再尽力争取和解,无论如何也不要再继续激化矛盾;最后诉讼走到法庭让法院来判决,是前两种方案都没有达成之后的下下策。你要知道,遇到这种案子,对你的声誉非常不利,太多人等着落井下石了。” 这番话听上去很诚恳。 但万万没想到,方不让听完竟然不无嘲讽地道:“比如你朱守庆。” 朱守庆变了脸色,只把那摊开的文件夹一合:“你大可放心,我现在是你的代理律师,而且你不还请了另一位跟你‘志同道合’的大律师跟我一起吗?现在这圈子里想对你落井下石的多了去,用不着我亲自来。” 程白只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划归到“方不让盟友”的行列里了,为了避免产生这种荒谬的误会,她十分好脾气地微笑起来,适时地撇清自己与方不让的关系:“朱律师误会了,我来这里真的就是当个花瓶。” “哼。” 朱守庆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写满了轻蔑与不相信。轻蔑是来自于他觉得程白对家事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不相信是他觉得程白与方不让都是声名狼藉算不上什么好人,都收了方不让的钱了,不可能真不为方不让做事。 但他也就哼这么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了。 今天的会议就此告一段落,毕竟大家都算得上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按惯例晚上得一起吃个饭。 程白本来想婉拒。 因为她今晚照旧约了边斜。 但没想到方不让在听见她的婉拒之后,竟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道:“他现在还是你助理吧,叫上一起吃饭也无妨。” 那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晦暗与深邃。 程白于是一下想起了边斜说曾诈过方不让知道他早就结婚且要离婚的事。 犹豫了片刻,她道:“那我问问。” 一个电话给边斜打过去。 那边一开始还一副无精打采的口吻,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可等她说要一起吃饭,整个人精神明显就振奋了起来。 答应得没有半点犹豫。 显然,正如边斜自己所说:作家很难抗拒各种可能为他们带来灵感的事件以及种种离奇狗血的八卦。 一行人在楼下碰头。 边斜从另一头走过来,到他们几个面前便停住了脚步,两手都极其随意地揣在衣兜里,一瞧见方不让便忍不住打量了几眼。 末了一笑。 说不清是友善还是藏着深意,他主动向方不让伸出了手去:“方大律,好久不见。” 方不让这人惯来嚣张,但这时候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竟也平静地伸出了手去:“客气了。” 两只手掌握住的瞬间,隐约淌出暗流。 但没过两秒就自然地松开了。 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自然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几个人接下来直接上了方不让那一辆拉风的加长豪车,不过并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半道上在一家幼儿园外面停了下来。 开车的宋京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刚好放学。” 坐在后排的程白顿时一挑眉。 其他人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方不让这竟然是顺路来接孩子。 这感觉可真是…… 一言难尽。 往前推个几天,谁能把方不让这个人和孩子联系在一起?然而今天不仅联系在一起了,他们还将亲眼看见方不让接孩子放学。 此时的确是幼儿园的放学时间,远近的路边停了很多来接孩子的车,其中不少都是豪车。 但当方不让的车停下时,别的车都黯然失色。 幼儿园的门口也聚集了不少的人。 无一不是来接孩子下学的,有的是父母,有的可能是保姆,也有的是爷爷奶奶。 大部分以女性为主。 当车门打开,方不让从车里下来,穿着一身沉稳笔挺的西装往门口走时,简直鹤立鸡群,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他望过来,还不时有些窃窃私语。 显然,这些已经相熟的家长并不认识方不让。 程白他们没下车,都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朝外面看。 很快到了五点。 方不让进去接人,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走在前面。 后面跟了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红色的t恤,牛仔背带裤,背了个书包,歪歪地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上去像是匆匆忙忙随手扣上的。 隔得远倒也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就觉得小胳膊小腿儿。 这应该就是方不让的儿子方还了。 方不让毕竟是成年人,走起来步伐不慢,而且步距不小。方还几乎是小跑跟在后面,背在他背后的书包好像也很重,装了很多东西似的,让他不大跟得上。 但他也不开口说话,闷头跟着。 方不让在前面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见他还在后面落下来一大截,便停下来站住等。 等他跟上来了才重新往前走。 但并没有任何放慢脚步的意思。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往前面走,走一段又停下来等。 如此一番反复,却程没说一句话。 回到车前,方不让从左边上车,方还则从右边开车的车门,略有些费力地上了车。 只是他显然没想到车里还有其他人。 在进了车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后排坐着的程白等人,一双乌黑的眼睛便睁得大了一些。 的确是程白上回见过的那个男孩儿。 虽然看上去年纪还不大,但同时继承了他父亲那凌厉出众的五官与他母亲白皙的皮肤、深邃的轮廓,方还看上去比同龄的小孩儿出众了太多,一双茶色的眼仁尤其漂亮。 可能是也对程白有印象。 他那小身板坐在那有些宽大的座椅内之后,竟然还转过头来多看了程白一眼。 宋京关上了车门,重新开车。 车内一片安静。 朱守庆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方不让的儿子,抬起头来便通过后视镜打量,但并没有说话。 杨凡倒视若平常模样。 程白推测,这一位能为方不让做私人财富管理,打理着方不让手中几乎一切的财务,应该极得方不让信任,肯定早见过他儿子了。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年纪尚小的方还对这种略显压抑的氛围竟没有任何的不安。 他把原来背着的书包放到了身前。 拉链才一打开,里面塞得满满的东西便往外冒:棒棒糖,巧克力,小饼干…… 是各式各样包装精致的零食! 方不让转头就瞥见其中一根棒棒糖上系着的粉红色蝴蝶结,眉梢微微一动:“哪儿来的?” 方还抱着书包,看了他一眼。 茶色的瞳仁里似乎藏着点怯意,但无法判断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方不让这个人。 他慢慢道:“女同学送的……” “……” 方不让没说话了。 他转开了目光,从烟盒里抽了根烟,拿了打火机,但正准备点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似乎想起车上现在不止有自己一个,于是又把打火机扔下,把烟放了回去。 这父子俩的关系一看就不是很近。 程白打量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清楚到底是谁给了方不让争抚养权且好像还特别想争赢的勇气。 孩子平时都是女方在照顾,且没满10周岁,不能自己选择跟谁。像方不让这样在外面浪荡的,显然不大可能是个合格的父亲,私生活方面更是“劣迹斑斑”。 赢的概率太小了。 忽然觉得花瓶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当啊。 程白有点头大。 怎么说她也是业内上庭胜率挺高的律师,算来算去也没输过太多,现如今钱是入袋一半了,可越想越觉得这官司接的不值当。 她又不缺钱。 程白心里正自衡量着这一次的案子到底是签赚了还是签亏了的问题,车也还在一片静默中继续向前开,包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陌生号码。 她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跟其他人说了声“抱歉”,然后把电话接了起来:“你好?” “您好,是程白程律师吗?”那头是个娓娓动听的女声,隐隐然还带着一点压抑的哭腔,“我有一个案子想找您,不知道您明天是不是有空。” 程白没多想:“怎么称呼?” 那头道:“我姓殷,殷勤的殷。” “……” 程白眼皮跳了一下,握着手机,向前看去。 方不让也果然回过头,向她望来,一双眼底平静得溅不起波澜。 程白忽然就觉得有些遗憾。 那么早跟方不让签协议真是太冲动了。 不然,此时此刻,眼前这位大律的表情,只怕能精彩上十倍不止! 她叹了一声,对着电话那头道:“抱歉,殷女士,您晚了一步。虽然很心动,可这个案子,我接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9章 并不了解 “怎么会?” 殷晓媛那边的声音一时又是诧异,又是失落,仿佛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程白这里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可您都还没有了解过我这个案子的情况……” 程白已经和方不签过了合同,她当然不会主动跟对方当事人提起自己是方不让的代理律师之一,只能委婉地向对方提议:“情况已经略有耳闻,我所能提供给您的建议,就是抓紧时间,尽快找到一位足够靠谱的律师来处理,事情拖得越久,对您来说越不利。” 那头彻底愣住了。 毕竟是在车里,且程白本身也没有想与对方做太多的交流,便在礼貌地道了一声“祝您好运”之后挂断了电话。 方不让在前面冷淡地道:“作为我的代理律师还在给对方当事人提供建议,程白,你要知道,作为你的客户,我现在随时能到律协投诉你。” 这是在威胁她吗? 程白嘴角都轻轻抽了抽。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威胁十分有效。 她十分优雅地挂出了标准的微笑,把手机收了起来:“还请方大律放心,我跟某些人不一样,是一位绝对有职业道德的律师,绝对不会做过界的事情还被你拿住把柄的。” 方不让凝视她片刻,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整个车内恢复到一片平静。 在去往餐厅的路途中,只能听见前面方还一点一点数着他今天的“战利品”的声音。 对这个小男孩儿,程白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但这个孩子竟然跟她以为的不大一样。 不活泼,给人一种内向的感觉。 但没有达到“自闭”这个程度,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偶尔抬起头来看别人时,那漂亮的茶色瞳仁里又并没有太多的怯生生的感觉。 相反竟很直白,很坦荡荡。 好像也就是之前在车里被方不让问起那些零食是哪里来的时候,才流露出那么一点不明显的怯意。 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方不让旁边,五岁多的孩子,个子又不高,夹菜其实不是很方便。 但方不让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程都在跟程白他们说话,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看他一眼。 不转到自己面前的菜不会伸手去夹,就算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上去特别乖,既不自己玩游戏也不闹嚷着让大人陪。 的的确确是方不让的亲儿子了。 程白在这父子俩的斜对面坐着,简直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似。 她甚至觉得,方不让小时候多半就这样。 父母离婚这样的话题,一般家长都会避讳着不在小孩子的面前提起,毕竟孩子年纪还小,很有可能因此受到伤害。 但方不让好像也完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甚至他跟朱守庆聊可能面临的财产分割时也半点不避着方还,以至于连朱守庆都有些犹豫,皱起了眉头,顶着小方还那不知是明白还是懵懂的注视,硬着头皮回答。 饭局散的时候,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先出去结账,程白趁着出去透口气儿的空当便问了他一句:“你老板和他儿子一直这么相处吗?” 宋京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差不多。” 程白又问:“他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忙,一个月能见孩子几次?” 宋京道:“四五次的样子吧。” 程白露出一个有些棘手的表情。 宋京却看了她一眼道:“我对老板这方面的事情其实也不大了解,不过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觉得他们关系挺好的。” 程白皱眉:“为什么?” 宋京耸了耸肩,已经走到前台位置掏出卡准备结账了,只道:“只是一种感觉,你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这可就有些离奇了。 一个月顶多抽时间见孩子四五次,哪儿来的时间培养什么感情? 宋京是方不让的助理。 按常理来推论,他了解方不让,跟方不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多,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利益上来讲,多少有些偏向方不让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这番话的可信度需要打个折扣。 然而程白看他神态,又不觉得这人在信口胡言。 一顿饭吃了一万多小两万,宋京刷卡付账。 程白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别的不说,你老板吝啬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前几年律协开会请我吃了顿路边烧烤大排档,也就几百块,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今天居然请了顿这么贵的,突然转性了吗?” 她这话本来是想说方不让抠门。 但没想到,宋京听后竟然极其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用一种震惊而奇异的目光,仿佛觉得她在开玩笑:“几百块的大排档?不可能。” 程白笑:“这有什么不可能?” 宋京沉默半晌,答道:“我们老板从来没请过团队内的人吃饭,为案子忙得天昏地暗也顶多给桶方便面,他不会为别人花一分自己不该花的钱。” 程白:“……” 宋京看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羡慕:“您有大排档吃,在老板那里,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好吗?” 吃个路边烧烤就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吗? 程白只想呵呵。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从楼上下来的其他人,只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宋助理原来也这么有幽默细胞。” 饭后,方不让和朱守庆都要回明天诚,手上有案子要忙;边斜有东西落在天志,也要回去一趟。 所以众人原路返回。 边斜上楼拿东西,程白则从停车场把车开上来,但没想到正好看见边斜在跟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说话。 隔得远没听清说什么。 就看见边斜掏出手机在对方的手机上扫了个码。 等她车开过去时,那男人已经连连向边斜鞠躬点头,给他递了张名片,离开了。 边斜上车,随手把那张名片扔在了前面。 程白看见是个什么江苏的建筑公司的名片,她奇怪:“朋友?” 边斜给自己系上安带,摇摇投:“不认识。” 程白惊讶:“不认识?” 边斜点头:“说是个来上海做生意的小老板,钱包被人偷了,什么证件都没有,想找人借几百块钱应急。” 程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借了?” 边斜道:“借了啊,这不还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头找他还钱。” “……” 程白把车开到了前面路上,但这时段周遭都是车流,堵在路上,一如她此刻有些奇怪的心绪。 有点不敢信。 向路人借钱的小老板? 这摆明了是个骗子。 人家都还揣着手机,又手机难道不能联系朋友,几百块钱找谁借不出来?难道人缘差到那个地步? 程白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边斜却视若寻常地向她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人大概率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低级行骗手段,我是不该‘借’的。” 程白皱眉:“知道为什么还要借?” 边斜也琢磨了一下才道:“就那一闪念的想法吧。我又不了解这个人,人活在世上不可为人道的难处本来也挺多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窘境。即便大概率是个骗子,但万一是真的有难处呢?” 程白笑:“感性。” 边斜转眸凝视着她:“对我来说这点钱并没有所谓,所以内心的安定会更重要。” 内在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确保出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 程白其实轻而易举地就能明白,只是听完他这一句话之后,无端有些沉默。 作家和律师,感性和理性。 他们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思维的模式。 边斜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在想,奉行理性的你,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我感兴趣,其实挺奇怪的?” 程白无法否认。 边斜便假模假样地一叹:“所以这证明,不仅同类之间天然会惺惺相惜,异类之间只要能明白对方的逻辑也不至于产生误解,说不定还能相互吸引。” 大作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白摇头失笑。 边斜说完了刚才那一番话,却忽然想起了方不让的案子:“你刚才早早下去了,又在方不让助理那边问到什么吗?” 程白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殷晓媛那通电话里压抑的哭声和宋京那一句不合常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间,让她有些困惑:“就随便聊了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我觉得方不让和他儿子的关系应该不近,但宋京居然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边斜挑眉。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他的表情:“你也觉得意外吗?” “算不上。”边斜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大par这官司从头到尾都很离奇,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结婚也就算了,还不签婚前协议。外人看觉得他和孩子关系不近,但如果不在乎孩子又为什么要争抚养权?他给人的印象和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完是相互矛盾的。” 这才是所有人都觉得离奇的原因。 明明你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他都做了。 程白觉得他还有话没说:“然后?” 边斜两手交握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程律能够明白我明知道那人大概率是骗子却依旧要借钱出去的逻辑,是因为程律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程白若有所思。 边斜平静地补上结论:“我们对这个人存在误解,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方不让。”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在听完他的结论后,程白凝视着他,竟然这样问道。 边斜顿时一怔。 他回眸看着程白,用一种隐约奇异的目光,但末了还是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不说呢,还是不知呢? 程白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是后者。 车流很快过了拥堵路段,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个人也快到家了。 在瞧见那条道两旁长了一大片绿叶的法国梧桐时,边斜忽然问了一句:“再过两天就是程律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 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别人想要什么。 程白无言,把车停在了路边。 “送别人礼物难道不都该自己想,然后准备给别人一个惊喜吗?” 边斜嗤了一声,对程白说的这些人不屑一顾:“那多傻啊,不问过就给别人准备礼物,万一人家不喜欢,惊喜变惊吓不说,还可能搞得大家都尴尬。” 出色的逻辑。 完无法反驳。 这位大作家的确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程白笑起来。 边斜不满:“我这是成年人的逻辑,程律你这样笑让我觉得很没面子诶。” 程白想忍笑,但忍不住。 她把车门关上,才道:“不,这样很好。” 意外地让人舒服。 边斜这人,有时候会有极其浪漫的语言,但更多地给她一种很烟火气、很生活的感觉。 相处起来毫无负担,自然得很。 边斜这才顺了一口气儿,继续问:“那就好,快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程白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我不过生日的。” 所以,还好他先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骗子觉得对方90%是行骗但还是给了钱,这事儿是我(。 后来和我的律师朋友就我这种想法还聊了好一阵。 然后还想起圈内多年前一桩佚闻:很多年前起点作者年会,大家都是头回见面,有个人说家里出事还是怎么要借钱,很多人直接就借了,后来才发现对方不止跟自己借了。被骗的人里有个在点家很出名的大神,好像是历史类的那位…… 后来那人音讯无,所有人集体傻眼。 借钱的那位是不是作者至今也没人知道。 作家啊23333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0章 金钱的诱惑 路灯昏黄的光芒就洒在程白身上,让她挺拔的影子垂落在地,浓长的眼睫轻轻覆盖下来,遮掩住的是内心那一点划开的波澜。 她看着边斜笑。 面上看着平淡又轻松,好像没什么特别。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要过生日。 边斜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总觉得这样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一些不愿轻易为人道的东西,所以他也不大敢去触碰,只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怔然半晌,然后闷闷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道回去。 他目送着程白拿着钥匙打开了隔壁那栋老房子的门,同他道一声“明天见”,可直到程白进去了,他的目光也没从这一栋房子之上收回。 浮现在心中的是很久以前那个疑问—— 程白原本的豪宅住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回来? 每个公司都有点跟前台小姐有关的故事,不过这位在天志已经待了一段时间的前台小姐陈嫣一直觉得,在律所这种频繁跟争议纠纷打交道的地方,前台小姐的故事永远不值一提。 这不,今天又来了一位。 她一面翻着昨天的访客记录,一面抬起头来悄悄打量着这位客人,猜测着她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没有预约,所以就坐在门内距离那盆绿植不远的沙发上等候。 很漂亮。 皮肤细白,五官轮廓略深,很有一种电视上那些欧美白人女星的感觉,两道眉毛描得细细的,尾梢却没有向上挑,反而是稍稍往下,所以并不呈现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凌厉,反而很有几分传统东方含蓄的温婉。 只是她眼眶是红的。 人坐在沙发里,两腿并拢,爱马仕的铂金包就放在膝盖上,两只手则交叠放在包上,颇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这位女士一来就问所里程律在不在,在得知程律还没到之后也不说别的,既没有自报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留下自己的方式先行离开等待以后联系,而是直接坐在了这里等。 一大早来律所的律师很多都瞧见了她。 这种情况大家都见得多了,一看就是遇到事儿了,而且多半还是婚姻感情等家事方面的。虽然她长得漂亮,但所有人也就是多看几眼,并不十分感兴趣。 陈嫣倒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她工作清闲,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八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位女士总不大喜欢。 可能是同性和同性之间的确容易产生敌意吧。 她安慰着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约九点半,门外走廊上才传来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一对最近在所里给其他单身狗狂撒狗粮的情侣的交谈声。 “我路上看导航的时候就跟你说了,前面是一片红的时候千万不能改道,你改道别人也会改道,改道另一条道上不还是堵吗?” “驾照没有,嘴炮倒是一流。” “我在考了好不好,手到擒来的事!” “呵呵,拿到再说吧!” 今天照旧是程白开的车,只是昨天回去补看婚姻法相关的法条睡得晚了一点,今早也就起得晚了一些,没想到跟边斜溜达去吃了个早餐粥,一转眼就遇到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还好今天很多事都安排在下午,不耽误事。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跟边斜一起走了进来,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一时觉得眼熟,眼皮都跳了一下。 那女人也一直关注着门口,程白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当即就站起身向程白走来:“程律您好,我是昨天跟您打过电话的殷晓媛。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觉得您就是最适合我的好律师,今天没有预约冒昧前来打扰,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您能有时间谈一谈……”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是泫然欲泣。 程白听出了昨天听过的哭腔,也轻易地将这一张漂亮的脸跟自己昨天在明天诚看过的方不让妻子殷晓媛的照片对上了。 她觉得有些棘手。 不接各种家事官司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面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 程白不喜欢哭。 也不喜欢看见别人哭。 这门口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更何况这位还是方不让目前的妻子,传出去也会影响方不让的名誉——虽然这人其实没什么名誉可讲。 所以想了想她还是道:“殷女士等了有一会儿吧,门口说话也不方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坐一坐。” 殷晓媛眼底顿时露出几分感激的惊喜。 边斜却是毫不掩饰自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年头真是是个人都来跟他抢程白,本来如果没有这位“不速之客”的话,这一天的早晨将在他和程白一起泡茶聊天之中度过,然而现在眼看着是没戏了。 他的神情还是很明显的,更何况刚才跟程白一起走进来。 殷晓媛在跟上程白脚步向办公室走去的过程中便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边斜一眼。 边斜也看了她一眼。 殷晓媛应该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显得有一点局促。 程白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边斜留在了外面。 “殷女士,我不妨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接了您丈夫方不让的代理,就算您今天亲自登门拜访,我也不可能改而为您打官司。”程白不想给这位陌生女人什么希望,“而在这种情况下,您如果对我吐露太多,可能会对您自己产生不利。”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在见到殷晓媛本人之前,她也曾构想与方不让结过婚的女人会是什么样,有那么一点猜测;可等真的见到之后,又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符合,于是心里出现一种奇异的空白。 程白请对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殷晓媛也是第一次和程白接触,难免有些紧张,听程白这么说,好像觉得很难受:“可别人都告诉我,如果要跟他打官司,请您是绝对没有错的。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帮他……” 程白知道,这时候自己不需要说话。 殷晓媛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已经来了,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讲一下这些年的事情……” 程白发现,她好像的确特别希望是自己来打这个官司。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随便上网查查都知道她从来没打过家事领域,除了方不让这种思维逻辑异于常人的存在,应该不会有谁想请她这种“家事领域的花瓶”。 只是她也没有开口打断对方。 相关的风险她已经跟对方提过了,对方非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她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干脆出耳朵听着。 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到离婚,这整个的过程在昨天方不让那边的叙述里非常简略,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形象的、与生活有关的细节。 与方不让这个人一样,他的叙述显得冰冷。 那是一种完属于理性思维的冰冷,也是一种并不想将自己的**公之于众的冰冷。 殷晓媛就很不一样了。 她是一名女性,甚至称得上是一名柔软的女性。 在她的叙述里,这个故事就有了些许温度。 最初相识的确是在国外。 那时方不让正在洛杉矶处理一桩跨国官司,中途有一场酒会,殷晓媛的朋友知道她是中国人,便邀请她一同前去,这才认识了方不让。 她在国外正在读法学。 这一来就有了共同话题。 且不管私底下人品如何,方不让外在的气度足以征服各个年龄段的女人,她有点无法克制地迷恋他,也不顾朋友说他私生活一团糟的警告倒追他。 结果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国外的风气本来就很开放,男女之间对于**十分坦诚。 殷晓媛很开心,甚至觉得甜蜜。 直到忽然得知自己怀孕。 “我愿意为他做饭,洗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他回来,给他一个家。怀孕这件事,我自己也没闹明白,反正这件事成了我和他关系的转折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神情多了几分恓惶,“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想过要以此为要挟,曾经主动提过要回国把孩子打掉。可是他没有同意……” 程白讶异地一挑眉。 她本不该泄露什么情绪,但这一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方不让竟然是这样的人? 殷晓媛脸颊微红。 显然在别人面前提这些**的话题,对她来说还有一点心理上的障碍,觉得羞耻。 只是程白那镇定自若的表情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慢慢垂下了眼眸:“当时我很天真,也很感动。我以为这个男人疼我,爱我,舍不得我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是真的想要这个小孩儿。可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傻了,说来不怕程律您笑话,我至今都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没有让她打掉孩子,也没有让她签婚前协议。 在外人看来,这都是动情的表现。 殷晓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觉得他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但都已经结婚了,我相信世上没有真正的铁石心肠……” 然而婚后的状况一落千丈。 领了证但并没有举行婚礼。 方不让的生活照旧,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家在他看来好像就是一栋房子,前两年还会回来,但越往后越是连人都很难见到一面。 她开始崩溃,开始大闹。 但那时候还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彻彻底底心灰意冷,也终于从原来的世界跳出来,看到了这一段婚姻残破不堪的真相。 “我觉得我受到了欺骗,我为他生孩子,守着空荡荡的家,几年青春下来我得到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什么好聚好散,再理智的人都难免生出几分怨气,何况是婚姻?殷晓媛压抑地哭了起来,“刚毕业就成了职太太,我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赚钱的能力,更没有他那么强的能力和人脉,我真的好怕……” 程白多少有些唏嘘。 不可否认,这是国内一部分已婚女性不得不面临的困境:更多的时间花在照顾家庭上,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在家庭中的话语权进一步丧失,因此越被束缚于家庭之中,瞻前顾后,没有再去打开新生活、开创新局面的勇气。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最终的结果是个人追求达不成,家庭美满也如梦幻泡影,岁月青春消耗在油烟里。 只不过…… 程白听着殷晓媛的哭声,犹豫了一下:“您的遭遇值得同情,不过有个问题……” 殷晓媛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已经红了:“您问吧。” 程白便笑了一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道:“不瞒您说,昨天我也正好跟方先生沟通过类似的问题,可我听他说,二位结婚时好像有过口头约定,各、各玩各的?” 殷晓媛没想到程白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那与方还一模一样的茶色瞳仁里出现了几分躲闪,眨眼睛的频率也快了一些,似乎是不想面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握紧了双手,强迫自己面对。 只道:“当时我们要结婚,而且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他甚至都不跟我签婚前协议,我以为这无关紧要,总有一天他累了会回来。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程白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简直像是一笔糊涂账。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可连这位殷女士自己都好像不明白当年方不让为什么跟她结婚,难道一个孩子这么重要? 还别说。 一念及此,再想起方不让无论如何都要争个抚养权,她觉得还真不是没可能。 只是多少有些离奇了。 至于殷晓媛…… 如果以她自己这一版的叙述为准的话,陷入爱情因此对未来和自己过于乐观的傻女人无疑了。 冲动是魔鬼。 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真爱? 程白一语不发,抽了桌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我知道像程律这样的人肯定觉得我很傻,可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我已经忍受够了,也彻底知道了当年的自己有多愚蠢。”殷晓媛接过了纸巾,擦着自己的眼泪,妆都有点花了,“不瞒您说,我之所以有勇气提出离婚,是因为我遇到了真正疼我爱我的人,我想要跟他在一起。” 遇到了喜欢自己的人所以想要告别自己喜欢的人么? 程白沉思起来。 殷晓媛却伸出手来,拉住了程白的手,言辞恳切:“我是真的很希望程律能帮我打官司。虽然后来斌没有从事这行,可我很久以前就关注过了您,知道程律并不是网上传扬的那种坏人。相反您做过了很多其他律师都不会去做也不肯去做的事。您可以解除和他的协议,我愿意在固定代理费的基础上跟您签15%的风险代理……” 15%…… 离婚都能签风险代理的吗! 这一瞬间程白有种拿出计算器按按的冲动。 她想起了昨天得知的方不让的大概的身家,按着对半分来算,15%这得是多少钱来着?方不让老婆简直比方不让本人大方多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1章 斗法 只不过…… 程白虽然觉得自己不算什么小律师,在业内也不算个小人物,可要说以她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代理家事官司能拿这个价钱,那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置其他同行的面子于不顾了。 天上没有白掉馅儿饼的好事。 更何况她与方不让有协议在先,金钱固然诱人,但无论哪个行业都得讲个“信誉”。 十分动心,然而不得不拒绝。 程白斟酌了一下,慢慢道:“虽然您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我好像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您也许没有事先了解过,我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门律师。您既然给我开出了风险代理,这证明您在财产分割方面有强烈的诉求……” 殷晓媛没有否认:“对,但我并不认为自己贪婪,这些难道不都是我该得的吗?如果我不早做准备,凭他的手段搞得我净身出户都不是没可能。我认为我对家庭的付出也值得相应的回报,这是我的正当权利。我为自己争取,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地方。钱我要,孩子我也要。” 前面觉得她过于温婉,甚至给人一种懦弱的感觉。 但这一刻又变了。 她直视着程白,语气虽然温和,意思却是直接而强硬的。 人有权利就去实现,本来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程白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她要说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不大能帮上您的忙。您既然是方先生的太太,也是学过法的,应该能了解明天诚所的实力。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除了我之外为您先生代理诉讼的另一位律师在家事领域非常出名,单论这方面的专业能力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从利益和最终胜负的考量上看,我绝对不是您应该选择的人。” “可你是我能想到的对他有了解的律师,你们都算律师这个职业的内行人。”殷晓媛终于没哭了,只是眼底还有些泪痕未干,“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相信我应该选最了解他的人成为他的对手。” 程白静默。 她忽然意识到了殷晓媛这番话不寻常的地方。 殷晓媛直视着她,有一种隐隐然的尖锐从那柔软的眼神里透了出来:“打离婚诉讼未必要用家事领域的思维,方不让手上有那么多人脉,打官司这么多年很难输上一回,在外面又臭名昭著。您是他的同行,不会真觉得是他专业水准到了的确有这么厉害吧?” 的打离婚是不一定要用家事思维。 还可以把前夫往监狱送。 这一点程白早有耳闻,但她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能真正切切的见识到一回,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殷晓媛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方不让作为律师并不干净。 有一些怀疑程白的确听闻过。 她变得谨慎了起来,平淡道:“我是一个不喜欢听信传闻的人,没有证据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所以您今天说的话,我也只当是风过耳。” 殷晓媛竟然冷笑了一声:“我记得好几年前,程律跟他打过官司,但最后输了,几乎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 程白抬眸注视着她,既不接话,也没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似乎是感觉到了程白拒绝的态度,也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找程白来帮自己打官司,殷晓媛看上去十分失望:“您就没有怀疑过判决的公正性吗?我本以为您和方不让不是同一种人,看来可能是我错了。” 说完似乎又要哭出来。 但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向程白欠了欠身,告辞离去。 人才刚走,边斜就溜达进来了,扶着玻璃墙朝殷晓媛的背影望了一眼,才回过头来问程白:“聊完了?” 程白嗯了一声。 边斜坐到她对面,两臂交叠放在桌上,向她前倾身体,姿态亲近,神情好奇:“怎么样个故事?” 程白回想了一下,做了个概括:“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天真的女人以为自己能用爱感化渣男但最终失败的故事。” 边斜有些没想到:“我还以为是真爱?” 程白低垂着眼眸,唇边挂了抹笑,却给人几分阴郁之感:“感情这东西本来就很容易消磨吧,就算早年是真爱,遇到事不顺也很容易就改变。” 其实殷晓媛的叙述里有一些疑点,明显存在着一定的隐瞒,但她又不是对方的代理律师,对方对她有所隐瞒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她也没有问一些问题。 比如,方不让如果没钱,她会跟她结婚吗? 但边斜竟然轻而易举地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还兴致勃勃地问程白:“你说,我要是个穷光蛋,程律你会看上我吗?” 程白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她回答得十分坦诚:“安贫乐道可以,碌碌无为就算了吧。” 边斜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种偷偷的笑,藏不住的笑。 很开心。 跟偷着油的老鼠似的。 程白看得纳闷:“我这种不近人情的回答,你都不觉得受伤吗?” 边斜笑得咳嗽:“可这不是重点啊。” 程白露出个困惑的神情。 边斜再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聪慧与才华,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重点难道不是程律的确看上我了吗?” 程白:“……” 丝毫没有注意到话里居然还藏着这种坑。 边斜摇头感叹起来:“而且这不正证明了我的优秀吗?我既不是穷光蛋,也不碌碌无为,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欣赏自己了。” “……” 他难道不一直很能“自我欣赏”吗? 程白扯了扯嘴角,不搭话了,只拿过了旁边的手机,翻到通讯录上那个号码,看了好一会儿。 边斜看见那是方不让的电话,挑了一下眉:“是要给他打电话吗?情况有变化?” 程白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她没表情,回道:“能跟方不让结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不是要挑拨她和方不让的关系且放在一边,光殷晓媛方才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足够警惕了。 现在程白不想去想太多。 方不让以前打官司是不是有什么黑幕,甚至她父亲那一桩官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也都不是深问的时候。 电话打过去,占线状态。 等了好久也没接通。 程白挂断了电话,过了几分钟打过去,还是占线,便没有继续再打了。 直到十点半,方不让才回了个电话过来:“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程白蹙着眉:“你可能需要小心一下你太太……” 方不让那边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指的是她想送我进去监狱、毁掉我事业的话,那我已经知道了。” 程白心头一跳。 方不让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显得格外沉冷,甚至森然:“律协那边已经接到了一些举报,刚才给我打过了电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2章 皆非善类 “……” 只这一句就让程白说不出话来了。 狠人哪。 比程白一开始预计的还要狠上那么点。 律师行业只要挂证的律师都要缴纳会费,律协对律师的约束力几乎等同于半个官方,有资格让人停业的那种。平时客户如果跟律师遇到什么纠纷,也能向律协反应投诉,所以除了出席各种律协活动之外,很多律师其实都怕律协找上门来。 一旦上门,这就意味着摊上事儿了。 一般来讲律协都会积极地帮助律师调解双方之间的矛盾,也不会轻易对从业律师做出处罚。 可方不让说的这是“举报”,不是“投诉”那么简单。 “下午见面谈?” 方不让那头似乎还算得上平静,也不知是否对此早有预料,只这么问了程白一句。 程白答应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 边斜从程白方才的只言片语中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妙的变化:“出事了?” 程白点了点头:“差不多。” 律协那边是周季芝亲自给方不让打的电话,据说电话里的措辞既严厉又谨慎,并且询问了方不让大概的情况,让他“悠着点”。方不让也老辣地从中了解到了举报材料中所涉及的东西—— 曾涉嫌威胁对方当事人撤诉; 某几桩判决结果有争议的诉讼中,可能贿赂法官; 为两家公司操作ipo的时候,和证监会的官员过从甚密; …… 只是这些举报材料目前都只能算是“材料”,仅仅是一些案卷资料和他私下与人接触的照片,还算不上是“证据”,举报人的那一封举报信也写得十分简单。 但对方也在举报信中声称:方不让作为明天诚所知名大律师,所作所为多处违法《律师执业道德和执业纪律规范》,甚至涉嫌违法犯罪和贪污**,目前所附的材料只是一部分,希望律师协会和司法局能对其展开调查,后续的证据材料将会在整理好之后奉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是举报人匿名。 这也是周季芝还敢打电话来“敲打”方不让的原因之一。 “法院那边受理案件的通知已经送到我们手里了。”坐在长桌对面,朱守庆一张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也就是说,她在今天去拜访程律之前就已经提起了诉讼,举报这件事也多半是她做的。以前都好端端的,忽然之间就被举报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尽管举报人不具名,可所有人都会想到殷晓媛身上。 程白转眸打量着方不让的神情。 三十多岁的男人,又在这样高的位置上,遇到这种常人觉得棘手的“突发事件”好像也不特别放在心上,只是听着朱守庆那一番多少有些气愤的话,平静地盯着放在他面前的那一份原告起诉书的副本。 程白看他,他也抬起头看了程白一眼。 也没理会朱守庆说什么,他道:“早上她去拜访程律,也表达过了这种意图,没给程律开个价吗?” 程白半开玩笑:“我也怕被人举报到律协呢。” 方不让于是也笑起来。 朱守庆简直莫名其妙,拿起手里的文件夹就往桌上拍:“我说两位老大爷,这火都烧到眉毛上了,你们还在这儿打哑谜,能不能有点紧迫感?!” 程白摊手不作声。 朱守庆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要么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要么她请的律师不是省油的灯。明摆着的这是双管齐下要搞我们啊。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也不清楚她手上是不是真的有证据,虚张声势吓吓人也就罢了,真要有你点把柄,按现在这局势不死你也得脱层皮。哎,起诉书呢?我看看。” 他皱着眉起身直接把方不让面前那份起诉书拿了过来。 上面果然有委托代理人。 上海法言律师事务所,刘臻。 “靠!”在看见这两个字的瞬间,朱守庆的粗口一下就出来了,“冤家路窄,我早该想到的,用这种下作手段她是老江湖了!” 法言所从规模和水平来看,也就是家普通的中等律所,现在在程白团队内的钱兴成就曾在法言所工作。 但有时候小律所也不可小觑。 当年离婚家事领域作为整个律师业务鄙视链的底端,根本就没有几个专门律师。但随着时代前进,财富增长,思想的放开,离婚开始变得越来越普遍,也就有嗅觉敏感的律师早早瞅准了这一块的案源,挂出了自己的招牌来,专打家事领域。 刘臻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所率领的家事律师团队,是法言这个中等律所的王牌。 其行事冷厉,一反寻常家事律师以“和气”为招牌的风格,是一名旗帜鲜明的女权主义者,曾代理过国内很出名的几桩富豪离婚官司,且无一例外为她的当事人争到了可观的利益。 “这女人律师本行的专业先抛到一边,利用法律之外的其他东西来达成目的的手段一流,专门抓对手的死穴。”朱守庆掰着手指头跟他们数,“前年杭艺上市股东离婚案,直接找媒体曝光炒作舆论,搞得股价差点跌破底盘,逼对方就范;3亿豪宅遗产争夺案,闹出了某法院十几个法官集体□□的事,至今都不知道是谁背后捅的刀……” 换句话说,蛇打七寸。 你最怕什么,她就来什么,用非常手段和案件之外的东西来影响对方当事人。 方不让听后转了转手中那只黑色的打火机:“所以朱律现在定下诉讼方案了吗?” 朱守庆差点被噎死。 他抬起手指来指着方不让,人都差点颤抖起来,末了才没好气道:“昨天就说过了!和解,和解!能不离就不离!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说话?!” 程白咳嗽了一声出来缓和气氛,争取当一个合格的花瓶:“那我们是等法院的调解通知?” 朱守庆转头就喷:“废话!” “……” 程白突然觉得有点自闭。 会议室里其他小律师看得瑟瑟发抖—— 这可能是朱守庆的人生巅峰了。 代理一桩官司,都不把当事人当爷爷奶奶一样供起来,还直接指着鼻子骂。这两位在业内可都是排得上号的大par啊! 朱守庆重新坐下来了,却一下想起了什么:“程律今天跟女方接触,觉得回头有调解成功的可能吗?” 程白回想了一下也不大确定,道:“她说遇到了珍惜她的人,想离婚跟这个人一起过。” 朱守庆一张脸立刻丧了:“完了。” 程白猜他是觉得和解的可能变小了。 果然,朱守庆捶胸顿足:“我原本还在想,如果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话,还有挽救的余地。反正方par和女人逢场作戏的时候也多了去,演技简直奥斯卡级别的,再演一场避免损失也无所谓。现在这是真是要逼死老夫啊!” “……” 程白觉得方不让还好,反倒是这位朱律戏多得不行:昨天还口口声声嫌弃方不让,今天胜负欲上来就一副一定要搞定这官司的模样。 啧。 又想起这位著书立说时写在书上那一句“不要暴躁”了。 明天诚所的律师还真是各有风格。 她出言宽慰:“方大律不也早说了不存在和解的可能吗?我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怎样才能不离婚这个点上,不如干脆放弃这个想法,考虑一下怎样才能打赢官司吧。” 离婚诉讼无非是互相把对方查个底儿朝天。 殷晓媛一方在起诉的同时就申请了财产保,该冻结的账户都冻结,以使方不让不能对二人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财产做手脚,但在对方申请保之前,方不让和朱守庆是不是已经转移了一部分,就不得而知了。 程白不会去问这方面的事情。 律师的职业道德要求他们为当事人保守秘密,虽然知道也无伤大雅,但如果不知道会更心安理得。 朱守庆却一个劲儿地摇头,那目光里有些焦灼,频繁地朝方不让看,只道:“方par你要知道,一旦离婚,事情会非常严重。” 方不让瞳孔缩了缩,凝视着他。 朱守庆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天早上周副会长不止给你打了电话,也给段主任打了电话。” “……” “……” 程白和方不让一下都沉默下来。 朱守庆这句话说得简单,但背后藏着的意思却极其凶险。 作为明天诚所的占股合伙人,方不让离婚涉及到财产分割,一旦处理不好会对明天诚现在的股权结构造成影响;而同样,作为明天诚对外响当当的招牌之一,他被举报到律协这件事现在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像是一种威胁,可也足够让明天诚牵扯其中,难免为之担惊受怕。 离婚本身并不是压力的来源。 方不让所要面临的压力来自于整个事件所引起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作为方不让的律师,朱守庆和程白在得知举报这件事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询问过方不让是否在从业生涯里有过不正当的操作。 这是一种专业律师的默契。 因为一旦他们得知,且这件事的程度超过了他们在律师执业道德的保密范畴,他们可能不得不向上级部门举报。 方不让是否干净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更多的决定也需要他自己来做。 这一场会议终究以沉默告终。 程白并不知道方不让在结束之后又有怎样的考虑。 她只知道几天后法院负责此案的法官打来电话,按惯例要求当事双方在到法院调解,而方不让并未到场,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证据交换的时候再通知我。” 调解毫无疑问地以失败告终,就算是朱守庆费尽了口舌也未能让殷晓媛的态度有半分转缓。 因为方不让的不到场就是最好的答案—— 既然方不让也没有调解的诚意,而她自己也不觉得还有转圜余地,自然没有必要听朱守庆那一通天花乱坠。 末了,朱守庆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您觉得财产分割方面能谈吗?” 殷晓媛没有说话。 坐在她身边的便是那位法言所的王牌,著名家事律师刘臻,头发非常短,年纪将近四十,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看就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 她硬邦邦地回答了朱守庆:“我的当事人在婚后承担了抚养子女、照顾了家庭的责任,而被告当事人对家庭却极不负责甚至出轨成性,怎么看也是婚姻的过错方。共同财产分割的话,我的当事人认为自己应当最起码该分到60%,而且还要附带损害赔偿。至于被告当事人在明天诚所的股权,我当事人也想要分一半。” 狮子大开口啊! 朱守庆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至极,任是他来之前就想好今天可能会受气,但也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强硬到这个程度。 《婚姻法》是比较照顾子女和女方的。 一般来讲,既不是过错方,本身获取财产的能力又弱于男方,女方在分割共同财产时一般都属于优势方,方不让唯一能留在手里的可能就一部分婚前就已经获取的财产。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在股权上这么强硬!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聊的? 朱守庆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一笔,虽然十分窝火,但也没有立刻把话说死,甚至还假笑了一声:“贵方的要求和我们设想的相差甚远,今天方par不在,我会把你们的要求一一转达。虽然不离婚好像的确已经不可能,但如果能和解我们还是希望能尽量促成和解,这是我们的诚意。” 对方律师扯扯唇角:“你们有没有诚意我们都知道。” □□味儿太浓。 从调解室里走出来,朱守庆便直接骂开了:“说到底看的都是钱,举报方par无非就是威胁,想要逼我们在这方面让步,逼我们就范。程律你看见她们刚才那德性了吗?完一副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慌的样子,还想要分割明天诚的股权!合伙人根本不可能同意的好吗!” 股权这一块比较特殊,并不是说分就分。 毕竟这涉及到其他股东的利益。 一般来讲进行财产分割的时候,很多当事人都会选择在其余财产方面让步以换取股权的继续持有。加入女方想要成为新的股权持有者,是需要提前知会其他股东的,其他股东有表决权,也有优先回购的权利。 换句话说,除非明天诚同意,否则殷晓媛不可能拿到股权。 但一旦殷晓媛要执意分割股权,轻而易举就能把明天诚这一潭水给搅浑。 12%的股权拿一半,在明天诚这种股权分散、人际复杂的大律所,天知道能引起多大的震荡。 在程白看来,举报是威胁的一种,要求分割股权也是殷晓媛一方谈判的筹码之一。 从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正因为方不让太强,巨人也有后脚跟疼的时候,到现在,强大反而是他的负累,需要投鼠忌器的地方太多了。 更别说还有个孩子的抚养权挂着。 程白摇了摇头,叹气:“情况不是很乐观啊。” 朱守庆也是越想越生气:“不行,我得回去跟方不让理论理论!程律一起回去吗?” 程白摸出手机来,看着微信界面弹出来的消息,一时竟有些怔忡。 直到朱守庆问了第二声她才听见。 “回去?不,我有点事,今天就不一起了,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您打我电话就行。” 朱守庆顿时有些惊讶。 程白也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 这些天来在律所动不动待到晚上九点十点,忙完了那单破产管理,马上又要跟他们一起处理方不让这一桩离婚案各种收集的证据。 今天这么早竟然就要收工? 程白并没有多做解释。 微信上的消息说明一切。 边某人:[虚弱] 边某人:[可怜] 边某人:我好像得了流感…… 边某人:吃了颗药。 边某人:躺下了[盖被子] 边某人:晚上忙完早点回来看我好不好qaq 这个男人,怎么就能这么…… 可爱。 她还在调解室的时候他就在发消息来了,隔一会儿一条,可怜巴巴的,跟向领导汇报行程一样。 最后一句是两分钟之前发的。 程白实在不知道这一刻在自己心中晕开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她只是恍惚了一下,竟然想起了谢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3章 病中有糖 程白开车回去。 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着都要到那条栽满梧桐的街口了,才想起点什么来,又调转方向往回开。 病中的人有什么忌口她不是特别清楚,但清淡一点总归没错。 于是停在了那家相熟的粥铺。 她让店家打包了两份干贝粥,这才回去。 傍晚时分下了小雨,空气有些潮湿。 渐次亮起的灯光如同铺在画纸上一样晕开了,泛着点濛濛的雾意。 程白提着那两份粥到了边斜家门口,抬起手指时犹豫了一下,才输入了密码,打开门走进去。 楼下客厅灯亮着,但没人。 她向着楼上喊了一声:“醒着吗?” 楼上传来一道病恹恹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卧室。” 程白无言,只好拎着那份粥上了楼。 她进门时换了拖鞋,上楼的声音不大。 但边斜在屋里能听到,目光转过去,看向了门口。 很快程白就上来了。 难得穿了一身粉白的带领结的衬衫搭了一条深蓝的筒裙,外面披着件石兰的长风衣,衣兜里还露出笔帽的一截来,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才从法院出来,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 手里还拎着外卖。 卧室门本就没关。 正中放了架大床,在享受上从不亏待自己的大作家把它铺得软软的,此时深蓝的床单上愣是压了两床被子。 程白刚进来差点没看见他人在哪里。 仔细一分辨才发现他窝在那被子里面,盖得严严实实,几乎就只留了半个脑袋搁在枕头上,把眼睛和鼻子留在外面。 这架势一晚上过去能捂发芽。 只有说话时,他才把嘴巴往外面挪挪:“回来啦。” “……” 明明这是他自己家,这句话说得却好像这是他们俩的家似的。 程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嗯”了一声。 边斜又看她提的东西:“给我买的?” 程白看笑了,把粥放在床头:“晚饭没吃的话,将就吃点。” 边斜不想动,巴巴问:“你吃了吗?” 程白斜他一眼:“没吃。” 边斜于是高兴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那正好,我俩一起吃。” 程白解开了塑料袋,拆了一次性餐具,把两份粥都端了出来。 边斜程注视着她,唇边藏笑。 程白转过头来给他递粥时就瞧见这笑容。该是真的病了,脸色看上去没有往常好,人也不跟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但这眼角眉梢的神情怎么觉着比以前还要嚣张得意呢? 她道:“病了还这么嘚瑟?” 边斜接过了粥,也不掩饰:“啊,给你发一堆消息没见回,还以为你要忙到很晚呢。” “……” 工作时段不回私人消息很正常,更不用说当时是在调解室里。程白靠坐在了飘窗边上,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她脸颊,吹动她垂下的微卷的头发,眼神却落在他身上,凝着没动。 边斜被她看得毛毛的,感觉到了奇怪:“怎么这么看我,又想到什么了?” 程白犹豫了一下才自嘲一笑:“想到谢黎了。” 边斜正拿了勺在粥里搅和,听见这名字,手上动作顿了一顿,才抬眸注视她,平静道:“我跟他很不一样是吗?” “……” 程白无法否认。 遥想当初她跟谢黎,各自忙得脚不沾地,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很难不去聊工作上的事情。都是有社会经历的人了,有能力自己处理的事情都自己处理了,生个小病无需对人提起,需要进医院又各自有自己的熟人能帮忙解决。 像边斜先前发的那些消息,在她和谢黎的聊天记录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谢黎尤其不会。 习惯了独立和坚强,只要被这标签贴上,好像就失去了表达的权力。但人又总是很难避免那些虚弱的、其实非常需要别人陪着的夜晚。 边斜抬手把粥放了回去,向她伸手:“你过来。” 程白在原地没动。 边斜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又叫了一声:“程白。” 程白终于还是走到了床边。 但还没等她开口问他想要干什么,他便直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得倒在床上,然后一翻身,直接把那厚厚的被子都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裹起来,只露出个脑袋。 边斜却据此居高临下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俯视着她。 程白被搞得有点晕:“你反了天了。” 边斜腿隔着被子压着她的腿,两手都放在她脑袋旁边,将那柔软的枕头压得陷下去。这样的动作让他身上的睡袍有些散开,露出脖颈、锁骨和一小片前胸,大约是先前在被子里捂久了,挂着薄汗。 从下方视角看上去,有种暧昧的性感。 他似笑非笑:“知不知道,谈恋爱很忌讳提前任?” 程白被裹得紧紧的,闷着热。 她想起身,但根本动不了。 听见边斜这话就知道醋缸漫天飞了,嘴角顿时抽了抽:“你介意这个吗?” 边斜唇角一勾,一双藻褐的眼眸深邃而狡黠:“其实不介意。” 程白:“……” 自谦不是边斜的习惯,他说得直白:“像他这么幼稚还这么作的,压根儿算不上我对手,段位太低。” 上回遇到谢黎,回来的路上,他和程白有聊过她和谢黎的一些事。 程白怎么想他不知道。 可在他看来,是半点水平都没有,就是个普通人。 自己都住进医院了也不跟女朋友提一句,平时如何相处可见一斑,脆弱的时候希望别人主动关心到自己,没被关心到的时候就难以避免地失落。 一次两次,不说,憋在心里。 久而久之就生出怨怼。 可程白真不是什么无微不至的人啊。 他挑眉,与程白对视:“是觉得很少有人主动跟你说自己生病了吧?” 程白默认了。 边斜一声轻嗤,有些得意:“所以我这样懂得沟通的人才是最难得,你呀,要知道珍惜。” 程白笑起来。 边斜就这么看着她笑,嗓音因感冒有些低沉,略带一点的鼻音又自然带上一点闷闷的感觉,只埋下头砰了碰她额头:“所以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也都要跟我说。” 也许是身上盖着的被子是真的有点厚吧,程白觉得自己脸上泛了热热的潮气,眼底也泛了热热的潮气。 这种自然的亲昵让她有一种陷入的感觉。 往某个地方越坠越深。 但她的理智却高高飘在上空。 于是她眨了眨眼,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想起那一天晚上他的言语,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低低道:“其实,更爱人的人,也是渴望更多的被爱吧。” 就像他主动告诉她自己病了。 这话没头也没尾。 但边斜清楚,它接的其实是那一天晚上他对程白说的那一句话:我是一个更爱你的人。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笑起来,却眯缝着眼,像一头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贪得无厌的话哦。” 程白觉得自己是钻进了套里,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便想挣扎着从被他压得紧紧的被子里出来:“让开。” 然而那被子纹丝不动。 甚至压得更紧了些。 同时紧了的还有那压在她上方的男人的呼吸。 边斜目光深暗,咬牙切齿地微笑警告:“流感会传染,你再乱动试试。” 程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4章 不利证据 两人目光触在一起,着实对视了有几分钟。 飘窗外面传来沙沙的雨声。 最终还是程白先向旁边看了一眼,提醒道:“粥快凉了。” “哦。” 边斜这才一挑眉,侧身翻回去,把程白放开了,一脸的稀松平常,又把刚才的粥给端了起来,浑然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程白于是觉得这人是个切开黑。 她莫名笑了一声。 人从床上起身,把身上略显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也端起了自己那份粥。 这几天边斜都待在自己家里,毕竟到了要死要活的赶稿期,再一个月写不完的话就赶不上上半年的出书计划了。 但对方不让的案子他还是很关心的。 当下便问:“今天是第一次调解吧,情况怎么样?” 程白一想起调解室里的情况就有点头疼:“对方当事人和代理律师都不好沟通,提出的条件非常高,甚至想要分方不让在明天诚的股份。我估计达成的希望渺茫。朱律师那边早就请人着手对殷晓媛进行调查了,目前已经有一些东西发到了我手上,还得一会儿回去看看。” 边斜一脸好奇:“方不让去了吗?” 程白摇头:“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去啊。不过想想,他要真去了,那场面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从来只看见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却几乎没看见哪个女人对他横眉冷对还要分他的钱。 她琢磨着上庭的时候肯定格外好看。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方不让是不是去。 边斜于是“啧”了一声,不无遗憾:“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白看出来了:“你这瓜吃得好像还挺开心。” 边斜立刻摇头,矢口否认:“作家八卦一下也能叫‘吃瓜’吗?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有一颗对外面充满好奇的心!” 程白终于无言以对。 两个人聊完。 她确认完边斜这边感冒没大碍之后,便道过“晚安”,回了自己家,把电脑打开,开始看起朱守庆那边发过来的各种调查资料,一直看到凌晨一点。 第二天一早先到明天诚那边跟众人碰头,处理两个律所合作的破产管理;下午又跟朱守庆一起驱车到律所参与法院所主持的双方调解。 第一回方不让不来已经很没诚意了。 第二回方不让依旧没来不说,干脆连对方当事人殷晓媛都直接不出现了,就留他们双方三位律师和负责调解的法官面面相觑。 这样的调解能有个好结果才是见鬼了。 可以说双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在相互开出的条件上完无法达成一致,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分歧。 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提前终止调解。 双方在相互都知道调解不可能成功的前提下,愣是在调解室里折腾了一周。 法官差点都被他们折腾得没了脾气。 作为代理律师的他们,在此期间十分尽职地试探着,想要得知放真正的诉求和底线,以期在后续的诉讼中施展出更有针对性的手段。 正所谓“蛇打七寸”。 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拖延。 法院每一起诉讼都有相对固定的举证期限,像这种涉及到巨额利益分配的离婚诉讼,双方当事人都是恨不能将对方查个底儿掉,让自己手上掌握更多、更充分的对自己有利、对对方不利的证据。 程白、朱守庆是这个打算。 女方那边的律师明显也是一样的打算。 这种情况下就看谁查得更透。 朱守庆每次调解回来看手上那一大堆的证据都觉得焦头烂额:“其实调解的时间拖长了,刘臻那边肯定能搜集到更多对我们不利的证据。毕竟方par的黑料搜集起来简直半点难度都没有!” 说到这里时他看方不让的眼神都能杀人了。 程白也只能尽量安慰,聊胜于无:“您反过来想,女方手上本来就有不少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可我们的手上却很少有对女方不利的证据。拖延时间多搜集一下的话还有希望,要连这点时间都不争取的话,只怕连那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调解的时间终究也没有能拖延多久。 女方律师刘臻也不是傻子。 她们的确有拖延时间多调查对方取证的需求,但更重要的是给方不让这边施压,所以第七天的时候,可能手里已经掌握到了不少的证据,觉得事情十拿九稳了,便怎么也不肯再继续调解。 负责法官当即就同意了。 本来案件就已经进入了诉讼程序,男女双方又根本就不存在调解成功的可能,所以干脆地结束了调解。 说来也巧,法院那边分到这起案件的主审法官正好是尚菲。 得知消息的当天她就给程白发来了一串狼嚎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幸运,有生之年竟然能接到圈内这种大佬的离婚官司,等审完绝对能在履历上添上光辉的一笔,拿出去跟别人炫耀了。 程白却一点也不乐观。 她回了尚菲一句:“别高兴太早。” 果然,第二天刘臻就直接向法院提出了针对主审法官的回避申请,称尚菲和被告律师程白是大学同学,多年好友,关系甚密,她的当事人殷晓媛很担心自己是否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希望民事庭这边酌情更换法官。 才高兴了没一天的尚菲就这么被换掉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倒霉:“虽然不能否认他们的申请有道理,可上海这地方司法环境已经算是十分干净了吧。都是搞法律的谁还能不认识谁了?我还能舍弃自己的名誉瞎判案吗?!理智上能接受被换掉,可情感上怎么那么想骂她呢?气死我了!” 很快又换了一位新的主审法官。 朱守庆和程白一看,整个脑袋都大了。 姓陶,叫陶文道。 严格算起来他还是尚菲的师父。 尚菲知道这件事时是这么评价的:“哎哟,他是老法师了,我刚进民事庭就是他带的我,只是人有点认死理,一根筋,在法院里得罪了挺多人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升迁。不过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老陶为人挺不错的,但你知道年纪大,家庭观念很重,思想比较传统,又很不待见那些到处钻营的律师。你们这桩案子遇到他,有点‘雪上加霜’了。” 破产管理那边是越理越顺,眼看着已经迈入正轨;方不让这离婚官司却是截然相反,随着诉讼程序一步步推进,越来越多的状况出现,程白心里也就越来越没底。 他们查过,陶文道跟刘臻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不可能再通过回避申请来更换法官。 再说了,就算能换,换掉之后情况也未必对他们有利:天底下有几个法官会喜欢方不让这种人?这他妈简直就是“法官公敌”! 换一个说不定会更糟。 而且在法官的人选上太折腾,是很败好感的一件事。 冠冕堂皇地说,法院都是依法判决,不存在被情感左右;可真接触过法院就知道,法院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有情感偏向,有的案件里这种情感和好恶不重要,但在有的案件里却非常重要。 比如离婚案。 一地鸡毛,情理和法理傻傻分不清楚。 朱守庆在知道陶文道接手案件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阴郁的情绪,在会议室里大发脾气:“不知不觉间又吃个暗亏,查女方查了半天也就查到人家和现任吃饭约会亲亲嘴儿,别说床照了,连个开放记录都没有!官司还没打就输一半,打这么多年官司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叫他妈什么事儿!” 程白接不上话。 这种时候她只能盯着手上那几张照片,假装自己的确是个花瓶。 殷晓媛的现任,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情人”,长得很英俊。 是个外国人。 金发碧眼,深目高鼻,常穿着t恤和牛仔裤。 照片大多是他们走在大街上,或者坐在饭店的窗边一起用餐。有的将殷晓媛搂在自己的怀里,有的深情对视,还有的站在喷泉前面拥吻。 殷晓媛在这些照片里的神情都十分幸福。 翻完这些照片之后,程白再重新看那边正在看破产管理相关文件的方不让,很自然地觉得他头上有点发绿。 一时之间她很想把照片给他看看。 但方不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企图,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淡淡对她道:“收起来吧,我已经看过了。” 程白顿觉索然无味。 在举证期限方面,朱守庆也跟对方律师刘臻撕了个轰轰烈烈,前者说谨慎为好,举证期限最起码得要个三个月半年,后者却说她的当事人已经不想再忍耐这种不平等的、充满了背叛和侮辱的婚姻一天,觉得一个月顶天了。 协商不成,最后还是法院定了两个月。 夫妻感情方面的东西倒是其次,方不让那些财产要整理清楚是真的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朱守庆是不是已经帮方不让转移了一部分财产,程白不清楚,也不过分,只知道在这部分方不让和朱守庆呈现给法院和对方的态度是十分配合的。 也许是为了给法官一个好印象吧。 但在寻找对己方有利证据和对对方不利证据的路途上,却称得上是“举步维艰”了。 在这种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知道对方搜集到了什么证据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于是他们不断跟法院提交申请,终于争取到了证据交换。 第一次安排在4月中旬。 依旧只有双方律师到场。 结束交换后,女方律师刘臻一脸的冷嘲,就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方当事人的条件你们都知道,想要和解还来得及,有意向不妨打我电话。” 朱守庆和程白都没回话。 两个人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 在回程的车里也是一路沉默。 即便早知道方不让是个荒唐人,他们也提前从方不让这里得到过自以为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对方律师把那些证据都拍到他们脸上时,依旧让人觉得心率和血压直线飙升。 对方的证据简直是线压倒! 不管是争财产还是争孩子,方不让半点优势都不占! 两个人回到明天诚之后,正赶上方不让在会议室里见别的客户,于是干脆坐在了他的办公室里等。 程白皱着眉。 朱守庆则一脸阴沉地翻着手里一沓照片。 没一会儿,方不让回来了。 进来抬眼一看这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就知道证据交换环节的情况很不利。 但这在他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只视若寻常地把西装外套解了下来,交给助理挂在一旁,随意地问道:“有什么不在我们预料范围之内的证据吗?” “啪!” 猝不及防的一声。 朱守庆劈手就把那一沓照片摔在了他面前:“我以为你顶多带着女人出席过一些活动,结果人家查到你们同居!可能还涉及到用夫妻名义共同生活,搞严重点能说你重婚!你解释解释?” 所谓“重婚”,是有配偶者与人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 这种在法院一般都很难认定。 第一,重婚必须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 第二,调查取证困难; 第三,有一定时间长度的要求。 针对第三点,某省高级法院出过一版指导意见,规定婚姻法所称的“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是指有配偶者与婚外异性共同生活,关系相对稳定,且共同生活的时间达到三个月以上。 方不让可不是什么法盲。 众所周知他身边几乎没有几个女人能待到三个月以上。 所以在听见“同居”和“重婚”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那冷峻的长眉便是一挑,倒也没有因为朱守庆这爆炸的态度而发作,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把那些散开的照片往自己面前拨了拨。 这一瞬间眼角便微微抽搐了一下。 照片都是他跟另一个女人的亲密照。 各种场合的都有。 甚至还有和天志那一场跨年活动的。 更让人悚然的是,这里面竟然有很多都是自拍,看拍摄视角轻而易举就能判别! “苏妙……” 方不让微微眯了眼,压在这几张照片上的手指有些用力。 如果不是现在看到这些照片,他差不多都要忘记自己还跟这个女人有过一段了,毕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他从来不把自己昂贵的脑域留给这些露水情缘。 这个女人,程白也是曾经见过还打过照面说过两句话的,正是去年跨年活动里被方不让带着去的那个女人,印象里好像也跟了有一段时间。 有没有三个月不清楚。 但“夫妻名义”这方面,在殷晓媛一方的证据里,有苏妙所居住小区的保安作证,有他们去过的一家会所的前台作证,甚至…… 有苏妙本人作证! 朱守庆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你打官司的时候首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怎么轮到自己到处都是坑?!看看这什么情况,你睡过的女人都反水了!” 一般来讲,情人包养,好聚好散。 没道理还转过头反咬金主一口的。 程白不觉得方不让有这么蠢,会给人留下这种把柄。这可能是个圈内人连他结婚都不知道的主儿,怎么可能跟人用夫妻名义一起生活? 那苏妙也不像是个笨人。 到底中间出了什么事,有什么纠葛,居然让她跟殷晓媛搭上了线? 原配和小三联起手来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景。 办公室里的枪药味儿实在太重。 连方不让的脸色都有些莫测。 她抬头看了看,又埋下头去,只在心里默念一声“我是花瓶”,一点也不想插话。 但万万没想到,方不让沉着脸看了这照片有一会儿,抬起头来时没搭理朱守庆一句,竟然直接看向了她:“程律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我倒是想开车,大环境不允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5章 黑料 “……” 想要光拿钱不办事,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朱守庆在做案子的时候能保持冷静,但在本就与他认识的方不让沟通时却很难控制脾气,并且个人情感偏向上就不喜欢方不让,很多时候就难以避免地言语过激。 这种情况下,如果她是方不让,当然也懒得问朱守庆。 只是话茬儿忽然被抛到自己面前,依旧让人有点郁闷。 程白想了想,看了看方不让的脸色,又看了看朱守庆的脸色,终于还是道:“现在司法实践里同居和重婚被认定的情形都少之又少,女方提供的证据主要在两方面,一个是小区保安的证人证言。但这种类型的证据都是口供,偏向主观,只要我们想,略施手段就能更改。二个是会所前台方面,这一部分是既有证言也有监控视频的资料。” 其中最“致命”的就是那份视频证据。 来自于会所前台的监控。 当时方不让带着苏妙一起走进去,一路被人引着往里,服务人员十分自然地称呼他们为“方先生”和“方太太”。 整个过程中方不让没有反驳一句。 “这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只怕已经沾着‘以夫妻名义生活’的线了,如果你和苏妙维持不正当关系的时间的确过了限度,虽然以现在的标准未必真的能构成重婚,但对方如果以此为证据去报案,以刘臻的风格,甚至不需要得到立案结果,就能让你陷于劣势。” 刘臻的风格就是狠厉,专打要害。 重婚是刑事罪。 方不让在业内是有根基的大合伙人,这么多年来维持了不知多庞大的客户网络,但想也知道,客户们选择他的前提是他有可能,而且安。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事务委托给一个可能进去蹲号子的律师。 “这种证据和指控的战略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威慑,但怕的也就是这种威慑。”程白终究还是没太避讳,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并且第一次很认真地询问方不让,“先不管对盘不对盘,在我的认知里,方大律好像不该是会犯这种错的人。整个案件里,我和朱律面临的最大难题,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对手太难缠,而是我们的当事人非常不配合。” 方不让抄了手,静静看着她。 程白便笑笑:“朱律怎么说也是你的代理律师,可却很难建立对你的信任,以至于我们看到对方拿出这样的证据来,第一反应不是去质疑证据,而是反过来先怀疑作为当事人的方大律你。朱律固然有冲动之处,但目前这么紧张的委托关系,方大律也有一定的责任。我觉得,对这份视频证据,你应该有话要说吧?” 她这样说,也是想要缓解一下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 打这么多年官司,代理人和当事人关系这么差的还是头回见。 他们两个分道扬镳了不要紧,官司要是输了,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回头找谁说理去? 程白道:“这份视频证据,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还记得吗?” 方不让手机有消息提示。 是一个下午幼儿园放学去接方还的提醒。 他低头看了一眼,才道:“情况不记得了,谁有功夫天天记这些?那个会所我常去,而且不止带过苏妙一个。” 朱守庆一听简直眼前一黑:“也就是说他们手上可能会有更多的证据?” 程白倒没那么悲观,而是续问了一句:“平时其他场合会有人用‘先生’和‘太太’来称呼你和你的女伴吗?” 方不让道:“你当那些人是傻子吗?” 有脑子的都知道他身边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礼貌的称一声“某小姐”顶天了。 程白于是觉出了这视频的不合理之处:“也就是说,一般来讲,如果有谁这么称呼你和这些女伴,你应该会做出反应?” 方不让看了看表:“我不是傻子。” 承认或者默认都无疑是在给别人留下把柄,他不签婚前协议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其他方面会留下这么大的疏漏。 朱守庆听迷茫了:“可视频你里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反对啊!这视频难道是假的不成?” 就算是民事案件,刘臻也不至于这么胆大还伪造证据吧? 程白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在长长的会议桌上轻叩,眸底掠过几分若有所思。 她抬眼,目光竟正好和方不让撞在一起。 朱守庆毕竟是打民事,打婚姻法领域的;她和方不让虽然成名的时间有先后,但无一不是以行事案件出名的。 民事和刑事有不同的思维方式。 就像这一刻,她和方不让都想到了中间可能有的问题,可朱守庆还是一头雾水。 只不过目前只是个猜测,而且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方不让自己对这些又完没有印象,所以她道:“举证期限还没结束,对方既然能从会所取证,我们当然也能。找个做事细致的去会所跑一趟,尽量拿到当天的完整视频。虽然被认定为重婚的可能不大,但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如果能在下一次证据交换的时候把这部分的证据排除掉会比较有利。” 有同居重婚行为的都是毫无疑问的婚姻过错方。 这会导致财产分割时法院偏向女方。 而且…… 程白眉头皱了皱,忽然想起点什么来,迟疑了片刻,还是道:“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方不让看她道:“那你别问。” 程白差点被这一句不客气的话给噎死,堵了好半天,才终于问出口:“你老婆都跟苏妙联手了,她手里有你一部分黑料是肯定的。我现在就想知道,苏妙手里有吗?” “……” 多少高官落马是因为情妇? 方不让自己也曾为一些落马高官辩护,只是颇有点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危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心里平静。 当下居然没忍住,一声轻笑:“回头看不就知道了?” 程白与朱守庆齐齐无言,什么想法都没了,但在听见方不让这句话时,毫无疑问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我们得找苏妙聊聊。” 但没想到,苏妙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人也不住在原来的小区了。 整个人完消失在了他们视线之中。 程白他们根本联系不上。 没过两天,网上就有人爆出了一组照片,看分辨率估计也是好几年前的老照片了,有点模糊,但依旧能大概地分辨出照片的主角是方不让。 拍摄的基本都是饭桌和酒局。 除了方不让之外,桌上其他人很多都是在公检法体系内工作的,甚至有网友辨认出其中有几个是高院的检察官。 再看饭桌上的菜和酒,没几样便宜。 这组照片一出,外面普通民众如何议论不说,法律行业内先炸开了锅。 有人拍手称快,觉得方不让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总算是要栽了,是老天爷开眼; 有人阴谋论,觉得这种私底下的聚会竟然也会被爆出照片来,背后肯定有推手,是有人要搞方不让; 有人热衷于扒饭局上其他人的身份,照片是几年前的,但照片里的人现在却有各自不同的境遇,在不同的地方工作…… 一时之间是高兴的高兴,自危的自危。 边斜自然也从程白那边听到了这个消息,仔细在网上吃了一圈瓜之后,却发现程白对此的态度好像有点太平淡。 周末的下午他泡了咖啡,先给程白倒了一杯。 然后坐下来,好奇道:“这些照片会是苏妙那边流出来的吗?” 程白摇头:“这跟她应该没关系。” 边斜又问:“那这些照片本身呢?会搞出事情来吗?” 程白面前是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这些照片,点了几张之后便继续摇头:“某个地方的律师行业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边斜感兴趣了:“什么?” 程白搭下眼帘,笑得有些嘲讽:“法官请客,律师买单;法官嫖i娼,律师站岗。” “……” 简简单单十六个字,边斜着实用了一阵才消化:无他,这用词也太直白太不客气了。 “你的意思是这照片其实?” “早两年我就看过这组照片了。”在程白眼底,这些算不上什么新闻,想起来甚至还有点厌恶,“国内行业起步晚,早些年不是很规范,很多律师拼的都是‘法外’的功夫。有时候法官凌晨一两点醉醺醺给你打电话,跟你说要给你介绍几个搞法律的朋友,要你过去。你过去能看什么?人家酒足饭饱就缺个买单的。” 照片上方不让明显是清醒的。 其他人却多少显得有些“高”。 同样经历过这种事的程白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家审你案,你不去结账,你的当事人就可能会输掉官司。且你不去,未必别人也不去。开个庭,回头小鞋能穿到你走不动路。” 她刚从业那两年是接到过这种电话,也去过几次,后来和方让一起做了乘方,这种性质的应酬自然就少了,而且也基本落不到她身上;方不让却是从业之初就一直在“圈子”里面混,这种事情遇到得肯定不比她少,没那么干净是肯定的,可要凭这几张照片就把人斩尽杀绝,那也太天真了。 事实上这组照片第一回流出的时候方不让就被查过了。 但最终倒霉的不是他,而是照片里跟他同桌的某几位公检法里工作的人。 想要搞倒方不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把这些照片放出来重新炒的人必定居心不良。 只是方不让的关系盘根错节,真惹急了谁吃不了兜着走还不一定,殷晓媛、刘臻那边如果不悠着点,搬起石头来说不准要砸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在广电的边缘试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6章 伤痕 程白这番话里的意思,多少有些险恶。 可边斜在听完之后,面上的神情却颇显平淡,出奇地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弯弯唇角笑笑,半真半假地道:“看来方不让找你当他的律师,显然是对今天会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除了你之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方不让不仅是法官公敌,检察院公敌,另一种意义上来讲被称之为“律师公敌”也不为过。 与他有利益交往的人都未必把他当成真朋友,向来只听过他而未有深层接触的律师怎么看待他这个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朱守庆的身上便可见一斑。 但程白不在此列。 她琢磨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边斜说的这样:“能力方面比我强的律师虽然不能说比比皆是,可真要找的话也绝对不少,但旁人未必能这么了解他。如果连代理律师都不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考虑,这官司只怕就没什么打头了。如果我是一个坏人,我也会找一个好人给自己打官司的。” 这话说得就更有意思了。 坏人找好人给自己打官司。 那么,在程白看来,方不让是个“坏人”,而她自己是个“好人”吗? 边斜越想这中间的关系越酸,并且对此一点也不掩饰:“看了一晚上的方不让,你都不准备搭理搭理我吗?” 两人现在就坐在他别墅的院子里,四五月份花木扶疏,夜里已经能隐隐约约的听到虫声,在这大都市高楼大厦环绕之中取一隅安静,已是十分难得的事。 白日里忙碌,到这里便只剩下满身懒散。 程白放松地坐在椅子里,抬头注视着他,眼底有些玩味。 边斜一脸坦然:“我这是吃醋了。” 程白故意惊讶:“真的呀?” 边斜那杯咖啡才刚端起来,听见她这话又重重放下了:“我发觉程律最近很擅长挑衅啊。” “哈哈哈……” 程白没忍住笑起来,心里面真是莫名地开心。 明知道这位大作家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哲学,可外在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好玩太无害了,以至于他随便一个生闷气的表情都能让她忘掉纷繁,难得开怀。 “吃醋有什么不好?这不证明你在意我吗?” 什么强盗逻辑! 他是很认真地在吃醋好不好! 要不是曾见识过程白当街制服歹徒的武力,怕自己打不过,边斜这会儿可能已经跳起来跟她大战三百回了:“谈个恋爱简直命途多舛,我怎么那么想挂你呢?” 在这方面,他其实是个行动派。 跟程白谈恋爱也小俩月了,恋爱到底是什么味道他还没品出心得,但他微博上的读者在这两个月之间已经饱尝了种种旷世狗粮的打击,品出了一筐酸柠檬! 以前三两个月不发一条微博的边斜,现在已经成为了红v—— 自打公布自己的恋情给了读者一个暴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发微博! 3月18日: 电灯泡,电灯泡,电灯泡!以后谁要敢在我约会的时候拉我家程律坐下,呵呵[二哈] 3月21日: 我家程律居然不过生日,这样的话我好像也不好意思送她什么生日礼物。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她不过生日,那我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好找她要生日礼物? 黑人懵逼。 怎么感觉这是一个阴谋? 3月25日: 今天也还没有跟程律分手呢,让大家失望了[爱心] 4月13日: 突然开始思考,如果我也愿意不签任何共同财产相关的婚前协议,不知道我家程律是不是愿意跟我结婚…… 4月13日的微博是他前不久才发的,所有粉丝看到之后当即就目瞪口呆了,下面的评论简直是大型吓掉下巴现场。 边斜刚打开微博点进去就看到了。 “我他妈头回看到有人刚谈一个月恋爱就迫不及待要往婚姻的坟墓里面钻的,果然有钱人的脑回路跟我一样?” “我愿意!” “请问现在整容成程白还来得及吗?” “下雪打伞,卧槽这算是求婚吗?” “边老狗恋爱脑实锤,滚回去写书啊啊啊啊!” “楼上别闹。还不知道吗,写新书也不是为了你。” “只有我又注意到了发微博的时间吗?” “凌晨一点……” “我也不知道谁给了我继续关注边狗的勇气,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好可怜……” “大晚上不睡觉还在发微博的人一定没有性生活!” “嘘,佛洛依德说过,作家写书多少都是因为性压抑……” 边斜:????! 没有性生活…… 性压抑…… 操,这帮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成天就在他微博下面开车! 边大作家瞪圆了眼睛看着屏幕上最后两条评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届读者都是什么人哪!” 程白已经收起了电脑。 听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愤之声,不由好奇起来,把脑袋凑了过去:“又怼你什么了?” 没想到边斜眼疾手快一下就把手机翻了过去:“没说什么。” “……” 这样子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什么。 程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怀疑地逡巡了一圈。 边斜却已经运指如飞,直接先把这两条挑事的评论给删掉了。 佛洛依德,我他喵还《梦的解析》呢! 拜拜了您嘞!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笑起来,一双藻褐色的眼眸里凝着点浅浅的光晕,只道:“程律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忙的话,明天早点回来可以吗?” 程白微微讶然:“有什么事吗?” 边斜眨眨眼:“当然是有东西要给你看。” 有东西要给她看? 程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回了家,躺在床上,倒是好奇他刚才捂着什么不让自己看,于是打开了很久没去看过的微博,却被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艾特给震惊了一下。 顺着艾特点进去,便忽然愣住。 边某人v:突然开始思考,如果我也愿意不签任何共同财产相关的婚前协议,不知道我家程律是不是愿意跟我结婚…… “我也是真的不是很能想明白,这么有钱的男人,而且还是搞法律的,结婚不签婚前协议,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说话的是肖月。 她咬着筷子,坐在程白斜对面,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利益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这个人放弃了利益,那么一定证明有什么东西在他看来比利益更重要。但方par看上去完不可能是恋爱脑啊!” 这阵子程白都在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管自己手底下这些律师都在做什么了。 好在大家自觉性都挺高,能力也都还行。 今天她到天志之后,看大家都在,便叫上所有人一起吃饭,问了问他们手里案子推进的情况。了解完工作之后,话题便很自然地落到了最近沸沸扬扬的方不让离婚事件上。 肖月的这个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连程白都不知道答案,当然也无从解答,只笑道:“你们都还挺关注这个案子啊。” 钱兴成便点了点头:“大家都在关注,我们要不关注跟别人就没话聊了。听说女方那边是想要分割股权价值?” 程白坐在包厢靠墙的那一侧,点了点头。 书婉婷等人对望一眼,几乎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涉及到的钱可有点吓人了。 方不让是在结婚之后才成为明天诚的高级合伙人的,并且因为挤走了当时占股不低的另一位大合伙人,顺势入股明天诚,拿到了12%的股权,可以说是实力与运气并存。 可现在就不能算是运气好了。 涉及到股权分割,一般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直接分割股权;另一种是分割股权价值。 直接分割股权,大体就是离婚的当事双方各拿6%。 但前提是明天诚其他股东过半同意,并且明确放弃优先购买权的限制;否则,其他股东需以同等价格购买该股权。 分割股权价值,则是由持有股权的一方根据股权的价值给予另一方相应金额的补偿。 换言之,12%的股权依旧是方不让的,但他需要付出更多的钱。 具体采用什么处理方式,需要离婚的双方根据实际情况协商。 殷晓媛和方不让自然不能达成一致。 一开始殷晓媛很想要分割股权,但法院为了保证公司的人合性,不可能支持她的诉求,退而求其次才申请股权价值分割。 在股权的价值方面双方其实也无法协商一致。 只是如果他们无法协商一致,又一定要分割股权价值的话,便需要引入专业的第三方机构对此进行确定,也就是说需要请会计师事务所来对律所的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进行审计。 但审计的费用需要申请人预交。 以明天诚这种一年创收好几亿的红圈所的资产体量,就算审计收费的费率是万分之二,目前的殷晓媛也完无法负担。 这一场离婚诉讼她看似占尽优势,但因为在经济上相对弱势,最终不得不被迫接受了方不让提出的股权价值。 ——事实上,这个数字对方不让本人来说,也殊为恐怖。 一家红圈所12%的股权是什么概念? 方不让手里所有其他财产加起来都不到这个数。 股权就是他最大的财产。 如果在接下来的诉讼中,他在财产分割方面陷入劣势,那多半连支付给女方股权折价赔偿的钱都不够,举债的可能性极大。 从亿万富翁变成亿万负翁。 到方不让这种地位的人,没有婚前协议,离婚的影响之大超出想象,伤筋动骨,有时候跟从头再来没什么区别,白奋斗半辈子。 “方不让现在怎么想我不知道。”程白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如果哪天我要跟人结婚,婚前协议肯定是得先拟好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再恩爱的夫妻也未必没有反目成仇的时候。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众人听见她这番话都面面相觑。 唐驳就坐在肖月旁边。 在帮程白打完那一场名誉维权官司之后,他在业内就已经小有名气了,也成功地留在了天志;但跟他属于竞争关系的书婉婷也没有离开。 程白最终还是把这女孩儿留下了。 毕竟唐驳是律师,而她实际需要的是律师助理。 此刻唐驳没忍住抬起头来打量程白神情,觉得有些奇异:“程律都开始考虑结婚了吗?” 其他人也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都“诶”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到程白身上,八卦极了。 程白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出来,斥他们:“不过是看到方不让这案子,有感而发罢了,你们这脑袋长在脖子上,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唉……” 众人顿时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还以为程律要结婚了呢!” 程白无言以对,眼看着这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便主动结了账,招呼大家走人,准备一道回天志。 但她没想到,才走出店门没多远,忽然就看到了两道并不陌生的身影。 两位律师,都西装革履。 一个是明天诚所的主任段济明,另一个却是天志的高级合伙人戴华! 程白顿时惊讶极了:这两个人这么会走到一起? 下午因为离婚案去明天诚见方不让的时候,程白考虑了很久,始终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有什么地方不妥,还是没忍住开口提了这件事:“除了现下这单破产管理外,你们所段主任和我们所那位戴par还有什么别的联系吗?” 方不让平时颇有点目无下尘。 像戴华这样的,在别人眼里虽然也算个par,但在他眼底还不入流。 毕竟他和戴华做同个领域。 在这领域内,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他觉得程白这问题问得奇怪:“有事?” 他面前放着两本薄薄的书。 但并不是任何法律相关的东西,而是两本幼儿园的练习题册。 小方还是今天参加完幼儿园的活动刚从学校接回来,现在穿着一身小西服,像个小王子,脖子上还戴了个蝴蝶领结,此刻规规矩矩坐在方不让旁边那张对他来说显得过大的转椅上,两只还带着点肉的小手掌一起捧着一杯香芋味的珍珠奶茶,不时埋下头喝一口。 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另一杯奶茶就放在方不让的手边上。 程白的目光在那杯奶茶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到那两本幼儿园的练习题册上,平淡地道:“我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他们两个一起。” “……” 方不让正翻着那两本练习题册的手指立刻就停住了。 他的目光终于从这些幼稚简单的练习题上移,对上了程白那平静却隐隐藏着点什么的目光,一时那幽深的瞳孔中便凝了几分思索。 想也知道,要只是随便看见两个人走在一起,根本用不着提这么一句。 程白又不是某位边姓作家那种八卦精。 偏偏是戴华。 偏偏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作为明天诚的合伙人,他现在官司缠身,就算保住这12%的股权也可能面临倾家荡产的结果;而戴华在非诉领域的业务范围与方不让重叠,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跟明天诚所的主任段济明接触。 是段济明主动,还是戴华主动? 又或者是两人一拍即合? 是提前约好,还是偶然碰见? 方不让突地一笑,一副低沉的烟嗓,很带了几分兴味,只道:“我知道了。” 程白不大喜欢戴华。 自打进了天志之后这人有机会便要损她两句,针对她两下,估摸着是很有危机感,怕她取他而代之,在天志站稳脚跟之后蚕食他的业务。 但程白真没把他当对手。 她自觉是个局外人都忍不住要冒出许多猜测,方不让一个利益相关的局内人却还能在听见这消息时保持然的镇定,实在令人有些佩服:“你这情况搞不好要腹背受敌。” 这恐怕是殷晓媛最乐意看见的情况。 方不让所受到的各方压力越大,向她妥协、接受她开出的各种条件以求早日结束诉讼的可能就越大。 只是方不让却没有再接这话题了。 他喝了一口奶茶,又放回了原处。 方还就坐在他旁边。 他转头看了一眼,垂下目光时却显得静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竟慢慢开口对程白道:“我以为,在我被举报到律协和司法局之后,你会问问我,在当年那个案子里是不是干净。” “……” 程白面上的表情如海浪卷过的沙滩,一下消无了情绪的痕迹。 她缓缓抬首,看向了方不让。 当年的案子,指的是哪个案子,实在不用明示。 方不让清楚。 她也清楚。 国各地的法院,一审上诉二审改判的情况极少,以概率来讲10起案件上诉也未必能有1起改判。 但当年她父亲的案子便是这稀少概率覆盖下的“幸运儿”。 在那个法庭上,她输给了方不让。 她没有回应。 方不让也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她回应,只是语气寻常地续道:“你父亲败诉之后,似乎出了挺多事……” 程白唇边的弧度早已隐没,一张白皙的脸上染了霜似的微冷。 可诸多念头从心头晃过,竟是一片荒芜。 她眸底一片澄净,却已难以分辨自己此刻是嘲讽居多,还是恍惚居多,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十分平静:“挺多的。” 程白曾对人说过,在“爱情”这件事上,她还愿意去尝试。 可其实,愿意尝试不等于相信。 因为她永远记得它被现实撕裂时的狰狞模样,即便一年、两年、三年,时间的河流冲刷过去,当初的记忆也无法从脑海消磨。 方不让没有说错,败诉后,程渝东是真的出了很多事情:破产,举债,患病,亲朋离散,发妻背叛,最终家不成家…… 程白曾见识过他们最相爱的美好与温暖,也见识过母亲含怨逃离时的冷酷与决绝。 这一天的工作其实结束得很早。 但程白不想回去。 她随意地走进了一间酒吧,一个人坐着,点上了几杯酒。 有人来搭讪,她也不理。 边斜发来消息,她也不回。 这些天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给自己发来消息,尤其是他们两个不在一处的时候,像是跟上司汇报进度似的,跟她絮叨自己做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有了什么想法。 边斜只是发,也不需要她回。 她偶尔回那么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好像距离这人并不远似的。 今晚他发来的消息是:忙完没呀,在哪里? 程白还是没回。 一直待到12点,整条街上都清冷了,她才穿过那条狭窄的弄堂,抬头向自己那栋老房子看了半天,然后朝边斜那栋别墅走去。 只是可能酒喝多了,她脚下虚浮不稳当。 才走到门口,便生出满心的倦怠,于是放任自己跌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一盏孤灯在黑夜里亮着,将她身影笼罩。 边斜在律所找人未果回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不接电话,他找了有快两个小时。 就差报警了。 这一瞬间,在他心底炸开的是怒意,只是在看见她面上神情时,满腔的火气又都按了下去。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了身子,抬手将她脸侧有些凌乱的发缕拂开,露出那张酒后略显酡红微醺的脸容,跟哄小孩儿似的放轻了声音:“答应了我,又放我鸽子。这么晚才回来,怎么啦?” 程白有些醉。 边斜的手掌微凉,她的脸颊却烫烫的。 晕黄灯光下,她整张脸都染上几许耀目的明艳,然后向前微微倾身,便几乎与他面贴着面。 边斜指尖颤了一下,然后听见她因为喝多了酒而显得沙哑的嗓音:“你的感冒好了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7章 荒唐 程白素性冷淡,那些颜色浅淡并不浓烈的衣服一上身,便将她原本的明丽盖下来几分,但在酒气熏染下,那种因为职业需要被掩藏起来的容光,便如同被浸泡、发胀似的满溢出来,化作泠泠的靡艳,一抬眉梢,便让人招架不住。 那真是从胸膛里烧起来的热气。 谁也不记得是怎么进的屋,又是怎么上的楼,只知道彼此的温度顷刻就因身体的靠近交融在一起,她喝下去的酒让边斜原本清醒的脑袋都跟着沉醉。 他出门去找她的时候心慌意乱,就穿了件衬衫。 外头的风吹得他身体微冷。 但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游移上来,解开那一粒粒扣子,将她指腹慢慢贴在他胸膛时,他整个人便无法自制地感觉到了一股压不住的燥热。 程白喝醉了。 边斜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程白凑上来亲吻他。 他掐住了她的腰:“程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程白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轻且淡,就像是一片羽毛般,落在人的心上,不重,偏能溅起几分涟漪。然后哑着嗓子,故意惹人生气似的笑:“不知道……” 她抬眸,对上他目光。 那是一种看上去还算冷静的、审视的目光,然而何种冷静也不过是开春河面上那一层薄冰罢了,下面藏着的是火,是欲,是渴求,是疯狂。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生气吧。 她沾着酒气的唇瓣,顺着他削尖的下颌,贴着他脖颈那一侧的线条,落在他喉结。 掐在她腰上的手掌顿时压得紧了些了。 幽暗的室内一时浮荡着隐约的喘气声。 但边斜其实是个自制力超乎寻常人的人。 他试图控制她,宽大的手掌贴在她颈侧,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一双眼底原本还有着的一点温和,却在这瞬间褪了个干净,以至于竟给人一种鲜见的、冷峻的错觉。 程白静静地望着他。 边斜道:“我不是一个好勾引的人。” 程白于是凑近了,贴在他耳边,那尖尖的舌一卷,灼烫的气息便喷吐在他耳廓之内,是刻意压低的气声:“可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想上我了吗?” 他第一次假借着取材为名进天志当了她助理的时候,被她诓出去跟詹培恒喝酒,醉里那一句“性冲动”,实在是坦诚得惊世骇俗,让她记了很久。 边斜终于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攥了她的手腕,压着她,抵着她,迫得她不得不背贴了窗边那面墙,然后看见他眸底的那一层薄冰碎开,搅进几分深得让她也看不懂的情绪,将她吞没。 忘情地吻,甚至凶狠地噬咬。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气息,也分不清到底是情爱的缱绻多一点,还是压抑的沉怒一点…… 喝醉的人最感性,最脆弱,有什么事情都很容易放大,也很容易对人倾诉衷肠。 他们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 放纵且放肆。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酒精的错过。 不管酒醉的时候做了什么,待到明日晨起天明,懦夫们便会戴上那令人憎恶的虚伪面具,将昨夜的一切都推给他们如泥的烂醉。 一如此刻的程白。 但边斜从未如此期许过—— 他的程白,不是一个懦夫。 而但凡成功的男人,不管外表有多乖顺温驯,扒开皮来都是一匹彻头彻尾的狼。 程白领教了。 他掌握着她,压制着她,让她炽热,让她颤抖。 她试图与他较量。 直到脸埋进那柔软的枕头,彻彻底底地被占有,才知道自己不是国王,只是向国王匍匐的臣民。 那一刻程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眼底热热的。 枕头下濡湿了几许。 她忽然就用手把自己的脸盖上了,窗外的光透过她稀疏的手指缝洒落她脸庞,坠入她瞳孔,在一场放肆与释放之后,回到最初的安静。 程白睡着了。 在他的床上。 屋里一片狼藉。 他侧身躺在她身旁,就这么静静地凝望她很久,然后才起身来,披了睡袍,赤脚踩在地毯上,从屋里走了出去。 外面客厅的桌上,菜都已经冷透了,红酒开了放在一旁醒着。 旁边搁着一本才打印出来不久的样书。 再旁边是一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 里面嵌着一枚镶了一圈钻的戒指。 他走过去倒了一杯酒,仰头喝掉,又把桌上的饭菜都倒了个干净,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那一只盒子扔进角落的柜子里。 “咚”地一声响。 程白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荒唐过了。 睁开眼时,边斜就躺在她身边,似乎还没醒。 空气里似乎有淡淡的酒味。 但屋里似乎被人收拾过了,并不十分凌乱,大床床尾的脚踏上放了件睡袍,她走过去穿在了身上。 毕竟是边斜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 只好用腰带系上。 但依旧显得松松垮垮。 脑袋还有些沉沉的,显然是昨夜宿醉留下的后遗症。 程白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 外面便是一整片落地窗,天早已经大亮了,泛着冷白色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地上的茶几,茶几上的水杯,和水杯里的水,都显出一种通透的感觉。 可她却觉得一片荒芜。 甚至陷入一种巨大的迷茫。 边斜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沙发里抽烟,细长的手指松松地夹着细长的烟,独自安静地朝外面望着,精致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发亮的天光,可很久也没抽上一口。 细细的烟线浮上来,像是河里飘荡的水草。 于是他忽然觉得程白像是一只鱼。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从沙发后面地环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将脑袋亲昵地凑到她脸颊边,温声道:“醒多久了?” 程白转眸看他。 他的吻便落在她眼角。 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程白恍了一下神,无端有些沉默,却问:“你好像从来只说喜欢我,却从不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边斜便将下颌轻轻靠在她头顶,淡淡地笑:“我很聪明的。” “……” 程白终究是说不出话来了。 边斜注意到那茶几上放了她的手机,屏幕停留在邮箱的界面,显然是醒了之后已经回复了一些工作上的邮件。 一个电话很快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朱守庆。 程白整理一下稍显混乱的心绪,才把电话接了起来:“朱律?” 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和急促:“程律,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这边联系到苏妙了,她答应出来见一面,你什么时候来?” 程白顿了一顿,才道:“过会儿吧。” 那头的朱守庆也不大能察觉出她的异常,秉承着所有大律师挂电话都十分干脆的优良习惯,直接一句“行,我们等你”,然后挂了电话。 程白收了手机,看边斜:“我要去律所。” 边斜“唔”了一声,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笑:“我一起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8章 奶爸边 苏妙答应见面。 但她有个条件。 那就是,跟她面谈的人里一定要有方不让。 电话里说得简略,程白也没多问,还是等开车上路了才从后续的沟通中知道有这一条,一时倒有些好奇起来:方不让居然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然而这疑问冒出来的瞬间她又觉得自己是想岔了。 为什么她会下意识觉得方不让不想见苏妙呢?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预感。 倒是边斜今天破天荒又要跟她一起去律所,让她有点诧异:“今天不在家写书了吗?” 边斜一副散漫模样,竟回:“写完了。” 程白顿时一愣。 边斜若无其事地解释:“昨天不是跟你说让你早点回来吗?本来想写好之后先给你看看。谁想到啊,某人放我鸽子不说,还喝了个烂醉回来,对人家这般那般……” 程白忽然有种把这人从车里扔出去的冲动。 嘴怎么这么碎呢? 昨晚上真是酒上头了容易犯错,又正赶上情绪不那么好的时候,搅了个一团糟,让她很难找出一个应对的理由。 但或许男女之间的事要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吧? 反正边斜没问。 她也就懒得说。 这会儿她把车开进了底下停车场,只斜斜地睨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边斜于是做了个给自己的嘴上拉链的动作。 程白气得发笑。 但从车上下来,乘电梯上楼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却自然而然地靠得很近,仿佛有一种无言的亲密。 只是他们才走进律所,前台的陈嫣就连忙叫了他们一声,说:“程律,刚、刚才有个小孩儿来找你,费主任进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逗了他一阵之后,就带他去了您的办公室,让他在里面等您。我也没问到他是谁……” 小孩儿? 来找程白的客户各种各样,但小孩儿还是头回听说。 程白好了奇,跟边斜一到去了办公室,推开门瞧见那坐在转椅上的小小身影,便一下愣住了—— 竟然是方不让那儿子。 方还。 他经常戴着的那一顶鸭舌帽放在腿上,正专心致志地慢慢转着手里一枚八面的魔方,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时才从沉浸中拔回神来,抬头向程白看来。 程白向他走来时,他竟然起了身。 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孩儿。 也不知方不让这种目中无人的跋扈人,怎么就能有幸有这么懂事一个儿子。 这些天来,虽然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但程白和方还之间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的,只是没有说过几句话。 她也没有多少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所以此刻心中虽然疑惑,也只能尽量放柔软了语气,向他弯身,笑着道:“没跟你爸爸在一起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边斜是跟着她一起进来的。 方还他也见过,但不是太熟。 此刻便两手插兜站在程白身后看着。 方还抬眸,看了边斜一眼,才转过来,似乎小小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听说您很厉害,是可以决定以后我跟谁一起吗?” 程白怔住。 小孩子的眼睛总是最纯粹的,而历经过世智尘劳的大人们在与这样的一双眼对视时,总会很难自控地生出那么几分惭愧来。 很显然,她不过是个律师,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但方还也不过是个才五岁的小孩儿罢了。 在之前接触的这么多天里,他几乎是不说话的。 就算是和方不让也只有简单的几句应答。 这本来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可他却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对着他父亲的律师,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昨夜酒后才忘记的东西顷刻又都涌了上来。 让程白觉得不舒服。 但那些与眼前的小方还没有任何关系。 她轻轻摇了头:“很抱歉,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方还先前那绷紧的肩膀便微微散了下去。 显然这答案有些令他失望。 他张了张嘴,还是慢慢地垂下了头去。 程白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他先前那个问题里藏着的别的意思,于是蹲了身,凝视着他,问出了一个在寻常人看来略显残酷的问题—— 尤其是对一个孩子而言。 “你想跟着谁?” 跟苏妙定下的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左右。 一开始定的是两点,但因为朱守庆他们得知程白早上没来,打电话给她之后,便把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 双方本来说在楼下碰面然后一起出发。 但没想到刚乘电梯,跟边斜一起带着方还下去,就接到明天诚那边打来的电话,说破产管理那边的公司股东临时过来谈一下进度,让程白也上去碰一面。 才刚下去又上来,虽然明天诚是在另一栋写字楼,可也实在很折腾了。 边斜今天难得穿了一身白,听见程白打电话的内容时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待她挂完电话,便直接一指旁边不远处的大堂bar,道:“碰一面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去吧,我在下面等你们就行。” 程白便不大好意思地笑笑。 她将目光转向了方还,想说方不让这儿子自己还是得带上去的。 但没想到,方还看了看那栋写字楼的方向,低垂了眼帘,竟然显得有些沉默。 于是某道心念从心底划过。 程白改了主意。 她重新看向边斜道:“也行,那方还就交给你了,你们在下面等着,我一会儿就下来。” “啊?” 边斜顿时露出震惊的神情来,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他伸出手来指着旁边还没自己腿高的方还,然后一指自己,诧异极了:“你让我带这小破孩儿?” 开什么玩笑。 方不让的儿子诶。 他怎么说也是身价不比方不让低的堂堂一畅销作家,程白一开口居然让自己带孩子?他心里是拒绝的:“你在做梦。” 程白便问:“那要一起上去?” 边斜是有懒病的,一时无言。 程白于是一摊手,也不管他了,直接往另一栋楼去,只道:“金主爸爸的儿子,照顾好点啊!” 方不让也配叫“金主爸爸”了吗? 边斜白眼差点飞上天。 当奶爸?还是别人孩子的奶爸?不可能的。 程白其实多少也有点担心,毕竟方还这小孩儿虽然颇有点讨人喜欢,可边斜和他老子方不让却隐隐约约有点气场上的不对盘。 以这位大作家的德性…… 欺负小孩儿这种事他完干得出来啊。 然而等她和方不让陪着几位客户一道从明天诚那栋楼下来的时候…… “笨,口诀不是这样的。” “……” “我来我来!” “别……” “你才多大年纪就敢怀疑大人了?啊,我没写书之前也是学霸一个,还是搞工科的,我要拼不出来你认我当爹!” 一大一小,俩人在大堂bar边上沙发上坐着,两颗脑袋差点碰到一起,中间便是先前方还拿在手里研究的八面魔方。 现在这魔方已经落到了边斜的手里。 方还瞪大了眼睛看他。 边斜半点没有归还的意思,手指灵巧地飞旋,一脸能解开魔方的自信。 可拨弄了没多久,所有动作就停下了,卡住了似的。 方还紧抿着嘴唇,看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怀疑,伸手要把自己的魔方拿回来:“我自己来……” 边斜却不给:“等会儿。” “……” 不远处的程白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只把自己怀里抱着的一沓文件放到了旁边方不让助理宋京的手上,然后跟身边同行的客户道了一声抱歉,走了过去。 “程律?” 正跟方还因为魔方归属争执不休的的边斜,忽然看见她过来,愣了一下。 程白也不说话,只从他手里把那魔方拿到自己手里。 “咔,咔咔咔……” 转动的速度不至于使人眼花缭乱,但每一下都没有迟疑,明显是胸有成算。也不过十来秒,那魔方便被拼好了,八面的颜色排列得整整齐齐。 她把魔方递了回去,凉凉地看了边斜一眼:“工科学霸?认爹?” 边斜:“……” 方还一双漂亮的眼睛顿时亮亮的,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程白,然后伸出双手把魔方接了抱在自己怀里,转头看向边斜。 边斜老脸一红,有点挂不住了。 程白笑也就罢了,这小破孩儿还敢看自己是几个意思? 他抬手就直接拽了方还那鸭舌帽的帽檐一下,哼声:“要不是我前面拼了那么多你以为她能这么快拼出来啊?我就是卡了一下壳而已!” 方还身板毕竟还小,一没留神差点被他给拽倒。 边斜看笑了:“而且,我刚才说的是‘拼不出来你认我当爹’,赶紧的,叫爹!” 然后他一抬头,看见方不让穿着一身西装一手揣兜一手拿了个文件夹,站在其他人前面,面无表情,正看着这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9章 苏妙 欺负人儿子,忽悠人儿子叫爹,还被人亲爹抓了个现形,这可还行? 当时的场面有一点尴尬。 但边老邪自问风里来、雨里去,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多少了,这么一点尴尬还不放在眼底,在察觉到方不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也十分有礼貌地递回去一个尚算“友善”的微笑。 说实话,不管边斜是不是真出于善意,这笑容落在旁人眼中,多少就带了点挑衅的意味儿。 好在方不让并没有计较的意思。 方还看见他来了,就收起了先前和边斜玩闹时那生动的表情,抱着魔方字的自动走到了他和宋京的身边,只是目光依旧时不时向程白转去,眼神里是不大能掩饰住的好感。 几位客户见到方还倒是有些惊讶,还问了两句。 在得知这是方不让的儿子之后便难免恭维起来,什么“长得真好看”“看着真伶俐”之类的夸赞不绝于口。 跟苏妙见面的地点约在外滩,一家下午茶非常出名的店,特意订了景观位,透过临窗的大玻璃就能看见午后日光照耀的黄浦江和江上缓缓驶过的游轮。 因为见过客户,程白他们到得不算早。 苏妙已经在位置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是那种十分清纯无害的长相,又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纪,正是青春最好的时候,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即便只上着淡妆也吸引着旁边路过的人,让人的目光忍不住流连。 跟方不让结束关系已经有一阵了。 想起今天要见面,她还去店里做了新指甲。 漂亮明艳的孔雀绿,不是皮肤非常白的人根本压不住。 程白他们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只有一个人,也没带别人时,便都微微蹙了眉。 相比起单枪匹马的苏妙来,他们的人显得太多了。 这未免会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而他们想和苏妙好好谈谈,自然不能给人这样的印象。 程白和朱守庆合计了一下,决定其他人都在别的位置等着,反正苏妙只见方不让,不如让方不让先去谈,等有眉目了再叫他们也不迟。 没想到方不让直接否决。 他对女人的兴趣从不长久,已经“交往”过了的更是没有什么新鲜感。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理由,他也实在不想多跟对方说一句话,所以让朱守庆跟自己一起去。 但朱守庆考虑了一下,竟然道:“还是程律去吧,两个大男人看起来也还是欺负人。程律是女性,跟女性沟通起来会比较方便。” 程白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官司,根据她临时抱佛脚从书上看来的经验判断,朱守庆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所以她考虑片刻答应了。 于是其他人坐在了附近,由程白跟着方不让,向苏妙走去。 苏妙今天穿一身浅绿缀奶白色珍珠的裙子,来时披着的毛茸茸的坎肩放在沙发另一侧,她程微笑着注视着方不让走过来。 但在瞥见他后面还有个程白时,面色便微微一变。 程白耳垂上挂着的那六芒星镶孔雀石的耳坠也是深深的蓝绿色,中心一抹晶莹的钻光点缀,低调之余却依旧精致闪耀。 她一时觉得被扎了眼也被扎了手。 “苏小姐,好久不见。” 程白也是一个有观察力的人,虽然鲜少跟苏妙这样的人有深入接触,但察言观色也是组律师的基本功了,轻而易举就感觉出对方似乎不大喜欢自己。 是了。 天知道苏妙答应见面时一定要求方不让出面,她和朱守庆只想到方便沟通的问题,可没想过“同性相斥”这种千古至理。 方不让却是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径直坐在了她对面,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一架,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抬眉便单刀直入地问:“殷晓媛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妙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方不让就是这样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跟逗猫儿似的逗你,有品位有风度还有情趣,但一旦他的兴趣消解,抛弃得又比谁都快。 甚至说不上是冷酷绝情。 因为他身边的女人们还配不上这些词。 他扔掉她们只像是扔掉一件衣服似的,无非是付出一些钱的代价,“分手”的时候都不会自己出面,只叫他身边那位尽职至极的宋助理来。 她很少见到方不让对哪个女人特别。 在见到殷晓媛之前,苏妙其实以为她会很不一样。 毕竟是跟方不让结婚了的女人啊。 可见到了之后,却有些大失所望。 在苏妙看来,殷晓媛与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的不同,甚至更可怜。 但这些她都不会在方不让面前提起。 男人并不喜欢听这些。 她一手支在了自己的下颌上,一张容长的脸上,猫儿似的一双眼,妩媚极了,却没有描太深的眼线,所以又显得干净,唇边挂出笑来时便有几分自然的娇俏:“方大律一向喜欢用利益来衡量人,也不喜欢沾染什么不在控制范围内的花花草草,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奇怪。想来,我要说我什么好处都没拿到,你肯定是不信的。” 现在这社会,无利不起早。 方不让所信任的只有利益和自己的理性。 他随意地翻了一下饮品单,点了杯咖啡,又顺便帮程白点了一杯苏打水,然后才道:“你有没有资格跟我‘同居’,你自己很清楚。撒谎算计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程白出门的确不大爱咖啡,除非是做案子熬夜加班看文件。否则大多数时候一杯苏打水就足够,像这种很女生、很小资的下午茶,她极少来。 以前律协开会大家聚会时她也是这习惯。 所以听方不让点苏打水时她没反对,只是坐在一旁听这两人说话。 可苏妙的目光却忍不住再次落在了程白的身上,一只搁在桌上搭着咖啡杯边缘的手没什么异样,但垂在桌下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掌却已经悄然握紧。 她其实没想过今天程白会来。 尽管决定来之前已经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万遍,要冷静,要聪明,要抓住机会,可这一时间依旧有点不能淡定。 好在她情绪调整极快。 眨眼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苏妙向方不让眨了眨眼,轻笑:“可我是真觉得方太太可怜。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生了孩子,你却这样对她。以前我跟你,是以为你单身,觉得自己年轻貌美,又有点小聪明,不愁抓不住你的心。我可以跟别人竞争,也可以为了你花枝招展,就算做的事情的确让人不齿,可所有选择都是我的私事,除了你跟我之外也不会伤害到别人,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污点。直到你太太找上我,我才知道,我不仅是个情人,还是个情妇,是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听上去像是失足少女悔改。 可程白听着总觉不是那么对味儿。 这些话从苏妙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方不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要告诉我你因此起了愧疚,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所以决定无私地帮她一把。” 苏妙貌似惊讶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唇:“就是这样呀。” 方不让的目光冷了下来。 苏妙却忽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来,难得能看到方不让露出这样的神情呢,她故作歉然地道:“跟过方先生的女人都知道,方先生从来是个只谈性不谈情的人,有太太有孩子在外面混着的时候还毫无愧疚,可能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像我这样还没坏透的女人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要补偿的愧疚吧。” 方不让喜欢的是漂亮蠢货,但那也得是识趣的漂亮蠢货。 女人一旦开始直白地跟他谈条件,就会令人索然无味。 他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没了,只问:“车?” 苏妙没回应。 方不让又换了个词:“房?” 苏妙还是没说话。 方不让挑眉:“钱?” 苏妙压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看来我在方先生的眼中是个很物质的女人呢。” 方不让十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朱守庆硬按着头,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服务生上了咖啡和苏打水。 他端过咖啡来直接喝了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呢。只是可惜了。如果我告诉您,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自己以前错得离谱,想要挽回,的的确确不是想要借此威胁以求得什么利益,您肯定不相信。”苏妙一脸的遗憾,手指轻轻抚过唇瓣时,便发现因为之前喝咖啡,口红沾到杯沿上,所以唇色有些淡了,“所以,我现在只能说,我想要的,方先生给不起。这样,也许您更相信一点吧?” 能在方不让身边待到四个月多的女人,果然也是不简单的。 程白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方不让听完后却没有回应,只是换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苏妙,而苏妙也用一种十分曼妙的姿态坐在他对面,任他打量。 程白觉得,这应该是自己介入谈判的好时机。 只可惜,就在她要开口了,开始斟酌自己的言语和用词的时候,不远处竟然走来了两道相携的身影,一下让这一场谈话终结—— 殷晓媛和她的异国男友。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笑着从外面走进来,大约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不让,面色顿时一变。待得看见方不让对面坐的是苏妙时,整张漂亮的面孔便彻底沉了下来,仿佛能拧出水来。 先生,太太,先生的小三,太太的情人…… 这场面可真是太刺激了。 程白头皮都麻了一下。 “呀,真巧,殷女士也喜欢来这家店喝下午茶吗?”苏妙倒是没有什么惊慌的神情,甚至不觉得意外,还笑着跟殷晓媛打了声招呼,然后解释道,“您别误会,是方先生和他的律师一定想要找我谈谈,还不断来找我的朋友,又给我打电话骚扰我,所以我觉得找个机会来跟他们说清楚也比较好。现在已经聊完了。” 殷晓媛看她的目光有些怀疑:“是吗?”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深目高鼻,穿得倒是很休闲,虽然可能对其他人还很陌生,但看这场面也大约猜到了一点东西,只用一种很感兴趣的眼神打量着其他人。 这边突如其来的状况自然也引起了朱守庆等人的关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处。 边斜也从手机的贪吃蛇游戏里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方不让两手交叠自然地搁在腿上,乍见到目前这位还算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且没露出任何与见到陌生人不同的神情,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反倒是殷晓媛的情绪要激烈一些。 她朝着方不让冷笑了一声:“从来只打胜仗的方大律也有为了案子而担心的一天,都私底下来找我这边的证人了,这么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好过吧?” 方不让岿然不动,凝视着她,平淡地回了一句:“你为什么觉得该是我害怕你呢?” “……” 殷晓媛站在距离他有几个桌位的地方,在听见他这话的瞬间,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但末了却扯开唇角一笑,像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想必你已经能感觉到了,我不仅要拿到属于自己赢得的那部分,而且还要毁了你。” 离婚。 诉讼。 举报。 舆论。 种种的手段她都用上了。 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聚好散的夫妻,真到了反目成仇的时候,大都恨不得将对方弄死。 殷晓媛并不忌讳直接谈论自己对方不让的憎恶与仇恨,此刻目光一扫,便看见了方还。 她一下笑起来,向他走去。 方还就坐在宋京旁边。 对面是朱守庆和边斜。 殷晓媛一走过来,朱守庆就立刻戒备地站了起来,盯着她。 但殷晓媛浑然没看到似的,走到方还面前,半蹲了身子,还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改先前尖锐的嘲讽,显得十分温和:“小还,等过一段时间,妈妈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方还静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殷晓媛唇边的笑容一下就扩大了,像是打赢了一场仗似的,再一次带着赞许地拍了拍方还的头,然后起身转过头去,用一种十分挑衅的眼神看着那边的方不让。 这与她那天在程白办公室时,可说是判若两人了。 方不让毫无反应。 仿佛眼前这一幕无法激怒他似的,更无法带动他半分的危机感。 “苏小姐,我们走吧。” 殷晓媛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当然也更不想苏妙在这里跟方不让多待,便打了一声招呼,让苏妙跟自己走。 苏妙于是向方不让点头一笑:“那法庭再见了,方先生。” 她起了身。 那条浅绿色的裙子有些短,两条修长的腿没穿丝袜,站起来时白晃晃的。她伸了手,将因为方才坐下而有些皱起来的裙子往下拽了拽,才十分得体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向殷晓媛走去。 殷晓媛的男友就站在殷晓媛身后,也不知是不是了解苏妙的身份,在她站起来时,多向她打量了那么几眼。 三个人终于离开了。 朱守庆琢磨着刚才那一番暗流涌动的对话,看了看方不让,又看了看小方还,莫名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直给程白打眼色。 程白也觉得刚才听到的某几句话有点微妙。 她放下了刚端起来的那杯苏打水,走了过去。 朱守庆立刻就拉着她的袖子往外面走去:“我们聊聊。” 方不让却没管他们,一手压在另一手的手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向方还这边走来。 方还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起了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的手指,半埋着头,把方才殷晓媛的手拍过揉乱了的头发顺了顺,然后为自己戴上了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边斜旁观了一场好戏,觉得太有意思了:“方大律的女人们,好像都不大好搞定啊。” 方不让答非所问:“我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边斜听了这话却忽有些怅然,望着玻璃门外面还在皱眉跟朱守庆说着话的程白,意味不明地一笑:“可我家程律却好像不清楚她要什么。” 方不让跟边斜对视了刹那。 宋京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跟什么也没听什么也没看似的。 最终是方不让先收回了目光。 他揣着手,踱步到方还身旁:“下午想去玩点什么吗?” 方还抬头,眼睛又亮了:“过山车!” 方不让面色一僵,想了半天,还是转头对宋京道:“一会儿你带他回去写作业吧。” 方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0章 另辟蹊径 “什么叫‘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害怕你呢’?”朱守庆是真觉得方不让刚才的话不是很对劲,“虽然我很不喜欢他这个人,但他很少有虚张声势的时候。如果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也没拿着对方把柄,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吗?” 走廊外面,有人在抽烟。 程白和朱守庆面对面站着。 朱守庆想到的,程白也想到了:“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一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说,殷晓媛应该怕他才是。而且我看刚才殷晓媛的脸色,也跟朱律您一样的想法。” 在方不让说出这话时,殷晓媛明显有一瞬间的紧绷和僵硬,尽管调整得很快,可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出来。 朱守庆断然道:“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程白不明白:“可为什么呢?” 方不让又不是愣头青了,作为经验丰富的律师,他不可能不知道作为当事人,他对代理律师的隐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尤其是在有对方把柄的情况下隐瞒,这不是傻吗? 两人都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但转念一想,方不让平时可不就是这么个懒得跟别人解释也懒得跟别人多说的性情? 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朱守庆跟程白商量了一下,决定换一个不大敏感的时间,再旁敲侧击一下,跟方不让好好说说官司如果败诉可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 和苏妙的见面就这样无果而终,跟殷晓媛的意外见面更让众人意识到了这一桩官司里双方当事人的紧张关系,也让程白感受到了自己所面临的挑战—— 她可是负责抚养权争夺这一块的。 但更让她觉得有趣的是方不让的儿子方还。 想到这孩子在面对殷晓媛时候的种种表现,包括在殷晓媛跟他说过一段时间就接他回去时,他那安安静静的一点头,都让程白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年头的小孩儿了不得。” 方还回答程白跟谁那个问题的时候,边斜就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在殷晓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孩子会表现得很冷淡,甚至很抗拒,但结果完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还居然点了头。 令人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 “方不让这儿子是妖孽吗?” 眨眼就是周末,边斜现在完成了新书的书稿,只等着出版商那边校对送审,所以整个人又恢复到刚跟程白认识时候的那种闲散状态。 上午下了点雨,空气里浮着的灰尘都少了。 他便拉了一把椅子出来,陪程白坐在院子里面看朱守庆团队那边发过来的很多证据资料。 和解不成,形势不利,但官司还要继续打,而举证期限也没多久了,所以现在双方都在抓紧时间调查对方,试图抓住对方的错漏和把柄。 还别说,真让他们查出一点东西来。 “小孩子知道的东西未必比我们知道得少,就是方不让这儿子看得有点太严,都直接拎回家写作业了,也没机会多说上两句。”程白面前文件摞得高高的,她指间夹着一根笔,正在面前一份时间表上圈圈画画,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又道,“不过父母离婚对孩子来说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说归这么说,真让我到一个孩子面前问人家父母的事情,我也不大干得出来。” 边斜看她没看笔记本电脑,便随手将电脑屏幕转向了自己,手指点着鼠标就翻看起邮箱里的资料来。 其中有一份是殷晓媛的社交账号。 他惊讶于连这种证据都要收集,惊讶之余也不禁生出几分兴趣,漫不经心地点了进去,却道:“举证都进行到现在了,你们手上都没有半点对方的不利证据吗?” 程白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审视着自己手里这一份时间统计表,犹豫了一下:“严格来说,不算是没有。但比起方不让来,好像无足轻重。” 边斜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程白道:“监控能调取到的殷晓媛的进出纪录。” 边斜皱眉:“有什么用?” 程白把签字笔盖上了,扯扯唇角道:“能算出殷晓媛这段时间有多少时候待在家里。” 离婚案件里,子女抚养问题是要分情况的。 两周岁以下的孩子,原则上由母亲抚养;两周岁以上的孩子,随父或者随母都可以,主要看哪一方更适合抚养;十周岁以上的孩子,法院则会征求孩子的意见。 方还就在二周岁到十周岁这个区间。 所以关键点就在于,殷晓媛和方不让谁更适合抚养孩子。 纳入这一点考虑范畴的有: 1.父母是否做过绝育手术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丧失了生育能力; 2.子女随父母其中一方生活时间比较长,改变生活环境对子女健康成长明显不利的; 3.有无其他子女; 4.是否患有久治不愈的传染性疾病或其他严重疾病,或者有其他不利于子女身心健康的情形; 5.子女同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共同生活多年,且祖父母或外祖父母要求且有能力帮助父母方照顾孙子女的。 方不让和殷晓媛双方显然都还有生育能力,第一条可以直接不考虑; 在随父母生活的时间长短方面,殷晓媛表面上是胜过方不让的; 双方都没有其他子女; 孩子并不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照顾; 父母双方都没有重大疾病,但“其他不利于子女身心健康的情形”就很值得商榷了。 “物业管理处调来的车辆进出纪录是最近半年的,可能是因为这阶段她和rs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很少待在家里。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好几天,也有的时候下午两三点出去,凌晨一点才回来,或者第二天早上才回。”程白又拿起了旁边另一份资料,“从方还刚出生时,就有请月嫂和保姆照顾。但早期一些的毕竟是四五年前的人了,要找到人很困难,但根据最近两年的三位保姆的说辞来看,殷晓媛至少在两年前就不大管家里的事了。”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管的。 方不让虽然很少回去,顶多就是见见方还,带方还出去玩,可在金钱上给的却十分宽裕。家里住的三层豪宅每周都会有专人来打扫,车库里停着的豪车也会有专人送去保养,而方不让和他的父母也早就断绝了联系,家中既没有什么长辈需要殷晓媛孝顺,也没有什么亲戚关系需要殷晓媛处理。 甚至连孩子都有保姆和幼教。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是典型的贵妇生活,有钱有闲,而且还没有豪门亲戚一大堆的勾心斗角,除了感情方面有缺陷之外,单纯说日子该是过得很舒坦的。 方不让毕竟对女人都很大方。 “所以殷晓媛和她的律师说她在这一场婚姻中除了感情之外还付出了很多的东西,这之类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水分。” 但反正打离婚官司都这样说,也司空见惯了。 程白对殷晓媛的感觉其实有些复杂。 不管是苏妙还是殷晓媛,跟她都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好像同是女人,她活成了一个样,而她们活成了另一种她不能理解的模样。 边斜隐约能感觉到程白对殷晓媛一方的态度变化:刚开始的时候是比较倾向于殷晓媛的,毕竟看方不让倒霉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幸灾乐祸之心谁也不能避免;但在殷晓媛主动联系她,又亲自来乘方拜访过一次之后,程白的态度就变得中立了一些;而在昨天和方还的短暂交流和问答中,她的态度一定又发生了变化。 他仔细想了想程白刚才说的话,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寻常:“两年里三个保姆?” 程白点了点头:“都是做了几个月就被辞退了。” 边斜道:“是殷晓媛比较挑剔,还是方不让比较挑剔?” 程白摇头:“很难说。” 这几位保姆朱守庆都找来见过,程白那天正好也在,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听保姆们将他们怎么照顾孩子,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和殷晓媛那些不多的接触。 但在被辞退这件事上大家都很迷茫。 她们都算是很不错的保姆了,在现在的主人家里也相处得很愉快,可在殷晓媛这边无一不是才做了几个月就被辞退,而且不给任何理由。 “就是忽然有一天,公司就打电话来跟我说,方太太家不用去了,工作就这么结束了。”当时那位三十多岁自问很有经验的保姆说起这件事时还是满脸的纳闷,“我就很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工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错,就问经理是什么原因。可经理也说不知道,忽然之间就说辞退。毕竟别人是有钱人家,我心里很不高兴,可又不敢多问。方太太平时就不跟我们说几句话,是那种不爱搭理人的,我们也有点怕她。反正工作又不是找不到,没了这家还有别家,所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只是有点舍不得小少爷,那孩子真是又聪明又可爱,老讨人喜欢了。” 程白不大能想得透其中的因由。 边斜听了这话之后却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情。 程白觉得他是想到点什么了:“有灵感了?” 边斜坐累了,懒洋洋地歪倒在她身上,却摇头:“你们都不知道原因我能知道什么?也就是忽然冒出来一想法。方还年纪毕竟还小,父母好像也没有什么感情,一个爸很忙是肯定的,一个妈忙不忙不知道,但反正保姆是照顾他时间最多的人。人跟人相处,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但如果一个人来,刚熟悉信任一段时间就离开,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 殷晓媛不想让孩子跟保姆相处出太深的感情,所以才这么频繁地辞退保姆? 程白有点明白她意思了。 “可她本来就是方还的母亲,至于这样吗?” 边斜笑看着她:“是啊,母子感情如果好的话,怎么会担心这个?” 不过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而且这应该也不能决定什么吧?” 天气转暖,午后便容易犯困。 边斜说完就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手指轻点鼠标,划动电脑上的页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程白也只能叹一声:“是这样了。” 就算殷晓媛和方还的关系没有她说得那么好,这也不影响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只能看双方谁更适合。 单纯说生活习惯,方不让其实不差。 甚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手上这些资料,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先前跟边斜聊起的时候边斜也是一脸的震惊。 ——这位性生活混乱的大律,除了抽烟的习惯有点不好之外,竟然不嫖不赌,不酗酒,定期运动健身,参加各类社会活动,一年两次体检绝不落下,自律到令人发指。他甚至还有献血中心发的献血光荣证…… 像边斜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去献血的,原因很简单:“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总觉得献血更健康都是忽悠人,身体里就那么多血,后面固然会造,可当时的损害其实不小,人会比较虚弱。我这人惜命,怕死。而且对我来说,有那献血的功夫还不如趁着有精力多写两本书,赚了钱做慈善,对社会来说会更有用一点。” 至于方不让献血这件事…… 他考虑了一下,撇嘴道:“说不定是你们律协组织的强制性公益活动,所以你看,他就献过这一次。” 对此程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又把手里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 边斜却转眸注视着她:“严格算起来,殷晓媛其实是因爱生恨吧?她说离婚不仅为了要拿到自己应该拿到的那一份,还想毁了方不让。得不到,所以现在才有点疯狂。” “人一旦被感情控制,就丧失理性,最终陷入这样可悲的境地本来就不足为奇。” 程白很自然地接了这样一句。 可话出口后,却忽然安静。 她翻看着眼前一沓a4纸的手指停在了页码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里面那种隐隐压抑的感觉又泛开了,是她垂了眼帘,沉默。 边斜也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但并没有让这种沉默的气氛蔓延出去,只片刻后便做出一脸不满来,道:“我们程律年纪不见得多老,说话却已经老气横秋了。” 这是他独特的体贴。 程白其实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但越是能感觉到,心下的感觉越是复杂。 她也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我心理年龄大不行啊?” 边斜跟着她笑:“小孩子都喜欢装大人,真正的大人却都愿意很孩子气。” 程白听后翻了他个白眼,不搭理他,继续从证据中整理出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 边斜则时不时在她旁边话痨:“方不让微博的婚姻状况写的居然是‘丧偶’,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这基本能断定肯定不是因为爱情结的婚。” 程白随便“嗯”了一声。 边斜是正在看殷晓媛的微博:“哎,这俩人居然也没有互相关注。方不让微博上没有殷晓媛半个字,倒是殷晓媛好像有艾特过他几次,但他都没搭理诶。哇,这男人真狠心!说起来程律的微博好像也不大搭理我,我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感了……” 程白忽然抬起了头。 边斜又看了殷晓媛关注列表:“哎,她男友也有微博,跟她互关。只是好像没有发多少内容,这光秃秃的一片。” 程白道:“外国人用ins和facebook比较多吧?” 边斜立刻“哦”了一声:“也是。” 殷晓媛的男友rs微博上的内容并不多,他一拉就拉到底了,这时候正好瞅见他关注列表里有上百号人,于是点进去随意翻了翻。 这一翻,就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微妙。 程白本就在关注他,立刻就注意到了:“怎么?” 边斜就保持着那一点微妙的神情,又看了一会儿,才忽然抬起头来,对程白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朱律提出过几种解决方案。方不让这案子,如果能不离婚就是最好的?” 程白点头:“对。” 边斜道:“这方案没推进下去?” 程白想起了前几次调解的情况,摇头:“这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朱律固然这样想,但女方的态度太坚决了,存在争议的也就是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权,在离婚这件事上没什么缓和余地。” 边斜眸底有幽光闪过:“因为rs?” 程白觉得他是明知故问,好像并不是疑惑,而是更想要确认什么东西:“对,据殷晓媛自己说,她之所以变得无法忍受自己原来的生活,就是因为遇到了现在这个异国男友。她想要离开方不让,和他结婚。如果她和方不让的婚姻要存续下去,自然不能跟对方结婚。” 边斜又思索了起来。 程白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你有想法?” “而且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边斜抬眸,一双藻褐的眼仁望着她,只将自己刚才看着的电脑屏幕转向程白,让她看rs的关注列表。 “看出什么了吗?” 陌生用户只能查看对方一小部分的关注列表,所以程白能看到的部分也不多。 但rs关注的这些…… 很多漂亮网红,甚至连头像都极具诱惑,有的更是带着满满的性暗示,看个人简介竟然还有一部分是做外围的。 程白眼皮立刻就跳了一下。 边斜眨了眨眼。 他是个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的人,就像是昨天,殷晓媛起身拽那裙角时,他就注意到了rs的眼神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至少他觉得,他女友是程白,他不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另一个女性。 “外国人在性观念方面可能都比较开放,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程律曾告诉过我,殷晓媛从小是在国内受到的教育,骨子里可能是个很传统的人。”他望着程白,摊开了双手,“搞不定殷晓媛,也许可以搞定她男友?” 离婚对方不让来说是一场灾难。 殷晓媛因为想跟男友结婚才离婚。 那么,假如她没有男友,或者这段感情也破裂了呢? 程白注视着边斜,目光闪动,却很久都没有说话。 边斜正想问她意见。 但没想到程白下一刻就站了起来,竟然直接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二话不说往外走:“我这就去找朱律!” “……” 边斜愣住。 眼看着程白从家里走出去,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待得回神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失笑。 程白也是走出门,坐上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竟破天荒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再抬头一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两边脸果然有些微红。 想想刚才那情景,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一声出来,觉得这有点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但反正做都做完了,干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拿出手机她给朱守庆打电话。 不过没想到,朱守庆竟然道:“周末我没在律所,刚从家里出发,准备去找方par呢。要不我们干脆在他家里见吧?我把他地址发你。” 程白想想也没意见,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朱守庆就把地址发来了。 一片高档住宅区。 程白驱车前往,倒很巧地跟朱守庆在大门口遇到,于是先后把车开了进去。 方不让现在住的地方在一片足球场大的绿草坪后面,周围种了不少花树,绿化做得非常好,旁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做得十分漂亮的人工湖。 这种地方首付都要几千万。 两人到了门口,朱守庆拎着公文包,上前按了门铃。 站着等了有半分钟。 里面咔哒一声响,门开了。 一张青春妩媚的脸随着门缝扩大而逐渐清楚完整,又娇嫩又纯情,猫儿似的一双眼,目光里沾着一点朦胧的惹人怜的水雾,转过来的时候便像在人心里挠,勾得人心魂一荡。 宽松的丝质睡袍松垮地穿在身上。 那雪白的、瘦削的肩膀都隐隐露出来一半。 程白愣住。 朱守庆也目瞪口呆:“苏、苏小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1章 生本不羁 “请进。” 苏妙看见站在门口的是朱守庆和程白倒是不怎么惊讶,唇边还挂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也说不清到底是漫不经心的讽刺多一点,还是高高在上的得逞多一点。 “不过方先生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下来。” 她打开了门,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朱守庆整个人几乎僵硬在了原地,好久都没做出反应,在意识到方不让可能做了什么事情之后,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铁青。 还好程白在旁边咳嗽提醒了一声。 朱守庆这才勉强保持着冷静没有当场翻脸,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和程白一起低声道了谢之后,走进了别墅里面。 这还是程白第一次走进方不让私人的住处。 整体的装修风格比较现代、冷淡,色调以灰、黑、白三种为主,客厅的层高非常高,一楼做得像是大平层,中间铺了地毯,墙上还装了块很大的电视屏幕。 另一头依次是饭厅和厨房。 一架半环形的楼梯盘旋着通向二楼。 一面书墙从地上开始顶到天花板上,实打实放着的是各类藏书。 别墅内所有家具陈设都非常整齐,没有半点混乱。 拉一把尺能比出条直线的那种。 就连压在客厅茶几上的几只暂时没用的玻璃杯,都严丝合缝地倒扣在茶盘圆形的花纹上,不错半点。 整栋别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级机械表内部精密的构造,严谨到一丝不苟。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活人住的地方。 这是程白走进去坐下来后,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苏妙显然没有多跟他们攀谈的意思,请他们坐下稍等之后便上了楼去,然后程白他们就听见了一点细碎的说话声。 很快苏妙又下来了。 只是先前那性感宽松的丝质睡裙已经换成了一身非常得体的dg收腰绿裙,裙摆上大幅的绿色芭蕉叶图案显然十分适合这个季节,一眼看去就十分清爽。 她礼貌地跟程白、朱守庆告了别。 不一会儿方不让也下来了。 穿了一身暗蓝色的睡袍,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头发似乎也才刚洗过。他张开口似乎就要跟朱守庆说话,但朝下一抬眼就看见了程白,刚要迈下楼梯的脚步就停住了。 “稍等一下。” 他说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走去。 等他再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睡袍里面已经多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衣和一条黑色的睡裤,靸着一双毛拖鞋,背挺得极直,这时候才问出口:“怎么一起来了?” 朱守庆整个人都要炸了:“先别管我们一起来干什么,你先说说你在干什么!” 方不让看了他一点,却不是很在意。 他从客厅的茶几上翻了个玻璃杯拿在手里,又走到厨房那边去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之后放在了桌边,道:“你看到了什么,我就干了什么。” “你疯了!” 朱守庆的怒火是从刚才看到苏妙起就开始积攒的,这会儿完压不住了。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再过几天第二轮证据交换完我们就要上庭了!你到现在还在乱搞男女关系,是觉得人家手里关于你的把柄和证据还不够多,非要给人送人头吗!” 方不让并不说话。 他竟然走进了厨房,把挂在柜子里的锅取下来架上,然后往里倒上水,打开了火,问了一句:“朱律吃饭了吗?” 朱守庆没好气道:“不饿!” 方不让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描金的细瓷碗,回头看向程白:“程白你吃了吗?” 程白有点蒙,下意识道:“吃了。” 方不让于是关上了碗柜,站在调料架前面,拉出了油盐酱醋,放进碗里调了个料,又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半筒宽挂面,从里面抽了一部分出来,放在小秤上称了一下。 114克。 他又抽了几根加上去,125克正正好。 然后把剩下的面放回冰箱,秤上的面下进水刚滚了的锅里。 手指持着长筷,在那沸水中拨弄两下,看面条变软了浸进水里,他才回头跟朱守庆说话:“我打官司从来只收别人送的头,没有自己送的兴趣。” 坐在这头的朱守庆和程白险些看呆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 一秒钟好几块的方大律在自己下面,几乎程站在厨房里跟他们说话。 朱守庆又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下他说的这句话,眼皮跳了跳,忽然就想到了什么:“你,你搞定了这个女人?” 方不让没回答。 朱守庆诧异极了:“可这个姓苏的女人昨天还,还——” 方不让那边传来轻轻一声嗤。 程白脑海中与昨日有关的种种画面顷刻如潮水一般回倒,再联想起今天看见的苏妙,忽然就明白了:“我就说有哪里不对,苏妙昨天看上去怪怪的。她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愧疚要帮助殷晓媛一方,证明你跟她同居过,她只是在寻找一个重新进入你视线的机会。昨天那次见面就是她的舞台。她在向你展现她的魅力,而你也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她的企图,顺水推舟。” 方不让笑了:“也没那么轻易,试探了一下才确定。” 朱守庆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程白却蹙了眉:“试探?” 方不让关小了火:“苏打水。” 程白怔了一下,又迅速明白过来。 再一回想。 的确—— 昨天在看见方不让若无其事地给她点了一杯苏打水之后,苏妙脸上的神情有一番难看。她当时以为是方不让对她轻慢的态度使她不快,现在看来是她对这一类女人还不够了解。 “厉害。” 所以敢情昨天就是大家相互试探的一场戏,戏演完了,相互之间明白了对方的需求,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程白忍不住有些佩服。 只是也觉得有一点想不通:“可我认识的方大律,好像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人威胁掣肘的人。” 方不让看着火,也看着面。 也看着面重新跟着水沸上来了,他等了几秒,便把火彻底关上。 当下竟笑:“程白你对我评价真高。” 程白平淡得很:“实话实说罢了。” 方不让也波澜不惊:“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不如再等等看。” 朱守庆听得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所以让我总结一下,苏妙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被人指认同居的危险也暂时没了?” 方不让道:“差不多。” 他把面捞进了碗里,又问:“你们来就为这事儿?” 之前完是因为开门就看见苏妙被震了个措手不及,觉得这种事太不可思议,才让话题落在了这件事上,但经过方不让这一提醒,朱守庆就想起自己和程白的来意了。 他道:“程律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程白接上了话:“也不算我想到的。殷晓媛现在的男友rs好像并不是一个特别专一的人,我们只知道他现在和殷晓媛在一起了,并且殷晓媛也信任他,非常爱他,愿意跟他结婚。也正是因为她有跟别人结婚的需求,才非要跟你离婚不可。可如果我们让殷晓媛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没有那么纯粹,也没有那么爱她,甚至可能还跟别的女人厮混,她还愿意跟rs结婚,坚决跟你离婚吗?” 面差不多刚好装一碗。 方不让筷子刚在里面搅拌了一圈,听见程白这话却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朱守庆却是觉得这主意妙极了:“这不就是我们最开始的诉求吗?能不离婚就不离婚啊,12%的股权价值她要分走一半,光这一半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秃了!而且所里其他合伙人对这一次的事情很不满,客户方面也希望你尽快消除这次事件的影响。没有比不离更快的解决方式了。而且我也觉得殷女士这个男友不牢靠,听说连自己的正经工作都没有,跟殷女士就是在国外的酒吧认识的,两个人是能玩到一块儿去。我觉得我们找人查查他,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 不离婚,永远是他们现阶段损失最小的方案。 朱守庆迫切想听到方不让的答案:“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出乎意料,方不让竟然无动于衷,甚而异常冷漠。 一张轮廓深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给出的回答却非常确定:“她的生活我没有兴趣置喙,也不想搅和。而且朱律你可能从头到尾都误解了一件事。想要离婚的人不仅是她一个人。婚一定要离。” 朱守庆再一次无法理解方不让的逻辑:“可,可现在……可你们以前……没见你和殷晓媛有什么感情基础啊,自然也就不存在破裂的可能。你们的婚姻,至少说对于你来说,有没有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吧?就算你对她心存不满,我们也没有必要硬挤在这个时候离啊。等风头小一点,大家冷静下来,再协议离婚也不迟啊。” 站在当事人利益的角度,程白也是一样的看法。 所以她注视着方不让,点了点头。 “不是所有人结婚生子都是出于感情,尤其是出于爱情。”这玩意儿明显和方不让这个人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自己也不觉得这两个字能落到自己的身上,一面说着一面继续低头翻着面,“我跟她的婚姻里本来没有互相忠诚的义务,你们尽可从你们所谓的道德上谴责我,但我不会在乎。每一份婚姻都是一份契约,我厌恶和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合作。想争取分走我一半财产是契约赋予她的权利,同样,争抚养权也是契约赋予我的权利。” 整个别墅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方不让说完这番话之后好像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只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这碗面上,站在前面,拿筷子夹了一小撮,埋头慢慢地吃着。 动作轻缓,几乎不发出声音。 圈里人都知道方不让出身很不错,父母都在公检法工作,单从眼下这细节就能看出他十分有教养,和平日里法庭上、律所里传说的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方不让,显然有那么一点出入。 在这半分人气儿也感觉不出的别墅里,旁若无人似的,一个人下了面站在厨房里吃…… 对方不让来说,生活其实只是一场游戏。 只有法律的疆域是值得他正视的战场。 所以婚姻没有那么重要,旁人的言语也没有那么重要,甚至生活本身都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就行。 多少有些压抑的静默里,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叮咚的震响在这隐约空荡的别墅里传开。 正在皱着眉思考方不让先前那番话的程白和朱守庆,几乎同时循声望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朱守庆道:“应该是杨先生和宋助理到了,我去吧。” 他走过去开了门。 果然是方不让的私人财富管理人杨凡和他的助理宋京,但跟着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方还。 杨凡和宋京进来后看见方不让一个人站在那边吃面,都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们跟朱守庆、程白打了声招呼。 方还进来之后却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挪步向厨房去,站在方不让身边,微微踮了脚,两手扒在厨台上,向方不让看了看。 方不让便给他拿了双筷子。 方还接过筷子,捏在手里,毕竟手掌还小,所以姿势看上去有点笨拙,但乍一看也是有模有样,竟然直接从方不让的大腕里挑了一根面条出来吃。 方不让盯着他看了片刻,干脆长手一伸,又给他拿了个小碗摆上。 然后从大腕里匀了点面进去。 这一大一小,同站在厨房里,同吃一碗面,一时竟给了其他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程白、朱守庆、杨凡、宋京四个,都知道有事儿怕还要等方不让这位目前给他们开酬劳的金主爸爸吃完他的面才能谈,干脆都坐在了客厅这边沙发等着。 方不让吃完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才朝客厅这边走过来。 宋京则拿了毛巾先给方还擦手、擦嘴。 谁也不知道那面是不是好吃,反正看方还的神情也看不出来。 他对这栋别墅似乎也不陌生。 擦完了手擦完了嘴之后,便自动坐在了中间的沙发上,还从抽屉里拿出了遥控器,犹豫了一下,回头问方不让:“我想看那个……” 方不让走过来的时候顺手把自己之前倒的那杯水也端了过来,正正放在了茶几上。 程白看见玻璃杯的底部恰好部压在茶几那圆形的花纹上。 一丝不差。 他则转眸看了方还一眼,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微微蹙了眉:“有别人在,还是大白天,就看那个不大好吧?” 程白:? 朱守庆:? 杨凡:? 宋京:? 大白天,别人在,到底是要看什么?方不让自己荒唐也就是了,难道还要教坏小孩儿不成? 方还却直勾勾看着方不让:“想看。” 方不让便道:“那你看吧。” 接着那巨大的电视屏幕打开,调了个节目。 所有人定睛一看—— “麦兜,麦兜,你又闯什么祸啦!真是……” 故意压粗的配音显得又蠢又萌,很快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回荡在这个别墅内。 这一瞬间,所有人,包括程白在内,都嘴角一抽。 唯有方不让将他们前后表情变化部收入眼底,看见他们这反应之后竟然难得没忍住笑出声来,胸腔震动着,眼角那几条笑纹也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时候程白才忽然意识到,她认识方不让竟然六七年了。 可还是头回看见他这样笑。 都说男人三十岁之后才迈入人生最好的阶段,可长得再好看,也难免沾上些许岁月的痕迹。再看方还,几乎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还只是个萝卜头似的小孩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2章 在意 众人多少有些尴尬。 先前听这父子俩的对话还以为他们是要大白天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结果人小孩儿把电视打开放的却是《麦兜响当当》这种儿童动画…… 丢人! 还好方不让只是笑了两声,并没有再来“淫者见淫”,否则他们可真是无地自容,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末了只有杨凡看戏似的感叹了一句:“偏见害死人哪!” 方不让却直接把这个话题揭过了,让众人开始聊正事儿。 朱守庆沉着脸问:“所以程律刚才说的离间殷晓媛和rs以彻底避免诉讼这一条,方par是否决的吗?” 他这是还保有希冀。 但方不让并未有任何犹豫,只淡淡点了点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离只分现在的一半财产,过两年再离就是未来财产的一半,我不是做慈善的。” 朱守庆于是无话可说,闷闷地坐了下来,把公文包里的东西往桌上摆,一面摆一面道:“今天来主要是想再碰一碰,看看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截至目前我们收集到的证据都在这里了,但非常棘手的是这里面并没有哪一样能作为杀手锏。我们这边是筛子,人家那边就是固若金汤的城墙。” 说到这里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方不让。 “而且我们这边的当事人,有釜底抽薪避免诉讼的对策,愣是不准备用,敏感时期在行事方面还毫无忌讳,可能嫌我们这些代理律师活儿太少,我都有点怀疑方par你是敌方派来的卧底了。” 方不让笑笑不说话。 杨凡和事佬似的在旁边打圆场:“案件有难度,不才能体现出二位的能力吗?” 朱守庆一声冷笑:“那你来?” 杨凡便不说话了。 程白道:“其实今天我和朱律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先前提出的那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我们还有一件事特别想问方先生。” 方不让挑眉:“是吗?” 朱守庆便注视着他,十分直白地问了一句:“你手里是不是有殷晓媛的把柄?” 方不让抬手,指腹从那条邪气的长眉上轻轻划过,似乎觉得他们问得奇怪,露出一脸奇异的神情:“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说没有。 程白觉得有点不一般了:“因为上回和殷晓媛见面,你说过一句话,好像一点也不怕她。而且说实话,作为案件当事人,你太冷静了。即便我和朱律都能感觉出你要争夺抚养权的决心,可在我和朱律对此都没有太大信心的情况下,你却好像连半点焦虑都没有。一般来讲,我认为只有一种人有这样的底气。” 方不让平静地看着她。 程白道:“那就是确信自己不会输的人。” 诚如朱守庆所言,方不让是个好律师,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当事人。 从头到尾都缺乏跟律师的沟通。 很多东西要他们主动去了解,去查访。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他们觉得方不让对他们还有很多的隐瞒。 朱守庆明显是站在程白这边的,听程白说话的时候,目光程放在方不让的身上,试图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方不让听完这话之后,目光却是从程白转到了朱守庆,打量了半天之后,笑:“我还以为程律是真收钱来当花瓶的,也以为你们两位各自为政很不对盘,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合作很愉快?” 程白一哂:“快年检了,我这不是怕方par投诉吗?” 朱守庆却肃然着一张脸:“别打岔,你就说有没有。” 方不让于是答道:“没有。” 朱守庆立刻横眉怒目:“不可能!你手里要没有她的把柄你能说出那天的话来?你手里要没有她的把柄你现在能坐着一点也不着急?这官司要出篓子,人和人小情人,就能花着你的钱,住着你的房子,没事儿还能玩玩你儿子,逢年过节人高兴了就打一顿,我琢磨着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杨凡在旁边听得发笑。 方不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才转眸回视朱守庆:“跟人说话总要虚张声势的,我要真有的话能不提前告诉你,还用坐在这里准备诉讼吗?” 朱守庆差点被他噎死。 乍一听上去是那么回事儿,可这种情况一旦落在方不让的身上,就怎么也让人没办法相信了。 程白也觉得这里面是有猫腻的。 但方不让如果有把柄,却不在诉讼之前拿出来,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朱守庆依旧试图跟方不让讲道理,奈何方不让八风不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任他几番口舌费下来也不见有半点改口。 程白在一旁听着,也没她插话的地儿,便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她手机开了静音。 但这段时间只要边斜没跟她一起行动,就会时不时给她发消息,报告一下自己最新的动向,她也就自然地养成了忙完去看一眼的习惯。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她划开手机,微信消息界面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和边斜的聊天还停留在昨晚。 他今天竟然没有发消息来“汇报”自己做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倒是有些稀奇了。 程白琢磨着可能是他现在也没做什么,所以没什么消息可发,一个念头转过,也没太在意,便又把手机放下了。 朱守庆这时已经确定自己无法从方不让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满怀着不满地放弃了,转而谈论起别的方面:“另外还需要小心的一点,就是这一次的法官陶文道。之前已经说过了,家庭观念很重,最不待见的就是方par这种浪子型。打离婚案,对方当事人和对方律师都是女性,相对来说可能会得到情感上的优势。所以这种时候,程律的存在就非常重要了。” 朱守庆对程白的态度其实也在改观。 毕竟能力这种东西就硬邦邦地放在那里,而且越接触便越能发现程白根本就不是跟方不让狼狈为奸,相反,程白跟他一样都不大待见方不让,这段时间跟他一起面对这位难缠的当事人,完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了。 他看向程白道:“第二次证据交换之后很快就会安排开庭,程律以前虽然没有打过离婚案,但出庭的经验丰富,相信这种也不在话下。你是女性,站在方par这边说话会让我们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而且潜意识里也会让人觉得方par不是一个糟透了的男人。” 方不让:“……” 朱守庆没看他一眼,继续道:“所以我觉得,真等出庭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律师发言的部分,最好都由程律来,我只充当一个补充。不知道程律觉得怎么样?” 程白没意见。 朱守庆会有这种考虑是很正常的,不管法官是不是会有天然的偏向性,他们准备个万无一失总是最好的。 只是对庭辩的效果她很不乐观。 “我们如果上庭,庭辩阶段应该就集中在同居这个点上。对方律师会攻击方par的私生活,我们如果能倒打一耙说殷晓媛有问题,其实是最好的。可我们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女方律师那边明显是警告过了,殷晓媛最近都很少出门,顶多跟rs见见面。根据殷晓媛最近一年的行程来看,也只能知道她经常出国,跟rs在一起,时间最长有一个多月。这一点对财产分割没什么用,在抚养权争夺的时候倒是能派上一点用场。” 毕竟她出国,孩子也就是保姆在带。 “只是也就这样罢了。”程白很少打这么让人没底的官司,手里翻着殷晓媛这一年多来的行程记录,忍不住嘀咕,“不过这两位也真的是很爱去外面旅游,去华盛顿,科罗拉多很多次,加拿大也是他们常去的,还去过了巴基斯坦。可巴基斯坦有什么好玩的?” 朱守庆道:“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呗,想去哪儿去哪儿。” 杨凡却道:“中巴友好,去巴基斯坦旅游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就是破落点,但那边清真寺也出名,去可能是图个人少清净吧,毕竟二人世界。” 朱守庆皱眉:“可那边不大太平吧?” 杨凡笑:“还有人愿意去非洲呢。” 话题不知怎么,忽然就歪到了旅游上面去。 朱守庆和杨凡还真认真交流起巴基斯塔旅游的利弊来。 方还则认真地坐在前面看麦兜,一颗小脑袋仰起来,完一副听不见他们这些大人在说什么的样子。 方不让似乎也没有催促他们将话题拉回去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方还旁边,抬起头来看了看屏幕上的麦兜。 只是他回转头来目光落在程白身上时,却没忍住忽然挑眉。 程白又在看手机。 不是第一次了。 像他们这种经常和客户打交道的律师,会议时候开静音,在谈事儿的时候不看手机,基本都成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就算是拿起来看也顶多是看一眼就扔回去。 可程白今天对她的手机好像有点在意。 她把手机拿起来,看的是微信界面,然后便微微蹙了眉,把手机放下来,又继续跟朱守庆和杨凡说话,也顺势把话题都拉了回去,继续说证据收集和回头上庭的策略问题。 可过半小时,又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这频率对普通人来说绝对算不上频繁,但放在程白身上,就不那么对劲了。 看这模样不像是看消息,倒像是在等消息。 方不让望着她,若有所思,忽然就问了一句:“程律是有什么事,在等谁的消息吗?” 朱守庆茫然抬首。 程白才刚放下手机,顿时一怔,面上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沉默,平淡道:“没什么。” 朱守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翻方不让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浪子吗?人程律是有男朋友正在谈恋爱的,多看看消息怎么了?” 方不让注视着程白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也并不因为朱守庆的言语生气,只是低了那邪气的眉,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程律这样倒跟头回谈恋爱一样。” 程白:“……” 她搭在文件夹上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抬眸回视方不让时,他的目光却已经平平地转回了电视屏幕上。 这一瞬间,程白忽然意识到,方不让说的是对的。 她以前从来不会在意哪个男朋友给自己发的消息,没看到就放着,看到了有空的时候就回上一两句,没空的话也会放到有空的时候再回。 至于她主动去看谁是不是给自己发了消息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 现在这算什么? 习惯了那位大作家时不时给她发点消息汇报,忽然有一天他不发了,她反倒惦记上了,而且自己还未有任何察觉,心里面于是慢慢爬上来一种隐隐的烦乱。 程白不喜欢这种感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3章 灰度 从方不让家里离开的时候,朱守庆非常不满,跟程白说:“我不信他手里没握着殷晓媛的把柄。这个把柄一定至关重要,拥有决胜翻盘的力量,就算我跟你最后把这桩官司打输了,他也能在官司结束之后翻盘。他这是看不起我们,也不信任我们!” 程白对方不让的认知其实和他差不多。 但这时候她不置可否,只笑了笑说:“我们回去之后还是好好想想吧,如果女方真的有把柄,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看我们是不是能发现。” 还是那句话,所有已经发生的事实都是客观的、既定的,官司的输赢系在己方、对手和法官的能力上,如果他们不能从中找出殷晓媛的破绽,那只能证明她和朱守庆的能力都不够而已。 两人道过别,各自驱车返回。 其实在先前意识到自己“频繁”地查看微信消息时,程白面上看着是把手机放下了,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实际上是更心不在焉了。 路边的梧桐树已经浓阴一片,碧色蔓延。 天气却有些闷热。 虽然有太阳悬挂着,可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走路都带不出几丝凉风。 程白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到路口的时候,竟然正好看见边斜的车。 由徐杰开着,停了下来。 边斜穿了一身纯黑的衬衫,微微蹙着眉,刚下车来就看见程白,于是连忙跟她挥了挥手:“程律,回来啦!谈得怎么样?” 程白也把车停在了路边,想起下午时在方不让那边交谈的结果,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殷晓媛一定要离婚的问题了,是方不让一定要离婚。所以让殷晓媛撤诉这个方法他根本就没打算采用,还是得思考一下从别的方面入手。” 这答案显然出乎一般人意料。 连边斜都忍不住拧眉思索了片刻:“这位方大律还挺折磨人。” 程白心里压着事儿,破天荒并不想在这案子上多聊什么,只跟他一道往别墅的方向走:“你下午去工作室了?” 边斜道:“新书有点事要商量。” 这话说完,他转头凝视着程白,似乎想要观察她:“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程白垂眸:“有一点。” 边斜两手插在兜里,迈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不紧不慢走在她旁边,听了这三个字,不由抿唇笑:“跟我有关?” “……” 突如其来的沉默。 程白终于停下脚步,站在那一片长满了爬山虎的墙下抬首望着他。 闷热的城市里,这是陈旧的一隅。 藤蔓上新长的绿叶动也不动一下。 边斜长手长脚,瘦长的身材,但凡穿上衣服就会给人一种很清朗的感觉,显得平易近人。 唯独这一双,其实很深。 他总是平静地观察这个世界,观看别人的悲喜,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独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超然与矜贵。 此刻,这一双眼便注视着她。 程白于是忽然觉得这个人太精明了。 她没有回答。 而边斜已然知道答案,唇角便慢慢翘了起来,眸光流转间却是又深了几分,但也不追问,只道:“我新书好歹也算是在天志取材,说起来写好之后都还没给程律看过,今晚你要不帮我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法律专业的问题,这时候发现了,我还能抓紧时间再改改。” 正好方不让那案子有点走进死胡同,硬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程白觉得也是时候放松一下大脑,便答应了下来。 她本来也有点好奇。 也不知这本到底写了什么? 毕竟边斜这本书恐怕不仅仅是在天志取材那么简单,他还去了英国,找了方让,加了他的微信,甚至他书还没写完的时候就逼得姜明怀放弃了自己的项目,转投到他工作室了。 回到别墅之后,边斜便把工作室那边打印出来看效果的样书找了一本出来,递给程白。 ——《灰度》。 看到这书名时,程白便震了一下。 所谓“灰度”,是在黑白摄影中用黑色为基准色来表示物体所形成的一个术语。灰度色,指的是纯白、纯黑和从纯白到纯黑的一系列过渡色。 灰度越高,颜色越黑; 灰度越低,颜色越白。 它是一个黑与白之间的范畴。 用在律师行业,可真是太贴切了。 虽然还未翻开这本书,可仅仅看这两个字,程白已经能感觉到这一本书的分量,以及边斜这个故事的野心所在。 盯了这书名好几秒,她终于把书翻开。 开篇竟然是在繁忙的地铁站。 一名耄耋之年的老人穿着朴素,向插手站在台阶边、打扮得不修边幅的男人求助,自称丢了钱包,想借两百块去城中找自己的儿子。 那男人凝视了老人片刻。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消沉,摸了钱包,拿出了两张钞票,似乎就要递出去,但垂眸间又把手收了回去,将钞票放回,钱夹合上。 一身无言的疲惫。 漠然转身离开,汇入拥挤的人流。 他是沈奕,这本书的主角。 自己有一家律所的大律师,有自己非常信任的合作伙伴,却偏偏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最大的危机并不来自金钱。 而来自他的内心。 开篇的场景,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程白想起了边斜遇到过的那个“骗局”。 至于这主角,却是有些熟悉了。 程白窝在沙发上,将书摊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翻了没几页便断定:“我果然没猜错,你都去过了伦敦,接触过了方让,不可能放着这么大好的素材不用。” 边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靠了个抱枕,盘腿坐在她身边,笑看着她。 程白继续往下看。 一开始还是饶有兴趣,但随着那书页越翻越多,有关于主角沈奕的很多信息和过往也被慢慢揭示,先前面上带着的轻微的、平缓的笑意,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减了下去。 沈奕不是方让。 或者说,不仅仅是方让。 方让的父母是被判入狱的犯罪者,而收养他的养父母则是将他亲生父母送进监狱的检察官。但在《灰度》这个故事里,沈奕只是拥有一个破碎的家庭。 求学时,父母相互背叛; 而如今,他最信任的当事人狱中伤人,挑衅法律,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正在人生最困苦的阶段,手上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但根据律协和司法局的禁令,他暂时被吊销了执业资格; 他有个很好的女朋友,但对这一段感情很认真,但也有很犹豫; 他终于对她提出了分手。 女朋友问他:“为什么?” 这是第30页。 程白细长的手指搭在页码上,不再翻动。 边斜就在她身旁,抬手将她颊边垂落的微卷发丝拂到她耳后,若无其事地问:“哪里写得不对吗?” 程白浓长的眼睫有若乌黑的羽翅般轻颤了一下,没有回答。 边斜便笑着道:“工作室也有人觉得我这个剧情写得有一点争议,但我一直觉得,每个人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但最终每个人都成了不相同的画。究其所以,不过是每个人一路走来的经历不同。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朋友,不同的老师,不同的职业,甚至读不同的书,摄入不同的信息。每一种经历和过往,都是不同色的染料,以不同的方式渲染在画布上。” 他抬手将那本书从程白手里拿了过来。 唇边的弧度很淡。 “沈奕其实是个很复杂的角色。如果说‘灰度’是一个渐变的范畴,那最开始在所有事情发生前的‘他’,是灰度最低的时候,接近于白。但人生么,很难有一帆风顺。总会发生一些事情,剥夺掉人对于某些东西的信任。于沈奕而言,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那些事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依旧会留下阴影。父母婚姻的破裂,剥夺了他对于爱情的信任;曾信任的当事人转身再犯罪,让他从此对感性和冲动充满了警惕。” 程白转眸望着他。 这一刻的他像魔鬼。 他却只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放低了声音叙说:“他是律师,他的职业天生崇尚理性。随时随地,都要求他们保有冷静的思考,理智的判断。任何一名优秀的律师,都是理性大过感性的人。或者说,在这个世界奔忙越久,就越清楚,所谓‘感性’是一种脆弱且容易被人利用的东西。而理性,虽然看起来冰冷,且相对坚硬,可在善变的世界里,它却能带来少见的稳定、规则。在追求理性者看来,最可怕的事情便是理智的丧失。” 程白慢慢环住了自己的双臂。 像是觉得冷。 边斜便伸手抱住了她,将手臂收紧,声音漂浮在空气里,想漂浮的烟气:“我的主角,往往不容许任何情绪和感性压过理性,既不信任长久的感情,也不愿它改变自己的生活。一切都要在掌控之中,不容许有冲动和盲目。可程白,爱情这件事,本来就是冲动,盲目,甚至疯狂……” 天暗了。 沉闷的夜幕下忽然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滚雷声。 终于是要下雨了。 被人拿着一把尖刀破开的感觉,并不好受。 这一瞬间,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几乎让她难以自控的愤怒。 程白的目光像是一片夜色覆盖下的深海,再明亮的月光透过一层一层的海水也难以抵达深处,仿若一座囚笼。 她扯开唇角:“你早些年不懂的藏拙的时候,朋友一定很少吧?” 边斜沉默片刻,坦然道:“是。” 程白于是笑出声来。 可这笑并不是平时的笑,显得有那么一点尖锐,甚至带出了几分压抑。 连着一个月的时间,让她习惯了每天发来的消息。 但忽然有一天消息不见了。 于是她就像是呼吸惯了空气的鸟,忽然到了水里;又像是水里游惯了的鱼,忽然到了岸上。那种不习惯的感觉,开始纠缠着她,让她清楚地意识到,有某些东西正渐渐地越过某条界线,越过某个程度,浸染着她,侵占着她。 她定定地道:“你想掌控我。” 边斜声音很轻:“我只是想让你意识到,你在乎我。” 她望他,依旧道:“你想掌控我。” 边斜回望她:“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个词,那爱情就是一场情感上的相互控制。程白,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你开始在乎我、喜欢我,并不该是一件羞耻的的、需要被你抗拒的事。为什么不坦然承认,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成功入侵了你理性的疆域,动摇了你对于感情的怀疑,让你心烦意乱?” 程白又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到墙角的猎物,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和无害的男人,才是向她步步逼近的猎人。 她想起很久以前。 打完了曾念平的官司,她带边斜去喝粥,离开的时候正是冬夜,天上下了雪,他就站在路灯旁看她开车走。 她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渐远的身影。 那是她冷酷的理智,第一次动摇。 然而在她冲动之下驱车返回时,边斜已经不在原地。 于是她重新冷静了下来。 理智回笼。 她告诉自己,他们不合适。 但仅仅是第二天,他就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再一次闯入她的生活…… 也许,那时候就该警惕。 厌恶那些不受自己掌控的情绪,它们在她的认知中意味着潜在的危险和不明朗的未来。 但与其说是一种厌恶,不如说是一种更深层的恐惧。 程白忽然伸手盖住了自己的脸,似乎想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你把我看太透。” 落地窗上有雨点砸下来。 传进屋内是轻微的声响。 边斜望着灯光下那一道道水痕,一双眼底眼底晦暗难辨,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有一抹极深的情绪扎到更深处,于是便成为一抹锥心的隐痛。 程白道:“你是一个贪婪而狡猾的人,从不甘心于只得到一点。” 边斜答:“我是。而你在考虑和我分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4章 纯粹理性 “哇,你们看,又有新闻报道了。方par的小孩儿都是妈妈在照顾啊,身为一个女人,摊上方par这样的男人真的好惨……” “业务一流,人品稀烂的典型了。” “女方也太好了吧,这样都能忍上六年多,是我我早爆发了。” 又是周一的上午,有律师打开了新闻页面,开始看新一天的业内八卦新闻,不留神间又看见一些自媒体写的方不让离婚案的最新进展,没忍住就开始了吐槽。 肖月、钱兴成等人也坐在一起正在聊天。 大家对方不让的态度基本一致:“女方这么多年不容易,按这报道来看,方不让也太渣了!” 渣? 唐驳一大早接了程白的电话,说正在明天诚那边和方不让开会,但忘记带一份文件和u盘,让他帮忙拿过去一下。 此刻拿了东西他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但对他们这番见解,他脚步顿了顿:“我倒觉得不能这么看。” 肖月、书婉婷等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唐驳依旧架着那一副黑框眼镜,一身平静的沉冷,只道:“都这么久了,你们有看到过哪篇报道抹黑过女方一个字吗?” 众人忽然愣住。 唐驳却不再多言,重新迈步,走出了律所。 明天诚就在另一栋楼。 他在前台处道明来意,正巧遇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朱守庆。 朱守庆一看见他就认出来了:“程律手底下那个叫唐驳的?” 唐驳点了点头:“朱律好。” 毕竟前段时间程白那个大规模名誉维权官司可引起了好一阵的轰动,而作为为她打官司的律师,唐驳也一度在一些法律杂志上露脸,得到了业内很多人的关注。 朱守庆也是因此知道他的。 此刻那目光上上下下把唐驳打量了一遍,好像想看出他是不是因为长了三头六臂才获得程白青眼,这么下力气提拔他。 但最终也没打量出个所以然来。 朱守庆给他指了个方向:“帮程律拿东西来的吧?她现在在方par办公室,你直接去那边找吧。” 唐驳欠身道:“谢谢朱律。” 明天诚这家律所的装修风格,比起天志来要冷淡得多,人也稍微多一些。 偶有来往进出的律师都是一脸精英模样。 唐驳这样的穿着和风格和这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说好听了叫朴实,说难听了恐怕是有点土气。但他自己倒很坦然,一路向着方不让办公室去。 方不让办公室是隔音玻璃的。 门上贴着的是“seniorpartner”字样,旁边挂了方不让的名字。 程白就坐在里面。 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看到方不让。 “进来。”程白抬头看见是唐驳,便跟他招了招手,道,“东西都拿来了?” 唐驳进来把文件和u盘都放下,目光从她面上掠过。 上着淡妆的面容一如既往地精致。 只是给人的感觉却跟前段时间不同了,双目清明却偶尔会闪过几分困顿,有时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而且这几天好像也没看见边斜了。 此时此刻她手里甚至还夹着烟。 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外面的窗也推开了,细长白皙的手指间,那一股烟就顺着风飘出去,很快散干净。 这还是唐驳第一回看见程白抽烟。 说实话有那么一点诧异。 他道:“u盘和文件程律看一下,另外我刚从天志过来的时候也遇到了费主任,他正想找你,让我转告程律个事儿。” 程白拿过文件和u盘确认了一下,抬眉看他:“费主任有什么事?” 唐驳道:“听说最高法那边最近有一桩死刑复核需要给嫌疑人指派法律援助,虽然是北京那边的事,但费主任听说后,让我来问问您。” 死刑复核。 听到这四个字时,程白捏着烟的手指一顿,神情里忽然有了几分沉默,心内似乎弥漫过了很多东西。 但最终问出口的话却很平静:“谁的?” 唐驳犹豫片刻,静静地道:“苏逸定。” 这个名字对一般人来说,很陌生。 但如果将这个名字换成“3·28案犯罪嫌疑人苏某”,只怕所有人便会恍然大悟。 程白也很久没听谁正正经经地提起这名字了,有一点恍惚。 3·28案案发至今已有2年,一审判决之后不久苏逸定便在狱中伤人,正正好“撞”在《刑法》那条漏洞上。在公检法看来,这无疑是对法律的尊严发起了挑衅。 法律绝不认为人多犯了罪反而能受到奖赏。 所以法院这边大多想往高区间量刑,但谁也没想到苏逸定这种行为激怒了在一审时曾为苏逸定提出过轻罪量刑建议的检察院,但当时一审已经结束很久,抗诉期限早就过了。事情只好一路上报,惊动了上级检察院。上级检察院检视整个案件之后,直接开了个内部讲话会,然后对苏逸定的一审判决结果提起了“再审抗诉”。 再审抗诉和二审抗诉就差一个字,实际上的差别很大。 二审抗诉针对的是未生效判决,再审抗诉针对的却是已经生效的判决; 二审抗诉由一审检察院通过法院向上级检察院提起,再审抗诉却由上级检察院提起,由同级法院接受; 二审抗诉需要在规定的抗诉期限内提出,再审抗诉却没有时间限制。 再审抗诉提出后,高级人民法院认为一审判决苏逸定的几项罪名都成立,但量刑太轻,直接认定为犯罪情节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应认定为“重罪”,改判无期徒刑。 这时检察院再对他狱中伤人的新罪提起诉讼。 原一审判决的有期徒刑年数,会导致他们在适用“数罪并罚”时遭遇审判难题,但再审抗诉改判后便直接了会产生漏洞的刑期区间,正所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后来便直接判了死刑。 最高人民法院于2007年收回了下放的死刑复核权,增加了三个死刑复核庭,负责国死刑案件的复核工作。 苏逸定的死刑也是需要复核过后才能执行。 而且现在死刑复核也能申请法律援助了。 当初一审判决,程白就是苏逸定的辩护律师。 如今一年过去,法院又在为他寻找法援律师。 烟草的味道弥漫在舌尖有些发涩,程白垂眸把手里的烟头摁进了半满的烟灰缸里,淡淡道:“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言语。 唐驳无法揣度现在的她到底是什么心情,费靖那边也没有一定要问个结果,只是让他把这消息告诉程白,所以他没有多问什么,一欠身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方不让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程白就坐在那片窗边上,正出神地盯着他那大鱼缸里游动的鱼,眉眼间是一种渺无的平淡。 他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又看了一眼她放在旁边的烟盒和半满的烟灰缸,带了几分邪气的长眉便是一挑,坐在了她左手边的位置上,笑着道:“你是把我这儿当吸烟室了。” 话说完,他便捡起那烟盒,抽了根烟出来,手指一掀打火机的盖,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程白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没有接话。 距离和边斜那一番“深谈”,已经又过去了快一个星期。 两律所合作的那个破产管理官司最近到了紧要的时候,程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放任自己一头扎进工作里。 早上离开太早,晚上回去太晚。 边斜新书写完,工作室那边也有些事忙。 所以两个人这周几乎没打过照面。 那天晚上,她最终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可相互之间的关系却莫名地陷入了困顿的冰点。 程白知道自己是想不清楚,也觉得想起来很累,下意识地抗拒,宁愿用工作填满自己也不愿意再去思考这些问题。 而边斜…… 他大约是很清楚,那天的那番话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极限,所以没有再做别的人和事——如果那天再超出一点,哪怕再多一个字,他们的关系都会立刻崩毁。 但也许,还是对她这个人很失望吧? 方不让抽了口烟,从窗内向窗外的高楼大厦俯瞰,莫名笑了一声:“我其实两度以为你跌倒了,会爬不起来。” 程白不咸不淡:“是吗?” 方不让吐出一口烟气:“第一次是你父亲的官司。像你这样刚进律师行业还跑去搞法援的傻子,我遇到过太多,后来都被现实教做人了。在我看来,那时候你和别人没区别。后来听说你跟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起开了律所,我还挺惊讶。” 程白扯扯唇角:“承蒙你抬举了。” 方不让转回目光来看她:“第二次是去年初,3·28案的事情刚出。一般律师打个行政官司给政府找麻烦都过不了年检,有教唆嫌疑人钻法律漏洞的,身败名裂是正常,被司法局划进黑名单都不稀奇。可你命也是真硬,局里面竟然有人惜才护着,一转眼回上海来了。” 程白嗤了一声:“方par终于知道自己人缘差了吗?” 听得出程白最近心情的确不大好,往常看着挺平和一人,就算是对着他这种以往有过节且她也不大瞧得上的人,最少也能保持公事公办不带情绪地说话。 现在言语间却有点谁也懒得搭理的嘲讽。 方不让声音里透出些散漫的玩笑:“难得看到你程白心情这么糟,你这恋爱谈得值了。” 程白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连落在方不让身上的目光都没有温度:“像方par这样私生活混乱的人好像没资格来评价我的事吧?” 方不让一脸无所谓:“我为我的职业而生。” 程白摇头:“那你结婚干什么?” 方不让还真是回想了一下,算是头一次思考了这个问题,竟然道:“跟我结婚人,不是我喜欢的人,所以问题不大。再理性的人也难免昏头。有时候,结婚就是一个念头的冲动罢了。” 程白垂着眸,咖啡也苦。 方不让顿了顿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字典里没有爱情。” 又或者说,有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的世界里,性是一种需求,婚姻是组建家庭的手段,而家庭是一种责任。 性,爱,婚姻,这三者在普通人眼中往往相互重叠,难分彼此。 可在方不让这里却分得很开。 情感不好控制,性需求也不好控制,婚姻与家庭更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责任。 但凡它们有所重叠,都很容易让他变得不可控。 所以,方不让绝不让这三者中的任何二者重叠在一起,三者都重叠在一起的情况更不可能存在。 程白道:“说得好像你是个好人一样。” 方不让将手里的打火机轻轻搁回桌上,神情间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平平道:“我不会跟我喜欢的人结婚,也不会跟我喜欢的人发生关系。我结婚不是因为感情,所以不存在谁对谁不忠诚;我跟人发生关系只是解决生理需要,也不存在谁辜负了谁。如果别人妄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感上的回应,也不是我事先没有说清楚的过错。但程白你很有意思。知道自己不愿意给,可从来不明说,你可能习惯藏着。一定意义上讲,我的确算个好人,你就很难说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5章 克制 如果明知道前面是陷阱,正常人都不会往下跳;但如果这个陷阱被人伪装隐藏了起来,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跳了进去,等知道的时候往往抽身已晚。 在方不让的形容里,程白就是一个陷阱。 而且是不自觉隐藏起来的陷阱。 程白沉默着,没有再回应什么,只当这一场对话没发生过一般,又跟方不让把剩下的一些问题处理掉。 除了破产管理官司之外就是离婚诉讼。 拿到了苏妙的一份长期租房合同和在另一处居所的出入记录,足以用来应对殷晓媛那边针对方不让提出的“同居”的过错。 忙完之后已经是晚上7点。 程白婉拒了朱守庆等人的邀请,出去跟尚菲吃了顿饭。 结束后却不知为什么把车开到了小木桥路。 有些陈旧的一条街道,很带几分市井的杂乱。 右手边临街一道黑色的铁栅栏门,进去左面那栋楼里,就是上海市法律援助中心。 一块长方的牌子,白底黑字地挂着。 很是简单。 她刚毕业那两年,曾在这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 程白降下车窗朝那简陋的铁门里望着,路灯昏黄的光照着那一片碧绿的法国梧桐树叶,脑海里面一时各种念头纷繁。 一时是当年二审败诉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 一时是对苏逸定心生同情,决定为他辩护的时候。 然而,在她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的刹那,浮现出来的却是晚上吃饭时,尚菲那句话:“谢黎跟你提分手时也没见你多在意啊……” “听说边先生新书也要出了吧?” “早先听说您去律所取材,而且还是大律师身边,原本还以为您这一次的主角起步会很高,没想到竟然是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开始写。” “但这一次的主角也挺有意思,光名字就很有意思。” “是啊,直接就叫‘博弈’,太妙了。” …… 包厢里觥筹交错。 “边先生,我再敬您一杯。” 投资方带来的那个二线女明星肖琪长着一张艳丽的脸,娇柔的声音能掐出水来,坐在边斜旁边一点的位置,第三次向他举杯。 今天谈的是夜行者系列的项目。 这算是目前业内很多公司看好的项目,未来科幻向,原著ip强大,顶级作家坐镇,更有金牌编剧姜明怀倾力加盟,多重保障下,想扑街都难。 眼下的确是行业寒冬,很多公司都不好过。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顶尖的好项目来给自己打上一剂强心针。 所以,很多现在手里还有钱的公司,都在跟边斜工作室接触,想要拿到一定份额的投资权。 此时此刻坐在边斜对面的便是某影视公司的一个总,投资权这件事基本已经谈妥了,但公司里还要艺人经纪部,这个肖琪最近在一部古装偶像剧里面演女二颇有人气,晚上饭局带她出来的意思,自不用说。 项目是边斜工作室主投,毕竟他们有钱。 边斜又是工作室老板,不像其他原著作者很难插手自己的作品改编,他挑选男女主演的权力还是有的。 在这杯酒之前,肖琪已经敬了边斜两杯酒。 他都喝了。 所以她很自然地以为第三杯酒边斜也会喝,甚至酒桌上其他人也这么想。 但谁也没想到,原本正端着酒的边斜,竟然在肖琪双手端着酒杯伸过来时,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双藻褐色的眼底没有半丝情绪,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就被放下了,搁在了桌上。 几乎没有声音。 但所有瞧见这一幕的人都心头一突,原本还觥筹交错的桌上顿时没了声音。 周异和姜明怀也在。 姜明怀是编剧,类似的场合应酬见得多,但毕竟没见过边斜这样的。 周异却是跟边斜很久了,知道这人什么做派。 那女艺人肖琪面上一下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一下,期期艾艾:“边、边先生……” 边斜笑了笑:“我不是很舒服,就不喝了。” 在场面上便都是场面人,那女艺人立刻给自己圆了个场子:“没事没事,听说您胃不大好,您这杯别喝,我干了。” 她一仰头把自己那杯酒喝干净了。 接下来再没敢端酒敬边斜。 桌上其他人过一会儿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前面两杯酒你敬了,我喝了,那是不想当着拂人面子让人下不来台;可事不过三,你要自己心里再没点数还跑上来敬第三杯,先前该给的面子我给了,该有的礼数也尽了,这会儿就不能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大多数人对作家的印象都是不场面,不擅长和人交流,还有很多有一股自负的傲气。 圈子里和边斜接触过的人不多,所以他们下意识以为他也是这样。 但这一顿酒局接触下来却发现完不是。 这位作家并不世故,处事却很周妥帖,但又不能用圆滑去形容,他心里有着明确的分寸和尺度,有棱有角,并不会被酒桌上其他人影响。 大多数话都是周异在说。 边斜在他们聊得热烈的时候借口不舒服去了洗手间。 周异忽然就有些担心起来。 他见人去了好一会儿没回,便转头对姜明怀说了句话,又对其他人道歉:“诸位先聊着,我去看一下。” 说完便从包厢走了出去。 夜里风穿过走廊,还有些凉意。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 周异还没走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着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便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人心惊肉跳。 这时候,他才忽然回忆起,今天的桌上,边斜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可从头到尾没拿起过筷子,也没夹过一次菜。 眼皮一下跳了起来。 周异快步走进去,于是看见他两手压在盥洗台上,抓着边缘的手指十分用力,手背上青筋隐隐突起,整个背部都因为干呕和咳嗽的痛苦而蜷弯,才用冷水泼过的脸上水珠滴滴答答掉下来。 “……” 已经有很久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场面了,以至于在再一次看见的瞬间,周异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生疏。 边斜看见他来,却闭了闭眼,慢慢将紧压在盥洗台上的手指松开了。 很有一段时间没正常吃饭了,骤然喝酒,胃里面有些烧灼的痛。 他垂眸吞了点水漱口。 然后对周异道:“没大碍。你怎么也出来了?” 周异忽然道:“你和我师姐……” 边斜头发上也有水滴下来,道:“程白是个糊涂鬼。” 周异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程白,但这几天边斜的异常他也是看在眼底:“我以为,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对她志在必得了。” 边斜终于转过了眼来看他。 一张清隽的面容上笼了几分恹恹的阴郁,张开的眼角则染着一点淡淡的戾气,难得卸下了往常的平易近人,变得有些摄人。 但搭下眼帘时终究有几分伤怀。 他道:“有时候我会想得很简单,找个人陪我吃饭。” 周异道:“但也有时候不那么容易满足。” 边斜取了一旁的热毛巾盖在脸上,过了几秒才拿下来,也说不出心底感受。 程白喜欢他。 但越在意,她越抗拒。 这位大律师一旦察觉到感情到达了某个她无法控制的界限,潜意识里便想将其斩断,哪怕她心里其实清楚她遇到的是最合适的人。 “我认识你的时间不短了,其实当初决定随你单干,还只是一个迫于无奈且冲动的选择。后来没有走,其实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很强。”周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说不上是探究,还是其他,但声音稀松平常,是那种对老朋友才有的放松,“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但又没有聪明人身上的太过的傲气,一路走过来,与其说我帮你,不如说我从你身上学得更多。而且,你很擅长自我控制。这一点,可能是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边斜红得早,也很早就跟资本搭上了线。 一旦靠近娱乐圈,很多事情就很乱。 这圈子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诱惑。 周异都不敢拍着胸口说自己没有过心猿意马、没有过荒唐放纵的时候,可边斜却从来都控制得很好,“荒唐”两个字跟他是不沾边的,他从不犯错。 他道:“我以为,今天这种状况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边斜道:“遇到吝啬的人,哪怕想多要一点,都会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周异道:“你是掌控欲很强的人。” 边斜慢慢睁开眼:“但我向来克制。” 的确。 他向来克制。 周异其实很少会跟边斜聊到这种程度,男人跟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聊太深,也没有那个必要。 但今天很不一样。 他们都知道,他们话题的中心是程白。 “你家境很好,也被教得很好。你得到什么东西都很容易,也只有写书这种事能让你感觉到一些挑战。而程白,在写书之外,让你好奇,让你想去征服,让你的敏锐和才智有了用武之地,也让你的掌控欲生长。很多时候你去不掌控,不过是因为掌控起来太容易。”毕竟认识太久,周异对他是了解的,“但感情是一场拉锯战。你写书,你对一些普遍的人的共同情绪,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但有些情感你没有经历,终究很难感同身受。” 很多人总是喜欢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好像成功的人一定会经历很多失败,现在失败的人将来也有机会成功。 可当真如此吗? 事实上很多杰出的人一开始就很成功,越往后越成功。 他们人生中或许有些沟沟坎坎,似乎的确“失败”过,可这些沟沟坎坎放在真正的苦难者身上其实不值一提。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了很高的地方。 遇到聪明的,更能借着这个站得高的机会看得更远,所以他们往往会少走很多弯路,很多事情也会想得更清楚。 向来没有失去的危机,自然也就有足够的安感。 尽管很令人嫉妒,可边斜的的确确就属于以上两种人。 但周异不是。 程白也不是。 他道:“所以,是不是需要更理智一点?” 边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周异:“你有10,给了10,她也有10,但她只愿意给1。周异,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理智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绝对理性的人。人活在世上,有生存的不能,有死亡的本能,有需求,有**,就不可能摆脱感性。最理想的不过是理性一半,感性一半。但总有些时候,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无论是哪边在控制我,我至少都承认自己的本心,不会违背。” 话并没有说完。 但这言下之意里却多少有那么一点怨怼。 周异忽然也觉得复杂。 手机在兜里震动,但他没接。 他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边斜已经将自己手里的毛巾放下了,背对着他,也没回头。胃里的灼痛依旧让他有一种痉挛感,以至于那修长的手指都有些发青发白。 他漠然道:“第三次,魏了了的电话你还是接了吧。” 周异立在他面前的身体,忽然紧绷。 边斜却只平平道:“你对人对事是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不用看都知道。你料理你的事,我……只是有点失望,有点不甘,而已……” 打来电话的的确是魏了了。 但周异可以肯定,从头到尾这三个电话他都没让边斜看见过屏幕,坐在他身边,别人顶多能知道是有人打来电话,可边斜却能猜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某种意义上讲,会让人恐惧。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很克制,看破也不说破。 周异默然无言。 边斜皱着眉咳嗽了好几声,似乎还很不舒服,眼底却透出几分厌倦来,道:“我不凑热闹,回去了。” 周异道:“药在你客厅柜子里,回去记得吃。” 边斜点了点头:“嗯。” 只是一路坐车返回,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心里面却寂寂一片。 下了车往里走,夹道里亮起三盏灯。 是当初还不知道程白就住在自己隔壁时,被那“恼人的难伺候的邻居”投诉着换掉的红外感应灯。 再向旁边别墅一望,他走的时候忘了留灯,黑漆漆一片。 于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偏偏要去喜欢程白,偏偏要这样甜蜜夹着痛苦涩相互折磨呢? 夜深人静。 程白把车停在外面,从夹道里走过来时,只有那三盏灯照着,一旁的别墅和一旁的房子,都是一片漆黑。 爬山虎爬了满墙。 她埋头走着,走到墙下时,却不知为什么驻足了片刻。 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转过拐角,那几盏灯的光便被抛在了身后。 眼前忽然又一片漆黑。 夜里的空气微冷。 程白在掏出钥匙的瞬间,闻到了一股酒气。 门前那片黑暗里,有人伸手抱住了她,让她跌坠在他的怀抱里。 薄薄的衬衫,平直的肩膀。 是熟悉的气息。 胃里依旧一阵一阵地灼痛,可身体的灼痛,有时候反而让人清醒,边斜用被风吹冷的身体抱着她,汲取着她的温度。 黑暗静寂而疲惫。 他沙哑着嗓音,选择了退让:“程白,我们讲和吧。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6章 冲动 “……好。” 良久的沉默后,是这样淡淡的一声。 这一个字出口之后,程白紧绷的身体便自然而然地慢慢放松了下来,像是有什么高高悬着的东西轰然坠了地,于是安了心。 她看不到边斜此刻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挨着她的耳廓漫散,像是冬日温泉湖面上飘着的白色水雾:“我不想回去,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程白也道:“好。” 边斜身体是冷的,气息却是滚烫的:“不管你想不想在乎我,我反正很在乎你。” 程白在黑暗里垂了眸,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了他的肩膀:“好。” 这一刻,终于分不清是谁的身体冰冷,是谁的怀抱温暖。 静寂的黑暗像是一层完美的掩护。 身处于其中的人罕见地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感。 但程白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来自周遭静谧的黑暗,还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用力的怀抱。 她拿钥匙开了门。 边斜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屋子里的灯光昏黄。 程白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他是不是还好,他却坐在那灯下,捧了那杯热水,静静地望着她,然后道:“原本那不好,现在好了。” “去洗澡吧。” 程白也说不上这一刻的氛围像是什么,也许是被光照得通透的琉璃,冉根忍不住要小心翼翼一点,生怕将它打碎。 她为他找了睡袍和浴巾。 他乖乖进了浴室。 最后两个人面对着面躺在一张床上,暗暗的灯光从上面落下来,照了他们半面,也打出了另一边面孔的阴影。 他凑过来,从她眉尖亲吻到唇瓣。 宽松的睡袍剥落,不知道是谁光裸的肩膀先露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雪腻的肌肤倾泻三分艳光。初时还能克制地向对方索取,可一旦火焰燃烧上来,理智便渐渐在那极致的温度下崩毁。 温柔地占有,淋漓地交换。 仿佛借由身体的靠近,能让两颗心也彼此靠近。 末了,她望着他,瞳孔里是他的瞳孔。 一滴汗从他削尖的下颌落进她颈窝。 程白于是觉得有些眩晕,也许是头顶上的光照落在他身上,让她有些看不清身上这人的神情,但即便难以分辨,好像也并不慌张。 来自熟悉的人的温度,让她感到安稳。 程白眨眨眼,梦呓似的地道:“我困了。” 边斜便垂着眼眸,凑下来亲吻她眼角,道:“那就睡吧,我在呢。” 过去的这段时间,她让忙碌占满了自己的头脑,把事情一件一件地揽在自己身上,不想给自己留出思考的孔隙。 可每到夜晚,世界终究会安静下来。 那种时候,就是她最难入睡的时候。 又开始失眠。 睁着眼到凌晨。 的确是很累了,于是她向他弯了弯唇,微微侧身向他靠了靠,然后闭上了双眼。 贴了彩色窗纸的玻璃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幻彩,边斜的手指慢慢地抚过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先前那些藏在心里的不甘,忽然都慢慢退潮似的消了下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因为他知道,她终究也在乎,也舍不得。 “晚安,程白。” 一夜好梦。 梦里是一个下雨天,弄堂里的大人们都待在家,坐在窗下看那绵绵的雨水。小孩子们却都欢声笑语地跑了出来,打着伞,挽了裤腿,赤着脚掌,在弄堂与弄堂狭窄的走道里玩闹奔跑。 一把把漂亮的伞在雨中旋转。 周围突出的伞尖便把晶莹的雨水都甩出去,像是一串又一串透明的珠链。 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枕头边空空荡荡,被褥却有些凌乱。 程白竟觉得脑袋有些沉。 她坐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好像有点烫。 卧室里安安静静。 只有墙上老式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 虚掩着的门外却传来一些放轻了的碗盘碰撞的声音。 程白起了身,披上睡袍,一眼就看见旁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床头柜上搁了一杯水。 她微微一怔。 拿起来时,犹有余温。 她没有穿鞋,赤了脚从屋里走出去,脚步无声。 很快就走到了厨房门边上。 灶台上竟然煮着一锅粥,旁边放着一些刚买的调料和半袋拆开的米,一杯喝了一半的水,还有一盒已经拆开的胃药。 边斜已经换过了衣服,穿着薄薄的浅青色的v领毛衣,像是在她还睡着的时候出过了门。此刻便长身而立,站在那锅粥前,静静地望着。 清晨的阳光从那扇半开的窗外落到他身上。 挺拔,清朗。 文火煮着的粥在咕嘟嘟冒泡,空气里隐隐浮荡着干贝、粳米的甜香,天光集聚成束穿过那一片水汽,留下氤氲而清晰的痕迹。 一种熨帖的烟火气。 他站在那里,背影宽阔,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暴风雨过后澄澈的天空。 程白的世界,一下安静了。 近在咫尺的场景,竟让她有些恍惚。 眼底忽然涌上来一片潮热。 边斜转过身来看见她,便一笑,道:“醒了?你好像有点发烧。而且不大巧,那家粥铺今早没开。” 一动念,便想自己煮粥。 程白知道他说的是哪家粥铺,眼底一下有颗泪滚下来。 边斜原是笑着同她说话的,看见这一幕便怔住了。 有那么一时的慌神。 他走到她身边来,却看见她鞋也没穿,赤脚踩在地上,换下一身让人觉得强势的西装,竟有一点纤细单薄。 眉心一下就皱了起来。 他温热的指腹擦去她那点泪,问:“怎么了?” 程白眨了眨眼,却忽然道:“你户口在上海吗?” 边斜下意识回答:“在。” 程白于是道:“我们去领证吧。” 边斜愣住了。 程白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平静,好像只是在叙述某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也许是疯了。 可在看见他站在窗边的光下面,静静看着那锅粥时,这种冲动忽然就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填满了她的理智,她的脑海。 方不让说得对,再理性的人都会昏头。结婚也许真的就是那么一个闪念的冲动…… 她站在他面前,向他笑:“你需要尽快地考虑,因为我不知道理智什么时候会回到我身上,也许下一刻我就会后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7章 领证 世上有的路要规划好再走,有的路却不如走了再去想。 但跟边斜一起坐在民政局结婚登记处的时候,程白看了看排在他们前面的各式各样的人,眼皮忽然就开始跳了起来。 冲动真的只是一时的。 她坐得僵硬而笔直,回想她过往那么多年人生里就算是第一次上庭都没有这么紧张,试探着开口道:“前面排队的人好像不少,我一会儿还要去律所,要不改天再来?” 边斜向来是个敢想敢做,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他就坐她旁边,攥着她手掌,头也不回:“不。” 程白手心里出汗:“婚检还是应该做一个的吧?” 边斜冷漠脸:“你觉得我有问题吗?” 程白看了看前面,很快就要到他们了,试图挣扎一下:“那婚前协议……为了以后离婚的时候能够干净利落不产生纠纷,我想……唔——” 边斜听着额头青筋都要冒出来。 合着现在是冲动过去,眼见着就要反悔了是吧? 赶在程白那张嘴里说出更多让人生气的话之前,他直接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冷冷地睨视着她:“不,你什么也不想。” 他捂住她嘴时顺便也将她圈在手臂间禁锢。 程白被迫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这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忽然就变得无比安静,于是轻易地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并不平静的心跳。 但边斜看上去还是一脸镇定,不动如山,只对程白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冲动的确是魔鬼吧?” 被捂住了嘴的程白:“……” 可惜晚了。 轮到他们的时候,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不由多看了他们两眼,竟然跟他们说了一句:“我们这里办理结婚登记,两位是知道的吧……” 潜台词是离婚去隔壁。 边斜依旧攥着程白的手,眼角微微抽了一下,笑着道:“知道。” 程白张了张嘴,似乎就要说什么。 但边斜转过头来,只用一种杀人似的目光看着她,俨然是在说“君子一言”,于是程白默然闭嘴。 照相的时候摄像师给他们拍了好几张,回头翻看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神情,犹豫几番,还是站在照相机后面,跟他们说道:“那个,你们两位,要不要,笑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离婚的呢。 程白和边斜对望了一眼。 笑一下还不简单吗? 一转头,两人微微向对方靠近倾身,睁着眼睛,唇角上扬15°,是标标准准的职业假笑。 摄影师:“……” 行吧,反正不是他的结婚照。 咔嚓一声,照相费50块; 哐当一下,登记费9块; 没花多少,也没花多久,贴了相片、加盖钢印的红色结婚证,就被工作人员递到了他们的手中。 这一瞬间,程白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自己是个大傻子。 边斜却笑得跟那偷着腥的猫似的,蜜罐子里面调了油,一面向外走,一面问她:“证领了,婚礼你想办吗?大办还是小办?戒指想要什么样的?浮夸一点的还是低调一点的?房子要不要换一栋?回头要给同事朋友发个红包吗……” 程白越听心越慌,脑袋都是蒙的。 她才走出登记处,脚步就停了下来,转身认真地看着边斜:“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离了吧?” 边斜挑眉,上扬声音“啊”了一声:“离,什么离?tiffany?这家……也行吧,那我们戒指就定这家!我们家你说了算!” 程白:“……” 特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耳背这毛病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8章 关键信息 边斜偏还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tiffany不好吗?那我们换别的也行。” 程白气得噎住。 边斜觉得这时候要有表情包的话,她可能是气成河豚的状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又仔细看了几眼之后,满意地把那张结婚证揣进了兜里,然后道:“都快中午了,你饿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陪你去吃啊。” 程白想起了方不让。 别看方不让现在看起来好像对自己已经结婚和马上要离婚这件事很淡定,但也许当年在冲动过后,恐怕也是肠子都悔青了。 但要挽回后果已经晚了。 对方不同意没有办法协议离婚,起诉离婚第一次对方不同意的话,法院一般也不支持离婚这个诉求,那就要等第二次诉讼才会判离。 一次冲动,终生头大。 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她原本处于自己精密控制和规划下的人生,忽然就这样转过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大弯,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一路会是什么光景。 也许是鲜花,也许是荆棘。 程白看着外头大街上人来人往,那种对于未知的茫然再一次涌了上来,侵占了她的脑海。 但好像并没有以前沉重。 反而像是一片羽毛,大风吹来,一下轻飘飘地飞起来,在寥廓的天际晃荡。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慢慢地环住了她的腰。 于是那片羽毛晃悠悠便落了下来。 她抬头对上了边斜认真的目光。 他抬了手指,轻轻抚过她雪白的耳垂,含着笑对她道:“人的冲动,往往是潜意识里最渴望去做但平时又没有勇气去做的事。冲动那一瞬间做出的决定,就是不想给理智的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而且你想啊,反正我们也没签婚前协议,以收入而论,虽然你是律界的印钞机,但我也不差。我一年平均写两本书,版权金几千万不在话下;未来几年里可能有十部以上的影视计划,工作室也完走上了正轨;最近虽然在打贸易战,经济形势不大好,但我投资的几处房产大概率是不会赔的。而且婚姻存续期间的作品所产生的持续收益,也会算在共同财产内。反正现在证都领了,程白,你要不高兴,要不就把结婚当成一门生意来做,就当投资我了,和我结婚稳赚不赔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程白天生不爱占人便宜。 而且她有职业病。 听着边斜这一番话她皱了眉:“还是签了好吧,毕竟以后……” 边斜打断她:“没有什么毕竟。我能帮你赚钱,能给你暖床,虽然会做的事情不多,但毕竟是个自由职业,你要闲下来我们就能出去玩。经济完自由,家里不需要你操心。平时你要很忙,很晚才从律所回来,也没关系,我反正在家写书,可以亮一盏灯等你。” 程白垂了眸。 边斜郑重地道:“我结婚不为离婚,就算以后离婚,这一半我也愿意分给我的妻子。” 程白有些无奈:“方不让当年说不定也这么想。” 边斜撇了撇嘴角:“那是他遇人不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程白无言,脑袋里还是在考虑婚前协议的事。 边斜见状却是差点笑出声来。 程白真是一次冲动后智商就下线了。 话题被带跑了都没发现。 不知觉间,她已然忽略了自己刚才在思考着的其实是结婚和离婚这件事本身。 但没关系,他不会提醒她的。 程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刚意识到,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边斜已经直接摸出了手机:“午饭去思南公馆吃吧,有家本帮菜做得不错,应该是你的口味。” 程白思绪一下就被打断了。 她微微蹙眉,怔了片刻,才道:“好。” 两个人还真去吃了午饭。 整个用餐过程里,边斜对“结婚”“领证”这两个词绝口不提,只问她最近忙得怎么样,各桩官司是什么进展,间或说点工作室里有趣的人和事。 程白原本还有那么点别扭的不自在。 但这一顿饭吃下来,却发现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两个人的相处并没有因为领证而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切寻常而自然,惬意且放松。 所以转念想想,两个人之间不过多了一张薄薄的纸质证书而已,真到了想离的时候总有办法离掉,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懊悔不已,就这么尝试凑合着,对她也没有什么损害。 诚如边斜所言,稳赚不赔。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程白终于慢慢把这件事放了下来,还能拿方不让的事儿来调侃两句:“眼看着就要第二次证据交换了,方不让那张嘴还跟铁水浇过的一样,朱律已经准备管他去死了。我打抚养权这块恐怕胜算也不大,说不定就要迎来自己律师生涯里的第四次滑铁卢了。” 边斜皱了眉:“对方没有什么破绽能查吗?” 程白回想了一下,道:“还真没什么能查,也就能说她平时也没怎么照顾孩子,在争夺抚养权的时候应该和方不让放在同一条线上选。唯一让我有点疑虑的就是她和他男朋友除了去美国加拿大去旅游之外,还去过巴基斯坦。但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有时候程白针对这个点想久了都忍不住要开出一些奇怪的脑洞来:巴基斯坦这地方可算不上特别安定,尤其是有中巴友好这一条在,保不齐殷晓媛和她这小男友俩人都是国外来的间谍呢? 事实很显然不至于这么离谱。 所以,总而言之,程白在这件事上还毫无头绪。 边斜只好安慰她:“先放一放吧,把自己的脑袋清空。如果她的确有问题,你们找不到,可能就是思路不对。等什么时候找到一个新的角度,也许答案一下就出来了。” 程白也只能这么想了。 但没想到他们吃完结账走出去时,正好听到前面同样等着结账打印□□的两位客人聊天,声音里是一片忧心忡忡。 “特朗普简直脑袋有毛病,贸易战说打就打,一条推特满盘皆绿,我他妈炒什么股,这么绿我不如赌石去呢我!” “谁让明年是大选年呢?熬吧。” “他还不止搞中国一个,他是方位地搞啊。前阵子不还喊话墨西哥吗,说他们要不解决毒i品问题和非法移民问题,就要关闭两国边境。大棒子挥舞起来比谁都嘚瑟,帝国主义啊!” “不过说实话,墨西哥还真挺危险的,毒品都搞得合法化了。加拿大去年不还也准备学吗……” “逼得人跳楼。” …… 听见其中几个字眼的瞬间,程白整个人的脑袋便像是被谁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里面哐当啪啦一片电光石火似的响。 她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殷晓媛经常去的那些地方—— 加拿大。 巴基斯坦。 美国华盛顿,科罗拉多…… 这些地方,有什么共同点吗? 她迅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像是想要验证什么想法似的一一搜索了这些地点,待得“科罗拉多州”这个地点搜索完,她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但问题是没有证据! 如果事情的确如她所想是这样的话,那先前方不让在这与他利益相关的离婚案中是这种奇怪的反应,也就完能解释得通了! 边斜看她神情变幻不定,不由道:“怎么了?” 程白手指一动已经直接收起了手机:“忽然有点想法,我现在就去律所找朱律商量一下,先走了!” “先走了?” 边斜还没来得及表达反对意见,就看见程白拿着手机拎着包快步走出去开车,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那我呢?!” 这结完婚还没2个小时呢! 他就已经被抛弃了? 这待遇简直比婚前还不如了!就算他不想逼太紧没有去强调他们两人现在已婚的事实,她也不能这么无情无义啊! “边先生?” 边斜正自愤懑,钱夹一收就准备跟着冲上去找程白好好理论理论,可没想一道有些意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转头一看,冤家路窄—— 是谢黎。 边斜那眼见着就要迈出去的脚步堪堪停住了,眉梢一挑就挂上了一抹礼貌且生疏的微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谢先生。” 谢黎向周围看了看,没看到程白。 虽然两个人已经分了手,但很多时候还是能断断续续听到对方的消息的。 他最近就听闻了一些。 这时再看边斜,自觉是个过来人,便忽视了他眼底隐隐的敌意,劝道:“听说你和她最近不大好,我们一前一后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程白的确就是这样一种人。你很难走进她心里,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分手也能早点走出来。反正和她也顶多能谈个恋爱,至于结婚这种长久的事——” 边斜听着,嘴角便没忍住抽了抽:同病相怜,谁特么和你同病相怜了? 他面无表情。 只从兜里掏出了刚踹热没多久的红色小本本,“结婚证”三个烫金字印在上面,无比醒目。 那是—— 谢黎瞬间就被扎了眼,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边斜看着他表情,忽然就觉得作为人生赢家直接爽爆了,偏还要装出一脸纯善来,故意迷惑地问对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结婚这种长久的事,然后呢?” 谢黎:“……” 操,这货是去哪里办的假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哪里发到哪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9章 发微博了 “对啊,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明天诚,朱守庆的办公室,程白赶到之后,把自己之前想到的对殷晓媛和rs的猜测一说,朱守庆便惊得从座位上豁然起身,没忍住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毕竟她这小情人是外国人,而且成天跟她吃喝玩乐,这俩人还去巴基斯坦!是个正确的方向!” 眼看着就要第二次证据交换了,可他们手上的工作也还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朱守庆也是要面子的人,这段时间愁得嘴角都起泡了。 可这会儿,面露红光,看上去极其兴奋。 他不由得将双手交握在了一起,从办公室的这头踱步到那头:“方par最大的诉求就是能夺得孩子的抚养权,这一条未必能改变财产分割的局势,可要一旦能证实,抚养权多半就稳了。不过,问题是……” “问题是没有证据。” 程白一路开车来的路上,也把整件事在自己的脑海里面过了一遍,自然很轻易地知道这件事的难点在哪里。 提出猜测容易,但要证实猜测很难。 “您觉得方par会配合我们吗?” “他?” 朱守庆两条眉毛拧紧,仔细地想了想,最终撇着嘴,摇了摇头。 “如果你猜测是真的,恐怕他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更不愿意让我们把这件事搬上法庭了。否则也不至于一直对我们隐瞒他的‘杀手锏’。但仔细想想,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程律这猜测可能才是切中了要害。程律啊,证明我们实力的时候到了!” 先前方不让一副拒不配合的态度,让人恼火。 明明自己手里都东西,眼看着就要上法庭了,还不告诉他们。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苦衷什么样的想法,都是把他们这两位律师架在了火上烤,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就算他可能没那意思,但结果不变。 程白道:“我们自己查,不让方par知道?” 朱守庆点头:“必须的!” 程白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先查了再说:“那就要抓紧时间了,我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顺利,要查的地方都在国外,难度太高了。” 朱守庆想到这里也叹了口气:“这倒是,可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我先去联系一下,把事情交代下去,程律你是真聪明,这角度要是真的,这案子八成都要算你功劳。你就再想想,看看还没有没有什么别的突破口。” 原本朱守庆是很不待见程白,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不得不“真香”了,推开办公室门走出去之前还不忘恭维她一句。 程白被他逗笑了。 但转念又觉得有些无处下手。 虽然同是明天诚的合伙人,可朱守庆的办公室明显比方不让办公室小了一半不止,各种摆设也都很简单,甚至透着点上一代人老派作风的朴素。 办公桌上堆放着厚厚的卷宗,一台电脑亮着还没关。 程白在这头的沙发上坐下来,就拉开了随身挎着的包,里面装着几页殷晓媛和rs的生平资料,她想要拿出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可寻,或者提供一个调查的方向也好。 但没想到刚拉开包,看见的竟然是那一巴掌大的红色小本。 结婚证。 程白嘴角顿时抽了一下,刚才和朱守庆一通交流,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今天上午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现在看到这小本儿,终于又记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把它压到了钱夹最里面。 然后就想起了边斜。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程白拿起电话翻了一下号码簿,跳出来个“你边”,直接就给边斜打了个电话过去:“如果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便捷最容易做到的方式,了解一个跟你没什么接触的人,知道他生活的细节,你会怎么做?” 那头边斜才怼完谢黎,身心舒畅。 刚接到程白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没良心的人忽然之间良心发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于是高高兴兴张开嘴巴就要跟她说话。 谁料想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她就劈头盖脸一点没有铺垫地砸了个问题过来。 最短时间最便捷方式了解一个人? 那还不简单吗! 边斜立刻想要回答。 然而话到嘴边时又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前几天和程白冷战的经历,忽然心生警觉,怕问题里有坑,不想让程白误会,顿了一顿,才答道:“当然是自己亲自接触更快啊,找出来吃顿饭,大家吃聊聊天,友好交流一下。” 这答案听着可真是虚伪,冠冕堂皇。 程白听得嘴角一抽:“这人没那么好约出来吃饭,你说真话。” 边斜在电话那头撇嘴,咕哝道:“那询问他亲朋好友之类和他熟识的人,综合起来考虑嘛。” 程白微微咬牙:“我有正事,你、说、真、话。” 边斜一听说正事就放心了,立刻脱口而出:“最方便的当然是扒他朋友圈看他微博,人在网络世界所展现出来的面貌必定与现实有联系,而且往往更接近内心真实本性!而且很多他不会在现实里展示的东西,也会展示在网上。” “可微博朋友圈这些以前就看过了……” 而且当时就是边斜看的,看了殷晓媛的微博还看了rs的微博,除了大约感觉rs的私生活也没那么干净且可能经常出去约妹子之外,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更不用说后来那个釜底抽薪的计划还被方不让否决了。 程白下意识就要否定这个办法。 然而想到这里时,她眼皮忽地跳了跳,当时和边斜的一段对话,顿时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哎,她男友也有微博,跟她互关。只是好像没有发多少内容,这光秃秃的一片。” “外国人用ins和facebook比较多吧?”” “我知道了!” 程白一下意识到了方向所在,想挂电话。 但边斜一听她说这句话就急了:“你等一下!” 程白正要挂电话的手指于是顿住,问:“还有事?” 她问得直接干脆,可边斜却一下有些不干脆,声音里难得出现了几分小心试探:“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我俩已经结婚这件事,我能跟别人说吗?” 程白赶着挂电话,也没在意:“随你高兴。” 反正婚都结了,还能当没发生不成? 她又不是方不让。 结了婚还搞得跟没结婚似的在外面浪。 顶多也就是这过程需要适应适应罢了。 说完她也没管边斜那边是什么反应,只说自己这边要抓紧时间忙案子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捏着手机推开门,站在门口向外面朱守庆团队里的其他家事律师喊了一句:“你们谁会翻墙?” 随你高兴。 这四个字可真是…… 干脆极了! 虽然不知道程白打电话来问他那个问题是为了什么,可得到程白这四个字回答的边斜一时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刚刚遇到了谢黎,假装不经意地展示过了自己的结婚证堵得对方一句话说不出来之后,他就特别有礼貌特别虚伪地接着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啧啧。 谢黎那表情,俨然是晴天霹雳,在怀疑自己的人生。 可是边斜才不管那些:前男友都是敌人,敌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好不容易结束了跟程白的“冷战”,关系还突然之间有了巨大的进展,即便是暂时被程白抛弃了,可只要看看手上这小本本,就万般烦恼皆消了。 于是他打开手机,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更微博,准备上去说两句话。 然而…… 等他登上才发现,在他没发微博的这段时间,评论反而多了,整个评论区都跟过年似的。 “几天没发微博了?[狗头]” “又是没有发微博的一天,著名畅销书作家实力为您证明‘秀恩爱死得快’![狗头]” “让边狗成天嘚瑟,还敢天天给我们撒狗粮,有本事你出来继续发博啊!” “前面都发得好好的,三天两头撒狗粮,突然之间不发了,啧啧,真是令人好奇原因哟……”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狗头]” “我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狗头][狗头][狗头]” “哈哈哈是分了吗?” “哎,我们这么猜测是不是不道德啊……” “边狗啊,你要坚强,感情总是会出问题的,我们才是你长久的后盾啊!自古雄才多磨难,自古文章憎命达,失恋没啥大不了的,换个角度讲,过得越惨,写得越好。看开点啊。” “别自闭,我们等你新书!” “边坚强,请化伤心为动力,该发新书了!” “打赌,估计是分了。我没有道德,我要笑!哈哈哈哈……” …… 秀恩爱,死得快? 自古文章憎命达,过得越惨写得越好? 猜他和程白感情出了问题,要分手? 还他妈叫他看开点?! 边大作家点进去一看,差点没把肺给气炸,立刻撸起袖子就要回怼,正好这时候程白电话打进来,他于是有了新的想法。 现在得到程白首肯,连走路都嚣张起来。 他干脆从后台评论界面退了出来,点开发布新微博,把自己手里结婚证一拍,发的时候还眼珠一转,在图上p了行字,又编辑了一下文字内容,才挑起唇角,点了“发送”。 很快,关注了边斜微博的大部分人,就看到了这条最新微博—— 内容相当惊爆! 边斜:我现在的确没有女朋友了[微笑] 所有人在看见这条微博的瞬间都忍不住要嘘一声,心里一面高兴着这逼以后终于不会再发秀恩爱的狗粮微博了,一面又觉得好歹是自家作者,刚谈恋爱的时候多开心,这谈了还没俩月就分手,也太惨了,多少有些可怜。 然后又看见下面居然还配了图。 外面看小图是略缩过的,乍一看也看不太具体,所以他们下意识就点开了大图。 略深的红色伴随着迅速旋转的加载进度条,顷刻铺满屏幕! 这一瞬间,先前还对边斜心生怜悯的所有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他妈竟然是张结婚证! 而且图片下面还p了一行斗大的字:但是老子有老婆啊! 叹号后面还跟了个狗头。 体粉丝:“……!!!!” 结婚证,老婆…… 卧槽说结婚就结婚! 还以为人家不发微博是分手了,没想到是给他们来了个大招! 一脚踹翻狗粮! 证是假的!图是p的!这狗粮谁他妈爱吃谁吃去!!! 边斜是七八天没发微博,一发就石破天惊。 不仅是粉丝群炸了,连他圈内的朋友都炸了,一个个都黑人问号打过来问他,消息和电话太多让他手机都变得卡顿。 作家圈的人只是惊讶于这婚结得毫无预兆。 但律师圈这边就是完不敢相信了。 程白结婚? 开什么玩笑…… 很多人虽然不了解程白,但无论怎么感觉,这都是一位严谨的大律,行事审慎,恋爱谈那么多次都没成,这一回顶多才跟边斜谈了俩月,说结婚就结婚—— 这年头闪婚流行,程par也紧跟了一回潮流? 消息立刻在各大律师群里传开了。 很多律所里的律师都开始交头接耳。 明天诚这边也不例外。 朱守庆这边才瞒着方不让把调查殷晓媛、rs两人国外行程的事情交代下去,从会议室那头走回来,就看见外头那些小律师跟炸了锅似的。 他纳闷儿:“这是怎么了?” 程白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出入明天诚,且她代理方不让离婚官司的事情早已传遍圈内,很多人都清楚她和朱守庆现在在合作。 听到他问,很多小律师都转过头来。 其中一个他手底下的律师就咳嗽了一声,把手机上的消息给朱守庆看,压低了声音,唯恐惊动了什么似的开口:“程律结婚了!” “这不可能!” 朱守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最近他都在跟程白接触,又是做惯了家事的人,程白这几天那状态,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也能瞧出一些端倪来。 “是什么误会和谣传吧?” 小律师咽了咽口水:“结婚证都有了!” “……” 朱守庆终于接过了那手机看了一眼,眼皮猛跳起来。 太魔幻了。 这什么情况! 朱守庆着实用了好大的功夫才使自己冷静下来,把手机递还回去,皱眉训斥他们:“好歹也是红圈所里工作的人,看你们,多大点消息就炸成这样。不就是程白结个婚吗,有什么好惊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爹妈又结婚了呢。赶紧的,都回去干活儿!” 所有小律师顿时都把头埋了下去,再不敢议论一句,各自忙各自的了。 朱守庆则一脸平静地离开。 然而才转过走廊拐角他就立刻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上网搜看消息,然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卧槽”。 程白这时候还在朱守庆办公室里。 不过几分钟之前,方不让得知她来了天志,便端着咖啡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过来,问她来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进展。 程白自然推说没有,来就是找朱守庆讨论讨论。 他们都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朱守庆便回来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 但程白发现朱守庆虽然也在跟她说话,可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她身上长了三头六臂似的,于是在朱守庆第三次从文件里抬起头来打量她时,她没忍住问出了口:“朱律一直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朱守庆憋了一下,其实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八卦。 然而正主就在眼前啊。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点到那微博界面上去,翻给程白看,瞅着她问:“大家都炸了,这是真的吗?” 程白定睛一看,嘴角顿时一抽。 就知道边老邪干不出什么好事…… 但能怎么办? 宠着呗。 她目光从朱守庆的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回他脸上,微微一笑:“是,我结婚了。” “咳!” 边上的方不让听了,一口咖啡直接喝呛,差点没喷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0章 棘手的证据 朱守庆和程白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方不让是真的受了惊讶。 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程白。 朱守庆却一下犯了职业病,竟然问道:“婚前财产做公证了吗,婚后共同财产相关的协议签了吗?” 程白淡定得很:“忘了。” 突然来的一念头,今早刚领的证,谁记得这个? 朱守庆脸上的表(情qíng)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看了看程白,又没忍住看了看方不让。 夭寿,((逼bī)bī)死职业病! 这两位大律是先后都用脑袋开过核桃吗,关键时候专业素养哪里去了?!! 方不让抽了纸巾,把刚才没端稳的咖啡杯里溅出来的咖啡渍擦了擦,抬起头似乎想对程白说什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最终只是重新端了咖啡朝外面走去,悠悠留下一句:“聪明人一旦想作死,谁也拦不住。” 这位大律想必是想起了自己眼下这桩令人头大的离婚吧? 结婚是因为冲动,留下的都是烂摊子。 程白大略地揣度了一下方不让的想法,但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想了想,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上微博看了看。 果然,边斜微博下面完炸开了锅。 一开始发的文字说自己没有女朋友了,所有人还以为他分手了,结果点开图一看就是结婚证暴击,还来了一句“有老婆”的嘲讽,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评论都表示实名辱骂边斜(阴yīn)险,不愧自己老狗之名。 这完是(骚sāo)((操cāo)cāo)作故意逗人玩儿呢。 程白都没忍住看笑了。 只是翻着翻着评论,这笑容又渐渐消失了。 有人说了一句,从来只看边神发微博都没见程律搭理过一次,还以为是一头(热rè),长久不了,没想到一眨眼连婚都结了。 这人的重点是在表达自己的惊诧和意外。 可程白注意到的却是话的前半截。 她盯着看了有一会儿,没说话。 朱守庆问完了就在她旁边坐着,思考着劝程白回头和边斜补婚前协议的可行(性xìng),但一转过脸来却看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紧接着便见她动了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什么。 ——程白转了边斜的微博。 关注她微博的人当然不如边斜多,但因为她是边斜关注列表里唯一一位真正的女(性xìng)生物,又有甄复国文物返还一案的关注度,更不用说后来边斜还艾特过她,所以粉丝人数小几十万也算不上少。 这一转,立刻引起了关注。 即便转发里没说一个字,可这意思已经明确极了:正主下场,板上钉钉的真结婚证,绝对没跑了! 一时有人惊讶于高冷的程白居然转了边斜这话痨的微博,一时有人震惊于那结婚证竟然不是假的,还有人看(热rè)闹不嫌事儿大在评论里叫嚣边老狗又懒脾气又坏很不行,希望程白考虑考虑自己。 程白看这些评论也不搭理。 她转回自己微博界面,随意一翻。 自打边斜帮她注册了这“下雪打伞”的微博之后,她就基本都没发过什么内容,连关注列表里也只有边斜、方不让两个活人。 此刻她盯着关注列表的数字“2”,眉梢便微微一挑,想起了点什么。 点进去,手指停留在方不让那一栏。 程白琢磨了一会儿,轻轻一点。 “确定不再关注?” “确定。” 关注列表里便只剩下了“1”。 做完这一切,程白就放下了手机,抬头去看她对面那个正在努力帮她装翻墙软件去ins上看的小律师:“弄好了吗?” 边斜很早就在微博上设置了对程白的特别关注,每次她要有点什么动静,都会弹出横幅提醒。只是程白这样的职业、这样的(性xìng)(情qíng),用微博实在很少,这特别关注添加了和没添加也没什么区别。 但就在刚才,一条特别关注提醒忽然弹了出来。 程白转发了他的微博。 这一瞬间,边斜其实还有点懵,等到顺着提醒点进去了,才真正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尽管她转发的微博里一个字没有,可他心里忽然就有什么东西扩散((荡dàng)dàng)漾了开去,盯着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转发,慢慢弯起了唇角。 “淡定,要淡定,这才是只是个开始呢。” 他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又顺手点进程白微博主页去,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她关注列表里那孤零零的“1”,瞬间眼皮一跳,手指一抖。 再点开一看,那里面就只剩下一个人—— 边斜。 要淡定! 给所有作家同行发个红包冷静一下! 要淡定! 给朋友圈里所有朋友点个赞冷静一下! 要淡—— 这他妈哪里淡定得下来! 他家程律真的要认真在意起人来简直宇宙无敌超级好!!! 边斜一个脑抽没忍住,把黑名单里关了几年的仇家都放了出来,一人给他们发了个红包:“自古雄才多磨难,梅花香自苦寒来,感谢你们的刁难造就了今天如此优秀的我,现在我结婚了,把你们这群((逼bī)bī)崽子都放出来一起高兴高兴!” 所有仇家:……??? 后来,边斜工作室里资历还不大高的小朋友们赫然发现,他们在这一天里收到的红包,比他们那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如果以后边神每天结婚该有多好……” 边斜的别墅里,徐杰正把刚买来的一些东西都放进冰箱,同时把里面过期的东西都清理出来,然后脑子里便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样的话,一个月领红包我能领出三年工资来!” 周异是顺便来接边斜去跟几个合作方见面的,毕竟新书发售在即,该他露面的时候还是得应付应付。 听见这话他把眼皮一掀,冷冷道:“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这话让边斜听见,估摸着能让他三年工资都没着落。 徐杰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一捂嘴:“错了,错了,是我错了……” 一时被金钱迷了眼。 不过反过来说,突然之间结了婚,他们边神也是真高兴,才会变成散财童子吧,这红包发的圈里是个人都知道了。 周异也知道徐杰就是口嗨一下,没跟他计较,道:“你顺便给他这厅里收拾下吧。” 说着,微信上来了消息。 他点进去一看,神(情qíng)便不由得几番变幻。 徐杰应了一声,把冰箱里该放的东西放了之后,就顺便把楼下客厅里的东西都收拾整齐。但正要把一(套tào)茶具收起来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搁在旁边的那本书。 《灰度》。 “这不是边神的新书吗?居然已经打了样书?可这看起来也太简单了吧。” 他是见过工作室那边打的样书的,不长这样。 好奇之下就随手拿起来一翻。 里头密密麻麻都是字,的确像那个样子;可手指一动,稍微翻得厚一点,后面大半本内容竟然都是空白,一个字儿没有。 “诶,这是什么?” 徐杰顿时惊讶,这才发现这本《灰度》的内容和工作室打样的那本居然不一样,于是举起来就要问周异。 “异哥,你看——” 然后才发现,周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去,拿起手机贴在耳边,似乎正在打电话。 于是他只能咕哝了一声,又把书放回了原位。 走去外面的周异,脸色不是太好,对着电话那头道:“你刚才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那头是个女声:“就、字面意思……” 周异平静:“一段时间?” 那头也许是能感觉到他声线的变化,声音有点发颤,也变得磕磕绊绊了一点:“对啊,我俩也稀里糊涂有一阵了。你要实在过不去,我们就保持这种关系一段时间,毕竟严格算起来你也算符合我口味,是我学弟。真的,这方面学姐是过来人。反正……” 后面的声音忽然变小了。 但周异依旧听了个清楚,她说的是“等睡多了腻味了就行了”。 这一瞬间他差点把手机给捏碎。 曾经他因为家庭和后来经历原因,总觉得男人大多很难管得住自己。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这样的人,可能就缺魏了了这种更绝的来治…… 边斜已经从楼上下来了,在他后面问:“走吗?” 周异(阴yīn)沉着脸掐了电话:“走吧。” 程白的电脑现在已经可以翻墙了。 找到殷晓媛和rs的ins算不得一件很难的事(情qíng)。 的确如她刚开始推测的那样,外国人就算是玩微博也不过是随便发点东西,但在他们国外主要用的社交软件上,内容就非常丰富了。 殷晓媛还好,晒各种高端场所高端活动,偶尔发一些看似有哲理(性xìng)的文字。 大约是因为她有钱贵妇的(身shēn)份,关注她的人竟然还不少。 rs的ins就很像是典型的国外“垮掉的一代”了,各种张扬大胆的图片,手臂和肩胛骨上的纹(身shēn),还有各种环境下抽烟的照片。 信息量太大,又是英文,还好明天诚这种红圈所招律师英文水平都是合格的,她和朱守庆让整个团队的其他人一起翻看,才看得快了一些。 朱守庆是早年的律师,英语水平一般,看得就很吃力。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揉着自己的眼睛,已经准备放弃了。最后随便点开一张去年rs发的和殷晓媛在某个光线昏暗的酒吧的亲密合照,一看没什么大不了就准备叉掉:“我这年纪大了,眼睛不行,英文也不行,一堆字母看得我头都晕了,不行,还得你们年轻人来。” 没想到这时候程白就端着咖啡从他(身shēn)后走过,听见他话,十分自然地向他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这一看立刻就喊了一声:“等一下!” 朱守庆吓得手一抖,直接就给叉掉了。 程白却过来立刻把咖啡放下,转过他电脑,重新将这张图片点了出来,沉凝冷然的目光便定在了这图片的左下角。 朱守庆坐得直了一些,紧张起来:“发现什么了?” 程白没说话。 她直接下载了这张照片的原图,把这台笔记本的屏幕亮度调到最后,然后把图片拉到ps里面将整张图片调亮。 左下角那一小块区域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朱守庆定睛一看,兴奋得直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的老天爷!还真有!” 程白一双眼也变得明亮无比,但她还能保持冷静,没有朱守庆那么激动。 这一天距离第二次证据交换已经只有4天了。 她没再去碰这张照片,只道:“还不能高兴太早。” 朱守庆诧异:“怎么?” 程白转头看他:“这是在国外形成的证据,算‘境外证据’,而且国内(禁jìn)止翻墙……” 一是证据收集要合法,翻墙软件看到的东西拿去公证不是搞笑吗?二是境外证据,需要先有国外的公证,才能拿回国内来用。 朱守庆顿时无言。 程白却笑了一下,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棘手的事,只道:“大律所的好处就在这儿了,我记得明天诚设有纽约分所吧?” 朱守庆立刻一拍脑袋:“还是程律反应快,我这两天看这ins都看傻了!” 程白又笑了笑。 朱守庆觉得她看上去好像还不大高兴:“问题这不都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疑虑?” 程白又盯着那张照片很久,下意识回道:“虽然我们都觉得这张照片说明一些问题,可现在也不过就是看到一个人跟一柄刀。我如果是对方律师,会咬死说这刀不是我的,我也没有用这刀杀过人。证据的强度,好像不是太够……” “嗐!” 搞半天是担心这个! 朱守庆难得露出了几分作为有经验的老前辈的得意:“程律你这就是刑事打多了的后遗症,民事领域尤其是我们家事领域,没那么多讲究!这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管够!” 程白听着,却摇了摇头:“刘臻也不是吃素的。这张照片一旦作为证据提交上去,她立刻会察觉到我们的意图,让殷晓媛和rs否认与此有关,在证据阶段就直接把照片排除。没有出场机会,再‘管够’都不顶用。” 朱守庆觉得她有点太苛刻。 可仔细一想,还真不是没这个风险。 虽然经办家事多年,但这种特殊(情qíng)况还是他没遇到过的,一时犯了难,有点头大:“等我想想,这要怎么办……” 程白垂眸凝目,盯着那照片,思索良久后,慢慢道:“办法倒不是没有。” 只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1章 开庭前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白和朱守庆把殷晓媛和rs在ins上的一些内容整理了出来,让明天诚纽约分所那边去处理,走一次公证、两次认证的“双认证”,在国外做公证,领事馆认证,然后传回国内做翻译公证,一番辗转最后才提交到法院。 第二次证据交换的时间不免又推迟了几天。 殷晓媛那边对此非常不满。 刘臻在跟他们交涉的过程中一再表示他们是在拖延开庭时间,但程白却说这是关系到双方当事人利益的关键证据,主审法官陶文道考虑之后最终还是对期限做了延迟。 到证据交换那一天,依旧只有双方的代理律师到了。 这一桩离婚案的双方当事人都跟祖宗似的,有什么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律师,法庭基本上是不来的,法官连见着他们的面儿都难,别说争取调解了。 程白觉得陶文道私底下只怕两个人都不大看得惯。 他们把最新的证据都摆上了台面。 朱守庆这时候心跳有些加快,但强行按捺住了,也不多话,只把这种拼沉稳的刺激场面,交给了程白这种久经战场的“老将”。 没办法,打家事的在心理素质方面的确不能说跟打刑事出名的比。 程白是后者。 他不想认也得认。 “这一次我们这边提交的证据,有一部分是证人苏妙小姐相关的,其中包括一份他和我们当事人方先生签订的私人协议和一份租房合同;其次是殷女士和另一位男士相关的,这里面包括殷女士进出住宅区的时间记录,曾经在方先生和殷女士家中工作过的几位保姆的证言。当然了,也少不了殷女士涉嫌婚内出轨的一些照片。” 程白说起这些话来,表情都不带变的。 说着她还指了指桌上那些照片。 “因为这部分照片大多都是发布在殷女士和rs先生在国内外的社交网站上,所以我们在国内外相关机构都对相关网页内容做了公证,提交给法院的证据是公证过后的电子证据。不过我们也打印了一份,以供原告方查看。” 刘臻今天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短发利落,越发显得干练。 她看了屏幕上的电子证据一眼,目光最终落到了那些照片上。 婚内出轨? 方不让这样对婚姻毫不负责的人,竟然也能找自己的妻子婚内出轨的证据?证据倒的确值得一看,只可惜方不让这个人太糟糕了,就算他们很努力地找寻相关证据,殷晓媛与rs的交往也不过是在一年多以前,比方不让这种自打结婚开始就在惯性出轨的人好多了。 论过错,还是方不让大。 这一份证据对局势起不了根本的作用,而且她提交的证据里就有方不让早些出轨的证据,还要压对方一头。 刘臻把这些照片都翻了一遍,的确张张都是殷晓媛和rs的亲密照,但因为殷晓媛早就告知过了她和rs的关系,包括如何认识又什么时候发展出来的关系,所以这些内容虽然让殷晓媛的“完美受害者”形象有些受损,可都不算出她意料。 她很镇定。 当下还笑了一声:“被告方这部分证据提交得正好,正好回头大家上庭的时候好好讲讲婚姻过错方的问题。” 朱守庆看着她就火大,只是现在还有法官在,不好发作。 程白是初次跟刘臻交手,倒没什么感觉。 她往年遇到过的难缠对手太多了,像刘臻这样态度尖锐又鲜明还爱用各种法外手段的,也不是没碰到过,所以还算淡定。 只是刚才看刘臻一张一张翻那照片,也跟着略略屏息。 但在对方将照片放下后,一口气便慢慢地吐了出来。 她依旧不动声色。 主审法官陶文道长着一张瘦脸,很有点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气质。 他也把证据翻了翻,然后一件一件拿出来向双方确认:“被告方提交的,苏妙和被告的‘私人协议’,原告代理人有意见吗?” 刘臻不客气道:“这种包养协议没有法律效力吧。” 程白淡淡一笑:“我们提交这份证据是为了佐证我方当事人与苏妙小姐的关系非常‘单纯’,并不是以共同生活甚至还要组建家庭的‘同居’关系。” 接下来是租房合同,出入记录,等等。 既然他们敢向法院提交证据,自然都是筛选过一遍的,准备的时候就会确保证据一定能被采纳,最终进入庭审程序。 刘臻倒是想挑刺,可也挑不出什么成果来。 同理,刘臻早已准备好的证据,程白他们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最后是程白他们这边准备的那部分rs和殷晓媛ins上的电子证据。 陶文道直接道:“这应该是没有异议的吧?” 程白道:“没有。” 刘臻冷笑了一声:“没有。” “好,那证据就确认到这里,主要的争议已经很明确,财产分割方面主要集中在损害赔偿上,抚养权方面涉及到的子女是方还。如果你们都没有新的证据提交,我们就暂定在7天之后上午9点30分开庭,涉及**,双方都申请不公开审理。时间上你们有不方便的吗?” 很多律师忙,开庭时间会冲突。 法院也不是不近人情,可以大家商量着定。 陶文道看了看他们两方。 两边都没有意见。 从法院出来后,刘臻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程白:“你要知道,方不让和殷晓媛结婚时候就约定过各玩各的,你去抓她和rs在一起还扣个婚内出轨的帽子,实在没有意思。” 程白不动声色:“那您提交的证据里为什么有我当事人‘出轨’的证据呢?” 刘臻眸底精光一闪。 程白淡淡地笑:“如果您的当事人准备在庭上承认有‘各玩各’的约定,那收集我当事人‘出轨’的证据有什么意义?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就别玩聊斋了吧。” 刘臻打量着她,在揣摩她这个人。 他们这种做家事的,很难在法庭上遇到程白。 本来她和朱守庆交手过很多次,胜得还不少,对朱守庆可以说是很了解了。可谁知道,方不让竟然还请了程白。 而她对程白了解太少。 这段时间倒是托圈内的律师朋友们打听了一下,可毕竟耳听为虚,实在很那预料她会出什么招。 刘臻考虑着,一笑,却并不对程白先前的话作回应,反而道:“是你当事人劣迹斑斑在先。” 程白平静:“法律可不管先后。” 尽管还未上庭,可刘臻已经能嗅到这一位程par的攻击性了。 她毕竟是一位很独立的女性,其实很能欣赏程白身上的那种强大。 只可惜她们是对手。 而且她也有一点很不明白:“我只听说程律很早以前和方不让很不对盘,眼下却肯抛弃旧日仇恨给对方打官司了。你本来是女性,却要给方不让这种男人打官司,实在让人有些诧异。换了别人我都不至于这么惊讶。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吗?” 程白不喜欢听这话:“金钱的力量的确很强大,我也不否认自己一开始接这官司是觉得钱不少。不过我要真特别喜欢钱,现在恐怕轮不到你来接殷女士的官司。” 刘臻竟没生气:“这倒是。” 程白没兴趣跟她聊下去了:“您是女权,自然不大看得惯方不让,但我会克制自己的偏见。我这人,既不是女权主义,也不为男权站台。” 刘臻“哦”了一声:“是吗?” 程白唇边难得多了一分讽刺:“我吧,特喜欢跟人聊‘人’权。” 说完,她冲刘臻礼貌地笑了笑,点头告辞。 开庭的日子转眼就到。 在听说会不公开审理的时候,边斜便忍不住有些失望,对没有机会围观这一场盛大的八卦,表达了无限的遗憾。 这几天程白倒有很多时候都睡在别墅里。 但开庭的前一天又回了隔壁。 第二天一大早边斜就敲了程白的门过来找她。 清晨8点,程白早已经起了。 他上楼来,便看见程白埋头在一张不大的纸片上写了什么,又将纸片折了起来,轻轻塞进了客厅里那一只“树洞”里。 “《皇帝长了驴耳朵》里说,一个理发匠给皇帝理发时知道了皇帝长了一双驴耳朵,但他之前的理发匠都因为泄露这个秘密被皇帝杀了,理发匠不想死,便努力地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可忍得十分辛苦,于是跑到山上对着一棵树的大树洞说出了这个秘密,缓解了压抑,也保住了性命” 边斜其实第一次到她家里来时就注意到了这树洞。 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只是他不问。 此刻从程白身后走过来,便把她抱住,亲昵地凑到了她耳边:“《花样年华》里,周先生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苏丽珍,说,从前的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不想别人知道,就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个洞,然后把秘密说进去,再用泥巴封起来,那秘密就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人知道。然后他就对吴哥窟的‘树洞’说了他的秘密。” 程白转过头来。 边斜便十分自然地顺势亲了她嘴唇一下,眨着眼看她:“我们程律也有个树洞,我好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秘密……” 他脑袋就搁在她颈窝。 程白被他蹭得有些发痒,笑起来:“你都知道是秘密了,我怎么能告诉你?起来别闹了,我要上庭了。” 她推了边斜一把。 边斜便撇了撇嘴放开手。 程白已经穿了件黑色的丝质衬衫在里面,想了想朱守庆的叮嘱,最终还是在外头套了件白西服,没有挑颜色太重太显攻击性的衣服。 边斜却忽然想起有一回她身上只披了件长款西装外套,露出两条笔直的腿,站在床边点烟的模样。 有些事,食髓知味后难免上瘾。 他就站在后面看她戴耳坠,然后笑:“我送你去吧,正好今天也要去工作室。” 程白颇有些讶异地一挑眉:“拿到驾照啦?” 边斜“啊”了一声:“说到做到。” 程白于是笑起来:“你可别把我送错地方了。” 最终还真是由边斜开了车送她去。 破天荒头一遭。 天知道今天有多少媒体等在法院门口蹲消息,大多来时候开的都是几万十几万的公家用车,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前面一辆贼贵的跑车开过来,还开得不咋样,但从车上下来个程白,差点没把人眼睛给看红。 方不让来得稍晚几分钟。 也是一辆豪车,还加长。 这是个从来不自己开车的主儿,虽然是来开庭,可手上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拿,揣着手就从车上下来,身边呼啦啦地跟着一票人。 朱守庆,宋京,苏妙,杨凡…… 这时候边斜正跟程白告别,远远就看见了他。 他笑了一下。 方不让脚步一顿,于是想起了自己微博被取消关注的事情来,也似有似无地扯了扯嘴角。 边斜开车走了。 一大堆媒体凑了上来。 程白和方不让都没搭理,直接往里进。 进法庭之前,程白停下了脚步,忽然问方不让:“姓名?” 方不让正拆着刚从兜里摸出来的廉价棒棒糖,闻言看了她一眼,反应了片刻,然后想到了业内小有名气的“程白三连”,笑了,答道:“方不让。” 程白挑眉:“撒谎吗?” 方不让把糖纸放回兜里,糖叼进嘴里:“不撒谎,我只是比较注重‘说话的艺术’。” 毕竟,同一句话,说法不同,就能有不同的理解。 撒谎就没意思了。 程白没再问了。 方不让觉得有意思:“不问性取向?” 程白重新往前走:“对你来说这问题没有意义。” 方不让不紧不慢地迈步跟在她后面:“据说你给人打官司,尤其是诉讼,都要问三个问题。所以,跟我签了代理协议这么久,直到这时候,你才算是认真地想接我的官司吗?” 程白道:“毕竟才想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我。” 方不让看她:“为什么?” 程白转眸望了他一眼,目光里却已是几分了然的审视:“因为你找的其他任何律师,都可能无法理解你,除了我。” 方不让一下就笑了起来。 那种觉得有意思的笑,藏着点什么的笑。 程白却只道:“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当事人了,等上了庭,不管我说出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谨记这一点,不要乱讲话,不要拆我台。” 有意思的话。 方不让注视着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锋锐了起来,像是能刺破人的外壳直达更深处。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自打得知她结婚时就想问的问题:“程白,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你还要冲动结婚,脑子真的没毛病吗?” 程白淡淡道:“冲动和冲动之间也有段位差别。” 方不让抵着那颗糖的舌尖陡地一顿。 程白只冲他一笑,看着很善良:“方par一个不小心,冲动结婚,几年之后离婚,很有可能为了保住股权举债千万,成为亿万负翁;而我,一个不小心,冲动结婚,如果几年之后离婚,差不多能少奋斗小半辈子呢。” 方不让:“……” 何必提起这话茬儿砸自己的痛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2章 致命一击 两位大佬相互较起劲儿来了,后面跟着的其他人相互望了一眼,都聪明地闭了嘴,并不说话。 没一会儿,殷晓媛那边也到了。 不同于方不让、程白他们对媒体的不理不睬,刘臻带着殷晓媛在法院门口停留了十多分钟,接受了一下堵在法院门口的记者的采访。 ——即便是不公开审理,只要想透露,就没什么消息不能透露。 程白他们都冷眼看着,却并不置喙什么。 很快双方走过程序便直接上庭。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民事庭老法官,陶文道终于在审理此案的最后阶段,同时见到了双方当事人,在审判席上坐下来之后,便不由得向他们打量了打量。 殷晓媛今天穿得很素净,雪白的连衣裙很容易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妆容也是淡妆轻抹,口红选的色号也浅,乍一看上去气色不是太好,好想有些苍白。 可程白还不懂这里的套路吗? 国内虽然没有陪审团制度,可主审法官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弱点,如果能挣得一点法官的同情,何乐而不为呢? 相比起来,方不让就要任性很多了。 往常穿什么,今天就穿什么。 出发之前朱守庆一再跟他说,让他把他今天戴着的那块三百多万的表先摘下来,西服也最好换一身中规中矩点的,不要显得太强势、太有攻击性,叫人一看就留下那种在外彩旗飘飘的风流有钱人的形象。 可方不让看他一眼,都懒得回他一句。 西装不换,表也不摘。 就这么来参加庭审了。 正经法官没几个喜欢他的,陶文道作风更是老派,看他一脸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都觉得不顺眼,眉头便不经意地皱了皱。 家事官司审理难。 有钱人的家事官司审理起来更难。 所以在向双方宣读完权利,问过他们要不要申请回避之后,陶文道看了看男女双方,多问了一句:“以前调解的时候,双方当事人都不在,今天开庭难得双方都到齐,要不要考虑坐下来尝试调解?” 朱守庆当即道:“我方当事人这里是想争取到一个相对公平的财产分配方案,而除了财产之外,有关于子女的抚养权,是我当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的。如果原告方愿意在抚养权方面让步,我们还是愿意调解的。” 坐在对面的刘臻挑了唇角笑。 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干练的西装配上黑色的西裤,嘴唇涂了大红,越发显得强势,正好能衬出她当事人的弱势与无助,只道:“抚养权方面让步?倒不是我们没有调解的诚意,如果被告愿意放弃自己的部财产,我当事人是可以考虑放弃抚养权的。” 让方不让放弃部财产? 知道那是个多大的数吗! 也真是敢开口! 朱守庆觉得,是个人都开不了这口,殷晓媛一方其实没有任何的调解意向;程白却觉得有些微妙,一般法官在法庭上这么问,有调解意向的会直接表达,没有调解意向的自然不会多跟对方废话,可刘臻偏偏说了这么一段“废话”。 她审视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对面殷晓媛的身上。 这位现在还是方太太的女人,微微垂着头,神情平静,在听见刘臻这番话之后,只抬起头来注视着方不让。 程白于是回头看方不让。 这位身陷离婚纠纷的大par也正抬头盯着对面的殷晓媛,唇线微凛,面色竟是有些发冷。 仔细想想,殷晓媛说她跟他男友是真爱,为了要跟小男友结婚,才一定要和方不让离婚。 那他们将来多半会有小孩儿。 一个方还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未必是那么愉快的事情。 但她却要争夺抚养权。 很多时候,一个人做出要抢夺一件东西的样子,也许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件东西,还可能是要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来获取另一件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殷晓媛真正的诉求是钱,是孩子,又或者两者都需要,不好揣度。 但对程白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需要知道方不让真正的诉求在哪里就好了:第一是孩子,第二是钱。 调解的努力不成,接下来继续庭审。 双方各自做了开庭的陈诉,表明自己的诉求,然后就直接围绕几个主要争议点开始了交锋。 头一个便是同居。 苏妙后来虽然乖乖跟了方不让,站到了他们这边,可殷晓媛一方搜集的证据也不是摆设。 一旦能证实同居,在这一案中,损害赔偿不是个小数。 刘臻道:“苏妙和被告方不让的不正当关系保持了4个月,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还居住在一起,既有小区进出纪录作证,也有他们两个人一些不正当关系的照片为证,甚至被告还公然带着苏妙出席过律所的正式活动。我方认为,这足以证明被告不仅仅是出轨苏妙,更与其构成了同居关系。” 这一部分是由朱守庆来负责的。 毕竟苏妙倒戈了,这方面他们早有准备。 朱守庆拿出了当初方不让与苏妙签订的“包养协议”和一份苏妙提供的自己的房屋租赁合同:“同居关系的认定主要有两个要价,第一,男女双方要以共同生活为目的;第二,共同居住在一起的时间达到3个月。请先看这份协议,我们都知道这种协议并不完具备法律意义上的效力,但当它作为证据提交的时候,我们不能否认协议的真实性。从第三条可以看出,双方主观上,尤其是我当事人在主观上,并不存在与女方共同生活的意愿。再看这份房屋租赁合同,苏妙虽然的确与我当事人保持过一段时间的不正当关系,可她除了在我当事人的一处住所里‘过夜’之外,还有另一处位于普陀区的住处。既然都没有真正地住在一起,怎么能称得上是‘同居’?”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忍住用手指敲了敲那份合同,颇带几分气势地看着刘臻:“我认为对方律师也许需要好好地分辨一下‘同居’和‘姘居’的区别。前者是为了共同生活而长期居住在一起,后者是因为性关系而暂时同住。我当事人和苏妙,顶多算是姘居,要构成‘同居’实在牵强。” 这一番话从法理上讲,自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要从情理上讲,多少会让道德观念比较普遍、正常的人感觉到恶心。 从没见过把不正当性关系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陶文道没打断他,但听的过程中一直在皱眉。 这就是方不让在这一案中的天然劣势了。 因为所有的行为都是存在的,即便能在性质上进行分辩,行为本身也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刘臻一方即使达不到给方不让、苏妙定性为“同居”的目的,也能通过对这一点的庭辩而让他们自曝其短,让法官对方不让生出恶感,可以说怎么也不亏。 果然,程白不动声色地去打量刘臻,刘臻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和意外的神色,甚至还对着才反驳了她的朱守庆笑了一笑,然后道:“审判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对方当事人。” 陶文道点了点头。 刘臻便看向方不让,拿起了几张方不让和别的女人出入各处场所的照片:“请问方先生,在你和我当事人婚姻存续期间,你一直保持着和其他女人的不正当关系,是吗?” 方不让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认得坦荡:“是。” 朱守庆和程白都对望了一眼,各自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如果不是他们也掌握了殷晓媛和rs有婚外关系的证据,这会儿听了方不让对着这些完能说是活动女伴的照片承认自己和她们有不正当关系,只怕早就把这当事人暴打一顿了。 甚至就连刘臻都有些意外。 她和方不让从来没有过接触,拿出这些照片来的时候本以为对方一定会编出别的借口来解释否认,所以还准备了后招,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认了。 这么“实诚”的被告,让人很不习惯。 刘臻皱了眉,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发警惕,又拿了另一份证据:“你平均一周只回家看孩子一次,甚至有过连续两个月不回家的情况,平均算下来和孩子的相处时间少得可怜,对吗?” 这是开始抚养权相关的询问了。 方不让终于抬了眉,静静地凝视了刘臻几秒钟,然后道:“不对。” 刘臻面颊上咬肌的那一块动了动,在方不让注视到她的瞬间,很突然地就感觉到了一种压力—— 来自强大同行俯视的压力。 她重新拆解了自己的提问:“你平均一周只回家看孩子一次,是吗?” 方不让道:“差不多。” 刘臻又问:“你有过连续两个月不回家的情况,是吗?” 方不让道:“是。” 如果继续下去,她的下一句就应该是:平均算下来,你和孩子的相处时间少得可怜,对吗? 可在问完前面两句得到了方不让肯定的回答之后,刘臻便心头一凛。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问第三个问题。 庭审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而经验丰富的律师会尽量避免突发情况,又需要具备有用最好的方式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 刘臻知道自己留下了一个破绽。 因为方不让之前的那个回答是,不对。 她换了其他几个能证明方不让对殷晓媛、对孩子、对家庭不负责任的问题,基本都从方不让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在询问完自己原本准备询问的几个问题之后,她还多问了几个关联性不那么强的问题。 这是为了拖延时间。 最好能让人转移注意力,不去注意她留下的那个破绽。 只可惜,这一场她的对手并不是庸俗之辈。 如果是个普通律师,可能还真轻轻放过了。 但她的对手是程白。 程白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她和朱守庆作为方不让的代理律师,虽然尽量地想为他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实现他的诉求,可方不让拒不配合的态度又让他们很头疼。 同时因为他们关系特殊,也不好强迫方不让。 这就导致了,有很多事、很多想法,方不让并未跟他们交流。 在方不让刚说出“不对”两个字的时候,程白就已经注意到了,随后更轻易地注意到了刘臻拆解问题之后,只问了前面两个,而略去了最后一个。 如果方不让对前面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么只存在一种可能让他在第一次回答时说出“不对”两个字。 那就是他不认同最后那个问题。 刘臻的询问刚一结束,程白便直接接上了:“审判长,我方也有几个问题想问我方当事人。” 例行程序,陶文道点点头。 程白便直接看向了方不让:“平均算下来,你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是吗?” 刘臻脸上顿时难看下来,抿紧了唇。 方不让的目光便从她脸上收了回来,转而落在了程白身上,平平回道:“不是。” 程白感觉到了一点久违的战栗。 尽管她现在只是方不让的委托代理人,而不是他的对手。 她顺势往下问:“为什么?” 方不让道:“我的确一周只‘回家’看一次,也的确有过连续两个月不‘回家’的情况,但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我会让助理在我有空的时候把孩子接孩子下学,到我另一个住所,然后送他回去。至少在这两年内,我和孩子的相处时间并不一定比原告少当事人少。而且职业有职业的特殊性,我不认为可以用单纯的‘少’字来对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定性。” 程白再一次发现了他留的话口,跟了上去:“方先生的工作很忙是吗?” 方不让弯了弯唇角:“律师行业大部分中上层的律师工作时间都超过12个小时,除去睡觉的时间,真正在家里且和家庭有交流的时间恐怕也十分稀少。我除了是律师之外还是律所的合伙人,即便非工作时间也有很多应酬需要处理。除去睡眠外,每天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不到2小时。” 忙成死狗,才是律师职业的常态。 这一点连刘臻都无法否认。 各种手续证据,一不小心就熬到天亮。 程白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抛开职业特性,单纯用陪伴孩子的时间来衡量你对孩子的付出,以及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公平,是吗?” 方不让平静道:“是。” 这一切可没经过任何提前的演练。 朱守庆在旁边听得差点喊出来。 太漂亮。 难道因为高手都懂得高手,所以不需要提前准备,都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程白也不由挑了一下眉。 也许是因为方不让竟然会配合,她现在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胜诉的希望。 因为方才是刘臻先问的方不让,所以现在转过头来要询问殷晓媛。 刘臻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几分棘手。 倒不是因为案件本身他们这一方有什么劣势,而是整个庭审过程中,对手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与淡定:缜密谨慎,不露出什么破绽让她抓住,还能在她露出破绽的时候趁胜追击,扩大优势。 对方越是从容,她所感觉到的压力也就越大。 现在庭辩已经进入了抚养权归属这个争议点。 刘臻先前已经在纸面上做了一些准备,此刻让自己定下心神,按着先前的计划询问了殷晓媛好几个问题。 诸如婚后谁照顾孩子; 诸如她和方不让的感情; 诸如她对家庭的付出…… 单听殷晓媛的回答,这的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 但刘臻清楚地知道,这一环的重点根本不在她身上,而在于对方律师接下来的询问! 她隐隐有些希望这一环由朱守庆来。 只可惜,下一刻她就看见程白齐了齐手里一摞照片,向着她和殷晓媛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现在由我来向殷女士提出几个问题,希望殷女士可以诚实地回答一下。” 自打程白拒绝接她的案子,殷晓媛便已将程白划到了“敌人”这个行列里,此刻对程白并没有好脸色,听见她这句话也没给什么回应。 程白也不在乎。 哪儿能指望人家原告对你有好脸色呢? 她问道:“殷女士在刚才的陈诉中提到,您尽心地照顾着家庭,为此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而我方当事人对婚姻的背叛对您造成了极大的感情伤害。请您看证据第87页第19到23条,这是雇佣保姆的记录,以及几份美容院、健身房的消费记录,还有出国旅行的行程,这些记录都是您本人的吧?” 白纸黑字,证据放着,不承认也不行。 殷晓媛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是。” 程白笑得和善:“跟我当事人形成婚姻关系后,我当事人并没有限制您的人身自由,而根据这些记录来看,您在结婚后除了怀孕和生产的那一段时间之外,拥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完可以去找工作。而您怎么能将责任推卸到我当事人的身上,谴责是他对家庭不负责任,致使您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这个问题刘臻先前就跟殷晓媛提过了,她并不慌乱,甚至还挂上了一分讥讽的笑容来看着程白,回答道:“大学毕业后是最佳的就业阶段,我因为怀孕生产,相关的专业知识已经生疏,更不用说工作。这段时间已经让我和原来的社交圈甚至整个社会脱节。家庭主妇要重返职场从来都是一件十分具有挑战性的事,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性,我的事业的确受到了这场婚姻的影响,方不让应该对此负责。” 程白听后并不反驳,只是将早先准备好的那些照片拿了起来:“好。那让我来问殷女士下一个问题。我手里这些照片是根据之前提交给法院的电子证据打印出来的,为的是方便大家查看。请问殷女士,这些照片上与您十分亲密的男青年是谁?” 殷晓媛道:“我一个好朋友。” 程白换了一张照片:“能互相接吻的异性‘朋友’?” 殷晓媛面不改色:“在国外人跟人亲密接吻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我和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 程白眸光一闪,再次换了一张照片:“这张也是吗?” 照片上是rs将殷晓媛搂在怀里,一个光裸着上半身,一个穿得十分清凉。 rs的手臂搭在殷晓媛的胸口。 殷晓媛则后仰着身体靠在rs胸膛,对着镜头做出一个枪击的手势。 阴暗的背景里面该是茶几,上面摆着一些模糊零碎的东西。 好像还有盏酒精灯。 旁边的朱守庆在看见这张照片时,悄悄坐直了身子。 这张照片跟之前几张照片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看上去更出格一点而已,殷晓媛有点不耐烦了:“我不认为你拿着这些照片能问出什么结果,就算我也出轨了,也不过是在承受了多年婚姻冷暴力之后的反抗。” 程白举着这张照片:“请您确认,这仅仅是您和您的‘朋友’,对吗?” 她着重咬了“朋友”两个字。 殷晓媛于是以为她还要抓着她和rs的关系不放,冷笑着回答:“是,朋友。” 可她旁边坐着的刘臻却忽然从这个提问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像是蛰伏于黑暗中的猛兽,悄然向着猎物张开了獠牙! 然而要制止殷晓媛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先前程白已经问过了一遍。 她只能抬眼,死死地盯着程白。 程白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都退了下去。 她不紧不慢地将其他的照片都放了下去,只留下几张拿在手里,然后从后方抽了一张出来,放在最前面:“这是刚才那张照片,只不过做了一下不损害其真实性和内容的技术处理,看上去会明亮一些,清晰一些。左下角这个地方,您能看清楚吗?” 刘臻的眼皮开始狂跳。 殷晓媛盯着那张照片,虽然不知道程白到底要说什么,可心里也开始打鼓。 “没关系,照片太小可能看不清晰。”程白的声音平平的,又从后方抽了一张照片出来,这明显是先前那张照片的一部分,“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得更清楚,我们特意对这个角落做了放大,打印了出来。” 然后手指轻轻一移,拿了另一张:“这是我们很容易在网上找到的对比照片。” 她轻轻将这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这一瞬间,刘臻整个人头皮一炸,面色铁青,豁然从自己座中起身,已是失了态! 左侧照片是放大的那个角落。 茶几上是个巴掌高的玻璃罐,里面是绿色的干叶子似的卷团状物体。 旁边还有几张白纸上散着同样的东西。 右侧照片则是网上就能搜到的实物照。 玻璃罐,卷团状的叶子,甚至有一些已经放进了白纸被卷成了烟状。 旁边打印着它的名称—— 殷晓媛的面色已然有些苍白,神情也慌乱起来。 程白只静静地注视着她,继续着自己的提问:“殷女士在刚才的从陈诉中也说,您没有任何不良生活习惯,很适合抚养孩子。我想问,您抽大i麻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3章 攻心 此言一出,别说是审判席上的法官,就连下面负责做庭审记录的书记员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不让更是侧身看向程白。 但程白并没有回望。 另一边坐着的朱守庆这时候更是把自己左手竖起来,挡在脸庞,像是怕方不让的目光转过来似的。 这一项证据的收集和此刻在法庭上的呈现,方不让事先是完不知情的,朱守庆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方不让,最后是程白拿的主意,先不告诉他,直接拿到庭上再说。 反正这是客观证据,不存在被当事人否决的风险。 而且本身案件是不公开审理,方不让也该掂量一下如果他们在争夺抚养权这一条上落败,可能会承担什么风险。 方不让坐在被告席上,看着自己这两位委托代理人的反应,一张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对面的殷晓媛则是目光闪烁,好似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臻见她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再一回想程白在先前举证阶段的操作,更是生出了一种被密密的大网罗织、包裹的窒息之感! 如果程白最开始向法院提交的证据是经过处理后的、如此清晰的照片,刘臻在证据交换阶段便会想尽千方百计将这证据排除出去。 可偏偏程白提交的是电子证据。 这样的话,在证据提交阶段,对方就没有任何必要对其进行处理,而她作为殷晓媛的律师,当然也就无从察觉到这一张照片的“奥秘”! 表面上程白提交这张证据,是为了证明殷晓媛也婚内出轨,存在着和其他人的不正当关系。 可事实上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证明殷晓媛有婚外情以求在财产分割方面得到偏向,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证明殷晓媛抽大i麻,以此来剥夺她获取孩子抚养权的资格! 同一件证据,既可以证明a,也可以证明b。 只是在它被人指出用以证明b之前,她没有发现罢了。 而且程白在刚才的交叉询问中还故意向殷晓媛确认了两次,让她承认了照片是她本人,因而不可能反口说照片是p的。 从头算计到了尾! 盛名之下无虚士…… 程白作为她这个年龄层律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实在不是什么花瓶。 刘臻忽然觉得很佩服,同时也感觉到了荒谬—— 她的当事人,并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正常人也绝不会往这个方向上想,连这种蛛丝马迹的证据都能翻出来,方不让那一方的律师团队,能力可见一斑。 殷晓媛自己也很快想通了前后的因由,尤其是方才庭辩中的关窍,可却已经很难再镇定下来。 程白又问了一遍:“殷女士,您抽大i麻吗?” 殷晓媛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刘臻。 刘臻垂下眼帘。 殷晓媛便悄然握紧了手指,回程白道:“不抽。” 陶文道被这个发展惊得睁大了眼睛,看了看程白,又接过了前面朱守庆交由书记员递上来的另一份同样的照片。 从图片上来看,的确像是大i麻。 如果殷晓媛的确存在吸食这东西的情况,孩子必定不能交由她来抚养。 但殷晓媛否认了。 程白目光深深地望着她,面上却未溅起任何波澜,看上去与刚才一样平静,好像殷晓媛的否认在她意料之中。 只是很快她的目光就转向了刘臻。 因为她们都清楚,这时候,才是律师交锋的真正时刻。 果然,在接连的突发情况打击下,刘臻已经迅速地思考了自己所面临的局势,很快冷静下来,代替了殷晓媛,对程白道:“首先,被告代理人所提交的证据上,虽然的确存在着十分类似于大i麻的物品,但仅从图片上无法得到确认;其次,假设它的确是大麻,单从这张图片上看,我当事人和她的朋友在拍照,这罐疑似大i麻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怎么就能说我当事人吸食过大i麻了?众所周知,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吸食大i麻是合法的,也有场所提供食用大麻。我当事人和她的朋友在国外期间,可能参与过一些聚会,进出过一些场所,没有碰过,但没有注意,拍下了这样的照片,也是有可能的。” “是吗?” 程白不置可否,在听完对方这一番话之后,只是再一次轻轻一抽。 刘臻现在看见她这动作已经要下意识头疼了。 但不管她内心再如何不愿意接受,又一张照片已经从后方挪到了前面。 程白淡淡地问:“如果是参加聚会,如果是无意进出了此类场所,且他们没有碰过大i麻,那请问原告当事人,这一张照片要怎么解释呢?” 那竟然是一张另一角度的照片。 照片上殷晓媛和rs的衣服跟先前那张一模一样,作为照片背景的摆设也完相同,看得出是相同的时间和相同的空间。 只是这一张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呈现出的空间更大。 原先那张照片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可现在这一张却能大致推断出该是在某座酒店的套房客厅里,整个空间里就只有殷晓媛和rs两人,也不存在任何的聚会痕迹。 不远处的桌面上还摆着酒。 同样经过一定技术处理后的照片,亮度很高,所以能清晰地看到,在rs做着怪脸的身影后面,殷晓媛的半个身影仰躺在沙发上,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胳膊伸出来,手指间夹着白纸卷成的已经点燃的烟卷,也不知是刚拿起来,还是准备放下。 茶几上那玻璃罐的盖子已经打开了。 里面那些疑似大i麻的卷团状物体,也少了一些。 “说来是运气很好,刚才那张照片是我看我方另一位代理人找证据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端倪的。可正如原告代理人所说,仅仅用那样的一张照片,是无法证明我们的原告当事人有吸食大i麻的。所以我们仔细思考了一下,有的照片的细节因为亮度太低,会被我们忽视。所以我们又返回重新检视我们之前查过的所有照片,花了很久,才在殷女士这位朋友的facebook上发现了这张同空间、同时间却不同角度的照片。”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幸运。 很多案件找寻证据,靠的就是大海捞针、一遍一遍的努力。 程白的目光甚至算得上温和,落在刘臻的身上:“我知道,原告代理人会说,即便是这第二张照片,也无法证明她的当事人确实吸食大i麻,因为我们无法单凭一张不够清晰的照片就说照片上的这罐东西就是大i麻。可其实,在我方提交的证据当中,有一份原告当事人的行程表。我们可以看到她去得很频繁的几个地方,美国科罗拉多,华盛顿,加拿大,甚至巴基斯坦,等等。大部分地方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大i麻合法。当然,原告代理人也可以说这是巧合,而且始终无法直接证明殷女士有吸食大i麻的习惯。可我们要搞清楚这一点,其实非常简单。” 刘臻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这也算不上什么了。 自打看到程白拉出那张照片,听到她说出“抽大麻”这个可能时,她就已经知道事情坏了。 程白收了手上那几张照片,转向了审判席:“审判长,根据现在这些证据,我方有理有据怀疑孩子的母亲殷女士存在吸食大麻或者毒i品的可能。虽然在国外这些地区吸食大i麻不犯法,在国内也不涉及刑事罪,可我们现在的争议点是孩子的抚养权。我国《婚姻法》在考虑子女抚养权归属时,其法律精神都是以给子女提供最健康的成长环境为要。如果在存在这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去明确这种可能性,就贸然划定子女的抚养权归属,是对立法精神的违背,也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殷晓媛听到这里时已经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关,颤抖起来。 却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怕! 程白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那一头长发上:“殷女士最近一次去华盛顿是5个月前,现在国内毛发分析技术已经不差,能够通过头发或者身体其他部位的毛发,甚至是指甲,检测出6大类毒品及其代谢物的存留,包括大麻代谢物。如果殷女士愿意主动去检测,且最终证明您没有吸i毒或者吸食大i麻,我方当事人愿意放弃抚养权。” 方不让渐渐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程白还是当没看到,并且继续道:“当然,无论检测不检测,这都是您个人才能做出的选择。如果殷女士选择不检测,我方提交的这些证据将为审判提供一种可能性,届时请审判长、审判员自由心证即可。” 自由心证,在国内又被称为“内心确信”,指的是法官一句法律规定,通过内心的良知、理性等,对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进行判断,并最终形成确信。 到这一步,程白和朱守庆所能做的努力也都做完了。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殷晓媛吸毒。 毕竟杀人的刀捅出去还有收回来的可能。 可“自由心证”却是一柄锋锐的杀手锏,程白赌的就是殷晓媛不敢去做毛发检测! 只要她不敢,在做出判决时,法官内心的天平便会向方不让一方倾斜—— 谁会相信一个自称没有吸毒却不敢去做检测的人呢? 谁又敢把孩子判给这样一位母亲呢? 殷晓媛彻底沉默了下来。 法庭上安静极了。 程白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但事情如果能做到完美,总要做到最完美的。 她凝望着殷晓媛:“殷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和我当事人方不让在结婚时曾口头约定过‘各玩各的’,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相互在性关系上忠诚的义务,你们之所以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我当事人想要组建一个家庭。先前照片上的男人,是你的新男友,对吗?” 有些问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答“是”的。 这一点刘臻已经交代过了。 殷晓媛摇了头:“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程白忽地扯开嘴角一笑,又尖锐又讽刺:“你今天会在庭上这样回答,你的这位‘朋友’知道吗?” 刘臻立刻道:“反对——” 然而根本不等她把反对提问的话说完,程白已经“啊”了一声,貌似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收回提问。” 但没关系,该听到这句话的人已经听到了。 如果真爱一个人,会很在意那个人的感受。 得到承认会高兴,得不到承认会压抑。 就像是…… 她和边斜。 程白看着她:“我重复一遍,殷女士,先前照片上人,是你的新男友吗?” 刘臻再一次想要反对。 可殷晓媛低着头,已然被程白击中了内心最深处。 她是爱着rs的。 换位思考,即便是为了胜诉,rs如果在庭上陈诉说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即便能理解,也不会那么开心。 心理防线,悄然崩塌…… 她终于抬起了头,不顾刘臻阻拦的眼色,坦然地答道:“是。rs是我的男朋友,我的确在婚内保持了跟他的关系。我和方不让在结婚时约定了开放式婚姻,所以我的行为不能算出轨。” 程白微微一笑:“谢谢您回答,我的问题结束了。” 刘臻知道,一切都完了。 朱守庆则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扑面来的震撼,也忽然意识到,千叮咛万嘱咐,让程白换一身不那么显攻击性的西装,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大律,只要站上法庭,就是锋芒毕露。 她像是一柄利剑,直插对手心脏。 势如崩海,摧枯拉朽! 一旦得着一点机会,便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压着一路打到对方爬不起来,甚至将对方当事人彻底击溃…… 结案陈词。 原告方由刘臻陈述,被告方则由程白来陈述。 她的陈词简明,但不简单。 也是在这个时候,方不让终于知道了她在刚才进入法庭前对他说的那一句“不要乱讲话,不要拆我台”,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当事人方不让,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可任何观念与性情,都有其成因。在中学时代,我当事人的父母收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为了他的兄弟。对这个孩子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可对我的当事人来说,是一场伤害。 “于是他大学时代获得了经济独立的能力后,便迅速与父母断绝了联系。 “我的当事人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是他后来与原告当事人殷女士缔结婚姻的原因,他并非出于纯粹的情感或者性关系上的需求,而是出于对于家庭的需求。 “双方的关系在自愿的基础上缔结,形成契约。这种观念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可本质上有关于这种观念的讨论都是道德问题。 “道德从来没有统一而确切的标准。 “但是法律有。 “我们可以不认同这种观念,但应当予以它同等的尊重,并抛开对我当事人的偏见,用法律的方式给我当事人一个公正的判决。在财产方面,我的当事人除现金、房产及其他固定资产按50%分割外,愿意将6%的股权价值折价分割给原告当事人;损害赔偿方面,我方认为我当事人并无可提出损害赔偿的四种过错行为,不应当承担赔偿;抚养权方面,我的当事人为了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而结婚,子女是他重要的家庭成员之一,且原告殷女士极有可能存在不良生活习惯,比如吸食大i麻,而我当事人既有良好的习惯,也能为子女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希望审判庭公正、酌情判决。” 签完庭审笔录后,他们从法院走了出来。 方不让走在前面。 程白稍稍落后一些。 她看着前方那道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沉默的身影,开了口:“结案陈词只是根据你过往的经历杜撰,人们往往会相信一个人的观念与性情都与他的家庭有关。如果这些言语有地方不慎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方不让想起了一些事。 也想起了一些人。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倒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程白一怔,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道歉没有这么简单,还是有关于她“臆测”的他与父母决裂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她不好问。 只打量他道:“我以为,到后半段,你随时会打断我。” 方不让道:“你我互为对手的时候,可以有胜负;可如果我跟你都站在同一边,最后还败诉,太丢脸。我也是律师,我知道你在法庭上需要什么,求胜是我们的职业本能。你是我的律师,我尊重你。” 说完,他向着前方台阶走了下去。 程白就立在法院那高大的柱子旁看着,看见他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炽烈的阳光从高处照下来,周遭能看到的每个人的脸都发白。 风很大。 让她一下想起当年那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官司,那一场让她涅槃的败诉,也是和这个人先后走出法院。 于是,她忽然喊了一声:“方律——” 方不让停步,站在台阶上,回头抬首,向她望来。 程白觉得连这场景都像极了那一年。 不同的是,那时站在台阶高处的是他,立在台阶下面回望的是她。 程白淡淡地一笑,只向他道:“谢谢。” 那一瞬间,方不让的神情被阳光照着,好像有一时的恍惚,又仿佛有什么更深更沉的东西划过了。 但眨眼不见。 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他邪气的长眉一扬,压在眉眼间的锋芒便透出来,只扯开唇角向她笑道:“不用客气,下次遇到照样把你摁着打,等又输给我,再谢不迟。” 说罢,他随意地一扬那长指间夹着烟的手,转身离去, 程白站在原地看着,也慢慢一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4章 欢迎回来 判决下来的那天,程白没去。 她向来是个庭辩型人才,庭下的事情有朱守庆去跟进,自然不需要她再操心。 只是朱守庆拿了判决书最后倒没忘记给她拍一份副本。 这一天程白刚参加完上海律协组织的活动,想着下午还要去参加边斜的新书发布会,便决定中间回律所处理点事情,在路上看见了他发过来的邮件。 点开就是判决书。 洋洋洒洒好几大页。 程白翻了翻,捡重点看了—— 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以双方协商承认的部分为准,各按50%的比例分割。其中方不让在明天诚的12%股权,女方要求按照股权价值分割6%,因金额巨大,而方不让手中并没有这么大的现金流,所以仅有1%以现金方式支付;剩下的5%中,2%以房产、证券、艺术品等资产抵算,最后的3%将在3年分6次陆续结清。 女方提出的损害赔偿,法院未予支持。 因为方不让与苏妙同居不成立。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反正光看判决书这里写的“3年时间分6次结清”,程白就知道,方不让估计是要举债了。 至于抚养权…… 结果是程白预料中的结果,但判决书给出的判由只有一条:原告殷晓媛自愿放弃抚养权。 庭审当天殷晓媛没有任何表示,但判决书上这么写了,那该是她又跟法院联系过,最终做出了决定了。 也好。 判决书上只字不提她可能抽大i麻这件事。 这可能也是方不让想要的结果。 只是想必这判决结果下来,媒体一报道,又要大惊小怪了。 至于这判决书本身,也有一点被程白注意到:那就是篇没有像别的判决书一样频繁地出现“本院”两个字,这一份判决书,用“我们”代替了“本院”。 继惠州许霆案后,这还是程白第一次看见用“我们”的判决书。 法律由人制定,也终由人来执行。 简简单单的“我们”二字,一下减少了“本院”所带来的冰冷,竟让这一份判决书充满了一种难言的人情味儿,代表着这“我们”二字后面的法官愿意为这一份判决负责。 “陶文道……” 尚菲这半个师父,其实真不差。 程白也不知怎的,竟觉心情舒畅。 到律所是下午两点半。 只是她没想到,才一跨进门,就有人喊了她一声,急急忙忙向她走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哭腔:“程律,程律,您能帮帮我吗?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接到法院的传票……” 程白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然是苏妙。 没了往日的妩媚风情,此刻的她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 一双眼尾上挑的猫儿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眶发红,连眼妆都有点花了。 程白其实隐隐猜着她遇到什么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开口问道:“法院的传票,是怎么回事?” “我,我真的不清楚,打电话到法院那边,也只告诉我说,殷晓媛把我告了。”苏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方par送给我的东西,她凭什么能要回去?可是我打方par的电话也打不通。我现在也不知道找谁帮忙好,听说您是一位厉害的好律师,先前跟殷晓媛打官司都打赢了,程律,您能帮我一回忙,帮我打一次官司吗?” 送出去的东西,一般来说当然很难要回。 可方不让送她这些东西的时候,和殷晓媛还在婚姻存续期间,送出去的这部分东西如果属于共同财产,作为妻子的殷晓媛当然有资格把苏妙告上法庭,让她把方不让送出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方不让对女人很大方。 苏妙跟了他差不多四个月。 程白推测,这部分钱财数额不少,至少对苏妙来说是个大数,时间过去这么久,该花的也都花得差不多了,骤然要她拿出来,去哪里找? 辛辛苦苦,心机费尽地当了一趟情人,到头来赔了人不说,连钱也捞不着。 相当于白送。 所以先前何苦折腾? 要么别做,要做就做好,别拿了人的钱,上了人的床,结束完关系还去别人离婚官司里折腾妄图从中得利,情人也有情人的职业道德。 方不让这人也许别的不重视,但很重视契约。 程白还记得,那天她和朱守庆去方不让家里谈事,门打开里面就站着苏妙。 苏妙走后,她对方不让说:“我认识的方大律,好像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人威胁掣肘的人。” 方不让笑说:“程白你对我评价真高。” 然后说:“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不如再等等看。” 那时候她就猜到会有今天了。 方不让平日里猖狂跋扈做派,就算权宜能忍一时之气,过后也不会要别人好过。 苏妙是自作聪明,还没看透这个人。 程白多少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可最终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苏小姐,您这个忙我的确不是很帮得上。事实上这个官司的赢面也的确很低。你可以在我们所找找别的律师。不过我也建议您,如果有渠道的话,最好提前准备一下款项,以防万一。” 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程白就差没把“会输”两个字直接说出来。 苏妙也不是太蠢笨,听后退了两步,简直面如死灰。 程白本是个局外人,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叫前台的陈嫣给苏妙倒了杯水,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然后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听说方大律的前妻把你那个小三告了,要索回钱财,还列了张清单。”边斜长身而立,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一沓邀请函,轻轻在身侧拍打,只看着电梯内那慢慢往上跳的数字,“我忍不住在琢磨,告就告了,可清单哪儿来的?” 方不让就站在他旁边,同他并着肩。 两个人是电梯里遇到的。 他听了边斜的话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道:“我的助理什么都帮我记着,别人要打官司来找他取证配合,守法公民么,乐于助人。” 边斜笑:“也是,说起来还要恭喜方大律,终于离婚了。” 方不让道:“同喜。” 边斜忙摇头:“这不能同喜,你是离婚,我是结婚,不一样的。” 方不让不置可否:“眼下的确。” “……”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呢? 边斜转过眼眸来看他,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唇边那一抹笑意则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性、爱、婚姻,三者真的能分得很开吗?” 方不让垂眸:“分开意味着极致的理性,追求理性的人不会让它们融合在一处。何况,这三者,每多一重,就多一重的占有欲。爱自由,性原始,繁衍是根植于基因中的天性,现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相互的占有欲,从性到爱。可如果感情沾上了性,不觉得很肮脏吗?” 边斜于是想起了程白,嗓音浅淡:“如果这样讲,谁不肮脏呢?只有爱的是神,只有性的是兽。有爱有性,挣扎于中间的是人,有爱有性,却把这两者分得很开的只能是机器。人只能跟人在一起,却不能跟机器在一起。感情染上性就会觉得肮脏,那这份感情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方不让沉思,道:“可婚姻的确是枷锁。” 边斜一笑:“那我愿意为她戴上枷锁。” 方不让静默。 边斜也不再言语。 过了几秒,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停了下来,正好是天志那一层。 边斜走出去,跟方不让道了声“再会”。 这时候,程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书墙上某一排放着的那本陈旧的英文原版书很久了。 一眨眼,从北京回到上海,已经快一年。 好像不知觉间,也熟悉了这间在天志的办公室。 可也许是因为人生忽然在冲动之下做出了一个重大的选择,原本走一步想一步的她,竟好像也变得渐渐有率性的时候。 可这,到底算坏,还是算好? 方不让曾说,两度以为她跌倒了会爬不起来。 一次是她父母的官司; 一次是3·28杀邻案。 前面那道坎,她的确走过去了。 可后面那道呢? 她真的已经爬起来了吗? 对乘方来说,“苏逸定”这三个字,意味着一场灭顶的灾难。 她和方让同情他,也信任了他。 可为他作轻罪辩护,成功轻判后,他又在狱中伤人,挑衅着法律,辜负了这份信任。 从那个时候开始,程白对于“信任”二字的怀疑再一次加深,也将“同情”之类的感性情绪禁锢到了深处。 也许用理性来判断,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至少在之前一段时间,她是这么想的。 可最近…… 程白忽然想起了刚才去律协,坐在办公室里和副会长周季芝说话。律协里其他律师都在谈今年律师年检的事,说添一笔法律援助进去,会比较好过。 周季芝于是想起了乘方。 她转过头来,问了她一句:“你再也没有碰过法援案子了吗?” 是的。 整整一年没碰了。 她这一年的执业经历里,没有一件案子是法援。 程白抚过那本旧书已经有些毛糙的书籍,“republic”几个字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想也知道被人翻过了很多次。 她垂下眼帘,沉思了许久。 几番犹豫,还是拿着手机,轻轻一推,划开了屏锁,在通讯录的最底部,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北京市法律援助中心。 这么多年,手机换了,可这串号码她竟一直留着。 程白纤细修长的手指停在这一串号码的上方,似乎是怔然了一会儿,发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点了下去。 拨号。 话筒里等待接通的声音,响了三声,便有人迅速地接起了电话:“您好,法援中心综合业务科。” 综合业务科负责刑事、民事法律援助案件的律师指派工作。 程白以前接触过。 只是法援中心的人员流动性很大,不过才过去一年多两年,电话那头的声音竟已经完陌生了。 她忽然有点淡淡的惆怅,无声的笑了一下,才道:“你好,我叫程白,是一名事务所律师……” 那头顿时惊诧极了:“啊,是、是乘方的程par吗?” 程白望着窗外那片白晃晃的大晴天,声音里有一丝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颤抖,道:“是。我想问一下,7月30日,苏逸定的死刑复核。” 那头大约是个刚来的,一听到程白的声音,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您是想要接这个吗?可听说您已经转所到了上海,而且……而且,这桩案子,上午刚被人接了……” 被人接了? 程白有些惊讶,怔然片刻,下意识问道:“谁接的?” 那头张口便要回答:“是——” 然而话音刚出口,便听得一阵窸窣的响,那人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声音,大约是喊了谁的名字,但离听筒有些远了,程白听得不大清楚。 过了有好几秒,才有一道气息,贴近了话筒。 像是有谁将话筒接了过去。 然后程白便听见了一声笑,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那嗓音像是飘在云里,却还透出一股暖热之意,微哑而浅淡:“是我。” 程白一下就愣住了。 分明很低的一声,落在她耳中却仿若金声玉振,又像是忽然吹起来的一阵大风,把遮盖着天空的层云都给吹散了。 一刹间,通透澄澈。 他在电话那边含着笑:“好久不见。” 程白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底滚落。 接着却笑了出来。 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要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还是对电话这头的自己说,怕惊扰了梦一般,轻得像是片羽毛:“欢迎回来……” 我的朋友。 和理想。 边斜把新书发布会的邀请函分送给律所几个与他相熟的人后,走过来,推开程白办公室的门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落地窗外的光照进来,满满的。 程白就坐在书墙前面,迎面对着窗外那明亮的天光,面颊和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仿若透明,一双澄澈的眼眸底,也好似盛满了光。 那真是一种他形容不出的神态。 深静悠远,平和从容。 察觉到他进来,她便转过了眸,那一双眼的眼眶竟有些微红。 然后走过来抱住了他。 她微微踮了脚尖,亲吻他嘴唇:“要出发了吗?” “嗯。” 边斜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是一件好事。 他挽住了她的手,也笑:“你好像很高兴。” 程白退回来,点点头,并不否认,只道:“我们走吧。” 边斜也不追问,只是在走出去,又返身回来要将门带上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这办公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于是抬眸,目光扫过。 办公桌干净整洁,没了人的椅子刚刚停止旋转,书墙上齐齐地摆满了书,那一本《理想国》便静静地放在高处,而原本一向被程白倒放着反扣在书格里的那一张玻璃相框,不知何时,竟然正正地立了起来。 边斜望了半晌,忽然便笑了起来。 看来,的确发生了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他收回目光,带上了门。 磨砂的玻璃门,一下隔断了内外。 办公室里没了人。 书架上,嵌在玻璃相框里那一张“北京市十佳青年律师”的证书,深蓝色的徽记在中央,四周烫金的边缘隐隐围成天平图案,在那将一粒一粒细小灰尘也照得发亮的夏阳里,安静地折射着辉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1.番外计划3-4章:1程白vs方不让,交锋(待定);2周异x魏了了;3见家长:程律,从政吗?4程白的树洞。 2.新书《坤宁》,古言。 简介: 重生回脚踏四条船的作死时代 皇帝的后宫,就是我的后宫; 皇帝的朝堂,就是我的猎场。 前世,姜雪宁是个标准的玛丽苏,为了皇后宝座,到处勾搭,瞎他妈搞。 和上司谈恋爱时,下属是备胎; 和哥哥谈恋爱时,弟弟是备胎; 和皇帝谈恋爱时,反贼是备胎; 和女人谈恋爱时,男人是备胎……? 每天都是修罗场!(误) 反正不管谁当皇帝,她就要当皇后! 男人们以为走进了傻白甜的心房,没想到是走进了渣女的鱼塘,而且这货还兼职海王。 某天船翻了。 她死了。 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她发誓痛改前非。 万万没想到,偏偏重生回已经脚踏四条船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再改!!! 姜雪宁愤怒了:贼老天溜我玩!信不信我暴脾气上来十条船都踏给你看!劈腿我是专业的! 上天心肌梗塞:万一又翻船怎么办? 姜雪宁冷漠脸:凉拌。 好吧,都是嘴炮。 怎样才能在不得罪大佬们的前提下安分手? 好难o(╥﹏╥)o 3.我先睡觉,印钞机番外等我下周,《坤宁》晚上睡醒了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145、番外(全) 1)方不让的报纸 距离方不让的离婚诉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网络上果然沸沸扬扬地议论了一阵,包括从来不接离婚官司的程白忽然接了这官司,也很让人津津乐道了一番。 之后便有不少有钱人的离婚官司找上门来。 程白无一例外都推了。 这一天天志和明天诚合作的破产管理官司也结束了,所有团队里的律师聚在明天诚开了个会后便准备去聚餐。 正好方不让要给她结离婚案的律师费,她便在方不让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只是方不让在外头接了很久的电话。 她随意往他办公桌上一扫,竟意外地发现他桌上放着一份三天前的报纸,正好折在社会版那一页上—— 方不让这样的人居然还会看报纸? 这可是件稀奇事。 不一会儿方不让就收了电话进来,看了她一眼,随手把那份报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问她:“有兴趣一起开个律所吗?” 程白笑笑摇头:“我不习惯与狼共舞。” 方不让离婚虽然保住了在明天诚的股份,但与其他高级合伙人之间显然生出了龃龉:她听说方不让将自己在明天诚3%的股份转让给了律所主任段济明,以获得足够的现金来支付给殷晓媛,这导致他在明天诚的股权只剩下9%,话语权缩水,内部的摩擦也就越来越大。 她的回答早在方不让意料之中,所以听后也只一副了然的神情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我早该知道。可惜了,如果有你加入,那才是强强联合,势不可挡。” 2)瘟神村 结束聚餐回去后的第二天,程白趴在沙发上看最高法最新发布的指导案例,一面啃着边斜亲手给她削好的苹果,一面跟他说起今天方不让邀请她一起去开律所的事情。 边斜道:“如果你们合作,那也算业内一道奇景,讲道理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程白便似笑非笑地看他。 边斜哼了一声:“难道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乱吃飞醋的人吗?” 程白想了一下:“那我这就给方不让打电话。” 说着拿起了手机。 边斜脸上立刻没了表情,直接伸手把她手里的手机抽了出来,压在了茶几距离她最远的一角:“看专业案例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程白锤着抱枕大笑。 逗边斜绝对能算是她眼下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之一,重要的是她肯逗,这位大作家还肯配合,两个人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只是她埋头重新点案例,又忽然皱了眉。 “还是觉得很奇怪,这都什么时代了,方不让桌上还放了一份报纸。什么情况下,一位律所高级合伙人的桌上会放上报纸?”程白念叨到这里,一下就坐了起来,一把捞过先前被边斜拿走的手机,直接在网上查阅起那份报纸的电子版来,“说不准有大案子哦。” 社会版上什么奇葩的新闻都有,程白第一遍看过去时没什么发现。 第二遍时,目光才忽然落在了“瘟神村”这三个字上。 这是一篇记者对某一座郊区村镇的报道:这是一个一百多村民聚居的地方,本来叫做“兴元村”,往年都风调雨顺,普普通通,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情。但从3年前开始,村内就不断有居民换上各种各样的疾病。肝炎,痢疾,沙门氏菌感染,甚至有一些年轻人查出初期癌症,就像是不知不觉之间被瘟神诅咒了一般。 村民们怀疑可能是周围的化工厂污染导致了他们的患病。 记者目前只是初步调查,后续还在慢慢跟进。 程白仔细一琢磨,眉梢便挑了起来。 边斜一看就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真有大案子?” 程白思索了片刻,也不回答,而是上网立刻打开了百度地图,查看这座村落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两座化工厂修建在附近,附近还有一家医院,一座食品厂。 在放大地图看见那两座化工厂的名字时,程白倒还无感,可在看见那家医院的名字时,眼底的神光晃了一下,慢慢便沉了下来。 边斜凑过来看:“怎么了?” 程白也不回答,扔了鼠标,竟然直接收拾了东西就往门外去。 3)诚康医院 诚康医院。 一家颇有规模的民营医院,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私立医院”。 中国私立医院那么多,能被程白记住的没几个。 但诚康绝对算其中一家。 因为这是她父亲程渝东当年创立的民营医院品牌,只是后来被另一名出资的合伙人坑了、对方请了方不让做二审上诉律师,让程渝东失去了对公司的所有股权,还被迫举债,最后连进医院用好药、好设备的钱都不大拿得出来,且最沉重的是精神上的打击,最终病情严重,郁郁而终。 这一家医院是开在这附近的连锁医院之一。 程白让人查了兴元村附近这些年来的土地占用审批情况,又让人去查水文地理,以及兴元村村民这些年来所患疾病的具体资料。 但这件事她并没有声张。 一周后,她在一次针对新税收制度讨论的闭门会议上,再次遇到了方不让。 程白问他:“业内都说方par这些年来的客户资源相当稳定,即便往年只合作过一次的短期客户,也能被你慢慢发展成长期合作。想必有些好几年前的旧客户,方par都还在为他们提供服务吧?” 方不让站在落地窗前,感受到了这个提问的不寻常。 但他依旧诚实地回答了:“是。” 程白便淡淡地笑了:“那看来我跟方par时隔八年之后的第二次交锋,就要开始了呢。” 4)前期分析 兴元村村民的疾病概率在最近几年忽然急剧升高,一定并非因为他们身体方面的突变,而是来源于周遭环境的突变。 只是源头很难确定。 在有化工厂,有食品厂,有制革厂的情况下,连程白都不敢拍胸口说这件事与诚康医院有关。 可从她旧年打父亲官司时候对诚康现任掌舵人钱晋的了解来看,对方并不是什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有太大道德心的人。 相反他能坑程渝东,证明和人居心不良。 在程白的判断中,这就是一名只认钱的真正的商人。 她在努力寻找这件事与诚康有关的证据。 有一天边斜请了他那位医生朋友褚贤文来家里做客,正好看见她在研究那铺了一大桌的资料。 边斜先端着茶杯走过,一眼瞥见她在那张地图上用红笔圈起来的两座化工厂的位置,又看见她用箭头标注出了风向,脚步便停了下来。 这张地图旁边还有张等高线地形图。 只是被压在了下面。 边斜伸手抽了出来看了片刻,忽然跟她说:“你风向标错了。” 程白一怔:“我是按照地区相关地理资料标的方向,有错?” 边斜便拿了旁边一根蓝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圈了个位置:“你看旁边这张等高线,这个位置有好几座山连起来,大范围意义上风向的确是跟着季风走向,但夏天的时候不一样,山里气温偏低,这一块位置又是化工厂聚集,所以在这个季节里,这个小地区的风向应该恰好与你标注的相反。” 他手指一动,便在地图上打了个蓝色的箭头。 化工厂在上方,村民居住区在下方,箭头从下方指向上方,正好跟程白所画的那个箭头方向相反。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家化工厂主要排放的是废气和污水,居民区在污水排放的上游,在废气排放的上风区,对居民区造成的影响其实很小。” 程白这时候的目光便落在了地图上标注的另外一个点上。 那就是诚康医院。 “但这家医院,正好在居民区的上游。” 褚贤文就是当医生的,在医院里面工工作,听见他们这边聊的话题跟医院有关,便走了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皱眉道:“医院是很危险的地方,尤其是要收治有传染性疾病的。医院污染物的处理,很多公立医院都未必达标,民营医院缺乏有效管控只怕这方面会更懈怠。肝炎和沙门氏菌感染不用说,痢疾则是志贺氏菌导致。医院污水很多含有病原性微生物,其他有害有毒物也不少,甚至会有放射性同位素。我倒觉得,从这些居民患病的情况来看,这个医院有问题的可能很大。” 程白道:“现在可以去村子里看看了。” 5)走访调查 这是一座经过了新农村建设的村庄,并不是很多人固有印象中那种又贫穷又落后的地方。相反,人们虽然比不上城市中的人富裕,可居住的都是自建的楼房,且外墙的风格都改成了江南水乡式的青瓦白墙,从远处看去非常漂亮。 只是村中青壮年劳动力不多。 程白带着人走访期间,遇到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按褚贤文的话说,这两个年龄段的人都是免疫力抵抗力相对偏弱的。 大多数人以为他们是下来调查的记者,倒很愿意跟他们交流。 程白也暂时不透露自己的来意。 的确与新闻报道中所说的一样,兴元村的村民近些年来患病的概率变得很高,稍有不注意就要进医院,搞得很多人都迷信了起来,当然也有一部分常看新闻的对附近那两座化工厂意见很大。 但他们在走访到其中一户刚患过痢疾才治好不久的人家时,那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态度却很奇怪,对他们极为排斥,且一再地问他们到底是不是记者。 程白起了疑心。 这位大爷的妻子换了痢疾,才刚刚治好,却好像并不愿意提起周围化工厂的事情,而当她尝试着把话题转到上游的诚康医院的时候,对方更是变了脸色。 “看来有人打过招呼了,动手比我们快。”程白判断了一下,笑了一声,眼神却有些发冷,“我们很快就能在这里跟‘老熟人’碰面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从这户人家走出去不远。 一抬起头来,看见前面的水泥路上站了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剔了个寸头,正盯着她看,竟然开口就问:“你是律师吗?” 6)姚远 青年叫姚远,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曾在那家医院做过护工。 他毕竟算年轻人。 这年头网络早就普及了,他正好在网上看到过跟程白相关的新闻,所以才能直接判断出她的身份。 程白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人。 果然,与姚远交谈之后,她得知了对方的经历:前年她母亲因为痢疾身体虚弱却坚持在天地间劳作,回来时一个不小心从桥上摔下了水渠,脑袋磕在地上,在医院没抢救过来,去世了。 痢疾是常见的夏季传染病。 很多时候饮食不洁就会导致痢疾。 所以那时姚远还没有多想,直到忽然有一天,他从医院值完夜班回来休假,忽然听见路上有人说最近村里的病的人很多。 他终于开始怀疑这一切和医院有关。 程白是个律师,来到兴元村,当然是为了案子。 她跟诚康医院现在的掌舵人有仇,想要接着这一次的事件,聚集起受害的村民,向诚康医院提起群体性诉讼。 姚远表示愿意帮忙。 游说很快就展开了。 程白借由自己大学时和执业后的人脉,请来了同济大学相关研究院的专家教授来为自己作背书,给村民们解释他们患病的原因,再三重审诚康医院设在上游会存在的问题。 很快,便有16位村民表示愿意参与诉讼。 只是第二天,村口就停了一串豪车。 那时程白正坐在一户人家屋前的坪坝上吃着姚远下的一碗挂面,刚喝了口汤,就看见方不让带着他儿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7)当事人拉锯战 不消说,方不让是代表成康医院来的。 程白没注意到这官司还好,一注意到,必然因为她父亲以前那个官司在这件事上死磕,根本不存在缓和商量的余地。 但这不代表就能成功提起诉讼。 虽然国内私立医院的名声已经很坏,可毕竟还有好些医院起着与公立医院差不多的名头招摇撞骗,没有哪家私立医院背后的资本愿意自己在舆论上的名声太差。 一旦程白真的打成了官司,对诚康来说会是毁灭性打击。 如果再招来相关监管部门介入,那就完蛋了。 所以这一次钱晋是掏了老婆本出来也要请方不让来帮自己把这一次的事情摆平。 先前程白遇到过的那很不愿意跟他们沟通的大爷,就是他们花了钱摆平后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方不让见了程白后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早知道你那天要来,我该提前收拾一下我的桌面,然后交代好宋京,以后见了程律先往会客室请,而不要直接带到我办公室。” 程白笑得讽刺:“晚了。” 双方随后就在兴元村展开了一场“当事人争夺战”。 程白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当事人参与诉讼,原告人数最高达到10人以上,可以被定性为“群体诉讼”,这样的官司社会关注度更高,一般来讲所能获得的赔偿金额也会被单个诉讼更高; 方不让则要保证尽量少的人参与诉讼,最好能通过各种手段使程白已经联系到的当事人放弃实体权利,在诉讼开始之前就做到“息诉”,以避免他当事人公司利益受损。 程白有姚远,有正义; 方不让有手段,有金钱。 往往程白才跟上一位当事人谈好,方不让就会跟上来谈,如果他们不提起诉讼的话将从诚康医院这里得到多少的赔偿,并且愿意跟他们签订保证协议,解决掉康城医院污水处理的问题,绝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在这种时候,方不让是最没有架子的。 他本来就是那张开得82年拉菲也吃得几十块大排档的人,跟乡亲们坐在门口台阶上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十分有亲和力的模样。 更不用说他这回还专门带了他儿子。 简直是作弊。 小方还比起原来活泼了一些,方不让跟村民们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玩,往往会引起村民的注意,然后就谈起孩子的问题来,不知不觉气氛就很好。 对此,程白只有四个字评价:无耻之尤! 方不让在让村民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的资本家的律师团队,他们也是个普通人,拥有对其他人苦难的共情能力,并且真诚地承诺愿意解决这一次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给钱大方。 这样的地方,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上过法庭,印象里觉得那是个很吓人的地方,在中国的人情社会里也习惯了能在“人情”层面解决的就不进法院。 从司法资源的角度讲,这当然是一种节约,毕竟法院开庭都根本排不过来。 可从另一种角度讲,未尝不是观念的桎梏。 重要的是程白知道诚康医院是一个连锁医院品牌,兴元村上游的这家曾经主做肝病的医院,只算其中一家小型医院,还有更多的医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它的掌舵人钱晋只怕摆平这件事后不会去升级他的污水处理系统。 很多人都动摇了。 程白做工作做到后面都有点绝望。 人性便是如此,不能强求。 但也有峰回路转的时候:最开始就站到了程白这边的姚远,竟然挨家挨户地敲了门,去说服每一个想要选择私了的村民。 到第十个人,他甚至直接跪了下来。 连程白都为之动容。 他说:“我妈是去年死的,我在医院工作,比你们谁都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我妈是被这家医院间接害死的,她不能白死。求求你们,我想要个公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 程白虽然不喜欢情感绑架,但也不否认这样的举动最见效。 先前已经准备和方不让签协议的村民们,终于还是在沉默中开完了他们单独的商议会,决定把这一起案件交给程白来代理,向法院提起诉讼。 在村支书家里签订下代理协议的那天晚上,程白送姚远回家。 姚远请她进去喝水。 程白看见他墙上一幅去年的日历上用圆珠笔写着一串手机号码:“这好像是我的号码?” 姚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回答她说:“去年我妈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过要请律师,只是工作也忙,手里也没有足够的钱,直到前几天看到您来到村里。” 8)共同诉讼 拉锯战她赢了。 方不让离开的那天,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她,道:“没想到,真要法庭见了。” 程白笑而不言。 他们很快先后离开了兴元村。 回到律所后,大致准备了一下起诉书,程白就将这桩诉讼提交给了法院。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国内的群体诉讼领域一直比较含混,明明有时候一批案件都是同一案件标的,可法官不愿意合并审理,而愿意分开。 因为这样的话,计算到法庭审理案件的数量就会增加。 按群体诉讼或者共同诉讼,只能算1件;但如果拆分开来,可能就是10件。 这样一来,法院和律师的收费都能提高,但当事人的诉讼成本却会增加。 受理此案的法官想将她提起的诉讼拆分。 程白如果是个利欲熏心的律师,便可以以法官这边的意见作为理由,去跟自己的当事人说,然后按单个案件来算律师费。 可她不是。 这一次的案件牵涉到她已经去世的父亲,牵涉到曾经与父亲有关的公司,甚至牵涉到背后的罪魁祸首钱晋,牵涉到她曾经输过的对手方不让。 程白不接受分拆。 法官对此大为火光,变得很难沟通。 国内律师执业的现状自然不是律政剧里那么光鲜亮丽,大部分的律师在法官面前都得要装孙子,而一些法官对律师更是颐指气使。 她这一回就遇到不怎么样的法官。 整整一周多,扣着法院的电话打个不停,好说歹说才对着《民事诉讼法》上与“代表人诉讼”有关的法条把这件事掰扯清楚,法官说不过她,这才答应“合一立案,合并审理”。 接下来便是证据收集。 早在记者到达兴元村的时候,医院的污水处理就恢复了正常,且拒绝配合取证工作。 最后还是法官出面才摆平取证的事。 程白这边也收集了部分当事人的病历资料,都有经过医生签字。除了痢疾这种不大严重的常见外,程白重视的是几位染上了肝炎的当事人,其中就有姚远。 并且她查证到诚康医院有收治过数十名甲型肝炎患者。 这一点也在同济大学介入的相关专家对污染水样的检验中得到了证实。 万事俱备,只等开庭。 但程白万万没想到,在开庭的前一天,褚贤文看见了她证据文件夹里的病历资料,指着姚远那份的签字和日期说:“这个医生我认识,去年10月8号来过我们医院,因为是国庆节后第一例倒霉蛋,还是认识的人,所以记得很清楚。他是跟人打球的时候撞到了左手手腕,腕骨骨折,打了石膏,养了一阵才长回去。10月10号,他怎么能签字?” 9)电车难题的阴影 程白曾相信过苏逸定,如今又相信了姚远。 在那一瞬间,她第一个想起来的词是—— 荒谬。 好端端的,一份普通的病历罢了,姚远为什么要作假? 这只能证明他有想要掩盖的东西。 程白接下来就想起了他曾在诚康医院工作,想起了他母亲因为感染痢疾去世,想起他写在去年日历上的手机号码,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反应,也想起他在村民面前下跪时说的那一句话…… 程白把那份病例摔在了姚远的面前,质问他:“告诉我,为什么要伪造病历签字?” 姚远看着她不说话。 程白便道:“你的肝炎并不是因为医院污水污染土壤和灌溉水源导致的,对吗?” 姚远还是不说话。 程白只觉得这一时的愤怒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肝炎本来就是有传染性的病,如果你的肝炎确诊时间在病历时间之前,那其他村民感染肝炎完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传染的!” 如果她是方不让,如果他察觉了证据中的这一点漏洞,就会抓住这个点强力击破,直打到她溃不成军! 程白的目光无比冰冷:“而且我不敢想,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又或者说,为了给你的母亲找回这个‘公道’,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事。” 有一种猜测是极为可怕的。 程白没有说出口。 但姚远替她说了:“程律其实是怀疑,为了达成这个诉讼,我其实做了更多。比如我曾在医院工作,能接触到医院很多病原性微生物的医疗污水和废弃物;比如我还在村里长大,熟悉村里很多村民,能够在不知不觉间让他们染上疾病。是吗?” 这一次轮到程白看着他不说话。 姚远却骤地扯开唇角一笑:“那程律呢,程律为了给你父亲讨回所谓的‘公道’,又做了多少事?” 程白差点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姚远却显得异常平静:“程律您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落,为什么一定要代理这次的官司,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诚康医院的和解,又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这一次的诉讼?您跟我,有什么区别呢?” 不否认,那一瞬间,程白竟然有一种被人戳穿了的感觉。 这令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与恼怒。 因为这种指控本身就是对她职业素养与道德的侮辱,可她偏偏第一次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局面已成僵局。 离开之前,她最后问了姚远一句:“告诉我,你没做,对吗?” 姚远望着她的背影说:“我没做。” 程白回到了自己家,进到屋里,却将那一扇门关了起来。 边斜察觉出不对,敲门哄她出来。 她在里面不应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诉讼明天就要开始。 边斜在门外站了很久,在夜幕完降临下来笼罩了整座老房子的时候,他听见那扇门后面传来了压抑着的哭声。 他猜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有的路途一定是只有自己才能经历的,再亲密的人都无法参与其中。 听说,程白在大学时候回答过电车难题。 普通人的答案是,在撞5个原轨道上的人还是撞1个其他轨道上的人的选项中,都选择转轨撞1个人;而在要不要把桥上的胖子推下去阻止列车撞到前面轨道上的5个人的时候,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不作为。 可程白对后者的答案是,她会把那个胖子推下去。 其实都是牺牲1个人拯救5个人。 用极致的理性看来,这两个选择其实没有质的区别,可是不是自己亲手做,还是通过工具去做,却有很大的心理感受上的差别。 而程白选择摒弃这种心理感受。 但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绝对理性的人呢? 每个人都是普通人。 计划得再好,真等事情到了面前,又很容易不被感性牵着走。 程白的内心就是一场战争,她的理性与她的感性处于永恒的争斗中,很难有放下干戈的时候。 曾经,边斜在第一次听到程白的答案后,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他甚至觉得当个胖子很危险。 可程白听说他的想法后,只平淡地问了他一句惊心动魄的话:“如果你不认同牺牲1个人救5个人是正义的,也不认为1个人的自然权利比5个人的自然权利低贱,那么你怎么看‘少数服从多数’?” 这一次针对诚康医院的共同诉讼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现证据上的问题,是程白以前不会犯下的错误。 这一次她太相信自己的当事人了。 或者说,她太想相信了。 从各方面调查取证来看,诚康医院污水处理不严格的问题的确存在,并且的确对兴元村村民的健康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可偏偏当事人这一环出了问题。 程白是一名有好胜心的律师:如果选择隐瞒证据,诚康医院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她将能获得实质的正义;如果选择排除证据,她固然选择了程序正义,可最终的判决结果对诚康医院来说将会不痛不痒。 而诚康医院的老板钱晋是害了她父亲的人。 边斜听着她在屋里的哭声,也在门外坐了下来,背靠着门扇,手指轻轻叩了三下,隔着门扇,在黑暗里,低低对她说:“我们家程律,是一位好律师,很好很好的那种……” 10)原则 从法庭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 一场洗刷整片天地的雷雨。 有蓝色的闪电像是一道遒劲的树根从城市遥远的边缘显现出形状,高楼大厦都在阴霾的层云里隐没了轮廓。 方不让再一次和程白立在了法院门口的廊柱下。 外面大雨瓢泼。 汇成注的水顺着台阶冲刷而下。 远处那些记者的面容都在雨幕里模糊。 方不让道:“我没想到你在法庭上根本对那几份病历证据只字不提,这相当于直接把获得巨额赔偿的机会放弃了一半。看不出,你程白居然还有放下胜负心的时候。” 程白却道:“我有我的职业道德。” 方不让道:“程序正义?” 程白竟讽刺地笑了一声:“在这一场案件里我有私心,也并不想追求什么程序正义。我放弃这一份证据的理由,仅仅是出于对你这位对手的尊重。我凭什么认为我的劲敌不会发现这份证据的错漏?届时不过是授人以柄,在法庭上变得更被动罢了。” 方不让道:“但你也没有对法庭提出排除这项证据。” 程白道:“我是一名律师。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份有着天然立场的职业。从我们签下代理协议开始,我们的立场就已经被确定。我们只能站在当事人一边,维护他,帮他争取自己的权利。如果要阻止他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利益、维护他本不享有的权利,那是检方和对方律师,以及法院的事。” 这就是原则。 即便它很少为普通人所理解。 但法庭的设置本身就是这样一场三方角力的平衡,律师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立场,即便有时候她所站的立场让她内心备受煎熬。 这一场诉讼最终以兴元村一方当事人接受诚康医院的高额赔偿结束。 程白的需求,并不是当事人的需求。 她想要提起诉讼多少有私心。 可当事人的诉求不过是获得赔偿,让诚康医院终止他们的侵害行为。 一名合格的律师,将站在当事人的立场上,以他们的诉求为自己工作的目的。 但在这一场诉讼结束后,程白将自己手上的证据材料汇总整理,提交给了检察院。检察院经过核实查证,直接对诚康医院提起了环境公益诉讼的公诉,由法庭择期开庭审理。 11)扫墓 程白带边斜去看望了程渝东。 这一天艳阳高照,没有下雨。 边斜看着黑色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放下手里的花束,转头含笑看着程白:“我以为诉讼到和解那一步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你一点也不肯罢休,偏要跟那家医院死磕到底,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对这家医院的报道。我看了几篇,很多都是魏记者写的呢。” 魏了了都跟周异在一起了。 前阵子被他们撞见的时候还好一阵尴尬。 后来程白问他们俩怎么回事。 魏了了一脸苦逼地说:“可能是睡出来的吧。一开始是阴差阳错睡了一次觉得不错,他好像很生气。我见到他也有点管不住自己,长得这么帅,技术这么好,还是我好的学弟那一口,你知道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忍得住个屁。我一时脑抽就跟他说,要不当一段时间的炮友?反正我想睡多了就腻了,人不就这个本性吗?老娘是玩得起,一点也不在乎的。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玩不起!一回生二回熟,居然睡老娘睡上瘾了,还不准老娘睡别人!有一回不小心被我妈撞见了,接下来的事情还用我说吗?周异就是他妈的神经病,我给他介绍别的漂亮妹子诶,嫩妹!他都不要!” 程白想到这里便不由一扬眉。 边斜陪她往回走:“以前没看出来,还以为程律追求理性,应该不至于是个这么记仇的人。” 程白哼了一声:“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么。” 边斜忍不住笑起来。 难得看他家程律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呢。 12)见家长 等天气开始凉下来,边斜想带程白回家见个家长:“我之前在微博上晒结婚证,被我家里人知道了。南京夏天是个火炉,让我天气凉快点再把人带回去跟他们见见。咳,我先对天发誓啊,我要追你这件事是我爸妈同意的,所以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诸如婆媳矛盾之类的鸡零狗碎。所以想问问程律,但如果你要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放养的,问题不大。” 程白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家庭。 大约是因为结婚太快,连他们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平日里相处起来还跟谈恋爱似的,甚少涉及到家庭这个话题。 这还是头一回。 坦白来讲,她越来越觉得,遇到边斜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这个人总是能让你笑。 无论何时何地,相处起来都不会有压力,更不用说边斜已经逼迫她面对过了自己的内心——这货单独为她写了半本书的事情,在新书发布会那天就暴露了。 只是那一瞬间从心底生出的竟不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而是你知道这个人把你放在心尖上、愿意为你写了这么半本永远也不会发表的书的感动。 很多朋友,甚至一些外人,在看过她和边斜的相处模式之后,总是难免调侃边斜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对程白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程白强势,边斜总被她拎着走。 可只有程白自己心里清楚,在感情这个战场上,她是边斜不折不扣的俘虏。 看着边斜那颇有些小心翼翼瞅着她的眼神,程白考虑了片刻道:“那我们中秋回去?” 时间就这么定在了中秋。 在去南京的高铁上,她也曾问过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 没想到边老狗抱紧他的手机,嘴巴浇了铁水,愣是不说一个字。 程白当时还纳闷,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见着边斜这样,反倒不怎么敢多问了。 反正她跟边斜在一起,又不是跟他爹妈在一起。 可等她到了南京,坐上了来接他们的车,看着那车渐渐穿过的街道和最终去往的住宅区时,眼皮就跳了起来。再等到了他们家边母来开门,而程白一抬眼看见客厅沙发上那位正端着报纸看的男人时,便连眼角都轻微抽搐了起来。 边原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 听见开门声自家那不孝子进门打招呼的声音,他放下报纸转过头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程白的身上。 上下一阵打量。 程白浑身鸡皮疙瘩都差点冒出来! 边原却笑呵呵地眯起了眼睛,跟她打了个招呼:“小程律师,好久不见呀。” 程白真的笑不出来。 她硬着头皮也打了声招呼:“好、好久不见……” 天知道在看见这个人的瞬间,程白心里面已经直接把边斜骂了个狗血临头! 难怪这货从来不对外提起自己的父母。 这要提起来那还了得! 严格算起来,程白这个儿媳妇和边原这位公公是有点过节的。 当年程白打过一个行政诉讼,搞下台一个区长。 据说那名区长不久之后就是要调任到边原手底下的,平白这么一桩案子打下来,事情当然立刻就黄了,但也拖累了经济区的一些开发计划。 那一年要不是因为乘方做出的贡献太大,程白差点就过不了律师年检。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 程白觉得自己可能是烧错了高香。 整个晚上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都如坐针毡,倒不是怕,就是觉得尴尬,另外整个人脑海里都充斥着一种一会儿就把边斜暴打一顿的冲动。 边原也不问这小俩口结婚的事情。 反正边斜自己就是头小狐狸,用不着他来操心。 他只是越看这儿媳妇越顺眼,私事不问,偏喜欢问她平时打官司的事情,末了眯起眼睛挂出了一脸和蔼的微笑,竟然问程白:“我这儿子不争气,从小阳奉阴违不服管教,是个扶不上墙的。不过没想到他竟然真有这本事把你娶回来,倒是我看低他了。程小姐啊,以后考虑从政吗?” “咳咳咳!” 程白一口汤差点呛出来。 边斜坐在程白旁边,他爸对面,暗暗咬了牙,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边原:“请叫她‘程女士’。” “哦,好。”边原看都不看这不孝子一眼,答应得爽快,目光却依旧落在程白身上,笑容不减,“程小姐年轻有为,对法律的了解也很深刻,又跟公检法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从对规则和制度的理解层面来讲,是非常适合从政的。可以从法官开始……” 边斜:“……” 死老头子故意的。 程白却连连摆手:“您说笑了,我学法也不是为了从政,很感谢您抬举,但真的不用了。” 边原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没关系,现在不想,未必以后也不想,慢慢考虑嘛。” 程白不好再反驳什么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算是明白了,敢情边斜这厉害爹对边斜最终跑去写书这件事有点耿耿于怀,父子之间有那么一点微妙,可这种相处模式又能让人琢磨。 边母拉着她说话时也是百般维护,只把往年边斜那些黑历史一件一件往外倒。 这时候程白才知道边斜这货读书时候竟然还是个网瘾少年,当着家长和老师是一套,背着又是一套,玩儿得贼溜。 晚上她睡在边斜的房间,门一关便把人摁在床上拿枕头捶:“长本事了是吧?怕吓不着我是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官二代哈!” 边斜穿着睡袍,被她打得头发都乱了。 眼见她放肆,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翻身就把她压在了大床上,微微喘气:“你又没有问过我,怎么能怪我不说?我爸不还想忽悠你去从政吗?我看你俩聊得挺好的。” 程白上本身被他制住动不了,干脆一蹬脚要踹他。 但边斜感觉得到。 他腿一压就直接挡住了,埋下头去咬她脖颈:“我要不在这种家庭长大,能有手段把你骗到?” 还别说,也的确只有在这种家庭长大,见过那么多,才能顺风顺水有足够的安感,也才能活得这么通透。 这是程白羡慕不来的。 也是她最终会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还不错的原因。 很难去想象,两个没有安感的人凑在一起,会是一段多么压抑的感情。 她被他唇齿之间的舐舔与啃咬搅得浑身发颤,想躲又躲不开,且又想起这不是在别墅,便想推开他:“在你家里,你能不能做个人?” 要是被听到那得多尴尬。 但没想到边斜听了她这话非但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还变本加厉起来,剥了她丝质的睡袍,欺身而上,将自己埋了进去,然后见她潮红着面颊却闭上嘴不肯吭声,只瞪着一双眼看她,要怒不怒,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模样,着实显得可怜,又会激起他心里一点别的东西。 有些事,食髓知味,不是做多了就腻了,而是越来越停不下来。 边斜难得起了一分坏心,凑在她耳边说:“我这房间,隔音效果不好的。” 程白越发不敢出声。 即便她觉得这货多半是在骗她,可这种风险也的确不敢冒。 一时两只眼睛都瞪红了。 边斜却埋头来亲吻她眼角,笑得促狭:“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人更想‘欺负’你。” …… 有时候,程白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在感情这件事上她是边斜的俘虏之外,在某件其他的事情上,她也是边斜的臣民。 但没有关系。 程白睁着眼睛想了想: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人活脸树活皮,有面子就够了嘛,要什么里子?躺就完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所有番外一口气都写得差不多了。 最后主要写的这个案子是原本准备写的,但当时没想到边狗在这里面能有什么作用,所以干脆删了,而且主要戏份在方不让的身上。如果按照原本的文章结构,这个案子结束之后,程白才会解开所有的心结,重新去接法律援助,然后发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这个人就是方让。 方不让和程白之间那一声“谢谢”,其实也会发生在这个共同诉讼结束后。 但偏偏上一卷是讲婚姻,爱情,所以放在那一卷解决心结反而要合适一点。 这一个案子主要还是原则问题。 任何行业文都不可能写成百分之百还原业内生态,大部分还原到30%保证常识不错就很可以了。美国的律政剧经常展现陪审团制度,但事实上陪审团制度现在根本约等于摆设,什么案子都搞陪审团司法成本太高根本不现实。所以这本书也不过只是个理想状态下的学院流,你要跟程白一样跟法官交流可能法官直接叫你滚了…… 法官觉得自己是体制的儿子,你可能就是个孙子(。) 国内的律师普遍没理想。 但按接触来看的话,分人,虽然一味追捧红圈所不对,但有时候看他们在群里聊天,红圈所有几位很不错的合伙人职业态度是真的不一样,而剩下的有时候瞎传谣言,跪舔群主(。)之类的,就让人觉得……其实这个行业和别的行业相比,没有特别的高光可言。 红圈所刚进去的小朋友有时候会比较有傲气,觉得自己凭本事。 但大佬们看他们大多soso。 我不是从业者,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且有时候参加多了他们的沙龙培训之类的,其实不觉得比我写书快乐(。),大部分的案例都是常规案例没有戏剧意义。 有看到读者说看了这文想学法。 我只能说,如果得到这样的评价,是我作为作者的成功。 但非常希望你们冷静考虑,选择专业和职业最好是自己热爱的,只有从事自己热爱的行业你才会同时得到金钱和快乐。 至于魏了了和周异,也就那么回事儿。 番外咱干脆到此画个句号,回头如果有灵感我再放微博上。 感谢大家陪伴到这里,期待茫茫晋江下次相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