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回来江天晓于朗》 第1章 武汉,九月。 江天晓翻了个身,眉头皱着。没一会儿,又皱着眉翻回去。 门外的楼道里人声鼎沸,问水房在哪,问厕所在哪,问怎么没空调…… 宿舍门被推开。 “还睡呢?”沈哲把提着的塑料袋放在江天晓床头的桌子上,端出里面的凉面,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直没睡着,太闹了。”江天晓抹了一把后背的汗——他光着膀子,出汗出得皮肤都黏了,身下的凉席也是黏的。 “小鲜肉么,要上大学了激动呗,”沈哲吸溜了一口凉面,又说:“也不知道老大这个学期还来不来武汉。” 江天晓夹起一根黄瓜丝:“他不是说学分还没修完吗?” “他就差两分的选修课了,这学期找学弟帮忙上课。” “……这也行,他上哪找的学弟,我也找一个去。”江天晓感慨。 “他给了学弟3000块钱的,要不是他爸急着让他留家里帮忙,他也不至于想这招吧——哎,反正,3000块对他家也不算个钱。” “也是。” “你还差多少学分?”。 “我还差一门专业课,一门选修课。”江天晓想起来就心烦。 “专业课?靠……不会是黄奶奶的政治经济学吧?” “就这个。” “节哀。”沈哲拍拍他肩膀。 沈哲吃完面就去隔壁宿舍开黑了,江天晓坐在床上愣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沈哲去哪买的凉面,明显不是食堂里那家,油太大了,吃得他想吐。再加上睡了一天头昏脑涨,江天晓干脆拿上洗发膏,去水房冲着凉水洗了个头。 水房里一片狼藉,今天是新生报到,大四学生留下的宿舍有他们打扫的。 洗完头清爽了一些,江天晓回到宿舍,坐在桌前,翻开了账本。 这个暑假他赚了6781块钱,寄回去四千整,昨天看病买药花了238块,还剩2543块。再加上原本的703块,是3246块。 这个学期学分费很少了,不用急着打工。这些钱够用三个月的,正好,趁这段时间学学英语,尽量把六级过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江天晓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问对床的沈哲:“你工作找怎么样了?” “哎我操,别提了,”沈哲叹气:“我妈非让我回家,没给我烦死。” 沈哲家是山东淄博的,江天晓虽然没去过,但他同是北方人,甘城离山东也不算远,大概能想象出淄博是什么样。 “家里给你找好工作了?”江天晓问。 “让我回去当公务员,说是找好人了……还说房子都准备好了,我靠,我怀疑他们对象都给我介绍好了。” 江天晓接不上话。 “你说咱们年纪轻轻的在外面闯闯怎么了,别的不说,起码南方雾霾比北方少吧?我就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在家的时候和亲戚吃饭,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想在外面待几年,见见世面,我妈那个着急,跟他妈我要去阿富汗和亲一样。” 江天晓被沈哲的形容逗笑了,笑了好一阵,才说:“家里可能是感觉咱这文凭在大城市混不够用?” 沈哲叹了口气:“也许吧。” 没一会儿,江天晓听见了沈哲规律的鼾声。 他闭上眼,脑子里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没一件是轻松的。 开学就大四了,相当一部分同学都找好了出路,考研的在玩命磕书,直接毕业工作的,有些是家里给找好了工作,比如沈哲和老大这样;有些是明确了目标,去上海去北京,或者留武汉,总之都是待在大城市。 上上个月起老妈每个月的药费又增加了三百多,也说不准会不会再像暑假里那样突然犯病,又是一大笔钱。 还有政治经济学,大二第一次修这门课的时候因为打工缺课太多,就被黄奶奶直接挂了,这次还不知道怎么办——黄奶奶有个特点,她的课内容简单,期末也给划重点,所以挂得人很少,可一旦挂了,下一次重修就很可能继续被挂,听说有学生直到毕业都没过,最后只拿到肄业证。 本来就是个普通二本,如果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江天晓把手臂压在眼睛上,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他辛辛苦苦从农村考进市里的高中,再从市里的高中考到武汉的大学,怎么——越来越觉得哪条路都走不通了呢。 第二天上午,江天晓准时去上黄奶奶的课。黄奶奶虽说被叫成奶奶,但其实只是四十多岁罢了,她的两道法令纹很深很长,看着显老。 “黄老师,我是……江天晓,我重修。”江天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 黄奶奶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翻着手里的书,语气也是冷淡的:”我知道你重修。“ 江天晓赶紧装孙子:“之前是我的错,我认真反思过了,这次……这次一定好好学。” 黄奶奶没说话。 “之前是我态度没有端正起来,上了大学就觉得不用认真学习了,老师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您道歉,以前您上课我没来,是不尊重您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黄奶奶“啪”地合上书,还是一眼不看江天晓:“得了吧,你们这些学生是什么德性,我教这么多年早知道了,不就是这会儿了怕影响毕业,来跟我说好话吗?” “没有没有,不是……我真的想给您道歉,我真的错了,老师!” “行了,你走吧。” 江天晓一哆嗦,心说这是要继续挂我的意思吗。 只好继续机械地重复那几句话:“之前……确实是我的态度不好,我真心跟您道歉,老师,我……” “早干什么去了,”黄奶奶打断江天晓:“我要走了。” 说完就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江天晓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江天晓,墙上的表嗒嗒作响。江天晓在桌子上猛拍一掌,然后颓然坐下。手掌支在脑门上,江天晓长长叹了口气。 “你下午四点不是还有节选修?”沈哲看着仍旧躺在床上的江天晓说,“现在已经三点四十五了。” “我不太舒服……反正选修也不严,算了吧。”中午回宿舍之后就又烧了起来,吃了退烧药好像也不怎么管用。 “可是第一节课一般不是要点名么,你确定你不去了?” 江天晓没理沈哲,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然后,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江天晓哑着嗓子,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宿舍里静悄悄的,沈哲不知又去哪儿浪了。 “学长,是我,梁曼。” “嗯……”江天晓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梁曼是之前在辅导班兼职时认识的师妹。 “学长,你是不是修了文物鉴赏与收藏这门课?” “……是,怎么了?” “呃,今天第一节课,你没来?” “我有点感冒,就没去。”江天晓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沈哲个乌鸦嘴,不会真点名了吧。 “学长,我也选了这门课,今天上课老师点名了。” 江天晓:”……啊。“ “还有,那个老师说,呃,他说我们如果认识没来的同学,转告你们,这次不来的,他……他直接挂。” ……我操啊! “学长,你既然是生病了,那应该可以去找辅导员补个假条吧?有假条就没问题啦。” “嗯,我去找辅导员补个假条……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呀。” 挂了电话,江天晓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了。 开个屁的假条,他之前因为旷课太多差点被辅导员劝退,现在又是没去上课……虽然说真的发烧了,但辅导员会信自己才是见了鬼。 而且也实在不想去找辅导员,不想看他那张冷嘲热讽的脸。 想来想去,江天晓只好拨了梁曼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梁曼,那个上课的老师有没有留联系方式?我直接找他说。” “呃,没有诶,不过他应该是历史学院的吧,要不你直接去历史学院找找?” “行,他叫什么?” “崔成功,就是马到成功的那个成功。” “嗯,好,谢了。“ 现在一周只有两节课,政治经济学和这门选修,都在周一。第二天,江天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脸色发黄。沈哲问江天晓还行不行,江天晓点点头——嗓子已经又哑又疼,几乎说不出话。真是病来如山倒。 到了历史学院,江天晓顺利从门卫那里问到了崔成功老师的办公室,三楼305室。江天晓到达门口时,咽了口唾沫润嗓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准备好的话:崔老师,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发高烧,没去上课,我来和您说一下,补请一个假,您看可以吗? 嗓子都成这样了,肯定能听出来是生病了。江天晓想,还好嗓子哑了,不然还真不好证明自己在生病。 然后他敲了敲门。 “进来。” 江天晓推门进去,见办公桌前坐着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的男人,带着副黑框眼眶,看上去很和蔼。 稍稍松了口气。 “您是崔老师吗?” “是,你找我有事吗?”男人语气温和。 “崔老师,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 “你找错人喽,”崔老师笑着打断江天晓:“教务处把那门课的上课教师的名字搞错了,不是我上的。” “啊?” “是于老师,你去找他吧,他就在对面办公室。” “呃,好,那谢谢您。” 江天晓走出办公室,又在对面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 “请进。”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江天晓推门进去,看到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前。 “于老师,您好,我——” “找小于啊,”女老师指向屋子的里间:“他去找书了,你坐着等会儿吧。” “啊,好。” 江天晓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盯着脚下素白的瓷砖,又把准备好的话复习一遍,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发高烧……啊别忘了语气可怜点…… 正想着,里间走出人来。 “小于,这学生找你。” 江天晓连忙拉回思绪,站起身来,看向来人:“于老——” 刚说出两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次倒不是被别人打断的。 江天晓看着面前的于老师,双眼刹那间睁得滚圆。 他手里抱着厚厚一摞书,衣裤笔挺,鼻梁上驾着副金属边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呆愣的江天晓,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江天晓干涩的嗓子里只挤出一个音节。 于朗。 怎么会是于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章 “来我办公室说。”于朗说着,转身向里屋走去。 江天晓还没回过神来,傻乎乎跟着于朗进了屋。 于朗在桌前坐下,瞥江天晓一眼,倒是先开了口:“没想到你考到这儿了。” 他的衬衫一尘不染,一双狭长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目光平静。 这和江天晓记忆里,总是坐在小餐馆柜台前看书的于朗,倒是重叠了几分。只是那时于朗是明亮快餐店的小老板,江天晓是频频光顾的高中生。而现在于朗是于老师,江天晓是他的学生。 江天晓结结巴巴:“于……老师,你,不,您……您怎么……” “那会儿我刚博士毕业,读书读烦了,就玩儿了一阵,”于朗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读的什么专业?” “经济。” “嗯,不错的,“于朗点点头:”几年级了?“ “这学期大四。” “行,你来找我是因为昨天的课没去上?点名的时候看到你名字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按说两人以前有交情,江天晓这时该放下心来了。可现在他却无由地感到忐忑,紧张——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个转变。 他当初心心念念惦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老师。 “我昨天……发烧了,您,您的课没去上,今天来给您补个假。”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于朗干脆地点头:“行,我知道了,那这次先不挂你。” 江天晓后背一凉,心想,什么叫“这次先不挂你”,下次挂么? “你去找辅导员开个假条,让辅导员签字,然后送过来,最后的考勤情况要算入成绩的。”于朗又说。 江天晓:“……” 于朗转过身去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亮了,他抬眼看着江天晓:“还有事?” “没……那我,我走了,老师再见。” “再见。” 江天晓走出办公室,靠在阴凉的墙壁上,竭力消化着刚才短短几分钟的对话。 原来那时候于朗是博士毕业——“读书读烦了,就玩儿了一阵。” 江天晓不可抑制的想起明亮快餐店的服务员,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她把覆盖着厚厚一层牛肉卷的饭送到江天晓桌前,轻声说:“招牌牛肉饭哦。” 17岁的江天晓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牛肉饭,他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拨开厚厚的打着卷儿的牛肉,下面是翠绿的青菜,金黄的炸蘑菇,码得整整齐齐的洋葱丝和一枚圆滚滚的卤蛋。再拨开这些菜,才露出软糯的白米饭。 那是很大一碗饭,江天晓吃了一半就觉得饱了,筷子向下一戳,挑出一个粉嘟嘟的虾仁。 ……碗底竟然还铺了一层虾仁!虾仁上撒了细碎的海苔,又鲜又香。 最终,江天晓摸着鼓起来的肚皮,看着面前一粒米不剩的大碗,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样的一碗饭,怎么可能才十块钱。 是的,服务员把饭端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定是搞错了。可美食当前,江天晓没忍住。反正是第一次来,上错了饭,是他们的问题……江天晓侥幸地想。 他是真的很久没吃过这么多牛肉了。虾仁,也不记得上一次吃虾仁是什么时候。 可饭吃完了,吃饱了,又担心起来——如果老板非让他按原价把钱补上呢?这么一碗——最少得二三十块吧? 还是赶紧走人,趁他们还没发现。 ……有点不道德,人家开个小店也不容易。 三十块钱,两天生活费了。 江天晓正百般纠结着,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他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扭头,是个清秀的男人,头发很直很长,束成一个低低的马尾。 在这小县城里,扎马尾的男人可不多见。 “好吃吗?”男人问。 江天晓一愣:“啊?”然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难道是老板? “招牌牛肉饭,好吃不好吃?”男人轻轻笑了,眉眼弯下去,刹那间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好吃……”这老板不会是发现上错了饭,然后现在来要钱吧…… “这是我们独创的配方,虾仁,牛肉和菜都是最新鲜的,”男人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旁边的空桌上摸来一张菜单:“其他的品种也很好吃,比如五彩什锦饭,土豆牛肉饭,菠萝肉粒套餐……欢迎下次再来啊,现在开业酬宾,一律十块钱。” “嗯,嗯,好。”江天晓反应过来,饭没上错! 那天之后,他就几乎每天都去明亮快餐店吃饭了。没过几天,他就和老板——也就是那个扎马尾的男人——认识了,他叫于朗,南方人。 江天晓有时很想问问于朗,你真的能赚钱么,这么好的饭菜,却只要十块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是自己本来就天天去吃,估计是沾便宜沾得最多的一个了,二是如果于朗真的把价格调高了,他就吃不起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年他上高三,在甘城下辖的小县城里,生活如同政治书上枯燥而单调的句子:玩命做题,背书,日复一日。 不知不觉间去明亮快餐店吃饭就成了一天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美味的饭菜给予味蕾的享受,是最直接而最容易使人满足的。这家快餐店总是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飘着些微饭菜的香气,店里总是响着悠长轻柔的纯音乐。那年冬天,北方充足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笼在江天晓身上,热量透过笨重的棉鞋,覆盖住他生了冻疮的脚。 江天晓嚼着软糯的红烧肉,目光就不自觉地黏在了于朗身上。他有时是在看书,有时是在玩手机,江天晓只盯着他如画的侧脸,就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江天晓总得毕业,考大学,离开这个小县城。 刚到武汉的那年冬天,下了整整15天的雨。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没想到冬天也能下如此连绵的小雨,风里夹着冰凉的水汽,灌进每一个毛孔。晚上在宿舍的床上缩成一团,江天晓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高三时于朗听说他家没要暖气之后,送给他的一大袋暖脚贴。 再后来,他忙着打工,上课,两相周旋。忙起来,那个心心念念过的人就被渐渐淡忘了。 直到今天。 夏天的清晨凉风习习,江天晓却出了一手心的汗。 于朗,于老板……于老师。 浑浑噩噩在宿舍躺了一个礼拜,感冒没好,反而继续加重。江天晓昏昏沉沉,也没顾上去找辅导员开假条,不,与其说是开假条,不如说是被冷嘲热讽一顿,然后灰头土脸地滚蛋。 唉,连一张假条都开不了。 这该怎么给于朗,不,于老师,解释。 中午,沈哲把顺道买回来的退烧药递给江天晓:“你确定你不去医院看看?都烧了一个礼拜了。” “不用,”江天晓声音沙哑:“可能是前三年攒下来的病都在这次生了吧。” “你当银行存钱哪。“沈哲摇着头笑笑,抱着笔记本上床打游戏了。 江天晓上午上政治经济学的时候,烧了起来。身上没带体温计,他只觉得眼睛都看不清前方的PPT了,下了课回宿舍的路上,每走一步都有直接跪下去的冲动,好不容易回到宿舍,一量,度。 下午还有于朗的课。 江天晓取出一粒沈哲买来的感康,连水都不用喝,直接咽了下去。犹豫片刻,又咽了一粒。这样下午肯定能退烧了吧? 中午睡一觉,再醒来果然温度降了,身体舒服很多。江天晓软着腿爬下床,向教学楼挪去。到教室时还挺早,他选了第二排最靠边的位置,是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朗,却又不被发现的位置。 ……哎好猥琐。 于朗走进教室时,向乌压压坐着的学生扫视了一眼。江天晓正想着他可能看不见我,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交汇了。只是于朗的目光是流动的,没有在江天晓脸上多停留半秒。 于朗开始讲课,江天晓支着下巴听。他还是笔挺的白衬衣,西裤,透着一丝不苟的劲儿。不像其他老师没有PPT讲不下去课,他压根没开电脑,手里捧着个薄薄的本子,却也只是偶尔低头看一眼。绝大多数时候,他面向着学生款款而谈,语气平淡,声音却好听。 于是江天晓听着听着,睡着了。 其他学生都走了,江天晓发烧烧得脑门冒汗,难受,像被放在水壶里闷着烧。教室里一片静谧,只有于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江天晓,还好吗?”他不再冷淡,声音软软的,有点像哄小孩:“还在发烧?” 说着,手掌覆上了江天晓的额头。 于朗的手很凉,很大,贴在火热的皮肤上,顿时清爽了许多。 他的脸也越凑越近,江天晓甚至看清了他眼角浅淡的细纹。 “就没法让人放心,”于朗叹了口气,这温柔的语气和他在明亮快餐店时如出一辙:“这样会舒服点吗?” 江天晓愣愣的,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 然而不等江天晓问出“这样是哪样”,于朗的脸就越凑越近——他弯腰,将自己的脸颊贴住了江天晓红扑扑的脸。 “啊!” 江天晓大叫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全班六七十号人,包括正在讲课的于朗,一齐看向他。 江天晓反应了两秒,终于确认,他做梦了。 紧接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章 江天晓是被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架着出去的,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还听见身后的于朗沉声对其他学生说:“去叫保洁来打扫一下。” ……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引起于朗的注意。 江天晓躺在病床上崩溃地想。 ”同学,你好点了吗?“坐在一边的女生把手机揣进兜,问道。 “我没事了!”江天晓使劲儿点头。他当时又发烧又呕吐,直接被送了急诊,结果医生问了几句就确定了病因:退烧药吃过量了,引起呕吐。 开了两瓶点滴,江天晓一只手扎着针输液,另一只手还不甘寂寞地在手机上打字:”校外医院是不是不能报销?“ 过了一会儿,沈哲回复:“可以的吧,不过貌似得先去校医院,校医院给开了转院证明,然后再去校外医院,才能报销。你怎么了?” 江天晓:“……我没事,今天晚点回来。” “嘿嘿嘿约会?” 江天晓无语。 脑子里一遍遍崩溃地回放下午的壮举,江天晓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被送来医院这一趟,得花多少钱。 正想着,病房的门被“咚“地敲了一下。 江天晓心一跳,是于朗来了吗?! 走进来的是个留着莫西干头的男生。 被派来守着江天晓的女生——她自我介绍叫张小蘅,是于老师的研究生——冲男生笑了:“学弟你也来了?” 男生点头:“于老师说让我来看着这位同学,顺便过来把钱垫上。” 听人提起于朗,江天晓忍不住又想起课堂上做的那个梦和那阵呕吐,一阵无地自容袭上胸口,“呃……于老师,他……还好吧?” “嗯?”男生面带疑惑地看向江天晓,显然不知道下午的事:“他去开会了啊。” “哦……”江天晓心里松了一口气,于朗下了课又去开会了,看来没受自己的影响。 对啊,无非是一个学生上课不舒服吐了,人送医院了,支使其他人来帮忙了,有什么可挂心的呢?最多,最多是恶心了点。 “感觉好点了吗?”一位女医生走进来,递给江天晓一支体温计:“量个体温,来,张嘴,我看看你的嗓子。“ “扁桃体太肿了啊,我再听一下。”说着把冰凉的听诊器扣在江天晓胸口:“正常呼吸。” 来回换了好几个位置,医生皱着眉问:“以前有过下呼吸道发炎吗?” “没。“ “痰咳得出来吗?” 江天晓想了想:“咳不出来,就感觉很深,在胸口的位置吧。” “你下呼吸道发炎了,痰也多,得加瓶药,要不晚上还会烧起来,你又不能再吃退烧药了。” “啊,好。”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第二瓶药刚输了一半,再加一瓶,起码得九点才能输完。 江天晓扭头对张小蘅和男生说:“学姐,学长,要不你们先回学校吧,我已经没事儿了,就是输液一时半会儿输不完。” 张小蘅摇摇头:“我俩还是陪你输完吧,应该也不会太晚。” “我真没事了,学姐你们先回去吧,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江天晓觉得他俩肯定挺不爽的,被导师叫来陪一个公共选修课上的陌生学生饿着肚子输液。 “那我问问于老师——也不知道他开完会没有。”张小蘅拿起手机,低头发微信。 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于老师说如果你没事儿了,我们就先走——那我们先回去啦,是有点饿了。”张小蘅拎起包,笑着对江天晓说。 “嗯,实在麻烦你们了……学长,钱我怎么给你,支付宝行吗?“江天晓问。 男生“噢”了一声,说:“你不问我都忘了,我用的是于老师的卡……这样吧,你把钱从支付宝转我,我再交给于老师。” 江天晓耗尽全力转了转自己烧得七荤八素的脑子:“我想给于老师打个电话道谢,能不能把他号码给我?我顺便问了他卡号直接给他打卡上。” 男生痛快地点头:“那也行,你记一下哈,187……” 他们走了,江天晓才做贼似的,把那串电话号码添加到通讯录。备注名写的是“于朗”。他觉得自己挺怂的,但也只能这样了。 肚子叫了,吐过之后感觉胃里空荡荡的。 病房里只有江天晓一个人,外面的走廊里时不时响起带着武汉腔的普通话。来武汉三年,江天晓也只知道“苕”是说人傻,“个斑马”是粗口,其余则一概听都听不懂。 肚子又连叫两声,江天晓轻轻动了下因输液而发麻的手臂。脑子里弹出明亮快餐店的饭菜,卤蛋,鲜香的紫菜蛋花汤,滋滋冒油的烤肉……卤蛋总是很入味,蛋黄口感绵软……紫菜蛋花汤里有虾仁碎,再滴上几滴香油,那味道……烤肉是刚刚烤出来的,冒着薄薄一层油,洒了胡椒粉,切成一条一条整齐码在米饭上……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那语气平平淡淡,江天晓却一个激灵。 于朗正站在病房门口。 “于老师您怎么来了!“江天晓想,完蛋了,于朗是不是来索命的…… “听小蘅说你没事儿了,”于朗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江天晓:“开完会顺便看看你,吃吧。” 淡淡的饭香从袋子里透出来。 “于老师,今天下午……对不起,”江天晓更心虚了:“我真没想到反应会那么强烈,我就多吃了一片儿退烧药。” 于朗却没搭理江天晓,目光在病房里溜了一圈,回到脚边的塑料椅子上。他皱着眉,似乎还轻轻”啧“了一声:”我还是站着等你吧。“ 江天晓:“……” 原来人家是在找能坐的地方,看了一圈儿,没找着,嫌脏。 江天晓单手解开袋子,里面是塑料碗装着的粥,装得很满。那么问题就来了,江天晓想,我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啊,要用来拿勺子啊,粥放在腿上或者床上又容易洒…… 江天晓迅速瞄了一眼于朗,见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擦我在想什么,江天晓脸颊发烫,我怎么可以幻想于老师给我喂粥,真是猥琐龌龊下流,哎我以前没这么饥渴啊,我是不是烧傻了! “怎么不吃?”于朗忽然抬头问。 “呃……”江天晓低头看着满满当当的粥。 于朗“哦”了一声,又走近两步,站到江天晓床边,端起粥,揭开盖子,递到他面前。 我是谁我在哪!!!不会又在做梦吧!!! “你吃吧,我给你拿着。”于朗面无表情道。 香菇肉沫粥,里面还有切得细碎的青菜和泡菜,暖洋洋的,缓缓流进胃里。 江天晓的心跳开始加速,每次低头舀粥的时候,于朗苍白笔直的手指,近在眼前。 “2床的药。”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护士,推着放满药瓶的小车。 也许是江天晓和于朗的姿势实在有些诡异,年轻护士站在一边愣了两秒,才对于朗说:”那边有椅子,你可以搬过来坐着。“ 于朗点头:“没事,这样方便。” 可从护士的角度看来,这两人分明贴得极近,江天晓的脑袋甚至马上就要抵住于朗的胸口。 “你们……真好。”她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江天晓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还不等他解释”他是我老师“,就听见于朗平静地说: “这是我儿子。” 护士:“???” 江天晓:“???” 于朗伸出一根手指在江天晓脑袋上点了点,又重复一遍:”这是我儿子。“ 虽然于朗眼角已经有了微不可查的细纹,但他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当江天晓爸爸的年纪,可他的语气又分外严肃和认真,吓得小护士脸一红,推着车快步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吗。 江天晓低埋着头呼呼吃粥,不敢看于朗爸爸脸上的表情。 九点一刻,三瓶药终于输完了。于朗说他开车来的,可以把江天晓捎回学校。 一路上,江天晓默默跟在于朗身后,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想了半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总不能问于朗你下午上课讲的那个明代青玉荷叶笔洗能值多少钱? 两人一路沉默,从3楼急诊部走到地下停车场。昏黄的吊灯被一阵夜风吹得晃来晃去,只有远处的值班亭,亮着显眼的白色灯光。江天晓缩了缩肩膀,心说这地下停车场真够阴凉的。 于朗找车,江天晓跟着于朗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刚刚下楼时的位置。 于朗回头看了江天晓一眼:“你帮我看着点儿,白色的,尾号128,这儿车太多,我记不清停哪了。” “噢噢,好。” 停车场里车确实很多,灯暗,车停得又乱,看着看着就花了眼。江天晓向前和于朗并肩走着,伸长了脖子环视四周。白车还是挺显眼的。一辆辆看过去,看不懂牌子的红色跑车,黑色宝马,白色金杯……尾号不对,继续向前走,墨绿色…… “阿嚏!”江天晓打了个哆嗦。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儿?”于朗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啊?汽油味吗?”江天晓鼻子有点堵,只闻的着刺鼻的汽油味。 “不是……”于朗顿了顿,指向远处的停车场出口:“刚才那个亮着白灯的亭子,现在亮的是黄灯。” 江天晓一下没反应过来,目光顺着于朗的手看过去,果然,保安亭是黄色灯光。 后背一凉……又有阵夜风刮过来,头顶的灯晃得更剧烈。 大夏天的,这么大风? 江天晓磕磕巴巴的:“也许……有两个灯……呢。” “找车的时候,我是以那辆白面包车为起点,按顺时针方向转着找的,所以那辆车我见了两次,”于朗凑近江天晓,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见了两次,车牌号不一样。” 话音刚落,停车场的灯灭了。 恍惚之中,江天晓听见“砰”的关车门的声音。 可他确定,他和于朗走进停车场的时候,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章 江天晓嘴唇都哆嗦了——他清清楚楚听见了关车门的声音,身旁的于朗却一言不发。 “于老师,你有没有听见……” “一会儿什么都别说,站在我后面,”于朗冰凉的手掌扣在江天晓的肩膀上:“不用担心,也别怕。” 他话音刚落,江天晓清晰地听见了汽车启动的声音。 “有……车开了啊……老师,刚刚这里没人吧……”江天晓颤抖着问。 “你说,有车?” “对对对啊……你,你没听到么……” 江天晓甚至听得出来,那辆车正以一种诡异的缓慢速度靠近他们。然而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漆黑,压根没有车的影子。江天晓不经意间朝那值班亭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嘘,”于朗捏了捏江天晓的肩膀,用极轻的气音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就站这儿,发生什么也别动。” 江天晓心说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若要是别的地方倒还好,偏偏这里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啊!医院…… 那辆车越来越近,江天晓甚至听见一声“嗡”地加速的声音,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攥住于朗的手腕,猛地向后狂奔起来。 于朗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迅速调整好身体,与江天晓一起狂奔。 “你跑什么!”他喘着粗气说:“我不是说了不用跑么!” 江天晓已经顾不上回答于朗了,他能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绝对不在科学能解释的范畴——简而言之,撞鬼了。 他清楚记得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就在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的后方,是一堵墙,墙上有一道门,通往升降梯。 而现在,他已经拽着于朗疯跑了了三分钟,什么都没有撞上。 那辆车越来越近,发动机的轰鸣如在耳侧。江天晓用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想,这么直着跑下去肯定会被追上,如果拐个弯不知有没有路——反正现在啥都不科学了!先拐了再说! 他更加用力地攥了攥于朗的手腕,身子一拧,向右边拐去。 “你松手!”于朗哑着嗓子说,显然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江天晓哪敢松手,只当听不见,拽着于朗继续狂奔。 而那车似乎已紧挨着他们了——它跟着他们拐了弯!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江天晓忍不住扭头飞速看了一眼,视野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啊!!!” 脑门一阵剧痛,是撞在了某种又冷又坚硬的东西上,下一秒,于朗也紧跟着“咚”地撞了上去。 “是墙。”于朗迅速反应过来。 “于朗……”江天晓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撞麻了,也没劲儿再跑了。虽然他只听得见声音,但他能感觉到,那辆诡异的车,正向他们驶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天晓仍旧死死攥着于朗的手腕,整个人都颤抖着,后背贴在墙上。 “呼——“ 一阵冰凉的风直冲面门而来,刹那后,越过他们两个,消失了。 只有那呼啸的风声仿佛还留在耳畔。 下一秒,灯亮了。 恐惧到了极点,江天晓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停车场。 于朗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视四周,然后对江天晓说:“已经结束了,起来吧。” “那个……东西,怎么不见了……”江天晓发现他和于朗就靠在方才他们后方的那面墙上,车也还是那些车,不远处的值班亭亮着白色的灯。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我们遇上了超度,”于朗说着,转身向江天晓伸出手:“一言两语说不清,刚刚让你别跑你不听——你还站得起来么?” 江天晓握住于朗的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心脏还在狂跳:“超度……什么意思?” “超度亡魂,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冤魂怨魂,也就是……鬼,”于朗向前走几步,弯了下腰,回来对江天晓摊开手掌:“你看。” 他食指指尖上有一抹黑色的灰。 “我刚才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果然是这个。” “这是什么?”江天晓觉得自己跟穿越了似的,这太玄幻了。 “超度时烧的符纸。” “不,等等,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作为一个熟背核心价值观的当代大学生,江天晓一向不信鬼神,也极少接触到这些东西——最多就是宿舍夜聊的时候听沈哲他们讲鬼故事。但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唯物世界观。 “信则有,不信则无,”于朗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医院这地方比较特殊,有些医院领导信这些,就会时不时在医院里超度一下,我们刚刚是误打误撞进了他们布好的……结界,我这么说你能懂吗?超度时会布置一个结界,超度完,那些鬼魂就没了。如果我没猜错,刚刚那辆车,就是超度鬼魂用的。“ “……”江天晓沉默,这个解释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算了,反正超度也结束了,你不信也无所谓,没出事就好,”于朗拍了拍江天晓的肩膀:“我看见我的车了,走吧。” “等等,于老师!”江天晓猛地想起来一件事:“这些东西,您怎么会知道?” 于朗竟然笑了一下:”学历史么,读博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民俗学的东西。“ 江天晓坐上副驾,于朗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偏头,说:“你今晚别回宿舍了,去我家睡一晚吧。” 江天晓:“啊?” “你本来就发烧,今晚又碰上这种事,我不放心。” 听于朗这么说,江天晓有点窘迫,但刚才的事情实在让他心惊胆战,便点头同意了。 经过值班亭时,于朗把车停了下来。江天晓透过车窗,看见屋里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着保安服。 于朗从车窗探出头:”今晚停车场不让停车,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 保安先是愣了,随即掏出手机看了看,一拍脑门:“啊?今天是……个养的看错时间了!” 边骂边跺脚。 于朗点点头,开车走了。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于朗家。 是个挺新的小区,设施看着也很好,于朗家那栋楼正冲着一方池塘,池塘边还有矮矮的假山。楼是高楼,但于朗家就在一层,倒是方便。 江天晓洗完澡,换上于朗给他找的睡衣,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于朗也睡了,在主卧。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偶尔有鸟鸣,夜又深了一些,渐渐地鸟鸣也没有了。 空调开到22度,这种平常在宿舍里感受不到的清爽让江天晓渐渐冷静下来。不由自主地,晚上的事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速度越来越慢,画面越来越清晰。 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逻辑——好像……不合逻辑。 最开始是于朗发现事情不对的,他说,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颜色变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特地注意这些东西呢?照一般情况来说,没有人会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吧? 还有,这是一场超度——如果真的是——为什么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的颜色会变?按于朗的话说,他们是误打误撞进了结界,那么,这些诡异的变化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本来就存在的,江天晓想,这不合理,变了个车牌号和灯光,吓唬谁呢?结界里没有人,难道吓唬鬼吗?第二种,因为他们的进入,才发生了这种变化,这样说似乎是说得通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类似古墓,设置一些可怕的东西,警告外来者不得进入。 但这种解释也禁不起细想。 还是逻辑上说不通:如果这个结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那么设置结界的人应该设计这样一种反应机制:如果有人误入结界,会被立刻清理出去。 但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的变化——这种变化实在太细微了!江天晓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于朗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变化。 注意不到,就不会感到恐惧,换言之,结界对进入者的震慑没有成立。 再退一步讲,就算来人真的注意到了那些诡异的变化,也未必会立刻离开停车场。原因很简单,停车场不是古墓,盗墓贼在古墓里遇见了诡异的事情,或许会立马滚蛋,因为墓穴本就带着恐怖和神秘,有那么一种心理暗示在。而停车场就不同了,没人会觉得停车场恐怖神秘,更没人会觉得停车场不该进入,即使发现了那些变化,也容易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吧! 也就是说,如果车牌号和值班亭灯光的变化是一种反应机制,那么这种机制首先是不容易被触发的,其次是低效的! 这不合理。 然而,最大的不合理,在……于朗身上。 他太淡定了。 江天晓想,就算他对风水道法之类的东西特别了解,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反应吧? 并不是说于朗不应该发现他们误入了超度的结界,而是,于朗反应得实在……太快了。 太快了。 在江天晓说听见有辆车时,于朗就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始至终,他表现得淡定而冷静。 ……于朗。这个人在江天晓最艰难最难熬的时候,安慰过他。 江天晓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放下这一脑子乱七八糟的猜测和假设,他对自己说,不就是撞了回鬼,小时候不老听村里老人讲鬼打墙什么的吗…… 最终,困意袭来,江天晓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是被鸟吵醒的。于朗家这小区树多,大清早的满是鸟鸣声。江天晓正分辨着刚刚还不是有布谷鸟在叫,就看见于朗衣冠楚楚地走了进来。 “呃,老师你起得好早……”江天晓尴尬地捋了捋乱飞的头发,迅速爬下床。 “被子随便叠一下就行,洗漱完赶快吃饭。” 江天晓当然不敢随便叠一下,他把那床柔软的夏凉被仔细叠成方块,端端正正放在枕头上。 餐厅的桌子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对面还有个已经空了的碗,原来于朗都已经吃完早饭了。江天晓更加不好意思,赶快埋头吃起来,但又得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呼呼”的声音,装出副细嚼慢咽的斯文模样。 于朗捧着手机坐在江天晓对面,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去抽根烟。” 他走了,江天晓陡然间放松不少,飞速吸溜着面,这面口味挺重,麻辣的,里面有青菜和排骨,特别香。江天晓倒是不惊讶于朗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毕竟他是能把盖浇饭开发出满汉全席味道的人。 忽然,于朗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 江天晓发誓他真没想偷看,实在是猝不及防就看见了——于朗的手机屏幕上直接显示出一个微信聊天的界面。 昨天凌晨00:21 你们冲着我来,不要波及他。 06:32 呵呵,心疼了? 06:34 我不和你浪费时间,还是那句话,冲我来你们随意,不要波及他。 06:35 哟,我都感动得泪流满面了,需要我帮你给他透lù点吗? 06:38 他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些事。 07:22 好吧,只冲你来,那你要做好准备咯 07:23 随意。 江天晓虚虚握着筷子,大脑一片空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章 过了一会儿,于朗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浅淡的烟味。江天晓喝完最后一口汤,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老师,刚才你手机亮了。” “哦。”于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了,什么都没说。 江天晓有点懵,他以为于朗会解释一下的。那段对话里的“他”,江天晓胆战心惊地想,会不会是我。虽然他和昨晚那种灵异鬼怪的事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更没得罪什么人,但是——于朗昨晚十二点多给对方发消息说“你们冲着我来,不要波及他”,怎么看都像是针对地下停车场的事情说的,换句话说,如果于朗说的是别的人别的事,他有必要大半夜发微信? 可于朗怎么那么淡定,被我看了聊天记录没关系吗?江天晓迷茫地想。 “吃完了就去洗碗,用点洗洁精,清干净了。” 于朗的话打断了江天晓弯弯曲曲的心思。 “哦哦,我这就去。” 江天晓端着他和于朗的碗筷走进厨房。这是他第一次进于朗家的厨房,他没想到是这样子。 空间很大,江天晓感觉在厨房里翻筋头都没问题。整体色调是冷硬的金属色,微波炉,烤箱(江天晓猜的),消毒柜……种种用具一应俱全。 “洗洁精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于朗走来厨房门口补了一句。 江天晓拉开橱柜,看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好几块菜板,大大小小的各种勺子挂了两排,还有叉子,刀……跟实验室似的。 江天晓一边开着水龙头洗碗,一边想,于朗真的好有钱啊……现在武汉的房价不算高,但他这套房子地段挺好,挨着珞珈山,又大,估计得有一百五十平。以前江天晓只知道大学老师都挺有钱,到了于朗家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有钱”,怎么说呢,和他喜欢的那种富丽堂皇不一样,于朗家猛一看挺平常,甚至有点空荡荡的,但住过之后,才体会得到那种精致,精致得不留痕迹。就像这厨房,不拉开橱柜不知道于朗家的餐具多得可以开餐馆。再比如昨晚江天晓睡的枕头,脑袋枕上去之后,脖子下面的枕头没有跟着被压下去,而是鼓了起来,托着脖子,很舒服——反正江天晓是没睡过这种枕头。 于朗这么有钱,江天晓联系起刚刚的微信聊天记录,忽然想,他会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念头一起就像尾巴上挂了鞭炮的野马,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江天晓洗完碗出去,于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kindle看书。他微微皱着眉,一手托着kindle,一手轻触屏幕翻页,从白衬衫的袖口露出脉络分明的手臂。听见江天晓出来了,头也不抬一下,又过了几分钟,于朗关掉kindle,施施然站起来:“走吧。” 这样可望不可即的于朗让江天晓刚下的决心又动摇了,其实他也挺烦自己这个德性,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在心里叽叽歪歪这么久也问不出口。 可对方是于朗。 是于朗,他就不得不——那个词怎么说得来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不是以前狠狠觊觎过人家,现在又多少有点春心萌动么。 上车的时候于朗直接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副驾了,江天晓只好默默滚到后座。 路上江天晓翻来覆去地想,这样会不会显得冒失,幼稚,自作多情。可强烈的好奇心又像兔子咬白菜一样一寸一寸侵蚀着他。 最终,一个等红灯的空当,他开口道:“老师,早上您手机亮了一下,我看到……上面的聊天记录了,呃,我真不是故意的,它一下就亮起来了。“ 于朗:“哦。” 我擦他怎么这么淡定连点疑问语气都没有! “那个,我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看到和您聊天的那个人语气挺……不好的。” 两句话的事儿,江天晓手心都冒汗了。 于朗的目光从后视镜反射到江天晓身上,依然是那么漫不经心地:“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说的那个‘他’是不是你?” 江天晓:“……” 于朗:“你想多了,我没惹麻烦,那个‘他’也不是你,我们说的是一些学术上的事情。” “啊,噢,那、那就好。”江天晓脸颊通红。 于朗又透过后视镜瞥了江天晓一眼,什么都没说。 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于朗直接把车停到了历史学院楼下,这儿离江天晓的宿舍还有一段路程。江天晓本以为于朗会把他送到宿舍的,眼下只好在心里暗骂自己想得美,问:“老师,昨天看病花的钱,我怎么还给您?” 于朗:“支付宝。” “好,我回去就转给您。那我……回宿舍了,昨天麻烦您了。” 于朗锁上车,点点头。 江天晓便只好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却被叫住。 于朗面无表情:“你的钱如果不够,就晚点还,不要急。” “老师,我的钱够的!”江天晓赶忙说。 “……那就好。”于朗说完,就直接转身走进了历史学院。 江天晓默默叹了口气。 对于朗来说,他就是个穷学生,以前是,现在依旧是,从小县城到武汉,人生并没有改变。 不知是不是输液见效快的缘故,江天晓的病很快就好了。到了周五,他又开始了新的兼职。 ——本来这学期不打算再做兼职的,但那次医院急诊他还了于朗五百多,又接到了奶奶要钱的电话,转给她两千,这样下来手上就没什么钱了。 新找的兼职是药店收银员,一周六天,二三四五六日,一个月1500。工资有点低,但江天晓急着赚钱,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能避开周一就行。 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快。就这样过了两周,江天晓见了于朗两次。上课时他仍坐在最靠边的第二排,做贼似的看着于朗。于朗永远是那样,穿着笔挺的衬衫,声音平静却好听。只是于朗再没和江天晓对视,也许他坐得太偏了,于朗看不到。 周四晚上,药店,江天晓跺跺因站了一天而发麻的脚,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准备走人。 “哎小江,等会儿。”药店老板娘叫住江天晓。 “嗯?” “你这个周末和下周一有空没?我们这三天要请中医过来免费问诊,到时候人多得很,小郑做事我不放心,你来帮忙吧。” “我周一有课……” “非得上啊?你们大学生的课不是没那么严吗?这边实在忙不开啦,你来了这个月多给你三百块奖金嘛!” 老板娘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天晓不好意思再回绝,而且那三百块奖金也的的确确很诱人。 江天晓想,黄奶奶和于朗都是开学第一节课点了名,然后就没有点过了,下周一不是期中不是期末,肯定也不会点。再说一个教室乌泱泱上百人,自己来没来老师才看不着呢。 “那好吧,我到时候过来。” “哎好,早点来啊!” “没问题。”江天晓干脆地回答。 晚上回宿舍,沈哲正举着手机和老大视频。江天晓凑过去,见老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 “你俩爽啊,我天天累成狗了都!”老大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妈的一会儿还要被灌酒,我得先垫着点。“ “得了吧,你这工作不愁房子不愁的人没有资格逼.逼!”沈哲笑骂道。 “你俩怎么样了——有什么打算没?”老大问。 “我反正不考研,毕业了就工作呗,”沈哲说着侧头看看江天晓:“你呢?” “我也……毕业就工作吧。” “你俩都留武汉找工作?”老大继续问。 江天晓:“没定呢都,也不知道武汉找不找得到好工作。” “嗨,”老大语气老道:“慢慢混嘛,豁得出去还怕混不出来?”顿了顿,又说:“反正你俩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跟我说啊,借个十万二十万还是没问题的!” 江天晓和沈哲连连点头。 “哎到点了,挂了啊!” “你去吧,回头再聊!” 退出微信,沈哲笑着耸耸肩:“这家伙财大气粗的,以后必须去长沙宰他一顿!“ 江天附和着点点头。 他和老大关系不算很熟,起码不如沈哲和老大熟。主要原因当然是玩不到一起——老大买包烟的钱都够他一天饭钱了,大家的消费不在一个档次。 江天晓特别羡慕老大,家在大城市(对他来说长沙是很大的城市了),还有钱,一毕业就可以回家,工作房子都不愁,简直是人生赢家。 而他自己呢,费了好大劲考到武汉,结果前途依旧渺茫。有时候也想,要不回甘城好了,这样起码是从小县城混到甘城市区了。江天晓自嘲地撇撇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周一的清晨,江天晓翻了个身,睁开眼。又是一身汗,武汉这天气,没空调简直要命。 他把枕边的手机摸过来看了一眼,才6:31,他定的是7:00的闹钟。但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麻利地换好衣服,上厕所,洗漱,出门。 到药店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都已经到了,老板双手抱着张暗红色的木质椅子,靠背是龙形镂空的,椅子四条腿上包着布。 “这椅子可是我们给邻居送了礼才借来的!小江,跟我去搬一下桌子。”老板娘说道。 江天晓跟着她去后面仓库搬桌子,边走边问:“今天来坐诊的大夫很厉害吗?” “可不是,找了好多关系才请来的,中医院名誉主任,刚从北京请过来的。” “噢!”江天晓听过药店里导购们的闲聊,她们说药店以前请大夫坐诊都是随随便便请的小诊所的大夫,后来有一次大夫给老太太开错了药,差点没出人命。那次之后老板就再也不敢请大夫来坐诊了。 “小江,待会儿给李大夫打下手,你可机灵着点啊!小宋之前还主动和我说他想去给李大夫打下手呢,我没答应,就想着你长得俊,看着精神。”老板娘叮嘱道。 “呃,我知道,谢谢您。” 一切准备停当时刚刚不到八点半,李大夫九点到,但老板让员工们现在就去药店门口站成两队,恭迎李大夫,也算是撑撑场面。这时候太阳已经不小了,刚一出门,江天晓就感觉自己后背开始冒汗。 所幸李大夫没真卡着点儿来。 不多久,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药店门口。 老板和老板娘快步迎上去,江天晓吓了一跳,心说这医生好有钱啊! 车门开了,先探出来的是一只拐杖。 然后是穿着黑色布鞋的脚,白大褂……江天晓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这忽然的心慌是怎么回事,但随之而来的强烈的压迫感,让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他随着众人鼓起掌来,李大夫站在两队人之间,笑得慈眉善目。 老板和老板娘簇拥着李大夫走进药店,请他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木椅上坐下。他俩点头哈腰地与李大夫寒暄着,江天晓见状,赶快去把提前泡好的茶端了过去。 “李老,您尝尝,这是六安瓜片……也不知道您平常喜欢喝什么茶。”老板将小小的茶杯双手递给李大夫。 李大夫接在手里,笑了:“我平时都是瞎喝,家里有什么喝什么,尝着都一个味儿。” 江天晓心想李大夫没什么架子啊。 李大夫抿了两口,放下茶杯:“我之前说需要一个下手……” “就是这孩子,小江,”老板拍拍江天晓的肩膀:“大学生呢!” 江天晓赶忙给李大夫问好:“您好,我是江天晓。” “好嘞,那你们忙去吧,我给这孩子交代一下。” 老板和老板娘去忙着招呼别的事情了,江天晓恭恭敬敬地站在李大夫身旁。 “你的Jiang是长江的江,还是生姜的姜?”李大夫问。 “长江的江。” “我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哪?” 江天晓点点头:“我家是甘城的。” “甘城……离北京不远呀。” “您是北京人吗?”李大夫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带着儿化音。 “是啊,一辈子没出过北京,没想到这岁数了跑到武汉来!”李大夫摇头笑了笑:“我儿子工作调到武汉,非让我跟着来,武汉这边吃东西太辣,受不了。” 江天晓眼睛一亮,没想到李大夫和他一样:“我也是,到武汉的第一天尝了尝周黑鸭,辣得嘴唇肿了两天,后来就再也不敢吃了。” “那你还不如我!”李大夫哈哈大笑:“我还经常涮着水吃哪!” 快到点了,李大夫交代江天晓需要做的事情:记录来就诊的病人的姓名,性别,年龄,病情,再有就是茶杯没水了续水。 这一天过得很快,主要原因是,太忙了。 江天晓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细长的队伍甚至延伸到了药店外的马路边上。本来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是休息时间,李大夫见状主动将休息时间缩短成半个小时,草草扒了几口外卖,伸伸腰,又回到了坐诊的桌前。 以江天晓为数不多的与医生接触的经验来看,李大夫真不愧是中医院的主人。像这种药店坐诊,一般不都是各种忽悠病人在药店买药抓药么?李大夫却不是,他会仔仔细细地把病情对病人说清,不用吃药的,他会特别叮嘱“不用去买药”,如果开了药,则会把忌口之类的注意事项仔细说明。 原本定在下午六点半结束的坐诊,硬是被李大夫延长到了快九点,直到为最后一位病人开好药,他才站起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一旁的江天晓说:“今天辛苦你了,小江。” 不待江天晓回答,老板已经快速走过来,握着李大夫的手连连哈腰:“李老,今天您太辛苦了,太辛苦了,我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这真是……” 李大夫豪迈地挥手:“我的职责就是看病,没什么辛苦的!” 老板要请李大夫吃饭,也被他拒绝了:“我晚上习惯不吃饭,坚持十多年啦。” 老板只好招呼江天晓去仓库:“我给李老准备了一点小心意,小江你帮李老搬一下吧。” “嗯?我可不收啊,我这次来是还曲副局的人情,怎么能要……” 老板娘闻声也凑过来,直接拉着江天晓往仓库走,边走边说:“李老,都是小东西,您不收可不行!” 最终,江天晓坐在了李老的副驾。 “我自己搬上楼没问题嘛,你老板也是,非让你跟到我家帮我搬!”李老边打方向盘边说。 江天晓笑笑:“没事,我晚上也没什么事情了。”其实东西还是不少的,一箱茶具,还有两箱水果。 “就怕你回去不方便,武汉这个交通啊,说堵就堵。” “您经常开车?真厉害。”江天晓由衷赞叹,李大夫都七十多了。 “嗨,这有什么,我七十之前还每周去爬山呢,现在爬不动喽。” 空调的凉风软软地拂在江天晓身上,很是惬意。他早上起得早,今天又忙了一天,确实有点累了。江天晓迷迷糊糊地想着今晚应该能在门禁前回宿舍吧,头一歪,睡着了。 …… “小江,醒醒,到啦。”李大夫推了推江天晓的胳膊。 “哦……我睡着了。”江天晓迷迷瞪瞪地张开眼,发现车已经停下了。 他和李大夫各自下车。 “诶——” 江天晓关上车门,环视四周,一时愣住了。 远处亮着白色灯光的保安亭,地下停车场…… “李大夫,这不是五医院吗?” 慈眉善目的老人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李、李大夫?” 江天晓心一跳,早上刚见李大夫时的那种心慌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李大夫缓缓扭过头来,看向江天晓。 他笑了:“这就是我家啊。” 他话音刚落,甚至来不及江天晓反应,停车场的灯,熄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章 视野陷入绝对的黑暗中,江天晓的后背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已经无暇回味李大夫那句阴冷的“这就是我家啊”是什么意思,熟悉而陌生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又是这个停车场,又是灯灭了,然而这次,多出一个忽然变得诡异的李大夫,少了一个镇定地扣着他肩膀的于朗。 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李大夫像蒸发了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天晓双手颤抖着,仿佛是在和这绝对寂静的黑暗对峙。 忽然,有个东西蹭着他的胳膊一闪而过! 江天晓迅速转身,然而就在他扭过头的一瞬间,一股巨大而尖锐的力量,将他猛地撞倒在地! 下一秒,江天晓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江天晓发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依旧是地下停车场,灯亮了。 胸口一阵尖锐的疼,江天晓想不会是内脏出血了吧。头也晕乎乎的,江天晓用力眨眨眼,他想坐起来,却实在没有力气。 就在江天晓皱着眉用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我和你们说过,冲我来,不要涉及到他。” 江天晓怔了怔——这是于朗的声音! 然而他的视线被一辆高大的越野车挡住了,他侧过头,透过车底看见两双鞋。一双黑色皮鞋——他想那是于朗;另一双黑色布鞋,江天晓认出来,那是李大夫穿的鞋。 “不涉及他?你觉得可能吗?于朗,你觉得你能护住他——就凭你一个人?” 于朗沉默了几秒,说:“你们尽可以试试。” 李大夫冷笑两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现在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我猜,嗯,时不时会五感封闭吧?甚至连天眼也……” 于朗不说话。 李大夫接着说:“今天你尚且能和我抗衡,但已经有些勉强了,对吧?于朗,咱们心知肚明,再过一年——不——半年,你就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你觉得你能保护江天晓一辈子?” 于朗的声音愈发冷硬:“那与你们无关。” “别说得这么无情啊,好歹你也是沉渊门的人……噢,曾经是。前两天门主还问起你过得怎么样。” “不用你们操心。” “于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我们提的条件,把江天晓交出来,这样你呢,可以回来疗伤,你的身体,最多再撑五年,或者三年?” 于朗只吐出一个字:“滚。” 李大夫像没听到于朗的话一样,自顾自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倔,甚至用了心线……年轻人,真是不把小命当回事儿哪。” 江天晓整个人处在一种雷劈了一样的震惊里,虽然他完全听不懂李大夫和于朗在说什么,但隐约之中,他感觉自己似乎窥到了一个旁大秘密的一角。 而于朗在竭力阻止他被卷入那个秘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味道……江天晓反应过来,又是烧东西的味道! 李大夫的声音变得悠长而模糊,仿佛忽然离江天晓很远了:“于朗,你不让他卷进来,这是不可能的……何必要赔上性命来做没意义的挣扎呢……” 江天晓再看过去,两双脚变成了一双——只剩于朗了。 紧接着,于朗向他走来。 江天晓难得机灵一次,听了刚刚两人的对话,他想,于朗和李大夫肯定以为自己还在昏迷。 于是江天晓闭上了眼。 于朗越来越近,终于,他在江天晓身边蹲了下来。江天晓嗅到他身上有股浅淡的香味,冲淡了些刚刚烧东西的味道。 就在江天晓以为于朗会把他叫醒或者直接背起来的时候,于朗忽然“嘭”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狠狠抽了几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江天晓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江天晓心里急得要死,正纠结着要不要现在就睁开眼,忽然,于朗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 很凉。 伴随着贴上来的手掌,似乎有一缕气息流入了江天晓的大脑,微凉的,好像是薄荷的味道,从头顶缓缓向下,流入四肢。头晕和胸口的疼痛陡然消失,江天晓舒服得像泡在缓缓流动的温水里。 “江天晓,江天晓,江天晓。”于朗连叫三声。 于是江天晓缓缓睁开了眼。 于朗脸色煞白地冲江天晓点点头,紧紧握住江天晓的手臂:“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身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蜷了蜷腿,轻松地站了起来。 “身上哪不舒服?” 江天晓摇头:“没有不舒服。” 于朗明显松了口气,皱着的眉舒展开来。 “那就好。” “老师,你为什么……在这儿?”虽然江天晓偷听到了于朗和李大夫的对话,但还是懵的。 于朗轻叹一声:“换个地方说话吧。” 江天晓跟着于朗在街上晃了半天,最后进了家肯德基。 这会儿已经十点过了,肯德基里的人不算多。于朗指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让江天晓先坐着,去买了两杯可乐过来。 “这个事情,原因在我,今天你碰见的那个医生,是冲我来的。” 江天晓联想起于朗和李大夫的对话,心想于朗不是想向自己隐瞒什么东西么,怎么这么痛快地就说了? “您的意思是,那个李大夫……去我打工的药店会诊,是针对我?”江天晓说完又觉得不大可能,要真想针对自己,路上找几个人麻袋一蒙绑上车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么大劲? 于朗点点头。 江天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学生——其实上一次在五医院的停车场,那场超度,也是他们干的,我当时没说,怕吓着你。” 江天晓心说已经吓过了不是吗老师……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做一些民俗学方面的研究吧,简单来说,就是堪舆术之类的东西。前段时间我受人之托办事,和他们有些小过节,现在找上门来了,”于朗语气平平,仿佛说的是“我明天不上班”之类的闲话:“你也看见了,都是些鬼把戏罢了,吓唬吓唬人而已。” “可为什么他们会来找我?我只是,呃,您的学生而已啊?” 于朗淡淡瞥了江天晓一眼:“对,你只是我的学生,你是无辜的,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他们吃准了这点,才……” “用我来恐吓你?”江天晓心里着急,连“您”字都顾不上用了。 “对,纯粹是针对我,”于朗顿了顿,强调似的:“和你没有关系。” 江天晓心里觉得怪异,就为了恐吓于朗,费这么大劲儿?还找个人混进打工的药店?有必要吗。总觉得——江天晓喝了口冰凉的可乐——于朗是在强调:虽然江天晓被牵扯进来了,但他只是个无辜炮灰,与于朗和“他们”的矛盾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但李大夫和于朗的对话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我给你道个歉,算是给你惹了无妄之灾,以后……总之我会保护你,也会尽快解决这些事。” “保护你”三个字像把小锤子,猝不及防地砸在江天晓混乱的思绪里,把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都砸软了。江天晓感觉自己脸有点烫,虽然他知道于朗的意思是“保护你不再被找麻烦”。 “没关系,老师,我——”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我什么,我原谅你,我被吓了两次已经基本上习惯他们的套路了,我被卷进你的麻烦里还挺高兴的……唉都不对啊。 江天晓刚打算直接蹦过那个尴尬的“我”说点别的,肚子里忽然“咕”地一响。 特别响。 有多响?反正于朗是听见了,他不仅听见了,还愣了一下:“什么声音?” 江天晓心想大概是这音量太大,以至于于朗愣是没听出来这是肚子能发出的响声。 “我……还没吃晚饭。”江天晓羞愧地说。 他的确饿了,但是没打算在肯德基买晚饭,因为……贵。 于朗站起身:“我给你买点吃的。” 江天晓连忙也站起来,抓住于朗的胳膊:“别别别,老师,我……我室友等着我回去吃夜宵,他会煮面。”胡乱编了个理由,他不想花于朗的钱。 于朗看了看江天晓,没勉强,重新坐了回去。 两人各自坐着都不说话了,于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乐,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说:“因为我的事情把你牵扯进来,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补偿你,给你转三万块钱吧。” 给……你……转……三……万……块……钱……吧…… 江天晓整个人都乱了:“不用啊,老师我不要钱……诶我不是说要别的东西……我……” 于朗闻言,淡淡“嗯”了一声,问:“你现在是不是还挺缺钱的,就像高中的时候?” 这是除了在办公室重逢那次,于朗第一次提起以前的事。那些事,江天晓还以为于朗已经忘了。 “还行,我现在课少了,做兼职赚的钱够我用了。” “做兼职,”于朗意味深长:“说起来这也是你今天下午逃了我的课的原因。” 江天晓:“……”我擦把这茬给忘了! 于朗接着说:“要不这样吧,既然你不想要钱,那我这门课就直接让你过,你不用来上我的课了,也免得那些人再去找你麻烦。” 说完也不等江天晓回答,单方面决定了似的,站起来:“走吧,该说的也说完了,你不是还要回宿舍吃宵夜?” 江天晓愣愣地跟着于朗走出肯德基。 走了一段路,于朗转身说:“我就在这个路口打车,你也打车回去?” 江天晓没接于朗的话,而是深吸一口气,停了几秒,轻声说:“老师,你和李大夫在停车场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逆着明亮的路灯,江天晓清晰地看见,于朗身形一顿。 然后他语速很快地问:“所以呢?” “所以……您,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李大夫会找上.我,并不只是因为我是您的学生,还有,沉渊门是什么?心线是什么?李大夫说您的身体撑不住,是什么意思?把我和那件事隔离,那件事又是什么?”江天晓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气把疑问吐出来。 因为刚刚于朗说他以后可以不去上课时,他忽然感觉到,于朗在尽力推开他。 联想起于朗和李大夫的对话…… 他不想于朗因为他受到伤害,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听见了我们的话,”于朗上前一步,与江天晓贴得很近,缓缓说:“所以你刚刚是装晕的?” 江天晓:“呃。”这不是重点吧? 下一秒,于朗一把抓住江天晓的领子,仅凭单手把他狠狠摁在一旁的路灯上! 江天晓的后背被猛地一硌,疼得他眼睛里“唰”地涌上生理性的眼泪,五脏六腑被震得好像要吐出来。他没想到清瘦的于朗,力气竟然这么大! 还不等江天晓有所反应,于朗另一只手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拳,毫不留情地挥向江天晓的脸颊。 江天晓被打得摔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于朗弯腰,再次抓着领子把江天晓拎起来,他的声音冷若寒铁,与几分钟前坐在肯德基里判若两人:“我最看不起自己没本事只会耍小伎俩的人。” 江天晓张张嘴,说不出话。疼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糊了满脸。 “你看你这德性,也配插手我的事情么?是不是我对你太客气,让你有了不该有的错觉?” “我只说一次,江天晓,滚远点,否则你小命不保。” 于朗说完,松开了抓着江天晓的手。 江天晓倚靠在路灯上,于朗刚刚那一拳打得他视线模糊。 于朗抱着手臂,转身走了,但刚走两步,又折回来,语气不再冰冷,却是浓浓的嘲讽:“嗯,对了,再奉劝你一句,你还是好好留着这条命吧,毕竟村里还有一群穷亲戚等着你在城里发财呢,不是么?”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在江天晓模糊的视野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章 江天晓在肯德基趴了整整一夜。 他原本是想回宿舍的,但时间太晚,地铁和公交车都停了,只剩通宵792路可以坐。他在车站等了很久,先是站着,后来是蹲着,再后来干脆坐着,还是没等来792路。打车呢,这里离学校太远,他身上没那么多钱。 干脆就回了肯德基,又要杯冰可乐,贴在脸上消肿阵痛。江天晓还是有点懵,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踩了于朗的雷区,或者说,没想到一向冷静平和的于朗会如此愤怒和凶狠。 于朗最后那句满是不屑的嘲讽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有点像小时候,响彻村庄的喇叭。 …… 江天晓6岁的时候他爸去世,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爸骑着刚买了一个多月的自行车去县城买东西,江天晓也要去,被他妈拦住了,哄他说,明天再带你去,爸爸一会儿就回来。然后他爸就再没回来,出了县城往村里走的马路上,被拖拉机一碾而过。拖拉机逃逸了,没找着。又过了一年,江天晓他妈带着他改嫁。 继父对江天晓不算好,江天晓经常住在爷爷奶奶家,他的爷爷奶奶一辈子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民,儿子没了,头发一夜全白了,守着一方土地苟延残喘。偶尔,江天晓的姑姑叔叔会拿点钱来接济他们,但都是农民,谁的日子都不比谁好过。 江天晓挺争气,知道学,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中考那天,每张桌子的右上角都贴着学生的个人信息,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号。 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日。 那也是他爸的忌日。 后来江天晓才听他姑说,那天他爸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买了一袋饼干,那是江天晓的生日礼物。 江天晓就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4月15号出生就好了,早一天晚一天都行,这样他爸就能避开那辆拖拉机。可想来想去,除了认命,毫无办法。 对,认命,这是江天晓常听他爷爷说的话,收成不好,认命;儿子死了,认命;治不起病,认命。江天晓知道,认命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除了接受便没有别的路可走。命运像席卷天地的潮水,而人只是一粒沙。 江天晓又想起来于朗,于朗大概是他无趣人生里最背离命运的一点意外,他想起来高三那年的冬天,腊月二十八的晚上高三才放假,可江天晓不能回家。三天前他奶奶托同村来县城的人转告江天晓,他叔叔在邻村赌钱,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要债的人找上门,就堵在他家门口,奶奶说,我们俩老头老太太他们不敢打,你可别回来。江天晓更不能去继父家碍眼,那样会给他妈惹不痛快。 那天飘了小雪,特别冷,江天晓在大街上乱逛,一眼看见明亮快餐店的老板,那个扎着马尾的年轻男人,站在店门口抽烟。 “来吃饭么?”他指间夹着烟,隔着一条街问江天晓。 江天晓于是走了过去。 店里只有于朗一个人,原来那一天明亮快餐店放假了。于朗找出一个锅,和江天晓煮火锅吃。江天晓怀疑那天晚上于朗把店里做菜没用完的菜和肉全用下进锅里了,他吃得肚皮滚圆,打了个悠长的嗝。 隔着火锅袅袅的白雾,于朗问江天晓:“过年不回家?” 江天晓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吃得太撑了大脑会转得慢,他就那么直楞楞地回答:“回不去,家被人堵了。” 令他惊讶的是于朗没有接着问,而只是点了点头。 那年春节,从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到大年初六江天晓开学,他住在于朗的店里。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江天晓醒了,浑身疼,脸也肿,走出肯德基的时候他对着玻璃看了看自己,活脱脱一个流浪汉。 江天晓无声叹气,坐地铁回了学校。 到宿舍,沈哲不在——不在更好,江天晓眼下也不想解释自己的狼狈。这个时间寝室楼里的洗澡间是没有热水的,江天晓去接了满满一盆凉水,拧着毛巾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也懒得给早就耗尽电量的手机充电,便倒头睡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一个连着一个,一会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停车场里,李大夫一刀捅了过来;一会儿是文物鉴赏与收藏的课堂上,于朗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然后挥手就是一拳;一会儿又是高三那年的某个深夜,于朗抱住了埋头痛哭的自己…… 也不知睡了多久,江天晓被热醒了,只听见窗外蝉鸣阵阵,楼道里有男生的嬉笑声,脚步声……这么热,估计是中午。江天晓翻了个身,又睡了。他的上一顿饭还是二十四小时前,但饿过劲儿了,好像胃部已经麻木。 又过了不知多久,江天晓被推醒了。 “我操你去哪了!”沈哲一脸气急败坏。 江天晓还没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啊?” “啊你大爷啊!我昨天打你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全学校找了一圈也找不着,你去哪了!” “我昨天有个兼职。”江天晓一头雾水,以前他也夜不归宿过,没见沈哲这么着急啊? “那你昨晚怎么不回来?” “我……”江天晓一时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因为舍不得打车所以在肯德基睡了一晚上吧! “你自己给辅导员打电话说吧!”沈哲翻了个白眼,一脸不爽:“昨天的政治经济学黄奶奶点名了,你不在,她直接跑到辅导员那儿说一定要挂你,不给毕业证,我真搞不懂你脑子怎么想的,江天晓!一个礼拜就一节课啊你还逃去打工,你有这么缺钱吗?黄奶奶这么说,辅导员也着急了,找你人又找不着,给我打电话让我找,我他妈昨天就差报警了!” “……” 消息量太大,江天晓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几分钟,沈哲大概意识到自己口气太冲了——毕竟江天晓是个刚刚被“判决”了无法毕业的人。他叹了口气,走到江天晓床边拍拍他肩膀:“你还是赶快联系辅导员吧,他肯定还是不希望自己带的学生毕不了业,你看能不能让他帮你跟黄奶奶求求情?” 刚从沈哲嘴里听见这个噩耗时,江天晓的脑子里滚动播放的就一行字:完蛋了我毕不了业了。 经沈哲这么一说,他才稍稍回过点神来,忙不迭给手机充上电。过了一会儿,能开机了,果然弹出一连串未接来电,一个是沈哲的,另一个陌生号码自然是辅导员的。 江天晓紧紧捏着手机,满手的汗。 他走到宿舍阳台上,拨了辅导员的电话。 很快就通了。 “曲老师,我是江天晓,刚刚沈哲跟我说您昨天找我……实在对不起啊曲老师,昨天我做兼职下班很晚,就在一个同事家睡了,手机没电了我没看见,就——” “行了,你爱去哪去哪,”辅导员的语气倒是出乎江天晓意料的平静:“江天晓,你大四了,夜不归宿什么的我也能理解,但是昨天你逃了黄老师的课,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我现在只能这么跟你说,黄老师要挂你,让你没法毕业,我已经尽力替你争取过也解释过了,但是没用。而且这件事的错误就是在你身上,你别跟我解释,现在什么原因都没有意义,情况就是你不逃课,黄老师不会挂你。现在黄老师决定了要让你肄业,昨天已经和院里打过招呼了。” “我……” “黄老师还让我转告你,她的课你不用去了。她是教授,我一个辅导员人微言轻,能帮你说的都说了,江天晓,你现在还是好好为以后的出路做做准备吧,我也只能说到这儿了。”辅导员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还有别的事,先挂了。”然后他不等江天晓回答,便干脆地挂了电话。 江天晓走回宿舍,坐在床上发呆。 沈哲很小心地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肄业。” “啊,那,辅导员有没有办法?” “他说没有……我再想想吧。”江天晓语气轻飘飘的。 沈哲便什么都不说了,碰上这种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 江天晓又躺下了,盯着上铺光秃秃的木床板,脑子里还是反反复复的那句话,毕不了业了。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之前黄奶奶对他就非常冷漠,现在逃课被抓了,那当然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辅导员也去说好话了,照样没用,这点江天晓心里也明白,辅导员说白了就是管学生的,在老师教授面前当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肄业,这事儿倒不是超乎想象,每年都有无法正常毕业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考试作弊的,记了大过的,像自己这样专业课一直没通过的……他知道,学校不能让所有学生都拿毕业证,是一定得有人肄业的。 江天晓从没想过这事儿会落在自己身上,是真没想过。 而如今就像走路被雷劈一样,遇上了。 拿不到毕业证,也就是等于没上大学,高中学历……能干什么呢?甘城市区估计都不行,还是得回县城,回县城…… 脑子里忽然蹦出于朗那句话:“毕竟村里还有一帮穷亲戚等着你在城里发财呢,不是么?”江天晓想象不出来他该怎么向爷爷奶奶还有那些亲戚解释他大学“毕业”又回了那小县城。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一身病,都指望着考上大学的孙子赚钱养老送终。而那些亲戚呢,因为时不时得拿出点钱接济江天晓家,见了江天晓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不容易江天晓考上大学了,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次——他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而现在。 江天晓又想,那我这四年交的学费也就白交了啊。还有住宿费,生活费。跟甘城比起来武汉的物价还是挺高的,江天晓第一次在学校的水果店里买苹果,被吓了一跳,三个小小的苹果要十多块钱,顶他两顿饭。后来他就不怎么敢买水果了,要买也是冬天的时候买很便宜的冰糖橘。大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兼职完回宿舍,快十点了,没吃晚饭。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情侣,男生边走边给女生剥一个橙子,那个橙香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往江天晓鼻子里钻,他便吸着那味道默默跟了一路,那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一定好好赚钱,买一箱橙子当饭吃,太他妈香了。 这简直是玩他,他拼了命的打工赚钱,既是赚自己上大学的钱,又是赚给爷爷奶奶养老的钱,好不容易勉强支撑到要毕业了,忽然一榔头砸下来,告诉他,他毕不了业。 可怪谁呢,说到底也怪不了别人,课是他自己逃的。 沈哲出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对江天晓说:“天晓,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个事儿,我以前听学长说的,那个学长的同学,会计院的吧好像,当时也是因为挂科毕不了业,他就找了很多关系,最后找到院长老爹……就顺利毕业了。要不你也找找关系?” 江天晓摇摇头:“我家也不是武汉本地的,去哪找?” “那个同学好像也不是武汉人吧,哎你等等,我帮你问一下!” 沈哲直接给学长打了电话,江天晓在一旁紧张地听着,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来。 “……嗯,行,我知道了学长。谢谢哈!” 沈哲挂了电话:“学长说他那个同学也不是本地的,但是家里是当官的,当时是找了他家乡的一个大学教授,搭上了我们会计院院长的老爹……”说到这他顿了顿,就江天晓那个玩命打工的样儿,家里的情况显而易见,他继续说:“不过学长跟我说,一定不要轻易放弃,毕竟毕业证太重要了,他说你可以再去找老师,她不理你你就一直找,再不行……跪下求她,他说他听说过往届的学生跪下求老师,老师就让那个学生毕业了。” 沈哲表情也很为难,对于他们这种未经社会的学生来说,下跪乞求还是太……那不就是把脸贴到地上给人家踩么? 但转念一想,那可是毕业证啊,那可是四年的钱和时间啊! “我觉得学长说得有道理,虽然方法是挺难为情的吧,但是你想想,如果跪一下就能拿到毕业证了,那也不亏对吧,毕业证可是一直能用的,跪一下……几分钟就完事了。” “可是黄奶奶态度特别坚决……我不知道那样有没有用。”江天晓想到黄奶奶那副冷漠而蔑视的神情,就一阵恶寒。 沈哲给他出主意:“要不这样,你先去找她求情,认错,就编点理由解释一下,装得可怜点,哭……对再哭一下,如果这样还不行,你再跪?” 江天晓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章 打听到黄奶奶周五有一节课,江天晓打算周五她下课了去找她。 这几天江天晓也照常去药店打工,虽然整个人都行尸走肉的——他心里好像有点自我暗示,总觉得黄奶奶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肄业了,那么现在还是得抓紧一切能赚钱的机会。 沈哲让江天晓编点理由解释一下,其实不用编,他的理由听上去挺充分的:没爹,妈不管,靠爷爷奶奶养大,家是农村的,现在爷爷又得了糖尿病。所以他得疯狂打工赚钱。 但问题是这个理由他已经说过了——无论是辅导员还是黄奶奶,都知道。 当时江天晓因为频频翘课挂科而险些被劝退,他硬着头皮,对着一办公室的辅导员和学生干部的面,解释家庭的困难…… 辅导员只是点了下头,漠然地说:“你家不会去借点钱啊?你的理由再合理,你来大学是上学来的,不是打工来的。没有上学的钱,当初为什么要报志愿啊?” 看吧,江天晓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人会管的。 就像武汉这个城市,江天晓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从小县城考来武汉,会是很激动很兴奋的,但是——但是没有。这个庞大的城市与他的唯一关系,不过是一句“江天晓在武汉上学”的陈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黄鹤楼不是他的,昙华林不是他的,江汉路不是他的,江滩不是他的,炎热不是他的,学校不是他的,什么都不是。江天晓以前听过学校一个的演讲比赛,有个选手演讲的题目是“我和我的武汉”,江天晓其实很羡慕那个选手,能轻而易举地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找到归属感。而现在大四了,他还总觉得自己是那个背着很破很大的帆布包,刚刚走下火车的高中毕业生。 前段时间他再次遇到于朗,重逢的那一刻他非常、非常激动,那感觉大概是,终于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遇见了一个能证明自己是谁,能把自己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的人。有那么一点秘密同盟的感觉,虽然很莫名其妙。 当然事实证明他感觉错了,于朗也是看不起他的。尴尬的是他知道得有点晚。 “小江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老板娘一边涂指甲一边随口问道:“是不是谈朋友了?” “……没有,是同学有事让我帮忙。” “哦!注意身体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晚上不好好睡觉,玩手机玩到半夜三更……” 江天晓听不进去老板娘的话,又想到找黄奶奶求情的事儿,心里一片灰暗。 终于熬到周五。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江天晓多么急不可耐地去找黄奶奶装孙子,只是他抱着“晚死不如早死”的想法罢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站在教室门口等下课的时候江天晓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该跪就跪不要脸,该哭就哭不要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脸啊…… 下课铃一响,学生哗啦啦涌出来,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黄奶奶。 江天晓在裤子上抹了抹掌心的汗,走进了教室。 黄奶奶闻声抬头,看见是江天晓,便立马皱起眉,飞快地把讲台上的手机装进提包,抬脚就要走。 江天晓赶紧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黄老师,我是来给您认错的,这周一您的课我——” “你不用说了!”黄奶奶厉声喝止他:“我已经给学院上报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江天晓没想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好又硬着头皮继续:“老师,我真的是家里需要钱,我爷爷病了,您知道我爸已经……”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我告诉你,逃课是没有理由的,就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也不要再来找我了,让开!” 江天晓心想“算了吧”,难道要他拿出他爸的火化证来么?但再一想这四年花的钱,又不敢放弃,只好使出最后的一招,跪。 “黄老师,您别走,我——”他说着,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然而没跪下去。 这一瞬间,非常诡异地,江天晓发现自己腿僵了。僵得跟石块一样,动都动不了。 下一秒,他的身后,竟然响起了于朗平淡的声音—— “黄老师,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他哥,我能证明。” 在黄奶奶惊诧的目光中,江天晓扭过头去,只见于朗赫然站在门口,抱着臂,正看向自己。 “我家孩子不懂事儿,给黄老师惹麻烦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于朗走过来,站在江天晓身旁,微笑着说。 “你家?”黄奶奶一脸惊诧:“小于……我没听你说过啊?” 江天晓一脸懵逼,于朗是历史学院的,黄奶奶是经济管理学院的,他们俩怎么会认识?还有,于朗——于朗不是刚让我滚蛋么?为什么他会来? “之前没什么事情,就没说,江天晓是我表弟,”于朗一面说着,一面叹了口气:“怪我之前没怎么关注他,不知道他在您这儿犯浑呢。” 黄奶奶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出,表情就很复杂了:“他逃课的情况太严重。”语气比刚才软了很多。 “我知道,我回去一定好好骂他,让他好好反省,回头我带他来给您道歉,”于朗说着,真的凌厉地剜了江天晓一眼,然后又接着说:“我记得杨老师去欧洲考察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请客给您赔罪!” 黄奶奶皱起眉,有点为难的样子:“老杨得下个月才回来了……再说,我怎么能让你赔罪呢?” 于朗笑笑:“他爷爷奶奶专门拜托了我照顾他的,现在出了事,不解决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去见他爷爷奶奶了,您无论如何得给我个机会……哦对了,正好这周我一个朋友在武汉,他对文昌位钻研算比较深了,可以顺便去您家转转。” 黄奶奶脸色一变,随即笑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就明天吧?” “没问题,”于朗也笑:“明天晚上,东来大饭店,我让这小子好好给您赔罪。” 黄奶奶拎着包走了,教室里只剩于朗和江天晓。 这时,江天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双腿不僵了。 “好好打个草稿,明天晚上怎么说。”于朗刚才的那股亲和劲儿瞬间消失,声音冷得滴水。 “我……”江天晓惴惴不安地问:“明天晚上给黄老师道了歉,就可以正常毕业了?” 于朗惜字如金:“嗯。” 江天晓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砸晕了头,还不太敢相信:“这这这,我——为什么啊?” 于朗瞥了江天晓一眼,眼神里写满“没见过这么傻的”的台词:“我以前帮她家看过风水,就认识了,外加上明年她儿子高考,刚才你不是听见了,我找个朋友给她儿子看文昌位。” “文昌位?” “简单说就是帮他儿子考个好成绩吧。” “……”江天晓心想这太奇怪了,高考考得怎么样不是取决于平时用不用功么,这什么封建迷信,还大学教授呢也信?! “这些你不懂,就别掺和了,你明天好好道歉就行,态度诚恳点,装得可怜点。”于朗说完,便转身向教室外走去。 “哦,好,我一定好好道歉。”江天晓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于朗为什么要帮自己啊? “于老师,你——”江天晓连忙追上去,但刚迈出两步,就看见前面的于朗忽然停下脚步。 “于老师?” 于朗不答,然而紧接着,他直挺挺向后倒来! “于朗?!”江天晓懵了,正好从后面接住于朗。只见于朗面白如纸,双眼紧闭。 两秒钟前于朗还好好的!江天晓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于朗的脸颊,更大声地叫他:“于朗!于朗!” 于朗皱了皱眉,但眼睛仍然是紧紧闭着。 心脏骤停,猝死……种种可怕的猜测猛地涌上心间。 江天晓蹲下身,让于朗的腰靠在他大腿上,一只手绕过于朗后脑勺,插.入他腋下搂着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胡乱摸出裤兜里的手机,解锁,拨了120。 江天晓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正在拨号”,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攀住他的手,手指在屏幕上一点,把电话挂了。 是于朗。 于朗竟然睁开了眼,只是目光非常涣散。 “不要打120,不要叫人……扶我站起来。”他气息微弱极了,与刚才同黄奶奶对话时判若两人。 “你、你都这样了怎么站起来,还是打120吧,这是突发性的……” “不是病,医生治不好的,”于朗说完,又闭上了眼,气若游丝:“那你扶我去坐会儿。” 听于朗的话,他是知道自己忽然晕倒的病因?可“医生治不好的”是什么意思?江天晓只好先按于朗说的扶他坐下。 江天晓和于朗面对面,一手架着他,一手用力揽住他的腰,小心翼翼把他往座位上带。于朗虽然清瘦,但绝不是那种筷子型的身材,再加上他比江天晓矮不了多少,所以还是挺沉的,幸好他自己能使上些力气,双腿勉强支着地。 于朗一落座就趴在了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 江天晓很着急地蹲下,说:“还是去医院吧,你光是这么坐着也不行啊!” 于朗没搭理他,一动不动。 江天晓更是焦急,于朗看着实在太虚弱了,他又叫了一声:“于朗?” “安静点,”于朗终于回应了他,声音嘶哑:“这事儿跟你解释不清,去医院没用,你闭嘴。” 江天晓手足无措地蹲在那儿,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因为蹲着的缘故,他比桌子稍低一点,而于朗脸冲下趴在桌子上,所以,江天晓一抬头,正好看见于朗修长的脖颈。 ……以及那剧烈跳动着的黑色……印记。 江天晓一屁股坐在地上。 应该就是刚刚出现的,有点像文身,但是散发出幽幽的黑色光芒。而且这东西竟然还在动!一上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江天晓怎么也移不开眼。那黑色的印记,仿佛有生命似的。它们从于朗白衬衫的领口蔓延上来,先是比较粗的两支,越靠近头部便越细,并且分了叉……我操!江天晓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颈动脉吗! 于朗的颈动脉怎么黑了?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章 二十多分钟后,于朗终于缓缓睁开眼,抬起头来。 江天晓仍旧跟只大狗似的蹲在他面前。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眼睁睁看着那黑色印记逐渐淡下去。 “没事了。”于朗的脸还是白得可怕,但气息平稳了一些。 “这到底怎么回事?”江天晓又问。 于朗没理江天晓。 江天晓咬咬牙,继续问道:“上次,我听见李大夫说,你把我交出来,就能回那个什么……什么门,疗伤,他还说你的身体,最多再撑五年……你现在的状况,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吗?你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于朗冷声回答:“他乱编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还有,为什么刚才你的颈动脉,变成了……黑色。” 于朗又不理江天晓了,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平静地说:“这件事情太危险,你绝对不要参与进来,江天晓,我不会害你的,远离我,远离关于我的事情,懂吗?”又补一句:“明天饭局上我会跟黄老师说直接让你通过这门课,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去上课了,可以不在学校里待着,出去找找工作。” “你是在赶我走对吧?你怕我卷进去……但是,”江天晓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出双手扣在于朗的肩膀上:“李大夫说的是真的……那我,我不能看着你这么下去,我不能不管你。” “你帮不了忙!”于朗有些气急败坏似的,低吼了一声。 “李大夫不是让你把我交出去么?交给谁?那个什么门吗?这样他们就能救你?”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于朗一把推开江天晓越凑越近的脑袋:“你知道沉渊门是什么?江天晓,你现在……只是不知道,所以敢这么说。如果你卷进那些事,你绝对会后悔,明白吗?” “我不会后悔!”江天晓攥住于朗的手腕:“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也想……回报一下你。” “无非是看你可怜顺手帮你一下,你不用当个恩情背着。” “这取决于我啊,不取决于你……”江天晓一听于朗说“顺手帮你一下”,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了:“你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于朗?!” 于朗看着江天晓的眼睛,一言不发。江天晓也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又疼又怕。 良久,于朗泄气般地闭上眼,轻声说:“你绝对会后悔的。” “……没关系,”江天晓顿了顿,又强调一遍:“没关系。” “桌子上的茶是今天刚泡的,想喝自己倒,”于朗冲江天晓扬了扬下巴:“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叫你进来你就进来。” “嗯,好。” 虽然江天晓已经下定决心保护(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于朗了,但于朗还是没同意——不过起码不再一味把他往外推。下午于朗在教室里坐了很久,也不说话,江天晓在一边儿心惊胆战,生怕于朗忽然一脚踹翻自己,拽着领子说“你也配管我的事”。 直到天色渐暗,于朗终于浅浅地叹了口气,说:“跟我去我家吧,我可以先让你接触一点……那些事,然后你再做决定。”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这是江天晓第二次来于朗家,于朗让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他要先去卧室准备一下。 江天晓上一次来于朗家,也只是在客房睡了一晚,于朗的卧室和书房都房门紧闭。江天晓忍不住想,什么东西要在卧室里准备?于朗在卧室里准备什么?于朗卧室什么样啊?我今天就是进过于朗卧室的人了!还……挺激动的。当然,除了激动,更多的是忐忑——和于朗重逢之后,他的生活就忽然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那天晚上,在肯德基外面,于朗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把他揍到精神恍惚,江天晓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于朗那么做大概也是为了让他别掺和进“那些事”。 到底是什么事? “江天晓,进来。”于朗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哦!”江天晓连忙站起身,还不忘扯了扯皱巴巴的T恤。 他拧开冰凉的门把手,推门而入。 “啊。” 江天晓感觉自己的心脏猛蹦了一下。 窗帘把窗户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屋子里没开灯。双人床靠窗,在双人床的旁边,摆着张挺大的圆桌,桌上,竟然点着一圈蜡烛。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那圈蜡烛是白色的,烛焰全都剧烈地摇晃着,仿佛是被放在狂风之中。 可这密闭的房间里哪来的风。 江天晓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可以开始吗?”于朗站在江天晓身旁,问道。 “……可以。” “那把手给我。”于朗说着,举起右手,掌心向上平摊在江天晓面前。 “呃。”江天晓愣了一下,抬起左手,搭在了于朗的手上。他的指尖正好扣在于朗的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于朗看着两人的手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你以为我在邀请你跳舞吗?” 江天晓:“……” “手掌和我贴在一起,指腹对准。” “……哦,好。”江天晓感觉自己脸红了,暗自庆幸屋里没开灯,看不出来。 “想好明天怎么道歉了吗?”于朗忽然问。 “还没,有没有什么话是必须说——嘶!”江天晓猛一哆嗦,疼的。 原来,于朗趁着和江天晓说话的功夫,另一只手捏着一根细针,刺进了江天晓中指的指尖! 然后他微微抬起手掌,让鲜红的血液向下流入两人手掌的缝隙之间。 于朗:“贴紧一点。” 江天晓愣愣地点头,手掌与于朗贴得更紧。扎在他中指指尖上的是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银针,扎进去的瞬间是强烈的刺痛,现在成了酥麻,宛如细小的电流从指间蔓延到整个手掌。 两人的手掌之间已经糊满了鲜血,说也奇怪,只是那么细的一根针,鲜血却从指尖汩汩不断地流下。 于朗不知从哪又取出一根针,这次,扎在了他自己的中指指尖。 江天晓清晰地感到,有一股温热的血液,缓缓蔓延进他的掌心。 “跟我来。”于朗说,向点着白色蜡烛的圆桌走去。 江天晓亦步亦趋,两人的手掌仍旧紧贴着。 “接下来,你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也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做好准备。” “嗯。”江天晓偷偷做了个深呼吸。 于朗看了江天晓一眼,点点头。 他托着江天晓的手向前,使两人紧贴着的手悬空在白色蜡烛圈的正上方。 两人交混的鲜血“啪嗒啪嗒”滴在圈内,与此同时,江天晓发现,刚刚疯狂晃动的烛焰,竟然在刹那间全部静止了。 房间仿佛完全封闭了,一切声音都被抽走。绝对的静寂中,响起于朗清越的声音:“讳曜道支,字玉荟条,其奔月斋静……” 江天晓虽然听不懂于朗所吟的古文,却无端觉得精神一震,脑子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小锤敲了一下。 于朗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力量,江天晓的视野模糊起来,蜡烛的烛焰成了昏黄模糊的一大团光斑,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便闭上了眼。 只能听。 于朗音量未变,但江天晓的思维宛如停止了一般,意识中,只剩下于朗的吟咏。身体感觉很舒服,连指尖的酥麻都消失了,伴随着于朗起伏的音调,似乎有清澈的泉水流淌进身体。 然而,就在江天晓意识愈发模糊的时候,于朗以一声悠长的“达——”,结束了吟咏。 下一秒,他骤然喝道:“江天晓!” 不待江天晓睁看眼,一丝极其强烈的痛感,便刺入了江天晓的头顶。那感觉像把他的脑袋活生生敲开一个缝隙,然后倒入沸水…… “啊——啊——”江天晓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痛感从天灵盖向下进入双眼。那痛是一丝一丝的,在眼球中剧烈地翻滚。江天晓的脸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扣在眼睛上。 他痛得在地板上打滚,颤抖,低吼,却得不到于朗任何回复。 江天晓想,我要瞎了。 每一秒都是他没体验过的煎熬,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感终于渐渐减弱。 到了痛感消失的时候,江天晓已经一动不动了,只剩剧烈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我知道你听得见,不疼了是吗?” “……” “不疼了就睁开眼,起来。” 江天晓确实没有昏过去,只是刚刚疯狂挣扎了一番之后,浑身无力。 他把仍旧扣在双眼上的手挪开,试着动了动眼珠。 ……确实不疼了。 江天晓缓缓睁开了眼。 于朗的脸映入眼帘。 他就站在江天晓身边,正低头看着江天晓,眼神晦暗不明。 江天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踉跄着爬起来。 于朗侧了侧身子,江天晓看到那圈白烛竟然熄灭了一半。 圆桌还是圆桌,床还是床,窗帘仍然密实地遮着窗户,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天晓扭头看向于朗:“你让我看什……啊啊啊啊啊!” 江天晓连退两步,后背猛地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原来,就在他扭头和于朗说话时,目光一飘,赫然看见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站在于朗身后! 于朗叹了口气,说:“别吓他了。” 那女人轻笑一声,走——不,是飘——到了于朗身边。 裙摆之下,没有脚。 “我有这么吓人吗?”女人又笑了,脸冲着江天晓。 她看上去也就和江天晓差不多的年纪,蛾眉,杏眼,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江天晓颤抖着问:“你、你是——” “鬼啊。” 江天晓:“……” 于朗还是一贯的平淡:“她叫许天霸,是我收养的……鬼。” 这实在太他妈扯淡了,江天晓学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世界观,现在眼前却活生生出现一只鬼。 还是一只叫许天霸的,面容姣好的,女鬼。 ……为什么叫许天霸啊?! 女鬼又向前飘了飘,盯着一脸冷汗的江天晓,半晌,她扭头对于朗说:“挺帅的!” 江天晓:??? 于朗叹了口气,颇无奈地摸了摸女鬼的头:“别逗他。”然后看向江天晓:“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 江天晓脑子一转,忽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泰国的养小鬼巫术,手段残忍,草菅人命。 那还只是养死.胎,可于朗这都养出个能说能动的女鬼了! 江天晓咽了口吐沫,说:“这,这是犯法的吧……” 于朗:“……” 那女鬼愣了愣,然后疯狂地笑了起来。 “不犯法,”于朗表情复杂:“你为什么不问,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鬼?” “啊,”江天晓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为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信不信在你,这只是一套理论——人死时七魄散,三魂归于天地,而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魂魄不散,便成鬼。至于那所谓的‘种种原因’,可能是死亡时受到了极强的诅咒,可能是死亡时出现了某种巧合……”于朗话音一顿,问:“江天晓,你是不是尿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章 于朗的逻辑实在太跳脱,江天晓一时没听懂:“尿急?” 于朗目光向下:“你的腿抖得太厉害了。” 江天晓:“……” 许天霸在一边儿笑得更欢了。 江天晓窘得要死:“我没事……刚才被吓了一跳,可能是……生理性的反应吧。” 于朗抿了一下嘴唇,表情似笑非笑:“那我接着说了。其实刚才你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天霸就在,只不过你看不见。现在的情况是,我暂时把天眼的能力传递了一部分给你,所以你也能看见天霸了。” “什么是天眼?为什么有了天眼就能看见……天霸?” “天眼,简单地说是一种能力,通过一定的练习才能获得。至于为什么有了天眼就能看见天霸,这个问题一言两语说不清——现在来说也不重要,”于朗侧了侧脸:“天霸。” 原本站在于朗身后,笑嘻嘻地打量江天晓的女鬼,忽然上前两步,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得罪。” 下一秒,她猛地扑向了江天晓! “呃……呃……”江天晓被许天霸单手掐着脖子,顶在墙壁上。许天霸的力气大得惊人,江天晓嘶哑地呻yín了两声,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五脏六腑挤在一起往上冲,胸口快要爆炸。脑袋也是,江天晓只觉得脑门像要被无法流动的血液撑爆一样,尤其是鼻腔和双眼传来强烈的钝痛。 那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断江天晓的脖子。 江天晓双手扒住许天霸的胳膊,想推开她的手,却也只是挣扎了两下,便颓然垂下了。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江天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江天晓做梦了。 挺奇妙的感觉,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做梦。 而且是个第三人称视角,类似看电影,他是观众。 明亮快餐店里。 高三的江天晓穿着县一中的校服,是深蓝色的运动装,从腋下到领口,延伸出有两道特别粗的黄色……屎黄色。丑得可以。 “新出了一个口味,要试试么?”扎着马尾的于老板走过去问他。 “那个,多少钱?”高三的江天晓脸有点红。 “还是十块,并且另外赠一份点心。” “那好,就新的吧。” 于朗点点头,转身走向后厨。 然后场景竟然跟着于朗切换到了后厨。 “盖浇饭,牛肉丁,虾仁,卤蛋,香菇,油麦,菠萝粒,大概先这些吧,汤还是紫菜蛋花汤,再送两块黄粑,一个橙子。” “老板你说得轻巧,我可怎么做!这么多菜,都放一个碗里……”厨师是个面向憨厚的中年男人,他自顾自地摇摇头,接着说:“那孩子也不动动脑子,十块钱能吃到这么好的——” “小点声,”于朗打断他:“好好做饭,下个月工资再涨两百。” “好嘞!”厨师眼睛一亮。 于朗抱臂站在一旁看着。 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江天晓也看着。 没过多久,满满一小盆盖浇饭做出来了。 “黄粑没有啦,你上次带回来的稻香村的行不行?”厨师问。 “也行。”于朗说。 于朗端着餐盘向高三的江天晓走去。 然后,江天晓就看着高三的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于朗站在柜台后,目光直直地投在他后背上。 高三的江天晓看不见这几近深情的目光,俯视一切的江天晓,却看见了。 “江天晓。”于朗叫道。 埋头吃饭的那位毫无反应。 “江天晓。” 仍旧是聋了一般。 江天晓暗自着急,心说于朗叫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江天晓。” 江天晓怔了怔,等下,于朗的嘴没动啊? “别动。” 于朗把敷在江天晓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放在身边的水盆里涮了涮,折叠好,又盖在了他脖子上。 毛巾是冰凉的。 江天晓看着于朗,反应过来,梦醒了。眼下他正躺在于朗的床上,房间的窗帘拉开了,夏夜温暖的晚风缓缓吹进来。 刚才听见的那三声“江天晓”,大概是于朗在叫他。 “别乱动,脖子会疼。” “……我以为我死了。”江天晓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 “怎么会,”于朗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让你体验一下,如果你卷进“那些事”,可能受到的伤害。” 江天晓沉默。 “并不是故意吓唬你。刚才帮你开天眼,疼吧?天霸掐你脖子,疼吧?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这些痛苦,还只是一小部分——程度比较轻的,一小部分。” “江天晓,不要卷进来,明白么?” 江天晓依然沉默。 于朗便难得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天晓咳了一下,说:“我想吃黄粑……什么是黄粑?” 于朗明显愣住了,过了几秒,才问:“你从哪听的?” “我做梦了。” “嗯?” “那个时候……就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明亮快餐店的饭,是专门做给我的,对吗?“ “……”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此时的沉默有些意味不明。 江天晓被毛巾被遮盖着的手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 再攥紧,再松开。 卧室的大灯没开,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借着那点灯光,江天晓偷偷打量于朗的轮廓,额头,鼻梁,很薄的嘴唇,再向下,喉结……江天晓忽然想,于朗说,这些痛苦,还只是一小部分——程度比较轻的。 那他受过怎样的痛苦呢? “……于朗,”江天晓平静而笃定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害怕。” 于朗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沉沉地,望进江天晓眼睛里。 良久,他轻声说:“好。” 第二天早上江天晓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于朗说出那个“好”字后,他便终于放下了心似的,再次沉沉睡去。这一觉无梦到天亮,动动脖子,竟然已经不疼了。 锅铲和锅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江天晓捏捏鼻梁,下床。 于朗正背对着他炒菜,腰上系着个深蓝色的围裙。 听见江天晓的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说:“去刷牙,吃完饭回学校收拾你的东西,搬过来。” 江天晓本以为自己能把昨晚的说“我不害怕”的硬气延续到今天,结果一对上于朗,还是怂了:“哦……搬过来呀……嗯!”心里像开了瓶香槟,“嘭”地一声——于朗让我搬来和他一起住!!! 唉呀,不过于朗为什么总是这么严肃……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等等!江天晓一下子用力过猛,牙刷狠狠戳在牙龈上,疼得他眼泪都涌出来了。 等等,我昨晚做了个梦……只是做梦啊? 也就是说,我,昨晚神志不清的时候,把梦里的情节当真了,还一脸笃定地对于朗说你那些饭是专门做给我的吧。 我靠……江天晓简直想一牙刷戳死自己,太他妈丢人了这个…… 刷完牙,江天晓耷拉着脑袋坐到餐桌前,不敢直视对面的于朗。 倒是于朗也没搭理他,已经开始吃饭了。 大概是昨晚两人都没吃晚饭的缘故,今天的早饭很丰盛,米饭,蘑菇炒肉,卤鸭腿,西红柿鸡蛋汤,炒油麦。 “你昨晚问我黄粑是什么,”于朗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是四川那边的一种粑——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粑是什么?北方不吃这些。” 江天晓没想到于朗主动提起昨晚他颠三倒四的问题,更心虚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嗯,没听说过。” “简单地说就是一种糯米制品吧,很好吃,以后有机会可以带你回我老家吃。” “你……您老家,是哪?” “以后跟我说话,‘你’就行,”于朗竟然笑了一下:“我老家重庆永川的,知道这地方吗?” 重庆? 好远。 “……重庆知道,永川不知道。” “小地方,就是重庆下面一个县。” “噢……永川。”江天晓心想回头用手机地图查查。 “嗯,永川,松溉古镇,”于朗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江天晓脸上游移片刻,又轻轻笑了:“还没怎么开发,很美。” “那真好,”江天晓受宠若惊:“我以后一定去看看。” 两人很快吃完早饭,出发去学校。 然后就被堵在了路上。 江天晓知道武汉交通的尿性,这一堵就不好说要等多久了。 于朗把车熄火,密闭的车厢里只有他和江天晓的呼吸声。 刚才吃饭时于朗的笑给江天晓壮了不少胆,而且,江天晓想,既然于朗都让我搬来和他一起住了—— “于老师,我有个问题……那些人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他们,要找我?” 于朗瞥他一眼:“你问了两个问题了。” 江天晓:“……” 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于朗打开音箱,一个带着沧桑的男声响起:“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江天晓听着歌,默默记下两句歌词: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他想问于朗这首歌叫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心想问问题太多,大概于朗会烦。还是自己查吧。 虽然也只是一首歌,但一切能了解于朗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虽然也只是一首歌。 “Oh……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回来……”在粗犷的唱腔中,于朗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带着些许笑意: “可能一部分原因是你长得帅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章 江天晓的心重重一跳。 脑子里跟弹幕似的:我帅吗?于朗觉得我帅?还是他开玩笑的?他是在开玩笑吧?不不不于朗那么严肃一个人应该不会开玩笑。那我到底帅不帅?不是,他这话啥意思啊? “东西能少拿就少拿,被褥不要了,衣服……”于朗一边说着,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江天晓:“衣服也别拿了,下午我带你去买点新衣服。” 江天晓被他看得胆战心惊,心想我也没有穿得很破烂吧?也就是T恤的领口已经松了,牛仔裤被洗出了灰白的痕迹。不过……和于朗的衣服自然是不能比的,那笔挺的白衬衣,一看就价格不菲。 穷啊。 江天晓收拾了些日常的用品,犹豫一会儿,还是装了几件衣服。 回到车上时,于朗正在抽烟,车窗开了一条小缝。车里放着歌,还是刚才那首“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单曲循环啊。江天晓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歌?” “《北京一夜》。”于朗摁灭烟:“帮我扔那边垃圾桶里。” 江天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于朗说的是他手里的烟头。 “噢,好。” 再回到车上时,音乐已经停了。 “今晚和黄老师吃饭,你把打工的原因如实说清楚,然后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吃你自己的。” “我……”江天晓其实不太愿意在于朗面前说家里的事儿——他不想像个怨妇是的,把那些别人看来有点惨兮兮事儿,掰开揉碎地念叨。 “怎么了?” “我之前给她解释过了,说的就是实话,她……不信。” “哦,”于朗面无表情:“那你说该怎么解释?” 江天晓心说,你都出面了我能不能不解释了…… “我不知道。” 于朗揉了揉额角,表情颇有些无奈:“你当时怎么给她说的?先给我说一遍吧。” 江天晓:“……” “算了,”于朗看了江天晓一眼,竟然也没有勉强:“不说就不说吧,晚上我来,你道个歉就行。” 江天晓没想到于朗会这么痛快,忍不住问:“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不是找朋友帮她儿子看文昌位了么,”于朗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的困难,其实都可以告诉我。” 虽然那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江天晓却听得心都软了。 “我知道了。” 于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于朗把车开到了光谷。 江天晓只去过一次光谷,还是大一时候的班级活动,班长带他们逛武汉。一路从光谷逛到昙华林,看得江天晓一愣一愣的,怎么一杯奶茶就要十多块钱?!他老家的奶茶店,奶茶都是三块钱一大杯。 后来沈哲交了女朋友,经常和女朋友去光谷逛街,有一次沈哲带回来一盒寿司分给大家吃,江天晓都吃了一个了,才听沈哲说,那一盒要八十二。江天晓惊讶得忘了嚼,悄悄数了一下,一盒里有8个,均下来一个十块多。天啊,那不就是个夹了点米饭和菜的小卷么? …… “走吧,给你买点衣服。”于朗锁好车,看着江天晓说。 “……啊。” 江天晓跟着于朗走进旋转玻璃门,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于朗直接把江天晓带到了一个男装专柜,导购迎上来:“两位先生看点什么?” 于朗冲江天晓扬扬下巴:“他穿的,一年四季都要,你看着给他挑吧。” “好的,您稍等。”导购笑笑,目光在江天晓身上转了两转。 “呃,老师,我……衣服挺多的。”江天晓手心出汗,站在地板锃光瓦亮的店里,芒刺在背。 “你的衣服有点旧了,”于朗拍拍江天晓的肩膀,轻声说:“不用客气,去试一下吧。” 江天晓看着于朗挺括的衬衫,窘迫地点点头。 于朗笑了一下,又似乎带着点叹息,说:“那些人……为了争取你,能给你更多我给不了的东西。” 江天晓听得云里雾里:“啊?” “争取你,”于朗说:“不明白么?” “那你,”江天晓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咽了口唾沫,问:“也会争取我么?” “嗯?”于朗没听懂似的,眨了眨眼睛,说:“你需要我争取?你不是说能保护我么?” “……是。”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怎么从于朗嘴里说出来,感觉就这么……羞耻。 “反正我是没那么多钱给你的,”于朗笑了笑:“你是唯一的变数,我只能听天由命。” 江天晓看着于朗波澜不惊的眼睛,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我这么重要,那你……为了争取我……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当然,江天晓也就是想想。 打死他都不敢说出来。 “你喜欢武汉么?”于朗忽然问。 “不喜……一般。”脑子里脱缰野马般的绮思被打断,江天晓险些咬到舌尖。 “为什么不喜欢?” “……我也不知道,就,没什么感觉。” “你今年都大四了,”于朗若有所思地说:“谈过女朋友么?” “……没。” “可能谈了女朋友就喜欢这个城市了吧。” 于朗主动提起这话题,江天晓便鼓起勇气顺杆爬:“那老师你的意思是……你在武汉谈恋爱了?” 于朗没正面回答,但是笑了一下:“我三十一了。” 等于变相承认。 上一秒还七上八下的心猛地跌落谷底,江天晓微微把脸偏向另一边,“嗯”了一声。 什么样的女人能被于朗看上啊。 肯定特漂亮吧——江天晓忽然想起许天霸,不会是许天霸吧?! 人鬼情未了?! 对啊,昨天于朗还摸了许天霸头顶! 可是看他们俩又觉得不太像情侣…… 越想越失落,江天晓坐在专柜的沙发上,不自觉地耷拉着脑袋。 又过一会儿,两个导购走过来,每人手里抱着一沓衣服。 “您要挨个看看吗?” 于朗只是扫了一眼,便点点头,对江天晓说:“你看看吧。” “这,太多了吧?我穿不了这么多……” 于朗没接他的话,直接从导购手里拿起一件深咖色大衣,举到江天晓身前比划了一下:“挺合适的,行,都包起来吧。” “您放心,”导购笑得甜甜蜜蜜:“都是适合小哥的年龄的,大小也肯定合适。” 于朗点头,从兜里掏出银.行卡递给导购。 没一会儿导购回来了,把小票和卡还给于朗,江天晓一眼就看到小票上的“”,整个人都懵了。 他定了定神,在脑海里把那串数字重复了一下——然后颤抖着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小数点的位置。 导购手脚麻利地把衣服包好,正两手提着袋子准备交给于朗,江天晓情急之下攥住了于朗的手腕:“老师,这,这太贵了。” 于朗淡定地说:“不贵,买得多罢了。” “我穿不了这么多,真的,老师,我——” “我送你的,”于朗打断江天晓,隔了几秒,语气竟是非常的耐心和温柔:“这是补给你的,这三年的生日礼物。” 江天晓愣怔着松开了手。 于朗冲着导购手里的大包小包扬扬下巴:“你的礼物你自己提吧?” “啊……噢。”江天晓双手接过,脸颊通红。 直到于朗又带他走进了另一间专柜,他才从渐渐反应过来——脸上的热已经烧到耳朵了。 “你穿多大的鞋?”于朗问江天晓。 “43吧——诶我真的有鞋!” “打住,”于朗挑了挑眉:“鞋也是礼物,庆祝……” “啊?” “庆祝,我们重逢。” 买完衣服鞋子,于朗带江天晓去负一层吃饭。 “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江天晓刚刚看到了必胜客,想起以前和沈哲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在必胜客吃过一顿——那一顿饭就花了他一周的饭钱。 江天晓想,于朗都给我买那么多衣服了,这顿午饭无论如何该我出钱了。呃吃什么呢…… “那吃火锅吧。”于朗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江天晓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 于朗带江天晓七拐八拐,最终走进一家名叫“闻荷”的店。这家店装修很独特,正对着大门的竟是一面墙,墙上绘着逼真的江南小楼,黛瓦白墙,高高错落,依着一条蜿蜒的河。 穿着蓝衫黑裙的服务员迎上来:“您需要雅间吗?” 于朗点头:“嗯,雅间。” “好的,您跟我来。” 江天晓心想两个人吃饭要什么雅间,刚想说“不用了吧”,又硬生生憋下去。他忽然想起来,一会儿他是要结账的,如果让于朗觉得他为了给自己省钱才不要雅间,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得多少钱。 雅间的名字叫“听泉”,精雕细琢的木质桌椅,一扇画着不知什么花的屏风,屏风后竟然真的传出潺潺水声。 于朗对拿着菜单的服务员说:“先让他点吧。” “好的,”服务员把一本装订成古书样式的菜单双手送到江天晓面前:“您看看想吃什么?” 嚯,字还是竖着写的。 还好上面的字是中国字,江天晓都认得,麻辣牛油锅底,莴苣,海带…… 等等—— 下面的阿拉伯数字江天晓也是认识的。 42元/份,48元/份…… 江天晓一脸凝固了的震惊,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没看错,是真的,这他妈是真的——一份莴苣42块…… 见江天晓迟迟不说话,服务员非常贴心地提示:“肉类在前一页。” 不不不我不点肉…… “呃,要一份……这个……云片豆腐。” “好的。” 江天晓抬脸,和服务员脸对着脸,对方脸上一副“我在等您下文啊”的表情。 “我没来过,不会点……老师你点吧。”江天晓把菜单递给了于朗。 于朗接过菜单,看了江天晓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很快把菜点好了,没一会儿,服务员把已经做好的锅端进来,菜肴一盘盘整齐地放在桌旁的小架子上。 “二位慢用。”她说完,微笑着退出了房间。 “你点的云片豆腐,”于朗取下那盘切得极薄的豆腐,递给江天晓:“自己下。” “……好。” “你喜欢吃豆腐?”于朗看着江天晓问。 “啊……还行吧。” 于朗点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地涮菜,江天晓心里尴尬得要死,想不通于朗为啥要选个这么安静雅致的地方吃火锅。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毛肚放进锅里。 “毛肚在锅里涮十几秒就行。” “哦……好!”江天晓脸上发窘,迅速把刚丢进去的毛肚夹了起来。 于朗笑了一下,问江天晓:“你平时都和谁一起玩?” 江天晓想了想,说:“一般都自己玩。” “打工很忙吗?” “……嗯。” “这个火锅是不是太辣了?” 于朗的话题太过跳跃,江天晓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忘了你是北方人。”于朗摁下桌子上的按钮,很快服务员敲敲门,走了进来。 “一会儿的茶换成乌梅汁。” “好的,”服务员顿了顿,说:“我们的茶是冰水泡的水云茶,是我们的特色哦。” 于朗笑笑:“今天将就小朋友。” “好的,二位慢用。” “老师,我——”江天晓想说“我喝什么都行,不用管我”,话没说完就被于朗打断了:“我不是说了么,将就小朋友。” “……” 江天晓想自己是不是脸又红了,又想还好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能遮挡些于朗的视线。 什么小朋友…… 我已经成年了啊! ……不过,不过,好吧我这样好像是挺猥琐的,但是——于朗说“将就小朋友”的时候,好开心啊!!! 在这里,他没有亲密的朋友,和家人联系也很少——即便联系也大多是爷爷奶奶向他要钱。平时江天晓都是独来独往,不是他不想和别人玩,是他没空又没钱。 虽然也就是一壶茶换成了一壶乌梅汁的事儿,但江天晓就是有种……被关心了的感觉? 我,一个成年的,大老爷们!怎么能,有,这种错觉! 还这么高兴! 可我忍不住啊!那可是于朗啊!!! 江天晓悄悄在大腿上捏了一把,想把心里摇来摆去的小火苗掐灭。 结果于朗下一句话直接把小火苗“轰”地一声,烧成了熊熊烈火。 “那天如果我晚去一秒,你就要跪下求黄老师了,对不对?江天晓,你记住,以后有任何困难,先来找我……我的人,不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欺负。”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章 江天晓脑子里“轰”都“轰”不出来了,用时髦的说法,应该是,炸裂了。 他愣愣地盯着于朗,那眉梢,那眼角,那鼻梁,那嘴唇。 像是有一把灵巧的小刀,在他心尖上一厘一厘刻出了于朗的样子。 这种激动而满足的隐秘情绪一直持续到两人回家。 一进门,江天晓就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对着脸冲了半天,才稍稍平静下来。 于朗自然不知道江天晓心里的七七八八,奇怪地问:“就这么吃不了辣么?” “我是……吃撑了。” “你那屋抽屉的药箱里有消食片。”于朗说完就走进了卧室,显然没在意“冲冷水”和“吃撑”之间糟糕的逻辑。 江天晓红着脸“嗯”了一声。 于朗估计是午睡去了,江天晓爬上.床,也有点犯困。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江天晓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刚要闭眼,手机忽然亮了。 江天晓拿过来,竟是于朗的微信。 “提前和你说一下,晚上给黄老师看风水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叫何盛,到时候你叫盛哥。” 何盛。 江天晓盯着“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眉,感觉心里有点酸。 一觉睡到黄昏,江天晓醒来的时候于朗已经换上一件黑色衬衫,衬得他面白如纸。 开车半小时,到了于朗订好的酒店。 江天晓和于朗到最先到,一刻钟后黄奶奶也来了,穿件暗红旗袍,拎着个亮闪闪的黑色坤包。 于朗和黄奶奶寒暄了没两句,雅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黄老师,这是我朋友,何盛。”于朗微微侧身,示意进门的男人走上前来。 江天晓默默打量何盛,他整整高出于朗一个头,身形健壮,肱二头肌在衬衫下面清晰地隆起来。再加上他鼻梁上驾着一副墨镜,墨镜下薄薄的嘴唇紧紧绷着——这人真是算风水的? 怎么看都像黑道大哥…… 黄老师显然也有点惊讶,愣了几秒,才握住男人伸出的手:“何先生,幸会幸会……” 男人的声音有些闷,大概是个子高的缘故:“黄老师您好,您叫我小何就行。” “黄老师您坐,盛哥也坐,”于朗对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说:“可以开始上菜了。” “好的先生。”服务员点点头,关上门走出了包厢。 江天晓眼看着黄奶奶盛哥于朗都坐了下来,有些尴尬。 “你还愣什么呢?”于朗忽然扭头看向江天晓,语气严厉:“还不去给黄老师认错?” “啊!”江天晓吓了一跳,于朗这反差太大了,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温声细语地跟他说“不用怕黄老师,她现在有求于我不会为难你”来着。 “黄老师,”于朗没搭理江天晓,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满了,又给自己斟了半杯,然后对着黄奶奶举起杯:“我这表弟脑子不太灵光,我之前也没好好管他,给您惹了麻烦。我知道您不喝酒,我这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赔罪了。” 黄奶奶连忙站起来,目光迅速在江天晓身上滑过,定格在于朗脸上:“小于客气了,江天晓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既然你是他哥,那我也就放心了。” 于朗喝了茶坐下,斜江天晓一眼。 江天晓连忙走过去,站在黄奶奶面前,低下头,做出副痛改前非的样子:“黄老师,我为之前犯的错向您道歉,真的是让您费心了,给您惹了麻烦,实在对不起!” 黄奶奶拍拍江天晓的肩膀,笑得慈祥而和蔼:“行啦,认识到错误就行啦,不用紧张,快去坐着吧。” “那谢谢您……” “江天晓,”于朗打断江天晓的话:“你还没谢谢黄老师,要不是你走运选了黄老师的课,这学期还得把课上完才能拿到学分,黄老师帮你省了多少事儿。” “……黄老师,谢谢您。”江天晓鞠了个躬。 “小于跟我还客气什么呀,”黄奶奶笑着说:“江天晓要忙着找工作了是吧?课就不用来了,期末直接让你过。”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叫何盛的男人话很少,主要是于朗和黄奶奶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学校里的事情。江天晓忍不住偷偷打量何盛,这人总是绷着脸,吃饭也不摘墨镜——刚刚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目光频频往他脸上飘,估计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盲人。 ……看着还挺帅气的,就是有点像神经病。 于朗和他很熟的样子,直接叫他“盛哥”,呃,盛哥,好亲热啊,于朗都没叫过我“天晓”呢!都是连名带姓的“江天晓”!再说就算叫他哥也该叫“何哥”吧?!盛什么哥啊! 何盛比江天晓高,比江天晓壮……江天晓猛地想起来以前听沈哲说的“最萌身高差”,那是多少来着?何盛比于朗高一头……怎么看着还挺和谐的…… 江天晓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矮。 只比于朗高一点儿。 哎。 而且也没比于朗壮多少……对了,于朗前不久还把他揍得找不着北呢…… “那就说好了,明天晚上我开车带他过去。”于朗对黄奶奶说。 黄奶奶笑呵呵地:“明天晚上我让炎炎不上晚自习了,提前回家等着你们。” “嗯,行,”于朗站起身:“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你送小何就行,”黄奶奶也站起来:“我侄子这两天在我家住,他开车来接我。” 一行四人走出饭店,黄奶奶向江天晓点点头,坐进停在门口的黑色宝马。 直到已经看不见宝马车的影子,于朗才开口:“你看她怎么样?” 何盛:“没戏。” “怎么说?” “嗨呀,看她那个脸色就不行,家里乱套了吧?我估计她儿子不是她老公的?”何盛说着,摘下墨镜:“妈的这墨镜勒死了,下午刚买的,四百多呢……” 江天晓:“……” 于朗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说:“你尽力吧,她还攥着江天晓的成绩。” “我知道。” “走吧,”于朗向停车场走去:“回去有些事情给江天晓交待,从今天开始……他是我们的人了。” 江天晓又被于朗的话刺了一下。 他是我们的人了……所以是先有于朗和何盛,再有于朗和何盛和我。 何盛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于朗开车,只是何盛坐在副驾,江天晓孤零零坐在后座。 “江天晓。”于朗忽然叫道。 “啊?” “你吃饱了没?” 江天晓愣了一下,没想到于朗会这么问。他是没吃饱,当着黄奶奶的面紧张,又一直乱七八糟地想着于朗和何盛的关系……不过也不至于饿。这才过了几分钟啊。 “我……饱了。” “一会儿跟我去趟超市吧。”于朗说。 “嗯,好。” 没一会儿就到了超市门口,于朗停好车,和江天晓并肩往超市走——何盛待在车上压根没下来。 “何盛是个很重要的人,也很有本事,以后他会保护你,”于朗接着低声补充一句:“当然,我也会保护你。” 江天晓脸上一热:“我……” “你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回去再慢慢教你,总之何盛可以信任。” “嗯,我记住了。” “还有,”于朗停下脚步,看向江天晓:“我刚才叫他‘盛哥’,是为了让黄老师相信他,顺便当着外人给他个面子。” “噢……”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下了一些。 “我叫了他声‘哥’就见你拉着脸,”于朗皱着眉,语气疑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儿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拉着脸……”江天晓吓了一跳,心虚地想刚刚吃饭的时候我显得很不爽么?! “走吧,去买点儿菜,家里没菜了。”于朗自然体会不到江天晓那点儿纠结的小心思,自顾自向前走了。 江天晓赶紧跟上去。 回到家,于朗让江天晓和何盛坐在客厅,他去把窗户一一关紧,从卧室取出一只木匣子,然后把每个房间的门关上。 江天晓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朗从匣子里拿出两只细细的白色蜡烛和一个纸包。然后于朗将蜡烛点燃,分别放在了客厅的西北角和东南角,打开纸包,从里面倒出红色的粉末,盛在手心。 于朗走到客厅的窗台前,将红色粉末撒在了栽着仙人掌的花盆里。 江天晓忽然有些气闷。 “你感觉到了?”何盛忽然问。 “……在问我吗?”江天晓愣了愣。 “嗯,什么感觉?” “有点……闷。” 何盛扭头看向于朗,点了下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于朗没理他,直接坐在了江天晓对面的沙发上,语气严肃:“接下来要跟你说一些重要的事情,江天晓,我现在,最后一次给你退出的机会。” 江天晓的第一反应却是于朗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哪怕是现在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但那他一双眼睛看着江天晓,就……真好看。 “我不会退出的,于老师。” 于朗闻言,点了点头。 “为什么?”何盛忽然问道:“你应该知道加入我们的危险性了吧?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喜欢于朗!!!我居心叵测!!!我怎么忍心看于朗因为我受欺负啊!!! “于老师以前,帮过我。” “怎么帮?” “我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情况不太好,于老师帮了我很多。” “给了你钱吗?” 江天晓有点儿尴尬,对一个刚认识几小时的人说这种事情……多少抹不开面子。 何盛又说:“如果你的理由我接受不了,我不能同意你加入……” “行了,”于朗打断何盛:“不要为难他,我相信他。” 何盛看了江天晓一眼,不再说话了。 于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没必要把气氛搞成这样,江天晓,过来跟我泡面吧,我饿了。” “啊,好。”江天晓跟着于朗向厨房走去。 于朗从购物袋里翻出五包泡面:“你要什么味儿?” “嗯……海鲜的吧。” “好,”于朗往客厅走了两步:“何盛你要不要?” 何盛走过来看了看:“我要泡椒的。” “不行,”于朗干脆地拒绝:“那是我的。” “……你怎么就买一包辣的,”何盛皱眉:“那就红烧牛肉吧。” “因为没打算给你吃,”于朗瞥了何盛一眼:“江天晓北方人,不吃辣。” 江天晓心一跳,脖子都僵了—— 镇定,镇定! “谢谢老师。”江天晓红着脸飞快说。 于朗淡淡应了一声,从橱柜里拎出热得快递给江天晓:“去烧水吧,饮水机烧的开水不够。” “好。” 于朗取出三只碗,把泡面和调料包依次放好,靠在料理台的边缘等开水。 “这么说吧,”于朗开口道:“老子《道德经》里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说法——你觉得和牛顿三定律有什么关系?” 江天晓傻了,哲学问题?《道德经》? 于朗:“随便说。” “就……都是对世界的认识?” “嗯,说得对,”于朗上前两步:“那你觉得,《道德经》里的这个说法,对不对?” 江天晓连这句话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说:“不对吧……不符合科学。” “科学,”于朗低吟:“你的意思是,除了科学对世界的认识,其他认识都是错的?比如,宗教?” “按无神论的说法……是这样吧。” “无神论,无神论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于朗轻声说:“要我把许天霸叫出来么?” 想起那个飘在空中的漂亮女鬼,江天晓后背一凉:“不用!” 于朗笑笑,接着说:“那你看,这样说来,无神论就被推翻了,可那些科学理论、公式,也是对的……怎么说?” 江天晓彻底被于朗绕晕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水开了,”于朗冲地上的热得快扬扬下巴:“端过来泡面吧。” “嗯。” 看着江天晓把开水倒好,于朗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科学并不是唯一的真理?” 江天晓:“啊?” “我再举个通俗点的例子:古代的船靠风力,人力,引力来航行,而现在的船,主要是依靠柴油,那么如果你对一个古代的人展示柴油和发动机,告诉他这个能让船航行得更快,他是不是无法理解?” “是。” “对古代的人来说,风力、人力、潮汐,他们了解了这些力量的规律,就能利用规律来航船——比如说,他们知道不同月份涨潮的时间不同,所以就根据月份的变化改变航行的时间——其实这就是他们的科学,对吧?而如果你给他们说柴油也可以航船,他们无法理解。但实际上柴油也能让船航行,只是他们不懂其中的科学道理罢了。” “是……” “所以,”于朗抬起一只手扣在了江天晓肩膀上:“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一些违背你的科学观念的东西,就像刚刚所说的柴油,它是合理存在的,它的存在,和科学的存在,并不矛盾,不是非此即彼。你以前不知道,那只是因为你没听过,不代表它错误。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江天晓理了理思路,好像明白于朗的意思了。 “我们的这套……理论,你可以简单理解成风水堪舆,只不过,比起你常见的那种摆摊算命的风水堪舆,更复杂。” 江天晓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不明白也没关系,所有的东西,以后都会慢慢告诉你、教给你,”于朗转身端起自己的泡面:“先吃了面再说吧,黄老师不吃辣,刚刚那顿饭我都没怎么吃。” 他话音刚落,何盛就相当自觉地走进厨房,端起了他的红烧牛肉面。 “于朗,你还挺有耐心,”何盛一边往餐桌走,一边说:“要是我,直接吓唬吓唬他得了,比啥解释都快。” 江天晓:“……” 于朗笑着看向江天晓,厨房暖黄的灯映得他面如满月,目光盈盈。 江天晓感觉自己的脸又发烫。 “对了,”何盛拉开椅子坐下,说:“昨天接到一单生意。” “嗯?”于朗挑眉:“干什么?” 何盛看了看江天晓。 于朗点头:“说吧,合适的话正好带着他练练手。” “调查死因。”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章 “调查死因?客人是个人还是团体?”于朗问。 江天晓看见于朗翻了个隐约的白眼。 “个人,调查客人朋友的死因。” “开价多少?” “初期是五万……” “不做,”于朗表情有些不耐烦:“才五万,把咱们两个当廉价劳动力么?” 才……五……万…… 江天晓默默咽了口唾沫。 “那你找生意,”何盛拧起眉毛,表情有点狰狞:“你知道我天天在微信微博上打广告,多累吗?!” 江天晓:“……在哪打广告?” “微信朋友圈和微博。” 江天晓:“……” “你什么表情,”何盛语气愈发不爽:“你知道什么叫‘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么?你知道我每天去人.民日报的微博下面打广告被多少人骂么?” 怎么感觉进了传.销组织…… 江天晓认真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是在这种地方打广告会显得有点……像骗子” “你去试试啊?!”何盛一巴掌拍在厚重的橡木桌子上:“你在这儿站着说话不……” “都闭嘴!”一旁沉默的于朗喝到。 江天晓秒怂。 何盛绷着脸不说话了。 “总之去回绝了吧,这段时间我先把最基础的东西教给江天晓。” 何盛撇了下嘴,“嗯”了一声。 三个人大男人围在桌前吃泡面,何盛几口就吃完了,然后就开始“呼呼”地喝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饿死鬼的气势,江天晓都怀疑何盛是不是把泡面当作他和于朗来泄愤了。于朗呢,用筷子慢慢挑着吃,慢条斯理的模样让江天晓想起李白那句“玉盘珍羞直万钱”,啊于老师果然是……哎那个词怎么说的……对!翩翩君子!吃泡面都这么好看! “明天就开始吧,”于朗看向江天晓:“我教你。” “……教我什么?” “灵术。” “啊?” “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套‘理论’。” 江天晓愣了一下:“我能学?” “你当然能,”于朗勾起嘴角笑了笑:“要不然沉渊门要你做什么?” “每个人都能,”何盛插话道:“就像做数学题,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做数学题,只不过有些人擅长,就能做出很难的题,有些人不擅长,就只能做简单一些的题。但就学习的能力而言,每个智力正常的人都有。” 江天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或者这样说,”于朗放下手中的筷子:“人的身体是一个煤矿,但储存煤炭的量是不一样的,你……属于储存量很大的那一种,但是,尽管储存量大,你还是需要学习一些东西,才能把储存的煤炭开发出来。” “噢……那,刚才说的‘灵术’就是我需要学习的东西?” “对,灵术只是一种手段,一个媒介,最终的目的是让你能运用身体里的能量。” 江天晓的心咚咚直跳:“什么能量?” 于朗放下筷子,垂着眼:“操纵自然。” 江天晓:“……啊?” 何盛冲于朗摇头:“你说得太抽象了,这小子听不懂……江天晓,我这么和你说吧,于朗的本事你学一半儿,以后就吃穿不愁了。” 江天晓心想那好啊!!! 何盛接着说:“不过能使用灵术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了,你天赋高,会少吃一些苦的。” 江天晓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在今晚,第一次,被人夸奖“天赋高”。 竟然有点儿感动…… 然而于朗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江天晓心里的飘飘然:“这也是沉渊门想要你的原因,只要把你的天赋完全开发出来,然后三魂七魄随便抽走几缕,你这个人就废了,会变成提线木偶,任他们驱使——三魂七魄你知道么?” 江天晓摇头:“不知道……变成提线木偶,是什么意思?” “就是活死人,完全听沉渊门的指令。”何盛说。 “三魂七魄,三魂,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于朗看向江天晓,若有所思地说:“明天给你《云笈七签》,认真看。” “沉渊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江天晓追问。 于朗:“一个家族,也是一个严密的组织,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血缘关系越来越淡,组织关系越来越强。在秦朝之前这个家族就兴起了,那时他们是巫师。据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能通过灵术驾驭力量的家族是很多的,只不过后来,一些家族的血脉断掉了,一些家族不再钻研灵术了,各种原因……总之到现在,沉渊门为数不多的能使用灵术的家族。” 何盛接上于朗的话:“一个家族不可能只通过内部繁衍延续这么久,他们也需要不断吸纳你这种有天赋的人,所以沉渊门并不是封闭的,他们不断吸纳外人进入,这也是血缘关系越来越淡的原因。只不过,”何盛顿了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被吸纳进去的外人,只有少数能立足于沉渊门,多数,都被用来炼成了傀儡,既繁衍后代,也供他们驱使。” 江天晓呼吸一滞,手心渗出了冷汗。 “别怕,”于朗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就在保护你么?” “……可,为什么保护我?” 于朗坦然答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和沉渊门是敌对的。” “那,为什么敌对?” 于朗的目光偏向一边,好看的眉眼似乎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你只要记住,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就够了。” 江天晓愣了一下,竭力控制住自己伸手摸摸于朗脸颊的冲动:“我知道了。” 于朗点头,起身走到客厅,吹灭了燃着的蜡烛:“江天晓,去把碗洗了,何盛,花盆里的朱砂清理干净。” 江天晓好奇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于朗:“隔声,简单地说就是防止别人通过灵术窃听屋里的声音。” ……好,好高端。 江天晓听了这些事心里七上八下,破天荒地失眠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他这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点,起床后看见于朗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何盛坐在他对面玩手机。 江天晓挺不好意思:“我……呃,昨晚忘了定闹钟了。” “没事儿,”于朗放下报纸:“一会儿出去吃午饭吧,蟹脚热干面你吃过没有?还挺好吃的。” 江天晓一句“听说过”刚到嗓子眼,大门上传来一连串响亮的“啪啪啪啪”。 何盛走去开门:“你找……哎你这是干什么!” 江天晓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往门口看去,又被吓了一跳。 一个瘦削的男人正紧紧扣着何盛的肩膀!他颧骨高高凸起,头发乱糟糟半遮着眼睛,身上的白T恤黄得发灰。 “你不是说你能找出小盼的死因么?!你怎么反悔了?!”男人声音嘶哑。 “我……诶你先松手!”何盛一边说着,一边把男人的双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 “我如果有别的办法,不会来找你!”男人一把抓住何盛的领子,表情近乎歇斯底里:“帮帮我,五万不行,我把房子卖了……五十万,可以了吧?!” 对门的邻居从门缝里瞟了一眼,又迅速把门关上。 于朗走过去,对那男人说:“进来说话吧,别把邻居吓着。” 何盛叹了口气。 男人在沙发上坐下了,双手攥成拳放在膝盖上,手臂上青筋凸起。江天晓仔细打量他,这男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实在太憔悴。 于朗看向江天晓:“去给客人倒杯水。” “嗯,好。” 江天晓把纸杯递给男人,发现他接过纸杯的双手是颤抖的。 “谢谢你。”男人低声说。 “……不客气。” “兄弟,我不是说得挺明白了吗,这活儿我们真不接。”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可以解决吗?!你说你们可以查出小盼的死因!” “查死因,”于朗慢条斯理地说:“那是刑警该做的事情,你可以去找他们。” “……没用,找过了,他们根本不相信。” 于朗挑眉:“怎么讲?” “小盼打工的工地,上个月5号,下午17点32分,发生了坍塌事故,他……不在了,一共死了五个人”男人双眼通红,声音断断续续:“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是意外事故死的,但,别人我不知道,小盼肯定不是……” 男人从兜里掏出手机,一个发黄的iPhone4,把屏幕凑到于朗面前:“那天17点45分,他还给我打了电话。” 空气静止了一般,江天晓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几秒后于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轻叹一口气:“这能说明什么?现在的技术,伪造个电话号码打过来也不是难事。” “不会的!我和小盼只是普通朋友,谁会伪造他的号码打给我?而且——而且还是他出事的时——” “那这么说吧,”于朗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你朋友是下午五点三十二出的事?你怎么能知道得这么精准?如果是警.察或者你朋友的家人告诉你的,那你敢保证他们没有出差错?” “不对……”男人缓缓低下头,声音干涩:“我去看了……去现场,广西柳州,我去了。” 于朗:“仔细说说。”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章 “出事那天,他打工的工地因为停电没上工,摄像头也都停了……旁边的学校有发电机,当时正在自己发电上课,学校大门口的摄像头拍到了他和几个工友……和坍塌的全过程。” “你看过摄像头拍下来的内容了?” “看过了……”男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是17点32分,工地上的支架坍塌的,那个摄像头的时间和我手机的时间是一样的,我对过了。” “这样的话,”于朗还是很平静:“也有可能是他在受伤之后给你打了电话,电话打完之后然后他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天晓心里“咯噔”一下,这也太惨了吧,对方临死前打给他的最后一个电话,他没接着…… 哎。 “不是!!!”男人忽然发疯般地大吼一声,抬起了煞白的脸,目光死死钉在于朗身上:“……他是一瞬间死的,两吨的预制板,他……被砸扁了。” 随着他的声音,江天晓眼前似乎出现了当时的画面:阴暗的工地,模糊的血肉,沿着墙流出的浓稠血液…… 江天晓打了个哆嗦。 在这最紧要的时刻,于朗却忽然问:“你叫什么?” 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于朗忽然问这个,愣了愣,说:“韩滔。”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行,这活儿我接了,初期五万,解决之后再付十万,不过先说好,”于朗微微皱眉:“如果真的是怪力乱神,我未必能解决。” 男人疲惫地点头:“……可以。” “你是做什么的?”何盛站在于朗旁边,语气有点儿怀疑:“你付得起钱么?别我们帮你办完事儿了,你没钱给,这事儿我们又没法打官司。” “这些钱我有,我在大学里做行政。” “那就行,收拾东西吧,江天晓去查查,看是坐飞机到南宁再坐火车去柳州快,还是直接高铁去柳州快。”于朗干脆地命令道。 “噢——好!” 深夜,柳州。 从中午坐上高铁,到南宁,再坐动车到柳州——江天晓坐得腿都酥了。 走出柳州站时,夜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城市的灯光变得有些模糊。 “现在……要去工地吗?”韩滔哑声问。 “太晚了,而且我们得准备一下,明天去,”于朗看向火车站旁边的如家,对众人说:“走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会很累。” 于朗走进如家就直接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低头刷手机了,何盛去办入住,韩滔站在一边儿形同槁木,眼珠都不带转的。江天晓刚听见何盛说“两间标间”,就被于朗叫过去了。 “给我捏一下肩膀。” “哦,好。”江天晓看着于朗白皙的后颈,目光顺着流畅的线条滑进他的衬衫……咽了口唾沫。 江天晓在于朗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捏着,指尖上是于朗身体的温热,手心里是于朗有些尖锐的肩骨,只感觉两只手要烧起来了。 “你属猫的么,”于朗扭头看了江天晓一眼:“使点劲儿。” “……嗯。” 刚刚于朗扭头的时候,发丝蹭在了江天晓手背上…… 你杀了我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朗即便是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也是直直挺着背,蝴蝶骨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不,我不,不能,再,想了! …… 忍不住! 怎么办! 万幸何盛及时走了过来:“走吧,五楼。” 于朗起身,江天晓松了口气,赶快狗腿地把于朗手边的拉杆箱拉到自己手里。 一行四人往电梯走去,何盛一边走着一边递给于朗一张房卡:“标间没有了,大床房,你和小江一间吧。” 于朗点点头,把房卡揣进兜。 江天晓:“……” 大,床,房。 大,床。 床。 “你很热?”于朗忽然问江天晓。 “……嗯,感觉有点闷。” 何盛扭头看向江天晓:“脸这么红……坐车坐久了吧,车里空气不流通。” 江天晓拼命点头。 看着何盛和韩滔一前一后走进房间,江天晓默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于朗已经进屋了,他说想在走廊里透透气,没跟着进去。 紧张。 大床房啊我rì!!! 于朗晚上怎么睡?他睡觉穿不穿睡衣?今天急匆匆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见他拿睡衣啊?那我呢?我今晚还光膀子睡吗?我我我…… “进来吧,”门忽然开了,于朗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有事和你说。” “好好……我,进来。” 于朗的拉杆箱被打开了,大喇喇敞在地上。 一半是衣服和钱包,另一半……一只木盒子。 于朗把木盒子抱出来放在桌子上,掏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黑色小锁。 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边太潮,估计会生锈,”于朗提起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瓶:“里面是铁砂。” “呃,带这个干什么?” “有用,”于朗斜了江天晓一眼:“你明天早上去买把不锈钢菜刀。” “菜刀?!” “嗯。” “啊,好。”江天晓不敢再问,眼巴巴地看着于朗。 于朗又从木盒里取出一个塑料收纳盒:“打开自己看。” 江天晓乖乖打开,看见厚厚一沓暗黄色的纸,纸的外面围了一圈干燥剂。 “这是符纸,画符用的,你摸摸。” 江天晓伸出一根食指摸了摸,很细很滑,是……宣纸? “这种纸叫‘灰潮’,”于朗把收纳盒的盖子盖回去:“灌注过灵力的,不怕火烧,一会儿我把明天可能要用的符画好,给你一些,明天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要记得用。” 江天晓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意外?” 于朗摇摇头,又从木盒子里取出两根蜡烛一个纸包,如昨晚一样在西北角和东南角点燃蜡烛,再把纸包里的朱砂撒在窗台上。 然后他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说:“你没觉得韩滔不正常?” 江天晓:“……嗯?” “他和死者,就是刘小盼,的关系。” 江天晓想了想:“他说他们两个是很多年的朋友,你的意思是……不是朋友?” “一个民工,一个研究生毕业留在大学的白领,”于朗抖抖烟灰:“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可韩滔不是说他们是发小……” “即便是发小,这么多年也一直是朋友,但还是不对,韩滔怀疑刘小盼的死有蹊跷,他为什么来找我们,而不是先告诉刘小盼的家人?刘小盼的家人不该是最在意这件事的?” 江天晓愣了:“啊,是啊,他为什么不告诉刘小盼的家人?” “当然是因为他不能告诉,”于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不能告诉的原因,很重要。” “那怎么办……”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江天晓的经验范围。 “先按照韩滔的要求来,他要我们去调查死因,我们就调查,调查不出结果,他自然要想别的办法,到时候再说,”于朗拍拍江天晓的肩:“我是提醒你,明天事情很多,你多留个心眼,跟紧我。” 听见“跟紧我”三个字,江天晓悬着的心,瞬间就落地了。 真神奇。 “于朗!” 门外一声大叫,打断了江天晓旖旎的心思。 于朗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何盛面色冷峻,压低声音说:“韩滔手机又响了,是刘小盼的号打来的。” “手机呢?”于朗语速飞快地问。 “在屋里,韩滔快疯了。” “去看看,”于朗扭头扫了江天晓一眼:“你跟上来,今晚有问题。” 房间里,韩滔左手攥成拳,手机死死捏在右手掌中。 一张本就憔悴的脸,苍白得骇人。 于朗走过去,向韩滔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韩滔低头看着手机,缓缓说:“小盼在找我。” 于朗语气稍温和了一些,又重复一遍:“把手机给我。” 韩滔毫无反应。 一股怪异感袭来,江天晓看着韩滔颤抖的肩膀,忽然想——韩滔刚刚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小盼在找我? 如果是接到已死之人的电话,难道不该害怕么?即使,他们是朋友。 韩滔为什么能如此笃定地说“小盼在找我”? 于朗说,他不能告诉的原因,很重要。 气氛僵持下来,韩滔兀自低头攥着手机,于朗站在离他大概三步远的地方不说话。 何盛拧着眉头:“我们既然已经接受了这桩生意,就一定会负责任的,你把手机给我们看一下,行不行?” 韩滔依旧毫无反应。 “韩滔,”于朗再度开口:“你知道人变成鬼之后,会怎么样吗?” 江天晓蓦地看向于朗,“刘小盼”打来的诡异电话,于朗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还有刚刚进门前他那句意味深长的“今晚有问题”,似乎都指向一个事实—— 见鬼了。 字面意思。 “……会怎样?”韩滔终于又有了回应。 “会失去人的意识,”于朗平平地回答:“由人变鬼的过程中,三魂归于天地,七魄散落,混沌之气进——” “啊!” 江天晓惊得叫了出来。 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于朗说完那个“进”字,忽然身形一闪——狠狠扼住了韩滔的脖子! 与此同时,何盛一跃而上,将一张黑纸“啪”地一下拍在了窗户上! 何盛的右掌掌心贴在黑纸上,高声吟诵道:“玄圃之上,积石之阴,刻以白银之简,结以飞青之文,升!” 封闭的房间里陡然起了风!风声呼啸如狂,强烈的气流向房间中央涌去。江天晓一阵恍惚,如果不是眼前的场景未变,他真的以为自己此时正身处狂风回荡的山谷中! 于朗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张符纸——江天晓刚知道那是符纸——夹在指间,然后他瞳孔一缩,将符纸旋转飞出!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一张纸,却仿佛成了削铁如泥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呲——”的一声,直直刺向房间中央,四面八方的狂风回旋成风涡的地方—— 然后那张符纸像有了生命一样,猛地朝窗户撞去! 它带着巨浪般的气流,在窗户上生生冲出一个圆洞! 窗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 刚才何盛摁在窗户上的黑纸,成了一抹灰烬。 何盛闭上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睁开眼:“他们走了。”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章 “走了就好,”于朗松手,把已经晕过去的韩滔扔到床上,扭头看向目眦欲裂的江天晓:“吓着你了?”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说:“窗……户……” “没事,就说是何盛撞的。” 何盛闻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撞的?!于朗你有良心吗?!” “那不然呢,”于朗的目光依次略过江天晓和何盛:“我们三个里面,除了你谁还能把窗户撞出这么大个洞——明天给你脑袋上包扎一下,就行了。” 何盛沉默两秒,指着床上的韩滔说:“他犯癫痫,撞的。” 于朗干脆地点头:“也行。”仿佛何盛陈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江天晓:“……”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何盛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韩滔的领子拎起来:“被吓晕了?” 于朗摇头:“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准备了夜台散,你给他喂点解药吧——先绑起来。” 江天晓后背一凉,于朗竟然在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何盛麻利地掏出麻绳,把韩滔绑成了个人肉粽子。 于朗:“你是不是又有很多问题?一次性问完,一会儿要收拾他了没空回答你。” 江天晓看着韩滔,低声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沉渊门的人,”于朗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刚刚被狂风吹乱的头发:“刚刚外面有沉渊门的人,现在走了。” “沉渊门?!”江天晓心脏猛地一跳:“又是因为我?” “……别紧张,”于朗抬手,似乎是犹豫了两秒,然后伸手帮江天晓把头顶翘着的头发抿了抿:“既有你的原因,也有我们的原因,沉渊门没必要为了你一个人费那么大劲儿,毕竟有天赋的人不是只有你,对吧?” 江天晓点点头,心情却依然沉重:“那他们为什么让韩滔来骗我们?” “未必完全骗我们,刘小盼的死应该是真的,毕竟,要伪造出一起集体事故,难度太大——韩滔如果说刘小盼失踪了什么的,倒是更容易圆谎。我怀疑韩滔和沉渊门是……”于朗说到一半,冲何盛使了个眼色。 何盛会意,走到床边,解开韩滔的皮带,一把拽掉他的裤子。 韩滔的大腿露出来,何盛抓住他左脚脚腕,将他的左腿提起来。 于朗从何盛随身背着的登山包里取出一瓶……指甲油?他拧开瓶盖,把小瓶递给何盛。 何盛对着韩滔左腿内侧,抖了抖瓶口。 一股蓝色气体从瓶口涌出来。 半分钟后,气体缓缓散去,何盛放下韩滔的腿,将小瓶收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江天晓看懵了。 何盛:“沉渊门的人会在左腿大腿内侧纹一个图案,用特殊草药的汁液,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当皮肤和龙胆花磨成的粉末接触,才能显出来。” “他不是沉渊门的人,那就对了,沉渊门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他和沉渊门大概是合作关系。”于朗说。 “合作?合作什么?” “这就要问他了。” 何盛手里拿着只小瓶,还是那种装指甲油的。 “说完没?我把他弄醒了啊。” 于朗点头。 江天晓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这些指甲油是被谁用的? 于朗——不可能。 那难道是何盛…… 又高又壮肤色古铜的何盛,翘起小指涂着指甲油…… 江天晓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靠着一阵疼痛把这辣眼睛的念头驱赶走。 韩滔很快张开了眼。 于朗坐在床沿,整好以暇地看着他:“你自己说,我就不动手了,这么晚,打扰到别人不太好。” 韩滔抿着嘴不说话。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于朗淡淡地笑了一下:“江天晓,你去趟卫生间回避一下吧——一会儿怕吓着你。” 江天晓:“……” “你要杀了我么?”韩滔嘶哑地开口。 于朗没搭理他,看着江天晓。 “我……我不怕。” “行吧。” 于朗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形似棋子的白色石子放在平摊开的左手手掌中,闭上眼,右手在左手手掌的上方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手势做完,于朗手里的白色棋子化成一团白色粉雾,漂浮在他手心上方。 然后他手掌一翻,将那团白色粉雾摁在了韩滔的喉结处。 韩滔瞪着眼,张了张嘴。 他发不出声音了。 紧接着,于朗一把抓住了韩滔的小腿。 他双手握着韩滔骨瘦如柴的小腿,利落地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 韩滔面色狰狞,两行眼泪迅速流了出来。 于朗硬生生把他的小腿骨折断了。 江天晓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咚”地一声。 “你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几天就算你死在这儿,沉渊门也不会再管你,懂么?” 韩滔被五花大绑着,在床上痛得打滚。 “这只是开始——如果你还要坚持的话。”于朗的手又抓住了韩滔的另一条腿。 江天晓呼吸一滞。 于朗手没动。 何盛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打开扩音。 电话被接起,那端传来咬牙切齿的一声:“何盛!” “是我,”于朗冲着手机说道:“韩滔能不能活到明天,就看你们的态度了。” “我们的态度?”对方冷笑:“我们的态度对你有意义么?” “也对,”于朗看了韩滔一眼,说:“那我把他‘处理’了,没意见吧?” “随你。”对方说完,利索地挂了电话。 于朗笑笑,对韩滔说:“我准备‘处理’你了,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江天晓忍不住叫了出来:“于朗!”杀人是犯法的啊!!! 然而于朗没搭理他,继续对韩滔说:“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不要叫,否则。” 于朗没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每个人都懂。 只见他右手食指在韩滔喉结上一摁,韩滔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你……”韩滔的瞳孔颤抖着:“也能找鬼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来柳州干什么?” “找……刘、小、盼。”韩滔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上不来气。 “他死了?” “……死了,那,些人,说,他成了,鬼,他们……能帮我找到他。” “所以你就和沉渊门合作了,他们帮你找刘小盼,你和他们里应外合暗算我们?” 韩滔点点头,神色里竟带着几分凄然。 于朗看着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和刘小盼的事情,说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韩滔断断续续讲了他和刘小盼的…… 的什么呢。 不算“恋情”,连“过往”都显得矫情。 他和刘小盼的一些事情。 “我们俩是一个村的,发小,一起上小学,初中,去城里上高中。刚进高中的时候我俩成绩差不多,后来……”韩滔目光空洞,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他渐渐不学了,但也不瞎玩,就每天粘着我,周一升国旗的时候要和我站一起,课间我上厕所他跟着,我做题他就在旁边看着……然后就高考了,我考了全校第一,去了武大,他去打工了。” “然后呢?”于朗问。 “然后,我大一的寒假,又和他见面,村里有家办喜事,我俩都去了,他喝了酒,扒在我身上不走,我只好把他背回我家睡一晚,”韩滔眼中忽然留下两行泪:“他抱着我,哭了,说这半年很想我,他喜欢我,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江天晓倒抽一口气。 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没同意。我说他脑子有病,骂他是变态,他生气了,就走了,那后来有将近两年吧,我们一点联系也没有,只是过年回家远远的看一眼……再后来,我出去实习,去了深圳,他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跑去深圳找我。” “你们在一起了?”江天晓忍不住问。 于朗看了江天晓一眼,什么都没说。 “没有,他说他不喜欢我了,我也给他道了歉,我说我那会儿不懂事,不该骂他变态。那段时间他在深圳打工,经常去我的宿舍找我玩,带我在深圳逛,我没钱,他就用他的工资给我买衣服,带我吃东西。我没想到,实习结束回武汉的前一天,他又说,他喜欢我。” “我……算是逃跑了吧,他对我太好了,我不讨厌他,但是也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我说不清……回武汉之后我就开始忙毕业论文,然后保研到本校,一直到研究生毕业……这几年,他经常给我发微信,短信,有时候也打电话,起初我特别烦他,拉黑他,但他总能想到办法联系上我,也不说喜欢我了,就是特别、特别关心我,每天看武汉的天气预报,问我在武汉过得怎么样,无聊不无聊,我慢慢习惯了,也和他聊天。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和他待在一起……” 江天晓:“……”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章 江天晓心想,每天看他的城市的天气预报,问他过得怎么样,无聊不无聊——刘小盼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韩滔。活生生的这么一个刘小盼,现在已经死了。 “去年我研究生毕业,应聘到另一所大学做行政,认识了一个女孩,是我同事,她爸妈都是那所大学的老师,家里条件很好,连婚房都早就买好了,”韩滔说到这,忽然低下头,几秒后,他胸腔里发出困兽般嘶哑的抽噎,单薄的后背一起一伏,如同竭力的呼喊。过了很久,他渐渐止住哭声,说:“上上个月,我给小盼打电话,说以后别联系了,我要结婚了,他问我真的假的,我说真的,女方房子都准备好了,他就疯了一样地吼,他说不准我结婚,他说他有钱,他给我在武汉买房子,让我不要结婚。” 于朗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可你还是拒绝他了,对吗?” 韩滔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 “我跟他说,我家就我一个,爸妈辛苦一辈子,就指望我把他们带到城里,他们一直催我结婚,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而且,我家这么穷,我要想在武汉立足,和那个女孩结婚是最好的方法,我也挺喜欢那女孩……我只是找借口,”韩滔摇摇头:“我只是找借口,我不敢,说到底是因为我不敢。” 于朗点头:“我知道了,那明天晚上去工地上试试吧,看他还在不在——把你衣服脱了。” 韩滔顺从地脱下身上那件黄得发灰的T恤。 江天晓还没从韩滔撕心裂肺的叙述中缓过来,就听见于朗让韩滔脱衣服。 “于老师,这是……干什么?” “他的衣服上浸了药,”于朗将T恤扔进了卫生间的水池,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洗T恤:“沉渊门给他的,平时没事儿,到了需要的时候,蘸着指尖血做一个简单的灵术,就能让普通人暂时拥有灵力。” “……是用来对付我们?” 于朗点点头:“一个从来没使用过灵力的普通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操纵灵力,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 江天晓挠挠头,喉结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开口:“于老师,你,呃,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何盛画了张符纸贴在韩滔的小腿上:“镇痛的,你今晚先忍一下吧,明天上午去医院。” 韩滔点点头,神情凄然而麻木。 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回到他们的房间。 “……何盛和韩滔在那屋没事吗?沉渊门不会找回来吧?” 于朗:“不会,他们既然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就不敢再冒然插手了。” 江天晓看着于朗,想要继续刚才没问完的问题,脸有点热:“于老师,你……” “我什么?”于朗偏头看向江天晓,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他微微眯着眼,目光细长如丝。 “……你真厉害,我完全没感觉到韩滔有什么不对劲。”江天晓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于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看手机了。 江天晓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于朗忽然抬起头问:“刚刚在何盛的房间,你要问我什么来着?” 江天晓:“……” 于朗眯着眼,托着下巴,一副“再墨迹也让你骨折”的表情。 江天晓逃去卫生间洗脸,一边把凉水往脸上扑,一边含混不清而故作轻松地说:“我想问你,你觉得,韩滔……也喜欢刘小盼吗?” 没听见于朗的回答。 江天晓想难道是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自己的声音,心一横,想反正问都问出来了,于是关掉水龙头:“于老师,韩滔也喜欢刘小盼么?” 还是没回音。 江天晓满心疑惑地走出卫生间,正对上于朗幽深的目光。 “……于老师,我……”江天晓吓得不敢往前走,他忽然反应过来——于朗那么聪明!于朗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过了几秒,于朗冲江天晓摇摇头,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再问这些有意义么?刘小盼死都死了。” 江天晓慌张点头,不敢再说话。 两人先后洗完澡,一人一边躺在床上。 也许是这一天又累又惊的原因,江天晓还没来得及为与于朗同床而激动,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柳州的雨停了,万里无云,天空是幽幽的蓝。 何盛带韩滔去医院处理骨折了,江天晓按照于朗的吩咐买了把菜刀,回到酒店时,于朗刚换好衣服,终于不再是衬衫了——简简单单的黑色T恤,牛仔裤,猛一看就是个大学生。 “走吧,去吃螺蛳粉。” 江天晓抹了抹嘴角并不存在的唾沫,跟上去问:“螺蛳粉?” 于朗:“没听说过么?广西很有名的小吃,”还表情严肃地补充一句:“很好吃。” 江天晓心里打鼓,按于朗吃个两人火锅都要去雅间的做派,这什么螺蛳粉会不会很贵啊。 买高铁票时他付了自己的那部分车票钱,现在身上就两百块不到。 江天晓心里盘算着,嘴上又不敢问,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于朗走。 出了酒店,拐进一条小路,没走一会儿于朗就停下了脚步。 是一家路边小店,简陋地在一块儿黑板刷了“螺蛳粉”三个字。 江天晓皱了皱眉,悄声对于朗说:“于老师,这附近应该是有公厕吧,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这儿……有点儿臭啊。” 于朗默默瞥了江天晓一眼,抬脚走进了小店。 江天晓:??? 一进店,臭味更浓了。 江天晓盯着一边埋头吃粉的人看了几秒,猛地扭过头,震惊道:“这个味儿是螺蛳粉的?!” 于朗点头,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又低声说:“螺蛳粉就是这个味道。” 江天晓:“……” 这能怪我吗?能怪我吗? 于老师你的口味是不是有点太变幻莫测了? 这什么玩意啊屎臭屎臭的! 很快,一碗螺蛳粉摆在了江天晓面前。 于朗已经掰开一次性筷子了,江天晓还双手撑在膝盖上,不知所措。 ……真的……不是……屎……吗。 于朗像没看见江天晓的心理斗争一样,自顾自吃了起来。 浓郁的屎臭弥漫在江天晓口鼻间。 江天晓的目光从于朗的碗里跳到自己碗里,又跳到于朗碗里,半晌,他犹豫地开口:“于老师,好吃么?” 于朗点头,扭脸对老板说:“再来两个卤鸭胗。”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挑起一筷子螺蛳粉,心想,为了于老师…… 三。 二。 一。 浮着红油的米粉进了嘴。 江天晓先是屏气嚼了几口,后来实在憋不住了,便不得已尝到了螺蛳粉的味道。 …… 卧槽!!! 怎么这么好吃!!! 江天晓囫囵咽下嘴里的米粉,夹起几丝酸笋喂进嘴。 这酸笋凉凉脆脆,酸溜溜的,分外爽口。江天晓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 于朗看着江天晓,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这个!真好吃……”江天晓从桌上的纸抽里拽了张纸,擦去嘴角的汤汁。 “嗯,广西好吃的不少,这件事如果解决得快,可以带你在这边转转。” “好!”江天晓话音刚落,猛地想起卡里的余额,又怂了:“……还是,算了吧。” 于朗看着江天晓:“怎么了?” “没……我就,就想赶快学,”江天晓降低音量:“灵术。” “不着急。”于朗勾起嘴角笑了笑,也许是吃辣的缘故,他白皙的两颊泛起些淡淡的红润。江天晓看得恍了神。 “你脸红什么?” 江天晓迅速摇摇脑袋:“我……吃热了。” “那快吃吧,出去就凉快了。” “好。”江天晓埋头进螺丝粉,没一会儿鼻尖就出汗,但还是不敢抬头看于朗。 吃完粉,江天晓迅速起身,抢在于朗前面结了账。 于朗站在他身后没说话,也没拦。 “走吧……老师。”江天晓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敢跟于朗单独相处了。 “嗯。” 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于朗走得很慢,颇有点随意溜达的架势。 过了很久,当那家螺蛳粉小店再次出现在江天晓面前时,江天晓才反应过来——于朗就是在溜圈吧? “老师,我们……不是要去,解决,韩滔的事儿吗?” 于朗笑笑,抬头看了下天空:“这才几点?” 江天晓:“快十一点……啊?” “是啊,”于朗停下脚步,轻声说:“我们晚上办事。” 江天晓只觉得眼前一花:“哦。” ……能不能别这样啊! 什么叫“我们晚上办事”! 江天晓默默捂住再次烧起来的脸。 “走吧。”于朗当然没注意到江天晓的异样,径直走进了路旁的书店。 “你去挑几本教辅,你念高中的时候用的什么——我记得是‘五三’?” 江天晓看着于朗的脸,犹豫两秒,说:“老师你记性真好。” “嗯?” “就是,我高中的时候,用的教辅……”江天晓心里的麻雀扑腾着不安分的翅膀:“你还记得啊?” 于朗挑挑眉,一句话送麻雀飞上了天:“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牛肉盖浇饭呢——我还没老到这都记不住。” 嘭! “别废话了,快去买教辅,多买几本,晚上——要用的。” 江天晓傻愣愣地点头。 于朗无奈地摇了下头,转身向历史类书籍的分区走去了。 买完书,江天晓又跟着于朗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很久。 柳州的阳光格外明媚,正午的天空变成了淡蓝,浓密的树叶一晃一晃的,在于朗挺拔的后背上映下斑驳的阴影。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朗,看着风轻轻撩起他耳边的碎头发,修长的脖颈,瘦劲的腰,包裹在牛仔裤下的笔直的腿…… 好看。 不知道于朗的腰抱起来是什么手…… ……打住!江天晓你想什么呢! 江天晓狗甩水似的迅速甩甩脑袋,力图甩干净自己的浮想联翩。 先不说于朗一看就是直男(他养了只如花似玉的许天霸在身边!)吧,就说,假如于朗是gay,那也不可能看得上我啊!江天晓挫败地想,论学历,于朗是大学老师,博士毕业,我是个拿毕业证还要于朗帮忙的学渣;论经济能力,于朗在武汉有那么好的房子,随便给我买几件衣服都上千,我,我的账户余额不足两百;论长相,于朗那么好看!身材也好!还,很能打架!而我,江天晓欲哭无泪,除了长得比于朗高点儿,就什么也没有了——还被于朗揍成傻bī过。 完败。 江天晓不知不觉就耷拉下了脑袋。 “今天晚上我办事的时候,你好好看着,我会用到比较简单的灵术……”于朗忽然转身,就看见江天晓垂着脑袋:“你怎么了?” 江天晓本来挺郁闷的,听见于朗说灵术,一下子想起来,对啊!灵术啊!我天赋高! “我没事!”江天晓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像讨食的大金毛。 于朗:“……我说,今天晚上回用到比较简单的灵术,你仔细看。” “嗯,我会仔细看的!”江天晓心说灵术就是我的出路啊! “……”于朗表情怪异,目光里透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的疑惑。 江天晓冲他笑了笑,神情谄媚,笑容猥琐。 (江天晓痴汉脸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章 回酒店的时候,韩滔和何盛已经到了。 韩滔腿上打了石膏,腋下多出副拐,面色依旧憔悴至极。 江天晓走过去想安慰他两句——虽然他和沉渊门合伙来骗他们,但说到底…… 耳边又响起昨晚于朗不咸不淡的声音:“刘小盼死都死了”。 对啊,死都死了。 江天晓把安慰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何盛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于朗站在窗口抽烟,韩滔漫无目的的目光像于朗明明灭灭的烟头一样,很是恍惚。 江天晓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韩滔:“你……想不想吃东西?” 不等韩滔回答,于朗扭头瞥了江天晓一眼,淡淡道:“他吃不下,沉渊门教他的暂时使用的灵术,会让身体机能受损害。” 韩滔点点头,过了几秒,对江天晓说:“谢谢。” “不客气……” 江天晓想,韩滔为了找出刘小盼的死因——即便他已经死了——真是豁出去了。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房间里的四个人都不说话。 直到夜色降临,晚风中带上了些许凉意,于朗才掐灭了手中不知是第几支的烟,对众人说:“今晚去工地,路线我已经看好了——我是说,如果有意外,撤退的路线。” 江天晓:“啊?意外?” 于朗垂着眼“嗯”了一声,仿佛有点犹豫,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既然韩滔确实接到了刘小盼的电话——在刘小盼死后,那就不排除刘小盼已经成鬼的可能。” 江天晓一个哆嗦,又想起漆黑一片的地下停车场,以及烛影幢幢下没有双脚的许天霸…… “你一会儿,”于朗看着韩滔,语气凌厉:“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必须在何盛十米之内,否则,我们保不了你。” 韩滔的声音是颤抖的:“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见到小盼?” “我告诉你,”于朗一把捏住韩滔的肩膀,声音“嗖嗖”冒着寒气:“一般的鬼是处于混沌状态的,也就是没有意识,如果一个鬼,能和人一样思考说话……那就已经是厉鬼了,厉鬼,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活人。” 韩滔双目圆睁,怔怔看着于朗,半晌,绝望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至于你……”于朗又看向江天晓,语气平和了不少,但也绝对说不上是温柔:“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反应快一点。我没空管你的时候,跟紧何盛,明白么?” 江天晓用力点头,紧张得心跳砰砰。 “走吧。” 于朗起身,接过何盛递来的黑色夹克外套,利落地穿在身上。 虽然入夜后温度低了一些,但现在是盛夏,这里又是柳州,于朗为什么要穿外套——江天晓没敢问。 一行四人走了将近一小时,在一扇紧锁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是个建筑工地。 一片漆黑。 江天晓忍不住问:“……就是这里吗?” 于朗已经走在了他身前:“嗯。” 江天晓心里松了口气,这工地虽然黑黢黢的,但位置并不偏,斜对面就是一所学校,江天晓记得韩滔提过,学校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事故的瞬间——虽然现在学校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学生在上课。 何盛走上前,不知是用了什么东西,只听“咔”一声脆响,锁门的铁链子就断了。 “呃,我们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江天晓被这简单粗暴的进门方式震惊了一下。 “出事故之后,这个工地就因为违章被暂停施工了。”何盛回答道。 “噢……” 于朗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一小块儿空间。 江天晓便也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脚下——乱七八糟的石块,一地沙子,不远处拉水泥的小车上,还搭着双灰扑扑的橡胶手套。 一阵风阴阴地抚过后颈,江天晓猛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么冷,刚刚没觉得啊。 江天晓有点儿心虚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要贴上于朗的后背。 韩滔走在江天晓后面,何盛走在队伍最后。 “你……”于朗忽然停下脚步,江天晓险些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江天晓问。 “你看看,地上几个影子?” 江天晓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如果这时低头看的话,也许能看见地上有五个人头的影子,或者,是多出来一双腿。 “四个影子。”韩滔说。 “啊?”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低下头,往地上看去。 ……四个头,四个身子,四双腿。就是四个人影啊。 “你是不是《盗墓笔记》看多了,”于朗头也不回,冷冷说道:“这是工地,不是古墓,江天晓。” “……”江天晓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何盛在后面相当不地道地笑了笑。 “这楼已经盖了不少了,”于朗抬手举起手机,照着面前未完成的高楼:“准备进去了,注意脚下,别摔跤。” “嗯……”江天晓感觉于朗那句“别摔跤”就是冲他说的。 走进大楼,立马就感觉到了一阵接一阵的穿堂风,竟比外面的风更冷冽。 江天晓将手机照向四周,地上有不少横七竖八的钢筋,泥沙,这高楼的基架已经搭好了。 “就这里吧,”于朗压低声音:“江天晓看着,我要‘招魂’了。” 江天晓呼吸一滞,迅速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于朗张开双臂。 江天晓:“呃……” 于朗:“来站我身后。” 江天晓:“……” 是他想多了。 江天晓走到于朗身后,站定。 与此同时,何盛脱下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了,取出上午江天晓买的菜刀递给于朗。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几支蜡烛,点燃了放在四周。 接着何盛又取出一只……罗盘。 只见他双手托着罗盘,眉头蹙起,绷着脸,刚刚嘲笑江天晓时的轻松已经毫无踪迹了。 何盛盯着罗盘走走停停,最终在靠近西南角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里?”于朗问。 “嗯——昨天下雨,按说今天晚上该有晴空的,”何盛说到这,忽然压低声音:“但你看见了,北落师门星,被遮住了。” 于朗“嗯”了一声,手臂一翻,变得手心朝上:“没事,就现在吧。” 何盛便不再说话,后退一小步,将菜刀放在了刚刚站立的地方。 于朗向前几步,站立在菜刀的正北方,头也不回地嘱咐江天晓:“跟上,站我身后。” 江天晓连忙跟上去。 何盛拍拍韩滔:“跟我往后退。” 然后他就和韩滔退出了大楼。 “手机关机。”于朗说。 “啊,好。” 随着关机音乐的结束,蜡烛也熄灭了,江天晓的视野变成一片漆黑——唯有一点点恍惚的月光,从高处的钢架间落下来。 江天晓的心倏然悬起,这时,又一阵凉风划过他的后颈。 于朗的声音响了起来:“玄武于侧,魂兮,夜台未至,归兮,归兮……” 不知为何,平日里于朗淡漠平硬的声音,就带了几分悠长的意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空灵。 “魂兮……归兮……” 虽是轻吟,语调却缓慢悠长地起伏着,像是远古的哀歌。 江天晓不知是不是幻觉,总觉得自高处落下的月光更明亮了,模糊地勾勒出地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沙袋,还有沙袋旁同样凌乱的黑色电缆,水泥车上搭着双灰扑扑的橡胶手套…… 等等—— 那辆水泥车,不是刚刚在外面看到的么?! 江天晓一个哆嗦,眼前猛地黑了一下。 他使劲儿眨眨眼,视野却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月光模糊,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刘小盼的事情是有人刻意为之,”于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吟咏,低声说:“他没有变成鬼。” 江天晓磕磕巴巴地问:“……没,没招来魂么?” “没有,这里根本没有鬼的气息,”于朗叹了口气:“叫他俩进来吧。” 江天晓本想走出去叫何盛和韩滔,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刚才的幻觉,沙袋,电缆,水泥车上的橡胶手套……他默默收回脚步,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高声叫道:“盛哥!韩滔!进来吧!” 几秒过去了,却没听见脚步声。 “盛哥?韩滔?”江天晓又喊了一遍。 可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于朗疑惑道:“他们人呢?” 下一秒,就在江天晓那句“我们出去看看吧”刚要说出口的时候—— 他听见身后的于朗猛抽了一口气。 “小心!”于朗死死扼住江天晓的手腕,只一刹那,将他朝一旁狠狠甩去! 江天晓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撑住地的双手火辣辣地疼。 “怎么——” 于朗猛地扑在了江天晓身上!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江天晓听见“哧”地一声,自于朗身上传来。 紧接着耳边炸开于朗的暴喝:“起!” 空气中陡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宛如古装剧里的战争场面,两军交锋,兵戈相击! 于朗撑着江天晓的肩膀从他身上翻下去,又是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江天晓赶忙托住于朗的后背:“……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有鬼,”于朗说着,又抽了一口气:“看来刘小盼已经成了凶煞……是我大意了,我们现在在他的“域”里,和外面隔绝了,所以何盛他们听不见你的声音。” 江天晓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怎么办……” “玄武阵还能挡一阵,最多十分钟,一会儿……你会看见一根红线,你顺着红线的方向跑,无论,”于朗顿了顿,江天晓感觉到他的肩膀狠狠抖了一下,于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无论听见什么,无论身后或者前面有什么,都不要回头,尽快跑。你跑出去了,就赶快叫何盛进来……” 于朗猛咳一声,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冲在江天晓扶着于朗的手上。 刚才那声“哧”—— “你受伤了?!”江天晓只觉脑子里一声轰然巨响。 “小伤,”于朗把江天晓的手推开,再一次强调:“看见红线就跑,不许回头,明白了么?!” 江天晓抓住于朗的手臂:“那你怎么办?” “我解决他,”于朗脸上竟然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这点小东西伤不了我,刚才是被暗算了。” “……真的?”江天晓的手上还沾着于朗温热的血。 “别废话了!”于朗起身,利落地把江天晓拽起来:“要来了。” 清脆响亮的兵戈声似乎形成了一个圈,把江天晓和于朗围在里面。 “一。”于朗迅速捏了一下江天晓的肩膀。 “二。”江天晓的后背紧绷成一条线。 “跑!”于朗话音一出,兵戈声瞬间消失,一条红线倏然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条闪着血红光芒的细线,自于朗胸口生出,穿过江天晓胸口,延伸向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愣什么!”于朗咬牙切齿地,狠狠推了江天晓一把:“跑啊!” 江天晓向着红线延伸的方向拔腿狂奔,可他刚跑出几步,就被块硬邦邦的东西绊住,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我乃招魂者!”身后骤然爆出于朗的怒喝:“冤仇在此!” 江天晓愣了一秒,迅速爬起来,向前狂奔。 地上没再出现障碍物,五米,十米,十五米……江天晓越跑越快。 “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叫。 是于朗! 江天晓脚步一顿。 思维停了一秒——也可能只是万分之一秒——然后他飞速扭头。 红线的幽幽红光映着于朗,他手持菜刀,双膝跪地,那件黑色外套已经成了一地碎布。 他的整个后背,是殷红的。 于朗侧头,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却刀刃般锐利,撞进江天晓眼里。 穿过于朗和江天晓胸口的红线,抖了抖。 “跑啊!”于朗吼道,挺立的腰背却卸力般弯了下去。 只见他迅速将手里的菜刀向上方甩出! 然后那菜刀……消失了。 就是,一瞬间,消失了。 苍白的月光下,菜刀消失的方位,空中骤然显出一团黑色的东西。 江天晓一咬牙,转身朝于朗飞奔而去! 就在他抬腿的同时,那黑东西动了。它缓缓朝于朗移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音。 江天晓连喘气都忘了,向前一扑,死死抱住于朗,在地上打了个滚。 飞沙乱石打在江天晓后背,而他把于朗护在身前,恰好为于朗挡住。 就在刚刚于朗跪倒在地的位置,赫然立起一个黑影——不,与其说是黑影,不如说是,尸体! 青紫色的,咯吱作响的,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尸体。 那尸体颤颤悠悠地逼近两人。 江天晓已经顾不上恐惧了,他紧紧抓住于朗的腰,带着于朗踉跄后退。 “你……跑啊!”于朗口中吐出一股血沫。 “我跑了让你怎么办!”江天晓箍着于朗的两条胳膊紧了紧:“怎么办!” “你……放下我,不能让他完全苏醒了,”于朗用胳膊肘顶顶江天晓:“我要赋予你灵力,我们把这个“域”破出一道缝隙,懂吗!” “我要怎么做?” 那尸体的移动速度,竟然越来越快了! “你要用最大的力量,驾驭玄武阵!无论那凶煞离你多近,只要还没碰到你,就不要躲!咬破手腕!用你的血驾驭玄武阵!” “好!” 江天晓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咬下。 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于朗带血的手掌摁上江天晓的额头:“彼之逆道,兵借玄武,起!” 手腕上的血滴滴答答,兵戈声再次响起。 尸体停止了前进。 可江天晓一口气没缓过来—— 尸体又动了! “起!”于朗一声爆喝,嗓音已经完全嘶哑了。 兵戈声愈发强烈,殊死的交锋仿佛就在耳边。 江天晓手腕上的血越流越快,鲜红的血液没有向下滴落在地上,而是被狂风吹起一般,消融在那疯狂的兵戈声中。 尸体不动了。 这时江天晓和它只有几步之遥,江天晓清晰地看见那可怖的景象——不只是血肉模糊那么简单,那尸体竟是扁的!甚至,脖颈处斜斜露出一小截白骨…… 于朗的手仍旧紧紧贴在江天晓额头上,冰凉如铁。 一秒,两秒,三秒…… 江天晓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是于朗倒向了他。 (一身伤的于朗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章 于朗倒在江天晓身上的同一瞬间,空气中陡然升起浓重的血腥味,隐隐的还有些腐臭。 江天晓一面搂紧于朗,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可怖的尸体。 两秒后,尸体“哗啦”一下,如一团污泥般,垮在了地上。 江天晓吓得接连倒退几步,借着红线的幽光,低头看见有一股股黑紫的血液从那团尸体中蔓延开来—— “起!” 身后响起一声粗粝的怒吼! 兵戈声又响起来了,并且比刚才更强烈,江天晓扭头,只见何盛正大步走近,他怒目圆睁,精悍的手臂上筋脉凸起,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妈的!” 地上那软趴趴的一团一动不动,紫黑的血液却仿佛有了生命,如一条条蓄势待发的眼镜蛇,扭曲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就会直立起来。 “竟然是这么强的煞……”何盛迅速从衣兜里抓出一把符纸,塞进嘴里两下咬碎了,混着唾液吐在手心,嘶吼道:“玄武,起!!!”紧接着他单膝跪下,将手掌里的碎符纸狠狠拍在地上—— 那近乎疯狂的紫黑血液,倏然间静止了。 “玄武之力,”何盛又重复一遍,然后闭上双眼,声音更加低沉:“我乃驭灵人,今日在此,借力玄武,斩恶灵,收酷戾。” 地上的尸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紫黑的血液溢出来,空气中浓重的腐臭压得江天晓喘不上气。 “何盛——” 江天晓费力地扭头,看见韩滔跌跌撞撞向他们跑来。 “别过来!”江天晓大喊。 然而韩滔已经看见了地上的血。 “这是什么……”他颤抖着问。 “嘶!”何盛猛地坐倒在地上。 只听得“哧”的一声,江天晓眼前一暗——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令人作呕的尸体,妖异的紫黑血液,清脆的兵戈声……全部消失了。 何盛起身,在韩滔面前站定,几秒后他抬腿,向着韩滔的肚子上狠狠踹去!韩滔单薄的身体便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何盛上前一把抓起韩滔的领子:“你和那鬼东西是串通好的吧!” 韩滔瞳孔抖了抖:“什么鬼东西?你说的是不是小盼?他——他——” 江天晓感觉身体软绵绵的,咬破的手腕已经疼得麻木。他一低头,就看见于朗的颈动脉又显现出幽幽黑色。 “盛哥!”江天晓喘着粗气:“先来看看于老师!” 何盛一把将韩滔从地上提溜起来,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抓着,快步走来。 他将手掌覆在于朗额头上,过了大概半分钟,点点头:“他只是消耗太大,后背又受了伤,你背着他——能背吗?”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中平静下来:“可以的。” “我们先走,那东西现在走了,保不准一会儿会再出来。” 一行四人,一个背着一个,一个抓着一个,迅速撤出了工地。 回到酒店,何盛直接把韩滔绑了起来,韩滔也不挣扎,只是目光始终锁在何盛身上,反反复复问着一句话:“小盼是不是还在?!” 何盛不理他,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包裹密实的纸包,打开了,捏着于朗下颌强迫他张嘴,将纸包里的药粉尽数倒尽了他嘴里。 “你喂他点水,让药粉赶快下去。”何盛吩咐江天晓。 “好。” 江天晓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想仿照何盛去捏于朗的下颌,但手指触碰到他冰冷苍白的脸颊,又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啧,”何盛伸手捏住于朗,看向江天晓:“快灌水。” 江天晓赶忙将水倒进于朗口中。 那药粉不知是什么磨成的,一遇水,便散发出强烈的苦味,比中药更甚。 昏迷中的于朗似乎皱了下眉。 “你好好看着于朗,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何盛又用药粉和绷带给江天晓的手腕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看看另一边被他绑成粽子的韩滔,对江天晓说:“今晚的事情实在出乎意料……一切等于朗醒了再说。” “……好。” “于朗为了你真是……”何盛的话只说了一半。 他起身走到韩滔身边,一记手刀利落地砍在韩滔后颈上。 “咚”地一声,韩滔倒在地上。 江天晓:“……你刚刚说什么?” 何盛:“于朗为了你真是不要命。” 江天晓一震,喉头有些发哽。 何盛神色复杂:“我没想到你什么都不会,但只用血就能驱动玄武阵……江天晓,多的话我还是不说了,总之,”何盛顿了顿:“别辜负于朗。”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多,于朗才悠悠转醒。 江天晓衣不解带在他床边坐了十多个小时,其间睡睡醒醒,始终心神不宁。 于朗睁开双眼的时候,江天晓正揉着眼睛,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于朗:“……怎么不吃饭?” 江天晓一个哆嗦:“盛哥!于老师!醒了!!!” 于朗扫了江天晓一眼:“我没事,不用激动。” 江天晓一把抓住于朗的手:“于老师你……你真没事?要不要去医院?或者,我去买点药什么的?” “松手,”于朗叹了口气:“不用去医院,药我有,不用买。” 何盛走过来,看看于朗,也叹气:“你把江天晓吓坏了,从昨晚回来到现在,都是他守着你。” 于朗:“……哦。” 江天晓想起昨晚还心有余悸,又想起何盛说于朗为了救自己命都不要了,再看看于朗,心里就打鼓似的咚咚咚。 “韩滔呢?”于朗问。 “在另一间房,我给喂了点药让他睡了——从一大早就开始缠着我问刘小盼是不是真的变成鬼了,跟他妈抽风一样。” “还得去一次,”于朗抿着嘴唇,表情冷下来:“昨晚是大意了,那个恶煞设了一个域,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完全没察觉到……问题是,煞只能在当初死亡的地方活动,它怎么能预知我们要去,提前设域?” 何盛皱眉:“这个韩滔还是有问……” 于朗摇头,打断了何盛的话,略微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更可能是沉渊门,他们监视我们,然后提前告诉那个煞。韩滔只是他们计用来骗我们过去的诱饵。” 江天晓一个激灵:“沉……他们和那个鬼是一伙的?!”他只听韩滔说沉渊门答应帮他找刘小盼,却没想到沉渊门和刘小盼还有这层联系! 于朗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说:“很可能是这样,但具体情况——还得再去一次那个工地。” 江天晓:“……再去一次?” “你害怕可以不去。”于朗说。 “我……”害怕确实是害怕,但他更担心的是他们的安全。 “不用怕的,”何盛语气轻松:“既然已经知道了那里有恶煞,凭你于老师的本事不会有问题,你好好跟着就可以了——顺便也学点儿东西。” 江天晓连忙点头:“好。” 于朗坐起来,脱掉了身上染血的T恤:“江天晓准备和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何盛你也准备一下,今晚就去。”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于朗苍白瘦劲的后背,靠近右边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半掌长的伤口,看上去已经愈合了大半,但还是泛着狰狞的暗红。 “于老师……”江天晓咽了口唾沫:“你的伤……” “没问题的。” 于朗这么说,江天晓只好把一肚子话默默咽下。 下午于朗带着江天晓吃了老友粉,在附近的市场上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菜刀,锅铲,花椒……不知道的以为是厨子来采购了。 于朗出门前洗了个澡,头发还是微微湿润的,他换掉昨天满是血迹和灰尘的衣裤,穿了件白衬衫,牛仔裤,整个人清清爽爽,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 傍晚时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酒店,回去的路上,江天晓走在于朗身后,看着夕阳把他本就瘦削的影子拉得更加细长。一盏盏暖黄的路灯亮起来,夏天的晚风温温柔柔地拂在脸上。 江天晓一阵恍惚,觉得他和于朗像是……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傍晚下班,一起买了菜,回家做饭。 然而到了酒店,看见躺尸般瘫在床上的何盛和韩滔,就什么美好的幻想都没了。 何盛没开灯,举着个手机玩欢乐斗地主,只有幽幽白光映在他脸上,再加上诡异的欢乐斗地主配乐以及时不时地“不要”“管住”,场面十分惊悚。 韩滔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 于朗“啪”地打开灯:“准备一下吧。” 何盛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于朗脸上,又移到江天晓脸上,意味深长:“你们可是出去浪了一下午……我这饭还没吃呢。” “我,”江天晓结巴:“我们,是买东西去了,不是……”其实是做贼心虚的,这一下午跟着于老师,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于朗压根没搭理他俩,径直走到韩滔面前,毫不客气地抓着领子把他提溜起来:“我最后问你一遍,刘小盼的事,你知道多少?” 韩滔摇头,嗓音依旧是嘶哑的:“之前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只……接到了他的电话,但他的确死了……别人都这么说……沉渊门答应帮我找他。” “昨天晚上在工地,你看见了,对吧?” “那真的是小盼?!”韩滔猛地抓住于朗手腕:“……小盼?” 显然他看见了那只鬼的样子,一团模糊的,腐臭的,露着白骨的……肉泥。 “现在还说不好,今晚再去看看。” “……”韩滔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半晌,他直挺挺地坐回床上。看样子已经崩溃了。 “无论那只鬼是不是刘小盼,今晚都一定要制服它,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吧。” 于朗说完,率先拧门走了出去。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章 入夜后,一行四人,再次来到了工地的铁门前。天空中月亮露出大半个脸,月光亮堂堂地,照着昨晚被何盛断开的铁锁链。 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吧。”于朗推开了工地的铁门。 地上的沙子,破旧的水泥车,垒在一起的砖头……昨天的一幕幕一成不变地,出现在眼前。江天晓默默哆嗦了一下。 “呃!” 他害怕得走了神,没想到于朗忽然停下,便一下巴磕在了于朗的后脑勺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景太恐怖,江天晓觉得于朗的声音透出森森寒意:“江天晓,专心一点。” “嗯……好。” 四人接着往里走,一直走到了那栋未竣工的大楼前。 站在楼前,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阵阵阴风从楼里吹出来,江天晓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于朗站着没动,何盛从背包里取出下午他们买的锅铲,菜刀,不锈钢盆,他轻拿轻放,举手弯腰间满是小心翼翼。 他又窸窸窣窣布置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于朗身边:“可以了。” 片刻后,空旷的工地里,回响起于朗悠长的声音:“玄武之力……以康大祀……” 清脆的兵戈声响了起来,环绕在四人身侧。 “没有域,”于朗说:“走吧。” 伴随着兵戈声,江天晓稍稍安心了一点,跟着于朗和何盛走进大楼。 空荡荡的大楼里,穿堂风凉飕飕的,但除了隐隐风声之外,再无其他。 江天晓留心看向四处,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出现在门口见过的水泥车沙袋之类的东西。 月光也依旧亮堂堂的。 何盛轻轻“嗯”了一声,是疑问的语气。 “再来一次。”于朗说。 于是何盛再次掏出菜刀锅铲,按方位放置在地上。 “玄武之力……以康大祀……” 很快于朗吟咏完,但依然,一切如常。 “难道已经不在了?”何盛轻声说:“才过了一天——是沉渊门?” “不对,沉渊门的目标——” 于朗话没说完,楼外忽然响起一连串的“咚咚咚”巨响! 下一秒,一个十分年轻,甚至有点青涩的男声透过喇叭响了起来:“于朗,何盛,二十秒,滚出来!” 于朗和何盛对视一眼,于朗竟然笑了笑。 “这这这是谁?”江天晓哆嗦着问。 “沉渊门,”于朗淡淡地说:“韩滔,顺便,你可以看看和你合作的人到底是什么德性。” 何盛扬声吼回去:“崽子,一个个词往外蹦,还没学会说话么!” 于朗:“……” 江天晓:“……” 韩滔:“……” 外面的男人恶狠狠地骂了句“我操”。 “我们……怎么办?”江天晓心说这会儿激怒敌人是不是不太理智啊! “放心,”何盛拍拍江天晓肩膀:“有于朗在,他们根本进不来。” “呃,那……”江天晓看向于朗:“我们就在这儿待着?” 于朗轻描淡写地说:“让他们折腾吧,进不来,进来了也打得过。” “他们?”江天晓又一个哆嗦。 于朗:“不知道来了多少,不过多少都一样。” “……”于老师好威武好霸气。 气氛一时间竟有点儿诡异的放松,外面那个刚刚喊了喇叭的男人,正指挥着什么,听得出来他们在进行一次次尝试,但都没有成功。每次失败,那男人都会气哼哼地骂一声“我操”,像个输了球的暴躁高中生。 于朗和何盛竟然还带着烟,此时一人一支,沉默地吸着烟。 过了一会儿,韩滔说:“也给我一支吧。” 何盛便递给他一支。 江天晓:“……也给我一支?” 何盛含着烟笑了一下:“别了吧,长大再抽,啊。” 江天晓:“……” 被鄙视了的江天晓只好扭过头,支着耳朵听楼外的男人抓狂。 “这个不对,换张符。” “雄黄?你带雄黄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法海啊?” “朱砂!碳素笔不行!” “要用符纸!A4纸不行!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操!啊!!!” 江天晓心想,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夜更深了,月光黯淡了一些,穿堂风的凉意也更甚。 何盛又朝外面的人喊了一声:“你们行不行啊!小朋友别逞强啊!现在走还能赶上宵夜啊!” 外面的男人没回答,指挥其他人的声音却越发气急败坏。 于朗“哒”地摁下打火机,点了不知是第几支烟,他缓缓吐出一阵灰白的烟雾,表情懒洋洋的。 江天晓站久了腿麻,便在于朗身后的一小块地方活动腿脚。 他在那一小块地方走来走去,有点无聊,刚想找个话题和于朗聊天,脚下却猛地一绊—— “啊!”江天晓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在地上。 于朗扭头看江天晓,江天晓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笑:“绊了……一跤,咳,这哪来的石头……” 说完做出低头在地上找石头的动作遮掩自己的尴尬,一晃眼,看见了刚刚把自己绊倒的石头。 …… “啊!!!!!!!” 江天晓猛地后退数米,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于朗迅速问。 江天晓大口喘粗气,指向地上。 刚刚绊倒他的,是一截……人类的小臂。 还带着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声音,八道目光紧紧锁在那截诡异的断臂上。 几秒后,于朗把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与何盛对视一眼,紧接着,何盛从裤兜里掏出了闪着寒光的……江天晓眨眨眼,发现是匕首。 于朗右手握刀,双腿微微分开站立,做好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沉声说:“江天晓,韩滔,站在我们身后,有些不对劲。” 何盛抓出一把花椒塞给江天晓和韩滔:“拿好了,如果有什么东西凑过来,就用花椒撒。” 又过了几分钟,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悠长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缓慢,像是刻意拖拉着步伐。 “来了。”于朗说。 “唔!”江天晓猛地捂住鼻子——有一股极其强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像河道里堆积的死鱼,也像……腐烂许久的尸首。江天晓猛地想起,这就是昨天晚上闻过的腐臭味! 下一秒,只见于朗身形一闪,朝着前方不见五指的黑暗扑了过去! 黑暗中,江天晓看不清于朗的身形,却看见他双手攥着的匕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痕迹,像带着烈火。 江天晓接连听见几声“噗嗤”,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地跳。于朗伸出一条胳膊拦着江天晓,防止他不知不觉间凑近。 “何盛!”前方传来于朗的嘶吼:“驱阵!” 何盛立刻扎开马步,抓一把花椒撒在脚下的地上,然后又哗啦啦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再摁起打火机,弯腰凑向地面。 “轰”地一声,凶猛摇曳的火焰拔地而起,伴随着浓烈刺鼻的花椒味儿。 何盛抓出一张符纸,啪地将符纸掷向了熊熊火焰中。 “玄武,起!” 一瞬间,兵戈声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猛烈的火焰,直向着于朗所在的黑暗冲去。 江天晓被花椒味熏得两眼流泪,他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睛,不敢让视线模糊。 蔓延的火焰照亮了那团黑暗—— 于朗一手攥一把银亮的匕首,匕首的刀锋,划出烈日般火红的痕迹,他身形极其敏捷,与一团黑色的腐肉左右周旋着,那腐肉看上去略有些迟钝,于朗一弯腰,灵活地避开扑过来的腐肉,身体闪到它后方,右手的匕首狠狠插进腐肉中! 那团腐肉发出一声浑浊的“咕——”,随即轰然摊在了地上。 于朗后退两步,然后再次扑上去,两把匕首同时插进腐肉之中。 那腐肉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挣扎蠕动着,却无法撼动钉进地面的匕首。 “何盛,收!” 何盛指尖已经夹着一张符纸,他伸出舌头在那符纸上舔了一下,然后冲到于朗身边,手抓朱砂在地上画起了阵。 江天晓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朗,火焰映亮了他的脸,江天晓看见他的白衬衫上已经布满了暗红的血滴,眼神却依然锋利如刀,透出冷酷的杀意。 “诶——”江天晓听见声音,回头看去:“韩滔,你去哪?” 原本一声不吭站在江天晓身旁的韩滔,忽然向着门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妈的!站住!”何盛的阵本已经画了一半,此时竟不顾阵法,怒吼着追了上去。 然而已经晚了,韩滔像不要命似的,直冲到了外面。 “于朗!”何盛见追不上韩滔,转身高喊:“快放开!沉渊门!” 于朗也不犹豫,利落地抽出匕首,向后一跃,远离了那团腐肉。 “这是怎么——啊!”江天晓话没说完,已经被何盛一脚踹倒在地上。 “你是傻bī么!看个人都看不住?!”于朗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江天晓懵了。 于朗快步过来,拍拍何盛的肩膀:“煞又跑了,先解决麻烦。” 然后他向江天晓伸出手:“起来。” 江天晓暗自咬咬嘴唇,没去拉于朗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于朗收回手,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可怜巴巴的江天晓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章 “何盛我操你大爷!”男人的声音又透过喇叭响了起来,这次倒是中气十足。 江天晓愣了愣。扭头,看见一队人缓缓走进来。 为首的便是个手里提着喇叭的男人,而韩滔则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侧。 他们身后,看着最少有十个男人,他们一律穿着蓝T恤,每人手里拿一个强光手电。 “一旦有人从域里主动出去,域就被冲破了。”于朗沉声说。 江天晓瞬间明白了何盛如此愤怒的原因——但韩滔竟然还是和沉渊门一伙? 沉渊门的人在距离江天晓他们大概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借着地上未烧尽的火焰,江天晓暗自打量那应该是首领的男人。 令他惊讶的是,那男人——不——男孩,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凌乱的黑发半遮着脸,身穿肥大的牛仔裤和松松垮垮的蓝色T恤,T恤上印了一个亮闪闪的粉色骷髅。 “把他交出来,于朗,”男孩伸出手指,指向江天晓:“然后那只煞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们可以放你和何盛走。” 于朗没说话,何盛却笑了笑:“不该先问声叔叔好?”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孩扔了喇叭,活动着手腕说。 “小陈长本事了么,”何盛还是漫不经心地:“真以为凭你们,能给我们吃‘罚酒’?一段时间没动手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男孩儿没接何盛的话,直接看着于朗说:“你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更何况那边有恶煞,这边有不会灵术的他,你觉得凭你们两个应付得了吗?” 于朗没立即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江天晓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们带走的,除非我死了。” 江天晓:!!! 男孩儿顿了顿,咬着牙说:“你非要这么固执?” “别废话了,孩子,”于朗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要打就赶快打,一会儿那个恶煞恢复过来,对我们谁都不是好事。” 他话音刚落,背后的黑暗处,就传来几声模模糊糊的“咕叽咕叽”。 而这边,于朗丢下一句“保护好江天晓”,已经再次手握匕首迎了上去! 首先和于朗交手的是个瘦高的青年,比于朗还要高一些,身手也是极其敏捷,他使一把又薄又长的砍刀,在侧身躲过于朗的进攻的一瞬间,一拧身,直冲着于朗的左肩砍下去—— 于朗身体一闪,那砍刀几乎是贴着他胳膊,砍进了空气里。 江天晓倒抽的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不来。 两人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于朗的匕首和男人的砍刀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但没过久,男人便猛地向后一跃,脱离了战斗。 “连符也使不出来,”于朗笑了一下:“我看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他是个体型异常壮硕的男人,T恤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结满遒劲的肌肉的手臂。他什么武器都没有拿,双手攥成两个铁球般的拳头,迅猛地向于朗砸去。 于朗微微俯身,随即轻巧地跳起来,膝盖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顶上他的手腕! 江天晓双手颤抖着,恨自己不能冲上去和于朗一起战斗,却反而要被何盛保护着,在这里拖后腿。 然而没到十分钟,壮汉被于朗一脚踹向了沉渊门的众人,咕噜咕噜在地上打了一串滚。 于朗干脆地抹了把脸:“你们一起来吧,别浪费时间了。” 他腰背挺得笔直,如一座冷峻的山峰。 为首的男孩一挥手,沉渊门的人便果真把于朗围起个圈,江天晓急得想往前冲,被何盛拽住胳膊:“别添麻烦。” “我……”江天晓咬着牙:“干脆我跟他们走得了!于老师身上还——” “闭嘴!”何盛恶狠狠地打断江天晓,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于朗能应付。” 然后,何盛拽着江天晓后退了好几步,在地上画了一个正方形的符阵。 江天晓发现自己被困在了符阵里,沿着那正方形的朱砂,仿佛有一层透明的膜,他的身体只要碰到那层膜,就会被弹回去。 “这是困灵术,持续不了多久,但困住你够了。”何盛说。 江天晓:“你!” 何盛面无表情:“于朗现在是在保护你,懂么?所以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在帮他了。” 江天晓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于朗在十来个人之间闪转腾挪,他们的打斗是使用了灵术的,只见于朗随手洒出一把符纸,便逼得五六个人直往后退;但于朗以一对多,也不尽占优势,江天晓看见于朗后背硬生生挨了一棍,他身体一晃,很快稳住了,一个敏捷的转身,朝身后的男人踢去。 江天晓急得向前扑,又被狠狠弹回去,跪倒在地上。 在摇曳的火光里,江天晓看见于朗的白衬衫沾上点点殷红,他那双平日里淡漠如水的眼睛,满是寒冷如铁的杀意。 江天晓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沉渊门的人,包括为首的那个男孩儿,被于朗一个接一个,扔成了一堆。 只剩下他自己还站立着,身体摇摇晃晃,但最终是站稳了,朝江天晓一步步走来。 何盛跑出去追逐韩滔了,于朗站在江天晓面前,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只是他煞白的脸和身上的血迹,使他看上去无比脆弱。 “于老师,你……” 于朗不说话,只看着江天晓的眼睛,几秒后,他向着江天晓,直直栽了下去。 “于老师!!!” 于朗的身体又瘦又硬,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缘故,带着热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江天晓甚至不敢使劲搂于朗,只能一手揽着他肩膀,一手轻轻扶着他的腰。 “我没事,让我歇一会。”于朗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这时何盛抓着韩滔回来了,韩滔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眼眶乌青,两个鼻孔都哗哗淌着血,显然是何盛打的。 “于朗,撑得住么?”何盛一面说着,一面拍了张符在于朗后背。 “没事。”于朗咳了一下,他的脸顶在江天晓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在江天晓胸口。 “还有个麻烦没解决,”于朗又接连咳了几声,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江天晓:“恶煞还没收。” “我来。”何盛说。 “不行,那几个不知道能晕多久,你保护江天晓,我来。” “好。”何盛干脆地答应了。 “于老师!”江天晓身体不受大脑控制,直接一把抱住于朗:“你别去!不用管我,我——” “你什么你,”于朗捏住江天晓手腕,硬是把他的手掰开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不要添乱。” 何盛一手抓着韩滔,一手拎过江天晓:“你安分点!” 于朗向着刚刚的那一团黑暗走了过去,这时他的步伐已经不太稳了。 江天晓双手握拳,兀自颤抖着,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涌出来。 很快,黑暗中响起了于朗的吟咏声:“玄武之力……以康大祀……”他的声音听起来如薄纸般脆弱。 伴随着再次响起的兵戈声,黑暗中竟出现了一缕缕鲜红的线,如烛火般荧荧发光,错综复杂着,悬浮于空中。 “真不要命了么……”身后忽然传来男孩的声音,江天晓扭头,发现他颤颤悠悠地坐了起来,靠着墙壁:“于朗不要命了么……” 另一端,那些错综复杂的红线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刹那间绕起了圈,如一个蚕蛹般,悬浮在空中。 “咕叽——咕叽——”的声音又响起来,江天晓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些红线渐渐收紧,而那“咕叽”声也越发急促。与此同时,骨肉被碾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从红线团中隐隐传出。 显然,那恶煞被困在了红线中! “何盛江天晓,带韩滔过来。”于朗忽然说,声音听着已是气若游丝了。 何盛闻言,抓着韩滔向黑暗走去,江天晓跟在他们身后。 走近了,腐臭扑面而来,借着红线的荧光,江天晓得以看见那恶煞——一团乌黑的腐肉,乱七八糟的白骨不断从腐肉里支棱出来,有些被碾碎了,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小盼!!!”韩滔忽然发了疯,挣扎着扑向那腐肉。 但他无法从何盛手里挣脱出来,双臂被拧着,整个人徒劳地踢着腿。 “韩滔,最后的机会,你不说真话,我让你看着他灰飞烟灭。”于朗说。 “我说!我说!”韩滔跪在地上,喊破了音:“你别杀他!” “你和沉渊门为什么合作?内容是什么?” “先是我接到了小盼的电话……他让我来这儿……他告诉我他被人害死了,让我替他报仇,我才、才同意了和沉渊门合伙——你别!” 红线又收紧了一些。 “你还不说真话是么?”于朗说:“刘小盼被人害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报警,而是找沉渊门?” “听我说!”韩滔狠狠抽噎了一下:“害死小盼的是个包工头,家里在柳州势力很大……我一个人没背景,没证据,根本没办法!不是我找沉渊门,是小盼让我找的!沉渊门让我把你们引进埋伏,答应给小盼报仇!” 于朗不说话,却继续收紧红线,那恶煞剧烈地蠕动着,却根本敌不过红线的束缚,生生被削掉了一大团肉! “你别杀他啊!!!”韩滔被何盛反剪着胳膊,费力地弯下腰,跪在地上冲于朗磕头,“咚咚咚”的闷响回荡在几个人之间:“我真的没撒谎!!!” 江天晓甚至觉得韩滔的头要撞碎了,而于朗一眼不看,片刻后,他扬起手臂在空气中划了一下—— 红线停了。 (脑壳撞碎的韩滔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章 “从刘小盼死,到今天,都是一个局,”于朗朝红线包裹着的恶煞看了一眼,说:“你自己想想,这样的一个煞,怎么可能说得出话,并且给你打电话?” 韩滔颤抖着扭头看向那边沉渊门的人,为首的男孩仍然后背靠在墙上,捂着肚子大吼:“你别听他的鬼话!” 于朗轻轻叹了口气,一手从衣领里取出脖子上的吊坠,一手接过何盛递来的符,闭上了双眼。 红线松动了一些,缓缓地转着圈,与此同时,于朗手心的符纸开始自燃。 那团恶煞又呻yín了几声,便彻底没了声响,几秒后,红线中闪出一道苍白的影子,围着吊坠转了几圈,然后如水滴般渐渐渗了进去。 韩滔已经完全崩溃了,哑着嗓子来来回回地喊:“小盼——小盼——” “快走。”于朗说。 何盛紧紧抓着歇斯底里的韩滔,江天晓跟在于朗身旁,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建筑工地。 沉渊门的人还歪七扭八地瘫在地上,明显被揍得不轻。那男孩气急败坏地捶着地,在江天晓他们身后吼道:“于朗!你还敢用心线!你等死吧!” 于朗连头都没回。 四人拐出僻静的小路,走到大街上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何盛故技重施在韩滔的后颈上看了一记手刀,江天晓借着路灯,看见于朗脸色白得吓人。 “于老师,要不,我背着你?” 于朗没说话。 “……于老师?” 于朗的身子忽然狠狠抖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向后栽去。 柳州和康医院,凌晨一点半。 “于老师真的没事吗?!”江天晓双手抓着头发,问何盛。 “没事,”何盛取出一支烟,刚要含进嘴里,被路过的护士一瞪,又讪讪放回去:“于朗和沉渊门是笔旧账,你不用……太愧疚,就算没有你,沉渊门也是要算计他的。” “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用……”江天晓眼眶有点酸。 何盛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地说:“这个么……也是没办法的事……” 于朗被安排在加护病房,因为他除了一身外伤外,心脏还有严重的心律不齐,医生说需要观察一晚。 江天晓隔着病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看于朗,这次他的颈动脉倒没变成诡异的黑色,但他面白如纸,嘴唇乌青。 “盛哥,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就算完了?”江天晓问。 “也许吧,不好说。” “我……我会好好学灵术的。” 何盛笑着叹了口气:“你不学于朗也要逼着你学了。” “盛哥,”江天晓暗暗握紧了拳:“于老师心律不齐……是因为那个‘心线’,是吗?” 何盛深深看了江天晓一眼,“对,就是他收恶煞的时候,那些红色的线。” “那是……什么原理?” “也是一种灵术,操纵携带灵力最多的心头血来战斗。” “心头——心头血?!”江天晓吓得坐直了身子。 “所以这项灵术一般没人用,除非实在情况紧急。” “……” “害怕了?”何盛笑了一下:“也不会总有今天这种情况,主要是跟着个你,你不在,我和于朗可以直接走人。” 江天晓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问:“于老师,有两次忽然昏过去,脖子上的血管就……变成黑色,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何盛干脆地回答。 “啊?”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毛病了,但原因他从没说过。” 江天晓盯着医院惨白的墙壁,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沉渊门那个男孩的话,他说于朗真是不要命了……于朗的身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四天后,于朗出院。 江天晓看着瘦了一圈的于朗,恨不得割下二两大腿上的肉给他吃。于朗走在江天晓前方,原本合身的白T恤变得宽松,被风一吹,像只鼓起来的白帆。 江天晓两手拎着住院时买的暖壶塑料盆,寸步不离地跟在于朗身后。 “你……”于朗回头看向江天晓,竟然面露犹豫:“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啊。”江天晓傻愣愣地说。 “……” “无事献殷勤,”何盛笑了笑:“后面的我就不说了。” 江天晓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次吓着他了,愧疚着呢。”何盛向于朗解释道。 江天晓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于朗看看江天晓:“那你就好好学灵术吧。” “我会的我会的!” 韩滔在一旁半死不活地跟着,四人一路走回了酒店。 放好东西,何盛招呼江天晓和韩滔坐下,于朗也走过来坐下。 “这次这事儿,当然还没完,”何盛点了支烟:“虽然刘小盼的死和沉渊门脱不了关系——这是沉渊门一贯作风——但还是得继续调查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害死他的,都要查出来。” 韩滔看向于朗,神色悲戚。 于朗语气平静地说:“第一,刘小盼的魂魄我没打散,现在在我这养着,一时半会说不了话;第二,已经到了这一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必须弄清楚,配不配合,你自己决定,配合就不许再有隐瞒,不配合就走吧,这事从此以后和你没关系了。” “我配合!”韩滔猛地凑近于朗:“我不会——再放弃小盼了。” 江天晓心里一阵叹息,暗想他都成个魂儿了,你再说什么也晚了吧? 于朗:“如果你还有隐瞒,我会直接打散刘小盼的魂魄——沉渊门已经暴露,刘小盼和你对我们都没有意义了。” “我明白。”韩滔低声说。 “那就分成两路,我和江天晓去调查刘小盼生前的那个施工队,何盛和韩滔,先去派出所想办法看那天的调查记录,然后去找工地附近路段的目击者,或者摄像头的录像。” “可以,”何盛站起身:“那现在就去吧,宜早不宜迟。” “老师你身体……行么?” 于朗还没回答,何盛倒先笑了:“你竟然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江天晓:“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朗看了眼江天晓,江天晓默默闭嘴。 他觉得于朗看他的眼神像看智障。 出发前,于朗竟然换上了件老头衫,和一条肥大的黑色短裤。 “老师你……” 于朗点头:“穿成这样方便些。” 然后他带着江天晓吃了碗老友粉,看于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江天晓忍不住问:“于老师,你知道施工队怎么查?” “那么一队人,就算现在散了走了,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呃。”于老师说的话真有道理。 吃完粉,于朗又带着江天晓走向了施工工地。 一点不夸张地说,江天晓已经对这个工地有阴影了,尽管现在是大中午,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但江天晓远远看见那未竣工的大楼,心底还是一阵阵冒寒气。 “还、还要进去?” “不进去。” 于朗在施工工地不远处的高中门口停了下来。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卫的玻璃。 窗户开了,一个老大爷探出脸:“怎么了?” “大爷,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打听?打听什么?”老大爷一脸警惕。 “是这样的,我奶奶有个老房子在这片儿,最近听说这片儿要拆迁了,我专门从北京回来看看情况。” “拆迁?”老大爷一下提高音量:“我没听说啊?你在哪听说的?” “我同学在规划局哪,他跟我说有消息……真的假的啊?我本来还想卖了花园路的房子,真拆迁我就不卖了。” “你以为拆迁能分着什么!”老大爷一脸愤愤:“真要拆了?我在这儿住了快三十年了也没听谁说过要拆!” “我这不是来打听一下么,”于朗慢条斯理地说:“再说您看那边不还有工地呢,我估计这边要搞建设吧,这边的房子是有点老了……” “那工地早不干了!” “啊?” “出了事儿,死了好几个。” “噢,”于朗非常淡定地冲老大爷摆摆手:“您不知道算了,打扰您了,我本来还想打听打听拆迁款来着。” “你等等,”老大爷叫住于朗:“你这消息准不准?” “我要知道准不准还来打听么。”于朗无奈地笑了。 “反正我们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老大爷愤愤地拍了下桌子。 “诶,”于朗挑了下眉:“您认不认识旁边那儿工地的人啊,他们该知道吧!他们在这边盖楼,是拿了审批的,没准有其他消息呢。” “这帮人走都走光了……”老大爷掏出个破旧的老人机:“有倒有个号码,开吊车的小伙子,老来我这买烟。” “那您问问,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他们拿审批文件的时候,听没听见别的消息。” “什么审批文件?” “就是国土局批下来的,你让他去找包工头打听,包工头再去问甲方……” “你说的什么?哎——人老了,听不懂这些,”老大爷从手机里找出号码:“要不你问吧,小伙子?” 于朗“嗯?”了一声,面露尴尬:“我又不认识他,这不太好吧。” “这没事,你就说我让你打的……” “这,”于朗笑了笑:“真的不太合适,算了吧,反正我也是听同学说的,也许消息不准呢。” (虚弱的于朗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章 “老师……”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小声问:“刚才怎么不打电话?” “那个号码不是柳州的,”于朗点起一支烟,断断续续地吸着:“这种流动的工程队,很可能已经不在柳州了。” “啊?”江天晓愣了愣:“那怎么办?” “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于朗倒是云淡风轻的:“他们能来这儿打工,那肯定是和当地人有什么联系,明白吗?” “嗯……” “走吧,”于朗夹着烟冲江天晓侧脸笑了一下:“看看何盛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但说是去看看何盛那边的情况,于朗却并没有带着江天晓去找何盛和韩滔,而是进了间茶馆,要了雅间,打起电话来。 他讲一口畅快的重庆话,江天晓半个字都听不懂。只默默地想,听说重庆话匪气重,跟吵架似的,怎么于老师说起来就这么斯文,真好听…… 不多时,于朗挂了电话,招呼服务员点了一壶铁观音,扭头问江天晓:“你饿不饿?” 江天晓脸一热,这会儿才十点半,但他确实有点饿…… 于朗笑了笑:“喝完茶带你去吃饭吧,来了这几天了也没好好吃一顿,这边狗肉挺出名——你吃不吃狗肉?” 江天晓很不好意思:“我什么都可以……” 于朗点点头,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悠悠啜饮着。 江天晓一头雾水,不知道于朗为什么要在这儿优哉游哉地喝茶——不查刘小盼的事儿了吗?但是,但是——思绪一偏,江天晓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不敢看于朗的眼睛,只能从他细长的脖颈开始打量,于朗穿着的纯白老头衫是个低低的圆领,唉,江天晓暗想,为什么老头衫的领子要开这么低?! 再转念一样,也许不是领子低,是于朗这几天瘦得厉害。沿着他白皙的下颌,目光向下,是饮茶时滚动的喉结,两根凸起的锁骨又直又长…… “你看什么呢?” “我!”江天晓一个激灵:“……我看您、您瘦了好多……” 于朗瞟江天晓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是么”。 看是不敢看了,江天晓又学不来于朗品茶,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于老师,这个,刘小盼的事情……我们怎么查呢?” “你不是看见了吗,”于朗放下茶杯:“找人打听,查摄像头……主要就是这些办法吧。” “这……能不能用,呃,灵术,用灵术来算一算?” “你想的倒美,”于朗摇头笑了:“灵术的力量也是有范围的,这种事怎么可能算得出来?打个比方,我能用灵术捉鬼,但不能用灵术找出来出现鬼的原因,明白吗?” “明白明白。” “我们是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于朗的目光投向窗外,茶馆的仿古窗户的木质菱花,在他脸上投下横横竖竖的阴影,看得江天晓有几分恍惚,然后他听见于朗淡淡的声音:“在这个社会里生活,就要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哪怕是……驭灵人。” 一壶茶被于朗慢悠悠地饮尽了,这时已是十一点一刻。 于朗又打了个电话,仍旧是说的重庆话,但只说了几句,就挂了。 “走吧,”于朗起身:“狗肉吃不成了,事儿来了。” 江天晓跟着于朗走出茶馆,迎面就看见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后面蹲着个戴草帽的男人。 男人“啪”地从三轮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个公文包,冲江天晓他们走来。他的样子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灰衬衫黑西装金丝边眼镜,却带着一顶草帽。 “于儿,好久不见啦!”说的是重庆话。 “是,”于朗笑,也说重庆话:“都搞好了?” “放心啦,”男人把公文包递给于朗:“啥时候回重庆?” “不好说,”于朗拉开公文包看了一眼:“最近是走不脱。” “哎……”男人长长地叹气:“你不在,打麻将都三缺一,啷个办嘛。” 圆溜溜的眼珠一转,盯住江天晓:“这是……什么人啊?” “我学生,”于朗说:“带着出来见见世面。” “哦哟……”男人竟然暧昧地笑了笑:“学生啊,嗯,学生不错的……” 江天晓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笑声意味深长而十足猥琐。 好在于朗及时打断了男人:“行了,我还要办事,回头请你。” “好撒,明年冬天我爸满七十,过生的时候你要来撒。” “没问题。” 男人点点头,跳上三轮车,钥匙一拧,“吱——”地一声开着车走了。 江天晓一脸懵:“于老师,这是……” “我一个朋友,”于朗顿了顿,又说:“他是……不喜欢女人的,刚才他瞎说的话你不用理,这人就这样。” “……唔。”江天晓心想,原来那男人以为他和于朗是那种关系……怪不得笑那么猥琐。 唉,我也想啊。 路上于朗又给何盛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回酒店。 没一会儿到了酒店,何盛和韩滔已经在屋里了。于朗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扬扬下巴:“江天晓,把里面东西拿出来。” 江天晓心里有些奇怪,这么小个包能装下什么东西呢? 伸手进去,触到硬硬的壳子……好像是几个小本儿。 取出来,是橡皮筋捆着的四个黑色硬皮小本,最上面那个封面上写着:广西省柳州市扶贫办 江天晓:??? “这个龟儿子,”何盛从江天晓手里抽走一本:“总算靠谱了一次。” 江天晓:“什么意思?” “有个身份才好查啊,”何盛笑:“上次办事儿,那家伙给我们办的妇联的本儿……” “行了,”于朗打断何盛:“各自拿好各自的证,何盛,你们上午查到什么了?” 何盛敛起笑容,掏出手机,边看边说:“第一,工地出事的时候,一共有五个人被埋了,死了四个,一个重伤。死的四个是刘小盼,肖文,杨战胜,张承,重伤的是邱国炜。刘小盼、肖文、杨战胜都是河南人,张承柳州人,包工头的侄子。邱国炜山东人。第二,我们打听到的是,这个案子被认定为意外,就是架子没搭稳,翻斗车直接垮下去,砸着预制板,又砸着人,这么一连串的。第三,有传言说刘小盼是张承害死的,因为其他人反映那段时间刘小盼和张承好像关系不太好,不过……现在张承也死了,就都只是猜测了。” 于朗皱起眉,问:“杨战胜和肖文,这两个人和刘小盼关系很好么?” “嗯,都是河南的么,还有邱国炜,他们几个经常一起去网吧玩儿,说是以前张承也和他们一起去的,事发前一段时间张承忽然不和刘小盼他们一起去了,所以有些人说他们有矛盾。” “他们一起……”于朗看向江天晓:“你怎么想的?” “我?”江天晓一愣:“我没怎么……” “你大胆说,反正都只是推测。” “那好……”江天晓瞄了眼韩滔,韩滔仍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江天晓理了理思路:“我觉得,应该不是张承——谋杀——刘小盼,因为第一,如果他真要谋杀,应该是设计好的,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第二,当时还有杨战胜,肖文和邱国炜,我觉得这么多人在,张承应该不敢动手吧?” 于朗点头:“继续说。” “其实,”江天晓想了想:“我觉得最可疑的地方在于,那天他们工地停电……他们几个干嘛要去工地?” “这是个问题,”何盛接过话:“这事儿我打听了,都不知道。” 江天晓:“那个重伤的人呢?” “那个邱国炜,”何盛摇头:“伤着脑子了,还在医院,人现在清不清醒都难说。” “我赞同江天晓的思路,”于朗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扣了一下:“张承应该不是凶手——在现场的人太多了,不具备谋杀的条件,最重要的是凶手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但如果现在去查他们为什么会去工地——何盛,那个施工队的人现在都去哪了?” “那个施工队,基本上是老乡介绍老乡这样凑起来的,一出事,人就都散了,估计都不在柳州。” 于朗沉默几秒,说:“现在查刘小盼他们几个人为什么那天下午去了工地——不好操作,我觉得既然刘小盼和张承之间有问题,那就从他们两个入手,你们说呢?” “有些事,可以告诉你们,”一旁沉默的韩滔忽然开口,嗓音沙哑而凝涩:“现在我说的,绝对,是真的。” 于朗看着他,平静地说:“那个恶煞还在我这儿,你尽可以撒谎。” 韩滔低着头:“小盼是经常去网吧的,他爱玩游戏,以前还叫我和他一起玩……刚才说小盼和那个张承以前经常一起去网吧,我猜想,可能他们关系不错……还有,”韩滔顿了顿,继续说道:“上上个月,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他说,他在郑州已经贷款买了房子,他……让我别结婚,他说他把郑州的房子卖了,来武汉买。” 片刻的静默后,于朗轻轻地叹了口气:“何盛,去查一下张承和刘小盼手机号的通话记录吧,顺便,把张承家地址也查一下。”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章 第二天一大早,何盛出了趟门,不多久拎着个牛皮纸袋回来。 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两卷打印下来的通话记录。 江天晓忍不住问于朗:“为什么……能拿到这个?这不是个人隐私么……” 于朗拿起一卷通话记录,淡淡地说:“接生意的时候难免需要调查这些东西,时间长了就有门路了。” 江天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着和于朗的接触不断加深,于朗在他眼里变得越来与复杂——在工地那两晚于朗拼命保护他的时候,现在于朗带着他们调查刘小盼死因的时候——原来于朗是这么强大而神秘。像一片繁盛而一望无际的森林,让江天晓禁不住要一头扎进去。 “江天晓和韩滔,”于朗点起一支烟,说:“你们现在开始核对这两卷通话记录,近五个月内的,把张承和刘小盼都多次拨打的手机号找出来,他们各自多次拨打过的号,也找出来。” “哎,好。” 张承的通话记录比刘小盼厚了一圈,江天晓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眼花缭乱,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下去。韩滔低头看着刘小盼的通话记录,却是一动也不动。 江天晓:“韩滔,这样吧,我把张承这边的高频号码找出来,你再在刘小盼那儿找有没有这个……” 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韩滔缓缓扬起了脸。 他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不断地,有泪珠涌出来。 江天晓吓了一跳:“你……” 韩滔闭上眼,半晌,长长抽了口气。 “小盼的通话记录,很简单,”韩滔低头在两个号码上划了圈:“只有这两个号码是他经常打的,一个是这个,另一个……是我已经不用的手机号。” 江天晓:“……” 江天晓接过韩滔手里的通话记录,很快在自己手里张承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韩涛画圈的那个号码。 “……这个号码,”江天晓依次数下去:“张承五个月拨了三十七次。” 于朗问:“刘小盼呢?” “十七九次,”韩滔哑声说:“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和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了。” “我知道了,”何盛把那串号码抄下来:“我去查一下。” “盛哥,”江天晓低声说:“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 “哪儿那么多话,”何盛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让你玩就玩。” 这已经是江天晓和何盛泡在火火网吧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何盛去查那串电话号码,回来后和于朗单独说了几句话,然后何盛就提溜着江天晓来了火火网吧。 江天晓不玩游戏,也就不怎么去网吧,印象里上一次去网吧还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 火火网吧位于一条逼仄的小巷子,地板焦黄发黑,一进门,一股馊臭夹杂着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江天晓喘不上气。何盛倒是面不改色,开了两台机子,摁着江天晓坐下:“这几天就在这儿,你给我老实点,困了就趴桌子上睡。” 到现在已是第三天,江天晓一觉醒来,感觉脖子僵硬如石头,网吧里仍旧是烟雾缭绕的,弥漫着一股臭味儿。 何盛坐在他身旁,屏幕上显示出QQ欢乐斗地主的界面,该他出牌了,他的手放在鼠标上,却一动不动。 “盛哥?”江天晓叫他。 何盛皱着眉不说话,却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江天晓陡然间清醒过来,顺着何盛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的网吧收银台,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正双肘支在台子上,和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他一口柳州话,江天晓听不懂。 老板不住地摇头,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急了,“嘭”地一拍桌子,指着老板爆了句粗口。 那老板却是个胆小怕事的,连忙怕拍男人肩膀,笑着指指一台机子。 男人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 他的位置和江天晓他们的位置中间隔着一排电脑,恰好是背对着江天晓和何盛。江天晓眯起眼打量这男人,他穿着件松垮的黄T恤,肥大宽松的黑短裤,脚上一双分辨不出颜色的人字拖。 很快男人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何盛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这人就是那个号码的主人,叫王知。这几天就是在这儿蹲点等他,一会儿他走的时候我跟出去,你隔半分钟再出去,两个人一起出去太显眼。” 江天晓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使劲儿点头。 从下午一点多到凌晨两点,江天晓和何盛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暗中监视这个叫王知的男人。这人倒也毫无防备,戴着耳机,边抖腿边狂摁键盘,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凌晨两点五分,就在江天晓觉得屁股都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王知摘下了耳机。 江天晓一个激灵,何盛迅速碰了碰江天晓的胳膊。 王知起身,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朝网吧大门挪去。 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何盛悄无声息地起身,跟了过去。 只见王知和何盛前脚后脚地推门出去了,江天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默数着:“1,2,3,4,……” 终于捱过这漫长的三十秒,江天晓几乎是小跑着冲出网吧。 凌晨两点过,小巷子里一片漆黑,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在远处,一盏路灯露出点儿灰白的灯光。 人呢?! 江天晓的手心冒出冷汗,才半分钟,何盛制服那个王知了吗?应该没问题吧?那——人呢?! 江天晓不敢贸然喊出声,怕何盛还在暗中跟着王知。 往左看,是一片漆黑的小巷,往右看,同样是小巷,只不过多了一点灯光。 江天晓想在这网吧门口候着也不是办法,咬咬牙,抬腿踏上了右边的路。 这湿热的夏夜连风都没有,四周静得江天晓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眼看着离那路灯还有大约十米,江天晓想,何盛到底去哪了?难道是我走错方向了?算了,先走到路灯下面再说。 正想着,却猛地听见一声脆响—— 那路灯,灭了。 江天晓怔怔看着路灯的位置——现在真的是一片漆黑了。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唰”地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路灯会黑?那一声脆响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把路灯砸碎了吧?可——可这两边都是墙,哪来的人啊?! 江天晓双腿被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他双手紧紧攥成拳,指尖狠戳着自己的手心——不是鬼,不是鬼,江天晓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来那么多鬼?! 一定是人——对,是人——那也就是说,从他出网吧开始,这条小路上就藏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藏着一个人! 但人呢?路灯碎了,然后呢? 到底有没有人?!为什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而就在这时,江天晓忽然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唉……” 江天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后背猛地绷紧,像拉满的弓。但是他不敢动。 是幻听了吗?我是不是太紧张幻听了? “唉……” 又——又一声——江天晓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 可他没跑两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扯住了衣领! “江天晓,”身后传来于朗冰冷的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扭头,看见于朗一手提溜着自己的领子,一手拿着手机,手机的手电筒开着,映得他一脸惨白。 江天晓脑门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我……我不知道是你……” 于朗一脸无奈:“本来想锻炼你一下,你这也,胆子太小了吧?” 江天晓脱力地后退一步:“于老师,我……”我什么我,我怎么这么怂啊?!江天晓欲哭无泪地想。 “行了走吧,”于朗转身:“何盛已经逮着那小子了。” 江天晓跟着于朗向小巷深处走去,原来刚才是于朗吓唬他,江天晓崩溃地想,于老师真的是为了锻炼我而不是想看我尿裤子么,这太他妈刺激了…… 但跟在于朗身后,刚才的恐惧和忐忑就瞬间消失了,好像只要于朗在,就什么都不必害怕。 江天晓跟着于朗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死路。 尽头,何盛和韩滔一人手里一个手电筒,王知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嘴里塞着团布。何盛看见江天晓就开始闷笑。 “于朗,”何盛边笑边说:“玩的开心吗。” 于朗瞥江天晓一眼,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回头有机会再带他练练吧,先办正事。” “嗯,”何盛蹲下,手电筒直冲着王知的脸:“小子,问你几件事,你要是想站着从这走出去,就说实话,明不明白?” 王知筛糠似的点头。 何盛掏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贴在王知脖子上,拽出他嘴里的布团,说:“张承和刘小盼,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王知喘着粗气:“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何盛笑了笑,手里匕首一闪,竟然在王知的下巴上划了一刀! 然后他狠狠扼住了王知的脖子,王知像一条被丢在地上的鱼,身子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何盛放开手,说:“还不说实话么?” “我说!我说!”王知抽噎着:“别杀我!我说!张承和刘小盼从工地上偷东西,我帮他们卖!” 何盛顿了两秒,接着问:“那为什么上个月开始刘小盼不和你联系了?” “他和张承狗咬狗!刘小盼说不干了,张承不同意!俩人就那么僵着了!” “为什么刘小盼不干了?” “这我怎么知道啊哥!”王知声音剧烈颤抖着:“我就听张承提过一句,说刘小盼上了贼船想下贼船!说刘小盼要金盆洗手!他说,他说刘小盼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肯定不能放刘小盼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章 王知的背影,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就这么放他走了?”江天晓有点难以置信:“我们费这么大劲才捉住他……” “总不能一直带着他或者找人看着他,”何盛从于朗手里接过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抓他就是验证我们的猜测,现在验证完了,他也没什么用了。” 韩滔:“什么猜测?” 何盛反问:“你不知道吗?” 韩滔沉默。 江天晓受不了他们一来一去地打哑谜,扭头问于朗:“老师,你们之前已经有了……什么猜测?” 于朗解释道:“刘小盼说在郑州买了房子,郑州的房价现在是六千到一万一平比较普遍,而刘小盼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千出头,但他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一个月要往家里寄两千。这么算下来,他要在郑州买房,是很难的。” 说到这个地步,江天晓才回过味来:“所以你们之前就猜到,刘小盼偷东西赚外快?” “刘小盼没有别的途径额外赚钱了,”于朗说:“而利益纠纷又是最容易让人和人发生矛盾的。” “更重要的是,”何盛接话:“按王知说的,上个月刘小盼和张承发生矛盾,而通话记录里,上个月开始刘小盼再没给王知打过电话。并且,在这之前刘小盼给韩滔说,他已经买了房子,可以把房子卖了去武汉买房……这么看来,很可能是刘小盼已经攒够了钱,的确想金盆洗手了。时间都对得上。” “可——”江天晓皱起眉:“那也就是说张承是凶手?但张承也死了啊?”绕了这么一圈,竟然又回到最开始他们排除掉的推测? “张承很可疑,”于朗轻轻叹气:“明天就去张承家看看情况,他家里还有个亲哥,叫张丰。” “噢,好……” “行了,”于朗拍拍江天晓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你很累吧。” 隔着薄薄的T恤,于朗略微有些凉的手按在江天晓肩膀上,使得江天晓一阵心跳加速。 身后传来何盛刻意的笑:“哎,小江,你和你于老师还真是……嗯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琴瑟和鸣啊。” 江天晓隐约觉得“琴瑟和鸣”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记得是个好词。便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得走在身边的于朗冷冷地说:“何盛,没文化就闭嘴。” 何盛:“有什么问题吗?” 于朗理都没理。 回到酒店,江天晓偷偷查了“琴瑟和鸣”,网页上的解释是:比喻夫妇情笃和好。 夫……妻…… 我他妈还“嗯”了那么一声…… 江天晓简直想挖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第二天,江天晓一口气睡到了中午。他们前一天晚上将近凌晨四点才回到酒店,江天晓累得够呛,一沾枕头就失去意识了。再睁开眼时,正午明媚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挤进屋子,在地板上投射下丝丝缕缕的金色光晕。 江天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身体却倏然绷紧—— 于朗竟然还没醒! 这么多天来,于朗除去住院的那几天,从来都是起得比江天晓早。 而现在,于朗闭着眼,呼吸悠长而均匀地,睡在江天晓触手可及的身边。 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一直都是这么苍白的,像张脆弱的宣纸。江天晓大着胆子凑近了一些,看见于朗乌黑的睫毛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不知是不是有心事,他在睡着的时候,嘴唇也是抿着的,下巴上冒出一些青色的胡茬。 江天晓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朗,呼吸有些急促。 亲……亲什么亲啊我在想什么…… 那能摸一下吗……能摸一下他的脸吗…… 被发现了会死吗,会吧…… 我就轻轻轻轻地碰一下…… 江天晓心猿意马的爪子悬在半空中,却迟迟不敢下手。 就在这时,于朗皱皱眉,翻了个身。 江天晓:“……” 江天晓懊悔地收回手,默默下床。 我这人,江天晓想,基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名词解释了。 吃过午饭,何盛不知从哪弄了辆吉普车,载着一行四人上了路。 江天晓起床时揩油未遂还有些心虚,不太敢和于朗说话,只好问何盛:“盛哥,我们去张承家?” “嗯,”何盛为了装得像公务员一些,竟然穿上了白衬衫,怎么看怎么违和:“张承家在村里,还是有点远的。” “噢,好。” 下午三点,江天晓几乎是滚出了吉普车。 这他妈是“有点远”吗!光开车就开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后半段还全是弯弯绕绕的山路! 江天晓晕得想吐,在路边弯着腰酝酿了半天,却也没吐出来。 于朗走过来,低声问:“你还好吗?” 他的脸色不大好,大概也是晕车。 “我……”江天晓甩甩头:“没事。” 何盛倒一脸神清气爽:“小江行不行了?准备进村了。” “……行。” “这边宗族观念比较强,”于朗看着众人,说:“并且民风剽悍,一会儿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尤其是你,韩滔,不要冲动。” 韩滔的嗓音仍然是沙哑的:“我知道。” 天色发暗,空气也越来越潮湿,从下车开始,江天晓就感觉闷得透不过气,空气中仿佛蓄满沉重的雨滴,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他的皮肤上。 何盛抬头:“看样子要下雨了。” 他话音刚落,村庄后面苍莽的山上,传来轰隆雷声。 这村庄并不大,依着一条不算宽的小河,此时是雨季,哗啦啦的流水声清脆悦耳。村庄背后的山倒是很高——这样的高山在两广地区并不多见。 进了村,何盛带着众人直奔村委会。 “哎,你好你好,”何盛和迎出来的中年男人亲热地握手:“我们本来是想明天再来的,但领导说这次考察任务重,我们就提前过来了。” 中年男人一口极其别扭的普通话:“屋里坐,屋里坐。” 一路跟着男人进屋,何盛和男人语速飞快地聊着天,江天晓没想到何盛还会广西话,两人的聊天内容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们三个出去转转,”于朗起身,对何盛说:“组长你们先聊着。” 何盛:“好。” 三人走出村委会。江天晓来回打量着村里的吊脚楼,片刻后,忍不住问于朗和韩滔:“我感觉这个村子有点怪……你们没觉得吗?” 韩滔竟然点头:“我也觉得……好像是……” “是太安静了吧,”于朗语气平淡:“现在也快四点了,不应该还在睡午觉,怎么都不见路上有人?” “哎是!”江天晓一个激灵:“怎么没见别的人啊!” “这种偏僻的村子,”于朗说:“年轻人一般都出去打工了,没人也正常。” 江天晓:“那也该有老人吧?” 于朗扭头看了江天晓一眼,缓缓道:“也许很多老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过是平静地说了一个推测,江天晓却渗出一背冷汗。 天空越发灰暗,又厚又密的乌云堆积起来,雷声轰隆,大雨将至。 于朗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挂掉电话。 “回去吧,何盛和村长说完了。” 江天晓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村委会挺远了。 对面就是一栋吊脚楼,纯木质结构,颜色灰黑,看上去年代很久了。楼上挂着几件衣服,看来是有人居住的。 回到村委会,何盛说:“看着就要下雨了,村长的意思是今天也不早了,咱们吃了饭就借宿在村民家,明天再开始考察。” “可以,”于朗顿了顿,又说:“有地方住吗?” “有的有的,”村长笑着,又说起别扭的普通话:“我们这个村人少,有地方住的。” “张丰家有地方吗?”何盛忽然开口:“不是说张丰家就他一个人?我们顺便去了解了解情况。” “张丰啊……哎,”村长面露犹豫:“他家太破喽,我怕漏雨呀,还是去……” “没事,”何盛笑笑:“我们过来就是要考察贫困户的情况嘛。” “那,”村长还是支支吾吾的:“那……我们就去张丰家问问吧。” 跟着村长走到张丰家门口,江天晓才惊讶地发现,这不是刚才看见的那个吊脚楼嘛! 村长敲了敲门,没人应。 “这,应该在家呀……”村长喃喃自语,继续敲。 又过了几分钟,大门才被慢腾腾地打开了。 露出张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头发花白。 “张丰,”村长侧身:“这四位是市里的领导来考察扶贫,想在你这住一晚,你看……” “我这里不方便的吧,”张丰说话挺和气:“我这个房子你知道的,一下雨就漏水,领导们住不好啊。” “没事没事,”何盛冲张丰笑笑:“也顺便了解一下你家的情况,看有什么是我们扶贫办能帮忙的。” “……”张丰垂眼沉默了几秒,也笑了:“那领导们进来吧。” 一进屋,约好似的,外面下起瓢泼大雨。四人和张丰、村长一起吃了晚饭,村长便回家去了。张丰把四人领到里屋,指着屋里的床:“这床挤一挤能睡两个人,两个人睡床,剩下两个人睡楼上,领导们可以不?” “张大哥,别叫领导了,”何盛说:“叫我小何就行。” 张丰笑笑,问:“那你们谁睡这里?” “我和韩滔睡这儿吧,”何盛看向于朗:“你和小江睡楼上。” 于朗点点头。 于是江天晓和于朗随着张丰上楼,进了二楼的房间,一股潮味扑面而来。江天晓知道这是因为此地雨水多的缘故,东西发霉了就是这个味道,他在武汉也闻到过。 “楼上放的都是没用的东西,”张丰拧了毛巾来擦拭屋里的行军床:“有点味。” “没事——”江天晓赶忙走过去:“张大哥,我来擦吧。” “你歇着你歇着,”张丰憨笑:“一会儿就搞完了。” 于朗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房子够大的,张大哥你一个人收拾起来,也累得很吧?” “累啊,”张丰叹气:“你看,这楼上我平时都不打扫的,东西堆得太多收拾不过来。” 没多久,张丰就把床擦好,在床板上铺上一床毯子:“那我下去了,你们两个睡觉的时候记得把窗户关小点,不然夜里下雨要进雨。” “好,”于朗客客气气的:“麻烦张大哥了。” 张丰说着“不麻烦不麻烦”,起身走出了房间。 于朗走过去把门关紧,拨拉了一下门锁,是坏的。 于朗:“你过来。” 江天晓走近于朗:“于老师,这……” 于朗忽然凑到江天晓耳边,用极轻的气声说:“发微信给我。” 江天晓只觉左耳一热。 他迅速掏出手机,给于朗发微信: “下午从张丰家外面过的时候,我看见他家晾的衣服里有件黄背心,很小,感觉不是他的。可他家不是就他一个人吗?” 于朗沉默地点点头,在微信上回复道:“确实有些不对劲,明天小心行事。” (揩油不成的江天晓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5章 此时尚且不到九点,外面仍下着瓢泼大雨,在这临山的村庄里,竟有几分凉意。 江天晓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冷么?”于朗看着江天晓:“你去柜子里看看有没有床单什么的,拿出来搭一下吧。” “唔,好。” 江天晓起身,走到刚才张丰拿毯子出来的木柜前。这吊脚楼里的家具大多是纯木质的,看上去年头很长了,表面坑坑洼洼,一眼望去,屋子里是一片棕黑色调。 凑近了,可以闻到柜子散发出的木头长霉的味道。 “于老师,”江天晓问:“我们要不要给张丰说一声我们拿——啊!!!” 江天晓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后背“砰”地顶在了墙壁上。 棕黑色的柜门打开了,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煞白人脸。 于朗盯着那张脸沉默片刻,上前去把那相框取了下来。 “只是张照片。“于朗把相框放在桌子上。 江天晓喘着粗气站起来,目光紧紧锁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人有着和张丰极其相似的相貌,圆脸,略长的下巴,两眼间距离很大。不知是不是因为黑白照的缘故,透出几分阴郁。 是张承。 “为什么……把照片放这儿?!”江天晓哆哆嗦嗦地问。 “这个大小,应该是遗照,”于朗语气淡定:“可能是因为我们来借宿,所以特地收起来的吧。” 江天晓长长呼出口气:“……吓我一跳。” 于朗看着江天晓,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把那张遗像挂回柜子里,蹲下看了看,抱出一床小毯子。 “睡吧,今天坐车坐得很累了。” 这房子的灯甚至还是拉灯绳开关的,江天晓拉了灯绳,爬上床。 这床是两张小行军床并起来的,很窄,轻轻动一下都吱呀作响。江天晓和于朗肩膀抵着肩膀,手臂不时蹭在一起。 于朗的皮肤,不知为何,总是微凉的。 黑暗中,越是蹭着这微凉的皮肤,江天晓就越觉得燥热。 ……刚才不还打喷嚏呢?怎么现在不冷了? 那遗像把江天晓吓得睡意全无,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打开柜门那一刹那——真以为里面站着个人。 睡不着,又不敢翻身——这床太响。江天晓只好闭上眼,默默听着窗外的雨声。雨似乎小了一些,打在窗户上不再是急促的噼里啪啦声,而是滴滴哒哒的。 也不知听了多久,终于意识模糊,渐渐睡着了。 “江天晓,江天晓?” “啊……”江天晓睁开眼,又被光刺得眯起眼睛——于朗亮着手电筒,坐了起来。 “怎么了?” “你冷不冷?” “冷?”江天晓抹了把脖子上的汗:“不冷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窗户关着,房间更加闷热。 “我怎么……这么冷,”于朗顿了顿,低声重复:“冷。” “啊?”江天晓犹豫了两秒,伸出手去碰了碰于朗的手——“呃!” 于朗的手竟然是冰凉的。猛一接触,像把手伸进了冬天的冰水里。 “于老师,”江天晓皱眉:“你是不是,那个……病,又犯了?” 他想起以前于朗忽然晕过去的情景,颈动脉会变成黑色…… “我不知道,”于朗关掉手电筒,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你过来。” 已经是脸对脸坐在一张床上了,怎么过来?江天晓的心猛跳了一下,也许是黑暗滋生了勇气,他张开双臂,缓缓抱住了于朗。 于朗的身体寒如冰块。 江天晓被冻得打了过寒战,却听见于朗在耳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默默收紧双臂,紧箍住于朗瘦劲的腰。 一颗心跳得像要冲出胸口,江天晓胆战心惊地想,于老师不会发现我心跳加速了吧…… “江天晓,”于朗闷闷地开口:“你……” 江天晓心想完了。 “你再……用力一点。” “啊,好!” 还好还好,他没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天晓身上已经没有汗了。 ——于朗的身体实在是冰冷得反常,连带着让他也感觉冷飕飕的。 “于老师,”江天晓问:“你感觉怎么样了?” 于朗没说话,半晌,才回答:“再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比之刚才说话时更加颤抖,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冷的。 “江天晓。”于朗小声叫他。 “嗯?” “我觉得我可能要死在这儿。” “你说什么?!”江天晓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很难受?那我们去叫何盛,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没用的,”于朗轻叹:“我已病入膏肓了。” “于老师,”江天晓的心悬起来:“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行不行?” “这不是医院能治的病……”短短几分钟,于朗的声音更加虚弱了:“这是命,我咎由自取……江天晓……我有点后悔了……” 他一边说着,脑袋一边无力地枕在了江天晓肩膀上。 江天晓的指尖已经被冻麻了,整个人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于老师——于朗?!于朗?!” “你的名字是取自那首《苏幕遮》么,”于朗在江天晓耳边轻轻地、轻轻地笑了一下,气若游丝:“雨后江天……” 他的话没说完,人却没了声响。 “于朗?!”江天晓呼吸一滞:“于朗!!!” “唔——” 江天晓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黑暗,一只手正紧紧捂着他的嘴! “你疯什么!”于朗俯下身,用气音在江天晓耳边说:“不要出声!” 江天晓猛地搂住了于朗。 于朗闷哼一声摔在江天晓身上,狠狠捏住了江天晓下颌:“你疯了?” “我……”江天晓又愣了几秒,才讪讪松开手:“我做噩梦了……” “你是小姑娘么做个梦这么大反应?!”于朗显然气得不轻。 “对不起……”江天晓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问:“你冷不冷?” “冷?”于朗语气疑惑:“我为什么冷?” “……没什么。”江天晓心里松了口气,刚才的梦实在太逼真了。 “你听,”于朗低声说:“什么声音?” 窗外还下着雨,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江天晓:“是雨声啊?” “再听,”于朗说:“我听到抓东西的声音。” 江天晓凝神细听,果然,从木柜的方向,发出细微的“沙沙沙”的声音。 木柜——江天晓一个哆嗦,想起里面放着的东西,张承的遗像。 “也许……”江天晓声音发颤:“是老鼠吧?” “老鼠?”于朗自言自语:“再听听。” 两人大气不出地坐在床上,听着那毫无规则的“沙沙”声。 不听不要紧,没过多久,那声音竟然变大了! “沙沙沙”变成了尖锐的“呲呲呲”,十分刺耳,就像……长长的指甲在木板上磨来磨去。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开口:“于老师,这……” “再等等,”于朗说:“我倒想看看,最后是不是要唱出歌来。” 江天晓:“……” 江天晓后背紧绷,死死盯着木柜的方向——虽然视野里是漆黑一团,但那团黑暗中,却仿佛隐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又或者,恶鬼。 很快,那诡异声音像刻意挑衅一般,又变了。 尖锐的“呲呲”声,竟夹杂了“呜呜”的声音,像低声抽泣,又像痛苦的呻.吟。 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可以听得十分清晰的音量。 就在这时,于朗的手机忽然亮了。 何盛发来微信: 张丰把我们的行李箱偷走了,继续装睡吗? 于朗回: 继续,看他会不会放回来。 江天晓被这混乱的情况搞懵了,小声问:“张丰有问题?那——那这个声音,也是他弄的?” 于朗:“不着急,看看情况——躺下,轻点。” 江天晓听话躺下,于朗也躺下来。那声音还在继续。 二十分钟后,何盛又发来消息:他把行李箱放回来了。 于朗扣住手机,用极轻的气音说:“装睡。” 他话音刚落,江天晓就听见了脚步声。 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但因为这房子是木质的缘故,总有些避免不了的细微的“嘎吱”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天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已经做好了来人悄悄潜入屋内的准备。 然而门没有响。 几分钟后,又响起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弱,终于听不见了。 那人走了。 江天晓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睡吧,不用怕,我在。”于朗安抚似的,揉了揉江天晓的头发。 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于朗的话如定海神针般,神奇地驱散了江天晓心中大半的恐惧。 一觉到天亮。 “昨晚睡得怎么样?”张丰把煮好的面条端上来:“屋子没漏雨吧?” “没,”何盛笑着说:“就是有点潮,哎,你们住这儿可真不方便,衣服都晾不干吧。” 张丰端着碗,身形一顿,然后他稳稳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一辈子都住这儿,习惯啦。” 于朗开口:“张大哥,你一个人,种多少田?” “不多不多,”张丰摇头:“都承包出去了,我就留一小块,平时种点菜自己吃。” “噢,”于朗挑眉:“那你平时做什么?” “我啊,”张丰笑着说:“我有风湿,村里安排我看祠堂。” “祠堂……”何盛和于朗极快地对视一眼:“我们能去看看么?” (哆哆嗦嗦的江天晓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6章 “可以啊,”张丰笑:“吃完饭就去吧。” “小韩,”何盛忽然说:“记得把相机带上。” “嗳,”韩滔放下碗:“我去找一下。” 韩滔把那只小小的行李箱拉过来,就在饭桌旁打开。 “相机……”韩滔手一顿:“诶,我钱包呢?” 何盛:“你自己钱包你没拿着么?我们怎么知道。” “我就放箱子里的啊……”韩滔一边在箱子里翻来翻去,一边嘟囔。 “这,”张丰脸色一变,重重地把筷子扣在碗上:“领导,那箱子昨晚放在你们屋里,我可没动过啊。” “张大哥我没别的意思!”何盛赶忙说:“这小子脑袋缺根弦,肯定是他忘带了。” “哎!”韩滔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黑色皮包:“夹在衣服里了。” 何盛笑骂:“你他妈能不能带着脑子出门?” 江天晓想他们这是在试探张丰,又想,既然张丰昨晚偷了行李箱又送回来——那刚才他的反应真快。 按理说,做贼心虚的人这时候肯定吓了一跳,可张丰竟然立马就说“我可没动过啊”,他越敢这么说,证明他越是不怕怀疑。 等等,这么说来昨晚张丰并没有从箱子里偷东西?那他是什么意思? 又想起昨晚那诡异的声音,江天晓还有点哆嗦,那是什么声音?为什么早上就没有了? “走吧,”何盛起身:“张大哥,麻烦你带路了。” “客气啥,”张丰笑着说:“你们回去了给上面说说,多给我们拨点扶贫款噻。” “一定的,”何盛叹了口气:“你们这儿真是发展得不好啊,我看村里都没什么年轻人。” “是啊,”张丰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他们出去打工挣得怎么样?” “有多有少,”张丰顿了顿,继续说:“也看干什么吧。” 何盛点点头,又挑起别的话头。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到了祠堂。 这是江天晓第一次见到祠堂,和他想象中的高大庄严并不一样—— 是一间平房,木制的,破破烂烂。 感觉一阵大风就能刮倒。 “之前村里一直说翻修,”张丰介绍说:“钱不够,就没修,破得很了。” 这祠堂不过是一间稍大的屋子,以及一左一右两间小小的侧屋。 昨天下了雨,今天仍是阴天。祠堂里点着两根短粗的红烛,幽暗的烛光映着一块块漆黑的牌位。 江天晓愣愣地想,祠堂里为什么点红蜡烛? “这是从我爷爷辈开始的牌位,”张丰站在江天晓身后,低声说:“我们这边有个习俗,人没了,要在祠堂停七七四十九天……” 江天晓脖子一缩,讪讪地“哦”了一声:“这……这边这么热……停四十九天……” “有味儿么,”张丰竟然笑了一下:“那是难免的。有一年,对越反击战的时候吧,他们拉回来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到村里的时候头已经没了,我堂哥被叫来守灵,守到第四十天,他实在被熏得受不了,晚上出去抽烟,按说这是不允许的——你猜,他抽完烟回来,怎么了?” 江天晓被钉在原地一般,后背发麻:“怎么……了?” 张丰“呵呵”笑了两声。 “他在你站的位置……捡着一大撮头发。” “江天晓,”于朗叫道:“过来。” 江天晓抿着嘴走过去。 “走吧,”于朗竟然伸手揽住了江天晓的肩膀,温暖的手扣在江天晓肩头:“去村里转转。” “那我不送了,”张丰站在祠堂门口,说:“村里的路不好走,领导们小心。” “傻孩子,”于朗叹气:“他吓你你就上勾么?” “我……”江天晓深吸一口气,猛地扒住于朗的腰:“吓死我了!啊啊啊啊——” 于朗闷声笑了笑:“他也就能吓唬吓唬你了。” “真的吓死我了,”江天晓埋着头:“冷汗都出来了……” 他两手还扒拉在于朗腰上,也只敢趁着这会儿,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次。 心里正暗搓搓地打着小算盘,却没想到于朗,和昨晚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轻不重地,像只猫爪子在他心尖儿上扫过。 江天晓脸红心跳,松开了手。 “腻歪够没有,”何盛瞥江天晓一眼:“我跟你说也就是这两年于朗当老师脾气变好了,要是以前……” 于朗笑了笑:“行了,来说说吧,有什么发现。” “张丰绝对有问题,”何盛说:“他昨晚之所以看我们的行李,就是怀疑我们的来历。” “张丰肯定是有问题的,”于朗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繁郁的山:“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他家,和那个祠堂。” 何盛:“他家怎么了?” “昨晚,他放了张承的遗像在柜子里吓唬我和江天晓,半夜,墙上又开始传出怪音。” 何盛:“怪音?” “嗯,就是柜子的位置,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早上我摸了一下,那柜子后面的木墙上,有裂痕,新的。” 何盛挑眉:“有意思哈。” 江天晓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那柜子原来并不是放在那里的,”于朗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一直放在那,柜子后面的墙上不该有裂痕。” “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要挡着不让我们看,”于朗顿了顿,继续说:“并且,声音不是柜子里发出来的,昨晚我仔细看过了,柜子里的东西没问题。应该是墙的另一侧——有什么东西。” 江天晓听得一愣一愣的,昨晚他光顾着害怕了,没想到于朗已经条分缕析地想了这么多…… 当即十分羞愧。 好在于朗似乎已经忘了江天晓昨晚的怂样,他微微蹙着眉,说:“张丰绝对是知道什么,并且他非常心虚,害怕有人来调查他知道的东西。” “还有,”韩滔忽然开口:“张丰为什么从头到尾,不提张承的事?” “这就说到那个祠堂,”于朗说:“祠堂里没有张承的牌位。” “也许,”江天晓想了想,说:“他在试探我们。如果我们是为了张承的事情而来,那我们就应该——也确实——发现他的异常;如果我们不是为了张承的事而来,那我们就不会发现。” 何盛:“你这不是说废话么。” “呃,等我说完,”江天晓看向何盛:“假如现在我是张丰,我在放出了试探之后,应该……应该会继续观察你们的下一步行动,对吧?” 何盛:“对,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不要让他继续观察了,”于朗笑着说:“我们逼他行动起来,我倒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来。” 江天晓十分狗腿地点头:“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入夜。 气温陡然间降了下去,江天晓瑟缩在车里,抖了抖肩膀:“于老师,这样靠谱吗?” “刘小盼的恶煞在我这儿,他不敢再使花招,”于朗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你睡一会儿吧,后半夜可能要费劲了。” 今天下午,何盛带着于朗江天晓,驱车离开了村子。 没错,何盛带着于朗江天晓——他们把韩滔留在了张家。 于朗提出这个方法时江天晓都懵了,把韩滔藏在那个柜子里?藏个大活人进去?不会被发现? “那柜子里放着很多杂物,韩滔用旧雨衣遮着,看不出来。”于朗道。 韩滔是四个人里面最瘦的。 他同意了。 “重要的是,张丰不会想到咱们敢藏个人在他家,”何盛说:“然后咱们三个——假装是咱们四个——开车走,不走远,停在个方便回去的地方。韩滔一发消息,咱们就回去。” 于是就有了眼下的情景。 荒草丛中,何盛和于朗默默抽烟,手里攥着手机。 江天晓自然是睡不着的。 荒野的夜万籁俱寂,抬头是满天星斗。偶尔有虫鸣的声音,仿佛幽微低语。 江天晓凝视于朗的背影——于朗无论站着或坐着,都总是那样笔挺。像一根沉默而坚毅的竹子。 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江天晓睡着又醒来的间隙—— 何盛的手机亮了。 是韩滔发来的微信,只五个字:“张丰家速来。” 三人疾跑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小路上响起。 村子里黑黢黢的,唯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亮着。 江天晓的T恤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但他不敢大声呼吸,也不敢停下,只是跟着何盛和于朗,朝那吊脚楼奔去。 终于看见了张丰家的吊脚楼。 大门锁着,何盛掏出根铁丝,“啪”地一声打开了锁。 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江天晓甚至有点怀疑——韩滔这小子不会又耍他们吧?! 垫脚潜入屋内,江天晓一抬头,就看见二楼亮着一点白色灯光。 那是极其模糊的一点光亮,从一个……小格子里透出来。 等等——那不是昨晚他和于朗睡的屋子的隔壁——那不是墙么?! 江天晓瞪了瞪眼,没看错,那木墙上竟然开了个小格子! 何盛干脆地比了个“上”的手势。 上了楼,江天晓后背一缩——操!这个声音! 这个“呜呜”的声音—— 从小格子里传出来的这声音,正是他和于朗,昨晚听见的。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7章 三人后背贴墙,藏在拐角处的黑暗中。 何盛比了个“张丰”的口型,指指前方的光亮,示意张丰就在里面。 江天晓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了张丰的声音,不像和他们说话时的和蔼礼貌,张丰的声音十分尖锐: “你叫啊,你再叫?” 他的话说完,江天晓听见一声“咚”的闷响。 随后,“呜呜”的声音更大了,江天晓愣了愣—— 仔细听听,怎么像是人的声音? 那种从胸腔里发出来的,痛苦的呻.吟…… “个讨债鬼!”张丰恶狠狠地骂道。 接着张丰一条腿从小格子里迈了出来。 何盛和于朗对视一眼,猛扑上去—— 闷热的夏夜里,江天晓手脚冰凉。 如果不是于朗何盛韩滔站在他身边,地上还绑着个张丰,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从那格子间看进去,里面竟是个小小的房间——不,那怎么能被叫做房间——简直像农村的猪栏。 满地秽物,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男孩瑟缩在角落里。 他极瘦,眼窝病态地凹陷下去,双腿麦秆似的并在胸前。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 铁链的另一端,被钉在墙上。 稍稍凑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 “非法囚禁,”何盛蹲下,看着双目圆睁的张丰:“你知道判几年么?” 张丰嘴被堵着,说不出话。 “不用废话了,”于朗说:“报警吧。” 张丰忽然拼命扭动起来,像只半熟的大虾,做着最后的挣扎。 何盛把他嘴里的布拽出来。 “不要报警,”张丰声音颤抖着:“我说,我都说。” 何盛:“这是谁?” “……我儿子。” “新鲜,”何盛朝小格子里看了一眼:“谁家这么对自己儿子的?” “他吸.毒,”张丰停顿几秒,眼中忽然流下两行泪:“我有什么办法!他吸.毒!家都被他掏干了!我没别的办法了!” 江天晓吓了一跳,不向被锁着的男孩儿,他那么瘦——那深深的眼眶,确实有些异样的病态感。 “你可以送他去戒毒所。”于朗说。 “戒不掉啊!”张丰嘶吼道:“进去过两次了!出来不到一个月就吸上了!” “所以你就这么折磨他?”何盛冷冷地说:“你这样对他,比他吸毒,又好到哪儿去了?” 张丰不说话了,头伏在地上流泪。 “张承从工地偷东西赚的钱,是不是给你了?”于朗问。 张丰哆嗦着,不说话。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张承盗窃了,”于朗慢慢地说:“你不说也无所谓,我们总能查出来——不过,张承已经不在了,你确定要让他背个死后的骂名?” “给我了!”张丰猛地抬起头,哑声说:“是……他赚的钱,给了我一些。” “你用这钱干什么?” “……他,”张丰朝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他要钱去买白.粉……我把他关起来之后,他脑子就不太清楚,我要给他买药……” 于朗继续问道:“张承是怎么杀刘小盼的?” “他没杀!!!”张丰陡然间激动起来:“他没杀人!我倒想他杀人!他杀了人他自己就不会死了!” “所以……”于朗顿了顿:“张承原本是想杀刘小盼的,因为他怕刘小盼金盆洗手了,把他卖出去——但最后没杀成,是不是?” “……” “是不是?” “是,”张丰喃喃道:“老鼠药是我帮他买的,他还没来得及回来取,就……没了。” “所以绕了这一圈儿又回来了?”何盛翘着二郎腿瘫在椅子上:“我靠……” 江天晓也有点挫败,他们费那么大力气,结果只是印证了最初的推测:张承不是凶手。 “换个思路,”于朗微微皱眉:“既然不是张承……那个邱国炜怎么样了?” “他,”何盛坐起来:“被家里人接到南宁治病了。” 于朗点头:“去南宁吧,江天晓去买动车票,越快越好。” 江天晓:“……” “怎么了?” “我……”江天晓磕磕巴巴地开口:“没钱了……” 于朗“哦”了一声,掏出手机:“之前还打算给你转钱的,是我忘了——转你支付宝上了。” 江天晓低低地应了一声。 太没面子了这事儿。简直像,故意管于朗要钱一样。 可我是真没钱啊…… 买好动车票,各自收拾行李。 韩滔盯着于朗,几秒后开口:“于朗。” “怎么?” “小盼的……煞,”像是十分艰难地吐出这个字,韩滔攥着拳,问:“还有……人的意识吗?” 于朗干脆回答:“目前没有。” “……那以后会有吗?” “那个煞被我伤得太重,要恢复一段时间,而且,煞这种东西,虽然是鬼里面比较高级的,但,”于朗神色复杂:“它能记住多少生前的事,不好说。” “好,我……知道了,”韩滔垂着眼:“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于朗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一刻江天晓忽然有几分疑惑,既然那个煞很可能已经没有人的意识——或者记不得生前的事,那,他们费劲周折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或者说,站在韩滔的角度,刘小盼的家人都不管这事儿了,他一个外人,何必如此执着? 就算能查出刘小盼真正的死因,可刘小盼已经回不来了。 他回不来了。 窗外的夕阳模模糊糊的,像浸在一层氤氲的水汽里。江天晓默默打量削瘦的韩滔,忽觉悲从中来。 一步错过,步步错过,一切都无可挽回。 到南宁,于朗带着江天晓买了水果牛奶去看邱国炜,何盛和韩滔在医院门口等着。 “于老师,”江天晓有些担心:“咱俩这样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嗯?” “就……邱国炜又不认识咱俩。” 于朗斜了江天晓一眼,只吐出三个字:“我给钱。” 江天晓:“……” 电梯上到住院部十二楼,神经科。 此时是下午四点,住院部大楼里人来人往,有家属扶着病人散步,更多的是医生或护士快步走过,白色的身影在江天晓眼前晃来晃去。 转角的空处,挤满了打地铺陪床的家属,好点的能支一张简易床,更多的是席地而睡,凉席和褥子堆在一起。 江天晓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多人……” 于朗也轻叹一声:“现在的大医院就是这样。” 他们转了两次,在1217病房前停下脚步。 “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把东西放下就行,知道吗?”于朗叮嘱江天晓。 “嗯,好。” 于朗在病房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拧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六张病床三三相对,病人在床上或躺或坐。 于朗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病床。 床上躺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光头,头上缠着纱布,正在玩手机。江天晓知道这就是邱国炜了。 “你好,”于朗笑着把牛奶水果放下:“是小邱吧?” “嗯?”邱国炜放下手机:“……你是谁?” “我是华康建筑公司的律师,”于朗说着,变戏法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叫于朗。” “律师?”邱国炜皱眉:“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公司要做事故档案,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事情的具体经过?前段时间怕打扰你恢复,所以一直没来。” “什么备案,”邱国炜警惕地看着于朗:“怎么之前没人联系我啊?” “之前不是怕打扰你恢复吗,”于朗笑得温和:“我这次来也是代表公司的,康总特地嘱咐过,再补偿一些治疗费给你。” 一听治疗费,邱国炜脸色和善了不少:“那,那还要问什么啊……之前不是公安局都来问过了吗?” “补充一点细节就可以,”于朗在病床边坐下:“我就问几个问题。” 邱国炜愣愣地点头:“噢……行,行你问吧,” “嗯,”于朗环视病房:“这段时间谁照顾你啊?” “我姐从老家来了。” “那挺不方便的吧,”于朗叹气:“你姐上班吗?” “上班,请了假来的,”邱国炜目光闪了闪:“这事儿……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儿……我那几个哥们——哎。” “节哀,”于朗垂着眉眼,表情带上几分凝重:“出这么大的事故,真是……唉,都是那么年轻的小伙子。” 邱国炜叹气。 “说起这个,”于朗轻声说:“那天不是停电吗?你们怎么会去工地上的?” 邱国炜刚要张口说话,却目光一扬:“哥。” 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屋,手里拎着两个暖水壶,他把其中一个放在隔壁病床的床头,走过来,问:“这是?” “华康的律师,”邱国炜说:“来问点事儿。” 于朗站起来,向男人伸出右手:“大哥你好啊,我们来随便问几句,公司要做档案——顺便给小邱送点治疗费。” 男人赶忙和于朗握手:“噢,好——你们坐,你们坐。” 走出医院,于朗扭头看着江天晓:“邱国炜和记录里说的一模一样,看来这趟没什么用了?” 他的目光软软地落在江天晓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狡黠。 “那个男人……”江天晓被于朗看得很不自在:“从进屋到和你握手都没放下暖壶,他是不是太紧张了。” “小子,”于朗笑了:“这不是挺精的么。” (狡黠的于朗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8章 “何盛,查一下这个叫吴东德的人,感觉不对劲。” “好,还有?” “我们得安排个人在医院守着,我和江天晓已经露面了,那就——韩滔,你可以么?” 韩滔还是那副憔悴至极的样子,脸色蜡黄,被于朗拧折的腿打着绷带。 “我可以。” 四人各自散开,何盛打车走了,韩滔就着伤腿去办理住院,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走在南宁的街头。 “于老师,”江天晓忍不住问出这几天以来盘旋在他心头的疑问:“我想问……何盛查到的那些信息,他是怎么查到的?” “找关系,”于朗语气轻松:“这行做久了,什么人都认识一些。” “噢……”江天晓暗想,于朗是不是经常被什么巨贾高官请去看风水啥的…… “走吧,”于朗扭头看江天晓,嘴角向上勾了一下:“咱们两个也有事要做。” 江天晓快步跟上,五脏六腑像泡在温水里,心肠都软了。他能感觉得到,于朗对他的态度渐渐和最初重逢时不一样了,于朗越来越频繁地对他露出微笑,耐心解释他的困惑…… 到酒店,办好入住。这次有标间,江天晓和于朗一人一张床。 于朗把门窗都锁上,空调不开,江天晓一脑门的汗。 “我要把那个煞放出来,看看它的情况怎么样,你做好心理准备。” “呃,”想起那恶煞江天晓还是头皮一阵发麻:“会、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有我在你怕什么,”于朗看着江天晓,轻飘飘地说:“最多是,样子有点吓人。”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没事……我不怕。” 于朗点头,没再说话。 他掏出罗盘在房间里绕了两圈,最终在窗前停下。 然后他取出朱砂,均匀地撒在桌子上,洒出一个圈。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符纸,两张窄窄的明黄色符纸在他指尖跳跃着,不一会儿就被折叠在一起,成了个胖墩墩的三角形。 于朗把符纸放在圆圈中央,点燃了一只蜡烛。 “江天晓,去把灯关掉。” “好。” 江天晓抽了房卡,房间刹那间黑下来,只有于朗手中的白色蜡烛照亮一块小块儿地方,烛焰静止。 “过来,站我身后。” 江天晓心里有点发虚,快步走到于朗身后。 于朗用蜡烛点燃了朱砂中央的符纸。 江天晓越过于朗的肩膀盯着那符纸,他猜那符纸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虽是燃起来了,却只是小小一簇火苗,缓慢地侵吞着符纸。 与此同时,于朗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之前在工地的时候江天晓没能看清,这下看清了,那是一枚小小的暗绿色佛陀。 于朗低声说:“出去吧。” 他手一松,吊坠落进朱砂围成的圈里。 江天晓默默咽了口唾沫,抿起嘴唇,紧张地盯着那吊坠。 只见吊坠里幽幽升起一缕似烟非烟的黑影。 几秒后,淡淡的腐臭味弥漫在房间里。 那一缕黑影也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这次倒不是被压扁的尸体了。 “刘小盼,”于朗轻声叫道:“刘小盼,你知道谁是刘小盼么?” 黑乎乎的恶煞蠕动了几下,竟发出模糊的人声:“我。” “很好,”于朗上前一步:“谁杀死了你?” 恶煞不说话了,却发出“咕叽咕叽”的粘稠声音。 江天晓的心陡然提起来,生怕下一秒那恶煞就冲他和于朗扑过来。 于朗却毫无所动,又问:“你认识韩滔吗?” 恶煞:“认识。” 于朗:“你多大年纪?” 恶煞像是犹豫了几秒,声音慢吞吞的:“十七。” “好,”于朗看了眼桌上的符纸:“你回去吧。” 恶煞果真如于朗所言,又变成一缕黑影,缓缓流进吊坠。 黑影尽数进入吊坠的同一瞬间,符纸烧完了。 开了灯,朱砂里一撮灰烬。 “开窗户散散味儿吧。”于朗轻叹一声,有些疲惫似的,坐在椅子上。 江天晓打开窗户,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老师,”江天晓问:“那个……煞,为什么说自己十七岁啊?” “恶煞,虽然是比较高级的鬼,但终究不是人,”于朗闭起眼,捏捏自己的鼻梁:“相比于低级的鬼它已经很好了,起码还有意识。至于为什么是以为自己是十七岁,你可以理解成回光返照。” 江天晓想起许天霸:“那,许天霸,算什么呢?”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以后有空再说,”于朗转了转脖子:“你来给我捏捏肩。” 江天晓:“……” 江天晓想,真不怪我猥琐,老师,我——我—— 江天晓的双手搭上于朗的肩膀,也不知为什么,于朗身上一点汗的都没有,隔着衬衫,他的皮肤有些凉。 江天晓在于朗肩上一下一下地捏着,于朗让他再使劲儿些,他就加大了力气。于朗的身体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动,于朗的肩膀好薄,指尖稍稍向下一点,就能触到他凸起的锁骨。 江天晓只觉口干舌燥。 于朗却完全感觉不到身后人的纠结和躁动,还十分惬意似的,靠在了椅背上。 “江天晓,”于朗慢悠悠地开口:“你家人,这几年怎么样?” “还……还行,”江天晓抬起胳膊在衣服上抹了把汗:“就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于朗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需要钱吗?” “呃……”提到钱江天晓就有些窘迫:“就,就那样?” “你问我呢?”于朗轻笑一声,站起来,直直看着江天晓的眼睛:“我先给你一万,你转给他们——一次性转多了我怕他们担心,你觉得怎么样?” 江天晓整个人都懵了:“啊?” “我说,”于朗抬手,似乎想摸江天晓的脑袋,但猛地发现江天晓比自己高,只好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你跟着我一路奔波,我不会亏待你的。” 于朗这么一说,江天晓更窘迫:“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于朗笑:“不着急,以后你能帮大忙。 “真的?!”江天晓这几天其实挺受打击的,因为他发现于朗远比他想象中强大。他们差得太远了。 “为什么骗你,”于朗把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卡:“密码你生日。” 江天晓脑子里“轰”地一声:“我生日?为什么……是我的生日?”其实他更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专门去查过吗? “本来这张卡就是给你准备的,”于朗语气有些不解:“有问题么?” “没……”江天晓捏着那张薄薄的卡,觉得手指发烫:“谢谢老师。” 于朗笑笑,没说话。 第二天,江天晓和于朗没见何盛。于朗也没和他联系。 韩滔向于朗汇报了医院的情况:邱国炜的姐姐邱国芳,和邱国炜的同乡工友吴东德一起照顾邱国炜,看不出什么异常。 “看不出异常,”于朗挂了电话,慢慢地说:“这本身就很异常吧。” 江天晓:“为什么?” “吴东德和邱国炜一样,都是出来打工的,即便他们是同乡,关系好——现在邱国炜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姐姐也在,吴东德为什么还在医院照顾他?” 江天晓想了想,大着胆子说:“我觉得也不一定,打个比方,万一,万一吴东德是个光棍,看上邱国炜他姐姐了呢?” 于朗默默看着江天晓。 江天晓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我就是打个比方,于老师……” “没事,”于朗说:“就是第一次发现,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江天晓:“……”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然而很快江天晓的举例就被推翻了,何盛回来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前天下动车时的衣服,江天晓隐隐嗅到股汗臭……于朗也皱眉:“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不了不了,”何盛从背包里取出个牛皮纸袋:“我跟你们说,这个吴东德果然有问题!” 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的,何盛先从里面刨出一卷通话记录:“你们说好玩不好玩,有一个柳州本地的电话号码和吴东德频繁通话,但是张承和刘小盼闹翻之后,这个号码就没再和吴东德联系过了。” “我查了一下这个号码的主人,时间太紧没捉到人,但是打听清楚了:是个二道贩子。” 江天晓后背一凉:“难道……吴东德也从工地上偷东西?” 何盛补充道:“张承和包工头关系很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包工头认他当干侄子。所以我在想——就算工地总是失窃,但包工头是不是,也不太可能怀疑到张承头上?” 于朗:“你有把握吗?这么离奇的事情不能乱说。” “有没有把握试试不就知道了,”何盛手里把玩着那卷电话单:“我还查到了吴东德给家里的汇款记录,数量不小——但这也不足以成为证据,我想,我们先给他一些压力,看他会不会自己招。” 此刻江天晓还是迷茫的:“你们……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吗?” “吴东德也从工地上偷东西,借着张承和刘小盼偷东西的掩护,明白我的意思吗?很可能是他们两方人一起偷,这事情被上层重视起来了,而张承和包工头关系好,所以,吴东德就很危险。” “对,”何盛说:“这也是为什么张承和刘小盼发生矛盾不再偷东西之后,吴东德也不敢再偷。” “这,”江天晓感觉快被绕晕了:“那这怎么办?这怎么找证据?” 他话音刚落,于朗手机响了。 “快!快来!”韩滔的吼声透过手机冲出来:“吴东德跑了!” (汗臭的何盛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9章 于朗猛地站起来:“你在哪?” “我在出租车上,吴东德拎着包出来的,打了个车——看他这方向,师傅说像是去客车站。” “你跟着他不要丢,”于朗语速飞快:“我们现在来,如果他停下了,你就立即发微信定位给我。” “好,”韩滔喘着粗气:“我会跟紧的。” 于朗放下手机:“现在就走。” 三人顾不上说话,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酒店——所幸门口就停着不少出租车。 “先去客车站,开快点,我们有急事。” 司机干脆地一声“好”,踩下油门。但到底也开不了多快,毕竟是在市区里。 路上韩滔又打来电话:“他到了客车站没坐客车!他上了辆摩托车!” 于朗锁紧眉:“你继续跟,把定位发给我。” 出租车转过三个十字路口,等了四次红灯,终于和韩滔乘的出租车相遇。 何盛丢了五十块给司机:“不用找了!” 三人火速上了韩滔打的车,继续跟。 江天晓远远看见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吴东德,他胳膊上挎着个硕大的帆布袋子。 何盛:“他在客车站见什么人了吗?” “没,”韩滔目光紧锁在前方的摩托车上:“他一到客车站,就直接上了摩托车。” 于朗抿着唇不说话。 眼看着就到了城市边缘,出租车司机是个小年轻,战战兢兢地说:“几位大哥,咱还跟吗……不是,我说实话,前面那摩托车要是走个小土路什么的,我这车进不去啊……而且车越来越少,你们这……也容易被发现啊……” 于朗开口:“何盛,江天晓,你下车,去医院。” 江天晓:“医院?” 于朗:“邱国炜住院那个,你去住院部守着,我怀疑他一会儿要回医院。” 江天晓一头雾水,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多问,出租车停下,他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注意安全!”于朗忽然冲他喊了一句。 江天晓回头看了于朗一眼:“放心。” 医院里还是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的景象,人来人往。 江天晓快步从邱国炜病房前经过,朝里面瞟了一眼——邱国炜正躺在病床上玩手机。 江天晓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捧着在楼下报刊亭买的报纸,装作埋头读报。 他在心里盘算着,为什么于朗让他回医院?难道是,邱国炜和吴东德是同谋?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吴东德跑了邱国炜没跑?他还在那儿悠哉悠哉地玩儿手机,和吴东德亡命天涯的阵势截然相反。 江天晓想不明白,又担心起于朗他们,如那司机说的有些路摩托车能走但出租车过不去,于朗他们能追到吴东德吗?还有——如果吴东德真是杀人凶手,那他就是一口气害死了四个人——这人得心狠手辣到什么程度!于朗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可怕的念头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在脑子里炸开,江天晓默默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在胸腔里颠簸来颠簸去。 报纸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干脆起身,故技重施再次快步从邱国炜病房前走过,邱国炜仍然在玩手机,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江天晓复又坐下,满心焦躁。 他甚至想,难道是于朗预料到会有很大危险,故意支开他? 于朗能应付得了吗?虽然他会灵术——但他那忽然晕过去的毛病,万一发作了怎么办?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江天晓的手机响了。 看见屏幕上“于朗”两个字时,他的心重重一跳。 “江天晓,吴东德回医院了,”于朗说:“你现在立刻离开医院,我们在西门对面寿衣店门口。” “好。” 来不及想吴东德怎么会回医院,江天晓扔下报纸,起身拔腿就走。 进电梯时又赶上几个护士推着病人去手术室,江天晓和另外几个人被挤在角落里。也是点背,这电梯几乎一层一停。 终于到了一楼,江天晓最后走出电梯,却和进电梯的吴东德迎面撞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这么巧! 江天晓硬撑着不回头,径直往前走。却听见身后本该进电梯的吴东德,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江天晓加快步伐,逃命似的走出了住院部。 身后没有人追来。 江天晓终于缓缓出了口气——他不知道吴东德认出他没有,吴东德那一声“嗯?”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眼熟吗? 应该没认出来吧,不然,他大概不会放自己就这么走掉。 心脏还在狂跳,江天晓拍拍自己胸口,有些后怕地扭头回望住院部大楼。 然而这一眼,使他整个人被瞬间冰冻在原地—— 三楼楼道的窗户里,赫然露出吴东德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江天晓。 江天晓是僵着身子走出医院的。 出西门,寿衣店门口站着于朗。 “你怎么了?”于朗敏锐察觉到了江天晓的异常。 “我……”江天晓回想起吴东德的眼神,大夏天的后背一阵阵发颤:“我被发现了。” “怎么回事?”于朗顿了顿,抓住江天晓的手腕:“先回去再说。” 到酒店,于朗从背包里取出一包个圆鼓鼓的纸包,打开了,里面是翠绿的茶叶。 他给江天晓泡了壶茶,热水被缓缓注入茶壶,茶叶绕着水流旋转起来。霎时间,茶叶清爽的味道涌入江天晓鼻腔。 “慢一点,烫。”于朗坐在江天晓身边,把茶杯递给他。 “……”江天晓还是木木的,感觉像人回来了魂儿还没回来,仍被吴东德的目光,钉在医院里。 于朗皱眉,只好亲自把茶杯里的热茶吹凉了,凑到江天晓嘴边:“喝水。” 江天晓的眼珠缓缓转了半圈,费力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 于朗意外地耐心,也不催他,只温声说:“再喝一些。” 于是江天晓又喝了几口。 “睡一会儿吧,”于朗放下茶杯,摸摸江天晓的脑袋:“你不要怕,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是吗?” “是,”于朗坐在床边:“我就坐在这儿,哪也不去。” 于朗的话像带着催眠效果,很快江天晓脑海中升起睡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极不安稳,他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他的身体被钉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三楼窗户探出吴东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吴东德盯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然后,他的脸出现在二楼的窗户。 又过一会儿,出现在一楼。 江天晓完全慌了,他知道下一步吴东德就会来到他面前,吴东德会杀死他,也许是像杀死刘小盼他们一样,把他变成肉泥—— 江天晓开始挣扎,但他无论怎么扭动,双脚都和地面长在一起。 吴东德走出大楼,步步逼近江天晓,脸上还是挂着扭曲的笑——他越来越近,江天晓忽然发现,他竟然,竟然是没有牙齿的! “于朗!!!” 江天晓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 “我在。”于朗如他所言,仍然坐在江天晓身边。 “我……”江天晓只觉头痛欲裂,记忆恍惚。 于朗抓住江天晓的手,用力握了握:“不要怕,我知道你难受,你被下了蛊。” “……蛊?”江天晓接过何盛递来的茶水,猛灌下半壶,感觉神志清明了一些。 “对,广西这边蛊比较多,”于朗伸出手掌贴在江天晓额头上:“你被下了个比较简单的蛊,会让人短暂地神志不清,你想想,你是不是和吴东德有身体接触?” 他冰凉的手贴上来,感觉就像凉悠悠的泉水抚过脑门,说不出的舒服。 “我……”江天晓费力回想当时的情景,他走出电梯的时候看到了吴东德,吴东德在他身后低低的“嗯?”了一声——不,不对——这中间漏了什么! “我……”江天晓眼皮一跳:“我想起来了!我出电梯的时候他进来,他撞了一下我!” 于朗神色了然:“果然如此。” 接着又有些愧疚似的,轻叹一声:“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医院。” “我,我没事,”江天晓看着于朗淡淡的黑眼圈,心里止不住发酸:“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今天在出租车上,我怀疑吴东德不是真的要跑,他只是试探我们到底是不是冲他来,所以才跑这么一圈……我让你去医院,就是怀疑他最后还是要回医院。”于朗解释道。 江天晓倒吸一口气:“我们不就露了一次面……韩滔被发现了?” “也许是,吴东德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个背着四条人命的人怎么能不敏锐?他的胆子倒也大,敢这样试探我们。” “可……” “可他哪来的底气?”何盛走过来,接上江天晓的话。 “对啊,”江天晓愣愣的问:“为什么?” “这个吴东德是山东人,”何盛说:“他能在这当地弄到蛊,一定是有人帮他,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嚣张……很可能是沉渊门。” 沉渊门,江天晓骤然紧张起来,怎么又是沉渊门。 (傻乎乎的江天晓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0章 江天晓还是昏昏沉沉的,于朗又泡了壶茶,叫他喝完。 “这是什么茶?”江天晓忍不住问:“不怎么苦,还感觉凉凉的。” “永川秀芽,加了一些我配的草药,可以解蛊——多喝点吧。” 江天晓已经喝得打水嗝了,但还是一仰头,将于朗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昨天何盛说吴东德背后是沉渊门,江天晓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沉渊门他是见识过的,虽然那些人不是于朗的对手,但他们人多力量大,真动起手来于朗也勉强,更何况——江天晓闷闷地想,何盛还得保护我这个拖后腿的。 再说,虽然正面交锋时沉渊门占不到什么便宜,可沉渊门,这个庞大的组织,却能像蜘蛛一样,暗中结出透明的网,渗入到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沉渊门在暗处,他们在明处。 早晨醒来的时候只有于朗在房间里,窗外是阴天但依旧闷热,空调开到23度,江天晓身上不知怎么盖上了被子。 看着江天晓喝完茶,于朗说何盛和韩滔办事去了,让他安心休息。 “他们……会有危险吗?” “你不用担心,”于朗手里捏着本书:“何盛应付得了沉渊门——再说他也不是沉渊门的目标。” 沉渊门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江天晓胸口发堵,不知该说什么。 他向于朗手上瞄了一眼,于朗正在看的,竟是一本《沙俄侵华史》。 江天晓迷茫地想,于老师心理素质真好……哦他就是历史专业的。 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江天晓现在已经是闭上眼就头疼了,他躺在床上愣愣看着雪白的墙壁,脑子里开始放幻灯片。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忙于打工的穷学生,前途渺茫,甚至毕业也成问题。可生活是多么复杂和难测,和于朗重逢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和于朗以这样的姿态相处,他躺着,于朗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书。 于朗笔挺的脊背近在手边,他给于朗捏过肩,他知道那脊背的触感,有些硬,两扇蝴蝶骨凸起来——只是不知道再向下,于朗瘦劲的腰,是怎么的触感。 会软一些吗。 ——等等! 江天晓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我他妈的在想什么?! 江天晓发现了,他的心现在就像个陀螺,只要是和于朗单独相处,就会唰唰唰转个不停。 “于老师,”江天晓忍不住开口,打断自己的绮思:“你……呃,你是研究哪段历史的?” 于朗扭头,眼神奇怪地看了江天晓一眼:“晚晴近代,怎么了?” “没……”江天晓没话找话地:“就觉得学历史好难啊,是不是要背很多东西,看很多书啊,哈哈。” 于朗“嗯”了一声,低头看书。 江天晓只好继续问:“于老师,咱们两个,需要做点什么吗?我感觉我没啥事儿了。” “不用,”于朗说:“安心待着吧,这件事快要完了。” “啊?”江天晓想了两秒,惊讶的问:“你说的是……刘小盼的事?” “对,”于朗放下书:“快结束了。” 不是——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就快结束了? “山东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找到了吴东德的家人,吴东德把从工地上盗窃赚来的钱全部寄回了家,给他儿子在县城买房用。” “什么……”江天晓还是没反应不过来:“然后呢?” “我们不用和他在这边周旋了,山东那边的人直接用他的家人要挟他,”于朗顿了顿,补充道:“并不会真的把他的家人怎么样,只是需要逼他说出真相。” “山东那边的人?”江天晓敏锐地问:“是谁?” “我的朋友,”于朗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是信得过的人,你放心——我去阳台抽烟。” 四天后的清晨,何盛和韩滔回来了。 何盛眼睛里布满血丝,两个大大的眼袋挂在脸上,一进屋,就扑倒在床上。 韩滔在他后面进屋,样子更是狼狈,灰头土脸不说,左脸还高高肿起,怎么看怎么凄惨。 “办好了?”于朗不急不慢地问。 “嗯,”何盛长长叹了口气:“累死逑了。” “什么时候收网?” “就等着吧,”何盛说:“吴东德坚持不了几天的。” “你……没事吧?”江天晓问韩滔:“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的脸?” “我没事。”韩滔摇摇头,哑声回答。 何盛和韩滔一直休息到晚上,才差不多恢复了精神。于朗叫了一大桌外卖,招呼三人来吃。 何盛一口就下去了半个汉堡,低声骂道:“他妈的,都忘了肉味儿了。” “你就走了四天,”于朗似乎翻了个白眼:“赶快吃,吃完说一下那边的情况。” 四人一言不发地吃饭,很快吃完。 “吴东德家那个地方,”何盛叹了口气:“太穷了,周围都是荒山。他老婆儿子就住个破砖房,院子连大门都没有。他老婆有肺病,儿子在县城做销售,一个月挣两千多。” 江天晓想,看来吴东德家,比他家还穷。 “现在的农村么,”何盛兀自摇头:“娶个媳妇得一大笔钱,我们在县城听说,农村人都兴去县城买房子了,县城没房子娶不着媳妇。吴东德的儿子在县城贷款买了房。” “这样么。”于朗淡淡地说。 何盛耸肩:“反正,就等吴东德自己找上门来吧。” 两天后,何盛收到了一条短信:你们想知道什么都行,不要找我家里人。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吴东德吗?”江天晓看着那串号码:“要不要查一下这号码?” “用不着,”于朗慢条斯理地,仍旧捧着书在看:“先放着,不着急回复。” 果然,两个小时后,又一条短信发过来:我是吴东德,你们想知道什么? 何盛:“回吗?” 于朗挑眉:“他不是有沉渊门撑腰吗?他不知道我们想知道什么?不要回。” 韩滔却像忍不住了似的,小心翼翼说:“他不会跑掉吧……” 于朗表情轻松,语气笃定:“他跑不了,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韩滔点点头,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下。 江天晓悄悄打量于朗——他已经打量过不知多少遍了,但于朗像块磁铁,而他的目光就是一块铁,总忍不住黏上去。 于朗似乎总是这么运筹帷幄,无论情况多么紧急,发生的事情多么诡异,他始终淡定而镇静,然后,一切困难就真的能迎刃而解。 十一点半,窗外有阵阵蝉鸣,韩滔和何盛已经各自睡下,于朗还在看书,江天晓正准备上床。 “江天晓,”于朗忽然抬起头:“去把何盛叫起来。” “啊?哦——好。” 何盛揉着眼从房间走出来:“怎么?” “来人了,”于朗笑了一下:“小朋友要来。” “小朋……”何盛动作一顿,也笑了:“他胆子还挺大,不怕被我打屁股。” 他话音刚落,门被敲响了。 江天晓吓了一跳,何盛径直去开门。 “哟,小子,”何盛抱着手臂:“不知道带点夜宵来么?” 江天晓盯着来人,愣在原地。 这人,可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工地,沉渊门众人的首领? 那个气急败坏的少年。 这么热的天,他却穿着肥大的牛仔裤,黑色长袖连帽衫,帽子还戴在头上。 “你走开,”少年冷冷地:“我找于朗。” “于朗在呢,”何盛笑笑:“不是,你热不热啊,我看着就热。”说完,就伸手把男孩的帽子拽了下去。 露出一头耀眼的金发。 “又变色了啊,”何盛老神在在地叹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臭美,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老染头不好,那些化学染料啊什么的对身体不好,你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 “够了!”少年直接推开了何盛,走进屋来。 江天晓完全懵了,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沉渊门的人么?他怎么敢独自来找我们?还是——他带了人来? 于朗坐在沙发上,见了少年,冲自己对面的沙发扬扬下巴:“你坐吧。” “你不能这样,于朗,”少年不坐,语气十分气急败坏:“你不能这样。” “吴东德有罪,你不知道吗?”于朗的声音也冷下去:“可你帮他——明知故犯,按沉渊门的规矩,你该当何罪?” “别跟我说这套!”少年瞪着于朗:“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对,”于朗说:“那你就走吧。” “于朗,”少年紧紧皱眉:“你已经破了规矩,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现在还有回旋余地,你——你怎么能用那些力量,去对付普通人?于朗,你不能——” “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于朗打断他:“你真的可以走了,吴东德的事情,你想继续插手我也无所谓,事已至此。” “你!”少年咬牙:“你这是找死!” 于朗不说话。 良久,他低低地开口:“我找死不找死,你心里清楚,去好好做你的门主,不要再来了。” (累成狗的何盛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1章 听了于朗的话,少年沉默片刻,快步走了。 江天晓跑到窗台边,眼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我们……”江天晓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都回去睡觉吧,”于朗冲江天晓招手:“你过来。” 韩滔回屋了,何盛打了个哈欠,也走了。 江天晓坐到于朗身边。 “这个人,是沉渊门的门主,”于朗说:“刚刚17岁。” “噢……” “但就算我们绑了他也没意义,你明白吗?他不在,沉渊门自然有别的人出来主事。” “那刚刚,”江天晓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为什么何盛好像,和那个人,很熟的样子……” 于朗微微皱了下眉,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因为我和何盛,曾是沉渊门的人。” 曾是沉渊门的人…… 沉渊门的人?! 江天晓更懵了,他从没听于朗提起过这件事。 “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到,”于朗温声说:“说出来怕吓着你。” “不是,我……我没……那你们为什么现在和沉渊门成了这样?” “因为沉渊门做的事,是你无法想象的残忍和可怕,”于朗目光飘忽:“你看刚才那孩子,好像和普通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但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是沉渊门的门主,有极高的天赋,他的父母是沉渊门千挑万选出来的,也正因如此他无父无母。沉渊门不允许一个强大的人受感情的影响。” 江天晓瞪圆了眼睛,愣着。 “不要怕,”于朗拍拍江天晓的肩:“我会保护你。” 第二天中午,何盛接到了吴东德的电话。 他开了免提,四个人均是面色凝重。 “我是吴东德,”电话里吴东德的声音喑哑如老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我们见个面行不行?求求你们……不要动我的家里人。他们娘俩什么都不知道,和那些事没有关系。” “见面,”于朗开口:“可以,今天晚上十一点半,在曹户村对面的三岔路口,那里有盏路灯,就在那。” “好……那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去找我家人的麻烦?” “可以,”于朗冷笑了一声:“今天不去不代表明天不去,今晚你最好不要隐瞒,毕竟人在做天在看,是不是?” 吴东德静默片刻,低声说:“是。” 于朗干脆地挂掉电话。 “何盛,今晚拿好录音笔,他交待完之后把他抓住,直接送派出所。”于朗交待道。 “好。” “不会是诈我们吧?”江天晓想起那个蛊,还有些后怕:“他不是还有沉渊门帮他……” “打蛇打七寸,”于朗云淡风轻地说:“他家人在我们手上,他拿我们没办法的。” “于老师……”江天晓的心七上八下:“他的家人……” “只是做做样子,”何盛插话道:“我们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我还是团员呢。” 江天晓:“……” 经历过这么些事,江天晓已经发现了,于朗何盛,包括沉渊门,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来解决问题,就比如这次,虽然和警.察一样是做着调查真相的事情,也需要查找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但他们却用着截然不同的方式。 “你有什么想问的?”于朗挑眉。 “嗯……”江天晓喉结上下滚了滚:“可以问吗?” “你,”于朗摇头:“怕什么,问。”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报警呢?”江天晓小心地组织着语言:“目前,我们有证据证明刘小盼不是死于意外,比如我们能证明刘小盼和张承之间有矛盾,吴东德也从工地上盗窃,这些难道不足以证明他们的死不是意外事故吗?” 于朗点头:“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一并说出来。” “还有就是,”江天晓不知该不该说,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我们用的这些手段,是有点……违法的,对吗?” 于朗抿着唇,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能问出来这些事情,这很好。” 他接着说:“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报警。很简单,因为我不能保证别人调查出的是真相,我要对我的客人负责。第二个问题,违法不违法——你对法律怎么看?” 江天晓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法律……就是法律啊,就……我们得遵守法律,对吧?” “遵守法律,没错,”于朗换了个坐姿,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支着下巴:“这么说吧,刘小盼这件事,如果不是有韩滔坚持让我们来调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刘小盼不是死于意外,你懂吗?你看,工地上需要负责任的人,被处理了;死在事故里的人,他们的家属得到了足够的赔偿;受伤的邱国炜也拿到赔偿来治病——那能不能说,刘小盼无论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都没有区别?” “当然不是!”江天晓几乎是喊了出来:“吴东德是有罪的!他不应该被放过。” “可刘小盼已经死了,甚至,等我们把吴东德送到派出所,把事情的真相揭发出来,死者的家人拿到的赔偿可能会被收回一部分……我的意思是,江天晓,”于朗顿了顿:“一件事情,人们要解释它,总能找到合理合法的说辞,尽管这个说辞很可能并不是真相。你现在去质问处理这次事故的人,为什么那天工地停电这些工人却去了工地,为什么翻斗车就突然砸下来……他们一定能拿出一个理由说服你,尽管这不一定是真的。” 江天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不是质疑什么,也不是在批判什么,而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就是这样,法律的意义是什么?是追求一切真相吗?是主持正义吗?不是的。江天晓,法律,无论哪个国家的法律,都是为了维持社会的运转。几个工人死了,说不清具体经过,很可能是意外——那就算作意外,然后走一套程序,他们的家属满意了,工地满意了,于是就不会出乱子,然后他们的空缺会有新的工人补上,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运转下去的。” “我们为什么会知道刘小盼是被谋杀的?因为他成了煞,但你去给警.察说有个鬼说他是被杀的——这没人会信。好,就算有几个警.察信了,更多的人呢?更多的人不会信的。因为这超出了大多数人所能控制和理解的范围,这会打破社会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为什么使用灵术的人只是极少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来调查这些事,因为如果被曝光,这个社会并不能容忍我们的存在,你明白吗?” 江天晓被于朗一席话震得两眼发直,心如鼓擂。 于朗说的这些,是他从没考虑过的问题。 “你是不是后悔了,”于朗说:“其实你也完全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不用跟着我们这么担惊受怕。如果你想退出,那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找个关系在武汉给你介绍工……” “我没有!”江天晓慌忙之间抓住了于朗的手腕:“我没有后悔!”因为你,就这样做一些不见光的事情也挺好。 江天晓凝视于朗素净的眉眼,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刚才的话,心里却出奇地充满了力量:“无论现在社会是什么样,法律是什么样……你离开沉渊门,和他们对着干,不就是为了改变吗?”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于老师。” 深夜十一点半,四人准时到达曹户村对面的三岔路口。 吴东德已经到了。 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和初见时判若两人,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江天晓看见他浑浊的双眼和更加佝偻的腰。 “你们问吧,我都说。”吴东德说。 何盛:“你为什么谋杀那五个人?” 吴东德的声音很平静:“我偷东西,张承和刘小盼也偷,我就想,一个人偷是偷,三个人偷也是偷。上上个月有个监理注意到了,工地就开始查。上个月开始,张承和刘小盼吵了架,没再偷过,这之后我就偷过一次电缆。可……我不知道张承是怎么注意到我的,他把我单独叫出去,那意思像是想让我和他一起想办法,把偷东西的事儿全推到刘小盼身上,他说我们俩最多算知情不报,他是包工头亲戚,没事的。” 何盛:“那你为什么不按他说的做?” “这样我以后就会一直被他抓着把柄,”吴东德脸上露出一丝狠厉:“我想,夜长梦多,不如,封掉他们的嘴,出个这样的乱子,这工地也干不下去了,没人会追究之前丢的东西……我就分别约了张承和刘小盼,趁着停电,我想一不做二不休……杨战胜,肖文和国炜,他们三个跟着刘小盼来的,他们确实是可怜人……” 于朗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说:“你一个人,想制造一起意外事故,未免太难了,是不是沉渊门帮了你?” 江天晓背后一凉,寒意瞬间蔓延到指尖,他没想到沉渊门会残忍至此。 “……是,”吴东德低声说:“他们答应帮我,为了靠这件事,把你们骗过来。” (帅气的于老师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2章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刘小盼来的,”吴东德叹了口气:“事情是我亲手做的,我认了。” 他佝偻着腰面冲地面,这时一阵夜风吹来,带起他稀疏的头发,显得有几分萧索。 江天晓想,吴东德五十多岁了,如果我爸还活着,那么他比我爸岁数还大。吴东德的儿子的年龄,应该是和刘小盼邱国炜他们差不多。 五个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其中三个还完全无辜——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韩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江天晓看见他双手握成拳,在身体两侧剧烈颤抖着。 “你是人吗,”韩滔一步步走到吴东德面前,声音几乎是带了杀意:“你是人吗?如果把你儿子用预制板砸成肉泥,你愿不愿意看看?!” 吴东德连连后退,“咚”地一声撞到了电线杆,他缩着肩膀不看韩滔:“我愿意偿命……我儿子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怪我儿子……” 韩滔一把抓住吴东德的领子,一拳砸上去! 只听一声闷哼,吴东德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他像条将死的鱼,在地上小幅度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儿子?!”韩滔也不顾腿上的伤了,他猛地扑上去,一手掐住吴东德的脖子,一手又干脆地给了他一拳:“我不仅杀了你儿子!还要把他剁成肉泥!我让你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吴东德两腿抽搐,却被韩滔死死压制,拳头打在皮肉上的“砰”“砰”声接连响起。 吴东德痛苦呻.吟着,胸腔里发出浑浊的吼叫。 何盛上前抱住韩滔,硬是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韩滔!冷静!” 即便夜色晦暗,江天晓还是清楚看见了韩滔脸上的泪,他死死瞪着双眼,两颊发抖,泪水从眼眶里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忍了这么多天,经过这么多曲折,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我们把他送派出所吧,他活不了多久的。”何盛低声对韩滔说。 韩滔仍旧目光如锥地盯着吴东德,倒没再往上扑,而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此时吴东德勉强从地上坐起来,他被韩滔打得满脸是血,吭哧吭哧地喘粗气。 “我……我求你们一件事……我知道我是死刑跑不了……”吴东德哆哆嗦嗦地说。 何盛:“什么?” “国炜说想买个坠子送他女朋友,我俩老乡一场,他被我害成这样……我买了个坠子……你们帮我给国炜……” 何盛沉默几秒,说:“可以。” “我谢谢你们……”吴东德的手摸向裤兜。 江天晓甚至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准备用来绑吴东德的绳子,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猛地从他眼前闪过! 身边的韩滔,却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扑了上去! 何盛大吼:“我妈的!” 吴东德掏出的不是什么坠子,而是一把匕首!刚才他那副孱弱模样,竟都是装出来的! 吴东德刺向何盛的匕首,被韩滔堪堪挡住,深深没在韩滔的右肩。 于朗一手砍在吴东德后颈,他应声倒地。 于朗:“何盛江天晓送韩滔去医院!我留在这报警!” 汩汩鲜血正从韩滔的右肩涌出来。 这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及的,兵荒马乱的一晚。 韩滔的手术持续了近四个小时,所幸那匕首偏了一点,没伤到动脉。江天晓和何盛先是在手术室外等,然后在ICU外守,两人熬得疲惫不堪。 那边,于朗虽然把吴东德送进了派出所,但事关重大,他被要求在派出所里做笔录,反反复复也折腾了一晚上。 不久何盛也被叫去问话、做笔录,江天晓一人守在医院,累得坐着都要睡过去。 可他不能睡,他不知道于朗和何盛用了什么方法把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他没有被传唤——所以他得守好韩滔,韩滔是重要的人证,不能出半分差错。 他不能掉链子。 四天后,韩滔能勉强谈话,也开始接受警.察的询问。 一周后,于朗和何盛走进了病房。 当时江天晓正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子上睡觉,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一个人连轴转,实在吃不消。 睡得太死,口水挂在嘴角上。 “江天晓。”是被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唤醒的。 江天晓睁开眼,于朗的脸近在咫尺。 “于老师!”江天晓愣了愣:“我在做梦吗?” “累坏了你,”于朗伸出手,食指在江天晓因消瘦而凸起的颧骨上蹭了一下:“我们回来了。” 江天晓眨眨眼,总算清醒过来,连忙抹了把嘴角的口水。 “吃饭吧,”于朗把手里提着的盒饭放到桌子上:“趁热吃。” 江天晓点头,目光却仍黏在于朗脸上。 于朗肉眼可见地瘦了,原来的挺拔身姿,现在竟有了几分形销骨立的感觉。他和往常一样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肩骨却从衬衫下尖锐凸起。 但他整个人很精神,依旧带着那游刃有余的气势。 于朗问:“怎么了?” “没……”江天晓竭力压住自己的心跳:“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没我们的事了,剩下的就是走流程,”于朗顿了一下,说:“吴东德招供很干脆。” 江天晓急忙问:“那是不是沉渊门也要被抓?” “吴东德不敢招沉渊门,”何盛走过来:“再说这种组织招了也没人信。” “什么?!”江天晓满心错愕:“那就让沉渊门这么躲过去?他们明明是合谋……” “江天晓,”于朗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沉渊门的强大超过你的想象,他们做过的恶太多了,只凭这一件事想扳倒他们,是不可能的——要慢慢来。” “可……”江天晓皱眉:“他们的作的恶,就这么,不作数了么?” “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于朗双手摁在江天晓肩上:“你要相信……最少,相信我。” 江天晓看着于朗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的重压似乎轻了几分。 他悲愤,无奈,失望——但至少还有于朗与他并肩。 “好了,快吃饭。” “嗯。” 打开最外面的纸盒,里面是盛在锡纸里的芝士盖饭。浓郁的奶香冲进鼻腔,江天晓默默咽了口水,一勺下去,绵密的芝士拔起了丝。唔,里面有菠萝粒,甜的,牛肉粒,有点辣,还有打碎的鸡蛋。 江天晓想起高中时明亮餐厅的那些饭菜,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朗能再做给他吃。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于朗抱着手臂打量上下江天晓:“这事儿完了回武汉,得给你好好补一下。” 江天晓脸颊发烫,斗胆问:“于老师,你能不能……做点以前明亮餐厅的菜?” 于朗乌黑的眼珠直直看着江天晓,没说话。 “呃,”江天晓陡然间紧张起来:“我就这么一说,我知道你忙……我随便说的……” “可以啊,”于朗轻声说,随即笑了:“你想吃什么就说,我给你做。” 半个月后,韩滔勉强能走动,何盛让他再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他拒绝了。 “我要回河南,”韩滔平静地说:“小盼的家人,我的家人,都需要照顾。我不会再待在武汉了,我该回去了。” 何盛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买好了火车票。 临走前一天,一行四人去了郊区,一栋烂尾的高楼。 地方是于朗找的,他说刘小盼的煞已经可以放出来了,但煞终归是煞,不能久留,在这里,韩滔可以见刘小盼最后一面。 江天晓万分激动:“韩滔可以把想说的都对刘小盼说……” “不是的,”于朗摇头:“那个煞,虽然有神志,但它的神志绝对不能和人相提并论……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煞恢复到什么程度,看看吧。” 于朗像上次在酒店里一样,将朱砂洒出一个圈,把叠好的符纸放进去,用蜡烛的火焰点燃了。 他把他的玉坠取出,放进朱砂圈里。 于朗何盛江天晓后退,他们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忽然暗下来。 和上次一样,一缕黑影缓缓从玉坠里飘出来。 江天晓刹那间瞪圆了双眼。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煞,不是一团模糊的黑影,而是一个人。 刘小盼。 是个略显瘦弱的青年,比韩滔矮半头,头发有些长了,盖住了耳朵。 他穿着身松垮的绿色运动装,肩上竟背着个书包。 “韩滔,”刘小盼开口,声音稍有些涩:“我不是故意的,昨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我下次真的自己写,绝对不抄你的了,行不?” 韩滔定定看着刘小盼。 “韩滔?”刘小盼咬了下嘴唇:“哎你别生气啊,我这不认错了嘛!” 韩滔猛地张开双臂——却抱了个空。 刘小盼没有实体。 “你干什么呢,”刘小盼笑了:“不生气了吧?” 韩滔愣了几秒,说:“我没生气。” “那就好,”刘小盼长长呼出口气:“明天去我家吃饭吧,我爷爷生日,我妈包饺子,羊肉馅儿的,一年就这一次!” “好,”韩滔肩上有刀伤,腿上打着石膏,整个人孱弱地仿佛风一吹就散,但语气却温柔而坚定:“明天去你家吃饺子……小盼,我问你件事。” “啊?”刘小盼拨拉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什么?” 韩滔脸上浮起微笑:“你喜欢我,是吗?” “我……”刘小盼后退一步,磕磕巴巴:“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是你兄弟么我当然喜欢你,要不能做你兄弟?” 韩滔沉默两秒,点头:“嗯,我也喜欢你。” 刘小盼目光乱飘:“嗯……嗯。” “小盼,”韩滔轻声说:“你看着我,让我看看你。” 刘小盼抬头看向韩滔:“你,你今天抽什么风?” 韩滔还是笑着,没说话,痴痴凝视刘小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砂圈里的符纸大半成了灰烬。 刘小盼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场景像凝固了一样,十七岁的刘小盼和二十六岁的韩滔,面对着面,眼中只有彼此。这一刻仿佛他们未曾经历漫长的离别和纠结的拉扯,一眼就能望到两厢厮守的未来。 符纸烧完了。 刘小盼维持着凝视韩滔的姿势,渐渐消散在风中。 这一次,恶煞没有回到于朗的玉坠中。 “结束了,”于朗轻声说:“生者的归生者,死者的归死者。” 韩滔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3章 两天后,四人离开南宁。 韩滔比之前更加沉默,独自低着头发愣,存在感低得犹如空气。飞机降落天河机场,他才低声向三人告别:“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小盼的仇报不了……之前和沉渊门一起算计了你们,对不起。” 于朗只淡淡地说:“你节哀。” 韩滔点点头,独自去乘地铁。 何盛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他如果早点接受刘小盼,别搞那些幺蛾子,哪有今天呢?” “走吧。”于朗拉开出租车的门。 这次的广西之行,实在是刷新了江天晓的三观,而韩滔和刘小盼的事情又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大概是三个人都累了,出租车上谁都不说话,各自看着窗外。 进小区,何盛拖长声音说了句“拜拜”,背着包径直走向于朗家对面的楼。 江天晓:“他住那栋?” 于朗:“嗯。” 江天晓心里竟觉得松了口气。 他之前还暗搓搓地不爽过何盛,觉得于朗和何盛关系太好了,经过这次的事情才明白,于朗和何盛确实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所以看到何盛没和于朗住一起,他其实有点高兴。 证明他俩没什么——确实也没什么,在广西的时候于朗好像就很嫌弃何盛不注意卫生来着…… “你想吃什么?”于朗打开冰箱,翻了翻:“……算了,家里什么都没有,点外卖吧。” 江天晓正想入非非,于朗一句“家里”听得他耳朵都暖烘烘的。 “嗯,好,”江天晓掏出手机:“老师你想吃什么?” “面吧,点个口味清淡点的。” 于朗说完就去洗澡了,他这澡一直洗到外卖送来,才换了长袖长裤的睡衣,带着一身热气慢悠悠出来。 于朗挑起面吃了一口,皱了下眉:“怎么这么淡?” 江天晓疑惑:“不是说要清淡的……” “这也太清淡了——你来武汉这么久了,”于朗看着江天晓,轻轻笑了一下:“还是吃不惯辣么?” 他一笑江天晓就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回答:“我……啊是。” “那可惜了,”于朗说:“带回来的螺蛳粉都是辣的,你也吃不了。” 江天晓厚着脸皮说:“我会练的……你不是说要带我回你老家吗……” 于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自言自语般:“回永川,”然后他抬起头笑了:“嗯,行。” 江天晓发现于朗对着他越来越爱笑了。于朗眉眼干净利落,不笑的时候有几分严肃,可一笑起来,薄薄的嘴唇向上弯——那句诗是谁写的来着——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就是这样。 虽然说了口味太淡,但于朗还是把面吃得干干净净,抽张纸巾擦了嘴,施施然说:“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可以吗?”江天晓眼睛一亮:“我想吃以前店里的那种,孜然牛肉!” “行吧,好好睡一觉,晚上给你做。” 真的累坏了。在广西那些天身体累不说,天天提心吊胆的。现在跟着于朗回了家,洗过热水澡,陷在软绵绵的床铺里,江天晓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很快就睡着了。 无梦无魇,一口气睡到晚上七点。 醒来的时候屋里的空调已经被关了,窗户和门也被打开,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一阵阵微凉的风吹进来,十分清爽。 厨房传出锅铲翻动的声音,屋子里已经飘满了孜然的味道。 江天晓揉揉眼,起身。 于朗站在那个曾让江天晓感慨“好有钱”的高级厨房里,背向江天晓。他还是穿着睡衣,浅棕色的长衣长裤,衣袖被他挽到手臂上。他围着个白色围裙,腰间细绳末端的线头,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他每次挥铲,凸起的蝴蝶骨都会随着手臂起伏。 江天晓看得愣愣的。 “准备吃饭了,”于朗头也不回地说:“你去摆碗筷,舀饭。” 他一语叫醒梦中人,江天晓“啊”了一声,走进厨房。 “于老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谢谢你。” 于朗偏头看他一眼:“我说了,你和我不用客气。” 碗筷摆好,孜然牛肉也炒好了。 江天晓眼睁睁看着于朗端出了一盆孜然牛肉,又一盆汤,又一盘稍少些的炒菜——说是稍少些,但还是在宽平的四角盘子上堆出了个尖。 “水煮肉片和鱼香肉丝,”于朗说:“多吃点,你这段时间瘦得太多。” 这顿晚饭,江天晓和于朗两个人,把所有菜都吃完了。 于朗吃得不算少,但终归是正常的男性食量。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捧起碗,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水煮肉片里放了花椒,热热麻麻。 江天晓觉得食物已经堆到嗓子眼了,走起路来都慢了几分,生怕一不小心摔一跤,当场呕吐。他撑得神情呆滞,靠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到这么撑是什么时候了。 于朗做的菜真——好——吃——啊。 撑死我都愿意! 不过真的太撑了……吃得撑了,脑子都不怎么转,江天晓看着低头看书的于朗,这一瞬间,竟有种踏实满足的感觉。 他住在于朗家,吃着于朗做的饭,看着于朗。 不用赶着打工或赶着找地方打工,不用担心毕不了业。 就是这么,踏实和满足。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真的,第一次。 第二天江天晓睡到中午十一点。 起床时于朗不在家,桌子上有张便利贴:我去学校办事,冰箱里有饭,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落款一个“于”。 江天晓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一大碗金灿灿的蛋炒饭,碗口被保鲜膜密封住。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江天晓迫不及待伸手去端……卧槽,好烫! 垫着两块抹布端出碗,刚才被烫的食指已经鼓起一个红通通的泡。 江天晓丝毫不觉得疼,从里到外全身上下都是美滋滋的,筷子插.进蛋炒饭翻了一下,金黄的米饭下面,竟然还有一层厚厚的海苔碎。 这时手机响了,是于朗发来微信:“起了吗?” 江天晓连忙回复:“起了,正在吃冰箱里的饭,很好吃,谢谢老师!” 于朗回:“厨房左边的橱柜里有速食紫菜汤,可以去兑一碗,只吃饭太干。” 江天晓:“好的!” 于朗没再说话。江天晓捧着手机把于朗的两句话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截了图保存在相册。 下午于朗拎着一捆书回来了,穿一身考究的黑西装。 “晚上想吃什么?” 江天晓被他照顾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吃什么都行,老师。” “那我随便下点面吧,”于朗拧拧手腕:“写了一下午报告,不想动了。” “呃,我能帮什么忙吗?”江天晓吃人嘴短。 “你去把那些书放到书架最上面一层。” “噢,好。” 于朗拎回来的一摞书磊得很高,江天晓拆开绳子,把书一本本放在书架上。 都是历史学的书,又多是清史。 摆好书没多久,面下好了。 于朗说的“随便下点面”一点都不随便,一人一大碗,细白的拉面上卧着荷包蛋和鱼肉火腿,切成小段的油麦青翠欲滴,两枚圆鼓鼓的香菇挤在油麦旁边。还有切碎的泡菜,均匀撒在碗里。 “看你太累,今天就算了,”于朗说:“明天开始我教你灵术。” 江天晓顿时激动起来:“好!” 于朗勾勾嘴角:“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明天早上六点准时起来。” 江天晓:“六点……” “嗯,出去跑步。这个时间是空气最好的时候,对你学灵术有好处,再说你的身体素质本来也,”于朗顿了顿:“太弱。” 江天晓:“……” “我已经和学校辞职了,明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教你灵术。”于朗漫不经心地说。 “辞职?!”江天晓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从学校……辞职吗?” “嗯,”于朗点头:“之前的几年,我和沉渊门接触很少,现在你成了他们的目标,以后就得经常和沉渊门‘打交道’了,顾不上这边的工作。” 江天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朗会辞职,大学老师是多好的职业,或者说——于朗博士都读了,竟然要放弃学术? “于老师,我以后学会灵术了也能保护自己,你不用——” “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于朗打断江天晓:“在广西的时候,你问我沉渊门会不会受到惩罚,我说不会,因为现在我们的力量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太小——江天晓,我知道这让你心里过不去,但你以为我就过得去么?” “沉渊门做的事,我见过很多……现在他们不用付出代价,不代表永远他们永远不用付出代价。我辞职,也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对他们,绝不妥协。” “确实很多时候人们只需要一个他们能接受的解释,而不是真相,就像这次的事,吴东德承认他谋杀了刘小盼他们,他没有供出沉渊门,但这已经足够作为一个解释——可这不是真相,对不对?江天晓,尽管如此,你还是要相信,真相是有意义的。” 愣愣看着于朗坚定的眼睛,这一刻,江天晓忽觉手软脚软,像经过了一次洗礼。 他很想吻上去。 (帅气的于老师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4章 江天晓正式开始学习灵术了。 早上六点他准时从床上爬起来时,于朗已经在书房看书了。暖黄色灯光映在他侧脸上,衬得他的眉眼有几分深邃。 “于老师,”江天晓忽然有些紧张:“我准备好了……需要洗个澡吗?” 于朗抬头,表情有些奇怪:“你想洗就洗。” 江天晓犹豫几秒,又问:“那,要不要点炷香?” 于朗:“……” 江天晓:“不是焚香沐浴吗……” 于朗叹气:“你怎么不再辟谷三日?!现在出去跑步!” 江天晓被于朗提溜到武大,于朗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上面是武大地图:“我们现在在这里,你先跑到这个门——看清了,出去是东湖。”说完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然后再从这个门跑到南门。” 江天晓虽然不是武大学生,但武大这个3A级景区他还是逛过的——从东湖边跑到南门?老师你知道武大有多大吗?! “于老师,这……”江天晓现在就觉得有气无力了:“这还挺远的,呵呵呵。” 于朗淡淡扫他一眼:“其实倒也不是非得跑到南门。” 江天晓心头一暖,想,于老师果然是疼我的! 却听于朗继续说道:“但武大南门出去,从地铁站下去到对面的华师北门,有家一点点……嗯,你还是跑到南门吧,我好久没喝了——年轻人么,多跑两步也没什么。” 江天晓:“……” 于朗:“四季奶青加焦糖、仙草,三分甜去冰,记住了么?”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记住了。” 于朗从兜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红色荷包,大概只有江天晓一半手掌那么大:“你把这个揣兜里。” 江天晓心说于老师难道预料到我会累死在半路,给我个护身符保命? “这个符,”于朗咧嘴笑了一下,江天晓被他笑得后背发凉,于朗接着说:“能让我知道你有没有一直在跑。” 江天晓彻底沉默。 于朗拍拍江天晓肩膀:“现在是六点一刻,你第一天跑可以慢点——八点前回来吧。” 江天晓已经跑了一个礼拜。事实是他根本没法在于朗规定的时间内跑完,对此于朗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断增加他晨跑的路程。 到了第四天,江天晓死狗一样拖着双腿滚到于朗面前,大汗淋漓双眼含泪:“老师我真不行了,我,我要猝死了。” 于朗抬手去摸摸江天晓的头,手都到他头顶了又硬生生收回去,慈祥地笑了笑:“你头上汗还挺多。” 江天晓想,这不是汗,这是我的血泪啊,哗哗往外冒。 上午跑完步,下午就完全成了个废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腿疼得像抬不起来。于朗这几天忙着在学校交接事务办理离职手续,也没空管他。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于朗总算注意到垂死的江天晓:“你……这么夸张么?” 江天晓双目无神地趴在床上,用气音说:“老师……我现在都不敢大声说话……扯着肚子疼……” 于朗满意地点头:“很好,看来我要求你做的平板支撑见效了。” 没过多久何盛来了,手里拎着打包的酸菜鱼来蹭饭,放下鱼,兴冲冲地进屋:“我听说于朗教你灵术啦?” 江天晓气若游丝:“嗯……” “哎呦,”何盛极其矫揉做作地捂住胸口:“怎么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这还捉鬼呢?鬼见了你都吓死了。” 江天晓没力气和他插科打诨,只好幽幽看着何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怨怼。 “哎,于朗真是太粗暴了,太粗暴了……”何盛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江天晓小腿上戳了一下:“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本就生疼的小腿被他戳得一阵酸麻,江天晓过电般抽了一下:“何盛!你离我远点!” 何盛极其舒爽地大笑三声:“真可怜哪。” 所幸于朗及时走进屋来,宣布吃饭了。 “于朗,小江怎么被你折腾成这样,”何盛笑嘻嘻地看着江天晓挣扎下床:“真会玩儿啊你们……”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穿好拖鞋,心想何盛这话说得怎么这么猥琐? 于朗没理何盛的调笑,上下打量江天晓,说:“他的天赋高,完全可以承受这种训练速度。” 江天晓被于朗柔软的目光看得脸皮发热,含含糊糊地:“我……我没事的,于老师。” “走吧,吃饭去,”于朗转身:“给你做了粉蒸肉。” “粉蒸肉!”何盛大喊:“你这也太双标了吧于老师!我之前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做!” 江天晓暗搓搓地想,呵,看来你不知道前几天于老师给我做了多少好吃的。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本来江天晓和于朗吃饭挺慢的,主要原因是于朗一向慢条斯理,江天晓自然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但这次多了个何盛,情况大变! 何盛是他妈八辈子没吃过饭了吗! 于老师都说了粉蒸肉是给我做的! 何盛!这人怎么回事! 何盛是完全不带停的,嘴里还嚼着肉筷子就又下去了,这厮眼睛也尖,粉蒸肉里的芋头和肉他一眼就分出来了,一夹一筷子肉! 江天晓眼睁睁看着何盛一个人吃了半盆粉蒸肉,四碗米饭。 “你……”最后连于朗也看不下去了:“你慢点吃,别撑死。” 何盛根本不理于朗的讽刺:“没事我午饭都没吃就等这顿。” 江天晓:“……”不是我吃得慢,是敌人太强大。 于朗看看江天晓,漫不经心地说:“下次他不在的时候再给你做。” “做粉蒸肉,”何盛接话:“于朗我建议你把话说全,什么叫下次他不在的时候再给你做,诶……” 于朗低头沉默片刻,手伸进衣兜:“何盛。” “嗯?” “啪”地一声,于朗把一张符纸摁在了何盛脑门上。 “一个时辰之内你不用说话,”于朗冲他笑笑:“吃饭就行。” 何盛“嗯呜”了两声,真的说不出话了。 江天晓心惊胆战地想,我得好好跑步,好好锻炼身体,别哪天于老师生气了也给我拍张符,江天晓你两天之内就不用停了,一直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依然是疯狂运动。 江天晓已经对武大有阴影了——多优美的校园多深厚的文化底蕴,他愣是被跑出了阴影。有一次点外卖的时候看见“武大郎烧饼”,哆嗦地差点把手机砸脸上。 但累归累,他确实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胳膊腿都变粗了一些,小腹上也有了明显的腹肌的轮廓——整个人壮实了不少。称体重,重了三斤。 准备晚饭的时候江天晓站在于朗身旁帮他洗菜,于朗侧头看看江天晓,忽然说:“你是不是长个了?” “啊?没吧,我都22了……” “也是,”于朗放下手里的菜刀:“你才22岁。” “呃,是。” 于朗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两天何盛又来了,这次倒不是来蹭晚饭,而是提着个硕大的沃尔玛购物袋:“于朗让我帮他买了点东西——诶于朗不在么?” “于老师去学校了。” “噢……”何盛坐下,翘着二郎腿打量江天晓:“壮了不少嘛。” “嗯……盛哥,”江天晓决定谄媚一点:“我有个事想问你。” “你说。” “就……于老师不是要教我灵术吗?为什么要锻炼身体?”江天晓觉着于朗使用灵术的时候好像大都是撒点朱砂啦画个符啦什么的,不怎么耗体力。 “在广西的时候你没见于朗和沉渊门互殴吗?”何盛说:“没体力怎么打啊。” “但是打的时候不也用了灵术吗,”江天晓问:“是不是如果使用灵术的水平足够高,就能很容易撂倒他们?” “小子,”何盛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你可别问于朗这个问题。” “啊?” “于朗得揍死你,”何盛的目光有些飘忽,声音也沉下来:“在柳州的工地上的那次,沉渊门门主也在,你记得吧。你可知道沉渊门门主是怎样的水平?这么说吧,目前在沉渊门如此庞大的组织里,没有任何人的力量在门主之上。” “可那天他们不是被于老师揍得——” “所以说,”何盛打断江天晓:“为什么沉渊门一直视于朗为眼中钉?因为于朗太强了。于朗是沉渊门里……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么?门主带着那么多人一起上,最后一个个被于朗打趴下。” 江天晓愣愣的看着何盛。 他知道于朗强大——无论是于朗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打斗时的强悍,他都见过。但他没想到于朗是如此强大,“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这得是怎样一种存在? 可于朗站在厨房里细细切菜的时候,于朗抱着手臂在讲台上温声讲课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他是个如此天赋异禀的灵术师? “你跟着于朗好好学吧,”何盛看着江天晓,慢慢地说:“真的学点本事,以后……才能保护你自己。” 江天晓还处在震惊中,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5章 晚上于朗回家,江天晓说白天何盛送了东西来。 于朗点头,没说什么。 江天晓却忍不住跟在于朗身后打量他——于老师今天并没什么特别,白衬衫外面穿了件浅灰色西装外套,有一点休闲的板式,开襟,略收腰,流畅的线条从肩部延伸向下,显得于老师有些瘦。 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你有什么事吗?”于朗扭头看着尾巴似的江天晓问。 “没……什么。”江天晓摇头。 “我要换衣服了。” 江天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跟着于朗,已经跟进了于朗的卧室。 “呃,对不起,我马上走。” “站住,”于朗想起什么似的:“你去把何盛买的东西提进来。” 江天晓依言去把那沉甸甸的塑料袋提了来,进屋时,于朗半裸上身。 胸口一跳,像喝多了汽水打嗝一样,一阵眩晕涌上脑门。 于朗的皮肤白得像久不见光的瓷器,他的腰腹手臂瘦劲精干,可以看出包裹着躯干的肌肉。 “你也把上衣脱掉。”于朗说。 你,也,把,上,衣,脱,掉。 江天晓盯着于朗白到反光的胸膛,觉得有些气闷:“我……我为什么……脱脱——脱衣服?” 于朗蹲着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让你脱就脱。” 江天晓犹豫几秒,抬手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秋,温暖的皮肤乍一接触空气,江天晓打了个寒颤。 于朗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两张符纸放在桌子上,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毛笔和……两块磁铁。 “明天起教你灵术,正好现在东西买来了,先带你体验一下。”于朗说。 江天晓却无暇顾及于朗的话,他目光迷蒙地落在于朗身上——于朗的锁骨,平坦的胸膛,整齐的腹肌……像旋转着的一样,落尽他眼底。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是什么样的手感呢?微凉的,光滑的,如果把手掌覆在于朗的小腹上——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手掌能感受到腹肌的缓缓起伏?能吗? “江天晓,”于朗上前一步:“吓傻了么?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上次是我把我的灵力引到了你身上,所以过程比较痛苦,这次我会用心线,我们两个同时使用灵力。” “……好。”江天晓觉得喉咙发涩。 于朗的腰怎么那么细?如果可以……我一条胳膊就能圈住他。 于朗把符纸放在个素蓝的小瓷盘上点燃,待符纸燃尽了,悬腕提笔,用沾湿过的毛笔蘸了两抹黑色灰烬。 然后他用毛笔,在方方正正的磁铁上画了个走笔复杂的符号。 同样的动作又重复一次,在另一块磁铁上。 “江天晓,”于朗说:“过来。” 江天晓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站在桌前。 “闭上眼睛,深呼吸。” 江天晓闭上眼,深呼吸。 “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很快你就能感受到我的灵力。”于朗说完,紧紧扣住了江天晓的手,两人掌心相贴。 不知为何,于朗的手是滚烫的。 江天晓轻微地抖了一下。 “不要怕,集中注意力就好了。”于朗说。 江天晓闭着眼,被于朗牵着手,根本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上——他脑海里翻涌着的,全是于朗半裸的身体,还有在广西两人同床而眠时,于朗柔和的侧脸…… 江天晓想为什么体验灵力要半裸上身?于老师的身体真好看,如果我能抱抱他——我抱过他的,他昏倒的时候——如果我现在能抱抱他,我们肌肤相亲,我可以轻轻抚摸他的蝴蝶骨,手指划过两扇蝴蝶骨中间的沟壑,向下,是他微微凹陷的腰…… 他会拒绝吗,他会给我一拳吗,还是——万一他沉默地许可了我的动作呢? “江天晓。” 于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天晓猛地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睁开眼。 于朗面无表情,目光微微向下。 江天晓顺着他的目光低头。 就看见了,自己,隆起的裤裆。 他穿了条牛仔裤,是高二时买的了,很紧。 这一瞬间江天晓出奇地平静——或者说是懵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于朗。 卧室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罩映在于朗漆黑的眸子里,桌上蜡烛明黄的火光也映在于朗漆黑的眸子里,他的眼睛真好看,流光溢彩。 如果我能吻一吻他的眼睛——我会很轻,很温柔。 “江天晓,”于朗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江天晓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我——” 我什么? 我是同性恋——好吧虽然我没谈过对象但我大概似乎好像,的确是同性恋。嗯,同性恋嘛于老师你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新鲜的事儿了,你学历史的应该知道断袖吧,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睡觉把袖子割断了,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于老师,你可能不懂,我们同性恋对同性之间的身体接触比较敏感。换个男人这么碰我我也有反应,当然你这么好看,所以我反应激烈了点…… 江天晓想出来一长串解释的话,此刻却全都堵在喉咙里。 他不想撒谎。 于朗在他心里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干干净净冷冷清清。他不想撒谎。 “于老师,”江天晓想我的声音怎么哑掉了:“我喜欢你。” 于朗睫毛抖了抖,没说话。 “我真的,真的喜欢你,”江天晓手心出了汗,嘴唇哆哆嗦嗦:“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从来没人像你一样对我好,你给我做饭吃,过年我无家可回的时候你收留我……我没想到会再遇见你,但是那天,我去历史学院找崔成功——我不知道上课的是你,见到你那一瞬间我就,就忍不住了,于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 江天晓说完,虚脱般靠在墙上。 我的嗓子哑掉了,脑子也坏掉了。 于朗却依然沉默。 良久,于朗吹灭蜡烛,低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于朗喝到:“江天晓,你多大?你才22——别的我不和你多说了,你给我冷静几天。” 于朗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天晓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攥住了于朗的手腕:“我不用冷静!我冷静了三年了于朗!我心里明白着呢我就是喜——” “你明白?!”于朗猛地转身,一拳挥在了江天晓脸上。 江天晓被他打得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火烧一样的疼,他抬头愣愣看着于朗。 “江天晓,”于朗偏着头不看江天晓:“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你所有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然后他就走了。 江天晓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爬起来,穿上衣服,把桌子上凌乱的灰烬收拾干净,去卫生间冲了很久的凉水。 他的右脸高高肿起,看着像是嘴里塞了个馒头。 于老师打人还是这么狠啊,以为跟着他经过了这些事,他会对我温柔点呢。 一连三天,于朗没有回家。 一时冲动渐渐冷却下来,江天晓开始有些动摇——于朗会让我滚蛋吗?会从此和我形同陌路吗? 于老师那样的人,他那么严肃,那么优秀,他是天赋异禀的灵术师,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不对,于老师根本不喜欢男人吧? 他说,给我个机会收回我的话。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话说出来了就是说出来了,难道我说我收回那些话,我们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我说我收回那些话,我就不喜欢他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能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给我个台阶下,不忍心直接拒绝我? 一团乱麻。 第四天,江天晓接到了何盛的电话。 “于朗呢?”何盛问:“我这边有个客户啊,想和于朗商量一下接不接。” “他……”现在于朗已经从学校辞职了,江天晓真不知道于朗会去哪:“出去了。” “嗯?我打他电话打了两天了都没通,你让他回来给我回个电话。” “……我也联系不上他。”江天晓硬着头皮说。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 何盛沉默几秒,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我怎么回答,说没出事儿也没出事儿,就是两个人拌了几句嘴——说出事儿也是出事儿了,因为我一下子没兜住,表了个白。 “到底怎么了?”何盛提高音量:“快说!” “我……”江天晓支支吾吾:“我和于老师吵架了。” “吵架?”何盛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你和他吵架?你敢么?” 这真是有理说不清,江天晓死撑:“啊……嗯。” “不对,”何盛沉声说:“就算是吵架,于朗也不至于整个人消失——江天晓,你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话,最好立刻说实话。” “我——”江天晓心一横,想不就是承认自己表白了被揍了把于朗气走了吗! 然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江天晓扭头,恰好和于朗对视。 “我回来了。”于朗淡淡地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6章 “你这两天……没事吧?打你手机也不接。”何盛直接来了于朗家,目光在于朗和江天晓之间扫来扫去。 “没事,在学校帮同事一点小忙,手机忘充电了。”于朗放下手提包。 “那……行吧,”何盛把手机掏出来,凑到于朗面前:“韩滔打了十五万过来。” 于朗点头:“十五万就十五万吧,大概这样他才能好受点。” 何盛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那需要让小江给家里打点钱吗?” 于朗没说话。 场面异常尴尬。 “诶,”何盛只好硬生生扭头看着江天晓:“你需要给家里打钱吗?” “不不不不用,”江天晓硬着头皮回答:“之前于老师……给过我一万了。” “噢,那就好,”何盛的语气也是干巴巴的:“那我就先走了……” “何盛。”于朗忽然开口。 何盛扭头看着于朗。 “这段时间,你来教江天晓灵术。” “我?”何盛瞪圆眼:“这么好的苗子你让我来教?我肯定教得不如你啊!” “让你教就教。”于朗冷着脸,径直向他的卧室走去。 留下江天晓和何盛在客厅面面相觑。 “你这家伙,”何盛压低声音:“你到底怎么得罪于朗了?我跟你说,于朗人是严肃了点,但绝对不干甩摊子的事儿啊!” “……” “你快说!”何盛抓小鸡似的捏住江天晓肩膀:“这氛围太诡——呃,于老师。” 江天晓闻声抬眼,见于朗面无表情地站在卧室的门口。 “江天晓,”于朗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冷硬如寒铁:“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再有下次,你就滚蛋。” 说完看向何盛:“你也别问了。” 江天晓低着头说不出话,何盛幽幽叹了口气,走了。 凌晨三点,江天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就算于朗根本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不能干脆拒绝我呢?为什么要以这么粗暴的方式,逼我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难道是,我连被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可能是吧。 许久未曾有过的浓浓的失落感又涌上心头,以前江天晓想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觉得失落,这个城市像扇冰冷的门,永远对他关闭。后来和于朗重逢,也就是短短的个把月,他的生活发生了他想都想不到的巨大变化——他发现,他好像不再那儿,那么地孤单。 可他像只青蛙,在柔缓的温水里渐渐头昏脑涨,一时忍不住,就把自己软绵绵的心肠剖开了来,剖开了来给于朗看看。这三天睡得恍恍惚惚的时候,江天晓甚至想,如果能像《大话西游》里那样带于朗钻进我胸口就好了,我可以指着砰砰砰的心脏告诉他,你听见了吗,都是因为你它才跳这么快。 然而他连被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江天晓定定看着窗外的树影,他想武汉这一点很好,秋天冬天了也有绿油油的树叶,风一吹哗啦啦的,能给寂静的深夜造出点声响,恰好掩盖掉,他胸口哗啦啦的声音。 ——唉这么矫情做什么,不就是于朗说“再有下次你就滚蛋”吗,现在不还没让我滚蛋吗,以后我把那点儿小心思藏得隐蔽些就行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江天晓又翻了个身。 “啊——于、于老师!” 江天晓吓得直接从被窝里窜起来。 于朗穿着一身白色睡衣,笔直地站在房间门口。 淡淡的月光打在他脸上,却被门框的阴影遮去一半,江天晓只能看清于朗笔直的鼻梁,和绷成一条线的嘴唇。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好看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 还好于朗空着手,否则他这副模样再配上一把刀,基本就是案发现场。 “江天晓,”于朗缓缓走进屋,站在江天晓床边:“我们谈谈。” “……好。”江天晓本想再加一句于老师你坐吧,想了一秒,觉得于朗大概不想坐他的床。 “先给你解释接下来的安排,”于朗声音很平静:“何盛只是教你一段时间,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因为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我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教你灵术。” 江天晓点点头,心里竟觉得踏实了几分。 于朗不是故意踢开我。 “然后,”于朗顿了顿,叹了口气:“说说那天你的……话。” 江天晓默默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第一,我没有想过你会有那些想法,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你的照顾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如果是的话,那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现在我们一起对抗沉渊门,而我又比你年长,所以我照顾你是分内之事,并没有别的原因。” “我——” “你让我说完,”于朗打断江天晓:“第二,我必须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所以更谈不上对你有……任何和爱情有关的情感。所以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都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第三,至少对沉渊门对你彻底死心之前,我们都要并肩战斗,而且还有何盛在,所以我不希望因为一些别的事情,阻碍了我们的……合作,你明白吗?” 江天晓深深垂着头,扯出一声笑:“于老师,你之前不是说你站在我这边,怎么现在就成——合作——了。” 于朗叹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人,不要纠结这些。江天晓,我的话,你明不明白?” “明白啊……”江天晓鼻子发酸,他想江天晓你他妈真是太没出息了,但他忍不住:“对不起,我那天一时冲动,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 可我不说,心里就不想吗? 就算我一遍遍警告自己别想了,但我能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吗? 你冲我笑我就心跳加速,你抓住我的手我就脑子里嗡嗡叫。 “好,”于朗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出门,这段时间你好好跟着于朗学。” “……好。” 第二天江天晓醒来的时候,于朗已经走了。 他立在阳台上的拉杆箱也不见了。看来是出远门。 何盛带着几件衣服住过来,这段时间就睡在书房。他一进屋,就把房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一声“OK”,搂住江天晓脖子:“没摄像头——来,小江,偷偷告诉盛哥,你到底怎么你于老师了?” 何盛脸上是一副极其兴奋的表情,江天晓默默推开他的胳膊:“也没什么。” “嘿你这孩子!”何盛一拍大腿:“你给我说说,有什么事儿,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吗?” 江天晓心想出什么主意,于朗已经把话说到“我不喜欢男人”的份儿上了。 “真没啥,盛哥,”江天晓深吸一口气:“你教我灵术吧,谢了。” 何盛抱着手臂打量江天晓,江天晓一动不动任他看。 末了何盛大声叹一口气:“小江怎么一下子就成熟了……” 江天晓开始学习灵术。 他还是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只是运动量比以前削减了一些。空出来的时间何盛教他灵术,从最基本的开始,识记不同符箓所需的不同纸张——竟然有相当一部分简单的符箓,用A4纸都可以画。 “这个东西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和严格,”何盛解释道:“我不是给你说过了,灵力来自自然,就像在工地上的时候于朗用菜刀做成玄铁阵,他当时就是运用了菜刀里的金属的灵力——自然里的一切都能提供灵力,只看你能不能从中获取,能获取多少。” 何盛拿起A4纸:“一般的符箓用A4纸也可以,只不过么……为了在外人面前显得专业一点,我们用宣纸。一般我们用的宣纸是硫磺熏过的,能增强灵力;有些更复杂的符箓所用的纸,甚至是以血液浸泡过再晾干……当然了这种就很玄乎了,反正我没见过。” 江天晓一愣:“血液?人……的吗?” “不然呢,”何盛撇撇嘴:“那是近乎阴邪的符箓了,我只听说过有这种符箓的存在,但我不会画,也没见过别人画——诶扯远了,”何盛拿起桌上的毛笔:“毛笔你会用吗?” 江天晓诚实回答:“不会。” 何盛崩溃地抓了把头发:“行吧!反正就是画符,你能用毛笔画出来就行,姿势难看就难看吧。” 江天晓不由自主地想起于朗,于朗画符时很好看,提笔悬腕,笔锋稳稳落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画符的时候,于朗盯着手下的纸,他半垂着眼,表情专注…… “江天晓!”何盛在江天晓眼前晃晃手:“你走点心行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江天晓尴尬地道歉:“我……走神了。” “我不知道你和于朗到底怎么了,”何盛竟十分敏锐地提起了于朗:“但于朗是比谁都希望你学好灵术的,你是有天赋的人,你好好学,不会很难。” “……谢谢你,盛哥,”这感觉像何盛撞破了他那点小心思,然而他不是叮嘱过自己别再想那些事儿么?想到这江天晓有点羞愧:“我会好好学的。” 何盛点头:“那来,我先教你最简单的使用灵力的方法。你闭上眼,集中精神……” 这一天起,江天晓成为了一个能够使用灵术的人。 (哭兮兮的江天晓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7章 于朗已经走了一个礼拜。 江天晓觉得他好像走了很久——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 早上六点起床,锻炼身体到十点,然后就被何盛抓着练习灵术,从最基础的画符,使用罗盘练起,到了下午,何盛会教他一些格斗技巧。晚上,则是讲解一些使用灵术的常识。 第一次尝试着使用灵术,是从最简单的朱砂阵里,一撮朱砂,一张画了符的A4纸,点一把火——静默之中,江天晓渐渐觉得指尖有些热。 那股热像水流一样,从指尖沿着手臂,缓缓流进他的胸口,大腿,脚掌……全身都热了起来,后背微微渗出汗。 舒服得像泡在温水里,柔软的波浪缓缓打在身体上。 江天晓一直以为灵术是冰冷而锋利的——像很久之前那次,于朗把灵力暂时转移到他身上,那种尖锐得近乎窒息的痛——然而不是,原来灵术可以这么和缓而轻柔。 身体里的热渐渐散去,江天晓张开眼,只觉得自己目光清明,四肢轻盈。 “感觉不错吧?”何盛笑着问。 “嗯,很舒服。” “你很厉害,”何盛说:“第一次使用灵力,就能到这样的程度。刚才你的状态,如果是最普通的鬼,是无法近你的身的。” “真的?”江天晓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一个阵法,就能这么厉害?” “朱砂和符做成的朱砂阵,谁来摆都一样,关键是使用者能让这个阵释放出多少灵力,又能不能控制这些灵力。” 江天晓忍不住凝视自己的手掌,五根指头两个薄茧,手纹乱七八糟,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使用灵力,对活人有伤害吗?”江天晓问。 “当然,不过也分情况。如果对方也是灵术师,就像在工地上于朗揍沉渊门的人,他使用灵术,沉渊门的人也使用,两方灵力自然就相互抗衡。但是,”何盛停了几秒,声音忽然变得缓慢而柔和:“如果是对不会灵术的普通人,灵力反而没办法——我一直觉得这就是天意,灵术师可以很强大,强大的灵力可以杀鬼驱邪,但却没法伤害柔弱的普通人。” 江天晓愣了愣:“这样……像一种平衡。” 何盛笑了:“对,一种平衡,让灵术师的力量受到限制。有些灵术师认为这是束缚,其实不然,这是……上天的恩赐,让灵术师仍然被限制在‘人’的范围里。” 江天晓被他说得有点晕:“灵术师本来就是人啊?” 何盛眯起眼,目光在面前的白墙上飘来飘去,他向来嬉皮笑脸,此时却忽然面带恍惚:“不,江天晓,你要知道……当力量过于强大,就很可能不再能算作‘人’。你想想,一个极其强大的灵术师,和一个恶煞,这二者到底有多少区别呢?” 江天晓不知道何盛为什么会做这个比较,区别?区别当然大了去了。恶煞是已经没有人的意识了,他想起刘小盼死后变成的恶煞,一团肉泥,腐臭的——那和活生生的灵术师能一样吗?! 刚要开口辩驳,何盛却兀自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听不懂,行了,来咱俩过过招。” 江天晓膝盖一软。 何盛说的“过过招”根本就是放屁!一次次把他揍得找不着北,身上到处是淤青。就现在,两个膝盖还一青一紫。 “别墨迹呀,”何盛狞笑着拍拍江天晓肩膀:“你知道我去武馆上一节课多少钱么……行了快来。” 江天晓一拳挥上去,不出意料地,眼前的何盛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速度闪开身子,鬼魅般出现在江天晓身后。 他把江天晓抱起来,利落地掀翻在地。 “……”江天晓觉得再过几天他后背都能被摔出茧子了,打个滚爬起来:“再来。” 这次换到何盛出拳,江天晓双脚分开扎起马步,双手紧紧攥成拳架在面前。 何盛挑眉,猛地扑了上来! 江天晓飞速侧身,趁着何盛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朝着何盛后背扑去—— 然而还是晚了。 何盛一弯腰,灵巧躲过江天晓的进攻,忽地出腿一扫—— 江天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这样不行啊,”何盛叹气:“就你这水平,于朗单手就能解决你……五分钟之内。” 江天晓:“……” 我和于朗的差距,是各方面的……在工地的那个晚上,于朗一个人打趴下沉渊门门主在内的一大票人,他一手一把银亮匕首,打斗时清脆的声音如金石掷地。 “盛哥,”江天晓不禁有些泄气:“于老师他是练了多久?” 何盛却不说话。 “盛哥?” “你没必要和于朗比,”何盛转过身去,边倒水边说:“于朗是天才。” “……噢。” 晚上何盛给江天晓讲解灵术的常识。 “记住没?”何盛把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图片:“月光石净化,黑曜石辟邪,水晶祥瑞……” 江天晓看着图片里排成一溜的小圆珠:“怎么这么像?” “像?哪里像?!”何盛崩溃地戳着电脑屏幕:“黑曜石是黑的!水晶——这个是紫水晶,这不是紫色的吗?!” 江天晓心想明明也黑不溜秋的啊! “行了行了反正这些东西贵得很一般也用不到,”何盛切到下一张图片:“现在我给你讲一下玉器的用法啊,哎呀,玉用得更少……” 玉器。 江天晓想起于朗的那个玉佛吊坠。 该死——我为什么又想于朗了?! 别想了! “玉器呢,携带灵力非常充沛,基本上可以算作众多矿石里的最多的,不过不同种类的玉石——” “盛哥,”江天晓小声打断他:“我有个问题。” “啊,说。” “于老师脖子上戴那个,是什么玉?我……看着很好看。” 我完蛋了,江天晓暗自想,我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他。 “那个么……”何盛沉默几秒:“看着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品种啊。” “哦,是吗……”江天晓回想起那吊坠,似乎的确不是很值钱的样子,并不是广告上那种质感温润如水,颜色深碧而微微透亮的玉石,而是淡绿色的,那颜色有些像大白菜。 “哎肯定不值钱,”何盛说:“于朗不是会用那个供鬼混暂时栖身吗,你想啊,要是特值钱的玉他哪里舍得?” 说的也是。 江天晓又想起那是个佛陀——男戴观音女戴佛,于朗怎么不戴观音呢? “给你说个有意思的……”何盛叉掉图片,冲江天晓笑了一下。 江天晓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想难不成又要像前天那样逼我看各种鬼的照片? “这事儿还是我在沉渊门的时候听过的了,”何盛压低声音,慢慢说:“当时是一个老婆婆讲给我的,她说这是晚晴的事儿,但具体时间她也不知道。” “呃……好,你说。” “是这么说的,晚清那会儿全国都很乱的嘛,外有洋人内有叛乱,这个事情就发生在宁夏。当时沉渊门里一个灵术师外出游历,到了宁夏没钱了,这小子又点儿背,行李被偷了,身上只有点粮食。他只好跟着饥民的队伍走,也不知道是去哪,反正他想着,只要进了城,他就能靠灵术赚钱——看风水算命什么的,你懂吧。” 江天晓点头:“然后呢?” “然后,他就跟着饥民的队一直走,他是第一次去西北,对路线和方向一点概念都没有,他跟着队伍走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水和粮马上就要吃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到城里。” “他想难道是城门对饥民不开,这些饥民绕开了?他就问其他人,可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从那些人打扮看出来那些人是回民,他想可能是回民不理汉人——那会儿正在闹回乱。” 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闪。 江天晓一个哆嗦:“我操操操这怎么回事——” 何盛翻了个白眼:“看你这点出息!” 好在灯闪了两下之后,就没发生什么。 何盛接着讲:“那个灵术师就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主要是他实在饿极了。他就瞄上了队伍里一个老头,他看老头有个大口袋,扎得严严实实的,天天抱在怀里。他想老头这么宝贝那口袋,口袋里肯定是吃的。又想,反正老头吃得少,他就趁晚上睡觉的时候去偷点吃的,回头赚了钱再补给老头就行。” “当天晚上,夜很深了,他悄悄爬起来,找到那个老头。老头就平躺在沙地上,很不讲究,手里还抓着那个口袋。” “他溜过去,想把那口袋从老头手里拽出来……这时候恰好刮来一阵风,戈壁里么,风大的很。关键是呢这阵风把老头盖在脸上的白帽子吹翻了。他吓了一跳,刚想倒下装睡,忽然一眼看见了老头的脸——” 何盛的声音已经压到不能再低,江天晓心跳如擂,胳膊上立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看见,那个老头,是睁着眼睛的。”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队饥民全都是鬼,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还在往家乡赶,”何盛耸肩:“类似的故事挺多的,人嘛,总是想落叶归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8章 “……”江天晓脖子一缩,打了个哆嗦。 “啧,”何盛翻白眼:“我教你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点出息?” “这和多久没关系吧哥……”说完又忍不住问:“那故事里那个人,他后来怎么逃脱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能把这个故事流传下来,那肯定是顺利跑掉了。” 江天晓心想这灵术师当得也太刺激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何盛继续教江天晓灵术。此时于朗已经离开了三个星期,远远超过了他当时说的“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江天晓想给于朗打个电话问问,手机都攥在手里了,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放下。 于朗不在的这些天,他心里始终烧着一把火,他尽力想把火焰压下去,却没能成功。如果再给于朗打电话——他怕自己一时冲动,再说出些什么来。 那就忍着。等。 短短三个星期,江天晓已经能简单使用灵术——虽然复杂的符箓和阵法他还是无法驾驭,但何盛刮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天赋这东西果然是比不了啊……”听了他的话,江天晓更加玩儿命的练习。他心想,是不是灵术练好了于朗就能高看我一些。 有时候用力过猛,灵力在四肢中乱窜,撞得他心肝肺钝痛。 “你他妈不要命啦!”何盛骂道:“悠着点!我不是让你慢慢来么!” 江天晓点头,却仍然狠命地练。他迫不及待地,想强大起来。 又过一周。 武汉已经彻底入冬——武汉的秋天是很短的,气温说降就降。这一天,江天晓的手机上接到了寒潮蓝色预警。夜里开始下雨,江天晓起身把房间的窗户关上,再躺会床上,就睡不着了。 他讨厌武汉下雨。北方的雨不是这样的——北方的雨是一场一场的,哪怕是多雨的夏天也很少连着好几天下雨。而武汉的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能一口气下上半个月。湿漉漉的秋雨裹挟着寒意,仿佛能慢慢浸透到身体里。 江天晓像个虾米似的弓着腰,身上盖着软绵绵的被子,房间里空调暖风开到23度。他想于朗现在在哪呢?马上就一个月了,何盛一点也看不出着急,估计是和于朗有联系。但于朗在哪?我不知道啊。 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解锁,屏幕的光刺得江天晓眯起眼。 现在是凌晨三点零二,不是个适合联系的时间,无论是打电话,视频聊天,还是发微信,都不适合。 江天晓又把手机屏幕的锁锁上,屏幕黑下来。 雨珠滴滴答答落在窗户上,武汉总是在夜里下雨。 江天晓再次解锁屏幕。 他给于朗发了一条微信:于老师,岩木阵好难啊。 江天晓想,好像于朗手机上设置的微信消息提醒是振动——那很好,应该不会吵到于朗睡觉。 又暗骂自己,装什么装,真怕吵着于朗睡觉你别发啊。 他细细斟酌了一番,他本来想发“于老师,武汉降温了”,但觉得这样太矫情,于朗很可能回都不回,想来想去便发了“岩木阵好难啊”,于朗一定会回复消息指点几句吧?行,无论他回复什么,他回复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江天晓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准时起床,手机左上角的小灯一闪一闪。那是有新消息的提示。 江天晓的胸口震了一下,他不断告诉自己,估计是天气预报……或者手机欠费的短信…… 摁亮屏幕,是微信。 于朗的。 “你都学到岩木阵了?进度很快。驾驭岩木阵的关键在于背腹坚挺,此外岩木符要画好,这很考验功力。” 天,40个字。 江天晓想我已经多久没和于朗说过话了? “好,我会注意,谢谢老师。”想了想,又斗胆加一句:“您什么时候回来?” 于朗没回。 于是一整个上午江天晓都时不时瞄着手机。 何盛不爽:“江天晓你能不能专心点?你网恋了啊你?” 江天晓默默叹气,我倒想和于老师网恋……哎怎么又在想这些。 傍晚时于朗回复微信:“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快? 很快就是很快。 当晚,江天晓正被何盛抓着分辨不同鬼魂的“域”,大门被打开了。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于朗拎起拉杆箱,换鞋进屋。 他穿着件黑色棉夹克,深蓝牛仔裤,一双厚底皮靴。脖子上裹着灰色围巾。 “……于老师,”这个瞬间江天晓竟有些语塞:“你……你冷不冷?” 围巾都裹上了,大概是不冷的。江天晓纯属没话找话。 于朗倒是很配合地点点头,语气还是淡淡的:“有点冷,武汉怎么一下就降温了。” “不是吧,”何盛笑:“武汉再冷能有北京冷吗?” 原来是去北京了。 于朗没接何盛的话,只说去洗澡,拎起箱子进了卧室。 很快他拿着睡衣走进浴室,水声哗啦啦响起来。 “盛哥,”江天晓小声问:“于老师去北京干什么了?还……去得挺久。” “他每年都要去北京待几天,有时候时间长有时候时间短,”何盛顿了顿,压低声音:“似乎是和他的病有关,可能是去接受治疗?” 江天晓一怔,这段时间于朗健健康康,他差点都忘了于朗昏过去时脖子上的黑色动脉。 “行了,他不愿说你就别问,”何盛看着浴室的门,说:“可能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吧。” 于朗洗完澡出来,看着何盛江天晓,说:“不是在讲‘域’么,继续。” “继续继续!”何盛胳膊肘撞撞江天晓:“最普通的缚地灵的‘域’有什么特点?复述一下。” “缚地灵……”江天晓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于朗凸起的锁骨上收回来:“缚地灵的‘域’,是有界限的,范围很小,比如某个房间,甚至两条斑马线之间也有可能……” 何盛点头:“嗯,那再说说鬼魅的‘域’有什么特——” “慢着,”于朗打断何盛:“缚地灵的‘域’由于范围小,通常阴气极弱,难以发现。最有效的方法是用送灵散——你说说送灵散怎么配。” 于朗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走到江天晓面前。 江天晓陡然紧张起来。 “送灵散……是……是硫磺、木炭按二八比例点燃,再向火焰中加入制成一年以上的纸钱,一把泡过的大米……吧?” 于朗挑眉,勾起唇笑了一下:“不错。” 江天晓被他笑得低下头,不敢看他。 “今晚早点休息吧,”于朗对两人说:“明天早上有些事和你们商量。” 江天晓一晚上没睡踏实。 他太激动了。 于朗回来了,于朗冲他笑了,于朗现在就和他睡在同一屋檐下。 光是想着就心里软麻,半睡半醒间,脑子里全是于朗。 一激动,第二天早上就睡过了点。 好吧,昨晚也忘了定闹钟。 起床时于朗已经在厨房做饭,江天晓和何盛吃了一个月泡面做早餐,此时闻着厨房里传出的丰富的香味,都忍不住凑了过去。 “出去。”于朗头也不回,干脆地说。 两人只好讪讪退出厨房。 “江天晓,”于朗把锅里的炒饭铲进碗里:“你这段时间早上几点起?” “一直都是六点!”江天晓连忙解释:“就是今天……今天……呃。” 今天起晚了,原因不可说。 好在于朗也没再问。 这次是肉沫炒饭,放了切碎的泡豇豆进去,外加一人一个煎蛋。又打一锅西红柿鸡蛋汤,饭是咸的汤是酸的,正相宜。 江天晓和何盛狼吞虎咽连连添饭,于朗最先吃完,起身,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摊开放到桌子上。 《每日北京》,日期是半个月前,皱皱巴巴的。 报纸右下角的一小块报道被圆珠笔划了圈。 《朝阳区某重点中学教师被曝嫖娼》 “11月17日,朝阳区派出所开展本月第二次扫黄行动……某重点中学教师迟某因嫖娼被拘留一周……” 何盛咽了嘴里的饭:“这怎么了?” “这个人,”于朗用筷子的另一端点了点“迟谋”两个字:“联系了我。” “啊?”何盛笑:“怎么说?给他销拘留记录吗?太看得起咱们了吧。” “他想请我们帮忙找人,”于朗说:“他说他女朋友失踪了。” “不是吧,”何盛叹气:“他都因为嫖娼被拘留了,那女朋友还能跟他谈?这人估计脑子有病——要不就是他女朋友故意躲着他,他想让咱们帮忙找。”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人太不靠谱,”于朗垂眼盯着报纸上那则报道:“但是他坚持说这则报道是污蔑他——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说他就是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被污蔑成嫖娼,换句话说,那些人说他女朋友是妓女,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何盛诚恳地摇头:“小江懂吗?” 江天晓也摇头:“呃……我也没听明白。” 于朗叹了口气,抱着手臂看向两人:“那我直说吧,这桩生意我接了。因为我用他找到的他女朋友的头发做了一个粗略占卜——他女朋友非生非死,已经成鬼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9章 北京,位于丰台区的一栋老旧住宅楼。 上楼时江天晓险些被楼道里乱七八糟的废品绊倒,何盛一把拽住江天晓的领子,才避免江天晓砸到于朗后背上。 “这边……比较乱,”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温声提醒:“几位小心。” 他家在顶楼,六楼。 男人开门,进屋,扭头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请直接进来吧。” 江天晓跟着于朗在沙发上坐下,默默打量这四十平出头的房子。 第一感觉是乱。 袜子衣裤扔在房间角落,一条女式丝巾挂在液晶电视上。原木茶几上堆满烂七八糟的小物件,刮胡刀,指甲油,棉签……甚至还有一枚小小的未开封的,杜蕾斯。 男人把茶几上的小物件一一收拣进一个塑料袋,说:“稍等,我去泡点茶来。” 没一会儿又走过来,面带歉意:“家里的红茶喝完了……” “不要紧,”于朗说:“直接说正事吧。” 男人点头,搬来个椅子在三人对面坐下。 “我叫迟洋,迟到的迟,海洋的洋,”他说得很慢,带着点沙哑:“是这样的,我的女朋友……留了一封信给我后,失踪了。我实在找不到她了,想请您三位帮忙……只要在我承受范围里,报酬多少都可以。” 直到这时江天晓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带着副黑框眼镜,眼睛挺大,有很深的双眼皮,一张长脸。若不是那一下巴青色胡茬,该是个看着很斯文的人。 “帮你找女朋友可以,但是有两件事,我必须先和你说明,”于朗的声音放轻了些:“第一,那天我用你女朋友的头发做过简略占卜,我……当时给你说过了,情况非常不乐观,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第二,既然找人,那么你要把一切情况,如实相告。” 于朗说到“最坏的准备”时迟洋明显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哑声说:“可以……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她。” “嗯,”于朗看向江天晓:“你把纸笔拿出来,做一下记录。” “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今年……八月份开始吧,我爸妈经常和我打电话,催我回老家相亲。他们说反正我在北京也买不起房子,干脆回老家当老师,或者考个公务员。我只能一直敷衍他们,找各种借口,但因为这件事,和我女朋友有了一些矛盾。”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家人,你谈恋爱了?”何盛问。 “因为……”迟洋沉默两秒,说:“我家是兰州的,我们那边……观念比较落后,我女朋友比我大一些,家里肯定不会同意。” 何盛追问:“大多少?还有——你有没有试着给家里提过她?” “……五岁,我今年26,她已经31了。我试着给家里透过一点口风,他们反应特别激烈,我就没再说了……我爸妈年纪都大了,我不在身边,我怕他们出点什么事。” 何盛点头:“嗯,那你继续说。” “这段时间我们两个经常吵架,我今年带高三,确实压力大,脾气不好……她离家出走之前,我们已经冷战了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我都没回家住。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迟洋说到这,声音一哽,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她已经走了,留下一封信。” 于朗轻声问:“信能给我们看看吗?” “……可以。” 迟洋起身走进里屋,很快出来,拿着一本《思想政治3文化生活》,他小心翼翼掀开扉页,把里面夹着的纸捧在手掌上,缓缓递给于朗。 于朗已经带上了一次性塑料手套,捏住纸的一角。 看上去只是张随意撕下的纸,一侧边缘是凌乱的波浪形。纸上短短两行字: 迟洋,你和我到此为止,以后你自己要好好过日子。 周恪 纸上有水滴干了之后留下的,一圈一圈的痕迹。 江天晓想,不知道是迟洋和他女朋友谁的眼泪。 “呃,我说话直你别不高兴,”何盛从信上收回目光:“我觉得这信上的话的意思,就是她要和你分手了嘛,你找不到她,也许是因为她故意躲着不想见你呢?” 迟洋摇头:“她除了身份证几乎什么都没带就走了,她的银行卡都还留在家里。” “说说报纸的事情吧。”于朗把信还给迟洋。 “那则报道……”迟洋的声音隐隐发颤,江天晓看见他握紧了拳头:“那则报道是假的,就是我和小恪吵架前一个礼拜,我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突然有警察把我叫出去,盘问一些关于小恪的事情,问我和小恪什么时候认识,在一起多久了,之类的问题。后来他走的时候,说他们怀疑小恪以前……以前……卖淫。他说小恪问题很严重,让我做好准备。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过了两天,《每日北京》上就出了那则报道。学校领导就让我停课,他们说影响太恶劣。” 于朗:“那你知道你女朋友,在认识你之前做什么工作吗?” “她学历不高,一直都是临时工,在酒吧唱歌,这个酒吧唱一阵,那个酒吧唱一阵。” 于朗抱着手臂,食指在胳膊上点了点,说:“好,也就是说,报道上写的在扫黄打非行动中捉住你们,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对吗?” 迟洋狠狠点头:“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报社我打过电话,也去找过……根本没人理我。” 三人从迟洋家离开时是下午五点多,但北京的天已经暗了。 北京比武汉冷得多,干冷,大风一阵阵卷起街边的落叶,直喇喇地刮在脸上。 “先去随便吃点东西吧,”于朗径直走进KFC:“顺便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这会儿是临近晚饭的点儿,幸好这家KFC有二层,江天晓在二层上找到了个相对僻静的小角落。 何盛点了两个全家桶,上午飞机降落北京后三人就直奔迟洋家,直到现在,才总算能坐下吃喝一番。 何盛一口气下去半杯可乐,打了个嗝,低声说:“这人不会又是沉渊门搞来算计我们的吧!他那些话说的前不搭后,我看不靠谱。” 于朗摇头:“他是我导师的同事的学生,在高中教书,身份是没问题的。” “那行吧,”何盛说:“那咱们一条一条地说。我先说——第一,我觉得很奇怪,他不是在重点高中教书吗,为什么要跑到丰台这儿租个破房子?我看那房子起码50年了,附近又乱得很。不过北京租房也不容易,这条可以保留。第二,他说他女朋友比他大5岁家里不同意,我觉得这理由太勉强了吧,5岁也不算很多。第三,报纸的事儿——这事儿问题太多了。” 于朗点头,看向江天晓:“你呢?” 江天晓现在都不太敢面对于朗的目光,闻言有些慌乱地捏了捏手里的薯条袋:“我发现他家挺温馨的……虽然很乱,但是他家的家具很好看,客厅那个茶几下面,还垫着毯子……我想他和他女朋友的关系应该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在家里花那么大心思。还有,他女朋友留给他的那封信,说‘你和我到此为止,以后你自己要好好过日子’,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准不准,但我觉得……他女朋友还是很惦记他的,如果她真的很生气,要分手,那是不是会写‘我和你到此为止’,而不是‘你和我到此为止’?” 于朗挑眉:“还有什么想法,继续。” “还有就是,报纸的事情,他说是先有警察到学校找他,说他女朋友卖淫,呃——那一般来说,他应该会去问他女朋友吧?我觉得很可能这就是他和他女朋友闹翻的原因……我想,有没有可能是……”江天晓顿了顿:“他女朋友向他承认了,她以前确实卖淫过……所以他才一个礼拜都没回家?然后再回家他女朋友就走了。” “有可能,”于朗眼带赞许看着江天晓,笑了一下:“你观察地还是很细致的。” 江天晓脸发热,盯着桌子上的全家桶,不看于朗。 他怕他一看,就忍不住傻笑,或者脸红。 他得忍着,于朗说让他收回那些话就当什么都没说过,而他也答应了。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但起码在于朗面前,他得尽量装作自己能做到。 “OK,”何盛抓起鸡汉堡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所以咱们能达成一致:那个迟洋绝对没说真话——至少没说出全部事实,对吧?” “嗯,”于朗低叹:“周恪凶多吉少。” 三人各自吃东西。 肯德基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响着周杰伦的《甜甜的》,一眼望去,有不少小情侣凑在一起耳鬓厮磨。 在这温馨的场景里江天晓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凉,这个世界上有人浓情蜜意时,也有人正承受着失去恋人的痛苦。迟洋大概不知道,他的恋人,可能再也回不来。如果他知道——他会很后悔吗?后悔和她吵架,后悔没有早早娶她,后悔摔门离开时没有多停留一秒,再看看她。 很多分别都是突如其来的。 江天晓正咬着吸管走神,忽然听见于朗接起电话来: “嗯?什么……好……好,我们马上来。” 短短几秒,他挂了电话。 “又出事了,”于朗迅速起身:“迟洋收到了女朋友发的邮件,我们现在去他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0章 三人一口气小跑到迟洋家,都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敲门,迟洋来开门,江天晓发现他的双手竟剧烈颤抖着。 暮色四合,房间里却没有开灯,笔记本电脑射出幽幽白光。 屏幕上,QQ邮箱页面。 迟洋: 这是一封定时邮件,四天后发到你的邮箱。 我现在在兰州,你出生的地方。很久以前我们说要一起回你老家,现在我一个人来了。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话,请你不要怪我,我是气急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来了这一趟,走在兰州的街上,我觉得好像能想象出小时候的你,是怎么在这里生活、成长。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但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十分十分抱歉。 最后,迟洋,无论如何,我爱你。 江天晓皱眉,盯着“自作孽不可活”六个字,他想难道这个周恪真的卖过淫吗?然后才会把火引到迟洋身上? 迟洋低下头,手在颤抖,肩膀也在颤抖。江天晓听见他带着哽咽的声音:“我们去兰州找她,我必须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所以,”于朗静静看着迟洋:“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出发前说出来吧。” 迟洋却仍一言不发,低着头像没听见于朗的话一样。 何盛有点不耐烦:“你痛快点,真的要找人,就不要再耽误时——” “于老师,”迟洋忽然抬起头,打断何盛的话:“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江天晓一愣。 迟洋流了满脸的泪。 “……对,”于朗看了眼那邮件,说:“之前我用她的头发占卜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出她的状态了——非生非死,很可能成了……鬼。那么这封邮件,既然是四天前发的,”于朗顿了顿,皱眉:“如果你能确定不是别人登陆她的邮箱,那很可能是她的鬼魂……在向你道别。” 迟洋浑身剧烈一抖,撞翻了笔记本电脑:“你说什么……她……”他的面部肌肉像骤然僵硬了一样,唯有嘴唇哆嗦着:“她……鬼?” 于朗垂着眼,点点头:“先去找她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订了北京飞兰州的最早一班飞机,明天中午。从迟洋家离开时已是九点多。迟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或者说进入了某种崩溃,他不怎么说话,独自坐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望着电脑上那封邮件。 三人就在迟洋家旁边的快捷酒店订了房。 订了两间,一个大床房于朗自己住,一个标间江天晓和何盛住。江天晓想,估计于朗再也不会和我住一间房了吧。 也还好何盛没注意这事儿。 累了一整天,先后洗过澡,江天晓和何盛也没多说什么,各自躺下。 江天晓盯着电视开关上的绿色小灯,不知是不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下子又没什么睡意。渐渐地,楼下车声少了,偶尔能听见刮大风的“呜呜”的声音。和他隔着窄窄一条过道的何盛,已经传出鼾声。 嘭—— 江天晓本来已经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 又一声闷闷的:嘭—— 声音是隔壁传来的,快捷酒店的隔音实在太差。 江天晓看了眼手机,现在是00:03了。 隔壁的人干什么呢? 嘭—— 这声音听着像什么东西撞在墙上。 “啊……”一个男人的呻.吟。 江天晓心一提,想,难道隔壁在打架? 然而紧接着又一声:“嗯……快点……” 这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带着点烟嗓,在寂静的深夜里,如羽毛般撩拨得人心痒。 江天晓脸颊发烫——这难道是…… “啊——!” 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依旧是男人的声音。 打鼾的何盛翻了个身,鼾声停了。 “操,”何盛坐起来:“哪儿那么吵?” 江天晓轻声说:“呃,隔壁好像在……那啥。” “隔壁?”何盛打开床头的阅读灯:“你忘了么咱们是最头上的房间,隔壁是于朗。” 江天晓猛地坐起来:“于朗?!”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一声餍足的:“你再来一次啊……” 何盛脸色变了,他冲江天晓摇摇头,然后拿起手机。 “你在房间吗?” “好,我知道了……你那房间有些不对,估计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行。” 挂了电话,何盛瞥江天晓一眼:“你什么表情——于朗出去吃宵夜了,他房间里有点小东西,他说他马上回来开门,我们清理一下。” 江天晓:“……”眉头舒展开,总算舒了口气。 不是于朗。 ……也是,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是于朗。 江天晓惊讶地发现比起“是于朗在隔壁和别人那啥”,那些诡异的鬼魂都不那么恐怖了。 不到十分钟,何盛手机一亮。 “走,”何盛披起外套:“于朗回来了。” 开门,果然于朗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拎着KFC的袋子。 他齐齐整整地穿着白天穿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色围巾,头发被风吹得稍有些乱。 江天晓一颗心终于跌回肚子里。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何盛叹气:“点儿太背了吧。” 于朗反倒笑了:“正好,是最简单的,江天晓去练一下手。” 江天晓懵。 “别怕啦,”何盛揽着江天晓肩膀把他往于朗房间推:“只是最初级的缚地灵,以你现在的水平,没问题的。” “我我我——”江天晓都结巴了:“该怎么办?” “你自己动脑子想,”于朗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叠成小三角的符纸:“这个符够你用了,你去吧。” 什么叫我去吧?你们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我我我去送死?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接过于朗的房卡,竭尽全力会想何盛讲过的内容:缚地灵能量最弱,朱砂阵即可,朱砂阵没有的话直接用复杂一些的符…… 对了! 直接把符纸拍到缚地灵身上可以暂时切断它们的能量! 房卡插进门,“滴呖”一声,门开了。 江天晓饶是裹着羽绒服还是出了一后背的汗,在于朗和何盛的注视下,他抹了把脑门的汗,轻轻拧动门把手。 打开门。 床头暖黄色阅读灯开着,木质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衣服,凝神一看,还有三枚用过的套子。 雪白大床上,两具男性肉tǐ纠缠在一起。 江天晓往前挪了三步,看见那两个男人,在上的胸口插了一把刀,被压在下面的,肚子上皮开肉绽,红通通露着肠子。 可疯狂还在继续。 江天晓感觉到自己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攥着符纸的手有点打颤。 妈的! 江天晓几乎是闭着眼冲上去,把手里的符纸狠狠拍在上面那个男人的背上! 那皮肤的触感让他头皮一麻——冰凉的,有一点滑,有一点黏。 刹那间,一切消失。 江天晓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地上散乱的衣服和套子不见了,床铺变得平整,被子方方正正平铺着,唯有一角被掀起来,那应该是于朗下床时掀起的。 于朗走上前来,把符纸从床上捡起来放在桌上,绕着符纸撒了一把朱砂。 然后他点燃符纸,低声诵道:“魂兮归兮……”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冽,江天晓听着,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一切都消失了,刚才活色生香而惊悚诡谲的一幕,仿佛是一个梦。 “这破酒店,”何盛皱眉:“之前的住客不得被吓死啊。” 于朗没说话,打开窗户,一点点捏起符纸的灰,随风扬了。 江天晓跟在何盛身后回到房间。由于刚刚那缚地灵的触感,他忍不住又洗了个半小时的澡。 “哎习惯就好啦,”何盛看着江天晓,笑了笑:“我跟你说那个触感是怎么来的哦,就是人死了之后,身体会渗出……” “你别说了!”江天晓连忙打断何盛:“哥你别说了!”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何盛看着江天晓的脸:“诶你脸怎么这么红?” “刚刚洗澡……憋着了吧。” “真行。”何盛耸肩。 其实是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两个缚地灵。 江天晓心想这俩缚地灵也够惨的,成鬼了一遍遍重复那事儿——太尴尬了。不过转念一想,缚地灵又没意识,尴尬也是尴尬活人。 哎刚刚于朗都看见了吧……他……他好像脸色不太好? 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说,”何盛好像也不困了,悠哉地翘起二郎腿,脑袋枕在双手上:“那场面也够香艳的啊。” 江天晓心说香艳个屁,你去摸一把就不觉得香艳了。 “明天必须得问问酒店前台,”何盛目光中竟带着显而易见的八卦:“这背后肯定有故事!啊,我跟你说,我严重怀疑那俩缚地灵是殉情,啧,俩男人殉情……” 江天晓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哥,别说了,我这还没缓过来……”其实除了没缓过来,还有点心虚。我就喜欢男的啊。 “随便说说嘛你怎么这么怂,”何盛叹气:“于朗也真行,要我肯定不睡那屋了,他还能继续睡——虽然刚才的都是幻影,但看着也别扭啊。” 江天晓:“……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1章 何盛懒洋洋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同性恋也是古来有之,清朝的时候很多小说还写……你可以去问问于朗啊,他不研究清史的么。” 江天晓敷衍地“啊”了一声,不敢看何盛,目光在洁白的天花板上乱转。 他心想我去问于朗清朝同性恋的事儿?哥你是想给我收尸吗? 何盛打了个哈欠:“哎睡了,这大半夜折腾的。” 听他说睡,江天晓终于松了口气:“嗯,睡吧盛哥。”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离开酒店,退房时何盛低声笑问:“6029房间,以前出过什么事儿吗?” 前台服务员是个看着最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闻言脸色一变,因熬夜半垂着的双眼猛地睁圆了:“六六六……6029吗,”她故作镇定般地撩了一把头发:“6029没什么事呀……” “真的吗?”何盛还是笑:“你知道昨晚6029发生了什么吗?” 小姑娘后退一步,咬着嘴唇不说话,像被吓坏了。 江天晓暗想何盛又高又壮的,鼻梁上还驾着副墨镜,小姑娘敢说真话才怪。 这时于朗走上前去,冲小姑娘微微一笑,温声说:“你不要怕,6029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跟何盛一比,于朗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简直是春风拂面。 果然小姑娘左右瞟了瞟,轻声问:“真……真的吗?您是……什么人?” 于朗点头:“真的解决了,我么……偶尔给人看看风水,懂我的意思吗?” “懂……”小姑娘还是缩着肩膀,把声音压得极低:“我是刚来的……我听说不久前6029出了点事……对不起!昨晚我不在,我在的话不会给您开那间房的……” “没关系,”于朗冲那小姑娘又是一笑,语带安抚:“那间房没事了,以后不用怕。” 走出酒店,何盛半开玩笑地说:“于老师对小姑娘那么温柔,啥时候能对我俩也那么温柔就好了。” 江天晓在一边装傻充愣。 于朗淡淡地说:“难为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用,房间确实不是她开的——昨晚你们走后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酒店两个月前有一起情杀……两个男人在房间里,殉情。” “还真是殉情啊,”何盛看向江天晓:“我昨晚猜得没错吧。” 江天晓“嗯”了一声。 一路上何盛都在向于朗询问殉情案的细节,后来把于朗也问烦了,所幸酒店离迟洋家并不远。 到迟洋家楼下时,迟洋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他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双眼布满猩红血丝,估计是出门前胡乱刮了把胡子,下巴上的青茬长短不一。 “于老师,”迟洋面色恳切,看着于朗:“我已经和学校说好,我会主动辞职……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一定要找到周恪。” 于朗点头。 “就算她……死了,”迟洋嘶哑道:“我也要找到她的身体,把她带在身边。” 很给面子的,北京飞兰州的飞机,准时起飞。 四人到兰州市区时,夕阳像一张柔软地毯般平铺在地面上,细微的灰尘在余晖中飞舞。风很大。 迟洋一言不发,红着眼带路,江天晓以为他要把他们带回他家,然而最终他们走进了一家宾馆。 “你不回家看看你爸妈么?”何盛问。 迟洋沉默两秒,说:“不了……” 何盛没再说什么。 办入住,两间标间,这次仍然是江天晓和何盛一间房。 拿着房卡开门时何盛嘟囔:“怎么这次于朗舍得你和我住了……” 江天晓心里一哆嗦。 还好何盛也就是随口说一句的样子,没再提。 入夜,四人在酒店旁边的兰州拉面馆草草解决晚饭,打车直奔中山桥。中山桥是兰州城里非常繁华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到黄河。 下车,未见黄河,已听见滚滚河水声。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所特有的淡淡水腥味。 于朗领着三人来到黄河边,夜幕下的黄河水一片乌黑,翻滚的波涛声如呜咽。 于朗向迟洋伸出手掌:“给我。” 迟洋从衣兜里取出钱包,钱包里又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于朗小心打开密封袋,从里面拈出……一小缕头发。 然后他蹲下,把那一缕头发包在一张符纸里,点燃符纸。黑色灰烬落尽滚滚黄河,火苗快要烧到手时于朗松开手,剩下的一小截符纸拂在水面上,江天晓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那火接触了水,却还在燃烧。 几秒后,符纸烧尽。 于朗伸出食指,指尖轻点在水面上。 江天晓屏住呼吸。 只见刚刚在河水中散开的灰烬,竟然发出火红色的荧光,一点一点,向于朗的指尖聚拢来! 这些灰烬最终聚拢成一条火红的直线,在乌黑的黄河水中熠熠生辉。河水缓缓涌流,这条火红的直线却纹丝不动,宛如某种亘古的暗示。 于朗收回手,他指尖离水的一瞬间,灰烬如游鱼般四散而去,光芒也消失不见。 面前又是暗沉沉的黄河水。 “她死在黄河里,”西北的猎猎寒风吹得于朗衣领微颤,他看着迟洋,继续说:“但是她现在并不在黄河里。” 迟洋一言不发,目光直直笼在河面上。 这一刻江天晓简直以为他要跳下去了。 于朗和何盛也不说话,四人如雕像般伫立河边,不远处的喧闹繁华像是被一道屏障隔开了。只有猎猎夜风自黄河而来,带着冰凉的水腥气,仿佛是能把人身上的热量全部带走。 过了很久,久到江天晓揣在兜里的手都被冻麻了,他听见迟洋嘶哑的声音:“我要找到她。” 他要找到她。 翌日清晨。 不到七点江天晓就被何盛叫醒了,说于朗叫他俩过去。 于朗已经穿戴整齐,迟洋的眼睛红肿得可怕,他半垂着头,手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 “是这样的,”于朗也在自己手机上点开地图APP:“周恪的……身体既然不在河里,那最大的可能是被打捞上来了,我们兵分两路,何盛去公安局打听,我们三个去打听哪有捞尸人。” “捞尸人?”江天晓只在小说里看到过这个职业,他从来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神秘的职业有所接触。 “对,”于朗朝窗外望了一眼:“如果在兰州没有发现周恪,那么就是往下游飘去了……那就可能是被下游的捞尸人捞起来了。” “可以,”何盛干脆应下:“不过在兰州这边我没什么认识的人,要把下面各个县乡都问到,会比较费时间。” “尽快吧,”于朗说:“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兰州找不到,那我们就要离开兰州顺着黄河往下去找了。” 于朗话音刚落,一阵铃声响起。 迟洋看着自己的手机,有些迟钝地接起电话。 他接了电话,却并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说:“滚。” 又过了很久,他说:“好。” 三双眼睛都盯在迟洋身上,迟洋放下手机,说:“是《每日北京》的记者,他说那则报道出了问题,全报社都知道,但更正不了。他说他要来兰州,和我一起找周恪。” “不行,”于朗第一个开口拒绝:“周恪很可能成了鬼,鬼是会伤害人的,无关的人绝对不能搅进来,我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 “……只有两个人,”迟洋看着于朗,目光里竟有几分恳求:“只有两个人,不会出事的。” “你不懂,”于朗语气坚决:“别说是两个普通人,就是再来一个内行都不行,会坏事——你不是急着找你女朋友吗?既然他们说了报道更改不了,那他们来了有什么用?!” “他们有用!”迟洋突然大吼:“他们也许能证明周恪的清白!” “清白?”于朗眼神冷下来:“人都没了,证明清白又怎么样?你现在要给她证明清白,当初你怀疑她的时候你怎么没这骨气?” 江天晓完全搞不清情况,刚刚于朗还心平气和的,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凶? 不过想想也是,突然冒出来两个记者,谁知道这两个人有何居心呢?不会是沉渊门的人吧? “……你说得对,”迟洋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憋出来的,又低又闷:“但我要给她一个交待。” “那你就用你的方式给他交待吧,”于朗站起身:“这生意做不成了。之前的事情就当我白做的,何盛江天晓,走了。” “于朗!!!”迟洋一把拽住于朗:“我求你了,帮我找到她,多少钱都可以。” 于朗刚要开口,迟洋却抓起手机,把屏幕凑到于朗面前:“……她是跨性别者,社会性别是男,没人承认我们是恋人。” 江天晓简直反应不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我连一个找她的身份都没有……就像那些人说我嫖娼……他们不相信一个高中老师,会和一个扮成女人的男人在一起……” 迟洋脸上缓缓浮起一个微笑,一个崩溃的、珠玉俱碎的微笑,他的声音像钝刀,一毫米一毫米,从江天晓心脏上划过: “周恪没有家人,我不能放弃她,我不能让她不清不白就没了……我爱她。” “我求你们了,你们帮帮我……我是真的爱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2章 跨性别者。 百度百科上这样写道:跨性别通常是指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生理性别,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另一种性别。这是一种精神医学上的分类定义,通常用来解释与变性或异性装扮癖相关的情况。医学界也经常使用性别焦虑、性别认同障碍或性别认知障碍来解释跨性别者。 当然,这个社会从来不乏丰富的词汇来描述一个想成为女人的男人,或是一个想成为男人的女人。 二倚子,娘娘腔,变态…… 江天晓默默盯着迟洋,虽然现在的他憔悴不堪,但依然看得出,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一个英俊年轻的男人,在北京的重点高中当老师,他有一个女朋友——也许说是男朋友更恰当吧。 “你为什么之前不说,”于朗语气惊讶:“跨性别?” “她比我大两岁,28了,我们两个前年在后海的酒吧认识的,”迟洋颓然坐倒在床边:“刚开始我以为是个她是女孩儿,她也没告诉我真话,后来我问她想不想住在一起……她突然告诉我,她是男的。” 房间里鸦雀无声。 这也太过分了吧,江天晓想。 “这也太过分了吧,”迟洋惨然一笑:“但是没办法,没办法你们明白么——你爱上一个人,虽然她骗了你,但你已经爱上她了——没办法。我们有三天没见,我就忍不住了,去找她。” “前段时间,有个男人来找她……我问她那是谁,她支支吾吾不说,后来那篇报道就出来了,我不知道那篇报道是怎么来的,单位的人都传我去找小姐,我质问她……”迟洋闭上眼,两行泪就流了下来:“她承认她卖过淫,遇见我之前……在三里屯,卖淫攒钱做手术。” 于朗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明显缓和下来:“然后呢?” “我们吵架,还动手了,”迟洋狠狠抽了下鼻子:“最后她说,我俩还是算了吧。我当时气疯了,直接去朋友家住了,一周没有回家……” 再回家,她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封信。 “所以你要把那篇报道的事情弄清?”于朗叹了口气:“是这样吗?” “……对,”迟洋呜咽道:“我们过的好好的,我们本来过的好好的……” 这是相处几天来,江天晓第一次见到迟洋痛哭。 他蜷着身子缩在床上,背对着众人,整个后背剧烈地起起伏伏。他的哭声很大,有点像小孩子,不管不顾地张大了嘴号啕。江天晓脑海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周恪,如果此时在场,是不是会像一个温柔的姐姐一样,轻轻把迟洋抱在怀里?她也许会软软抚摸迟洋的头发,她有没有一双细腻的手——应该是有的,那天在迟洋家的茶几上,江天晓曾看见一支隆力奇护手霜。 她也许会用男人的声音说:“迟洋,别哭了,我在呢。”虽然声音避免不了男性的低沉,但语气却柔如薄纱和蔓草。 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一刻江天晓忽然开悟,像一束光刺进他大脑的沟壑——凭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自认为女人的男人不能相爱?不过是一个灵魂爱上另一个灵魂。 迟洋兀自哭了很久,渐渐止住哭声。他哑着嗓子乞求于朗:“让那两个记者跟来,行不行?” 于朗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当天下午何盛出门去市区和附近的乡县打听是否捞上浮尸,于朗给江天晓留了三张符,也出门去四处打听了。 江天晓和迟洋一人坐在一张床上,迟洋眼神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五点多迟洋手机响了,是那两个记者,说后来又买到了今天的机票,现在已经在兰州了。 于是晚上,于朗这边三个人,迟洋,两个记者,坐在了一张饭桌上。 那两个记者一个姓杨一个姓邱,姓杨的是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撑得冲锋衣都鼓起一团;姓邱的是个实习生小姑娘,杨记的助理,今年大三。 “那篇报道绝对有问题,”杨记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联系上你,迟先生,就是想帮你讨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真是无耻之极。江天晓想,讨公道,你们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迟洋面色阴沉,垂着眼没说话。 “我先敬你一杯,迟先生,以水代酒了,”杨记仰头,利落饮尽茶杯中的水:“这世道,有些事……我们也没办法。” 他话音刚落,迟洋霍然起立,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 江天晓就坐在迟洋身边,他知道自己该拦住迟洋,可他坐着没动。 迟洋狠狠勒着杨记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你们也没办法?”字从他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满含恨意。 小邱吓得直哆嗦,想上去拦又不敢,眼巴巴看着于朗他们。 “小迟,你别冲……动……”杨记被迟洋推到墙角,像只被丢在陆地上的胖头鱼:“我……我这次来就是帮你……主持公道……” “公道?”迟洋竟然笑了:“人都没了,你主持什么公道?” 杨记两眼一瞪,连反抗都忘了。 迟洋死死盯着他,片刻后,松开了手。 那边,小邱已经吓得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何盛用胳膊肘撞了江天晓一下,凑过来轻声说:“你快去哄哄小姑娘啊,还挺漂亮的。” 江天晓却眼观鼻鼻观心,坐着不动。心想,我不喜欢小姑娘,更何况这小姑娘和那姓杨的是一伙人。 何盛叹气:“杨记者,现在的情况——这么和你说吧,我们现在在找周恪的尸体,你们来了帮不上忙的,尤其是你还带个妹子来,”何盛扫了小邱一眼:“我们可是要一个个停尸房挨个去的,妹子能受得了吗?” “你们怎么知道周恪……周恪不在了?”杨记喘着粗气问。 “算的,”何盛倒是回答得大方:“我们是风水师。” “风水师啊……”杨记看看迟洋,又看着何盛,说:“哥几个别怪我说话太直……您几位是风水师,能算出来人死没死,这我信,信您几位的能力……但是,口说无凭,咱是不是得有点依据啊?” 何盛像早有准备似的,耸耸肩:“你不信无所谓,迟洋信就行了。” “这话说的,”杨记站起身:“现在就在这饭店,您几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报警您信不信?您这属于诈骗吧?” “诈骗?”于朗终于开口,他冷冷看着杨记:“那你报警去吧。” 杨记跺了下脚,又坐回桌前:“我开玩笑呢兄弟,好,既然你们说周恪不在了……那我和小邱就跟着你们找,人多力量大。别看小邱是女孩儿,做事儿麻利得很——是吧小邱?” 小邱大概是被当下的情况完全弄懵了,眼里还含着点儿泪,连连点头。 四天后。 “于老师,”江天晓小声问:“看来周恪真的已经……飘下去了?” 于朗脸色有些苍白,指尖夹着烟,漫不经心地点头。 这几天兰州迎来新一轮降温,江天晓虽然是北方人,但还从没到过西北地区,这片黄河流过的黄土地,比他想象中凛冽太多。 一连四天,他们把兰州城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大大小小的公安局、码头……结果是近半个月压根没捞上来任何人,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像女人的男人。 迟洋已经没什么情绪了,江天晓看着他去询问是否捞上尸体,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描述尸体的特征,看着他机器似的向那些人道谢或道歉——江天晓甚至有点担心,迟洋再这么下去,能坚持多久? 他像一出木偶戏里的道具,内里的机关已经坏了,唯剩下个空壳,勉强支撑。 另一边,杨记和他的助理小邱,这两个人虽然没惹什么是非,但明显也有点坚持不下去。 尤其是小邱,昨天晚上江天晓看见她累得饭都没吃,直接回房间睡了。 何盛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当着于朗的面调侃江天晓:“你会不会献殷勤的啊?去给小姑娘买点儿吃的送过去啊!天天跟着于朗屁股后面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有没有那个心,反正他是心虚得很。 这段时间,也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于朗似乎渐渐对他放下了那种防备和疏离,也开始主动和他说话了,江天晓你早饭吃饱了吗,江天晓上次那个岩木阵你复述一遍,江天晓你跟着我。 虽然累,但江天晓心里暗搓搓地高兴。 又过一天,他们离开兰州,租了辆车顺着黄河开去。 出了城区,路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寒冷彻骨的冬天并没有丝毫春节将至的热闹,只有大风扬起黄土,一个接一个,破落的村庄。 杨记于朗何盛三个人换着,开了一天半。 “到了。” 江天晓被于朗叫醒,他睁开眼,浑浊的黄河就在面前。 “行,于老师,你们说这么找能找着,我倒要看看——”几天下来杨记已经懒得虚伪和客套了:“黄河这么长,我倒要看看这么个找法,能找到什么时候!” 于朗没搭理他,微微偏头,对江天晓说:“这里有捞尸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3章 此处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城市的痕迹,一眼望去,全是裸露着黄土的山峰。 黄河宽阔而汹涌,如一把锋利的刀,将山岭硬生生披开。 到了这偏僻的荒野,气温更低。江天晓从背包里掏出围巾,一抬头看见于朗没有围巾,露着一截白皙的脖子。 “于老师,”江天晓小声说:“你围着吧,你别……感冒了。” 于朗看看江天晓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围巾,没接。 “我之前没围过!”江天晓连忙解释:“干净的!” 于朗抓过围巾,声音有点含糊:“……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天晓心想那是什么意思? 眼下不是该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于朗为首,一行人向不远处的一间平房走去。 到门口,于朗率先敲门:“有人吗?” 江天晓看见河面上零星飘着几个空塑料桶。 门里没人应。 “不应该吧,”何盛朝平房旁的一捆树枝努努嘴:“这还拣来生火呢。” “有人吗?”于朗又敲敲门。 这次,门开了。 是个看着挺年轻的男人,身上披一件厚实棉袄,一脸不悦:“我们已经不捞了!你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于朗皱眉:“不捞了?河边桶还在。” “兄弟来根烟。”不待男人回答,杨记却忽然挤过来,笑眯眯地掏出烟盒,凑到男人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男人盯着杨记看了两秒,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喏,”杨记摁起打火机给男人点了眼,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兄弟,这河边太冷了,你们住这儿受得了吗?” “受得了!”男人叼着烟,翻个大大的白眼:“再说,我们这些人的狗命,谁管呢!冻死就冻死呗!” “哎是!”杨记跟着骂骂咧咧:“这世道啊!穷的穷死,富的富死!兄弟,你们在这儿靠什么生活?” 男人吐出一口烟,看看几人,叹气:“你们不是看见了吗,河边还有桶。” “那怎么不捞了呢?”杨记问。 “上面的人不让呗,”男人的目光在河面上扫来扫去:“他们说我们这些人,干的是亏心事,损坏我们这里的形象!我看他们才是他妈的放屁!” 杨记表情惊讶:“怎么说?” “我爹在这捞了大半辈子的尸体,我从小就看着这些事长大的——我告诉你们,我们在这,一个月就能捞两三条,多的时候更多……没有我们捞,那些来找尸体的人,他们能找着吗?!” “是,是……”杨记也望着黄河,感叹:“你们太不容易了。” 男人接着说:“换了个领导,说不让就不让了,还说我们把尸体拴河边污染水——他妈的那尸体不捞上来,就不污染啦?!反正现在我们这里是不让捞了,”男人向着下游方向伸出手指:“你们接着往下游去找吧——你们一看就是来找尸体的。” “谢了兄弟,下游多远啊?” 男人扫了眼江天晓他们租的车:“你们开车估计得走个两三天。” “好好好,谢谢你兄弟,”杨记掏出烟盒,表情诚恳:“兄弟我再敬你根烟。” 一行六人重回车上。 “于老师,”杨记语气得意:“打交道这些事儿还是得我们记者来,我们什么人没见过……” “那最好,”于朗倒也不怒,甚至点了下头:“那接下来就麻烦你。” “哎不是,”杨记费力地吸住肚子,转身看向坐在后座的迟洋:“小迟,真接着往下找?这都多少天了?” 迟洋垂着头,低声说:“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她跟我说,要是有一天她和我分手了,还祝福我好好过,那她肯定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杨记一脸崩溃:“那是玩笑……” 迟洋不说话。 杨记叹气,转回身子,很有些咬牙切齿:“于老师,你们最好算准了,现在可都是法治社会啊我给你说……” 于朗没说话,直接发动了车。 接下来的三天,都是在车上度过的。 晚上找就近的县城住,第二天晚上没赶上县城,就找了个村招待所。几个大男人是没什么,只是还有个小邱,就麻烦了。 这村子里到了晚上,压根是一片漆黑。村招待所条件简陋不说,连门锁都是坏的。 小邱不敢一个人睡,咬着嘴唇对江天晓说“能不能陪我一下”的时候,两汪泪都含在眼里了。 江天晓:“……” “去吧小江!”何盛面带贼笑:“妹子害怕,你多跟人家说说话,啊。” “我……”江天晓想这黑灯瞎火的,合适吗? 他犹豫着犹豫着,就忍不住看向于朗——抽风似的,就想看看于朗的表情。 于朗正专心致志看手机地图,没有表情。 江天晓心说,哪怕于朗说的是“江天晓你去陪小邱睡”都行——只是不要面无表情。 你能不能别这样无视我?你能不能看着我? “真有事儿江天晓也保护不好小邱,”于朗仍旧看着手机,一张脸上只有嘴皮子在动:“何盛和小邱住一间房——小邱不用怕,何盛就是人长得五大三粗了点,不是坏人。” 江天晓胸口一跳,忍不住低头,飞快地笑了一下。 何盛耸肩:“我都行……小邱别怕啊,我真是个好人。” 这一晚江天晓如愿和于朗一间房——虽然是标间,两张床。 终于到了下一处,有捞尸人的地方。 那男人说得果然没错,在此地捞尸还未被禁止,一眼望去河边上飘着近三十个空塑料桶,每四五个塑料桶,就和一条盖着塑料布的尸体拴在一起。 此时是下午五点过,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已经发暗。 “小邱留在车上吧,”于朗说:“你就别去看了。” “我——”小邱连忙摇头:“我没事儿,我不怕——我和你们一起去!” 见她坚持,于朗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杨记,忧心忡忡地拍拍小邱:“你一会儿别吐啊,吐晕了还得背你回去。” “杨老师你放心!” 迟洋紧跟在于朗身侧,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江天晓知道,他紧张。 走近河边的平房,只见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坐在火堆旁取暖。 “大哥,”杨记主动凑上去递烟:“我们来找个人。” 男人没接烟,只是说:“长啥样。”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像是喉咙被火烧过一样。江天晓走近了,发现这男人应该岁数不小,得有五六十了吧?他稀疏的头发中有不少白发,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老年斑。 “一个……女人,”迟洋说:“28岁,长头发,眼睛很大……” “你说这没用,”男人哑声打断迟洋:“人捞上来的时候全都泡肿了,怎么看得出眼睛大不大?” 迟洋身体哆嗦了一下。 “这河里就有六条,两条女的,停尸房里还有二十条。我问你,落水多久了?在哪落的?” “……大概十天前,在兰州。” “那是新的,”男人说:“你先看看河里的两条,不是的话再去停尸房看吧,四天前是捞上个头发很长的。” 男人的话听得江天晓不寒而栗,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见着这样说话的——那是人啊,怎么说得像一个东西一样随意和冷漠? 迟洋颤抖着,跟着男人往河边走。 江天晓默默攥紧了拳头,肩上却忽然被拍了一下。 于朗轻声说:“他们天天和尸体打交道,难免这样。” 江天晓回答:“我知道……”顿了顿,说:“这些……以前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于朗点点头,也往河边去了,留下一句:“你们别来了,没必要都吐。” 江天晓和何盛、杨记、小邱留在原地,远远看男人拽着绳子把漂在河里的尸体拉过来,掀开塑料布。 他们看不清尸体的样貌,也闻不到浮尸的臭味。只眼看着迟洋跑到一边的草丛里,弯腰吐了。 他吐了好一阵,又哆哆嗦嗦地回去,接着看下一条尸体。 然后又吐。 于朗始终站着,没动也没吐。 迟洋吐完,和于朗走过来。 江天晓连忙递给他矿泉水漱口,迟洋漱了漱口,又跑到一旁吐了一阵。 于朗脸色很不好看,他也是强忍着恶心,说:“好在风不是往这边吹的。” 杨记问:“都不是吗?” “嗯,”于朗扭头看看那捞尸人:“他说骑摩托带我们去停尸房找,停尸房离这里还有一段路。”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四下里一片黑暗,唯有黄河汹涌,浪声阵阵,捞尸人的平房里,透出一点惨白的白炽灯光。 “呃,也这么晚了……”杨记有些犹豫:“不然我们明天一大早再去?” “不行,”捞尸人走过来,沉声拒绝:“这里就我一个,只能晚上去,白天还要捞尸体。” “……行,”杨记又问:“大哥,这路好走吗?我们这车有点大。” 男人没回答,直接转身走了。 “这人……”杨记轻声抱怨:“架子挺大。” 于朗叮嘱迟洋:“无论……是不是,你得坚强点,明白吗?你再这样下去不行。” 寒风中,迟洋低低“嗯”了一声,很快又说:“谢谢你们。” 于朗叹气:“走吧——何盛开车,刚刚我也想吐,现在开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4章 于朗走过去向捞尸人询问路线,说好捞尸人在前面骑摩托,于朗他们开着车跟在后面。说完,于朗掏出几张粉红票子,递给捞尸人。 那捞尸人也并不推脱。 上了路,何盛开车跟在捞尸人——于朗告诉大家那人姓刘——后面,磕磕绊绊地行驶。这地方不像柳州那边山路绕来绕去,就是黑,起起伏伏的土路上,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何盛开着开着就要伸头出去喊一声:“刘大哥,你慢一点!”摩托车上的男人却像没听见似的,并未放慢速度。就这样何盛喊了好几次,忍不住扭头问于朗:“咱们是不是给钱给少了?我靠,这老头骑那么快——怎么还不到?” 于朗略微皱着眉,面向窗外:“没少给,先跟着吧。” 何盛长长呼了口气:“这路上可真黑,他经常带人去停尸房,也不多弄几盏路灯吗?” 于朗没接话。 江天晓掏出手机,此时已是七点半。 前方,摩托车橙黄色的尾灯隐隐约约。 “起雾了?”杨记伸着脑袋往前看:“这边冬天都烧煤,雾霾大哟。” “这荒郊野岭的烧什么煤——”何盛话音未落忽然一个急刹车,江天晓一脑袋撞上前面的车座。 “你怎么开的车……”杨记揉着肩膀嘟囔。 何盛却不说话。 于朗:“何盛?” “你们……看,”何盛目视前方,低声说:“我们现在停着不动,但前面摩托车的尾灯……好像也没动?” 此话一出,车厢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秒,杨记“嗨”了一声,说:“人家是停下来等咱们了吧……” 何盛扭头看杨记:“那要不你下去看看?” 杨记脑袋一缩:“我、我可就是个小老百姓,我什么都不会啊,还、还是大仙儿去吧……” “那尾灯还是没动,”于朗声音平平的:“就算是摩托车停下了,那人也不该这么长时间还不来找我们。” 江天晓倏地握紧拳头。 而下一秒,何盛的话直接让他后背都凉了, “好吧,”何盛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是发现这盏路灯是第二次经过,才停下的。” 小邱:“啊——” 杨记连忙捂住小邱的嘴,搂着她肩膀飞速安抚道:“徒弟别怕别怕,师父在呢你怕啥,咱还有大仙儿!你别怕!” 他安慰了好一会儿,小邱才勉强收住眼泪,却死死扒着杨记的胳膊不放手。 “于老师,”迟洋声音也有点抖:“这是……怎么了?” 于朗取出罗盘,低头看了看,又收回去:“这是黄河边上,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先等等看吧,照理说前面那盏灯不是摩托车尾灯,我倒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何盛扭头冲着江天晓阴险地笑:“小江,我倒是以前听过个黄河边的传说,是讲——诶,”他看看小邱,很失望似的撇撇嘴:“算了,不吓唬小姑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人均是一言不发,紧盯着前面的那一点亮光。 一直到八点过,雾散了。 随着大雾散去,那一点亮光也渐渐黯淡。最终,消失于黑暗中。 又过一会儿,远远射来一束光,近了,是摩托车朝他们驶来。 “你们去哪了!”男人气冲冲地问:“不是让跟着我?这点路也能跟丢?” 何盛说:“起雾了。” “起雾个屁!”男人骂道:“今晚风这么大哪来的雾!” “大哥,”何盛顿了顿:“那啥,你们这儿有啥传说不?” “狗屁传说,你们还去不去看了?我都回来找你们一趟,你们得多加钱!” “……行,”何盛认命地掏出两百块钱:“刘大哥,你骑慢点。” 男人骂骂咧咧,复又骑上摩托。 “我这两年真是脾气越来越好,”何盛懒洋洋地拖长声音:“搁以前,肯定说出来,吓——吓——他——” 小邱抽抽鼻子:“我们……安全了?” “一直都安全,姑娘,”何盛笑了:“刚才也不是不能下去收拾那脏东西,只不过这地方我们人生地不熟,而且还有别的事儿,就不和那东西计较了。” 一刻钟后,前方的摩托车停了。 “到了,”于朗说:“还是迟洋和我去,你们在这等着。” 他说完就干脆地拧开车门,江天晓连忙开口:“于老师!” “嗯?” “我也去吧……行吗?” 刚才在黄河边于朗就说恶心,再进那停尸房,江天晓怕他坚持不住。他担心。 “可以,”于朗看看江天晓:“不过你做好准备。” 三人下车,跟着捞尸人走到停尸房前。 这停尸房其实就是个小平房,捞尸人在门口一拉灯绳,里面的灯就亮了,幽幽的白光从小窗户里透出来。 “你们进去看吧,我不进去了,那味儿我不想闻,”男人打开门锁,说:“就是最里面的三个冰柜,是三条女尸。” “好。” 于朗说完,率先推门进去。 迟洋和江天晓跟在他身后,进门。 “唔——”江天晓猛地捂住口鼻。 太臭了。 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大概就是,粪便的味道都比这好闻。一百倍。 一个连一个的冰柜响着“嗡”的声音,江天晓心惊胆战地跟紧于朗,绕过一个个冰柜往里走。 终于走到最里面。 迟洋一张脸被白炽灯照得煞白,他捂着嘴咳了咳,伸手拉开冰柜。 一具浮肿的女尸,身穿长款紫色羽绒服。 迟洋合上冰柜。 接着拉开下一个,长发,上半身赤.裸,一条很深的伤口从左胸纵贯小腹,露出已经不再鲜红的肉。 江天晓一阵反胃险些要吐,硬生生憋住了。 迟洋合上冰柜。 只剩最后一个冰柜了。 迟洋的手悬在空中停了两秒,然后拉开了那个冰柜。 一时间,三人都看着那具尸体。 迟洋低声说:“这是……男人吧?” 江天晓盯着尸体变形发紫的脸,过了几秒,忍不住扭头看向于朗。 “于老师……”江天晓颤抖着说:“这尸体,怎么和那个捞尸人……老刘,长得那么像?” 于朗不说话,盯着那尸体。 就在江天晓将要开口的时候,他却猛地狠狠搂住江天晓,一脚揣上了那冰柜! “嘭”地一声巨响,冰柜被踹回去! 而在同一瞬间,停尸房的灯灭了。 “迟洋!走!” 于朗扼住江天晓手腕,拽着他一路向外飞奔,迟洋跟着他俩,穿梭在冰柜之间。 冲到门口,于朗一肩膀撞上铁门! “轰隆”一声,门却没开。 被锁住了。 于朗语速飞快地说:“别说话别喘气!” 他一把抓住迟洋的领子,将他提溜到身后,然后一步上前,站在了江天晓前面。 江天晓和迟洋背靠着墙,前方是于朗。 视野是绝对的漆黑。 突然,不知何处想起一声“吱啦——” 那声音像老旧木门被推开,江天晓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这里哪来的木门?! 他紧紧抿着嘴唇,因为憋气的缘故,心脏跳得格外疯狂。 又一声“吱啦——” 随之响起的,是一下一下的“嘭”“嘭”“嘭”。很明显是金属发出的声音,就像…… 江天晓双腿打颤,这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冰柜里,一下下,撞击着冰柜…… 撞击声还在继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天晓开始忍不住上下起伏肚子和胸腔,耳朵里嗡嗡地响,他咬牙默数,一,二,三,四—— 不行,憋不住了!怎么一秒他妈的这么长?! 江天晓的腿彻底软了,后背贴着墙渐渐向下滑。 意识模糊的片刻间,于朗忽然转身,一把架住了他! 下一瞬,两片薄薄的嘴唇,贴了上来。 那两片嘴唇紧紧衔住江天晓的嘴唇,几乎是不留一丝缝隙地,喥过来一口气。 像赤地千里,大雨突至。 江天晓清晰地感到那一口气从口腔冲进他火辣辣的肺,下一秒,他长长呼出那口气——又呼进于朗的嘴里。 “玄武之力,起!!!” 屋外传来一声暴喝! 是何盛的声音! 江天晓眼前一花,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于朗狠狠一拽,摔出了停尸房的门! 迟洋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啊——”地一声惨叫! “不要乱!”何盛把迟洋从地上拖起来:“你回车里!” 江天晓勉强爬起来——这时于朗已经和何盛并肩而立,面向停尸房。 只见他们两人手里各自攥着把银光闪闪的砍刀,于朗两腿分立,高高举起刀,冲着停尸房一刀砍了下去! 刀锋所过,在空气中留下长长的火红痕迹! 这一刀明明是砍在空气中,停尸房里,却响起一声嘶哑的“嗬——” 何盛抓出一把朱砂,猛甩胳膊把朱砂洒向停尸房! 飞出去的朱砂竟如同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诡异的味道,江天晓愣了愣,发现这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还有什么鬼把戏,”何盛冷笑:“放马过来!” 停尸房里不断传出此起彼伏的呻.吟,江天晓打了个寒战,这他妈的可是停尸房啊这声音哪来的啊!!! “还追吗?”何盛问。 “……算了,”于朗放下刀:“是沉渊门。” 沉渊门。 又是沉渊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5章 “刚刚你们在里面是什么情况?”何盛刀尖点地:“你们进去没多久那老头儿就骑着摩托蹿了,我下车一看,那停尸房的门是锁着的。” “装神弄鬼,”于朗淡淡应道:“我们刚进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是个域,不过设得太薄弱——沉渊门现在也只会弄这些小玩意儿。” “操,”何盛叹了口气:“沉渊门又他妈搅和进来了,真烦。” 江天晓愣愣看着于朗挺拔的背影,此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 既然于朗早就知道停尸房里有问题,那他刚刚……为什么要给我喥气? 解决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对于朗来说,不是小意思吗? 寒风凛凛,江天晓的脸却烫得像烧透的炭,片刻前的惊心动魄他已经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黑暗中,于朗薄薄的嘴唇紧紧吮吸住他的嘴唇…… 和于朗瘦劲的身体不同,于朗的嘴唇,好软。 “这小子,”何盛走过来,笑着拍拍江天晓肩膀,扭头看向于朗:“是不是吓傻了?” 于朗没接话,只是低声对迟洋说:“刚刚的那些事是冲着我来的……你还好吗?” 迟洋像是还没缓过来,声音颤抖着:“……我,没事。” 于朗点头:“我们走吧。” 路上仍是何盛开车,于朗坐在副驾抱着手臂不说话,迟洋和江天晓也都不说话——当然迟洋是被吓得,江天晓是心里火烧火燎,回味着那个短促的吻。 小邱是彻底受不了了,紧紧抱着杨记的胳膊,哭兮兮乞求:“师父咱回北京吧呜呜呜呜……” 杨记翻来覆去地安抚她:“跟着于老师咱怕啥……新闻工作者就是要有深入一线的勇气……啊是吧……” 何盛从后视镜里冲杨记挑挑眉:“记者同志,我建议你们回去,接下来只会更危险哦。” 杨记刚刚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是使劲儿抹了把脸,冲何盛笑了一下:“这没啥,08年非典的时候可比这恐怖多了,干我们这行的啥没见过。” 小邱抽抽鼻子:“我想回北京……” 杨记不停安慰着小邱,江天晓心乱如麻,干脆扭头看向窗外。 这一扭头,就看见坐在他前面的于朗也面冲窗外,玻璃上映着于朗的脸。 江天晓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于朗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在走神。他的眼珠几乎是静止不动,他的鼻梁又细又挺,他的嘴唇……打住! 江天晓做贼心虚,猛地收回目光。 他的嘴唇麻麻的,虽然这感觉似乎来得迟钝了些——但,真的,有点麻。 于朗为什么要那样?他是不是故意吻我?他——他会不会有点喜欢我? 深夜十一点,一行人在某个小县城落脚。 说是小县城,规模也不算小,何盛去路边超市买了些吃的用的,顺便打听到县城里最好的宾馆。车开到宾馆所在的街上,江天晓发现这应该是县城的红灯区,各种发廊足疗的小店大店,亮着花花绿绿的灯。 两个多小时前还在黄河边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停尸房,现在却到了灯红酒绿的城里。江天晓听着街上动次打次的音乐声,忽然觉得无比踏实和感动。 “小邱啊,别怕啊,走,师父带你做个足疗放松一下。”杨记说。 “有毒吧你,”何盛嗤笑:“你自己想去就直说,还带着小姑娘去?” “哎,你这个人,”杨记也笑:“我们就是正正经经去做足疗不行啊?” 何盛忽然暧昧地挤挤眼,问:“小江想不想做个足疗?” 江天晓虽然没进过足疗店,但他就是县城长大的,到了晚上一家家足疗店里干的是什么勾当他心里一清二楚。要是以前,倒也偶尔和室友们讲讲荤段子——男人凑在一起么。 但现在,荤段子?江天晓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去!” “态度还挺坚决,”何盛在酒店楼下停车:“真是个光荣的少先队员。” 江天晓没理他的调侃,双眼紧紧跟在于朗身上。 一行六人走进酒店,开了三间标间,经过今晚的事儿小邱彻底不敢一个人睡了,硬拉着杨记陪她。分房卡时何盛问:“于朗你和谁住?” 于朗刚要开口回答,江天晓已经抢先吼出来:“和我!” 何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把房卡递给江天晓:“那你拿好了。” 江天晓把房卡揣进兜,连看都不敢看于朗一眼。 他怕他一看于朗,于朗就说,江天晓你给我滚蛋。 万幸,一直到进屋,于朗什么都没说。 江天晓放下背包,战战兢兢地问:“……于老师,你要先洗澡吗?” 于朗沉默几秒,说:“我今天很累,下去做个按摩。” 做按摩? 什么? 做什么玩意儿? 江天晓跟被刀劈了一样,怔了好几秒,才一把抓住于朗的手腕:“你别去!” 于朗面无表情:“我只是去做按摩,字面意思,懂吗?” 江天晓脑子里烧了火一样已经没什么理智了,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上前一步,目光牢牢锁住于朗:“我……我可以给你按摩。” 于朗想把手腕从江天晓手里抽出来,奈何江天晓攥得太紧,于朗冷了脸,沉声说:“松手。” 江天晓看着于朗冷若冰霜的脸,心里的想法竟是,真好看。 他想着想着,头脑一热,狠狠抱住了于朗。 他把于朗扑倒在柔软的床上。 真奇怪,江天晓想,于朗打起架来那么厉害,力气那么大,身手那么干脆利落——可他的身体这么单薄,腰这么细,哪怕穿着厚厚的毛衣,仍然能被江天晓一把搂住。 江天晓定定看着于朗黑白分明的眼睛。 于朗没有任何动作,任江天晓压着,和江天晓对视。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平静得像在看一个东西,一个物件——他妈的,他为什么这么淡定?他为什么不给我一拳?! 江天晓低头,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于朗的嘴唇上。 这是他第一次,吻一个人。 江天晓已经来不及思考于朗为什么不反抗,或者过后于朗会不会拆了自己,他像一只笨拙的豹子,依据本能享用着他的猎物。于朗的嘴唇真软,像他小时候渴望过的棉花糖——虽然他从未尝过那棉花糖,但无数次渴望和幻想已经建构出那棉花糖最甜美绵软的口感。 于朗的嘴唇就是这棉花糖。不同的是,这次,他尝到了。 江天晓在于朗的嘴唇上舔舐吮吸,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更进一步,撬开了于朗的牙关——说是撬开也不尽然,于朗几乎没有反抗,就那么任江天晓的舌头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于朗没有回应,却也没有躲避。 于朗的口腔湿漉漉的,暖洋洋的,江天晓连换气都顾不上,他发了疯一样在于朗口腔里攻城略地,扫荡一切角落。从于朗微微发颤的舌尖,到于朗尖尖的虎牙,再到他湿润的上颚—— “够了!” 终于,于朗一把推开江天晓。 江天晓被于朗推得翻倒在他身边。江天晓觉得手软脚软腿软胳膊软,他喘着粗气,直直望着天花板。 该坐起来吗?该说点什么吗? 没力气了。 “江天晓。”于朗坐起来,他的嘴唇已经有点红肿了,闪着莹莹水光。 江天晓想于朗是不是要掐死我了?死就死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于朗忽然俯下身,狠狠吻住了江天晓。 他的手掌挤到江天晓后脑勺和床铺之间,几乎是摁着江天晓的脑袋和自己接吻。比起刚才的吻,这个吻更加疯狂,更加痴缠,江天晓听见啧啧水声从自己嘴里发出来,他知道这是于朗的舌头和自己的舌头搅弄出来的。 于朗甚至轻轻咬住了江天晓的舌尖,主动引导江天晓的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他急切地吮吸着江天晓的舌头,来不及吞咽的晶亮唾液顺着嘴角滑下。 一吻毕,江天晓胸口像爆炸了一样。憋气憋得疼。 于朗用手背擦了擦嘴,俯视江天晓,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江天晓已经起反应了,不敢动,说:“我知道。” 于朗:“你想和我建立这种关系?” 江天晓:“嗯,我——我喜欢你。” 于朗没说话,只是看着江天晓。这是江天晓第一次从他眼中看见这样的目光,软软的像水一样,带着一丝丝柔情和曼妙,滑过江天晓的脸庞。 像缱绻地回忆,又像新奇的打量。 良久,于朗起身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江天晓坐在床上抽烟。 江天晓也坐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于朗的背影,感觉像等待一个审判。 于朗抽掉半支烟,低低叹了口气:“江天晓,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看我的眼神,”他顿了顿,无奈似的笑了一下:“我受不了。” “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江天晓哑声说:“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于朗,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再让我收回这些话,可以吗?” 于朗沉默,没一会儿他的烟烧尽了。 于朗摁灭烟头,转身,伸手摸了摸江天晓的脸。然后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摁在了江天晓后颈。 他把江天晓带到自己身前,虚虚揽着江天晓的脖子,再次吻他。 这天晚上他们接了很多吻。 (求点海星不过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6章 早上,江天晓被于朗叫醒。 睁开眼后江天晓看着于朗的脸愣了两秒,想,我脑子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然而目光一晃,江天晓看见了于朗脖子上的……红印。 一颗心重重落下,是真的,那个红印,咳,就是在下弄上去的。 “愣什么,”于朗伸手揉了揉江天晓的头顶:“起吧,快八点了。” 江天晓一骨碌爬起来,攥住于朗的胳膊:“于老师,我们……我们是,在一起了吗?”磕磕巴巴地说完,自己脸就红了。 于朗大大方方地笑了,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应该领证,噢我国同性不能领证——那买对戒指戴无名指上也行。 “我觉得我们是在一起了……于老师?”江天晓小心地问。 “那就是啊。”于朗还是笑笑。 江天晓一头雾水,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于朗,比如,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女人吗?你不是让我把说出的话收回去吗?你昨天晚上这么突然——突然就,那啥了。 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江天晓的脸又开始热气腾腾。那样的于朗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了,”于朗忽然扭头说:“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在停尸房,我之所以给你送气,没有立刻出手收拾那些东西,是因为我要看迟洋的反应……我怀疑他和沉渊门有猫腻。” “啊?” “沉渊门跟得太紧了,”于朗垂着眼,微微皱眉:“如果这次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沉渊门做的局,像上次在柳州一样,那么迟洋一定和沉渊门有联系,昨晚在停尸房里的时候,我那样做,是想给他出手的机会……但他没有。” “所以……”江天晓问:“迟洋不是沉渊门的人?” “目前来说应该不是。” “噢……”江天晓一口气没呼出来,猛地反应过来:于朗给我说这些,意思是在停尸房里他不是故意吻我而是形势所迫,是吧? 是啊,昨晚我本人狗胆包天强吻于朗,不就是因为我觉得他吻我是故意的? 我靠。 江天晓尴尬地低着头,没话找话:“哎我裤子呢……” “你穿上了,”于朗淡淡地说:“你低头,看看你的腿。” 江天晓:“……” 两人出门时恰好碰见何盛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抽烟,何盛夹着烟冲两人打招呼:“你们俩起得够晚——啊!” 何盛低吼一声,大步窜到于朗面前。速度之快,空气中几乎出现了残影。 “于朗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了?!”何盛夹着烟的手都哆嗦了,他弯下腰,一张黝黑的脸几乎要贴到于朗脖子上。 “我没怎么。”于朗后退一步。 “是什么东西能把你伤成这样?!”何盛紧紧皱眉,面带惊恐:“你脖子上那是什么东西弄的?这酒店不干净?!可我昨晚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江天晓:“……” 于朗沉默片刻,说:“狗咬的。” “难道是……”何盛压低声音:“食尸犬?可现在又没到七月十五,这东西怎么会跑出来的?” 于朗看样子是懒得和何盛废话了,他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背后:“江天晓。”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意思?”何盛问江天晓:“究竟怎么回事?!” “……”江天晓硬着头皮说:“我们在一起了。” “你们?”何盛一脸找不着北的表情:“你和于朗?” “嗯。” “在一起?” “嗯,”怕何盛想不明白,江天晓又羞答答地补了一句:“就是我们……谈恋爱了。” 何盛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从吃早饭到开车上路,何盛全程都是沉默的。 杨记开车,何盛抱着他的保温杯坐在副驾,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哎,何老师,”杨记叫他:“咱俩说说话,我一个人开车开久了容易犯困。” “说话,”何盛面无表情:“说吧。” “你这是怎么了,”杨记语气极其疑惑:“咋睡了一晚上睡癔症了?” “……我没事。”何盛幽幽道。 江天晓相当不好意思,他没想到何盛这么不经吓——五大三粗一个汉子,怎么内心如此脆弱呢?! 偷偷瞄一眼坐在身旁的于朗,于朗围了条围巾在脖子上,把那红印遮住了。 围巾还是江天晓的。 哎于朗戴着这条围巾真好看,显得他真白…… 江天晓正美滋滋走神,忽然后座传出“噼啪”的声响。 全车人,包括开着车的杨记也从后视镜里,看向迟洋。 “小恪……给我发邮件了。” 急刹车。坐在迟洋身边的小邱把他的笔记本从地上抱起来,递给于朗。 又是一封定时邮件。 迟洋: 我这人不信鬼,不信神,不信来世。我知道在此一别,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知道,我爱你。但是,亲爱的,再见。 周恪 于马头镇黄河边 “马头镇,”于朗皱眉,语速飞快地说:“杨记,导航去马头镇!离这里很近!” “周恪……”江天晓看向迟洋:“他……” 两行泪从迟洋眼里落下。 他说:“周恪死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灾,万劫不复,却还没从庞然的毁灭中反应过来。 “周恪很可能在那里……跳河,”于朗说:“希望沉渊门还没找到那里。” 一路飞驰,到达马头镇的时候,恰好正午。 这里看见的黄河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西北充沛的阳光落在河面上,黄浊的河水也泛起粼粼波光。 “现在不能招魂,”于朗冲杨记招手:“杨记你来看看。” “啊?”杨记手脚并用地爬下土坡,来到于朗站立的河滩上:“看什么?” “看这里的痕迹……”于朗话音未落,却猛地扑上去,一把扼住杨记的喉咙! 杨记本就是个圆润的胖子,活动不大灵便,被于朗一扑,直接倒在小腿高的杂草从里。 “你……呃……”他双手扒住于朗的手,却没能把于朗的手推开:“你……干什……”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江天晓看傻了眼。 “啊!!!” 一扭头,却又见何盛不知什么时候反剪了小邱的双手,小邱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哇哇大哭。 “你们两个,”何盛问:“是不是沉渊门的人?” “什——什么——”小邱拼死挣扎,却挣不开于朗铁钳般的手:“你放开我呜呜呜!!!” “啧,”何盛一手捏住小邱的泪水纵横的脸:“你再哭我就动真格的了,到时候你别怪我。” 小邱被他捏着脸哭不出来,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沉渊门的人?沉渊门为什么派你们来?”何盛冲那边被于朗扼着喉咙的杨记扬扬下巴:“你不说,也会像他那样哦,掐一会儿,脑子缺氧,就成傻子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小邱嘶哑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于朗面无表情,问:“有什么要说的?” 杨记的脸已经胀成猪肝色:“你……你放开……我们好好说……” “你觉得可能么,”于朗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把你和小邱解决在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回头,该是别人来黄河边找你们了。” “我……”杨记说不出话了。 何盛拖着杨记上前两步,一把将他的头摁到水面上:“我数到三,你不说,就死。” “我说!!!” 于朗挑眉,松开手。 杨记“轰”一声倒在河滩上,他足足喘了半分钟的气,然后断断续续地说: “那篇报道是弄错了……扫黄打非行动里……被抓的……嫖客,是个初中老师……不是迟洋,”他猛喘一口气,继续说:“但是这之前,确实有人举报迟洋……搞不正当关系……报社里一个新来的……把名字弄错了……” “本来是要改的……但这种错误一犯,那个新人以后就不能在这行混了……那个新人,是社长的侄女……” 江天晓一时回不过神。 天哪,这是在讲故事吗? 一个人把名字搞错了,于是——于是这事儿就真的被加到了迟洋身上? 这不是扯淡吗? 于朗:“还有呢?” “没了,”杨记咳了两声:“我和小邱来是背着报社的,这事儿就算改不了,但起码……我想起码得有人知道真相,你说的那个什么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为什么相信你?”于朗说。 “要杀要剐随你了,”杨记破罐破摔一般:“我已经把真相都说了。我和小邱今天就是死这里,也是为了正义而死……你们等着,总有后来人。” 于朗抱着手臂沉默半晌,弯腰冲杨记伸出手:“得罪了,我必须保证你们和我们一条心,起来吧。” 何盛赶忙放开小邱,小邱已经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杨记被于朗从地上拽起来,踉跄了两步,拍拍身上的土:“于老师,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们是有真本事……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你这么试我,可以,但我没法试你。” 于朗点头,淡淡道:“你不用试我,你能把所有真相记下来,就够了。至于真相,我会给你们。”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7章 六人重新坐回车里,谁都不说话,只有小邱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 “唉,姑娘……”何盛抓抓头发:“我刚才就是意思意思,不会真怎么你的。” 小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先去村里吧,”于朗说:“有些东西要买,晚上再来。” 这马头镇虽然名字里带镇,但其实是个村庄。并且是个看上去很穷的村。站在村口一眼看去很少有二层楼,墙体也都是破破烂烂的。 “这么小个村,突然来一个陌生人,应该有人注意到,”于朗下车:“进去问问。” 一进村,就是一家小超市。 这超市小得六个人进去都站不下,于朗江天晓杨记在超市里随便拿了些吃的——大都是山寨货——前去结账。收银台前坐着个年轻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扎个马尾,嘴唇涂得鲜红。女孩儿来回打量他们,皱着眉。 “妹子,”于朗忽然换上西北口音,把江天晓吓了一跳:“跟你打听个事儿行吗?” “啥事,”女孩儿警惕地盯着于朗:“你们谁啊?” “我们来找人,”于朗倒也不绕弯:“一个女的,一米七多,很瘦,长头发,大概十天前来过——你见过这人吗?” 女孩儿猛地站起来,脸色明显变了。 “姑娘,你别怕,”于朗温声说:“我们是好人——杨记,你去把小邱叫进来。” 很快小邱走进超市。 江天晓不知道杨记给小邱叮嘱了什么,她一进超市就又哭了,两行泪从本就红肿的眼睛里流下来:“你……你见过我姐姐吗?” 收银台小姑娘也急了:“诶你怎么了……那个人,是你姐姐吗?” “嗯,”小邱抹了把眼泪:“我姐和家里吵架,走了……我找她找了好久了,你、你是见到她了吗?” “是有这样的人来过……”小姑娘看着小邱,面色竟有几分古怪:“……是有个女的来过。” 江天晓看她说话支支吾吾,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 “你姐,是不是……有病啊,”小姑娘问小邱:“她……” 小邱捂着嘴,点点头:“她确实不太正常,以前脑子被车撞过。” “哎,这么回事……”小姑娘叹气:“那你们怎么能让她跑出来啊。” “她怎么了?”于朗问。 “她吧,14号那天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去县城进货,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我家门口,”小姑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问她干啥,她说不干啥,随便转转——你们说怪不怪?谁闲着没事来我们这儿转啊。” 于朗:“然后呢?” “然后她在我这买了包方便面,就往村里走了。我们村没别的路,要出来还得从我这儿过,我在门口看了一天,也没见她出来。一直到晚上要关门了,我有点担心,前段时间我们村刚遭了贼……我就让我老公和几个男的,去村里看看。” “结果就,就……”小姑娘打了个磕绊:“她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坐着。” “嗯?在哪?”于朗追问。 “在老陈家的房子里,”小姑娘压低声音,脸色不大自然:“那房子以前住个老头,姓陈,他儿子住城里,没人管他……去年老头死在房子里,上吊死的。” 四人面面相觑。 “那老头死前摔断了腿,爬都爬不起来,听说身上全是疮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爬起来上吊的,我们村的老人说,那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个流氓,是报应……” “妹子,”杨记打断她:“那然后呢?你们看见那女的坐在老陈的房子里,然后呢?” “然后我老公就叫她走,我老公说她那样子看着神神叨叨的,他们要不是几个男人,真还挺吓人……然后她就走了。那会儿是晚上八点多吧,也没车了,我们村到县城好几里路呢……不知道她怎么走的。” “……行,”于朗点头:“谢谢你了。”他温柔一笑,江天晓就见那小姑娘的脸更红了。 出了超市,于朗问迟洋:“周恪有没有一些精神上的病?” 迟洋摇头。 “你确定吗?”杨记语气有些为难:“这,这都是什么事儿……” “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姓陈的老头?”于朗说完就否决了自己:“算了,你们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不认识,”迟洋疑惑地看着于朗:“周恪他以前根本没来过这些地方,他是贵州人。” 于朗点了支烟,说:“超市老板见过周恪,说她14号来过,在村里一间已经没人住的房子里坐了很久,然后就走了。那房子里自杀过一个老头,姓陈。” 迟洋愣愣的,摇头:“为……为什么?” 他话音刚落,超市门上挂着的厚重挡风帘被掀起,是小姑娘走出来:“你们……”她看看于朗,又看看小邱:“我劝你们啊,你们别去那房子了,反正她都走了,你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为什么不能去?”于朗不急不缓地问。 “那……那房子闹鬼。哎,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反正你们别去了!” 凌晨一点。 何盛把车停在村子外面,六人在一片漆黑中,下车,进村。 冬天的寒风把夜空吹得干干净净,苍穹是一种明净的深蓝,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斗。尤其是这村里,此时已经万籁俱寂看不见半点灯光,唯有天上的星星,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中午于朗听了小姑娘的话,顺从地带着众人开车离去。路上于朗说,那没人住的房子里明显有猫腻,估计这个村的人都知道,但对外隐瞒着。既然如此,就晚上再来。 他们本想把小邱送到县城,让她开个房待着,就别跟来了。但小邱在黄河边上被何盛吓过一次之后反而镇定了很多,一定要跟来。 于是就还是六个人,偷偷摸摸溜进村。 江天晓想起上次这么干还是在柳州,当时他哆哆嗦嗦的,还被于朗一句“地上几个影子”吓得半死。 后来渐渐发现了,他的于老师就是有点蔫儿坏,故意逗他玩。 江天晓心一动,偷偷攥住于朗的手。 昨天他们才确定了关系,今天一天除去早上冲何盛嘚瑟了一把,再也没有接触的机会。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别说牵手,他亲于朗一口都不会有人看见。 于朗的手极轻地抖了一下,两秒后,他回握住江天晓。 江天晓一阵激动,忍不住抬起于朗的手,把他的手背印在自己嘴唇上。一个无声的亲吻。 于朗的手真凉啊。 于朗“咳”了一声,迅速把手放下去。 江天晓想于朗这是害羞了吗?想着想着不禁心猿意马——赶紧晃晃脑袋,江天晓你在想什么,这会儿该想这些东西吗! 六人几乎是踮着脚穿过村庄,到了最南头。 绕过一个小土包,于朗打开手电筒,大致照出前方房子的轮廓。 “这房子的位置……”何盛轻声说:“奇怪,为什么要建在土包后面,不会挡阳光吗?” 他这一说,大家也都反应过来,北方农村的民居几乎都是朝南的,而这房子建在土包北面,南面来的阳光正好被土包遮住。 于朗手电筒还亮着,江天晓跟着那束光打量这老旧的房子,是真的很破败了,砖房,一扇铁门半敞着,正对面的窗户上还缺了一块玻璃,屋外门前杂草丛生。 “小恪为什么来这儿……”迟洋自言自语。 “进去看看吧,”于朗说:“江天晓和我进去,何盛在外面保护好大家——不用紧张,只是个旧房子。” 于朗说完,率先向前走去。 江天晓连忙跟上。 要搁以前江天晓肯定吓得两腿哆嗦,但现在不了,因为有于朗在,他知道于朗总能从容解决一切麻烦,甚至,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于朗心里都做好了准备。 两人来到铁门前。 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然呢,一个久无人居的破房子,能有什么? 于朗伸手推开铁门,那铁门“嘎吱嘎吱”地响了两声,显然是生锈了。 江天晓也打开手电筒,跟随着于朗拐进了右手边的屋子。 是间挺宽敞的屋子,角落里放着张木桌,木桌对面一张光秃秃的铁床。然后再无其他。 于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进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一看就是厨房,灶台下还立着个坛子,只是坛子破了一角。 走出厨房,就到了屋后的院子。 也许是西北多沙尘的缘故,一脚踏上去院子里满是细碎的沙石,江天晓依旧跟在于朗身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奇特之处。 那周恪为什么要来这间荒废的房子呢? “把手电关了,”于朗低声说:“别被其他村民看见。” “噢,好,”江天晓关了手电,问于朗:“这房子没什么问题吧?” “不……”于朗声音很轻:“你跟我来。” 江天晓跟着于朗,走进最开始那间有床和桌子的屋子。 于朗站在屋中间。 “这屋怎么了,于老师?” 于朗却没回答。 江天晓:“于老师?” 于朗还是没说话。 江天晓心里奇怪,声音提高了些:“于老师,你在干——唔!!!” 背后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双手,紧紧捂住了江天晓的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8章 江天晓印象里的最后一幕,是于朗打着手电的模糊背影。 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他看见一片黑黄相间的戈壁,毒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视角猛地拉近,江天晓看见一队人。 女人裹着黑色头纱,男人头戴小白帽,他们在戈壁上极其缓慢地行进着,均是佝偻着腰,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 江天晓看不清他们的脸,想说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干瞪着眼——这队人走得也真慢,像是刻意放慢的电影镜头一样。 江天晓想,看这戈壁应该是西北地区,不过这是哪里呢?西北,西北—— 像是天灵盖被小锤子“叮”地敲了一下,江天晓凝神看向队伍末尾,果然,一个身影抓住了他的眼球。 是个高瘦的身影,头上裹着黑纱,胸部却是平坦的。这人虽然也垂着头慢慢走,但仔细打量,他的姿势却和别的人不同。 他的脊背是笔直的,脑袋却耷拉下去,仿佛故意如此。 他的步伐虽然很慢,却绝不拖沓,抬腿迈步的动作都干脆利索。 这是,这是…… 江天晓盯着这人,憋得难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呢? “大娘,”那裹着黑纱的高瘦身影忽然开口:“还没到海晏吗?” 他的声音又哑又涩,似乎还有几分虚弱。 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还远……” 海晏?海晏是哪里? 江天晓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无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奇怪,怎么跳这么快? 男人不再说话,仍旧跟着队伍缓慢行进。 江天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如蜉蝣般,在苍茫的戈壁里前行。 终于到了晚上。 夕阳的最后一寸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同一瞬间,一队人纷纷就地躺倒。江天晓想,怎么像上发条一样,天一黑发条就停了。还有,不找个避风的地方睡吗? 这些人一动不动,倒是个个睡得安稳。 可没一会儿,就有人动了。 动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天晓白天注意到的那个男人,他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看,然后踮着脚溜到一个睡着的人身边。 他慢慢弯下腰,手伸向了睡着的人腰间的口袋——江天晓明白了,这人要偷东西。 诶,偷东西,偷东西…… “呼——”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 眼前的一切便宛如一幅沙画,刹那间被风吹散! “啊!” 江天晓猛地睁开眼。 第一感觉就是疼。 脑袋疼,太阳穴疼,脖子也疼……眼前一片漆黑。 脖子上凉冰冰的,江天晓眼珠朝下看,看见一道银光架在自己脖子上。 “于朗,”站在江天晓背后的人说:“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黑暗中传出于朗的声音:“你不能。” 于朗的声音很轻,轻得气若游丝。 “对,我不能,”背后的人说:“那这样吧,你拿你自己来换他,怎么样?” 于朗!江天晓想叫,胸腔起起伏伏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可以,”于朗回答:“你们来了不止一个人吧,你把江天晓放了,我跟你们回去。” 江天晓急得打了个哆嗦,颈上的刀便将他勒得更狠,那人冷笑着说:“小朋友,别伤着自己。” 与此同时,“唰”地一声响,一枚符纸直冲着江天晓的双眼飞来! 就在那符纸距离江天晓双眼短短几厘米的时候,背后的人倏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符纸。 那符纸一接触到手指,便自边缘亮起幽幽白光,像一盏白色蜡烛,照亮了眼前的漆黑。 还是在那间破屋里,于朗和江天晓只隔了大概五步的距离。 “你先把江天晓放出去,”于朗面色冷峻:“你们既然早有布置,我是跑不出去的。” “那可不好说,”背后的人一声嗤笑:“毕竟您可是几百年来沉渊门天赋最高的人,对不对?” 于朗不说话。 难道,又进了沉渊门的圈套? “我数到三,我把江天晓放走,你把这张缚灵符吞下去。” “可以。”于朗干脆道。 “果然是于朗,”男人手掌一闪,夹在指间的符纸旋转着飞了出去——被于朗一把抓住。 “一。”江天晓的两根手指悄悄伸进衣兜。 “二。”捏住了。 “三。” 一股海浪般的冲击力直接把江天晓拍向门口,眼角余光里,于朗吞下那枚亮着白光的符纸。 “起!!!” 江天晓抓紧手里的符,一声怒喝! 顷刻间狂风忽至,飞沙走石,密密麻麻的小石块自窗户飞进来! 江天晓感受到一股裹挟着黄河水腥气的力量从抓着符纸的手掌涌进身体,仿佛他的四肢、骨骼、血管都成了宽阔平坦的河道,气势汹汹的黄河冲刷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另一种冰冷的痛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江天晓似乎听见了草木森森摇曳的声音,他的胸口又冷又疼,却被灵力充盈着,一时间百感交杂。 “妈的!”江天晓听见那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撤!这小子竟然能用岩木阵!” 一道火光在乱飞的沙石中闪过,只一瞬间,消失不见。 江天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片刻后,他身体里翻涌着的灵力和痛感,渐渐平息了。 “于朗!”江天晓忍着胸口的剧痛,几乎是爬向于朗:“于朗!” 于朗已经倒在了地上。 “我操,”何盛背起于朗:“妈的沉渊门到底怎么跟上的!” 一行人冲出马头镇,上车。 车上有灯,江天晓终于能看清于朗——于朗的动脉又变成了那诡异的黑色。 “他们逼于朗吞了缚灵符,”江天晓哑声问何盛:“怎么办?!” 何盛向他介绍过缚灵符,那是一种短时间内切断灵术师身体里所有灵力的符纸,在灵力被切断的这段时间里,灵术师与普通人无异。其实这种符对灵术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很短一段时间无法使用灵术——但江天晓没想到,于朗会在这时昏过去! 于朗已经很久没犯过这病,以至于江天晓都快忘了,他身上还有着这说不清的病症。 “我也不知道,”何盛急打方向盘:“我们先离开这,如果沉渊门的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轿车一路飞驰,何盛拧着眉开车,江天晓小心拢着于朗,让于朗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其他人也都一言不发。 从马头镇到县城只用了半小时,江天晓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于朗靠在他身上那么轻,可他的心却像被一只手捏住了,那只手捏得越来越紧,一点一点,把他的心碾成碎片。 江天晓的下巴蹭过于朗柔软的头发,他忍不住把于朗搂得更紧,好像这样能杯水车薪地,发泄一丝他心里的愧疚和痛苦。 一直,一直是于朗在保护他。一直,一直是于朗在为他受伤。 他简直是个废物。 “你去休息一下吧,”何盛叹气,拍拍江天晓肩膀:“你第一次用岩木阵,身体一下子受不了的。” “我没事,”虽然胸口一阵一阵的疼,但江天晓还是摇头:“我看着他。” “……那行吧。” 何盛在江天晓身旁坐下,和他一起看着于朗。 “为什么会这样?”江天晓攥着拳,轻声问:“为什么沉渊门的人会埋伏在里面?” “很可能是那个小姑娘有问题,”何盛语气有几分懊恼:“我们太着急了,现在想想,那村里就一家超市,沉渊门的人很容易推断出我们会向超市的人打听,那小姑娘,可能是沉渊门安排的人。她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沉渊门安排好的。” “可如果这样……”江天晓皱眉:“那么周恪,到底有没有来马头镇呢?” “我不知道,”何盛又叹一口气:“那些邮件都是定时发送的,虽然是周恪的账号,但究竟是不是周恪,不好说。” 江天晓不再说什么,伸出双手捂住于朗冰凉的手。 于朗颈动脉上的黑色浅了一些,但还是很明显——这次,那黑色消散得似乎比前两次要慢。 “你们……”何盛看向江天晓和于朗交叠的手,顿了顿,说:“我没想到。” “其实我也没想到,”江天晓的食指轻轻摩擦于朗的掌心:“我没想到于老师会……接受我。” 何盛挑眉:“所以,你先表白的?” 江天晓“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配不上他。” 何盛没说话,看着江天晓。 “我太弱了,”江天晓低声说:“我保护不了他,帮不上忙,还给他惹麻烦——” “小江,”何盛打断江天晓:“别这么想,你比你自己想象得更重要。” 他说完,留下句“我去抽根烟”,起身走了。 然而这也只是安慰。江天晓心里明白。 躺在床上的于朗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仿佛是纠结着什么事。江天晓心里酸酸胀胀的,他轻轻俯下身,想帮于朗把被子捂紧一些。 而就在他的手刚刚抓住被子的时候,于朗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天晓看着于朗的脊背,忽然愣怔。 这笔直的脊背…… 这,这不就是在老屋里,那个冗长的梦里,他看见的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于朗? 那个年轻人是于朗? 可于朗—— 江天晓的手一松,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来了,梦里的一幕幕,戈壁滩,一队人,白帽子—— 这不就是何盛教他灵术时,闲着无聊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9章 江天晓直直盯着于朗白色毛衫下隐约的腰部线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是被那双手捂住之后,才做了那个梦——也可能是幻觉什么的——总之是被沉渊门的人捂住之后。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场景,那个故事里,的场景。 可那个故事是何盛讲给他的。不,这倒也不是不成立,何盛以前是沉渊门的人,何盛也说过这故事是别人讲给他的,那也就是说沉渊门的人知道这个故事,没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为什么在他看见的场景里,故事里的年轻人成了于朗? 换句话说,为什么沉渊门的人要把那个年轻人变成于朗的样子?他们什么意思? 江天晓猛地想起那个“于朗”和队伍中的大娘的对话,“于朗”问,还没到海晏吗? 江天晓咽了口唾沫,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海晏”。 屏幕上弹出百度百科的“海晏”词条:海晏县位于青海省东北部。是黄河重要支流──湟水河的发源地…… 青海省,黄河支流……倒确实是西北地区。 可这又怎么样?这算什么意思?为什么给他看这些? 江天晓又想,这个故事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可当时何盛也就是随口一讲啊? 等于朗醒来问问他吧,对,还有他的病,要问清楚。 江天晓晃晃脑袋,俯身为于朗把被子掖紧了。 他悄悄把手塞进于朗的被子里,双手握着于朗的右手。于朗的手总是凉,这会儿尤其凉,像在冰水里浸过。江天晓攥了一会儿于朗的右手,又捧起他的左手,来回交替着为他暖手。 这种感觉让他既难过又甜蜜,他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握住于朗的手。他不再需要躲避于朗的目光,不再需要在于朗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打量他。他可以和于朗,做他想象过的,亲密的事情。 “于朗……”江天晓忍不住俯下身,低声唤他。 于朗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知道现在于朗醒不了,但他就是想,叫叫于朗的名字。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更心安一些。 房间的门上传来“咚咚”两声。 江天晓吓了一跳,起身去开门。何盛拎着打包的饭菜,歪着头看看江天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呃,暖气烧太热了吧。”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热吗?”何盛自言自语,随即把饭递给江天晓:“吃吧,你不睡觉,饭总得吃。” 江天晓闷头扒饭。 很快饭吃完了,心里想着于朗的事,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江天晓一抬头,就和何盛的目光对上。 “小江,”何盛看了眼于朗,说:“这暖气是烧得太热了,跟我去阳台上透透风。” “呃……”江天晓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可以问问那个故事的事情,便随何盛起身,走到阳台上。 何盛点了支烟,把烟盒揣回兜了,又掏出来:“你要来一支吗?” “不了盛哥,”江天晓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试过,抽不惯。” “烟还能抽不惯么?”何盛摇摇头:“这是于朗很喜欢的牌子。” “噢……”江天晓想起今天早上还冲何盛秀恩爱来着,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竟然和于朗在一起了,”何盛吐出一口烟,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江天晓摸摸下巴:“我们刚在一起……两天。” “他竟然会和你在一起。”何盛低头,含着下巴说。 江天晓不知该接什么,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于朗,哪哪儿都不如于朗,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于朗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其实也不是没有预感,”何盛扭头看江天晓,猩红的烟头被他吸得一闪一闪:“你看他那个眼神儿,年轻人啊……哎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太迟钝。” 江天晓想我看于朗的眼神很直白露骨吗……靠……是不是很猥琐啊我…… “哎,”何盛眼珠一转:“闲着也是闲着,考你个问题,之前给你讲过的。三魂七魄分别都是什么?来背一下。” 江天晓一愣,不是刚才还是深夜情感频道么,怎么一下开始提问了! “三魂……三魂最重要……胎光,爽灵……幽精!” 何盛点头,抖抖烟灰:“七魄呢?” “呃,七魄是……”江天晓皱起眉,努力回忆当时在《云笈七签》里瞟过几眼的文字:“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哎还有……” “还有除秽和臭肺,”何盛看着江天晓:“还记得七魄分别指的是什么吗?” 江天晓诚实地摇头:“这个真忘了。” 何盛扭头扫了眼房间,语气淡淡的:“这次告诉你,你记住了……很重要。” “嗳。” “七魄,分别对应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相对三魂来说,七魄比较次要。三魂是根本,三魂中只要缺了一魂,人都必死无疑。而七魄,如果是缺少了一部分……倒是不至于立刻死去。” “噢?”江天晓听得新奇:“七魄缺了会怎么样?” “这要看缺的是哪一魄了,缺的魄不同,对人的伤害也不同。但是……”何盛住了口,把烟头捻灭在阳台的铁栏杆上。 江天晓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无论缺了哪一魄,都会造成同一种结果,”何盛侧过身,正对着江天晓:“这个人,会变成……活死人。” “活死人?”听着怪瘆人。 “就是不活不死,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人丢了魄——有时候是被吓没的,有时候是生病太久导致的,原因很多——丢失的魄都找回来。找回来就没事了。但如果出现极端的情况,魄丢了再也没找回来,那就成了不活不死的人,既不死,又不算活人。” “这……”江天晓瞪大眼:“这算什么——永生吗?” “永生……”何盛耸肩:“也许吧。” 江天晓:“呃,那不还……挺好的?” “好吗?”何盛胳膊肘撑在栏杆上,支着下巴:“也许吧。我没试过。” 他目光移游在外面的大街上,显得有几分茫然。 这时一阵寒风刮过来,江天晓冻得一缩脖子,双手插兜。 “我去洗澡睡觉了,你好好守着于朗吧。”何盛说完,转身走了。 “哦好。” 江天晓也跟着何盛进屋,伸出手关阳台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几声脆响。 他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枚金属制的长方体。 这是啥? 江天晓打开长方体的盖子,里面露出USB插头。 U盘? 可他哪来的U盘? 江天晓的衣服是他自己收拾的,他也从没见过这U盘,所以这是哪来的? 只是一枚很普通的U盘,江天晓盯着U盘愣在原地,今天晚上他们偷偷溜进村里的时候——对,那时候他还揣了兜,然后他伸出手,牵住了于朗的手。 那时候兜里还什么都没有。 所以……江天晓的心脏猛跳一下,这U盘最大的可能,是沉渊门的人放进他兜里的! 沉渊门的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悄悄放了个U盘在他的左兜。 然后,他趁其不备掏出符纸唤起岩木阵……那枚符纸,也是放在左兜。 江天晓猛地坐在沙发上,后背一阵一阵发冷。 既然沉渊门的人在他兜里放了U盘,那么他不信,他们会没发现那枚符纸。 可既然他们发现了,为什么不那符纸拿走,给了江天晓唤起岩木阵的机会? 难道说,他们知道江天晓会用那枚符纸,但却装作不知道? 所以,当时的“用于朗换江天晓”只是个幌子,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抓住江天晓或于朗? 那枚U盘被江天晓紧紧攥在手心里,硌得他手掌生疼。但他没有松手。 脑子乱成一锅粥,他不知道沉渊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这种明显是回避了于朗的方式,给自己这枚U盘。 简直像是某种暗示。 江天晓缓缓扭头,片刻后,他打开了酒店房间的电脑。 这电脑竟然还是XP的系统。待电脑慢腾腾地开了机,江天晓几乎是颤抖着,把U盘插进主机上的插口。 过了半分钟电脑上才显示出U盘,江天晓的手放在鼠标上,同时,他扭头看向于朗。 于朗仍旧闭着眼,连姿势都没变。 我先看一遍……于朗醒了,再给他看。 江天晓咽了口唾沫,点开“可移动磁盘(H)”。 U盘里只有一个txt文本。 江天晓点开文本。 “江天晓,我们是沉渊门,有很多事情要给你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知道你不相信我们,我们随便说几件事给你听:1.为什么你和于朗相遇之前,没有遇见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于朗说沉渊门要抓你,可为什么这之前沉渊门没有抓你?2.在柳州的时候,你们查那件案子,你不觉得查的太轻松了吗?还有那个吴东德,他说是沉渊门和他一起制造了谋杀案,你用常识想一想,沉渊门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现在都不抓你?为什么不早点抓你?还有很多事想和你说,你加一下微信12333214424,相信我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0章 江天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TXT,一时间觉得晕头转向。 这U盘果然是沉渊门的人放进他兜里的,不过——既然费这么大劲才把U盘放进来,为什么U盘里只有个TXT?而且这TXT里的内容还……这么智障。 还加微信,加你大爷的微信啊。 鼠标在屏幕胡乱地点来点去,江天晓不得不怀疑,沉渊门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可目的是什么? 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0327,江天晓都要把黑白分明的TXT盯出花儿来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面揉着眉心,一面起身。 可能是太累了,脑子又太乱,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有些恍惚。 于朗安静的躺着,江天晓在屋里轻手轻脚转了两圈,走到于朗床前,坐下。 看着于朗的时候,他才会有些许踏实的感觉。 睁开眼的时候,江天晓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 他想抬头,刚仰起脑袋,脖子却僵硬如铁,撕裂地疼。 “别动,”头顶传来于朗低低的声音:“你这么睡了一晚上,肩膀脖子都麻了。” “诶——”江天晓大喜:“你醒了!” “嗯,”于朗的声音听着还是有些气虚:“你怎么不好好躺着睡?这么趴着多不舒服。” 江天晓昨晚在于朗床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上半身拧着倒在床上,下半身还保持着坐姿。 “我……以为我睡不着,”江天晓有点不好意思:“想守着你。” 于朗笑笑,穿梭在江天晓发丝间的手向下移,移到他麻木的肩膀上。 “你别动,我给你揉一下,”于朗的手掌在江天晓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摁:“昨晚你使用了灵术,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了,也容易不舒服。” “噢……”虽然肩膀是麻的,但江天晓还是被于朗揉得有点心猿意马。 现在这姿势,他的脑袋和于朗的胸口,基本上就隔着一床被子。他能感觉到于朗轻轻的喘息,就在自己的头顶。 “你很厉害,江天晓,”于朗忽然说:“我没想到你能唤起岩木阵——你才学了几天灵术。” “……呃,”江天晓被于朗夸得耳朵热乎乎:“是吗。” “嗯,”于朗顿了顿,温声说:“果然是有天赋的人。” 于朗提起天赋,江天晓便不免想起沉渊门,他略带犹疑地说:“昨天晚上……沉渊门好像是故意放走我们的。” 于朗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我唤起岩木阵用的符纸,当时就装在兜里,然后昨天晚上我发现……沉渊门的人往我兜里放了个U盘,我觉得他们既然往我兜里放了东西,那不应该没发现那枚符纸。” 于朗没说话,过了几秒,他说:“那个U盘里有什么?” “一个TXT文本,”江天晓动动脖子,勉强坐起来:“里面写了一段话……挺奇怪的。” 于朗垂着眼,嘴角也绷起来,面目严肃:“你去打开电脑,我看看。” “好,但是,”江天晓轻轻攥了下于朗的手:“你的身体能行吗?” 于朗掀开被子,下床时身子晃了一下,江天晓连忙扶他,他摆摆手:“我没事。” 于朗坐在电脑前,江天晓指指“可移动磁盘(H)”:“就是这个。” 短短一段话,于朗很快就看完了,干脆地叉掉文本。 他坐在电脑椅上,仰起脸,看着江天晓。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是略略发白的,干净的眉眼里,却透出几分冷峻的审视。 “于朗……”江天晓被他看得有点懵:“我……” “你是怎么想的?”于朗轻声说:“沉渊门说的这些问题,好像也确实是问题,对吧?” “我没怎么想,”江天晓老实回答:“我相信你。” 于朗追问:“那也需要我给你解释吧?”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为什么忽然如此严肃,沉渊门的人想离间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天晓摇摇头:“不需要解释,我相信你……你知道的,于朗。” 于朗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 “于朗?”江天晓紧张地蹲下身,仰头看于朗。 “……很久了,”于朗的目光隐没在他前额的略长的发丝中:“很久没有人这么相信过我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有点闷,毫无疑问是伤感的。 江天晓一颗心被他说得软绵绵,他忍不住微微起身,凑近于朗:“我相信你。” 于朗伸出白皙的胳膊,直接揽住江天晓的脖子,嘴唇几乎贴住江天晓的耳朵:“你想不想……嗯?” 江天晓瞬间红了脸:“我——我我,我没想过!” 于朗低笑一声:“这个可以想。” “我,我……”江天晓结结巴巴的,刚组织好语言,门被敲响了。 两人分开,对视一眼。于朗眼带笑意,江天晓面红耳赤。 开了门,是何盛。 “你醒了,”何盛看看于朗,又看看江天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于朗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非常不是时候。” “那不好意思了,”何盛挑眉:“有重要的事儿。” “说,”于朗看向江天晓,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小江,去给我倒杯水。” “嗯!”江天晓正不好意思,闻言连忙起身去烧水。 他听见何盛在身后笑了笑。 等水开的间隙,江天晓忍不住默默回味于朗的话。 “你想不想做,嗯?” “这个可以想。” ……他撒了谎。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没想过,那些事。 辗转无眠的深夜里,旖旎缱绻的梦境里,江天晓想象过很多次……那件事。他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那件事,但却不知道他和于朗该怎么做——后来索性想,无所谓,如果于朗愿意,怎么做都行。 可现在于朗真的提起来了,他就忍不住想得具体一些,在哪呢,酒店吗?那,那什么时候?呃当然是晚上……吧。然后——然后他和于朗……位置是怎样的呢?还有,要提前洗澡吧?必须啊,于朗那么讲究——说到这个,我是不是得提前剪剪指甲,刮刮胡子,什么的? 越想越把持不住,幸好热得快“叮”一声,水烧好了。 江天晓把水壶提出去,见于朗正举着一张照片,目不转睛地看。 “如果这样的话,”于朗沉吟道:“那究竟为什么,沉渊门比我们知道的早?” “杨记和小邱,我还是不太放心,”何盛拧着眉:“不过话说回来,要查看一封邮件的内容,从技术上来说对沉渊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了?”江天晓走过去:“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马头镇的那家超市,”何盛把一张照片递给江天晓:“这是超市里那个女孩儿……是沉渊门的人。” 江天晓看着照片,一愣:“真的是这样……可沉渊门是怎么提前知道咱们要去马头镇的?” “不好说,”何盛叹气:“在靠近马头镇的马路上有摄像头,我找了这个摄像头的录像,在里面看到了迟洋的背影……这也就是说,迟洋的确是去了马头镇,他的邮件没有问题。但沉渊门……这帮人简直像口香糖一样,踩了就弄不掉。” “还有呢?”于朗把手里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你不是说还有重要的事儿?” “还有就是,”何盛沉声:“迟洋又收到邮件了,还是定时发送,这次是在胜胡沟。” 他说完,于朗和江天晓都沉默了。 “所以,”何盛问于朗:“去还是不去?” “这……”江天晓犹豫地开口:“这也太诡异了,那个周恪,他到底在自杀前,去了多少地方?他又为什么要去这些地方?” “简直他妈的是被牵着鼻子走,”何盛抱臂:“太憋屈了,也不知道沉渊门是不是又在胜胡沟。” “去,”于朗干脆道:“不过小江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虽然这次碰上了沉渊门,但咱们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迟洋究竟为什么去马头镇?” 何盛:“再去一次那破房子?” 于朗点头:“准备准备,中午吃了饭就去。” 何盛走后,于朗洗漱换衣,然后抿了两口江天晓为他兑好的温水,一偏头,冲江天晓微微一笑:“是不是很累?” 刚才和何盛说话的时候于朗还那么干脆利落,眼下却忽然温温柔柔的,江天晓忍不住弯起嘴角:“我不累,就是你……” “我没事,”于朗摆手:“不用担心。” “于朗,”江天晓看着他已经恢复白皙的脖颈:“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能,”于朗沉默片刻,继续说:“之前不说,是不想吓着你。” “什么意思?” “这是在沉渊门的时候,”于朗伸出手指在自己颈动脉的位置摸了摸:“因为我的天赋高,所以沉渊门的人……在我身上做了一个试验。” 听到“试验”两个字,江天晓的心猛地悬起来,浑身都凉了:“……什么试验?” “他们,”于朗轻轻望了江天晓一眼,又垂下眸子,声音低沉:“抽走了我的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1章 抽,走,了,我,的,魄。 光是这六个字,江天晓就已经上不来气了。 但他还是力图保持平静,继续问:“怎么抽的?” 于朗看着江天晓,轻轻笑了一下:“这就不说了吧……反正也过去了。” “怎么抽的?”江天晓猛地抓住于朗的手腕,以前他只觉得于朗瘦劲有力,这一刻却忽然觉得,于朗的手腕细得过头了。 “小江,”于朗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揉揉江天晓的头发:“我没事。” “你告诉我,”江天晓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沉:“……你告诉我吧,于朗。” 于朗低低叹了口气。 “他们用我的鲜血……浸泡了一张符纸,然后给我吞下缚灵符,起一个阵,”于朗抿着嘴唇:“……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抽走一魄。” 江天晓嘴唇哆嗦着,哑声问:“那……那,很痛苦,是吗?” 于朗凝视着江天晓的眼睛,良久,上前一步搂住他,双手环在他腰上:“都过去了,那一魄……回来了。” 江天晓紧紧勒住于朗,他想,于朗这么瘦,是不是因为曾经被抽走了一魄?那该有多痛苦?沉渊门用他的鲜血浸泡了符纸——沉渊门从哪里放了他的血?! 于朗比江天晓矮一点,微微低着头,下巴温顺地架在江天晓肩膀上。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的两人用尽全力拥抱着对方,像要把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肉。 “……于朗,”江天晓带着鼻音:“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尽力保护你的,虽然我现在……不行,但我会努力的,真的。” 于朗轻柔地拍拍江天晓后背,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嗯,我知道。” 江天晓眼眶热乎乎湿漉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他忍不住。 于朗仰头,嘴唇紧紧贴在江天晓侧脸上,吻了吻。 这是真正的耳鬓厮磨。 中午吃过饭,一行人再次驱车去了马头镇。 迟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江天晓记得初见面是迟洋还算是正常体型,而这些天过去,他的眼眶已经瘦得微微凸起,他垂着肩站在苍莽的黄土地上时,简直像一支摇摇欲坠的麦秆。 “迟洋,”江天晓替他难受,却又无从安慰,喉结滚了半天,只能问:“新的那封邮件,具体是怎么写的?” 迟洋低着头,嗓子像被塞了把西北的风沙,十分干哑:“小恪说,她到了胜胡沟,她说……这次真的,再见了。” “……胜胡沟,”江天晓问:“离马头镇远吗?” “镇上有客车到胜胡沟,得开大半天,”杨记接话:“还是有些距离的。” 江天晓点开手机上的地图APP,他们从兰州顺着黄河往东北方向走,到了马头镇,从马头镇去往胜胡沟,则是往西南方向走。胜胡沟比马头镇离兰州更近,这么说来,周恪是绕了个不完整的圈——那他为什么要兜这么个圈子呢? 到了马头镇,进村,超市的门是关着的。 “走吧,”于朗说:“直接去那个老屋。” 这会儿正是刚吃过午饭的时间,他们打一户户村民房前走过,却也不怎么见到人。 “现在的农村,哎,”何盛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人少得很。” “可不是,”杨记也叹气:“大多是剩些老人在家等死。” 的确,这村庄里看不出什么临近春节的氛围,房子又破又旧,只让人觉得萧索。 很快到了老屋前。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惊悚,导致江天晓现在一见这破房子就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 于朗扭头冲江天晓微微一笑:“来吧,跟着我,放心。” 江天晓连忙跟上去,差点想去牵于朗的手,猛地想起还有人不知情的人在,硬生生忍住了。 迟洋也走上前来:“我也进去看看……可以吗?我想看看小恪去过的地方。” 于朗点头:“现在安全了,可以的。” 三人推开陈旧的铁门,进屋。 屋里还残留着昨晚江天晓唤起岩木阵,飞进的小石子。 和昨晚看见的一样,放了桌子和床的卧室,厨房,光秃秃的后院。很快就转完一圈。 只是一间普通的,无人居住的,老房子。 “小恪……为什么来这儿,”迟洋喃喃自语:“为什么?” 于朗背着手不说话,在不大的院子里慢慢踱步。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江天晓,去把罗盘拿来。” “哎好。” 于朗捧了罗盘,在院子里缓缓挪步。 江天晓和迟洋默默退出院子,看着于朗。 只见于朗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走到西南角时,忽然脚步一顿。 “去叫何盛他们来,”于朗说:“从这里往下挖。” 车上倒还真带着铁铲。 何盛一铲铲挖下去,翻出来的尽是散沙黄土,其他人都不说话,除了于朗,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盛的铲子。 又一铲下去,只听得“噔”一声脆响,何盛停了动作。 他蹲下身用手扒拉扒拉土,提出一只小箱子。 江天晓余光一晃,只见迟洋整个人扑了上去—— “是小恪的!”迟洋嘶声道:“这个箱子——是小恪的!” “……打开吧,”于朗低声说。 迟洋颤抖着双手,拉开箱子的拉链。 “啊!” 小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子一闪,整个人扒在杨记身上。 于朗抱着手臂,皱起眉。 何盛也皱眉,不说话。 杨记声音有点抖:“这……这是什么情况?” 迟洋手里,捧着他从箱子拿出来的——寿衣。 大红色的,寿衣。 “这是……为什么?”迟洋兀自摇头:“小恪她……什么意思?” “把东西放回去吧,”于朗沉声说:“回去再说。” 回到酒店,装着寿衣的箱子被于朗拎到他和江天晓的房间里。 “于老师,”那箱子江天晓怎么看怎么瘆得慌:“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于朗神情严肃:“我怀疑,我们在路边摄像头里看到的周恪……已经是鬼了。” 饶是做过心理准备,江天晓还是吓了一跳,后背冷汗直冒:“鬼……鬼不是都,都没什么意识了吗……”如果能像正常人一样坐车,行走,甚至发邮件……那这得是什么样的鬼?! “如果是怨气极深,也不是不可能,但……”于朗皱眉:“能在白天自由行动,即便是鬼魅也很难做到。” “那……” “今晚我做个阵,”于朗看看那箱子:“看看用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沾鬼气,如果没有,那周恪埋这东西的时候就还活着。” “噢……好。” “其实你也可以,”于朗挑眉:“这是很简单的灵术,你可以做——如果你敢的话。” “我敢!”江天晓连忙说:“……我得锻炼锻炼自己。” “嗯,”于朗忽然抿嘴笑了:“你是得锻炼一下,我看这么多人里,也就小邱胆子比你小。” “我……”江天晓被于朗说得十分惭愧:“呃,抱歉。” “道什么歉?”于朗还是笑着,走上前来勾勾江天晓下巴:“以前你没接触过这些,很正常……倒是一下子要面对这些,难为你了。” 江天晓连连摇头:“没没没!不难为!”又小声补一句:“为了你,没什么难为的。” 于朗眼波流转,在江天晓脸上打圈:“嘴巴真甜啊小江。” 入夜,何盛把车开到县城里一处荒废的废品站。 “好臭……”江天晓皱皱鼻子:“非得在这儿吗,盛哥?” “诶能找着就不错了,”何盛耸肩:“赶紧的吧。” 江天晓点头,按于朗教的,从箱子里取出那件寿衣。 抓着寿衣的时候他的手有点抖,咬咬牙忍住了,力图镇定地把寿衣放在空地上,用一大把朱砂压住。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桃木,用符纸裹住桃木。 点燃符纸,江天晓低吟:“桃木辟邪,驱灵以占……” 然后他蹲下身,把燃烧着的桃木放在朱砂上。 霎时间气温骤升,桃木上的火苗迅速吞没了鲜红的寿衣,燃起一团剧烈摇曳的火焰。火焰呈明黄色,焰尖微微发红。 江天晓感受到灵力在自己身体里涌动,乱窜,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神。 于朗说过,他刚刚使用灵术,控制不好身体里的灵力很正常,也没什么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唯有多用灵术,一次次练习支配和操纵灵力。 唤起岩木阵时胸口曾出现的的疼痛感再次袭来。这痛感不如上次那样尖锐,但还是逼得江天晓呼吸有些困难。 火焰越烧越旺,汗珠顺着脑门流进眼睛里。江天晓眯起眼,攥紧拳头,对抗着胸口窒息般的疼,和火烧火燎的热。 “江天晓,”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于朗的声音:“我在这里,不要担心。” 于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冷冽的泉水一样,缓缓淌过江天晓的身体。 燥热难安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一些,胸口的疼痛也不再那么难熬。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猛地一用力,把身体里的灵力提起来—— “轰”地一声,那明黄的火焰像长了翅膀一样,向上窜去! 下一秒,火焰倏然熄灭,灼人的热度也刹那散去。 “……不是鬼。”于朗说。 (求海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2章 “南方……南方是什么颜色?” “绿色吗……” 听见迟洋的低声呢喃,车上众人都愣了愣。 “说梦话呢,”杨记看看迟洋,扭头小声说:“他这两天,估计是实在挺不住了。” 说完自己就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江天晓做阵,于朗判断出寿衣并没有沾上鬼气——是活人把这寿衣埋进地下的。 这样一来,事情却更让人摸不清头绪,周恪一个大活人,她为什么要放件寿衣到箱子里,再把箱子埋进一个陌生村庄的老屋?昨天晚上,寿衣在阵里被烧成了灰烬,迟洋抱着那只箱子,愣怔了整整一夜。 今天一大早,依旧是何盛开车,驶向胜胡沟。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十分被动地跟着周恪的邮件走。出发前小邱抱着杨记的胳膊泪汪汪地乞求:“师父咱回北京吧我真不行了……” 老杨想都不想就摇头:“这事儿我一定要跟下去,我必须把真相记录下来。” 小邱崩溃道:“这么玄乎的事儿,你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刊登!” 老杨叹气:“但我得把这事儿弄明白,小邱……别嫌师父说话难听,如果你是迟洋,碰上这事儿,你能接受报纸上那个写法?你不想讨个说法吗?” 小邱:“我不管……我要回北京……” 杨记面色为难:“快了,快了,我觉得没多久了……” 小邱还是哼哼唧唧地哭。 一旁,何盛抽烟,于朗低头看手机,江天晓眼观鼻鼻观心。迟洋在车上睡着了。 小邱越哭越凶,估计是被昨天的寿衣吓坏了,最后杨记被她哭烦了,垮着脸:“这点苦都吃不了做什么记者!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你……你!”小邱使劲儿揩了把脸上的泪,上气不接下气:“师父,真的没用啊……” 杨记刚张开嘴,又被小邱堵回去:“咱报社社长的侄女和我认识,我俩一个学院的,你忘了?她……她和我说,虽然她把名字弄错了……但肯定没事儿……她说,因为——因为本来就有人要整迟洋和周恪!就算我们报纸没出差错,迟洋周恪也逃不过去!” 杨记脸色一变,猛地抓住小邱手腕:“你怎么不早说?!” 何盛也扔了烟头,面无表情的走到小邱跟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段文琪不让我告诉别人……她说,是社长告诉她的……一开始举报迟洋和妓女同居的人,就是个hēi社会……”小邱被何盛逼得连连后退,声音越说越小:“……她说,hēi社会的人要整迟洋和周恪,他俩怎么都要……倒霉。” 江天晓惊讶得瞪圆了眼,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没想到小邱还憋着这样一个秘密! “操,”何盛沉声骂道:“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动粗。” …… 这么闹过一通,最终小邱还是跟着杨记,上了车。 路程开过一半,迟洋醒了。 “迟洋,”于朗问:“你和周恪有没有得罪hēi社会?” “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小恪就没再去过酒吧……但是,”迟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面色痛苦地开口:“最开始,有一个男人去我们家找小恪,我问小恪那是谁,她不告诉我,没多久,报纸上的报道就出来了……” “一个男人,”于朗沉吟道:“如果和报社社长说的hēi社会是一伙人,倒是有可能——周恪也许并不想让你搅和进某些事。” “可是会是什么事儿呢?”杨记自言自语:“一个……跨性别者,和hēi社会,会是什么事儿呢?” 下午四点过,到达胜胡沟。 依旧是一片苍茫的黄土,沟壑起伏,零散分布着小块田地。 胜胡沟是片挺大的村落,一眼望去,倒是看得见家家户户。 “于老师,”江天晓疑惑:“这地方这么大……”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 于朗看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江天晓晃晃脑袋:“我就是想,这地方已经不挨着黄河了啊。” “嗯,”于朗淡淡道:“先想办法找周恪的踪迹吧。” 江天晓跟在于朗身后,手心出了汗。 刚才,他看着这广袤的农村,自然而然地想,这么大地方,去哪找周恪呢? 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马头镇的时候,是超市的小姑娘——也就是沉渊门的人——告诉他们周恪去了那间早已荒废的房子啊! 他们听了小姑娘的话,半夜去了那房子,然后被沉渊门埋伏了,这没问题。 可,为什么第二天,于朗再次带着他们去了那老房子? 按理说他们已经到被沉渊门骗了,自然知道那小姑娘说的是假话,也就是说,周恪很可能没去那老房子……是的,周恪为什么要去一间荒废的房子? 但神奇的是,于朗带着他们再次去了那房子,他们就真的在院子里挖出了周恪的箱子。 所以于朗是怎么确定周恪的确去了那房子的? “想什么呢,”何盛拍拍江天晓肩膀:“叫你都不应。” 江天晓一下回过神来:“呃……没什么。” “你说,”何盛搭着江天晓的肩膀:“如果周恪在这个地方也留了东西,她会留在哪儿?” “不知道……”江天晓看看脚下的土地:“如果再挖个坑,埋个箱子……这地方这么大……” “江天晓,”于朗回头:“你过来。” 江天晓顾不上继续琢磨脑子里的疑问,连忙快步上前。 “于老师,怎么了?” “你……”于朗挑眉,忽然揽住江天晓的肩膀:“走吧。” 江天晓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于朗揽着我!的!肩!膀! 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 江天晓的小心思像踩了风火轮一样乱飞,想于朗为什么突然揽着我?难道是因为刚才何盛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那这么说来于朗是不是吃醋了?是——是的吧? 于朗比江天晓矮一点,揽着江天晓的肩膀,略显费劲。 为了配合于朗,江天晓十分狗腿地驼了背。 然后就听见何盛在他们身后低声笑,“啧”了一声。 于朗没理他,面不改色揽着江天晓。 “于老师,”江天晓美滋滋地小声问:“要不……我来搂你?” 于朗扫江天晓一眼,眼神冷飕飕的:“你闭嘴。” 江天晓抿嘴笑笑,不说话了。 他知道于朗不乐意他比他高,但长都长成这样了也没办法啊……江天晓暗爽,这种能和于老师亲昵地开玩笑的感觉,也太爽了。 不过没走几步,于朗就放开了手:“直接去银行吧。” “银行?”江天晓不解:“为啥?” “银行能存东西,”于朗解释:“如果周恪真的留了东西,那最可能是银行……或者说,我们先去银行打听,银行没有的话再想办法。” 胜胡沟只有一家农业银行,但按理说客户在银行存东西的信息是不能透露的。到了银行门口,于朗拍拍江天晓肩膀:“我和迟洋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等着。” 很快于朗就和迟洋走出银行。 迟洋手里抓着一个棕色钱包。 “真的留了东西给迟洋,”于朗轻轻叹气:“去找个网吧。” 钱包里是一枚U盘。 U盘里是一个音频文件。 小小的网吧包间里,江天晓点下播放键,六人屏息。 “胡哥,我手上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没多赚你的钱,你让我安稳过日子行不行?”一个略阴柔的男声。 “放你妈的屁,”一个粗犷的男声:“可让我找着你了!你他妈可以,说跑就跑,还敢待北京,你他妈就是找死呢周恪!” “我不是故意的,胡哥,我就是……”周恪顿了顿:“我就是想好好过日子了。” “好好过日子?谁不想好好过日子?”男人冷笑:“你从我的场子里跑了,你他妈就是不让我好好过日子!” “我真的没拿过什么东西,”周恪低声说:“胡哥你知道,我不沾那些……客人我也没有再联系过,我真没再联系过!” “那你说,”男人啐了一口:“老子的客人跑哪去了?老子这个月少赚了将近十万,你给我说这些人为什么不买了?!说啊!妈的臭婊.子!” 周恪沉默几秒,声音里竟带上明显的乞求:“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哪敢吃里扒外?我真的是不想干了,我现在根本不在酒吧乱混了,我以后也不在……哥,我说的都是真话。” “操.你妈个臭婊.子,”男人全然不理周恪的乞求:“你给我等着!操!你当老子是傻bī啊?!你不想干了?你不是上赶着卖屁股赚钱啊?你还想好好过日子?你他妈瞎喷粪!就你这烂玩意儿,五十块钱能给人口一管,你过什么日子?过你麻痹的日子!” 江天晓一下没忍住,点了暂停。 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迟洋——他双手紧紧扣在自己的膝盖上,脸色已经是惨白了。 “继续吧,”于朗语气平静:“江天晓,继续放。” 江天晓皱着眉,再次点播放。 “你闭嘴!”音箱里传出周恪尖利的叱喝:“姓胡的你别逼我!大不了——大不了我去自首,咱们就一起完蛋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3章 在周恪那声尖利的叱喝之后,音频戛然而止。 一片沉默。 良久,于朗开口:“说说吧——迟洋?” 迟洋深深垂着头,不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于朗不紧不慢地走到迟洋面前:“你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真相——但没关系,至少你要找周恪,这一点是真的。不过现在,迟洋……我觉得,你已经可以相信我们了,对吧?” “如果你是不相信我和小邱,”杨记叹了口气:“那这么说吧,小迟,我们俩回去之后把报道一写,就可以从报社滚蛋了……我都在《每日北京》干了十多年了你知道吗?我这次是真豁出去了。” 迟洋还是沉默。 于朗抱着手臂,兀自点了支烟,也不催他。 在于朗点燃第二支烟的时候,迟洋抬起头,哑声说:“我和周恪不是在后海认识的,是在……三里屯。当时我陪大学同学去酒吧找她男朋友,到了酒吧,就看见她男朋友和一个女的搂在一起。我同学气疯了,上去泼了那女的一脸酒,拉着男朋友跑了。 “我被留在原地,还挺尴尬的,一圈的人都看着我们——看着我和周恪,她一脸酒水滴滴答答的,很长的头发黏在脸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在那儿不动,她那么瘦,大冬天的就穿了条没过膝盖的抹胸裙……我看她可怜,想着一个女孩儿,估计也挺没面子的吧,我就走过去,给她披了件衣服。 “就是那天晚上……我和周恪在酒吧聊天聊到凌晨三点,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她……是跨性别者,她有胸,很白,声音是粗的,但她告诉我她感冒了。我们都喝了一点啤酒,乱聊,她是贵州人,我问她贵州是什么样,她说其实挺漂亮的,山很多水很多,树枝在冬天也有叶子,不像北京,一到冬天树都是光秃秃的……凌晨三点她说要回去了,我问她能不能把手机号给我,她说算了吧。 “第二天晚上我就又去了,撞上她被一个秃顶的老头搂着嘴对嘴喝酒,其实当时我瞬间就后悔了,原来她是……我是真后悔了,准备扭头走人。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我了——太他妈巧了——她再晚几秒看过来我就走了,可她就是看见我了,她和我对视的时候,还被那个老头抱在怀里。 “她一下子从酒吧那个高脚凳上跳下来,扑到我身上,她一身的酒味儿……我都懵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她抬起头,说,你是不是嫌我嘴脏,没关系,我们去包间,我给你口。 “我被她一路拉到二楼的包间,然后她跪在地上解我皮带,我反应过来,使劲儿推开她,让她滚……她被我推倒在地上,包间里的灯照在她脸上,亮晶晶的一片,我才发现,她哭了。 “她说,口一次要五十块钱,她说她愿意免费给我口,问我能不能偶尔来一次,和她聊聊天就行。 “那天晚上我把她带回家,才知道,她是跨性别者。然后她没再去酒吧,我们在一起了。” 江天晓倒抽一口冷气。 安静的包间里,响起小邱低泣的声音。 迟洋没有哭,他只是雕像般定定看着包间的墙,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干涸的井。 于朗:“当时你说,你是知道周恪卖淫之后,和她大吵一架,所以周恪才走……所以这是假的?” “假的,我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她以前,不仅卖淫,还在酒吧里……参与了大麻交易。酒吧里有hēi社会贩毒,她们那些卖淫的女人,必须参与进去……一般是运毒。她离开酒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躲在我家不出门,当时她跟我说是因为她吃药吃得身体不好,后来她承认,是为了躲酒吧的人。” “这么回事儿……”杨记慢慢地说:“那,她是因为你知道了她运毒的事儿,所以才走的吗?” “我不知道,”迟洋双手捂住眼睛:“……报纸上登了那则报道后,她向我承认她以前运毒,我当时气急了,也怕了,我骂她说我遇见她之后就没有好事儿。” “你怎么能——”小邱狠狠抽了抽鼻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 “我错了,我后悔了,”迟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我是个混蛋,我明明知道她也不想,她也没办法,她吃药,做手术,都要钱——她如果有钱她怎么回去卖淫呢?她只是想当女人……” 江天晓和何盛,把迟洋架出了网吧。 迟洋已经完全崩溃,像块儿蔫掉的果皮一样站都站不住,嘴里反复呢喃着:“周恪,周恪我错了……你回来吧周恪……我陪你回贵州……” 于朗说让迟洋自己待一会儿,于是其他人都站在外面。 江天晓默默蹲在马路边上,鼻子有些发酸。 他好像有点能体会周恪的感觉,上大学这四年他到处打工,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学业就不知不觉落下,以至于到了差点毕不了业的地步。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要搞砸自己的生活,只是被推着推着,他就没了选择。 那么周恪呢?周恪有得选择吗? 大概是没有的。也许她刚开始通过卖淫赚钱的时候只是想通过卖淫赚钱,然后去做手术,变成女人——可别人逼着她运毒,她又有什么办法?她有选择吗?她能拒绝吗?所谓一步错步步错的真相是,一步错了,后面的一步步,都由不得自己决定。 我们只是渺小无力的普通人,像一片叶子落尽海水,根本无法抵抗命运的滔天巨浪。 “小江,”于朗走过来,也蹲下:“在想什么?” “我……”江天晓带着鼻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周恪很可怜。” “嗯,”于朗轻轻叹气:“迟洋也很可怜。” “他如果没说那些话——” “你知道迟洋为什么回了兰州不回家吗?”于朗打断江天晓:“我想是因为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周恪的事情。” “什、什么?”江天晓错愕:“为什么?” “去迟洋家的时候,我在他家的鞋柜里看见了两双布鞋,”于朗轻声说:“农村人常穿的,黑色的,很大,能看出来不是迟洋的鞋。我想可能是他父母去他家时穿的。” “……所以,迟洋已经和他父母闹翻了?” “嗯,有可能,”于朗朝车里看了一眼:“所以我说迟洋也不容易,他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在北京的重点高中教书,完全是一帆风顺的生活,如果他能找一个正常的女人恋爱结婚,那么绝对比和周恪在一起,少很多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愿意接受周恪以前卖淫,愿意接受周恪是跨性别者,这已经非常……不容易。” “他们……”江天晓鼻子还是发酸:“他们太惨了。” “嗯,”于朗抿着嘴唇,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凄凉:“都是命。” 迟洋在车里独自待了一个多小时后,打开车门冲着于朗走过来:“于朗,对不起,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事情隐瞒了……运毒就运毒,犯法就犯法吧,我只想找到周恪。” “嗯,”于朗点头:“我不知道周恪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你发现没有?他留下的音频,这都是他受威胁的证据,他好像是想把真相一点一点告诉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迟洋说:“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我。” “你的父母还好吗?”于朗问。 迟洋沉默几秒,摇头:“我妈知道了我和周恪的事,闹过一回自杀,喝农药……救回来了,但是胃烧坏了,现在还住在医院。” 于朗没再说什么。 开车驶出胜胡沟的时候,迟洋的邮箱再次收到邮件。 发件人依旧是周恪,依旧是定时发送。 迟洋: 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一次次与你告别。我不敢当面和你说,甚至连电话也不敢给你打。我怕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回来找你。回来找你,然后继续拖累你,折磨你,最终毁掉你的生活。你和我在一起,已经受了很多苦,这是我没法弥补你的,你给我花了那么多钱,你妈妈自杀,现在甚至你的工作也要被我毁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知道如果我回来找你,你肯定会原谅我,你会说没关系我陪着你。正因如此我不能回来找你。 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啰啰嗦嗦发了这么多邮件,去了这些地方,说了这么多话。不过是因为,我舍不得你。我把告别的时间拉长,好像就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亲爱的,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时间到了,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你知道,我爱你。 周恪 于兰州 “他……又回了兰州?” 江天晓愣愣看着屏幕。 “回兰州去吧,”于朗顿了顿,看着迟洋说:“兰州是你的家乡,也许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和你在一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4章 看见高速公路上“兰州20公里”的指示牌,江天晓一阵恍惚。 他们从兰州离开,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又回到这里来——换句话说,周恪绕了这么一大圈,最终又回到兰州。 为什么呢? “于朗,”何盛边开车着车,边透过后视镜看过来:“接下来怎么办?周恪的邮件里,也没说在哪。” 于朗坐在江天晓身边,摇摇头:“当时占卜的结果是周恪的生命结束在黄河里,但人已经不在黄河里了……不好说,以前我听说过长江里的尸体,被水草缠在了船上。兰州段的黄河是有内河航运的,如果尸体被缠在了船上,占卜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不在河里……但其实还是在河里。” 江天晓闻言偷偷瞄了瞄迟洋,迟洋脸上,是冷掉的蜡烛般,凝固的绝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江天晓想,其实大家都知道见了尸体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但好像我们总需要亲自看到那尸体,才能确认,这个人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一丝,这人还活着的可能性。 大概也是一种自我折磨。 “总之再去派出所问问,这几天有没有……捞到尸体,”于朗说:“也只能这样了。” 到兰州,何盛办酒店入住,江天晓正在一旁走神儿,忽然于朗走上前来。 “我和江天晓住大床房。”于朗平静地说。 “嘭”。 是江天晓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的声音。 于朗和何盛一齐扭头,看着江天晓。 于朗挑眉,何盛笑了笑。 开好房,老杨和小邱一间,何盛和迟洋一间,都是标间,在三楼。 于朗和江天晓商务大床房,在五楼。 进电梯摁楼层按钮的时候小邱“咦”了一声:“我们不在同一个楼层吗?” “嗯,”于朗漫不经心地瞟了江天晓一眼:“我们两个住亲子房。” “亲子房?”小邱一脸迷茫:“还有亲子房?我怎么没听说过……” “走了走了三楼到了,”老杨十分机灵地推着小邱往外走:“你师父我要困死了……” 电梯里只剩下江天晓和于朗。 江天晓的目光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到处乱转。 “江天晓,”于朗竟然直接伸出手,捏住了江天晓下颌:“想什么呢?” “……没,”江天晓面红耳赤,不敢直视于朗的眼睛,只好看着他薄薄的嘴唇:“没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于朗压低声音,轻声说:“你紧张什么?” “……”江天晓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以前睡一张床,和我们现在睡一张床,那个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这时五楼到了,于朗轻笑两声,率先走了出去。 江天晓小媳妇似的跟在他身后。 商务大床房果然是商务大床房,江天晓心想这床上躺四五个人估计都没问题。江天晓把肩上的背包放在桌子上,拎着背包的手一顿。 桌子上,有,一盒,杜蕾斯。 正巧于朗也走过来,随着江天晓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转而看着江天晓,语气十分意味深长:“有什么问题吗?” 江天晓懵了,木木地回答:“没有……吧。” 于朗没说话,转身进浴室洗澡去了。 江天晓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忍不住地脸红心跳。他双手攥成拳放在膝盖上,只觉得这屋里暖气烧得太旺,闷热闷热的。 忍不住走到窗前,开了一丝窗户,让寒风钻进来,刺到自己脸上。 然而好不容易冷静了些,一扭头看见桌子上的杜蕾斯,脸又开始烧。 再看看那张平整柔软的床,以及于朗挂在衣架上的皮带……浴室里的水声好像忽然大了起来,江天晓觉得自己的胸腔变成了一面鼓,那无数水滴就是无数个鼓槌,咚咚咚地砸在他胸腔上。 搅乱所有心绪。 江天晓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而就在这时,“嗒”一声脆响,浴室的门开了。 于朗腰间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 江天晓猛地站起来。 于朗是赤着上身的。 他的皮肤白得像一块发出幽光的玉。江天晓大脑一片空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朗——于朗的头发湿漉漉的,衬得他一双眼睛,也弥漫了水汽似的。 “你去洗吧。”于朗淡淡地说。 “……哦。”江天晓愣愣点头,走进浴室。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是同手同脚走进去的。 江天晓握着花洒一劲儿往自己脸上冲水,在热腾腾的水流之下用力搓着自己的脸。 江天晓你冷静点儿! 稀里糊涂地洗了澡,深吸一口气,江天晓拧开浴室门走出去。 “呃——啊!” 于朗坐在床头,正低头看手机。 他仍旧赤着上身,腰间围着浴巾。 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这么快,”于朗抬起头,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过来坐。”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走过去,在距离于朗一扎远的地方坐下。 “你……”于朗看看江天晓,勾起嘴角笑了:“小处男。” 江天晓没听清:“啊?小什么?” “小,处,男,”于朗还是笑着:“听清了么。” 江天晓:“我……” 被鄙视了?于朗这是在鄙视我吗?是的吧? “江天晓,”于朗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温柔:“你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吗——嗯,我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你想不想?” 江天晓心惊胆战,他觉得于朗已经很明显地暗示了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又怕自己想错了——是他想错了吗? “我……你……呃,”江天晓手心都渗出汗了,他暗骂自己窝囊,一咬牙,飞快地说:“我们是不是要做?” “是的,”于朗忽然站起身,语气严肃:“我来教你做一个新的阵法。” 江天晓:??? “阵——阵法?”江天晓像当头挨了一棒:“什么阵法必须在大床房做?” 于朗看着江天晓不说话,两秒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一笑,就好像河面的冰被春水冲出一条裂缝,冰层随即化开来——春水初盛,波光盈盈。 “你这孩子……”于朗上前一步,弯下腰,一只手抚上江天晓的侧脸。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略略向下,托起江天晓的脸。 然后他低头,吻住了江天晓。 这不是江天晓和于朗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吻着吻着,于朗坐在了江天晓腿上。 江天晓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于朗温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浴巾,和江天晓相贴。 “你……会不会?”接吻的间隙,于朗含糊地问。 “……我,”江天晓的理智已经溃不成军:“我好像会。” “好像?”于朗动作一顿,然后和江天晓脸贴着脸笑了一声:“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就行。” 江天晓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已经完全,没有脑子了。 于朗推着江天晓,把他摁倒在床上。他趴在江天晓身上,一面断断续续地和江天晓接吻,一面握住江天晓的手,缓缓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他就着江天晓的手,一把扯掉了浴巾。 江天晓触电般抖了一下。 “这也要我教么……”于朗轻叹一声:“真是没白被你叫‘老师’啊。” “我我我我我——”江天晓贴着于朗后腰的手掌像噼里啪啦起了电,他曾幻想过很多次于朗的腰是什么触感——眼下终于摸到了,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描述。 反正就是很细腻,很温暖。 于朗的嘴唇已经凑到了江天晓脖子上,啃啃咬咬一路向下,在江天晓锁骨上流连。另一边,他轻轻拉着江天晓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尾椎上。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于朗嘟囔。 他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眼角微红,嘴唇上一片水光。 江天晓看得眼睛都直了。 “床边有润滑液,”于朗说:“你伸手够一下。” 江天晓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把润滑液拿过来。 “然后……”于朗在江天晓扣在自己尾椎的手上点了点:“抹在这里……明白吗?” 江天晓和于朗下午四点过进房间,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相拥在一起,都不动了。 于朗的嗓子哑了:“江天晓,你这个……”他话没说完,像是一时想不出该骂什么。 江天晓的手仍旧紧紧勒在于朗腰上:“于朗,你好点了吗?” 刚刚于朗说腰都麻了。 “好什么好,”于朗幽幽看向江天晓:“下次再这样你就……” 江天晓直接吻了吻于朗的嘴唇,亮着眼睛问:“下次什么时候?” 于朗翻个白眼,就不说话了。 江天晓想了想,问:“于老师,你想喝水吗?” “不想,”于朗此时的语气和平时全然不同,慢慢的长长的,带着些餍足和慵懒:“就这么抱会儿吧,我好累。” “嗯,”江天晓被于朗的声音挠的心尖儿发痒,忍不住又凑近了,在于朗侧脸软软地亲了几下,顺带给于朗揉揉腰。 “小崽子,”于朗轻声说:“……可算学会了是么。” (就冲这车,大家应该给我点海星,对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5章 于朗又轻又暖的呼吸打在江天晓胸口,没一会儿,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江天晓肚子已经叫了,他想于朗大概也饿了,毕竟刚刚做了那么费体力的事儿……他想出去买点吃的,但又实在舍不得钻出热乎乎的被窝,以及自己怀里睡着的于朗。 他的于朗就像一枚熟透的水蜜桃,每一口都甜蜜绵软。 于是江天晓拿起手机点外卖,他想着于朗老家是重庆,就搜了川菜——然后又猛地想起来,于朗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吃辣? 应该是不能的吧…… 粤菜?或者西北风味?西北风味辣不辣啊? 江天晓犹豫半天,点了一份日式拉面。 49一份,好贵呢。 然后给自己点了沙县小吃。 刚放下手机,怀里的于朗就轻轻动了一下,柔软的发丝从江天晓下巴上划过,蹭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江天晓现在有点儿恍惚,他直盯着被丢在床头柜上的浴巾,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一个声音: 我,真的,和,于朗,那啥了? ……于朗怎么就愿意和我那啥呢。 天早已黑透了,外面的马路上满是车声和人声,还有隐约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汽车的车灯从窗帘和窗户的缝隙一闪而过,昏黄光影,黑暗房间,美好得恍然如梦境。 江天晓搂着于朗,不知为什么,就想起自己的家。那个华北平原的小县城。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有那么多人生在城里,可他偏偏生在农村;有那么多人父母双全,可他偏偏没了爹跑了娘——甚至,他爹就是他生日那天去世的。 小时候江天晓常听奶奶哭,她边哭边咒骂:“给个小兔崽子买什么饼干哪……” 江天晓那时候不懂事,就想,为什么偏偏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爸死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就不该这一天过生日? 或者……我就不该被生出来? 反反复复的自我怀疑与否定,终于在遇见于朗之后,渐渐消失。 而在搂着于朗的此时此刻,江天晓第一次确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于朗这么完美的人,爱我呢。 想到这就心砰砰跳。 “砰”。 门被敲响了。 于朗皱皱鼻子,微眯着眼:“嗯?” “是外卖,”江天晓小声说:“我点了外卖。” 逼迫自己钻出温暖的被窝,江天晓草草披上羽绒服,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一身黑衣,还带着个黑口罩。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珠一动不动。她伸出手,江天晓连忙接过外卖。 然后女人一转身,走了。 江天晓关上门,觉得有点奇怪,这什么服务态度?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但他顾不上多想,把外卖放在桌子上:“于老师,你快来吃吧,我给你点了拉面。” 于朗两条胳膊撑在床上,赤着身子,大大方方冲江天晓笑。潇洒得像个微醺的公子哥。 江天晓看见于朗身上红通通的痕迹,脸又红了:“于老师……你穿太少了,会感冒的。” 于朗懒洋洋地转转脖子,没动地方:“你先打开看看。” “是豚骨拉面,”江天晓一边解开塑料袋的结,一边说:“豚骨拉面好像比较清淡,我想着——” 话没说完,手上动作也停了。 塑料袋里装着的哪是拉面? 分明是几块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 “里面应该有东西,”于朗提示道:“你找找。” 江天晓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把石块拿出来,果然如于朗所言,塑料袋底部躺着一枚硬纸卡片。 于朗:“拿来我看看。” 江天晓忙把纸片递给于朗,自己也凑过去。 纸片上只一行字:想找周恪,明天晚上十二点整,江天晓独自去青龙园。 于朗勾起嘴角,语气轻松:“沉渊门倒是想得美。” 江天晓懵了,不知道点个外卖怎么就点来了沉渊门:“我……那个人不是送外卖的吗……” “你没注意到,”于朗亲昵地捏捏江天晓的脸:“那女人走路,膝盖是不打弯的。” 江天晓:“……” “不是僵尸,别怕,”于朗笑:“只是被沉渊门下了阵法。” “沉、沉渊门……”喉结滚动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江天晓暗自叹了口气,转而问:“那我,要去吗?” “不去,”于朗干脆地说:“他们怎么证明他们知道周恪在哪?万一是诈我们呢?” “可……”江天晓想起之前的事情:“沉渊门好像比我们更清楚周恪的行踪?我们在马头镇的时候,就中了沉渊门的圈套……” “小江,”于朗把那纸片攥进手心:“你说得对,但是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在胜胡沟,那么顺利就取出了周恪存在银行的音频?如果沉渊门真的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他们为什么会让我们拿到那个音频?” “……所以,”江天晓的心重重一跳:“我们里面,有人……告密?” 于朗点点头。 “有人告密……”江天晓喃喃道:“可我觉得杨记和小邱,他们——” “他们目前来说没有问题,”于朗带着江天晓倒回床上,他扭过脸,嘴唇几乎贴着江天晓的耳朵:“我拜托了在北京的朋友帮忙调查杨记和小邱,杨记在纸媒圈子里挺有名,小邱是中传的学生,爸妈都是外交部的公务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天晓心如鼓擂:“意味着,他们两个有很牢固的人际关系,不是能轻易控制的?” “聪明,”于朗说:“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和沉渊门是合作关系,虽然之前那次在黄河边上我们已经试过他们——但他们心里可能明白,我们不会真的怎么他们。” 江天晓脑海里浮现出杨记和小邱,杨记这人八面玲珑,但又兼有一个老记者的坚定和镇静;小邱胆子小,总是哭兮兮地喊着要回北京。 想来想去,想不出哪里有破绽。 “小江,”被子下面,于朗和江天晓十指紧扣:“但别忘了,还有一个人。” 江天晓猛地瞪圆了双眼。 “你,你说……他……他怎么会?!” 于朗在江天晓嘴角亲了亲,温声说:“别怕。” 何盛?开什么玩笑?江天晓觉得于朗简直在说天方夜谭:“他,他不是和我们一伙的——” 于朗沉默片刻,缓慢开口:“我大概得和你讲讲,我为什么会和何盛搭伙。” 江天晓“嗯”了一声,看着于朗。 他只知道于朗和何盛都叛出了沉渊门,一起对抗沉渊门,但具体的经过,从没听两人说过。 “我跟你说过,沉渊门在我身上做了实验,抽走一魄,”于朗平静地叙述:“在失去一魄的那段时间里,沉渊门发现,我的身体…… 停止了新陈代谢。你明白吗?就像时间在身上静止了一样。” 江天晓猛地想起于朗昏迷那晚,何盛对他说的,三魂七魄的一些事。当时何盛曾提到,如果失去了魄,就会变成活死人。 “何盛给我说过,”江天晓说:“他说,会变成……活死人。” 于朗目光闪了闪:“……他竟然说过了,嗯,也可以说是活死人吧,不生不死……沉渊门发现了这种这件事,非常激动,但是……有个问题,他们没法解决。” “什么?” “被取出来的魄,如果消散掉,那么人也会死掉。” 江天晓只觉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他忍不住收紧手,颤抖着问于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难道……” 于朗抿着嘴唇,目光有些放空:“他们试过,发现我会受已经离体的魄的影响……不过他们没有继续下去,所以,我现在还在这儿,不是吗?” 江天晓觉得自己简直要哭出来了,嗓子里像堵了块生锈的铁,怎么也开不了口。 忍了几忍,他力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那很痛苦吧……于朗。” 于朗看着江天晓发红的双眼,凑过来和他鼻尖挨着鼻尖,没有像之前那样否定:“确实很痛苦,还好我挺过去了。我接着说,沉渊门想不出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抓了个女孩去做试验……那女孩是沉渊门里一个男人和外面的女人生的,这违背了沉渊门的规矩,但沉渊门没有动过那女孩。起初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那个女孩被抓去做试验——因为她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可以被……作为牺牲品。” 江天晓已经出了一后背的汗。 “那个女孩子当时十五岁,何盛十七岁,他们偷偷地谈恋爱。被抓走之后,那女孩儿就……死了。” “……死了?” “嗯,”于朗闭上眼,仿佛想要逃避痛苦的回忆:“沉渊门拿她做了试验,具体对她做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最终试验没有成功,那女孩的魄被打碎,她也就,死掉了。后来是何盛帮我拿回了我的魄,我和何盛就一起背叛了沉渊门。” 江天晓不知该说什么。 像有蘸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 他想不到总是嘻嘻哈哈的何盛,竟然经历过如此惨痛的生离死别。 “和你说这些的意思是,”于朗捏捏江天晓的手心:“何盛和我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牢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6章 “那你的意思是……”江天晓小心地问:“何盛可能,和沉渊门有联系?” “只是有可能,”于朗叹气:“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无论对谁,都多留个心眼。” 于朗这是在关心我啊! 江天晓心里美滋滋的,凑过去在于朗鼻尖亲了一口:“我知道……诶,于朗,”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忽然想逗逗于朗:“我对你也要留个心眼吗?” “嗯?”于朗微微眯起眼,笑着问:“你是这么想的吗?” “没没没——”江天晓觉得于朗根本是故意做出这媚眼如丝的样子:“我就信你的。” “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于朗笑眯眯地说。 第二天早上,江天晓醒来的时候,于朗的脑袋就抵在他肩头。 清晨干净的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在于朗额头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明黄色的光影,衬得于朗肤白如雪。江天晓凝视于朗侧脸的线条,只觉胸口饱饱涨涨,五脏六腑都软了。 他从未如此满足和快乐。 “看够了么,”于朗倏然睁眼:“你看不够我也装够了。” “……呃,”江天晓被抓包,怪不好意思:“你,你醒了啊……才七点半。” “你一动我就醒了,”于朗笑笑:“下去吃早饭吧。” 两人就近在酒店对面的KFC吃早点,吃到一半,杨记和小邱走进来。 “哎你们起得真早啊,”杨记的目光贼溜溜地在江天晓和于朗身上绕了一圈:“……嗯,年轻人早睡早起,挺好的。” 小邱跟在杨记身后,显然已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打量两人的眼神,也是十分意味深长。 “……那什么,”江天晓昨天和于朗确实做了少儿不宜的事儿——虽然不是在深更半夜——被杨记这么一说,十分心虚:“应该的,早睡早起么……对……肾……好。” “哟,”杨记冲江天晓比划大拇指:“还懂养生啊……” 说完就去点餐了,笑出一脸褶子。 “……我说错了吗?”江天晓问于朗。 他以前在宿舍经常听室友们开玩笑,沈哲总是对老大说,男人一定要养肾,早睡早起对肾好……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于朗语气轻飘飘的:“你倒是不用急着补肾……” 江天晓手一抖,油条掉进开着盖子的橙汁里,他猛地反应过来——于朗这是跟我讲黄段子呢? 想起昨晚的一幕幕,江天晓说不出话了。他想,难道所有人都知道昨晚我和于朗那啥了……啊是啊,他们都知道我和于朗住的大床房…… “江天晓,你可真是个……小孩儿。”于朗弯着眼睛笑了。 一直到后来的杨记和小邱也吃完了早餐,迟洋何盛还是迟迟不见人影。 于朗拨了何盛的电话:“……你们怎么还不下来……嗯?” 于朗微微皱起眉:“好,我知道了……可以。” 杨记:“怎么了?” “迟洋发烧了,”于朗说:“何盛让我们去买点退烧药。” “发烧?”杨记顿了顿,摇头:“我就觉得他那样不行,整个人都状态太差了,果然会撑不下去。” 小邱接话:“是啊……他这个状态,怎么继续找周恪呢……” “先去买药吧,”于朗的表情有几分凝重:“总要等他好了再说。” 迟洋吞下药,又一头栽回床上,陷入昏睡。 他烧到了39度,脸和脖子都烧得红通通,嘴唇却干裂发白,整个人透着显而易见的病态气息。 “怎么突然发烧了?”于朗问何盛。 “早上我醒了之后叫他,他就不吭声,一摸发烧了……他是心里受不了了吧,”何盛长长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也是邪门,时间太长了,这一天天的,太折磨他了——我就想不通了……” 他看看迟洋,像是怕惊扰了他,于是压低声音:“我就想不通了,你说周恪来兰州吧,因为兰州是迟洋的老家,这说得通。但周恪为什么要去马头镇和胜胡沟呢?这两个地方连迟洋都不知道啊。” “……也许是,”江天晓小声说:“就像周恪邮件里说的,他舍不得迟洋,所以拖延时间,一次次和迟洋……告别?” “得了吧,”何盛抱着手臂:“这你也信,这么文艺的理由……谈了恋爱是不一样啊。” 江天晓:“……” 于朗瞥何盛一眼,语带警告:“说正事,你别打岔。” 何盛笑笑:“于老师做了就要承认么。” 他话音刚落,迟洋翻了个身,神色痛苦地拧起眉头。 几秒后,迟洋慢慢睁开眼,温声叫道:“小恪——小恪——” 江天晓吓了一跳,瞪圆眼问于朗:“他,他这是怎么了?”不怪他胆子小,而是跟着于朗经历了这么多非科学的事情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迟洋看见周恪的鬼魂了? “烧糊涂了吧,”于朗倒是十足平静,拿起桌上的温度计递给何盛:“你再给他量个体温。” 何盛走上前去,把体温计塞进迟洋腋下,然后伸出手掌在迟洋面前晃了晃:“迟洋,你还好么?” 迟洋缓缓扭头看向迟洋,眨眨眼,说:“小恪?” 何盛后退一步,不说话了。 除了迟洋,房间里的五个人面面相觑。 “他妈的,”何盛低骂:“我看不是烧糊涂那么简单……” “这是,癔症了?”杨记开口:“去年采访失独老人,有一个老太太儿子去世了,老太太就癔症了,逮谁都叫她儿子的名字。” “……要不我们送他去医院吧,”江天晓被迟洋的盯着何盛叫“小恪”的样子吓得心里发毛:“去看……神经科?” “不,”于朗摇头:“等他退烧了再看看情况,我们现在带他去看医生,他什么也说不清。” 何盛只好上前去,摁着迟洋的肩膀把他推进被子里:“你好好睡觉,啊。” 迟洋眼珠一动不动,目光如炬:“小恪,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告诉我你去了哪。” “……我不是周恪啊,”何盛无奈道:“迟洋,你仔细看看我?” 迟洋看着何盛,几秒后,咧嘴笑了:“小恪,别和我闹了,我知道是你。” “不是,你眼睛被烧坏了?”何盛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看见了么,我是短头发,我不是周恪。” 迟洋还是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和惨然,而是变得温柔且亲昵:“小恪,怎么头发剪短了?不过你这样也好看。” 小邱抓住杨记的胳膊:“师父……他,他这样有点吓人……” “别怕,”杨记安慰道:“他就是……嗯,发烧么,脑子不清楚……退烧就好了。”话是这么说,但杨记紧紧皱着眉,表情一点都不轻松。 “先出去吧,”于朗转身:“都在屋里堵着不好通风,何盛,你照看一下他。” 出了房间,站在冷飕飕的走廊里,江天晓反而松了口气。 “我觉得迟洋好像很严重,”他担忧地对于朗说:“发烧能烧成这样吗?39度……也不算特别高吧?” “对!”小邱缩着肩膀说:“你们看见他看何盛那个眼神了吗?简直……简直就是看自己对象的眼神嘛……而且我觉得他不是烧傻了的感觉,何盛说自己是短发,他还说,你怎么剪短发了……这不是逻辑挺清晰的?!” 杨记摸摸下巴,沉吟道:“有道理,按理说也不该认错人吧,何盛长得和周恪也一点不像啊?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你们先回房间待着吧,”于朗皱着眉像在思考什么:“有什么事再去叫你们。” 杨记和小邱回房间了。 江天晓于是极小声地问:“于老师,迟洋不会真的,呃,真的看见周恪了吧?” “周恪的魂魄?”于朗摇头:“不会的,我和何盛都在,真有鬼魂,我们不会感觉不到。” “……那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 眼下的情况真是一团乱麻,昨晚江天晓和于朗收到了沉渊门的卡片,说想见周恪就去青龙园——但谁知道他们的话是真是假?来不及商量对策,迟洋却又出了事,也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真的神经出了问题。 最关键的是,江天晓想,周恪的问题还一点头绪没有。他说回了兰州,但兰州这么大,他去了哪?既然占卜的结果是周恪不在黄河里,那能在哪? 真是一团乱麻。 “于老师,”江天晓独自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要不然,今晚,我还是去一下那个青龙园?” 于朗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我提前准备好符纸?”江天晓说:“我觉得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迟洋这个情况,他受不了这么一天天的折磨。” “你一个人,准备多少符纸我都不放心,”于朗背着手:“……除非,我和何盛能跟着你去。” “但沉渊门不是让我一个人去吗?” “那个青龙园我查了,是个墓地,”于朗顿了顿:“问题就在这儿,墓地里很难隐蔽,我和何盛就算想藏,也藏不住……所以,你不能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7章 到下午,迟洋的烧退了。 “小恪,”迟洋柔情似水地说道:“我这些天,好想你……” 他说完就自己笑了,左边嘴角旁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迟洋,”何盛沉声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在说什么,小恪,”迟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是迟洋啊。” “你既然知道你是迟洋,那你怎么不知道我是何盛?!”何盛的表情几乎带上了几分狰狞:“迟洋,你醒醒!这里没有周恪!” 迟洋轻笑,目光柔软地落在何盛身上:“小恪。” “……”何盛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门去。 “完了……”杨记喃喃道:“这麻烦大了……” 迟洋一觉醒来,烧退了,人却没清醒过来。 “迟洋,”于朗慢慢走上前去,微微俯身:“我是谁?” “小恪,”迟洋的表情丝毫未变:“你怎么一直问我啊……” 于朗面无表情,盯着迟洋看了两秒,忽然伸手一把提起迟洋的领子! 迟洋整个人被于朗从床上提溜起来,和于朗脸对脸挨得极近。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于朗面沉如水,声音寒硬如铁:“我是谁?” 迟洋睫毛抖了抖,然后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覆住了于朗抓着自己领子的手:“小恪,别闹了。” 于朗倏地松开手,迟洋“嘭”地一声倒回床上。 然而下一秒,于朗闪电般出手,扼住了迟洋的喉咙! 江天晓:“于——” “小恪……”迟洋双手掰着于朗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小……” 于朗不说话,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青筋凸起,他扼着迟洋喉咙的手,越收越紧了。 江天晓甚至听见“咔哒”一声,不知是于朗的手发出的,还是迟洋的脖子发出的。 “我是谁?”于朗一字一句地问。 迟洋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里接连发出“嗬”“嗬”的痛苦呻yín。 “我是谁?”于朗重复问道。 江天晓心惊肉跳地看着迟洋,迟洋说不出话,却缓缓地,动了动嘴唇。 那是“小恪”的口型。 于朗松手,转身走了出去。 “快快快给他顺顺气!”杨记连忙冲上去,一下下顺着迟洋的后背:“我的天,于老师这是干什么……” 迟洋的脸色已经发紫,他粗着嗓子喘了半天气,才哑声对杨记说:“小恪,谢谢你。” 杨记一脸崩溃:“不谢……哎我不是你的小恪啊。” 江天晓默默退出房间,一转身,就见何盛和于朗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却隔着长长一段距离。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脸色也都不好看。 他们难道是在……江天晓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息,他们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在对峙。 “江天晓,正好你来了,”何盛开口:“有个事,问问你的想法。” “……啊,盛哥你问。” “我们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了,从兰州到马头镇到胜胡沟,现在又他妈被牵着鼻子回到兰州……现在这情况,你怎么想的?” 江天晓被何盛问得有点懵,下意识看向于朗,于朗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江天晓实话实说:“我觉得现在是,一团乱麻。” “没错,”何盛竟然冷冷笑了一下:“一团乱麻。我们跟着周恪的邮件找周恪,结果现在线索断了;沉渊门搅和进来,我们也不清楚沉渊门为什么会知道邮件的内容;现在迟洋又崩溃了,连脑子都出了问题——昨天晚上,我也收到了沉渊门的卡片。” 江天晓一愣,原来何盛也收到了卡片。 “沉渊门让你去青龙园,这很危险,我清楚,”何盛的语气略微温和了些:“但从一开始——我们顺着黄河找捞尸人的时候,沉渊门就已经算计好了对不对?到后来的马头镇,再到现在我们回了兰州,沉渊门一直知道我们的行踪,这说明什么?说明沉渊门知道的东西绝对比我们多!否则他们不会设计好一个个圈套。” “……呃,是。” 何盛捏捏眉心,神色有些疲惫:“所以,现在要找周恪,我们既然没有别的途径,那我们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沉渊门的。” 何盛说到这,江天晓明白了:“盛哥,你是想让我今晚去青龙园,是吗?” “你是天赋极高的灵术师,”何盛轻轻点头:“带够符纸,做好准备,如果出了事,你是可以挡一阵的,然后我和于朗就立即赶过去……” “何盛,”于朗冷声打断他:“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沉渊门设计了一个个圈套。” “可我们现在有的选择吗?”何盛拔高声音:“迟洋已经这样了,我们再不赶快解决这件事,情况只会越来越混乱!” “无论如何,”于朗干脆道:“江天晓不能去。” “于朗你——”何盛话没说完,屋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是小邱! 三人飞速冲进房间,只见杨记一手摁着迟洋的手腕,一手抓着一把水果刀的刀刃! 而水果刀的刀柄,被迟洋攥在手里! 江天晓飞扑上去,死死把迟洋压在身下,与此同时,于朗一把夺过迟洋手里的刀。 “嘶……我操……”杨记倒抽一口气。 “师父你没事吧!”小邱吓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快叫救护车!” “别别别小邱,”杨记的手掌上血流如注:“不至于不至于!去医院包扎下就行!” 迟洋抖得像个筛糠,嘴里喋喋不休:“小恪,小恪,小恪……小恪……” 于朗皱眉,一记手刀砍在了他后颈。然后他头一歪,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何盛抓起钱包:“赶快去医院!” 一下午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 杨记手掌上的伤口并不深——所幸只是水果刀。迟洋仍在昏睡,杨记盯着自己被包扎得圆滚滚的手掌,压低声音说:“他把我认成周恪了不是,我就想,那干脆试试按照周恪的逻辑和他说话……我就说,我要走了,咱俩算了吧……然后迟洋就发疯了,他的钥匙上有水果刀……” “给你们添麻烦了,”杨记叹气:“我就不该嘴贱说那两句。” 何盛点点头,看向江天晓:“小江,你跟我过来一下。” 于朗面无表情,却跟着起身,也走了出来。 “我们真没别的办法了,”何盛点了支烟:“我想这样行不行,沉渊门不是让小江去那个墓地么,小江你自己进去,我和于朗就在墓地外面守着,一出事,你就放个信号,我和于朗就赶紧进去——这样应该来得及。” “如果出意外呢?”于朗沉沉开口:“如果,出意外,何盛,你能承担后果吗?” “于朗你别忘了,”何盛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也经历过的,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于朗:“既然你知道沉渊门的手段,那你更不应该让江——” “或者这样,”何盛说:“你让许天霸陪着小江。” 于朗垂着眼看都不看何盛:“只怕许天霸也敌不过沉渊门。” “你怕这个怕那个,”何盛幽幽道:“于朗,这不是你的作风,哦,你们谈恋爱了。” 何盛将“谈恋爱”三个字咬得极重,简直是一个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于朗倒也不恼:“你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就算我和江天晓没有在一起,我也不能把他置于不可控的危险处境。” 何盛没接话,一口一口抽着烟。 江天晓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于朗为了他,和何盛翻脸。 “于老师,”江天晓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声开口:“我还是去吧,其实我觉得沉渊门也不一定敢怎么我,他们肯定也知道,你和盛哥会跟着我啊,对不对?” 于朗固执地摇头:“不行。” “我们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江天晓顿了顿,极其小声地说:“我怕迟洋真的会出事,他太煎熬了……于老师,我想如果是我找不到你,我也会崩溃的……” 于朗看着江天晓,目光闪烁。 “你之前也给我说过,”江天晓继续说:“虽然迟洋有错,但他也很可怜……我们就当帮帮他,行吗,于老师?” “……你别冲我撒娇,”于朗偏过头去:“这不是一回事。” “于朗,”江天晓软了声音,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恳求:“我不能什么事儿都靠你保护,我也想……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下于朗不说话了。 深夜十一点半。 杨记小邱和迟洋都留在酒店,何盛开车,后座坐着江天晓和于朗。 于朗画了厚厚一叠符纸给江天晓带在身上,他这次画的都是威力极其强劲的符纸,以至于画完之后,他身上的毛衫被汗水浸了个办湿。 “一旦沉渊门要伤害你,你就放这个朱砂符,我和何盛就会赶过去,记住了吗?”于朗严肃地叮嘱:“那个墓地并不算大,我们在墓地西边守着。” “嗯,好,”江天晓轻轻握住于朗冰凉的手:“于老师,你放心。” 于朗回握江天晓,轻轻叹了口气。 车外,夜色和寒风卷成一团,青龙园墓地越来越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8章 十一点四十七,何盛在青龙园正门口停车。 “这个墓地是10年才建起来的,”于朗抱着手臂看向墓地门口黑着灯的小屋子,面色凝重:“是很新的目的……为什么没人守门?” “呃,”江天晓小声说:“也许是睡了吧……” 何盛跟在两人身后,不说话。 “我们就在西墙边上,”于朗顿了顿,伸手为江天晓把围巾塞紧了一些:“沉渊门也不会傻到觉得我们会让你一个人来……一旦有你对付不了的情况,就发信号,记住了么?” “嗯,”江天晓点头:“你放心。” “那你去吧,”于朗微微垂着眼:“……注意安全。” 这一瞬间江天晓脑子里蹦出来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胸中不禁升起几分悲壮。这次他要独自一人面对沉渊门,沉渊门……沉渊门曾经差点要了于朗的命。 “于朗。”江天晓鼓起勇气,也不顾何盛就在旁边,上前一步捧住于朗的脸,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一个短促却用力的吻。 于朗抿抿嘴唇,看着江天晓。 江天晓转身,大步走进青龙园。 此处已是远郊,寒风呼啸而过,把夜空吹得清澈又明净。满天星斗。 墓地里一片漆黑,江天晓打开手电筒,顺着主干道逐步深入。森森松柏像一团团浓黑的雾,主干道的两侧,密密麻麻全是墓碑。 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脚步声,四周是绝对的寂静。 前方一片深海般的黑暗。 江天晓硬着头皮,脚步未停。 他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沉渊门就是这尿性,装神弄鬼,是的,只不过是装神弄鬼…… “哒——” 江天晓脚步一顿。 “哒——” 敲击金属的声音。 一阵狂风吹过,两旁的松树“哗啦啦”摇晃起来。江天晓握紧拳头,身体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万分警惕地停在原地。 “哒——哒——哒——” 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天晓能确定这声音绝对不是刮风引起的——墓地里的墓碑都是石碑,其次就是树——哪来的金属?! “哒——” 忽然眼前一闪,只见手电的白色光束中,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谁?!”江天晓厉声喝道,攥着手电筒的手却抖了抖。 “龟儿子,”黑影走近了,停下脚步:“关了手电!晃眼睛!”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你怕个锤子哦,老子是活人!”黑影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粉色的短发。 江天晓:“……” 是沉渊门的门主。 这发色,也不会是别人了吧。 接着黑影取下脸上的口罩——果然是他,那张桀骜不驯日天日地的脸,江天晓印象极深。 “江天晓,我跟你嗦,”男孩目光冰冷,说着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我们知道于朗就在附近,反正他也不敢让你自己来。” “……你们说过,你们知道周恪在哪里,”江天晓没接他的话,直接发问:“周恪在哪?” “你先听我说!”男孩翻了个白眼:“于朗不是怕你出意外吗?于朗跟你说沉渊门要抓走你,对吧?” 江天晓不说话。 “那咱们就看看,”男孩双手插兜:“于朗怕的到底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江天晓忍不住问。 “我们不抓你,也不跟你打,我们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男孩提高声音:“你知不知道,清朝历史上的同治回乱?” “什么?”江天晓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同治回乱——清朝的时候,发生在中国的西北。” 同治回乱?高中历史老师好像提过那么几句。 “清朝同治回乱的时候,曾有一个叫妥明的阿訇,被推为“清真王”,他所领导的叛乱,在西北的很多地方引起了——” 男孩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重重倒在了地上! 江天晓向后一跃,拉开距离,远远看着他。 “呃啊……呃啊……”那男孩像被人摁在地上扼住了脖子一般,双腿疯狂地蹬着,神色狰狞。 可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呃啊!!!”男孩猛地打了个滚,手臂一挥,迅速爬了起来。 “于朗,”男孩嘶吼:“你有种就出来!你不是号称研究清朝历史吗?你敢不敢出来给江天晓讲讲,妥明叛乱都波及到了在什么地方!” 一阵狂风迎面吹来,江天晓嗅到了明显的,符纸燃烧的味道。 “于朗你怕了?!”男孩踉跄了一下,腿一软,又跪倒在地。他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但挣扎了几下,依旧站不起来。 “就算你能堵住我的嘴,”男孩干脆坐在地上:“于朗,你能堵住其他人的嘴?你能一直把江天晓蒙在鼓里?!你做梦吧你!” “……可笑,”黑暗中响起脚步声,江天晓扭头,看见于朗和何盛缓缓走来,于朗抱着手臂,面无表情:“沉渊门现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鬼话都敢编。” “于老师!”江天晓悬着的心倏然落地:“你们怎么来……” “江天晓,”男孩竟然张狂地笑了出来:“你记不记得?刚才我说了,你以为于朗是怕你被沉渊门抓走?现在可没人动你吧?怎么你的于老师,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江天晓愣了一下,看着于朗。 “过来,”于朗像没听见男孩的话,冲江天晓扬扬下巴:“过来,江天晓。” 江天晓快步走到于朗身边,抓住于朗的手:“他……” “江天晓,我告诉你,”男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那个人,叫陈白。” 他话音刚落,江天晓明显感到,自己攥着的于朗的手,细微地,抖了一下。 “陈白,的陈白色的白,你知道陈白是谁吗,我告诉——” “你闭嘴!”沉默的何盛忽然开口,顿了顿,低声说:“适可而止。” 男孩挑眉,没再继续说下去。 “就到这吧今天,”男孩拍拍身上的土:“江天晓,我最后提示你三个字——《清史稿》。” 他说完,忽然从衣兜抓出一把符纸,朝天空猛地一撒—— 闪着银光的碎屑霎时间映亮了漆黑的夜,江天晓愣怔,看着那碎屑如掉落的星辰般,漂浮在空中。 银色光芒越来越旺,江天晓甚至忍不住眯住了眼。十几秒后,极光般绚烂的光芒消失,男孩也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周恪在哪,”于朗沉声说:“走吧。” 回酒店的一路上,江天晓都是懵的。 他想不通沉渊门这是什么路数——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逼到墓地,然而却只是说了一通奇怪难解的话。和上次在马头镇的老屋里是多么相似,风声大雨点小。 还有,为什么提起什么同治回乱?陈白又是什么人?《清史稿》? 江天晓想问于朗,偷偷瞄了于朗两眼,却见于朗冷冷绷着脸,面若寒霜。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何盛开车,也不说话。 直至下车,在酒店负一层的停车场,于朗狠狠甩上车门,语气决绝:“何盛,接下来的一切,你必须听我的。” 江天晓想为什么要说这话?虽然去青龙园是何盛坚持的——但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啊? 何盛沉默不语,良久,他点点头:“好。” “走吧江天晓,”于朗率先向楼梯走去:“我去带你吃点东西。” 江天晓看了看何盛,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先跟着于朗走了。 这个时间只有肯德基还亮着灯。 于朗给江天晓买了满满一盘子食物,蛋挞,薯条,土豆泥,吮指原味鸡……以及一杯冰可乐。肯德基里暖气充足,江天晓喝了一大口可乐,十分舒爽。 “先吃吧,”于朗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吃完再问。” 江天晓看着小纸碗里绵软的土豆泥,忽然想起他刚和于朗重逢的时候,那天晚上,也是在肯德基吃饭,吃完饭他鼓起勇气问于朗他和李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被于朗狠狠揍了一顿。 那时候,于朗力图把他往外推。 但现在,于朗说,吃完再问。 短短几个月,原来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天晓有一刹那的恍惚。 “于老师,”江天晓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于朗看着江天晓,忽然弯了弯嘴角:“我怕你被吓着了——吃点东西压压惊。” “那,那倒不至于……”江天晓被于朗说得挺不好意思:“我觉得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怂了……吧?” “嗯,”于朗笑着,认真地点头:“你越来越强大了。” 江天晓脸有点红,一颗心兴奋地扑腾。 吃完,于朗递来一张纸巾:“擦擦嘴。” “唔。”江天晓简直受宠若惊了,心说于老师这差别对待真明显啊,对何盛那么凶,对我就……这么温柔。 “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超乎你的想象,”于朗推推眼镜,目光如炬看着江天晓:“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怕吓着你,之前没有告诉你。” “啊……什么事?” “关于同治回乱,和那个……陈白,”于朗轻轻握住江天晓的手:“陈白,是我父亲的……爱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9章 江天晓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盯着于朗的嘴唇愣了好一阵,才问:“可他让我去查《清史稿》……《清史稿》记录的的清朝历史吧?” 于朗目光沉沉:“对,陈白……确实是清朝人。” “那你父——”江天晓猛地被噎住:“你父亲——” “这件事,和之前我告诉你的,沉渊门在我身上做的试验有关,”于朗顿了顿,冲点餐台扬扬下巴:“你去给我买一杯可乐,要加冰。” “诶——好。” 等可乐的时候江天晓脑子一片空白,太混乱了,周恪的踪迹,迟洋的精神失常,沉渊门门主说的话,以及现在,于朗主动提起的陈白……像是一个又一个珠子,江天晓隐隐觉得这些珠子被串在一条线上,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线头在哪。 “于老师,”江天晓把冰可乐放在于朗面前:“呃,挺凉的,你慢点喝。” 于朗拿起纸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你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吧,三魂七魄,缺了一魄,身体就会变成静止的状态。” “嗯,”江天晓点头:“何盛也给我说过。” “你说什么?”于朗手一紧,竟然狠狠捏扁了纸杯! 可乐“哗”地喷出来,喷洒在他手上。 “啊!”江天晓吓了一跳,连忙抓起纸巾给于朗擦拭,加了冰的可乐,把于朗的手也变得一片冰凉。 “于老师……”江天晓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了?” “……没事,”于朗把纸巾从江天晓手里抽出来,慢慢擦着手上的可乐:“当时何盛是,怎么给你说的?” “他就说三魂七魄,三魂是胎光,爽灵,幽精,七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分别对应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少了哪一魄,都会变成活死人,就是,不生不死的人。” “……就这些?”于朗平静地问。 “嗯。” “好,”于朗垂下眼,缓缓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实在太难以相信,所以我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 “嗯……”江天晓问:“所以何盛也知道吗?” “对,何盛也知道……不过,他只知道一部分。” “……”江天晓被绕晕了,何盛知道一部分?哪一部分?那天何盛叮嘱江天晓记住三魂七魄,那时他又是什么意思?在暗示什么吗? 可——可有什么东西不能明说,却要暗示? “陈白是我父亲的爱人,生于清朝道光年间,他不是沉渊门的人,但是,他和我父亲相识,结为恋人。” 于朗说得平平静静,江天晓却被雷劈了一样震惊,清朝?同性恋?于朗的父亲?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江天晓小声问。 “可以。” “呃……既然陈白和你父亲是恋人,那你是……” 于朗闻言笑了笑,嘴角勾起来,一双眼睛却波澜不惊:“在沉渊门里,繁衍后代与否,并不由个人决定。” “……啊。” “陈白是个天赋极高的人,我是说,操纵灵术的天赋……这儿说吧,”于朗偏过头,看向窗外:“陈白的天赋,在我之上。” 江天晓呼吸一滞,他想起何盛曾告诉他,于朗天赋之高,是沉渊门里百年一遇的天才。 而陈白的天赋在于朗之上。 “那时我父亲和陈白在一起,于是陈白开始接触灵术,他天赋高,悟性好,并且性格比较……极端,和我父亲在一起生活了7年之后,陈白对灵术的钻研和掌握已经到了相当精深的程度,然后他……取走了我父亲的一魄。” “为——为什么?!” “不知道……”于朗望着窗外大街上的霓虹灯,目光幽深而晦暗:“没人知道。” “那然后呢?” “然后陈白失踪了,我父亲不生不死,独自活在世上。一直到我出生后的第三年,沉渊门找到了陈白藏起来的,我父亲的那一魄,于交还给我父亲,我父亲去世。” “……所以,你父亲……”江天晓的喉咙发紧发涩:“他活了……一百多年?” “嗯,”于朗低声说:“活了一百三十年——无法相信,是吧?” “我……”江天晓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确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太玄幻了。 “因为沉渊门动用很大力量才找到了那一魄,所以沉渊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开始研究这种……不生不死的方法。再后来,因为我和我父亲的血缘关系,他们拿我做了试验。” 江天晓愣愣的:“因为血缘关系……” 于朗点头。 江天晓的心像被掏了个窟窿,他想,于朗何其无辜,因为父亲和陈白的与他无关的事,而变成残酷试验的试验品。 “所以沉渊门让你去查陈白,”于朗说:“陈白做过官,在《清史稿》里有关于他的记载。沉渊门让你去查陈白,无非是想让你知道这些事——一个人活了一百三十年,很可怕,不是吗?我是他儿子,我也……很可怕。” 于朗的尾音降下去,像一条因失落而垂下的小尾巴。 江天晓听得心都要碎掉了,也不顾服务员还趴在点餐台上玩手机,伸手攥住了于朗的手:“我没有这样想,于老师——不,于朗,我没有觉得你可怕,真的。” 于朗的手太凉了,江天晓想。 “你可以害怕,”于朗垂着肩膀笑了一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普通人都会害怕的。” “我不是普通人啊,”江天晓凑近一些,低声说:“我……我不是你男朋友么。” 于朗沉默。 “我真的不会觉得你……不正常,或者怎么样,”江天晓大着胆子伸出食指在于朗掌心挠了挠:“于朗,我相信你,我……我爱你,你知道的。” 说完自己先脸红了。 于朗目不转睛看着江天晓,半晌,轻声问:“真的吗?” 一向果断干脆的于朗,竟然流露出如此无助的神情。江天晓一把抱住于朗,一字一句说:“真的。” 然后他听见于朗闷闷的笑,于朗的脸埋在江天晓肩膀上,低低的笑声,仿佛和江天晓的心脏产生共鸣。 这一晚,江天晓和于朗只睡了五个多小时。早上八点过江天晓睁开眼,肩膀麻了。 于朗枕在他肩膀上,正在玩手机。 见他醒了,于朗抬头冲他笑笑:“睡够了么?” “嗯,”江天晓被于朗笑得一阵眩晕,不禁柔声问:“你呢?醒了很久了吗?” “没,我也刚醒没多久,”于朗放下手机,爬起来:“怕下床把你吵醒,就没动。” 两人迅速洗漱好,走出房间时看见何盛站在走廊里抽烟。 “迟洋怎么样了?”于朗问。 “还是那样,”何盛皱着眉:“看谁都是周恪。” “沉渊门果然是诈我们,”于朗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周恪在哪。” 何盛点点头。 于朗和何盛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都挺正常。江天晓想,看来昨天的矛盾算是翻篇儿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何盛问于朗。 “继续找吧,”于朗有些疲惫似的,摇了摇头:“想办法找。”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旬,虽是苍茫的西北大地,但毕竟是城市,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外面的商铺,门口的喇叭里高声放着《新年好》,猛一听简直以为是除夕将至。 其实距离春节也不远了。 这年底本该是归家返乡的时候,江天晓想,可他们一行人,还在这偌大的兰州,想方设法寻找周恪——这个周恪怎么这么奇怪?他既然和迟洋一次次告别,那为什么到了最后,却不告诉迟洋自己在哪?虽然知道周恪已经不在了,但江天晓总觉得,即使是不在了,也得有个交待。 他们曾是恋人,曾相爱,应该有一个交待。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凭空消失。 “于朗!!!”房间门被猛地拧开,探出小邱神情紧张的脸:“你们快来看!迟洋的笔记本——又收到邮件了!” 江天晓一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三人冲进屋,只见迟洋仍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着天花板。 “你们看,”杨记小声说:“新的邮件。” 于朗点开邮件。 迟洋: 这真的是最后一封了。 我在兰州,把你可能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时间不够没能细看,但总是去过了。你玩儿的地方,你上学的地方,你高考的地方,你吃羊肉串的地方…… 现在我在黄河边上,给你发这封邮件。发完了,我就和你告别。 就当我和黄河融为一体,依旧,在你身边。 周恪 于兰州·铜月乡·黄河边 铜月乡。 “去铜月乡!何盛——”于朗看向何盛:“我们得带上迟洋,你想个办法,实在不行绑着也可以——如果能找到周恪,迟洋得亲眼看见。” “他,”江天晓担心:“要是能找到周恪,他看了周恪的尸体……不会更受刺激吧?” “我不知道,”于朗摇头:“但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面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0章 好在迟洋并没有反抗,安安静静地被杨记架上了车。他的身体已经垮掉一半了,面无血色,嘴唇发紫,走起路来也是晃晃悠悠。 江天晓看着就心惊胆战,心想迟洋现在就这样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在铜月乡找到周恪的尸体——那不知迟洋得成什么样。 “铜月乡,”于朗看着手机,低声说:“为什么是铜月乡——这地方不在黄河边上。” “什么意思?”杨记看着于朗,继续说:“如果,如果那谁……是在铜月乡自杀的,那你就算错了,是吗于老师?” “一定是在黄河,”于朗果断地摇头:“我不会算错的。” “那所以,”杨记瞟了眼迟洋,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的情况,第一,那谁去了铜月乡,但是他没有留在那里,他又去了黄河边,出于某种原因;第二,这邮件是根本就是假的——我们跟着邮件跑了这么久,现在你告诉我,这邮件是假的?” 杨记的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气。 小邱一脸紧张,轻轻拍着杨记的胳膊:“师父,师父你别生气啊……” 于朗不语。 杨记又说:“于老师——我一四十多岁的人叫你老师,是因为我相信你。迟洋也相信你,你是他唯一的希望。我们到兰州这么多天了,跑了那么多地方,你看迟洋现在也这样了,咱们都不容易是不是?这一路上有人在算计咱们,我看得出来,但这是你们和别人的过节,你不解释,我和小邱就当没看见……但是现在,迟洋这人已经快撑不住了,你对我们,能不能,坦诚一点?” 杨记这话说得不留情面,江天晓忍不住为于朗鸣不平:“杨记,于朗不是故意隐瞒什么,我们和沉——那些人的事儿,不让你们知道,是为了保护你们……关于那谁,于朗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你们和那些人的事儿,给咱们找周恪,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不是吗?!” 杨记一说出“周恪”两个字,原本沉默不语的迟洋就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坐他身边的杨记:“小恪,小恪……” 杨记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哎,是我,迟洋你……你睡会儿吧?你是不是困了?” “我不困,”迟洋笑得温柔,声音也软绵绵的:“我这几天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见找不着你了……唉。”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这不在这儿呢。”杨记低声说。 迟洋笑着点点头。 他那脆弱的笑容看得江天晓心里难受,霎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杨记说的没错,和沉渊门的较量,很大阻碍了他们寻找周恪。 杨记装作周恪和迟洋说了半天话,迟洋才头一歪,复又沉沉睡去。 车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僵硬,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等红灯时,于朗低声说:“你说得对,我们的私人恩怨给找周恪带来了很多困难,但我没办法,有人要找麻烦,我躲不开。但是我可以保证,”于朗顿了顿,慢慢说:“关于找周恪,我没有隐瞒任何事。而且,我们一定能找到周恪。” 杨记点点头,脸色还是不好看。 下午三点半,铜月乡到了。 铜月乡虽然在兰州的管辖范围里,但已经距离兰州市区很远了。几个村庄聚在一起合称铜月乡,不远处的村庄后,有高高低低的山峰,裸露在外的岩石颜色发红。 “这么大片地方,”何盛拧着眉头:“去哪找?” “如果周恪的邮件没问题,”于朗低声说:“何盛,你保护好杨记、小邱和迟洋,剩下的交给我和江天晓——沉渊门的人很可能也会找到这里。” “嗯,”何盛扭头看看江天晓:“你……行不行?” 这话问的。 “他可以,”不待江天晓回答于朗先开了口:“以他现在的能力,加上我,可以对付沉渊门。” 江天晓连忙跟着点头:“我可以。” “……那就好。”何盛说。 一行人进村,迎面就见一个穿着灰棉袄的女人正在打孩子,那孩子个子小小的,被她摁在大腿上,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抽屁股。 “您……”江天晓走上前去:“您好……” 女人手上动作没停,抬起头看江天晓,语气倒是挺和善:“怎么了?” 说完语气一变,凶神恶煞地冲着孩子吼:“让你又去后山疯!今天给你长长记性!” “……我想问问您,这段时间,有没有见,一个年轻女人来村里?” “年轻女人?”女人又在孩子的屁股上落下一巴掌:“这可不好说,小伙子,我们乡要搞开发啦,现在经常有外人来。” “呃……”江天晓扭头问于朗:“把周恪的照片给这位……大姐,看看,可以吗?” 女人还在打孩子,打两下屁股,揪起孩子的耳朵:“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去后山玩别去后山玩!那池子现在没人管,掉进去怎么办?!啊?!” “您看,”江天晓把周恪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您见过么?” 女人终于停了手,趴在她腿上的小男孩估计是因为当着外人挨打伤自尊,趴在女人怀里哇哇地嚎。 “这闺女真漂亮,”女人摇摇头,把照片还给江天晓:“这么漂亮的闺女我要是见了肯定有印象,我没见过……” “唔,”江天晓把照片收好:“那谢谢您了。” 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于朗却走过来:“您在这儿打孩子……不怕他感冒吗?” “感什么冒,”女人豪爽地笑笑:“我们农村小孩儿,结实着呢。” 于朗也笑,看着男孩儿说:“这孩子是很壮实,刚刚听您说他跑到后山去玩儿,后山在哪?” “你们是老板啊?”女人问:“也来我们这儿搞开发?” 于朗没说不是,只回答说:“女朋友和我吵架了,我来找人……也随便看看这边。” “噢!”女人指着不远处的山峰:“就是那座,山顶上凸起来块儿石头的那座,前些日子有人来搞开发,说要弄什么温泉……凿了个池子,现在又不搞啦,我家这孩子皮,喜欢跟着大孩子乱跑,我不让他去——那池子,掉下去了怎么办?” 江天晓一愣。 于朗微微皱起眉:“池子里已经蓄水了?” “是呢,”女人说:“我看啊就是乱搞的,温泉没有泉眼那能叫温泉?那和我们在家泡澡盆子有啥区别?” “……是,”于朗点头:“是的。” 女人牵着儿子走了,江天晓和于朗还站在原地。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 池子,蓄了水。 “是我之前没想到,”于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竟然还有这种可能。” 是的,一开始他们在兰州,于朗占卜的结果是周恪还在黄河里——于是大家就理所当然地顺着黄河去找周恪。可是,他们都漏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周恪所在的黄河,未必就是那条流动的黄河! 挖一个池子,蓄上黄河水,也是在黄河里! “现在就去!”于朗干脆地说:“很可能周恪就在那。” 六人上车,何盛一踩油门,直冲后山而去。 “江天晓,”于朗扭头看着江天晓,把一枚小小的符纸塞进江天晓掌心:“不要怕……这枚符纸,是可以驱动心线的,如果一会儿有什么意外,你驱动心线,我身上的灵力可以支撑你离开,知道么?” 江天晓愣了愣,没接那符纸,而是用自己的手掌紧紧包住于朗的手:“我不能跑,于朗……”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再像在柳州的时候一样,丢下你自己跑了。”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说‘如果’,”于朗叹气:“沉渊门的目标是你,不是我,别忘了。” “我没忘,”江天晓把于朗的手攥得更紧:“但我真的不跑,他们来就来吧,我和你一起,打得过。” 于朗垂着眼,没再说话。 不多久,车子绕过村庄,到了后山脚下。 走进了看这山其实挺高,山上光秃秃的,岩土发红。 六人下车,何盛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一道平整痕迹:“应该是从这里进去。” “现在就去,”于朗叮嘱何盛:“保护好他们。” 何盛取出之前用过的砍刀,寒光凛凛横在身前:“没问题。” 于朗也取出砍刀,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符纸。 “江天晓,”于朗说:“走我后面。” 江天晓也抓紧手里的符纸,紧跟在于朗身后。 上山的路明显是不少人走过的,算是平整。一行人于朗打头,何盛殿后,行进速度很快。 越往山上走,江天晓发现大块大块的碎石越多,凌乱的散落着到处都是。 这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温度比中午降了不少,一阵土腥味的寒风刮来,江天晓打了个哆嗦。 “江天晓,”于朗沉声说:“做好准备,可能有沉渊门,也可能有……鬼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1章 上山的路没有如想象中越来越窄,而是始终平整宽阔,大块碎石四处散落在路两旁。 江天晓低头打量,这些碎石旁边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草。也就是说,是在近期刚被丢在这里的。 “……就是这儿吧。”于朗停下脚步。 江天晓顺着于朗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的山体上,一道宽而高的巨大裂隙。 “我刚才查了一下,”身后传来何盛的声音:“这山也叫豁口山,豁口,说的应该就是这里。” 像是被拦腰挖去了一块,这裂隙从上到下的距离,起码得有两人高,而面积,大概得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可如果是开发温泉……还是小了。 “温泉……”于朗盯着那一池浑黄的水,低声说:“这怎么可能是温泉。” 又向前靠近一些,这时一阵大风刮来,刺鼻的腥臭猛地灌进江天晓的鼻腔。 “唔——”江天晓捂住鼻子:“这是——” 这味道!这是之前在停尸房里辨认尸体的时候,闻到过的尸臭味! 池水被风掀起一点涟漪,江天晓看着那池水,心里一阵阵发冷:这池水里,是周恪无疑了——可这池子是谁挖的?专门挖来……放周恪的尸体吗?可周恪发邮件说他来了铜月乡,如果这邮件没问题,那难道是周恪自己跳进了这池子?所以这池子还是为周恪挖的?! “谁?!”于朗忽然转身,手里砍刀一挥,在正上方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火红的刀痕! 江天晓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却并没有看见异样,杨记小邱迟洋何盛,四人都是一脸惊愕地看着于朗。 “怎么了?”何盛提起刀,做出一个准备战斗的姿势:“我怎么没感觉到有什么?” 于朗的目光扫来扫去,几秒后,摇头说:“没什么,过去看看吧。” 他虽是这么说,但江天晓明显感觉于朗整个人都绷了起来,他微微弓步,向前的每一步都双腿开立,双手紧攥刀柄,手背上青筋腾起。 山上风大,池水不时被卷起波澜,却因过于浑浊,什么也看不清。 “你们在这站着,我和江天晓过去,”于朗沉声说:“水里有东西。” 不知是不是使用灵力的缘故,江天晓也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很难具体描述出来,但越靠近那水池,就越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一种诡异的力量自水池里散发出来,压迫着他的心脏。 尸臭味也越来越浓。 “啊——”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江天晓扭头,只见迟洋正紧紧勒着小邱的脖子,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顶在她脖子上! “啊——啊——”小邱剧烈地颤抖着:“师父——” “闭嘴!”迟洋把小邱勒得更紧,他目光如寒钩,哪还有这几天的混沌和痴傻?! “你别冲动别、别冲动,”杨记吓得结巴了:“你——你别动小邱,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小邱被勒得脸颊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双眼中滚落。她眼珠颤抖着,向众人投以求救的目光。 “放下刀!”迟洋吼道。 何盛干脆地把砍刀远远扔开,一字一句道:“你别动她,什么都好商量。” “你也放下!”迟洋又冲于朗吼。 于朗看着他,没动。 “你想她死是不是?!”迟洋声嘶力竭道:“你以为我不敢?!” 于朗放下了刀。 “符纸!把你们的符纸!扔了!” 这次于朗没有犹豫,干脆地松开手,瞬间符纸被吹得到处都是。 迟洋的匕首仍然紧紧架在小邱脖子上。 “我们刀也扔了,符纸也扔了,”何盛温声说:“你还要我们做什么?” 迟洋勒着小邱后退两步,不说话。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于朗忽然说:“他们来了。” 江天晓一颤。 他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 很快,以门主为首的一队人,走了进来。 “竟然是这样,”于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我疏忽了,我太放心迟洋了。” 门主没接话,却看向江天晓:“让你去《清史稿》查陈白,你查了吗?” 江天晓不语。 “反正他迟早要知道,”站在门主身后的男人笑了笑:“小江,还记得我不?” 江天晓的手抖了一下,这声音……是李医生! “又见面啦,”男人笑:“当时为了混进那药店,可费了不少劲,还得装老人——嗯,不过到底是没于朗手段高,几句话就把你骗得服服帖帖。” “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儿,咱们就好好说几句,我们呢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小江,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啊,”男人说完,微微低头,轻声问门主:“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你来吧。”男孩看着于朗,半晌,别过脸去叹了口气。 “行,”男人上前几步:“那我就直说了啊于朗,嗯……你要是报复我,我还真挺害怕的。” 江天晓忽然想起几天前在墓地,似乎也是这样——沉渊门的人明明占据优势,却并不做什么实际行动,而是执着地要说些什么。 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或者说,要江天晓知道什么?! “于朗,那个U盘里的内容,江天晓给你看了吧?”男人敛去了轻松的表情,直直盯着于朗:“我们已经一次次提醒过你,阻止过你……你一定要这么执迷不悟,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江天晓一愣,那U盘里的内容,他以为是沉渊门想背着于朗给他看——原来沉渊门早就预料到他会告诉于朗!U盘里的内容,是给于朗的! “江天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们会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男人转而看向江天晓:“这整件事,都很奇怪,是不是?” 江天晓的心重重一跳,是的,这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和奇怪。 “既然都到这儿了,就从这儿说起,”男人指指水池:“这里面确实是周恪,被绑了石块儿,沉在池底。这池子,是周恪失踪之后挖好的,于朗找人挖的。池子里面的水,是从黄河里运过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于朗占卜的结果,是周恪还在黄河里。” 什么?他在说什么? “周恪已经死了很久了,从始至终他留给迟洋的信,只有他亲手写的那一封。其他的邮件,”男人停顿两秒,高声说:“全部是于朗发的。” 于朗发——他在说什么? 江天晓迷茫地看向于朗。 于朗还是刚刚那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于朗要带着你们一个一个地方跑呢?为什么——” “你在说瞎话,”江天晓冷静地说:“在马头镇我们找到了周恪的箱子,在胜胡沟我们拿到了周恪寄存的电话录音,如果邮件都是于朗发的,那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男人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不该问于朗吗?” “你让我问于朗是因为你不知道,”江天晓说:“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在骗我,你圆不过来你的谎。” “我圆不过来?”男人反问:“那我也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在马头镇的时候,你们第一次去那个老房子,被我们摆了一道,为什么之后于朗还带着你们去?如果于朗不是提前知道那老房子里有东西,他为什么第二次还带着你们去?” 江天晓一时语塞。 为什么当时于朗笃定地第二次带他们去那老房子,这个问题他想到过,但也只是那么一想,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说到这个,”身边的于朗忽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说邮件都是我发的,那我们去胜胡沟的时候,你们去哪了?你们怎么不像在马头镇的时候那样,给我们设圈套?” 男人咬牙:“这是……” “这是因为,”于朗竟然轻轻笑了:“当时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邮件的存在,第一次在马头镇,我故意暴露了行踪,同时,有人把邮件的内容告诉了你们,所以你们提前到了马头镇。第二次在胜胡沟,我没有再暴露行踪,而那个人,怕引起我的怀疑,也没敢把告诉你们邮件的内容。第三次,我们回到兰州,我依然没有暴露行踪,而那个人却再次把邮件内容告诉你们——终究是露出马脚了,是吗,何盛?” 江天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缓缓扭头,看向何盛。 何盛嘴唇绷成一条线,不说话。 “江天晓!”男人忽然拔高了声音,语速加快:“你见过于朗的病了吧?血管会突然已变成黑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于朗他少了——嘶!!!” 一团黑影忽然从池水中冲出,猛扑在男人身上! 男人被扑倒在地,嘶声呻yín,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袖子里猛地甩出一把符纸! 那符纸一触到黑影,就陡然变得红亮如焰,“哗”地一声化成灰烬! 黑影像被烫到了一样,发出“哧哧”的声音,向后缓缓滑去。 沉渊门的众人迅速取出符纸,门主手抓一把朱砂在地上画出个简易的符号——江天晓认出那是捉鬼所用的阵法。 “于老师,这——”江天晓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弄晕:“怎么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2章 “周恪果然成了鬼……”于朗抓着江天晓连连后退,但还是被那黑影掀起的浑浊池水溅了满身。 沉渊门的人和黑影缠斗扭打在一起,火光四起;另一边,迟洋手里的匕首还抵在小邱脖子上。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 于朗捡起刚刚扔在一旁的砍刀横在身前,向前一步护住江天晓,偏头低声说:“沉渊门带了太多符纸和法物,把这厉鬼刺激到了。” “厉鬼?”江天晓看着那灵活闪避腾挪的黑影:“厉鬼是什么等级的鬼?” “比凶煞更厉害,”于朗飞快地叮嘱:“现在先不要做阵法,会把鬼引过来。” “嗯。”江天晓一只手揣在兜里,紧紧抓着符纸。 池水不断被那团黑影卷起,尸臭弥漫满不大的空间,以门主为首,沉渊门众人做成了一个巨大的玄武阵,每人站在固定的位置上,手执长长的弯刀。 清脆而剧烈的兵戈声响彻山间,江天晓清晰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一阵一阵,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身体。 “小心,”于朗伸出手紧紧扣住江天晓的肩膀:“灵力还会加强,以现在的强度怕是对付不了这厉鬼。” 没过两分钟,果真如于朗所言,处于玄武阵最前方的门主忽然身形一颤,踉跄后退。 “变阵!”他一手撑在岩壁上,一手抹了把嘴角渗出的鲜血:“金刚阵!” 沉渊门众人迅速改变位置,以门主为中心站成一个饱满的圆,弯刀横拿,刀刃向外,寒光凛凛的刀刃围成一个圈! 江天晓感觉到一阵灵力从那圈中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山体的裂隙! 他胸口有些发闷,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身边的于朗却是提刀而力,岿然不动。 “凝神,”于朗在江天晓耳边说:“用你的灵力对抗他们的灵力,你可以。”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两手握拳。 与此同时,于朗冰凉的手指探进江天晓的衣领,不轻不重地扣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一股清凉如薄荷水的灵力顺着于朗的手指流进江天晓的身体,不知不觉间疏通了胸口的闷躁感。 “小恪!!!” 就在江天晓略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嘶吼,转头,就见迟洋推开小邱,猛地朝那黑影扑了上去! “操——”江天晓来不及多想就要冲过去拦他,却被于朗一把拽住领子! “不用管他!厉鬼是有记忆的!” 江天晓一愣,下一秒,果然见那黑影被迟洋扑倒在地,不动了。 并没有伤害迟洋。 “小恪……”迟洋痛哭着箍住黑影:“小恪,是你吗,是你吧,小恪……” 浓浓的黑雾围绕着那厉鬼,迟洋徒劳地驱赶着黑雾,用手扇风用嘴吹,却依然无法让黑雾散去。 “小恪……”迟洋抽噎着:“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你别看了,”模糊的黑雾中突然传出一个纤细而清脆的声音:“我的样子……会吓着你。” 两行泪从迟洋通红的眼中滚下来:“让我看看你。” “那已经不是人了,”沉渊门门主高喊:“那是厉鬼!” 迟洋充耳不闻,双手在黑影身上摸索着:“你身上好冷,小恪,水里……水里得多冷……” 几秒后,迟洋被“嘭”地一声掀翻在地。 黑影再次猛冲向沉渊门的人! “咚——咚——”黑影一下接一下撞在金刚阵所形成的透明隔断上,每一下都带起山体的抖动! 接连撞了几下,黑影改为贴上透明的隔断,像一块没有骨头的腐肉一样,软哒哒地贴着隔断滑行。细碎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沉渊门的人个个神情凝重,其他人均是大气不敢出。 连小邱也是被吓傻了似的,愣愣瞪着眼。 江天晓胆战心惊地看着那黑影,他看出来了,沉渊门现在处于劣势,勉强能守住,却难以进攻。那黑影在透明隔断上缓缓滑动,是在寻找金刚阵的破绽! 于朗告诉过他,金刚阵虽然是比玄武阵更强劲的阵法,但重在防守而非进攻,对灵力的消耗也更大,因而对灵术师的要求很高,如果是几个人一起驾驭金刚阵,则很容易因为几人灵术水平不同,而被找到突破点。 “……嚇嚇嚇……” 黑影发出似笑非笑的诡异声音,江天晓头皮发麻,心跳如擂。 金刚阵中央的门主忽然扬起手—— “小恪!”迟洋叫道;“你回来!” 然而晚了。 只是一刹那,门主猛地跃出,脚踩刀刃,猛地把手里的弯刀刺进黑影! “嗤……” 弯刀把黑影刺了个穿,在另一边,露出沾满黑色液体的刀尖。 “哈……”黑影竟然笑了。 “他们……”江天晓颤抖着问于朗:“他们是不是要用岩木阵……” 于朗点头:“他们这一招很妙,金刚阵是守势,岩木阵是攻势,变换难度很大,但现在在山里,岩木阵威力极大……值得一试。” 霎时间狂风四起,红色的岩石脱落成变成粉末,渐渐将黑影包裹起来! 迟洋:“小恪!!!” “哈……”黑影又笑了。 黑雾中,缓缓伸出一只……青紫色的手。 “这不可——”门主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掐住了脖子! 尽管弯刀贯穿了身体,火红的岩石粉末越来越稠密,但那厉鬼,还是紧紧掐住了门主的脖子! 青紫的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门主的手紧紧握着刀,脸上却越来越泛起紫红。 “别管我……”他哑声说:“守住阵……这鬼不行了……” 黑色的水开始从黑影里滴落在地上。 同时,黑雾也越来越稀薄。 然而沉渊门门主,已经说不出话了。 “李医生”大喝:“撤!” 沉渊门众人刀锋一转,利落收剑。火红的粉末“哗”地一声,全部落在地上。 黑影一颤,松了手,重重砸在岩壁上! 门主弯刀脱手,自空中落下,被“李医生”接住。 “于朗,你迟早……” “李医生”咬牙切齿,抱着门主,带领沉渊门的一众人飞快离开。 “于老师,怎么办?”江天晓盯着那黑影:“沉渊门走了,它是不是要来攻击我们……” “没事,”于朗语气平静:“那厉鬼是拼死和沉渊门一战,已经没什么力量了。” 迟洋连滚带爬冲向黑影——现在已经看得出是个人。 黑色长发,到膝盖的羽绒服。肿胀而煞白的,一具尸体。 “周恪!周恪!”迟洋不管不顾抱住那尸体:“周恪!!!” “嗳,”尸体轻声回应:“是我……吓着你了吧?我已经死了很多天了。” “周恪,”迟洋凄厉地叫道:“你骗我是不是?你——你跟我回家吧——周恪你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尸体的声音细细的脆脆的,很好听:“迟洋,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我不想伤害你。我们继续在一起,你爸妈怎么办?还有那些人,他们已经来找我了,我贩过毒,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不想伤害你。” “我不管,”迟洋抱紧冰冷的尸体:“周恪……” “已经告别过很多次了,”尸体轻声说:“这次真的再见了。洋洋,好好过。” “周恪!!!” 然而无论迟洋多么用力地勒紧那尸体,尸体仍是很快地,化成了一滩水。 黄浑的,黄河水。 “周恪!周恪!周恪……” 迟洋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一遍遍叫着爱人的名字。 再无人回应。 于朗转身走到何盛面前:“我说的没错吧?何盛。” 何盛面无表情:“对,是我。” “很遗憾,”于朗冷笑:“滚吧,看在这几年的份儿上我饶过你这次,下一次……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何盛看看江天晓,沉声说:“于朗,你和江天晓在一起了……你还不收手吗?” 于朗:“收手?是该问沉渊门什么时候收手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何盛摇头,沉沉叹气:“江天晓——保重。”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出去。 两天后。 江天晓和于朗目送杨记和小邱架着迟洋,登上机场摆渡车。 “于老师……”江天晓:“所以迟洋真的骗了我们?” “他和何盛沉渊门配合好的,”于朗点了支烟,慢慢说:“沉渊门找到了周恪的尸体,把尸体藏在山上。但他们没想到周恪给迟洋发了邮件——周恪把一些证据留给迟洋,能帮迟洋撇清贩毒的事——我们到了马头镇的时候,我故意透露了行踪,而到胜胡沟之后则没有,再回兰州,沉渊门找到我们,所以何盛就露出了马脚。沉渊门以周恪要挟迟洋,逼他装疯……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发现何盛不对劲,我不想让你去墓地,就是这个原因。但我没想到,迟洋是装疯。” “何盛他为什么……”江天晓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也许是妥协了吧,”于朗叹气:“以他的能力,回到沉渊门,的确好过和沉渊门作对。” “那为什么周恪会袭击沉渊门?”江天晓追问:“既然是沉渊门把她的尸体放到池子里的……” “大概是沉渊门没想到,周恪会成厉鬼,”于朗缓缓吐出一口烟:“而周恪是知道的,沉渊门把她藏在山上,就是为了埋伏我们。” 江天晓说不出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3章 回到武汉的第四天,《帝都晚报》整版刊登一则报道: 他们如何毁灭了一个人——纪《每日北京》暴行 作者杨泽强,邱芸。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各大媒体纷纷全文转载这篇文章。 “后续报道说,迟洋回兰州了,”江天晓忧心忡忡地问于朗:“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于朗放下手里的杂志:“不是说他在兰州的一所初中当老师么。” 江天晓扭头看向窗外,他们离开时武汉尚是深秋,这会儿已是寒冬了。楼下,一地金色的梧桐叶。 “今年一月二十四才过年,”于朗看着手机,问江天晓:“还有段时间,你想不想出去放松放松?这次在兰州累着你了。三亚,想去吗?” 虽然已经和于朗在一起了,也经历了那么多事,但花于朗的钱出去玩,江天晓还是不大好意思,摇摇头:“我不累,没事。” “真的?” “真的!”江天晓点头。 “行吧,”于朗笑了:“其实我也不想出去玩,前段时间太累,现在我就想躺着不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歪了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于朗今天穿了件衬衫领的毛衫,配上他的金丝框眼睛,整个人显得儒雅又斯文。而此时他歪了身子靠在沙发上,毛衫被拉起来,却露出一截白皙削瘦的腰。 江天晓看得直了眼:“于老师,你……” 于朗闭着眼:“嗯?” 江天晓脑子一热,凑过去,把于朗的毛衫轻轻往下拽了拽:“呃,这样会……着凉……” “嗯……”于朗的嗓子拉得绵长。 然后他伸出手,搂住了江天晓的脖子,低声问:“在这里吗?” 江天晓一个哆嗦:“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啊,”于朗眯着眼,微笑着凑近江天晓:“我想,行不行?” “轰”地一把火,烧得江天晓理智全无。 虽然现在是下午三点过,大白天,但……但这样的于朗让他怎么拒绝?! “我、我们去——”江天晓一咬牙:“去床上吧!” “可以啊。”于朗还是笑着,包裹在牛仔裤下的细长双腿,却搭上了江天晓大腿。 江天晓烧着脸抱起于朗,走进卧室。 和于朗在一起之前,江天晓对“男人”的认知,一直是——强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虽然他喜欢于朗,但对于和于朗相处,对于和于朗的性,他并没有想太多。原因很简单,他觉得于朗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 可于朗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是的,于朗符合他对“男人”的认知,强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但他从没想到耳鬓厮磨时于朗会那样对他—— “舒服吗?”于朗的嘴唇几乎是贴在江天晓耳朵上:“嗯?” “……舒服。”江天晓闷红了脸。 “换个姿势,”于朗口中温暖的潮湿的气流喷在江天晓耳朵上:“你躺下……我能让你更舒服。” …… 云消雨散,于朗微凉的手指摁在江天晓的太阳穴,一下一下轻轻按揉:“这个力度可以吗?” 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两颊也微微发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盈盈如盛满了清澈的酒。 “可以,”江天晓心脏砰砰跳:“刚刚……对不起,我……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于朗含笑说。 前几天江天晓有些着凉,今天似乎有了感冒的趋势,脑袋闷闷的疼。刚刚虽是出了一场大汗,但还是昏昏沉沉。 于朗让江天晓靠在他肩膀上,为江天晓揉着太阳穴。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江天晓的鬓角上,揉了一会儿,轻声问:“好点了吗?一会儿我给你兑点板蓝根吧。” 江天晓双手环着于朗的腰,点点头,隔两秒又挺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抱会儿?” “为什么不能。”于朗停了手,手指顺着江天晓的鬓角向上,轻轻插在江天晓的头发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江天晓鼻息间全是于朗的味道——淡淡的沐浴液的橙子香。 怀抱着的这个人,他是强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但此时此刻他如此温柔,如此缱绻,如此宽容。 江天晓忽然想起周恪和迟洋,周恪大概也曾这么抱着迟洋吧?她本就有女人的灵魂。 在铜月乡的山上——江天晓想起那一幕仍会胆寒——周恪化成一滩水。 这世上的相逢和相爱,多艰难。 江天晓又想到自己,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没有父亲,有一个不管他的母亲,有病弱的爷爷奶奶——小时候到了他生日,就是他父亲的忌日,家里的气氛沉重而悲戚,没人会给他好脸色。 那时候江天晓曾质疑自己,是不是我的错?是不是我导致了我爸的死? 从没人像于朗这样温柔的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于朗,”江天晓轻声说:“明年三月,是我生日……” 于朗在穿梭江天晓发丝间的手指停了:“嗯,想要什么礼物?” “没什么想要的,”江天晓因羞涩而不敢看于朗的眼睛:“你陪着我就行了。” “我当然会陪着你啊。”于朗笑。 于朗早就从学校辞职,每天待在家里,做得最多的两件事,就是做饭和看书。 江天晓发现于朗不仅会做各种川菜,还会做粤菜和湘菜,西餐也做得美味。 比如今天早上吧,于朗说又降温了要吃点暖和的,就熬了银耳枸杞汤,配以他包的香菇牛肉小笼包。 午餐是一大盆水煮鱼,和凉拌海蜇丝,青椒炒牛里脊。水煮鱼放了酸菜,酸酸辣辣;青椒炒牛里脊又弹又嫩;凉拌海蜇丝鲜爽可口。 到了晚上,土豆泥和沙拉,土豆泥里放了咸香的坚果碎,沙拉则是把西蓝花、豌豆、玉米、生菜简单煮熟,淋上些沙拉酱,清爽又新鲜。 江天晓佩服得无话可说,想洗碗,然而于朗那设备齐全的厨房里有洗碗机。 想扫地,家里就有扫地机器人。 想给家里大扫除,被于朗挥挥手制止了:“明天请个阿姨来做吧,正好年底了。” 江天晓忧伤地想,时间久了我会不会被于老师嫌弃,我就是个吃白饭的…… “江天晓,”于朗从卧室走出来:“我要去超市,你去吗?” “嗯!”江天晓计上心头,想,对啊!我还能帮于老师提提东西什么的! 出了门,于朗说顺便散散步,于是和江天晓穿过武大,出武大南门,去广埠屯的武商量贩。 “你记得不记得,”于朗笑着说:“当时你刚开始学灵术,我让你去南门给我买一点点,你还不乐意。” “我没有!”江天晓连连摇头:“我当时就是……呃,一看那么远,吓着了。” 于朗还是弯着眼笑。 江天晓想起初学灵术的那段时间,每天都累得像死狗一样,也是那段时间,他没忍住向于朗表了白…… 当时于朗干脆地拒绝了,江天晓几乎每天都是绝望的,何盛还不解地问,是不是和于朗吵架了…… 哎……何盛。 “于老师,”江天晓问:“何盛现在,是回沉渊门了吗?” “不知道,”于朗摇头:“似乎是没有,我一个朋友说前段时间在成都的酒吧里碰见他。” “那他怎么不回沉渊门?”江天晓小声补一句:“既然他都背叛我们了。” “何盛和沉渊门有很深的矛盾,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于朗扭头看着江天晓,在已经武大校园里,人迹罕至的林荫小道上,牵住了江天晓的手:“他虽然迟疑了,但大概也并不会完全臣服于沉渊门,换句话说,像何盛这样的人,沉渊门也不会再全然接纳他。” 于朗的手有些冰凉,江天晓看前后无人,忍不住把于朗的手塞进自己兜里。 软绵绵的羽绒服衣兜里,他的手包裹着于朗的手。 于朗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他的掌心有密密麻麻的纹路。江天晓想起以前老家的人说,手心掌纹多的人,心事重。 于朗的确是心事重的人。 隔了这么久,在回想起兰州之行,江天晓仍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于朗是怎么发现何盛倒向沉渊门的?于朗是怎么想到通过主动暴露行踪的方式,检验何盛是否里应外合的? 虽然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何盛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比如坚持要江天晓按沉渊门的要求去墓地,甚至不惜为此和于朗吵架。但在当时,江天晓丝毫没有察觉到何盛的异样。 迟洋和沉渊门合作,装疯卖傻;而不知不觉间何盛倒戈沉渊门,出卖他们的行踪…… 山上的一幕幕江天晓至今后怕,如果不是周恪意外成了厉鬼,那么他和于朗就不得不面对沉渊门的人。这样的事现在会发生,以前一定也发生或类似的。 于朗的冰凉的手渐渐被江天晓捂热,两人手掌交叠,都微微出了汗。 江天晓小声叫:“于朗。” “嗯?” “没什么,我就是想……”江天晓顿了顿,说:“今年我留在武汉陪你过年,好不好?” 于朗一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也许以前的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4章 于朗闻言愣了愣,表情竟有些不自然:“这……不好吧?你不回去陪你爷爷奶奶么?” “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回家,”江天晓实话实说:“家里条件不好,过年的时候他们……心情也不好。” “今年你多带点钱回去,”于朗语气不容置喙:“三万——不,五万吧。” “哎不不不,”江天晓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陪你过年,你以前都是一个人过年吗?” 于朗点头,抬手把江天晓领子上的一小片落叶摘掉:“我一个人过年早就习惯了——不过你想留下来,当然好。” 江天晓心里甜蜜蜜地想,和于朗一起过年!一起买年货!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晚!一起包饺子! “正好,”于朗若有所思:“教教你灵术。” 江天晓:“……嗯。”是啊……还要学灵术,他们和沉渊门的事儿,还没完。 “不愿意吗?”于朗笑着,捏捏江天晓的手心:“嫌累?” “当然没有!”江天晓顿了顿,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我们和沉渊门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于朗松开了手,目光虚虚落在不远处的花坛上:“快了。” “啊?”江天晓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什么快了?” “快要彻底解决了,我们和沉渊门的事——只要你能足够强大,沉渊门就不敢再来打你的主意。” “噢……”江天晓想起沉渊门那稚气未脱的门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违和感。 和沉渊门你来我往明里暗里过了这么多次招,他发现沉渊门和他想象的差别很大——他以前想象的沉渊门,简直是个无恶不作而又组织严密的hēi社会。但现在他发现沉渊门似乎也不是那么强大,之前在柳州,呼啦啦一堆人打不过于朗,后来在兰州,还是呼啦啦一堆人,却打不过那厉鬼。 还有沉渊门对他——江天晓以前甚至想过,沉渊门如果真的要抓他,能不能直接把他套个麻袋绑走?或者,之前在兰州墓地那一次,当时何盛已经倒戈沉渊门了,如果那时沉渊门想把他捉走,只需对抗一个于朗,也许是挺有胜算的。 可这沉渊门没有。他们只是……他们只是反复说着什么,说,但也没说明白,半遮半掩。 就像……在忌惮着什么? “你今晚想吃火锅吗?”身边的于朗忽然开口:“正好家里还有火锅底料,我从重庆带来的。” “家里——呃,”江天晓有些不好意思:“嗯,想吃!” 于朗故意调笑般伸手在江天晓下巴上蹭了蹭:“不是家里吗?你现在就是我家的。” “是是是,”江天晓恨不得自己能长出根尾巴冲于朗摇一摇:“涮牛肉卷吗?” “牛肉卷可以,”于朗含笑说:“我买点鲜牛肉回去腌一下,也可以。” “牛肉卷吧?”江天晓忍不住也跟着笑:“我觉得那种单纯的肉味儿比较好吃。” “行啊,蘸料要什么?重庆人吃火锅直接蘸香油,不过你如果吃不惯,我们就再买点麻酱。” “我都行——虽然我没吃过蘸香油的。”其实蘸麻酱的也很少吃,一顿火锅好贵呢。 “好,”于朗勾着嘴唇:“我是觉得蘸香油好吃些,香油里放点蒜蓉,一点醋和盐,就够了。” 到了超市,于朗带着江天晓直奔生鲜区,牛肉卷,毛肚,黄喉,明虾,排骨,又问江天晓:“吃不吃羊肉?” 江天晓其实挺想吃的,但他想起于朗之前偶然提起过,说不喜欢羊肉的膻味,便摇了摇头:“不了吧。” 于朗带着笑意扫江天晓一眼,还是拿了一盒羊肉卷。 再去蔬菜区,土豆,藕,莴笋,青菜,海白菜,于朗手一顿,语气惊喜:“这儿有贡菜。” “贡菜?”江天晓听都没听过。 “嗯,”于朗眉眼弯弯,手里举着一包贡菜:“很好吃的,在重庆涮火锅一定会点,我来武汉之后发现很多火锅店没有……口感脆,有一点点甜味。” 江天晓看着于朗脸上不设防的欣喜,心里软绵绵的,简直想捧住他的脸吻下去。 然而这里是超市。 江天晓只好忍着,接过于朗手里的贡菜放进推车,接过的瞬间,迅速在于朗手背上揩了把油。 哎我好猥琐! 于朗倒是低声笑了:“江天晓,你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啊。” 说完就自顾自抓住了江天晓的手,也不管超市里人来人往。 江天晓的脸“唰”地就热了,一颗心上蹿下跳。超市里这么多人——再往前走,前面那个抱孩子的大妈就会看见他和于朗牵着手,穿着大红羽绒服的小姑娘也会看见他和于朗牵着手,哦还有那两个打情骂俏的服务员……他们,很多人,都会看见他和于朗牵着的手。 他们都会知道,他和于朗是一对。 这个认知让江天晓几乎跳起来。 不怪他没出息,他实在自卑了太久太久,上学的时候家里穷又没人管,总觉得自己连运气都比别人差了好大一截;到了武汉,念个平淡无奇的二本,每天都愁着打工赚学费,又是出身小县城。能和于朗在一起,已经是他全然意想不到的事情,最开始于朗拒绝他的表白,他虽然难受的要死,但心里并不意外——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于朗呢。 但现在,于朗不仅和他甜甜蜜蜜地谈恋爱,还愿意承认他们的关系——无论是对何盛和沉渊门,还是对不认识的路人。 这是多么大的肯定啊。 回到家,于朗开始准备晚上的火锅。江天晓凑过去帮忙。 “洗菜切菜会吧?”于朗指指堆成小山的蔬菜:“土豆两个,藕一节,洗干净切了。其他菜你看着洗。” “嗯。” 江天晓把土豆洗干净了,用钢丝球刮去皮,来到菜板前和于朗并肩而立。于朗在做虾滑,见江天晓一手抓着土豆一手攥着菜刀就要切,叹了口气:“不是你这么拿刀的,容易切手。” “呃……”江天晓惭愧,他初中就开始住校了,还真没怎么做过饭。 “这样,”于朗洗了手,站到江天晓伸手,双手抓住江天晓的手:“用指节顶着刀片,这样才不会切到指尖。” 他的左手包裹着江天晓的左手,指节向外拱起顶着刀片,右手握着江天晓的右手,教他如何拿刀。 于朗比江天晓矮一些,此时,他微微低头,下巴正好垫在江天晓的肩膀上。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 江天晓忍不住心猿意马:“啊……呃,我会了。” “嗯,”于朗放下手,身子却没动:“你切两下我看看。” 切——噢左手指节顶着刀——于朗的呼吸拂在我脖子上了。 江天晓几乎受不了于朗有意无意的撩拨,勉强定定神,切了两片土豆。 “厚了,”于朗笑:“你这是土豆块了。” 于朗的笑声低低沉沉,他贴得太近了,江天晓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于朗——”江天晓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顾手上湿漉漉的,一转身捧住于朗的脸吻了下去。 他心里像摇曳着一把火,嘴上也就没了缓急,侵略般急促。 于朗却并未因他的来势汹汹而不适,温顺地接纳着江天晓。 一吻毕,于朗的嘴唇水光一片,似乎也有点红肿。 “呃我——”江天晓羞愧道:“我刚刚没忍住……” “没事啊,”于朗笑着,伸出食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还不错,有进步。” 江天晓心想你再撩我这火锅就做不成了…… 重庆带来的火锅底料果然够辣够麻,火锅才吃一半,江天晓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不过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舒服最美味的一顿火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辛辣的热气,于朗的脸就在对面,他垂着眼,小心地把一块块虾滑下进锅里;又或者他是捞起一筷子贡菜夹进江天晓碗里,眼含笑意地说:“可以了,你尝尝。” 窗外,天已经黑了,一户户人家亮起灯。万家灯火在眼前,咕嘟咕嘟的火锅在眼前,于朗也在眼前。江天晓小时候,默默羡慕过其他同学很久很久,他羡慕他们能和爸妈坐在一张桌子上,有说有笑地吃晚饭。 而现在,寒冷的冬夜里,终于有个人陪着他,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大快朵颐。 这个人会给他调蘸料,给他涮毛肚,给他夹菜。还会温柔地告诉他可以吃了,问他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他那么好,满足江天晓所有幻想过的没幻想过的美好和期待。这一刻,江天晓想,这顿火锅我愿意吃一辈子。 “愣什么,”于朗说:“把土豆夹来吃了,煮很久了。” “噢——”江天晓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到了睡觉的时候,于朗把江天晓的枕头从他卧室抱出来:“今晚你去小屋睡。” “啊?”江天晓懵了:“为什么啊?”明明从几天前开始他就睡到了于朗卧室的大床上。 “你……”于朗抿抿嘴唇:“你来我床上睡的这几天,我们哪天没有……我腰不舒服。” “……”江天晓一想,还真是,瞬间无比羞愧:“对、对不起!” 于朗:“所以你今晚自己睡去。” “我今晚……忍住,行不行?”江天晓可怜巴巴地看着于朗:“你总是脚凉,我想给你暖脚……” “不行,”于朗摇头,顿了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垂着眼说:“你忍得住,我……忍不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5章 江天晓被于朗那七分无奈三分羞涩的表情激得想当场扑倒他,使劲儿换了几口气,才忍住自己的冲动,伸手接过枕头:“嗯,那我今天睡小屋……” 很心机地咬紧了“今天”两个字,贼兮兮地暗示于朗,只是今天睡哦,明天……明天还是想和你搂着睡! 于朗笑笑:“好。” 江天晓一个人默默躺在之前睡过的床上,不由自主想起一句诗:寒衾多年冷似铁…… 唉,完全是心理原因,电热毯热乎着呢。 江天晓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些,忍不住想,于朗现在在干什么?他睡着了吗?应该——应该没有吧? 毕竟现在也就十一点过,按这些天的作息,他和于朗这个点儿,应该正在……那什么。 唉不行,不能想,一想就躁动。 横竖是睡不着,江天晓摸出手机想打两盘王者荣耀,解开锁屏,却见左上角显示有微信消息。 点开微信,江天晓一愣,竟是……何盛。 何盛倒戈沉渊门之后,江天晓再没和他联系过——当然他也没联系过江天晓。 何盛发过来一个PDF文件。 其余什么都没说。 江天晓心下疑惑,接收了那个PDF。点开了,入眼竟然全是繁体字。江天晓眯起眼细看,还好,是带着标点符号的。 陈白,字明,柳州人,以荫官至永川县县主簿。少颖异能文,讲求性理,旁通算术。同治二年罢官,广为游历,至奇台,时妥明贼兵据奇台,明力抗之,遇害。未收其骸。 一页PDF,短短四行。 是影印版,右上角写着“清史稿”。 江天晓皱着眉把这短短四行字看了好半天,他的语文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经过了高考的,理解大概意思并不难。陈白是柳州人,在永川当过官,很聪明,同治二年在奇台被叛军杀死,没找到尸体。 江天晓接着查了奇台。奇台,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东北部,天山北麓……他接着查了妥明。妥明,东干族阿訇,叛乱后自号清真王…… 江天晓握着手机的手出了汗。他看得出来,这个陈白一定和于朗乃至沉渊门都关系匪浅,他在永川做过官。并且,他是柳州人……江天晓想,这是巧合吗?我们不久前才去过柳州啊。 于朗说,陈白是他父亲的爱人,当时陈白带走了他父亲的一魄,后来他父亲寻回了这一魄。但,是在一百多年之后…… 冥冥之中,半隐半现的线头仿佛从眼前一晃而过,江天晓愣了愣,没抓住。 是什么呢? 而且,何盛为什么要这样?发给他一个PDF,却又不明说什么意思。和之前沉渊门的做法,多么相似。 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为什么不直说?不能,还是不敢? 江天晓转念一想,他妈的这帮人是不是故意这么吊着我,以此挑拨我和于朗的关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江天晓直接给何盛发了信息:看完了,什么意思? 何盛秒回:陈白在永川做过官,死于1863年,在奇台,这个人非常重要,你记住这个人。 江天晓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记住他?你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直说吧! 何盛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但过了好一会儿,只发来五个字:现在不能说。 去你大爷的不能说,糊弄谁呢。 江天晓:“算了吧,你们不用这么费劲地离间我和于朗了。” 何盛:“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年轻人在西北遇见了逃难的难民,跟着走了一路,才发现那些人已经死了。” 江天晓当然记得。 他不仅记得何盛讲的内容,他还记得那次在马头镇的破屋子里,沉渊门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亲眼见到了那一幕。 而那个所谓的年轻人,却变成了于朗。 何盛:“那个年轻人是于朗。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想安安稳稳活下去,就不要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于朗。一会儿你把我拉黑,聊天记录也删掉吧。” 江天晓觉得自己就像只苍蝇般找不着北。什么叫“那个年轻人是于朗”?那个故事不是清朝的事儿么?扯什么淡,骗三岁小孩儿吗?不过,那个人倒是有可能是于朗的父亲,如果上面那段《清史稿》里的内容是真的,那么陈白去了西北,于朗的父亲会不会去西北找他?因为他带走他的一魄?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就在江天晓正满心疑惑的时候,何盛又发来一条信息:“于朗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是什么病,他还没有告诉你吧?你自己……多想想。” 对了!于朗的病! 那天在山上,沉渊门的“李医生”似乎想说,但话没说完就被厉鬼打断了。 之前江天晓也问过于朗,后来怎么了来着……反正也是有个什么事儿,给岔过去了。 这儿久了,于朗确实没说,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不过,何盛这个语气,他好像知道? 江天晓问何盛于朗的病是怎么回事,然而消息没发出去。何盛把他拉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天晓被于朗从被窝里拔了出来,是真的“拔了出来”。于朗大概是刚做了饭的缘故,双手被自来水冲得冰凉,猛地贴在了江天晓脸上。 “嘶——啊啊啊!”江天晓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清醒了。 “还睡呢?”于朗笑着问:“几点了你知道吗?” “呃……”江天晓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快一点半才睡:“几点了?” “九点过了,起来吃饭吧。”于朗抱着手臂站在窗前,他上身一件纯白V领线衫,下身一条深蓝牛仔裤,整个人的线条干净又利落。 真好看啊。 江天晓晃晃神,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来了——辛苦了。”眼睛却黏在于朗白皙的锁骨上挪不开。 于朗显然也注意到了江天晓的目光,挑眉笑了笑,没说什么。 洗漱完坐到桌前,今天的早餐是醪糟鸡蛋和烧麦。 “早上出去跑步,顺便买了点儿烧麦,”于朗说:“这家的很好吃,你尝尝。” 湖北的烧麦和北方不一样,北方烧麦里是肉馅,湖北这边却是糯米。 江天晓咬了一口,糯米里似乎是和了肉馅儿的,有点咸。 “好吃!”江天晓说:“以前没吃过……” “你说你,”于朗支着下巴看向江天晓:“来武汉也这么久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吃过?” “我……”江天晓有点窘:“我都是吃食堂。”不仅是吃食堂,而且是吃食堂里最便宜的。学校食堂什么最便宜?馒头和炒包菜。 “你啊……”于朗轻轻叹了口气:“晚上去汉口吃吧,汉口的蟹脚热干面不错。” “嗯!”江天晓连连点头。 “吃完再给你买几身衣服去,”于朗说:“你那件羽绒服还是太薄。” “唔……”江天晓心里像“嘭”地一下开了瓶香槟,和于朗逛街!是不是要牵着手? “你在想什么?”于朗扯过一张纸巾擦擦嘴:“贼豁豁的。” 江天晓被抓了包,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们在外面能牵手吗?” 于朗沉默,半晌后扬扬眉毛:“你想在外面接吻也可以。” 江天晓:“……”完全撩不到于朗怎么办! 这么你来我往地开过几句玩笑,江天晓心里的疑问竟然减轻了不少。他从昨晚憋到今天早上,想问于朗陈白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想问于朗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也想问于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他。 但此时此刻看着目光盈盈坐在他对面的于朗,他却什么都不想问了。有些事,于朗不说,一定有他的原因。再说了,什么陈白不陈白的,很可能是沉渊门和何盛随便找了个借口来糊弄他,目的,无非是离间他和于朗。 可他和于朗在一起,于朗这么温柔这么好,他凭什么要相信那些人干巴巴的几句话,而怀疑一个有血有肉的于朗? 这么一想,心里轻松了不少,江天晓忍不住走过去搂住于朗,双手环着他的腰,低头吻他。 于朗温柔地接纳他,唇齿间有醪糟留下的,淡淡的酒香。 吻了好半天,两人黏黏糊糊地分开,于朗呼吸有点急促:“你……别以为这样,下午我就会可怜你。” “嗯?”江天晓没听懂:“下午要干什么?” “接着教你灵术,”于朗用手背抹了抹下唇:“……你是没吃饱么,还咬上了。” 江天晓知道自己刚才太激动,牙齿磕到了于朗,紧张地凑近了问:“没破吧?我看看——” “没事,”于朗的手背抵在嘴唇上:“你去给我倒杯水。” “噢,好。” 于朗喝了水,捏着江天晓下巴警告他:“下次不准这么没轻没重……你真给我咬破了,不太方便见人。” “嗯嗯我不会了!”江天晓顿了顿,开玩笑问:“要不你给我咬回来?” 于朗眯起眼,目光意味深长:“你还……想这样?” “啊?”江天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说——就是说——字面意思!” 于朗笑笑,轻声嘀咕:“真是笨死你算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6章 晚上于朗带江天晓去汉口吃了蟹脚热干面,江天晓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吃法,但螃蟹的味道又鲜又辣,很好吃。于朗又点了莲藕排骨汤,武昌鱼,洪山菜薹。都是武汉的特色。 吃完了,江天晓两颊红扑扑的,辣的。 “这么辣么?”于朗面不改色:“我还没觉得辣呢。” “有点儿……呼。” “喝杯奶茶?”于朗看着前方:“有一点点。” 一点点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江天晓摇头:“呃,算了吧,人太多了。” “没关系,排一下吧,”于朗嘴角掀起一点笑意:“反正出来玩就是浪费时间。” 江天晓一愣:“……浪费时间?”所以于朗不愿和我出来玩是吗? 于朗扬扬眉:“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是浪漫。” 江天晓:“啊?没听过。” 于朗放慢了语速:“浪漫就是,慢慢地,浪费时间。” 街边五光十色的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珠里,一片流光溢彩。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于朗笑笑,没再说话。 两个大男人跟着一群小女生排队买奶茶,虽是晚上,但还是有些显眼。江天晓发现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个短发齐刘海姑娘一直偷瞄于朗,但他发现是发现了,也没法说。 诶……别看了……两个男人一起来买奶茶,你还不明白吗?! 没一会儿,齐刘海姑娘的女伴,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齐刘海姑娘捂住嘴,就看着于朗笑了。 过分了啊!怎么还笑起来了! 于朗直直站着,既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江天晓一咬牙,伸手攥住于朗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冷不冷?” 于朗瞟江天晓一眼,目光飘了飘:“是有点冷。” “呃,那我……给你捂捂。” 于朗嘴角一弯:“嗯。” 江天晓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当着别人的面和于朗亲密,表面上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其实紧张得要死。 他没敢再看那姑娘,只是紧紧攥着于朗的手,很快两人贴在一起的手心出了汗,但谁都没放开。 一直到他们拿到奶茶,离开了一点点,江天晓才悄悄松了口气。 嗯,好像也没什么嘛。 “你刚刚,”于朗笑问:“怎么突然……” “那个女的一直看你,”江天晓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你注意到了吗?” “嗯……就因为这个?” “她还看着你笑,”江天晓想起来还有点不爽:“太没礼貌了吧……”其实心里想的是,那妹子笑起来还挺可爱的,简直是活生生的撩拨我家于朗! 于朗捏了捏江天晓的食指:“我又没冲着她笑,你这醋吃的。” 江天晓知道自己有点儿小心眼儿了,默不作声。和于朗在一起之前他没谈过恋爱,更别说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谈恋爱,他想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却听于朗接着说:“不过这样我喜欢。” 呃? 于朗硬逼着江天晓给家里打了五万块钱,江天晓起初不愿意,他捏着江天晓耳朵说:“你懂不懂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懂、懂。” “所以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过年不回家,还不该给家里打点钱吗?!” “太多了……”五万!他爷爷奶奶估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不多,”于朗笑:“这不是都把孙子卖给我过年了么。” 最终五万块钱还是打过去了,江天晓给爷爷奶奶说跟着老师做生意赚了钱,把他俩高兴坏了,直说自己孙子出息了,在电话里就商量起来了,买个新冰箱。 于朗在一边儿安静地听着。 挂了电话,江天晓对于朗说:“谢谢你,于朗。” 于朗低叹口气:“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和我见外。” “不是见外,是真的……谢谢你,”江天晓小声说:“我第一次见我爷爷奶奶这么高兴。” 于朗摸摸江天晓头顶:“他们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吧,”江天晓皱眉:“就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出车祸去世了,就是我生日那天,他去给我买饼干,路上出的车祸……撞他的人一直也没抓着。我妈改嫁之后也不管我,我爷爷奶奶可能觉得我爸的死和我有关吧,外加他们又恨我妈。” “……”于朗垂眼凝视江天晓,几秒后,凑过去在他嘴角上吻了吻。 “我小时候不懂事儿,还想,我如果不是那天出生就好了,老天安排那天有一辆车要从那条路上过,我如果能晚生一天或者早生一天,我爸就不会——” “别这么想,”于朗低声打断江天晓:“只是意外,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心里也明白,对不对?” “对,”江天晓见于朗一脸严肃,便冲他笑了笑:“长大了就明白了嘛。” “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在四月,对吧,”于朗说:“四月也暖和了,明年四月……我们可以出去玩儿一圈,西藏想去吗?” “西藏?”江天晓眼睛一亮:“想!” “好,那就去西藏。” 回武汉到过年的一个多月里,江天晓仍然跟着于朗学习灵术。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天赋高”,于朗教给他的阵法和操控灵术的方法,他学得越来越快。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能精准地控制使用灵力的强度。 但于朗没再像江天晓刚开始学灵术时那样,要求他进行大量的体能和格斗训练。江天晓问过于朗为什么,于朗回答:“你的天赋这么高,把灵术学好,其他人根本不能近你的身,没必要学格斗了。” “可你好厉害,”江天晓说:“在柳州和沉渊门打的时候……” 于朗看着江天晓,认真道:“所以,你会成为比我更强大的灵术师,知道么?” “我……”江天晓被于朗说得一阵惭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超越于朗呢? 大年二十六,江天晓跟着于朗坐上了去重庆的动车。 他以为于朗会在武汉过年,却没想到于朗提起一个人:“当时在柳州,给我们送扶贫办证件的那个男的,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那男人一身西装,头上却扣着顶草帽。当时他知道江天晓是于朗的学生后,还语气十分暧昧地说,学生啊,学生不错的…… 诶!难道他当时就看出了什么? “他是我朋友,”于朗解释道:“他家以前也是灵术家族,但他太爷在重庆做生意,成了富商,十年文.革的时候,他家被打击得很惨……到了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爸了。” “啊?”江天晓愣了愣:“……这也太……” “没办法,”于朗淡淡道:“就算是灵术师,说到底还是个人,遇上大的动乱里,也逃不掉——明年他爸过七十岁生日,我不一定有空回去,过年回去看看吧。” “唔,好。” “正好带你去看看我老家,”于朗笑了:“虽然是古镇,但规模小,没怎么开发,人很少。” “嗯。”江天晓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很久之前——他还没和于朗在一起的时候——于朗曾说,有机会带你去永川。 没想到今年过年就能去了!而且现在吧,江天晓暗搓搓地想,现在我和于朗的关系,那已经不同往日了,现在去,是不是类似于……于朗带我回娘家? 当然江天晓就是想想,虽然那什么的时候于朗在下面,但他根本不敢肖想什么“于朗叫我老公”之类的事儿,原因很简单,以于朗的实力,揍十个他都不是问题。 偷着想想吧。 武汉到重庆坐动车要六个小时,于朗坐在靠窗的位置,江天晓坐在他身边。 过宜昌之后,隧道便一个接一个地多起来。 “在过一会儿,手机就完全没信号了。”列车经过某个隧道时,于朗附在江天晓耳边低声说。 黑暗中,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勾得江天晓头皮发麻。 下一个隧道,江天晓一把揽住于朗的脖子,在他脸上无声地亲了一下。 亲完,列车出隧道。 明亮的天光让江天晓猛地感到一阵羞耻。车上这么多人…… 于朗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然而列车再次驶进隧道的时候,于朗直接站起来,俯下身捏着江天晓下巴,和他接了一个短促的吻。 舌头还在他嘴唇上舔了舔。 列车驶出隧道。 “……”江天晓像只被夹了尾巴的猫,瞪圆了眼,看着于朗。 于朗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坐姿,胳膊肘撑在窗台上,面朝窗外,一脸认真地欣赏风景。 哎……江天晓有点想笑,于朗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好正经啊……所以在一起之前那么严肃,也是假装的吗? “于老师,”江天晓贱兮兮地故意用了这个称呼:“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问。” “你……”江天晓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乘客都要么睡觉也么玩手机,才放下心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于朗看向江天晓的眼睛,但很快转开了视线,几秒后,他笑着说:“这个太难回答了,哪有确切地某一个时刻呢?不知不觉就……”顿了顿,低声说:“觉得你,傻得还挺可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7章 动车到达重庆北站。 重庆的温度没有武汉低,但空气的湿度明显比武汉大。江天晓吸吸鼻子,暗想怪不得都说重庆出美女,湿度这么大对皮肤好啊。 ……也怪不得我家于朗长得这么秀气这么白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愣什么呢,”于朗拍拍江天晓肩膀:“嗯?” “……我第一次来,”江天晓挺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儿激动。” “走吧,”于朗拉起拉杆箱,也笑了:“龙克来接咱们,去吃火锅。” 龙克就是之前在柳州帮他们办了假证的男人,也是永川人。 “于儿,”龙克见了于朗和江天晓,大步迎上来,一把揽住于朗的肩膀:“今年舍得回来过年啰?” “你老汉儿的生日我够呛能来,”于朗也讲起畅快的重庆话:“就回来了。” “又见面咯,”龙克换了普通话,笑着看向江天晓:“小朋友。” “……啊,你好。”江天晓有些微不服,我现在是于朗男朋友!不是小朋友!但于朗没主动对龙克说他们的关系,他也不敢说什么。 “走走走,火锅店都订好了,”龙克还揽着于朗的肩:“提前半个月才订上,老火锅,安逸得很。” 于朗抬手捏住龙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挪开了他的手。 “哟,”龙克软软地瞥了江天晓一眼,问于朗:“有人要吃醋吗?” 于朗:“快走吧,我饿了。” 之前在柳州的时候江天晓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龙克,现在便忍不住悄悄打量他。龙克比于朗稍矮点,虽然于朗说过龙克和他同年,但龙克打扮得特别年轻,短短的寸头,棕色卫衣,下身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又细又长的腿。 长得……长得也挺好看,眼睛圆圆的,巴掌脸。 总的来说就是挺……可爱?用这个词形容男人似乎有点违和,但江天晓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词了。江天晓猛地想起来,之前于朗好像提过那么一句,说龙克喜欢男的…… 卧槽,那今天就是三个基佬的聚餐? “这次回来准备干啥?”龙克边开车便问。 “没什么事儿,过个年,带小江回松溉看看。” “哎哟……”龙克笑嘻嘻地问江天晓:“小江,谈朋友没有啊?” “啊?呃……”江天晓没想到龙克会问这个问题,心虚地看向于朗。 “谈了,”于朗大方地抓住江天晓的手:“你就非要在这儿嘚瑟两句——你不是看出来了么?” 江天晓一惊,龙克看出来我和于朗的关系了?怎么我没看出来龙克看出来了? 龙克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我早看出来了——在柳州的时候,小江就对你有想法,是不是啊?” 江天晓:“……” 于朗扬扬眉毛:“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龙克边笑边摇头:“于朗你……” 虽然在大街上手也签过了,但于朗这儿坦荡地承认他俩的关系,江天晓心里还是激动得不行。 “你晕不晕?”于朗忽然问。 “我……”江天晓心说是有点儿晕,于老师也太直白太坦荡了! “这边的路就是这样,你不舒服就打开窗户吹吹风。”于朗说。 “噢,好。”江天晓反应过来,原来于朗说的是这回事。重庆不愧是山城,连公路都是起起伏伏弯弯绕绕的。 江天晓向窗外看去,冬天的重庆依旧葱葱郁郁,树上的叶子像浸过水一样,呈现出润泽的绿色。 到了火锅店。 龙克预定的是九宫格,麻辣牛油锅。 江天晓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翻滚不止的火锅。 “你要不就在开水里过一下再吃?”于朗问江天晓。 “不……了吧,”江天晓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有机会吃正宗的重庆火锅……” 开水涮一下?那也太怂了吧?再说我现在可是重庆人的男朋友啊! “哎哎,小江,”龙克招呼江天晓:“多吃点啊。” “嗯……”要不是龙克一脸热情,江天晓简直怀疑龙克暗恋于朗多年,这会儿是借机报复他呢。 服务员把鸭肠送上来。江天晓从没吃过涮鸭肠,夹起长长一条,放进了锅里。 “诶,”龙克说:“这个是涮的,不用煮。” “啊?” “鸭肠涮几下就可以,”于朗把自己涮着的鸭肠夹进江天晓碗里:“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唔。”江天晓有点儿窘迫。 于朗:“好吃吗?” 江天晓连忙点头:“嗯,挺好吃的。” 于朗没说什么,却又涮了几条鸭肠,夹给江天晓。 没一会儿毛肚上来了,于朗干脆说:“你吃吧,我给你涮。” “呃不用,我——” “没事,”于朗温和地笑笑:“你吃就行了。” 很快于朗给江天晓涮的毛肚牛肉黄喉就在江天晓碗里堆起一个小尖儿。 龙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轻声说:“于朗,他是1?” 于朗扫他一眼,没说话。 “哎告诉我嘛,”龙克撑着下巴:“这样,我先坦白个秘密,我是0。” 于朗面无表情道:“这不是秘密。” 龙克气急败坏:“江天晓,你在上面还是下面?” 他声音有点大,邻桌的几个男人“唰”地扭头看过来。 江天晓吓了一跳:“我我我——我在——” “他在上面,”于朗又给江天晓夹了一块酥肉:“有问题吗?” “没,没,”龙克表情暧昧:“嗯……挺和谐的哈。” 他说完,邻座一个满脸横肉颈上戴条银链子的大哥附和道:“嗯,和谐!” 江天晓:“……” 龙克冲银链子大哥点点头,扭头对江天晓说:“哎重庆就是这样啦,习惯就好,没几个直的。” 江天晓愣怔。你们山城这么开放的吗。 吃饱喝足,龙克直接开车往永川走。 江天晓被辣得够呛,整个人都有点儿蔫儿,嘴唇红肿。 于朗递给他一瓶冰镇可乐:“慢点喝。” “嗯。” 龙克一面打方向盘一面笑了:“于朗,老子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么疼人。” 于朗笑笑。 “诶,”龙克接着说:“回去见了我老汉儿,你俩还是收着点啊,我一个弯的就够他气了,他要是知道于朗也弯了,不得崩溃。” “龙叔最近怎么样?”于朗问。 “还那样,”龙克耸肩:“精神得很,打麻将年轻人都打不过他。” “那就好。” “好啥子哟,”龙克摇头:“上个月他加了个同志交友群,说想给我找对象,那帮在群里发裸照,给我老汉儿气得,以为我也那样……没把我腿打断。” 江天晓忍不住“噗嗤”笑出来:“……龙哥,你爸……好新潮。” “你叫我什么?!”龙克忽然尖叫:“不要叫我龙哥!” 江天晓:“啊?那叫什么?” “叫我克克!龙龙!什么都行!不要叫我哥!我没那么老!” “……噢,老龙?” 这下于朗也忍不住了,赞许道:“老龙不错,很亲切。” “于儿,”龙克表情幽怨:“咱们现在可是小姐妹了……” “谁他妈和你小姐妹,”于朗难得地爆了句粗:“我可没画了眼线出门。”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江天晓能感觉到,于朗心情很不错。虽然于朗平时也不是个易怒的人,但此时此刻,江天晓明显觉得,于朗是放松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先是去柳州,又是去兰州,一件事连着一件事,他们的神经都绷得太紧。而此时此刻,汽车行驶在公路上,两旁是碧绿的山野,又有个健谈的龙克在,江天晓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他甚至想,以后,等他们能彻底摆脱沉渊门,那就陪于朗回重庆吧?这地方山好水好,有吃有喝,真舒服。 到达永川。 永川是重庆下面的一个区,但离主城区稍远了。龙克说今天不回松溉县,先住在永川城区。江天晓这才知道,龙克平时住在城区,他爸住在松溉县的老宅子里。 龙克家不大,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但收拾得很整洁。 “哎呀,”龙克开开空调,伸了个懒腰:“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两张床呢,早说啊。” “你这屋子,”于朗环视:“提前收拾了好久吧?” 龙克“嘿嘿”笑了两声:“是噻,知道你有洁癖。” 进屋,原来是一张大床,被龙克分开来,成了两张单人床。 龙克撸起袖子:“再给你们合上……” “不用了,”于朗拽住他:“怎么都是睡觉。” “我这不是希望你们那个……宾至如归嘛,”龙克冲江天晓挤挤眼:“我这房子吧虽然隔音不好,但是我睡觉习惯戴耳塞,你们随意,随意,啊?” 江天晓无语。这人是不是三句话不开黄腔就难受?! “那你去打开热水,我俩洗澡,”于朗竟然也压低声音,语带调笑:“我俩一会儿要开始‘随意’了。” “诶!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了啊,”龙克抱着手贼笑:“尺度见长。”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留下满脸通红的江天晓,和双眼含笑的于朗。 “于朗……”江天晓喉咙发紧:“我们一起洗澡吗?” “我逗他,”于朗笑着,伸手捏捏江天晓的脸:“昨晚刚做过——今天想都不要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8章 第二天,依旧是龙克开车,出发去松溉古镇。 “现在镇上的人已经不多了,”龙克向江天晓介绍说:“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剩下的大都是老人。镇子么又太小,也不好开发成景点。” 江天晓:“嗯,我知道——农村基本上全是这个情况。” 龙克悠悠叹了口气:“是噻,变化太大了,太快了……我记得我小时候,镇上人还多得很,过年啊,办喜事啊,热闹得很。到了现在,就不行了,我有时候就想不通,那么多人去城里,以后这些老房子,该怎么办?” 江天晓想了想,说:“但城里确实有城里的好处。”农村和城市,小城市和大城市,都有着无法消弭的差距。江天晓想,我要是没有考到武汉去,怎么会再次遇见于朗?虽然他现在已经明白,即便他可以从农村走到城市,从小城市走到大城市,但他注定要付出不可躲避的代价——比如经济上的困窘,比如孤单和无助,比如无从寻觅的归属感。但是,因为于朗,他觉得这些代价,都值了。 中午,到达松溉古镇。 确实是古镇,街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是木质,色泽沉沉,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 然而镇上的人的确很少,江天晓跟着龙克和于朗走过几条街,也只见了三五个老人坐在茶馆里聊天。 沿着一条又窄又滑的小径直行,小径两旁是繁茂的植被,这季节,三角梅竟然开着花。 终于在一栋木房子前停下。这房子看着是全木质的,有两层,江天晓抬头,看见房顶的瓦片上长了厚厚的青苔。 两扇对开的大门敞了条缝,龙克一把推开,大喊:“老爹!!!” “你个龟儿子还知道回来!”屋里闪出一白发老人,大步迎上来,他瞪龙克一眼,然后使劲儿拍了拍于朗的肩膀:“于儿可算回来啰!” “龙叔,”于朗笑着说:“真是对不住,我这几年……” “哎我晓得我晓得,”老人豪爽地挥手:“你们知识分子,忙嘛——这个娃儿是?” “我叫江天晓,您叫我小江就行,”江天晓连忙说:“我是于朗的……学生。” “唷,大学生啊!”老人点点头,一扭脸劈头盖脸地骂龙克:“龟儿子!你看看于儿和小江,你以前就不好好念书嘛,你要是……” “老汉儿我错啰我错啰,饿得很了!吃饭吧!”龙克连忙搂着他老爹的肩膀,里面招呼于朗和江天晓:“来吃饭吧!” 穿过绿草摇曳的院子,进了屋。 虽然开着白炽灯,但不知是不是木头发暗的缘故,屋里还是显得有些暗沉沉。一脚跨过门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水墨画,上面画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江天晓也认不出是谁。 左拐,便见一张八仙桌,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 “昨天才杀的红头鸭哦,”老人笑着对于朗说:“晓得你爱吃酸萝卜煨鸭子。” “的确是,好几年没吃到了……”于朗道:“在外面倒也点过,但总是没您做的这个味儿。” 龙克叫江天晓和他去舀饭,只见他拿了三只碗,一个盘子。 “诶?”江天晓说:“少拿了个碗。” 龙克头也不抬地说:“我爸要用盘子吃。” “啊?” “他吃得多,”龙克笑着把碗递给江天晓:“我爸饭量大,那可是出了名的。” 江天晓眼睁睁看着龙克舀了尖尖一盘子米饭。 回到饭桌上,于朗已经给四人倒好了酒。龙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笑嘻嘻地对于朗说:“你这一来,老汉儿把藏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 “这是好酒,于儿,今天咱们两爷子喝个痛快。”老人举起酒杯。 “我敬您,”于朗起身:“这几年没回来看您,给您赔罪了。” “不碍事,我好得很。” 于朗和龙叔用重庆话聊天,江天晓能听懂得不多,只好埋头吃吃喝喝。都说川渝美食多,江天晓算明白了,无论是于朗还是龙叔,他们都不是厨师,却能把菜肴做得香辣鲜美。大概对美食的热情和追求,已经深入到每一户人家。 午饭吃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雨。 这一点上,重庆和武汉倒是类似——冬天也下雨,那缠绵淅沥的雨,把寒意和湿意层层叠加。 但在这古镇,听着雨声哒哒地打在瓦片上,倒也不冷,反而觉得落雨声悠长柔和,如同婉转的歌。 江天晓看着于朗和龙叔、龙克聊天,龙叔已经喝得脸色发红了,被他那白胡子衬托着,有几分鹤发童颜的意思。于朗的嗓音比平时低沉些,他也喝了不少酒。江天晓忽然想,是不是除了诡异的沉渊门之外,其他灵术师也不过是过着普通的生活?像龙叔和龙克,龙叔住在镇上,据龙克说,龙叔每天的生活就是打麻将摆龙门阵外加养花;而龙克,虽然会灵术,但平时主要给人看风水,结婚选日子啊买房子选房型啊什么的。 等到他们彻底了结和沉渊门的事,江天晓想,大概也会像龙家父子一样,过上平静的生活。 一顿饭从十一点半吃到快一点,龙叔终于说有些困了,晚上继续。 那白酒的后劲儿大,江天晓虽然只喝了一小杯,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于朗更是醉得厉害,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发红,湿漉漉地看着江天晓。 “你,扶一下我。”于朗哑声说。 江天晓腿也有点软,胳膊环住于朗后背,穿过他腋下驾着他。 龙克打了个嗝:“老汉儿这酒真他妈厉害……跟我来。” 好在于朗身子虽然软,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江天晓架着于朗,随龙克上楼。 楼上没开灯,走廊里幽暗得如同夜晚。 进屋,开灯,龙克指指屋里的雕花大床:“你俩睡这屋——老爹以为于朗一个人回来,就收拾了一间屋子——反正你俩也睡一起。” 江天晓迷迷糊糊地点头:“啊……谢谢龙叔。” 龙克打了个哈欠,带上门走了。 江天晓扭头,就见于朗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于老师……”江天晓走过去,甩甩脑袋,弯腰看向于朗:“你……还好吧?” “没事,”于朗捏捏眉心:“就是好久没这么喝过了……” 于朗脱了鞋,身子往后一倒。 窗外雨声淅沥,江天晓小声叫于朗:“于老师,我帮你脱一下衣服?” “嗯。” 于朗大衣里面穿着件带拉链的毛衣,江天晓为他把拉链拉开,再抬起他的胳膊,把毛衣的袖子拽出来。 这时于朗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江天晓只好轻轻把毛衣从于朗身下抽出,手向下,略微有些颤抖地,为于朗解皮带。 我不是耍流氓不是趁人之危啊!江天晓心里一遍遍重复着,我帮我男朋友脱衣服天经地义! 可于朗身上带着微微酒气,又这么乖巧地任人摆布,江天晓再理直气壮,也禁不住心虚了。他小心抽出于朗的皮带,呼吸有点粗。 然后,他解开了于朗的牛仔裤的纽扣。纽扣解开了,再就是牛仔裤的拉链。拉链也拉下来了。 露出于朗浅灰色的内裤。 江天晓脸红心跳,深深换了口气。 于朗现在的模样——乖乖闭着眼,上身一件白T恤,下身的牛仔裤敞开着,露出内裤的边缘——江天晓看了几眼就把持不住了。 食色性也哦不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江天晓本就有点醉,此时更是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拽住牛仔裤的裤腿,轻轻把牛仔裤从于朗腿上褪下。 雨声缠绵,屋内昏暗,于朗两条笔直的腿,简直像白玉一样,让江天晓移不开眼。 从他紧实修长的小腿,到凸起的膝盖,到白皙的大腿。再向上,于朗的瘦劲的腰,江天晓知道,虽然瘦劲,但却很软——“啊!” 江天晓猛地叫出来。 怎么——怎么于朗的颈动脉——又黑了?! 明明刚才还什么事儿都没有! 脑子里的绮思瞬间消失,醉意也烟消云散,江天晓瞪眼看着那黑色的动脉——为什么?!于朗并没有剧烈地使用灵术啊?! 怎么办?要叫龙克吗——不,不行,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甚至连何盛都不清楚原因。不能叫龙克。 可如果于朗还像以前那样一睡两三天怎么办?! 江天晓轻轻抓住于朗的手,低声叫他:“于朗?” 于朗已然熟睡,毫无反应。 这一刻——后来江天晓觉得这真是命运使然——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何盛的话。 何盛发给江天晓的最后一条微信,说,于朗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是什么病,他还没有告诉你吧?你自己……多想想。 而于朗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的病。 也许是和于朗“在一起”的事实给了江天晓勇气,他在心里小声安慰自己,你已经和于朗在一起了,你想多了解一些他的病,这没什么不对的…… 江天晓伸手,捏住于朗T恤下摆的一角,拎了起来。 然后他手一抖,放下T恤。 他看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从于朗的脖子向下,他的颈动脉,像有生命的蛇类一样,蔓延进他的左胸口——也就是心脏的位置。 江天晓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了于朗的左胸上。 他没有听见心跳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9章 短短一瞬间,江天晓的脑子里滑过无数念头——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心脏?因为何盛说他是清朝人?不,不是——怎么可能。 那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心脏? 啊——为什么,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于朗的心跳呢? 大脑一片空白。 “呼……” 江天晓身体一震,抬起头,就见于朗又悠悠呼出口气。 而他的颈动脉,竟然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 于朗脸颊微红,双眼张开一条缝:“你……干什么呢?” “我,”江天晓愣愣的:“我……帮你脱衣服。” “脱完了?”于朗语带醉意,笑了:“来睡会儿吧。我好累。” “嗯……”江天晓迟疑片刻,脱掉自己的衣服,散开被子,把自己和于朗裹紧。 于朗手脚冰冰凉凉,他像之前两人同床时一样,把自己塞进了江天晓怀里。也许是终于获得了温暖,于朗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而舒适的喟叹。 江天晓脑子乱成一团,但还是伸手搂住了于朗的腰。 很快于朗就再次睡着了。 江天晓却睡意全无,刚刚于朗的颈动脉,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吗?可从和于朗重逢,到现在——这并不是于朗第一次喝酒啊。 从兰州回武汉之后在家的每一顿饭都是于朗做的,有时候他做了西餐,就会买瓶红酒。 这次和之前的一次次都不一样,时间很短,于朗自己也没感觉——他喝醉了。 是于朗的身体的问题?还是糟了别人的暗算?可今天和他们接触的只有龙克和龙叔。 于朗既然相信他们,那……那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江天晓忍不住收紧了手臂,把于朗搂得更紧。 窗外的雨声缠绵不止,天色沉郁,房间里也灰暗如日暮。江天晓忽然觉得有些无助,这尚且冰凉的被窝像一叶扁舟,他和于朗飘在无边无际的水中,下着雨,也看不清前面的路。 此时此刻,他别无所依,除了搂紧怀里沉睡的于朗,再没有别的办法获得安全感。 江天晓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那时于朗曾警告他,“那些事”是一个漩涡,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具体的话记不清了,但那种愿意为了于朗赴汤蹈火的心情,他现在还体会着。 把命给你都没问题,江天晓低头在于朗柔软的发丝里吻了吻,想。 这么多年,他受到过的最温柔的对待,是于朗给予的;他唯一的、神魂颠倒的爱情,是于朗给予的;甚至,于朗教他灵术,他才对自己渐渐有了信心——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差劲,是吧?当然,还有很多钱,于朗给了爷爷奶奶很多钱。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于朗给的。 江天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睁开眼时,窗外的雨却已经停了。 屋里开着灯,于朗正半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 “醒了?”于朗笑着,伸手摸了摸江天晓的脑袋:“都快七点了。” “呃——”江天晓晃晃神:“睡了这么久?” “嗯,酒醒了吗?” 江天晓坐起来,脑袋略有些昏沉,但大体上没什么感觉了。他摇摇头:“没事了。” “那就好,”于朗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又该吃晚饭了。” 吃晚饭。 江天晓一紧张,大声叫道:“于朗!” “嗯?”于朗动作一顿,像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江天晓沉默两秒,上前为于朗理了理衣领:“一会儿吃饭别喝酒了行不行?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听你的,不喝了。”于朗温声应下。 晚饭又添了三个菜,都是龙叔做的,泡椒鸡杂,凉拌折耳根,回锅肉。 “于儿,”龙叔和中午一样,尖尖一盘子米饭:“多吃点撒,看你瘦得。” “我吃得很多了,”于朗呵呵笑:“不过真赶不上您。” “我这是小时候饿惨喽,”龙叔叹气:“我们那会儿啊……” “诶诶诶老汉儿,”龙克连忙打断他:“那个……啥时候杀猪?” “你还晓得问!”龙叔瞪龙克一眼:“你说说你,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给烧个开水还是可以的嘛……”龙克讪讪:“于儿也帮不上忙。” “人家是知识分子!跟你啷个一样嘛!” “要杀年猪了吗?”于朗插话道:“镇里还有养猪的?” “没得喽,”龙叔夹了一筷子回锅肉:“这不是松溉搞旅游开发吗,哪让养猪,我们就是花点钱去周边村里买一头,再花点钱请别个给杀了。” “那个猪肉好吃啊!”龙克笑嘻嘻道:“自家养的不喂饲料的,就是肥肉多,油大。” 于朗扬扬眉毛:“我还真是好多年没吃过卤猪头肉了……” “小江吃过没?”龙克问。 “猪头肉……没。” “行啊,今年正好尝尝了,安逸得很。” 开饭之前龙叔还想喝酒,被龙克制止了,说他再喝要三高。龙叔哼哼两声,到底是没喝。 江天晓不动声色地打量龙叔和龙克,从他们的神情,举止,到语言,可从头到尾,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下了大半天的雨,空气又湿又冷。吃过饭,于朗就和江天晓回屋了。 龙克搬来一个硕大的木桶:“我烧着水了,不过你们两个洗澡,得多烧几壶,你们两个等会儿哈。” “没事,”于朗跟上去:“我去烧吧。” “于老师真疼人哦。”龙克贼兮兮地看着江天晓说。 这小屋里没有空调,江天晓和于朗分别泡了澡,才觉得暖和了不少。两人并排靠在床上,于朗点了支烟,一口一口慢慢地吸。 “于老师,”江天晓掩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攥成了拳:“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嗯?”于朗说:“问吧。” “你的病,”江天晓放轻声音:“是怎么回事?” 于朗细细吐出一口烟,却没说话。 江天晓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实际已经心跳加速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以非常直白的方式问出来了,这个于朗一再回避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于朗开口,声音如常:“和沉渊门在我身上做过的那个试验有关系。” 江天晓胸口一紧:“什么关系?” “他们抽走了我的一魄,后来我拿回来了,”于朗说:“但是造成了一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后遗症。” “就是你看见的,”于朗抬起自己的手掌,凝视着:“当我剧烈消耗身体能量来是用灵术的时候,就容易晕倒,一些血管也会变成黑色——可能和那一魄有关。” “哪一魄?” “除秽,”于朗回答:“除秽主心脏的血液,所以颈动脉会变黑。” “……可,”江天晓忍不住抓住于朗的手:“可那一魄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于朗眉眼半垂,神情平静:“这也是我要向沉渊门弄清楚的。” 像棉花蘸水堵在胸口,江天晓除了攥紧于朗的手,说不出别的话。 每次都是这样,他对于朗的了解每深一分,心疼也就深一分。 “你以后要告诉我,”江天晓一字一句说:“无论什么痛苦……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嗯,”于朗笑笑,脑袋歪在江天晓肩膀上:“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沉渊门,何盛,你,没别人了。之前我不愿意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我。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江天晓想起于朗昏倒的一幕幕还心有余悸:“你直挺挺就倒下去了,我都快吓死了。” “那你赶快变成强大的灵术师吧,”于朗用鼻尖蹭了蹭江天晓的锁骨:“这样,以后就不用我出手了。” “嗯!”江天晓用力点头:“这样行不行,以后如果要用灵术,你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先上,我打不过了,你再上。” 于朗“噗嗤”笑出来:“我还没到灵术都用不了的地步,没那么严重——至少对付沉渊门,还是够的。” 在湿润而寒冷的夜里,江天晓和于朗搂成一团,低声说了很久的话。 除夕夜,江天晓真的尝到了猪头肉。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猪肉,说肥肉也不对——并不是白花花油腻腻的样子,而是半透明的,发着幽幽的油光。有点儿像切成薄片的牛蹄筋。 “会有一点腻,”于朗笑着夹到江天晓碗里:“你尝尝看,吃不惯这个,就吃腊肉吧。” 江天晓把那薄薄一片猪头肉送进嘴,非常绵软细腻的口感,带着卤香和肉香。 “怎么样?”于朗问。 “好吃,”江天晓又夹一块:“原来猪肉还有这个口感的。” “哎我受不了了,”趁着龙叔去厕所,龙克冲两人翻了个理直气壮的白眼:“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肉麻?不就吃个猪头肉吗?还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能毒死他么!” 于朗抿着嘴笑,不搭理龙克。 江天晓和龙克混熟了,发现他就是爱耍嘴皮子,便果断怼回去:“看不下去你找个对象啊?” “呸,”龙克气哼哼道:“老子早晚找个肌肉大猛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0章 大年初三,于朗江天晓龙克,坐上了从重庆去武汉的动车。 江天晓没想到龙克会和他们一起回武汉。 “我去武汉试试噻,万一武汉有肌肉大猛男呢。”龙克说。 “他多少还会些灵术,”于朗向江天晓解释:“能帮上一些忙。” “诶,什么叫多少还会些,”龙克一拍大腿:“我本人,永川灵术界杠把子,好不好?” 一路嘻嘻哈哈,到了武汉。 临下动车的时候江天晓手机响了,一看,竟是沈哲。 他搬出宿舍之后就和沈哲联系过一次,两人也没多聊什么,沈哲只是提到自己准备回老家,问江天晓什么打算。江天晓搪塞说,跟打工认识的熟人做点小生意。 江天晓接起电话:“沈哲?” “哎,是我,”沈哲顿了顿,问:“你在武汉吗?” “我在,怎么了?” “你能不能回学校一趟?”沈哲压低声音:“我……有点事。” 江天晓一愣,大学四年他和沈哲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而且沈哲也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能找他有什么事呢? “呃,什么事?”又补一句:“电话里说不清吗?我……最近挺忙的。” “天晓,”沈哲的声音竟然带上几分急迫:“见面说行不行?我是真没主意了,我在武汉人生地不熟的,也就你和老大说得上话……老大现在又不在武汉。” “……啊,那——好吧。我明天回来一趟。”江天晓想原来是帮他拿主意,他难道是惹上什么事儿了? 把沈哲的事儿给于朗说了,于朗点头:“我开车送你去。” “没事,”江天晓说:“我坐地铁就行。” “我送你,”于朗语气坚决:“我怕沉渊门狗急跳墙。” 一边的龙克显然也是知道沉渊门的,附和道:“是啊,沉渊门人多嘛,哦话说——”他眼珠一转,轻声问于朗:“门主小朋友长大没?” 于朗冷冷道:“你别想了。” “别这么绝对嘛,”龙克摸摸自己的下嘴唇:“我们也没差很多吧……而且我觉得他肯定是1,对不对?” 江天晓想起门主,那个每次出现都会变发色的杀马——啊不,桀骜少年。 龙克惦记他?龙克开玩笑的吧? 于朗直接不搭理龙克了。龙克便转而拽着江天晓:“你觉得呢?门主是不是1?” 江天晓:“这个……” “唉,算了,”龙克妖娆地一撩头发,幽幽道:“你们啊,饱汉不知饿汉饥。” 回武汉第二天,于朗开车把江天晓送到了学校门口。之前他还是学校教师的时候能把车开进校园,现在辞了职,便只能停在学校门口。江天晓下车前和于朗接了个短暂的吻:“我尽快回来。” “嗯,”于朗笑:“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下了车,江天晓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像被金主包yǎng的小白脸呢…… 宿舍楼还是原来的样子,又脏又乱,男生不讲究,垃圾就堆在门口。宿舍门没关,江天晓推门进去,就见沈哲正抱着电脑坐在床上,耳朵上戴着耳麦。 “沈哲,”江天晓叫他。 “噢,”沈哲取下耳麦,指指书桌前的椅子:“你先坐着啊,我这把快完了。”说完继续玩他的英雄联盟。 江天晓有点儿懵,昨天在电话里沈哲不是很着急吗?怎么——怎么这么淡定? 而且他这样子,也不像出了什么事儿啊? 没几分钟沈哲结束游戏,合上电脑,说:“是有个人找你,就……托我联系一下你。” “你——”江天晓猛地站起来:“所以昨天你糊弄我的?!” “别生气啊,”沈哲揉揉眼睛:“我看那男的真的特着急,不过人挺客气的,他说实在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忙什么。我不就帮个忙嘛。” 江天晓怔了一秒,连忙掏出手机——一定是沉渊门的人! 昨天于朗还说沉渊门可能狗急跳墙!竟然来真的! 他想给于朗打电话,但通讯录还没点出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江天晓。” 江天晓回头,只见迟洋站在宿舍门口。 ……为什么是迟洋? 迟洋从肩上背包里掏出一沓粉红人民币递给沈哲,说:“我和江天晓单独说几句,可以吗?” “没问题啊。”沈哲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还冲江天晓做了个“分你一半”的口型。 沈哲带上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江天晓和迟洋。 江天晓攥着手机,没有点屏幕上的“通话”按钮。 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迟洋,当时在兰州,于朗说迟洋是因为沉渊门暗地里勾结才会装疯,但后来周恪化成的厉鬼魂飞魄散,迟洋整个人都崩溃了,后来,他回兰州当老师了。 他为什么会来武汉? 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迟洋苍老了一大圈,虽然还是很斯文地戴着眼镜,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你不要紧张,”迟洋声音低哑:“被于朗识破之后,我就和沉渊门没有联系了。我这次来,只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先联系的何盛,但他说已经没和你们在一起了,我就只好来找你。” 江天晓后退一步,警惕地问:“你要找我们,怎么不直接联系于朗?” 迟洋摇摇头:“你直接看吧。” 说完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伸出手,把手机递到江天晓面前:“你看。” 江天晓有片刻迟疑,但还是接过手机。 是个只有不到二十秒的视频,视频里一条马路,两棵树,画面模糊。一个长发女人走过马路,视频结束。 “这——”江天晓抬起头:“这不是——” “这是周恪,”迟洋说:“在马头镇的时候,我们在一个路口找到监控视频,这个摄像头,正好拍到了周恪。” “是这个没错……”江天晓摸不着头脑,干嘛要给他看这个视频?这视频他当时就看过——不只是他,何盛,于朗,迟洋,杨记,小邱,他们都看过。也正是因为摄像头拍到了周恪,他们才断定,周恪确实去了马头镇,那些邮件,的确是周恪发的。 “我再给你看一个视频……这是去年周恪过生日,我在家拍的一个短视频。”迟洋的语气已经非常平静了,但提到“周恪过生日”,还是隐隐有些颤抖。 这个视频是站在周恪身后拍的,周恪边走边笑:“到底是什么礼物呀——靠,不会是钻戒吧?我上次就那么一说——迟洋!你真买了?!这——这得多少钱——” 视频到此结束。 “周恪的胸部做过手术,往里面放了硅胶,他不适应,所以他走路的时候……有挺明显的驼背。第二个视频,就能看出来。” 迟洋说完又放了一遍视频,这视频只有九秒,但因为是在明亮的房间里拍的,所以看得很清楚。 周恪确实是驼背含胸的。 “而这个视频里的周恪,”迟洋又点开第一个视频:“我当时看的时候,脑子太乱……我只看着这衣服是周恪的,就认定这人的确是周恪,回兰州之后我找到了这段视频,再看,我发现……这应该不是周恪。” 他说完,屋子里一片窒息般的静默。 过了十来秒,江天晓才小声说:“你只凭背影就能确定吗?也许……也许当时周恪就正好挺着胸走了呢?” 迟洋:“这个视频我看了无数遍了,不仅是没有驼背,还有走路的姿势……周恪走路时,两条胳膊会晃来晃去的,但是这个人,没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江天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那也不能直接确定这个人不是周恪,对吧……毕竟,当时周恪的精神状态应该很不好,有可能就影响了他的走路姿势,什么的。” “是的,我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不是周恪,”迟洋疲倦地呼出一口气:“我费这么大劲绕过于朗找你,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周恪,那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穿着和周恪一样的衣服出现在马头镇——就像是,为了证明邮件是周恪发的而故意制造证据一样。如果邮件不是周恪发的,那会是谁?而且为什么,最后我们又能在铜月乡,找到周恪?” 江天晓顺着迟洋的思路想下去,越发感到不寒而栗。如果这个人真的不是周恪,那么邮件很可能是假的,周恪根本没有去马头镇、胜胡沟、铜月乡,所以,他们在马头镇和胜胡沟找到的周恪的东西,是谁放在那里的?! 而周恪的尸体又为什么出现在铜月乡的后山里?他自杀——没道理跑去那后山的水池子里自杀吧?所以,所以是有人把他的尸体从黄河里捞上来再转移到水池子里? 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有这样,才能制造周恪确实去了铜月乡的假象,也就证明了,那些邮件都是真的。 是谁?!是沉渊门吗?!但沉渊门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 “我没法证明这个人不是周恪,”迟洋缓缓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只是想告诉你……何盛说现在你身边只有于朗,你对于朗,要留一些提防……” “毕竟,”迟洋沉默片刻,用极轻的声音说:“当时在兰州,于朗坚持相信邮件是真的,也是他带着我们,从马头镇和胜胡沟,找到了周恪的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1章 江天晓回到车上的时候,于朗正半开着窗抽烟。车厢里响彻信乐团的《北京一夜》,江天晓记得,他第一次听这首歌,就是在于朗的车上。 “你室友找你什么事?”于朗摁灭烟头,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快毕业了嘛,他爸妈非让他回家当公务员,他不想,就和家里闹矛盾了,让我帮他出出主意。” “哦……”于朗关掉音乐,笑了笑:“你们商量得很快。” 江天晓心里“咯噔”一下,于朗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于朗看出他在撒谎了? 迟洋给他看完视频后他独自想了好一会儿,但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当时在兰州发生的事——太乱了,像一把杂乱的线头,每个线头都连着一个解释不清的谜团。后来江天晓干脆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于朗,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我不是向于朗隐瞒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把这么一件并不确凿的事情告诉于朗。对的,迟洋觉得那个人不是周恪,那也只是他觉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不是吗?杨记和小邱的报道早就发出去了。 江天晓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也没和他说太多,嗯……其实我就没什么主意,我觉得回家当公务员挺好的。” “是吗?”于朗扬扬眉毛,语气轻轻松松仿佛在开玩笑:“以后你想当公务员的话,我可以帮你疏通疏通关系。”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天晓连忙摆手:“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于朗继续笑:“现在哪样?” 江天晓看出来了,于朗这是逗他呢,心渐渐放下来:“跟着你学灵术很好,”顿了顿,又加一句:“和你在一起也很好。” 于朗像是满意了,把江天晓的脑袋揽过来,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走吧,今晚吃湘菜。” 龙克住进了江天晓的房间,江天晓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在于朗床上拥有个固定床位。 “还是那句话,”龙克笑嘻嘻地说:“我睡觉带耳塞,你们随意哈……” 江天晓被他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之前在永川的时候他和于朗是真没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最多搂在一起过过嘴瘾,便也就问心无愧。可现在——他和于朗憋了小半个月,那肯定要这样那样一番。 这时龙克这么说,他就很心虚了。 然而于朗一脸淡定:“你带不带都行,我会在房间里设置禁音符。” 龙克:“……你有禁音符,我还有窥音符呢。” “以你的水平?”于朗冷笑:“不说我了吧,现在即便是江天晓设下的禁音符,你都未必能破掉。” “太狠了吧你,”龙克小孩子似的鼓起嘴:“我的天赋是比不上你,但我也是龙家四代单传好不好?” “你这几年对灵术太懈怠,”于朗不留情面道:“一眼就看出来了,用得太少。” “唉……”龙克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现在的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哪有那么多用得着灵术的地方哟。我这几年当风水师,干得最多的就是给人选日子结婚,给小孩起名字,或者帮那些老板布置布置办公室什么的……就这么说吧,现在的鬼绝对比三十年前少多了,现在死个人,立马就拉走火化了,啊,还没来得及变成鬼就被烧成灰了噻。好不容易成了个鬼吧,又不一定是鬼魅啊凶煞啊什么的,人家就一个缚地灵,又不害人又不惹事的,我能啷个办嘛?” 江天晓暗想,可这几个月以来,我已经碰上了凶煞和厉鬼,我这运气也太他妈难得了吧? 龙克继续抱怨道:“我有时候都感觉,该转行了,哎呀,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灵术师,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多大作用了。” 江天晓忍不住问:“但那些鬼总得有人来处理吧?” 龙克点头:“话是这么说,但鬼才几个呢,我已经四五年没碰上厉鬼了吧……” 于朗盛了碗菌丝汤,递给江天晓:“趁热喝,一会儿凉了。” “嗯,谢谢。”江天晓低头喝汤。 “于朗,”龙克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问:“那什么,武汉这边……哪个gay吧出名一些?” 于朗干脆地说:“我不知道。” “唉……”龙克转而问江天晓:“你知道不?” 江天晓:“我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基佬啊!”龙克怒:“你们没有夜生活的吗?” “我和于朗在一起啊,”江天晓忍不住偷笑:“我们不需要你说的那种,夜生活。” “啧,这和单不单身没关系,我们年轻人都这样,你们……唉。”龙克耸肩。 龙克是个闲不住的,眼看着快到十五了,嚷嚷着要包汤圆吃。江天晓以为他说的“包汤圆”是买点汤圆面和汤圆心包着吃,直到第二天龙克从菜市场回家,江天晓震惊地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大袋糯米。 “你没见过吗?”龙克把糯米放下:“去把糯米泡上。” “你这……”江天晓问:“这糯米,是用来做汤圆面的?” “不然?”龙克挑眉:“我买了桂花酱,做汤圆心的时候放点进去,肯定好吃。” “呃……” “说到这个,还是于朗教我的呢。” 这时于朗恰好从书房走出来,见龙克大袋小袋地堆了一堆东西在地上,竟也没发怒,只是说:“一会儿打扫干净。” “嗯,小江啊来跟着我学吧,反正你也没见过么。” “我……我就不捣乱吧……” “你想做就做,不想做等着吃就行,”于朗开口:“你没吃过自家做的汤圆吧?这次尝尝。” “靠,”龙克叉腰:“就我一个人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江天晓算是开了眼界,他第一次知道光是做汤圆面就有这么多步骤,先是泡糯米,泡够两天再提到作坊里用机器磨成面,再沥水…… 理论上,沥完水后还要把一块一块的糯米团烤干。待要包汤圆的时候,再取出来加水…… 然而他们没等到糯米团烤干。 于朗接到了生意。 第二次去湘菜馆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于朗接了个电话。 “房子闹鬼,”于朗挂掉电话后轻描淡写地说:“预付五万,事成之后再付五十万。” “我靠!!!”龙克筷子都掉了:“加起来五十五万?疯了吧这家人?” 于朗:“说是前后找了好几个人了,都没解决掉。” “老子怎么就没碰上这种好事……这他妈,开张吃三年啊!” 江天晓却丝毫没有龙克的激动,他迟疑地问:“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去捉鬼了,都没解决?会不会……很危险啊?” “不用担心啦,”不待于朗回答,龙克率先说道:“现在风水师那么多,有几个靠谱的?都是骗子。咱们可是实打实的灵术师,收拾个鬼屋么不是简单得很。” 于朗也点头:“不用担心。订机票吧,到西宁,再从西宁坐火车到武威。” 江天晓愣住:“武威?” 龙克也一脸惊讶:“不是武汉的啊?” “在甘肃武威,”于朗说:“远是远了些……但开价高,可以接。” “……真够远的。”龙克叹气。 江天晓却说不出话。 武威。 甘肃武威。 又是西北。 高中老师讲过,武威,就是古代的凉州。当时他在地图上瞄过一眼,就记住了——武威在兰州的西部。 为什么又是西北?经历了兰州的那些事,江天晓是真心不想再去。 “怎么了?”于朗注意到江天晓的沉默:“江天晓?” “我们……必须去吗?”江天晓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道理,声音就不自觉的变小许多:“感觉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呃……不太安全。” “我也不想去,太远了,”于朗叹了口气:“但总要赚钱的,是不是。” “没事的,”龙克安慰道:“我和于朗在呢能有什么事儿,我俩什么鬼没见过。我跟你说,之前重庆建地铁,出了事,请我去帮忙,那次才真的……” 江天晓心说,是,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渊门。 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差不多了,但为了给江天晓压惊似的,于朗又点了几个菜,要了半扎啤酒。 “多吃点,”于朗给江天晓夹了一筷子炒腊肉:“跟夏天比起来,你反而瘦了。” 龙克也主动给江天晓满上一杯啤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一杯:“来,走一个。” 走出湘菜馆的时候,江天晓又有些撑又有些晕。天空中竟然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把远远近近的灯光变得模糊。江天晓被寒气一冻,清醒了些。 于朗去取车了,龙克和江天晓站在酒店门口。 “学灵术感觉怎么样?”龙克声音略低,似乎也带了点醉意:“《云笈七签》看多少了?” “没看多少,”江天晓诚实回答:“繁体字看得太费劲了。” “是哦,”龙克点头:“我小时候学繁体字,我老汉儿把我打得屁股天天都是肿的……诶,我那儿有《说文解字》的PDF,发你吧,你没事儿就看看,就当认字了。” 江天晓一脸懵:“《说文解字》?” “你比我还没文化,于朗怎么看上你的,”龙克轻哼:“赶紧多读点书吧你,你说你,要是和于朗没啥共同语言,他以后烦你了怎么办?小鲜肉,不要仗着自己有鲜嫩的肉tǐ就……” 江天晓忍不住笑出来,他除了年龄小点,其他哪里和“小鲜肉”沾的上边?小……小丝还差不多。 这时于朗把车开过来,放下车窗,冲两人说:“走吧。” “我回去发你,记得看啊。”龙克说完,率先走下楼梯,钻进车里。 江天晓心里有些莫名其妙,龙克怎么忽然关心他的文化水平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2章 去西宁的前一晚,于朗特地为江天晓画了一沓符纸。他在画这些符纸的时候用了灵力,每一笔都慢而又慢,攥着毛笔的手上,青筋腾起。窗外风声忽紧,落叶哗啦啦地打在窗户上。 于朗一口气画了二十张,落笔的瞬间,大风顿止。 汗水洇湿了于朗鬓角的头发,他长吁一口气,虚脱般坐在椅子上。 “你太拼了,”龙克走上前去,探头道:“不过这些阵法,江天晓用得了吗?” 刚刚那一阵激扬回荡的灵力江天晓感受得非常清晰,但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受到灵力的影响,头晕脑转手脚发软。现在他终于,能平静地抵抗他人的灵力。 “你可以吗?”于朗声音略哑,扭头问身后的江天晓:“这些阵法你之前也接触过,比岩木阵更高一个层次。” “可以的,”江天晓看着于朗的眼睛点头:“放心吧。” 于朗笑笑,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 其实江天晓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这些阵法都是灵术中非常高级的阵法,就比如其中的流火阵,何盛说过,哪怕在沉渊门里,也是灵术师们不敢轻易使用的。曾有一个灵术师,由于使用流火阵时正值隆冬,而那晚空气极佳,阵法意外受到了流星的影响,反噬了灵术师。那个灵术师身体被大面积烧伤,在ICU里住了很久。 虽然天赋高——但这样的阵法,在接触了灵术短短几个月之后,他能驾驭吗? 他心里没谱。 但于朗如此满怀期望地看着他,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隐隐觉得,于朗对他抱了很大的期许,甚至于朗有些急切——急切盼望他的强大。 但是话又说回来,于朗在呢,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江天晓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第二天晚上七点多,他们到了西宁。尽管已经过完了年,但西北这片粗粝荒芜的土地还是凛冽如刀。下飞机的瞬间,江天晓打了个哆嗦。 “很冷吗?”于朗轻声问,伸手为江天晓紧了紧围巾。 “还行。”江天晓坐久了有些累。 三人打车到订好的酒店。这次订了个大套间,于朗江天晓一间屋,龙克一间屋。 夜风又冷又急,呜呜如咽。夜空被风吹得格外清冽,呈现出冰冷而纯净的深蓝色,抬头,满天星斗。只是在这样的夜里,星光也是冰冷冷的。 一大碗牛肉拉面下肚,再冲过热水澡,江天晓才算暖和过来。于朗进去洗澡了,江天晓得空打开酒店电脑,登陆了自己的QQ。过完年就是大四下学期,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虽然他们学校对毕业论文要求并不严格,但好歹关系到毕业,江天晓不敢怠慢。 江天晓看了年级群里通知的毕业论文安排,心里盘算,这次的事情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等这事儿完了,他就得赶紧开始准备论文。 正想着,音箱里忽然传出“滴滴滴滴”的声音,把江天晓吓了一跳。 点开了,竟然是龙克发来的消息。 之前龙克莫名其妙地说让江天晓提高文化水平,让他看《说文解字》,江天晓一头雾水。但龙克也就提了那么一次,后来再没说过。 QQ上,龙克发来一个PDF。 《说文解字》大徐本。 江天晓接收文件,另一边,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江天晓也不知道为什么,握着鼠标的手火速点了聊天框右上角的“X”,一个窗口弹出来:您正在接收文件,关闭窗口会导致传输中断,您确定要关闭聊天窗口吗? 江天晓没动,转而紧紧盯着浴室的门。 “于朗,”江天晓开口:“你……快洗完了吗?” “还没,”于朗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有点闷:“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个关于流火阵的问题想问你。”江天晓胡诌道。 “出来和你说,我马上就冲泡沫了。” “啊,好。”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这时,龙克发来的PDF恰好下载完了。 江天晓打开PDF。 这PDF只有十二页,在阅读器的目录里可以看到,这十二页中,有一处标了书签。 江天晓紧紧抿住嘴唇,点开那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体字,一半“月”,另一半认不出是什么。在这个字下面,是竖写的两排小字,繁体。 明也从月良聲盧黨切 明也从月良声庐党切 江天晓大二时选修过文学院的文献学,那老师当时提过两句反切。江天晓盯着这短短九个字,思索几秒,直接把这页面拍了下来。 他从QQ里找出之前在公选课上认识的文学院的同学:“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句话,怎么断句?” 然后把图片发了过去。 江天晓知道自己鲁莽,但他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江天晓迅速关掉电脑。 没一会儿,于朗拧开浴室门出来。乳白色的雾气缭绕在他身上,衬得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湿润明亮。 “什么不懂?”于朗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江天晓暗自咬了一下嘴唇,拉着于朗的手坐在床上:“我给你擦。” 于朗笑笑,把毛巾递给江天晓,温顺地把头凑到江天晓胸前。 江天晓双手轻轻抱着于朗的头,于朗黑而软的头发隔着一层毛巾,在他手心里。 “就是那个……流火阵在使用的时候,对天气有什么要求吗?” “你是不是听说了沉渊门那个灵术师的事情?”于朗问:“烧伤那个。” “嗯,以前何盛给我说的。” “不用担心,”于朗直起身,看着江天晓:“有我在,你就大胆做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于朗目光盈盈看着江天晓,双眼里像捧着水一样温柔。 “我……我不是害怕,”江天晓揽住于朗的腰:“我就是有点儿,呃,紧张。我才学了几个月。” “你和他们不一样,”于朗揉揉江天晓的脑袋:“你的天赋比他们高出太多,明白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仿佛缱绻时的低喃。 江天晓感觉自己耳朵发烫,他扬起脸,小声说:“今晚……可以吗?” 于朗眨眨眼:“嗯。” 江天晓便凑上去和于朗接吻,他对于朗予取予求,于朗则温柔地回应着。两人陷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江天晓吻着于朗,却是心乱如麻。龙克提到《说文解字》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种预感,也许,也许龙克不是随口一说。 事实证明龙克的确不是随口一说。明明龙克就在隔壁的房间,但他偏要把PDF通过QQ发给江天晓。江天晓想,他是不是故意避着于朗呢? 打开那PDF,看到的却是和之前何盛发的《清史稿》类似的内容——从古籍中节选出前无头后无尾的一小段。这太刻意了,分明就是把东西凑到江天晓眼前给他看。 可按理说龙克和何盛是不一样的。 何盛说到底是沉渊门的人,而龙克并不属于沉渊门。况且,比起何盛,于朗明显很信任龙克——连过年都是在龙叔家过的。 那龙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龙克要给他看那一页PDF? “你怎么了?”于朗声音微哑,目光有些迷离:“心里有事?” 江天晓的心一阵猛跳,他敛敛神,手扶在于朗腰上说:“我在想,能不能……” “嗯?” “能不能这次,你在上面?” 于朗笑了,痛快答道:“行啊。” 换了姿势,于朗双腿跨在江天晓腰两侧,颤抖着腰,缓缓坐下。 这个缓慢而清晰的过程令他难耐地闭上了眼,眼角泛起粉红,睫毛极细微地颤抖着。 这幅模样丝毫毕露地落尽江天晓眼里。他粗喘一口气,脑子里再没其他念头。 一直到凌晨一点过,两人才结束了这场云雨。 连澡都没力气洗了,于朗窝在江天晓胸口,很快入睡。 江天晓轻轻起身,关了床头的阅读灯。 房间陷入黑暗。 这时江天晓才看见,他放在长头柜上的手机的提示灯,一闪一闪。 拿过手机,有一条QQ消息。 朗,明也,从月,良声,庐党切。是这样断句啦 江天晓眼都不眨地,盯着那三个字。 朗,明也。 朗,明。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叫陈白的人,他的字,是明。 睡意全无。 是巧合吗?不——不是巧合。何盛和龙克,他们两个像约好了似的,分别告诉了他陈白的存在,以及“朗”的解释。像两个半圆,完整地合成一个圆。 于朗——你为什么叫于朗?江天晓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是他从未注意过的一件事:既然于朗和何盛都出自沉渊门,那为什么他们的姓氏不同? 而于朗和陈白,除了于朗所说的,陈白是他父亲的恋人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联系吗? 江天晓贴着于朗脊背的手指有些僵硬,他皱着眉,几乎是强迫自己,低头在于朗的头发上吻了吻。 可嘴唇触到于朗的发丝,他又不禁想起,于朗乌黑的头发里,见不到一根白发。 以前他还语带羡慕地对于朗说,你的头发摸起来好舒服,又软又细,而且还没有白头发啊——我偶尔还有一两根呢。 当时于朗怎么说的来着?于朗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3章 从西宁到武威,中间在张掖转车,就耗去了大半天时间。 到达武威时已是傍晚,走出武威火车站时,于朗手机响了。 只听他干脆地连说两声“可以”,就挂了电话。 “马家来接我们,”于朗说:“今晚就去他们家。” “今晚?”江天晓坐火车坐得腰酸腿软,感觉有些吃不消:“……这么着急吗。” 于朗点头:“听那样子很急。” “今晚就今晚啰,”龙克拍拍江天晓肩膀:“咱今晚就给他们搞定了,早点拿钱噻。” 江天晓看着眼前陌生的城市灯火,心里的预感却不太好。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的事肯定没龙克说的那么简单。 没多久马家的人来了,开着辆黑色面包车,车身上溅满泥点子。 “于老板?”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约摸三十多岁,嘴里叼着烟:“上车吧。” 三人上车,于朗坐副驾,江天晓和龙克坐后座。车厢里一股浓重的烟味,还混着一些腥臭。 “是你联系我的吗,马先生?”于朗问。 “是我,”男人冲于朗笑笑:“叫我小马就行,我应该比您岁数小,我这就是……咳,做生意么,风吹日晒的显老。” “行,小马,”于朗冲他点头,语气挺亲切:“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小马脸色一变,脸上的笑消失了:“这个……不太好说,到了再说吧,我哥我爹都在,我妈去我二姨家住了。” “嗯,可以。” 江天晓和龙克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不太好说”是什么情况?江天晓心里没底。 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萧条,原本在火车站附近还看得见不少高楼和霓虹,现在,江天晓发现他们好像到了农村。 车停了。 “我们这片儿吧就在市区里,不过没咋开发,”小马说:“你们慢点走。” 借着不远处的路灯,江天晓一眼看去,果然面前有两条狭窄的小巷子,巷内大都是小二层砖房。看来这片儿应该是条件不错的村子了。 跟着小马走进小巷,大概一刻钟后,小马在一扇半掩着的铁门前停下。他推开门:“于老板,就这儿。” 这小巷里黑黢黢的连个路灯都没有,江天晓心想怎么大晚上就这么开着门?夜不闭户?民风这么淳朴的吗。 进门就是院子,不大,边上停着两辆电动车。进屋,屋里一张木质茶几,两个男人裹着棉袄坐在塑料椅子上。电视开着,但音量极小,听在耳中如蚊子嗡嗡。 这两个男人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老头秃顶,脖子上吊着一颗硕大的肉疙瘩;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很黑,额头上有深深的皱纹,样子很老实。 “爹,”小马侧了侧身,让于朗走上前来,说:“这位是于老板。” 中年男人站起来,看看于朗又看看江天晓和龙克,面色有些僵硬,但还算热情地主动和于朗握握手:“于老板啊,你好你好。” “你好,”于朗问:“你就是小马的哥哥,是吗?” “哎……是我,我叫马保兰,你们叫我马师傅吧,别人都这么叫。” “成,”于朗目光一转,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这位是老爷子?” 老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像没听见于朗的话一样。 “是我爹,”小马连忙打圆场:“他……岁数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于老板你坐,咱坐着说。” 于朗一脸“我理解”的表情,笑笑,坐下。江天晓和龙克安静地站在于朗身后。 “是这么个事儿——” “稍等,”于朗打断小马:“大门好像还没关吧?既然我们商量事情,还是把门关上吧?” “这个……”小马朝门口瞟了一眼:“没事……我们这片儿没什么贼……” “我的意思是,”于朗还是笑着说:“有点儿冷。” 江天晓心想于朗睁着眼说瞎话的水平真是高,明明房间关着门呢,又有暖气,哪里会觉得冷。 可于朗这么一说,小马和他哥马师傅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欲言又止。 “怎么?”于朗一脸惊讶:“门关不上吗?” “我们想这是……这门开着,要有啥事儿……”马师傅搓着手:“方便跑……” 此话一出,于朗也沉默了。 “于老板啊,不是我们胆儿小,”小马压低声音:“实在是……那东西在楼上……” “不关就不关吧,”于朗说:“你们继续说。” 江天晓不禁向屋外的楼梯看了一眼,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能有什么东西——把两个大男人吓得不敢关大门? “就是,我嫂子,去年七月份不在了,”小马把声音压得更低:“她是宫颈癌走的……我们给嫂子办完丧事,我哥心里难受,就去店里住——我家在市里开了个小店,买点儿水产啥的。之前楼上就是我哥和我嫂子住,我哥没住楼上了,楼上就空着,一直也没啥事……这不今年过年,我哥就回来住着,然后就——” “刺啦——” 小马的话被尖锐的声音打断,江天晓猛地扭头,只见电视屏幕黑了。 “哎,”马师傅走过去把电视打开:“这电视就这毛病……” “小马,你继续说,”于朗开口:“马师傅回来住,然后呢?” “然后家里就有点儿不正常……”小马的声音哆哆嗦嗦的。 江天晓的目光越过小马和马师傅,投向马家老爷子。他一直盯着电视,可刚才电视黑了那么一下,他也毫无反应。江天晓暗想,这老头是不是已经老年痴呆了? “最开始是,半夜里,突然传出咚咚咚的声音,”小马顿了顿,用胳膊肘撞撞马师傅:“哥,要不,你来说?” 马师傅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恐惧:“我回来住,没住我俩原先那屋子,住的隔壁小屋……半夜,就有一阵一阵的声音,就跟……拿什么东西撞床板似的……可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是间空屋子……” 于朗点点头,平静地问:“那你们去那屋看过吗?” “看过……看过两次,”马师傅使劲儿搓了搓脸:“一次没赶上,另一次赶上了……那屋里啥都没有,但就是,响那种声音。” 江天晓想象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里凭空发出奇怪的声音……是有点儿诡异。 但他跟着于朗经历了那么多,这程度,也就是“有点儿诡异”。 “嗯,”于朗在手机里认真记下马师傅的描述:“还有别的吗?” “我们弟兄俩想着,大过年的,这么咚咚的响不是个事儿,就找了个附近清真寺的阿訇,来帮忙看看。” 于朗挑眉:“阿訇?你们是……穆斯林吗?” “不是,”小马说:“不过我们这边回民多,我一个哥们正好认识那个阿訇,就让他来帮忙看看。” 好吧,江天晓知道和尚道士做法事,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阿訇来做法事,果然一方水土有一方特色。 “那阿訇是下午来的,在屋里做了祷告,念了半天经……然后说,说他只能判断出是什么东西在捣乱。” “就这还要一千块钱,”小马接话道:“我们没办法,给了,结果他说,是个小孩儿!这肯定不对啊,哪来的小孩?” 于朗挑眉:“马师傅,你和嫂子结婚多少年?” “十……十八年。” “十八年都没有要孩子吗?” “哎,”小马长长叹了口气:“我嫂子,身体不好,生不出来。” “……这样,”于朗点头:“嗯,继续说。” 小马看看马师傅,开口道:“我们把那个阿訇打发走了。结果,当、当天晚上,那屋里,就传出来指甲挠门的声音……滋啦滋啦的……” 于朗:“这次你们去看了吗?” “我们没敢,”小马攥着拳:“但第二天……第二天……” 他的拳头颤抖着,肩膀也颤抖着。 “不要怕,我能应付,”于朗安慰道:“你继续说就行。” “第二天,那屋屋顶的墙上,印上一个血手印……我们真是吓坏了,大年初一的,跑老远找了个别人介绍的风水师,都说厉害。那风水师来了,看了一圈,给我们在家里贴了好几张符,还留了两截桃木在那屋。” “嗯,桃木的确是驱邪的。”于朗说。 “可那天晚上又有指甲抓门的声音,我们谁都没敢动,早上起来就看见,就看见……符上,被扣了血手印……桃木也被碾碎了。后来我们又找了两个人来看,都没用……嫂子的娘家人知道后也吓着了,然后才在网上看见于老板你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了,”于朗起身:“这两天那声音有出现过吗?” “这两天没有,”小马说:“这声音是有几天没几天的……” “根据你们描述的情况,应该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朗抱起手臂,语气轻松:“不过不是什么很棘手的情况,放心。” “……哎,那、那就好,”小马连连点头:“我们真是没办法了,就靠你了——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整个人,蹿到了于朗身后! 马师傅手指哆嗦着,指向楼上:“又……又开始了……” 江天晓吓了一跳。 的确,楼上传来了清晰的,滋啦滋啦的,类似指甲挠在木板上的声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4章 小马和马师傅脸色一变。 于朗眼尾上挑:“走吧,去看看。” “这……我……”小马穿了口粗气:“哥,你带着于老板去吧?” “我?”马师傅眉毛都缩成一团:“我……咱哥俩一起吧……” 他话音刚落,那滋啦滋啦的声音,停了。 “嗯?” 于朗侧耳倾听,那声音真的没再响起。 “一起吧?”于朗冲屋外的楼梯扬扬下巴:“我打头,你们跟在我后面。” 说完他率先推门出去,江天晓和龙克立即跟上。 “走啰,小马,马师傅!”龙克咧嘴一笑:“自己家,有什么怕的嘛?” 他这么说了,小马和马师傅只好畏手畏脚地跟了上来。 屋外的楼梯是硬邦邦的水泥楼梯,运动鞋踏在上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江天晓知道,这是西北的沙尘。 很快到了二楼。二楼有两间屋子,屋外一条狭长的走廊,楼梯就连着走廊。 站在走廊里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屋里,但屋里黑着灯,什么都看不见。 于朗扭头问:“出事的是哪间屋子?” “就,就是外面这间……”小马的声音微如蚊蚋。 于朗径直上前,拧开了屋门。 他举着手机照明,很快找到了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脆响,灯开了。 这屋子里的确是一片空荡荡,连地砖都没铺,要不是窗户上装着玻璃,简直像个还没装修的房间。 “看。”于朗抬头,说。 屋顶的白墙上,印着一枚暗红的手印。 江天晓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手印,你们没有清掉吗?” “我们弄了啊……”小马几乎是哭丧着脸:“没用,前一天刷了油漆,第二天就又出来了……” 于朗在屋里走走停停绕了一圈,点点头:“现在看不出是什么情况,今天也没准备,做不了法事……这样吧,”他扭头,冲小马和马师傅笑了笑:“你们给我们挪个床过来,我们今晚在这屋守一夜。” “什么?!”小马瞪大了眼:“守一夜?这——这不太安全吧于老板!” “没事,”于朗说着还伸手在墙上随意敲了敲:“我们不怕这些。再说,要解决问题么……得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对吧。” “于老板,”马师傅极小声地说:“咱、咱先出来,出来说话。” “哎,行。” 下楼,回到一进门的客厅。 “于老板,”马师傅沉沉叹了口气:“你们有本事,我知道,可这——这真是放心不下。刚出事那几天我都是睡的隔壁屋,我……我真是不敢让你们去那屋待着。你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小家小户的,担待不起啊。” “倒也是。”于朗说。 江天晓疑惑,于朗这是干什么呢?到底想怎么样啊? 却听于朗继续说:“那这样吧,你俩和我们一起,咱们五个大男人,总没事吧?” ……啧,真够狡猾的。 小马和马师傅果然连连摆手,小马有些焦躁地点了支烟:“不,不行……于老板,我和我哥……哎,你也别笑话,我俩是从小就胆儿小。” “我明白了。”于朗忽然把左手插进衣兜,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指间出现一枚折叠成小方块的符纸。 “我看老爷子精神不太好啊,”于朗说:“我这符是提神醒脑的,给老爷子试试?” 他说完,也不等马家两兄弟的回答,就大长腿一迈跨步到老头面前,弯腰,把符纸凑到老头鼻下。 明明没有点火,但那符纸,却倏然燃烧起来。 很快,老头鼻子皱了皱,眼珠一转,开口道:“哪来的小子?” “老爷子,您醒了?”于朗笑:“我是来帮您家清理东西的。” “东西?”老爷子声音浑浊:“什么东西?” “没什么,”于朗收回手指:“您好好歇着。” 老头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头一歪,竟然打起了鼾。 于朗把没烧完的符纸扔进垃圾桶,看着马家兄弟说:“怎么样,放心吗?” 小马还是一脸迟疑:“于老板,你……” 马师傅却又低叹一口气,说:“于老板,那我把隔壁屋的床给你挪过去,你看成吗?就是那床,睡不下你们三个。” “不睡,”于朗搓搓指尖的符纸留下的灰烬:“我们守夜嘛。” 床被放在了墙角。 马师傅这几天都睡在楼下,和他爸挤着。现在二楼一片漆黑和寂静,只有他们三个。 这屋子关了灯就是一片漆黑,江天晓攥着于朗的手,用气音说:“咱们真守一晚上?” “你困了就睡,”于朗轻声回答:“我和龙克醒着就行。” “靠,”龙克低骂:“于儿你个见色忘友的……” “我也没多困,”江天晓忍不住说:“这屋里,真有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于朗说:“倒是马家人,猫腻不少。” “嗯,我看出来了,”江天晓说:“他们一看就是心虚。” “那个老头问题很大,”于朗头一歪,下巴抵在江天晓肩膀上:“那老头是装的。” “啊?”江天晓愣了:“为什么?” 他看那老头一动不动,的确是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 “我烧的那个,根本不是符纸,”于朗说:“一小溜旧报纸叠的。” 江天晓:“……” “我一进屋就觉得他不对劲,这么一试,就试出来了。” “妈的,”龙克吸吸鼻子:“所以说这老头肯定和这事儿有关,要不他也不用装傻——那你说,他装傻,他那俩儿子知道不?” “知道,”江天晓猛地明白过来了:“刚开始他们俩不是不让咱们来守夜吗,后来又同意了。他们就是知道老头是装的,觉得咱们连这都看不出来,以为咱们是草包呢。” 于朗勾勾江天晓的下巴:“你还会用‘草包’这词儿了?” 江天晓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朗,那……他们,会不会在偷听咱们?” 虽然他们已经是用气音在说话了,但晚上村里极其安静,马家兄弟藏在楼下,不一定就听不见楼上的声音。 “没事,”于朗拍拍江天晓手背:“我设了禁音符。” 江天晓没再说话。他手里还攥着于朗的手,脑海中却抑制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于朗真是厉害,他总能比我洞察到更多,准备得更多,每一步,都那么万无一失。 他不是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可时至今日,这个念头却让他对于朗除了崇拜,又多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于朗真的太厉害,太聪明了。 比我强太多了。 收到那PDF之后江天晓什么都没和龙克说,而龙克也像根本没发过那PDF一样,什么都没提。 江天晓心里明白,龙克这个态度也是一种暗示:暗示他那PDF很重要。 他看了。朗,明也。他记住了。 “哎……”龙克打了个哈欠:“这兄弟俩也是奇怪哈,不想让咱们守夜,还着急忙慌地把咱们叫来?” “没看他们被吓得不行么,”于朗淡淡道:“屋里闹鬼是真的,但他们绝对隐瞒了很多。” “那下一步怎么办?”江天晓问:“要不,我们先诈诈他们?” “嗯?”于朗轻轻笑了一下:“你说说。” “我觉得,首先,他们肯定是做贼心虚。按他们的说法,马师傅的老婆是大半年前去世的,可到了今年过年屋里才开始闹鬼,那他们怎么就直接断定这事儿和马师傅的老婆有关系?”江天晓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可就在闹鬼的屋里啊。 看来自己的胆子真是变大了不少。 “嗯,还有呢?” “还有……刚进屋的时候我发现地面上坑坑洼洼的,这屋子马师傅和老婆住了十多年,地上坑坑洼洼很正常。但这墙,就太白太干净了。我猜是,这墙,粉刷过。可如果是想装修这间屋子,为什么只粉刷了墙,不贴个地砖,或者添点儿家具?” “你这个怀疑有点儿牵强啊,”龙克接话:“可能就是他们家想省钱呢?他们也说了,请咱们的钱,娘家人给了不少。” “这是另一点,”江天晓接着龙克的话说:“既然娘家人愿意出钱,那证明什么?证明娘家人也知道闹鬼的事儿和马师傅的老婆有关系。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他们知道,咱们不知道。” “你说得对,”于朗温柔地捏捏江天晓的手心:“那你说的诈他们,怎么诈?” “明天早上,咱们就假装发现了什么,一口咬定是马师傅的老婆冤魂不散——” 江天晓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腔! 江天晓一个哆嗦,伸手就要掏出兜里的符纸! 于朗迅速按住江天晓的手:“猫。” “喵呜——呜——” 龙克轻轻“啧”了一声:“猫呢。” 果然是猫,叫得急,一声比一声凄厉。 黑暗中江天晓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这……上一秒还头头是道地逼逼呢,一声猫叫就打回原形了。太丢人了这。 于朗摸摸江天晓的脑袋:“你枕我腿上睡一会儿吧,我和龙克守着就行。不用怕。” “呃,好吧。”江天晓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身子一倾,枕在于朗腿上,闭上了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5章 被于朗拍醒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微亮。 江天晓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能一口气睡到天亮。看来是太累了。 他连忙起身,问于朗:“腿是不是麻了?” “有点儿,”于朗说着捶了捶:“我动一动就行了。” 江天晓连忙凑过去给于朗捏腿,龙克在一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你睡得舒服。” “呃,”江天晓借着隐隐天光打量空荡荡的屋子:“昨晚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于朗扭扭脖子:“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只见马家兄弟探着脑袋,慢慢往屋门口挪。 “啥子也没有,”龙克高声喊道:“你俩进来吧。” 小马拧开门,迈进一只脚,伸头看了看,才敢走进来:“没事啊?啊呀,于老板你们真是厉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马师傅跟在小马身后进来,支支吾吾道:“要不咱,咱……下楼说?” “可以,”于朗起身:“正好也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于是,于朗,江天晓,龙克,马家兄弟和老头,六人坐在了饭桌前。 说是饭桌,其实不过是张塑料桌子,马师傅把面条端上来时,桌子发出“吱啦”的响声。 一人一大碗面片儿汤。 于朗夹了两筷子就不动了,抱着手臂,语气几乎带着几分淡漠:“小马,马师傅,我是拿钱办事,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是把你们家的事情解决了,对不对?” 小马放下手里的碗:“诶,是,当然。” “那我就直说了,”于朗的目光像来回扫射的灯一样划过小马和老头,最终落在马师傅脸上:“马师傅,嫂子走的时候,有冤。现在她的怨气散不了,所以出了这事。” “你——于老板,这你别乱说啊!”马师傅眉头瞬间拧成一团,眉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褶子:“一晓走得时候,我可是一直陪着的,我……” “哥,”小马截住马师傅的话,看着于朗,脸上的表情和和气气:“于老板,这个……你看,我嫂子走得时候还不到四十,她那个病啊,到了后期也受罪,确实是受罪……你说嫂子有怨气,这我理解,嫂子人那么好,走得太早了……我们想起来也受不了,哎。” 于朗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江天晓心说这小马太鸡贼了,他这么一说,马师傅的老婆怎么都有怨气。 龙克放下筷子,支起下巴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哦,小马。” 他的普通话里带着明显的重庆口音,音调高高低低,咬字也重。 “……那是什么意思?”小马目光闪了闪。 “就是说,”龙克牢牢盯着小马,略略压低声音:“她是在你们家有冤,在你们家,受了怨气。” “老二!”一直低头吃面的老头却忽然恶声叫道:“让他们走吧!” “爹,这,你……”小马脸色很不好看:“你吃吧,爹,不用管我们。” “我让你把他们赶走!”老头瞪圆了浑浊的小眼,很愤怒似的,嗓子里“哼”“哼”地响:“你从哪找的骗子!” 他吼完,竟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碗。 清脆一声响,瓷碗变成一地碎片,汤汤水水四溅开来,有不少都溅到了于朗腿上。 江天晓被老头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他想难道是这老头神志不清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于朗倒不急不恼,起身退了几步,脸上带一点笑:“小马,马师傅,我先把话说到这里,当然,要不要听我的,还是你们来决定。” “走吧?”龙克转身,悠悠道:“让他们慢慢考虑哈。” “滋啦——” 江天晓脚步猛地停住。 “啊!!!”马师傅身子一歪,直接从椅子上摔倒了地下。 楼上又传来一声:“滋啦——” 那个挠木板的声音! 于朗像屋外的楼梯看了一眼,挑眉:“不是说只有晚上才有这种声音吗?” “我不知道啊!!!”马师傅脸色泛白,大吼:“怎么白天也有了!!!” “嗳,”于朗捏捏眉心,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还真是挺麻烦的。” 他说完,率先推门,走出了马家。 江天晓和龙克跟上于朗,把慌乱震惊的马家兄弟留在身后。 说实话,那滋啦滋啦的声音江天晓听着,也挺头皮发麻的。 “于老师,”走出马家江天晓心里松了口气:“咱们就这么走了……没事吧?” “不要紧,”于朗低声回答:“我没感觉到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有也不管,”龙克气呼呼道:“煮的那是什么玩意儿,有这么招待人的吗,难吃死了我擦。诶,甘肃的面食不是挺出名吗?我查查这边儿哪里有……” “先找酒店睡觉吧,”于朗沉沉叹气:“我很累。” 于朗这么一说,江天晓心里顿时愧疚的不行,来武威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和于朗说这次有什么事儿我先上,于朗也给他画了那么多符纸。结果这才第一天晚上,他就偷懒了。 该和于朗换着守夜的,这么长一晚上,又冷,于朗硬抗下来肯定不舒服啊。 找到了一家看上去差不多的酒店,三人直接办了入住。这次没有套房,于朗和江天晓住一间,龙克住他们隔壁。 “你睡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刚才在马家,于朗基本没动筷子。 “不用了,睡醒再出去吃吧,”于朗把外衣随意地扔在桌子上:“你陪我睡一觉,我估计最迟下午,他们又该找咱们了。” 两人草草洗了澡,躺倒在床上。大床房的被子十分宽大,江天晓和于朗虽然盖着一床被子,但两人中间的被子塌下去,和各盖一床也没区别。 江天晓闭上眼。 几分钟后,于朗轻轻凑过来。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和酒店劣质的沐浴露的味道,一股香气钻进江天晓鼻子,既潮湿,又浓郁。 “……冷吗?”江天晓伸手揽住于朗的腰,果然有些凉。 “还行,”于朗的下巴垫在江天晓肩膀上,轻笑道:“不冷也想搂着你谁啊。” “嗯。”江天晓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天晓,”于朗的声音很软:“你知道吗,这地方很有历史。” 平时,于朗一般叫他“江天晓”,开玩笑的时候会叫“小江”,极少数的缱绻时刻,会带着几分意乱神迷地,低声唤,天晓。 “我知道,”江天晓忍不住低头,把嘴唇轻轻贴在于朗的发丝上:“凉州。” “清朝的时候,林则徐,左宗棠,都来过这里,”于朗顿了顿,继续说:“是个历史很悠久的地方,就是……现在也看不出什么历史了,城市都一个样。” “嗯。” “睡吧。”于朗翻了个身,也江天晓拉开距离。 他闭上眼,真的不再说话了。 江天晓微微侧头凝视于朗,他其实很想凑过去揽着于朗,但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于朗的话,清朝的时候,林则徐,左宗棠,都来过这里。 于朗是研究清史的,但他跟着于朗去了那么多地方,于朗从没提起过那些地方的历史。 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呢? 江天晓一动不动看着于朗的侧脸,皮肤很白,嘴唇很薄,干净的线条。他从各个角度看过于朗,也看过各种样子的于朗,平静的,狡黠的,冷漠的,温柔的,甚至是,意乱神迷的。 清朝的时候,林则徐,左宗棠,都来过这里。 那个叫陈白的人也来过吗?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是为了暗示我,陈白也来过,吗? 这一瞬间江天晓忽然觉得,也许于朗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何盛发的《清史稿》,也知道龙克发的《说文解字》,他更知道,江天晓隐瞒了这些事情,没有告诉他。 但他不说,或者,他默认了江天晓的“知道”。 奇怪的是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江天晓并没觉得恐慌,他只是疑惑,于朗的态度令他捉摸不透。 胡乱想着,江天晓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平稳而踏实,醒来时,于朗睡在他身边。江天晓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四十七。 “……几点了?”于朗也醒了,但还闭着眼。 “快一点了。” “嗯……起吧。” 又去叫了龙克,三人走出酒店,找了家名叫“回凉州”的面馆。 服务员是个挺精神的小男生,身上还穿着校服,浓眉大眼。 “哎,弟弟,”龙克笑眯眯地问:“你们家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啊?”小男生带着浓浓西北口音:“我不知道啊。我妈起的。” “你怎么不知道呢?”龙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诶呀,这名字真好听……你们这儿什么好吃?” 小男生大概被龙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答道:“都挺好吃……” “那你来帮我们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行不行?”龙克说着把菜单塞到男生手里:“你读高几了啊?” 江天晓暗想龙克这也太没节操了吧,见个帅小伙就调戏?人家还是未成年吧?! “我……你,你自己点吧!”小男生也是老实,又红着脸把菜单递给龙克。 这时于朗手机响了,他走出面馆接电话,很快又回来。 “动作快点,”于朗敛起刚刚看龙克调戏小男生时的微笑:“吃完就去马家,娘家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6章 到达马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四十。 这会儿阳光正烈,即便是冬天,西北的天空,也高远而苍蓝。 随于朗进门,小马就等在门口,眼角挎着,面色阴沉。 “于老板,”小马开口:“我嫂子娘家人来了,这事儿,咱一起说说吧。” 于朗停下脚步没再往里走,问小马:“你家闹鬼,和你嫂子的娘家人有什么关系?” “请你们的钱他们出了不少,”小马冷冰冰道:“他们家有钱。” 于朗点头:“进去吧。” 小马这幅冷漠的样子和昨晚的客气圆滑判若两人,江天晓有点儿奇怪,看上去小马对他嫂子的娘家人很不满,那为什么娘家人愿意出那么多钱来请他们帮马家捉鬼? 进屋,马家老头还坐在昨晚的位置,但圆溜溜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倒是机灵。 马师傅坐他爹旁边,正往门口瞟。 他们对面,同样做着一个老头一个中年男人,老头穿了件黑色翻毛皮袄,头上带个翻毛帽子,看着挺贵气,就是有点儿像电视剧里的土匪头子。中年男人如出一辙地穿了翻毛皮袄,不过是棕色的。他敞着怀,露出粉衬衫包裹之下的,高高凸起的肚皮。 我靠,粉衬衫,棕大衣,将军肚,这也太他妈辣眼睛了吧。江天晓默默把视线向下转,盯着角落里的垃圾桶看。 “这位就是于老板。”小马说。 中年男人没动,眯缝着眼看向于朗,几秒后,他缓缓起身,上前两步:“你好啊,于老板。” 他走过来的时候,肥厚的肚子微微晃荡,一股浓烈的烟味儿扑面而来。 “你好。”于朗直视着男人说。 “我是付一晓的弟弟,”男人说:“我叫付一东,这我名片。这是我爹。”看看身边的老头。 然后他从腋下夹着的皮包里掏出张名片,手指夹着递给于朗。 连一向后知后觉的江天晓也看出来了,这付一东,对于朗的态度极其不屑。 于朗却毫无感觉似的,接过名片看了看,揣进衣兜:“嗯,付老板……那咱们就说正事吧。” “于老板,”小马说:“我去给你们搬凳子……” “不用了,”于朗叫住小马:“我们站着说就行。” 小马表情有点儿为难:“这……” “小马,今天早上我们走之后,那声音持续了多久?” “就一会儿……就没了。” “嗯,”于朗平静扫视屋里的马家人和付一晓的娘家人,淡淡道:“我说了,死者有怨气。你们也看见了,今天早上那屋里有声音,以前是晚上才有的。根据我的经验,怨气不除,只会越来越重,后果很严重。” 付一东“嗤”地笑了一声,说:“于老板,你就在屋里待了一晚上,看出来这么多门道?” 于朗不急不恼,只是说:“你不信,就等着看以后会怎么样,也行。”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吧,”付一东斜睨着眼看向于朗:“那你说说,怎么个解决法?” “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了对不起付一晓的事儿,谁就付出代价。” “嗬,”付一东又笑了:“于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姐死都死了,那我们怎么知道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呢?” 江天晓忍不住说:“是你们请我们来解决这事儿的,你这不信那不信,那我们还怎么办事儿?” “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付一东啐了口痰,瞪着江天晓:“谁给钱谁是大爷你懂不懂?毛长全了吗你?” “你——” “江天晓,”于朗攥住江天晓的手腕:“那这样吧,有个最直接的办法,就看你敢不敢。” “什么办法?” “下灵,”于朗一字一句地说:“付一晓怨气不散。我可以让付一晓的怨气,附到她的至亲的身上。到时候,她生前受了什么怨气,都能借这个人的身体说出来了。” “直接让付一晓附在你身上,怎么样?”于朗直视付一东的眼睛:“你是她弟弟,这样,她受过什么怨,你就都知道了。” 于朗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马家老爷子大吼:“少在这儿糊弄我们!” 于朗扭头看向他。 “付一晓都死了半年了!哪还有什么冤魂!你就是和付家商量好了骗我们!”他一边吼,一边把桌子拍得闷响。 一时间场面既混乱又尴尬,这边付一东不相信于朗,那边马家老头说于朗和付家联起手来骗他们。 “闭嘴!”付一东喝骂:“付一晓死了也是付家的人,没你插嘴的份儿!” “怎么样?”于朗问付一东:“下灵也只是短短几分钟,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那一段时间里,你就类似于睡着了,没有意识。” 付一东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真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你替我养家糊口?我公司里还三百多个员工,你管他们吃喝拉撒啊?!”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看来这次是谈不成了,我们明天就走。”于朗说完,转身向外走去:“走吧,小江,龙克。” 啊?明天就回武汉?大老远跑来,这么快就黄了? 出了马家,小马追上来:“于老板!于老板……那傻bī就这个德性,你别和他见识,于老板!” 于朗叹了口气,说:“小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吧。” 回兰州面馆里。 这时候面馆里没有其他客人,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于朗要了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凉调海带丝。 “这个付一东,可他妈不是个东西,”小马恨恨骂道:“傍富婆赚了钱,就不把别人当人看了。” 江天晓目瞪口呆,问:“啥?傍富婆?” 就付一东那个大腹便便一脸肥肉的样子?富婆是瞎子吗? “他年轻的时候,听说那会儿小着呢——还在上大学吧,听说在呼和浩特就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女的搞上了,那女的家里开矿的。” 于朗手里捏着杯子轻轻晃了晃,问:“付家条件怎么样?” “和我家一样,都是种地的呗,”小马说:“要不是付一东发了,你看他爹,能穿成那样?都六十多了,打扮的跟大姑娘一样。” 龙克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说:“那付一东还挺有本事的,能考上大学。” “哎,这是,”小马拈了颗花生米送进嘴:“他家供出来个大学生,可不容易。” “可惜了,”于朗接过话来:“付一晓这么年轻就走了,她弟赚了钱,她也没享到福。” 提到付一晓,小马的表情又不大自然,目光四下里乱瞟:“我嫂子是……命不好,就付一东那个德性,能给她花钱?这人啊,就这样,越有钱越抠。” 江天晓想,付一东那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到的确不像什么好东西。 小马话锋一转:“于老板,你看这事儿吧,是付家出钱找的你们……你看能不能,要是和付家谈不成,你给我们便宜点儿,咱把事儿解决了?我家这你也看见了,就做点小生意,没啥钱。” 于朗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看情况再说吧。” 啤酒喝完,小马接了个电话说是店里有事儿,走了。 “诶老子就搞不懂了,”龙克皱眉:“那个付一东,是他掏钱请我们来对吧?那我们来了,怎么他又啥都不信呢?” “我不知道,”于朗长长呼出口气:“再等等看吧,实在谈不成就回武汉。” “于老师,”江天晓低声问:“那个……真的能下灵吗?” “只能试试。” 一直到晚上,马家都没有联系过他们。 龙克干脆换上身风sāo的皮衣去酒吧浪了,江天晓和于朗吃了晚饭,窝在床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星光大道》里热热闹闹唱着二人转,江天晓听不进去,问于朗:“于老师,这事儿,我有点儿想不通。” “嗯?”于朗微微侧脸,温柔一笑:“说。” “就是……”江天晓被于朗笑得有点儿懵,缓了几秒才开口:“我觉得好像付家人也知道付一晓生前有怨啊,要不然——五十万呢,就付一东那个样儿,他能愿意掏五十万出来?” “你怀疑让付一晓受气的就是马家人,对吗?” “我只是觉得是这样,就,你看马家那个老头儿,特别抵触咱们……他是做贼心虚吧?而且啊,按小马说的,付一晓又不上班,那她应该就是和马家人接触最多啊,这样来说,也最可能是马家人对她不好……之类的吧。那如果付一晓就是对马家人有怨气,她娘家该知道吧?那付家为什么还愿意出钱?他们愿意出钱,咱们来了又不信咱们的。” “你猜的都有道理,”于朗笑着捏捏江天晓的后颈:“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 江天晓被于朗捏得一阵舒爽,轻轻叹了口气。 于朗干脆向后挪了挪,坐在江天晓身后给他捏肩。于朗的手凉凉的,不轻不重地捏着江天晓的脖子和肩膀,间或用指腹揉揉江天晓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江天晓刚想说我来给你捏吧,就听于朗手机响了。 于朗拿起手机:“是小马。” 他点了接听,瞬间,一声尖叫从手机里传出: “啊——鬼啊——!!!” 是小马的声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7章 二十分钟后,三人赶到马家。 铁门半开着,院落里没有一点声音。 江天晓深吸一口气,手里已经捏紧了符纸,他上前一步:“我先进去。” 于朗:“嗯。” 伸手推开门,江天晓率先走进院子。 不大的院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角落堆着杂物,有些乱。江天晓站在院子里抬头往楼上看,楼上的走廊空空如也,四下里一片静谧。 江天晓继续往前走,一把推开屋门。 “于朗!”江天晓一震:“他——” 只见马家老爷子摊在椅子上不省人事,他脸色紫红,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 于朗迅速上前去探了探老头的鼻息,低声道:“龙克,快打120!” 江天晓心跳飞快,几乎是把符纸攥进拳头里,接着推开另一扇门。 厨房,没人。 于朗:“上楼!” 两人三步并两步跑上楼,一到二楼,江天晓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于……”眼前的画面让江天晓有一瞬间的呆滞。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悬挂着一具女尸。 那女尸是背对着走廊的,江天晓只看得见她一身病号服,头发长长地垂在腰际。 “准备好,”于朗攥住江天晓的手腕:“用灵术。” 江天晓回过神来,迅速点燃了手里的符纸,右手手心向上,猛地咬紧牙,心中低喝一声:“起!” 然后他一脚踹开门! “……” 屋里空空如也。 几秒前他和于朗亲眼看见的女尸,如同一场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 “可能是魅,”于朗飞速说:“不要停!” 江天晓把符纸未燃烧的一端咬在嘴里,这时他已经起了一个流火阵,源源不断的灵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手掌。 江天晓感到自己手掌迅速地灼热起来,他看见两团橙红色的火焰从手心里缓缓升起,房间像被晚霞席卷,弥漫起温暖的橙红色云雾。 血腥味淡了不少,江天晓自如地操控着身体里的灵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力流淌进自己的四肢和肺腑,酣畅淋漓。江天晓嘴里咬着的符纸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但他并不觉得烫,只是暖洋洋的,像夕阳倾洒在身上。 整个房间越来越明亮,身处流火阵中央,宛如置身温暖的天空中,灿烂而灼热的晚霞席卷全身。 几分钟后,符纸烧尽,成了一小撮黑色灰烬。 江天晓压制下身体里的灵力,环视房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女尸,没有魅。 “于老师,”江天晓拧起眉:“为什么会这样?” 刚刚那具女尸他是亲眼看见了的,不仅他,于朗也看见了。 “……我不知道,”于朗也皱着眉,表情凝重:“去隔壁看看。” 隔壁的房间里,小马和马师傅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他们的脖子上并没有勒痕,呼吸也有,看上去只是昏过去了。很快救护车到达,马家兄弟和老天爷,都被送到了就近的医院。 “他们醒了吗?”江天晓把打包来的饭菜递给于朗和龙克。 “马师傅醒了,”龙克说:“不过……看着精神不太好,问话也不说。” “医生说受到过度惊吓,”于朗打开盒饭:“再等等看情况吧。” 江天晓在于朗身边坐下,长长呼出口气。 今天下午他们跟着到了医院,马老爷子本来就有哮喘,出手术室就进了ICU。马师傅和小马被安置在同一间病房里,小马没醒,马师傅醒了,但整个人都犯癔症似的,谁说话也不理。 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江天晓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起在二楼看见的那一幕。他想不通那具女尸是怎么消失的,短短几秒内,从他和于朗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龙克,”于朗草草扒拉了几口饭:“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 “去打听一下付家,”于朗朝病房里望了一眼,小声说:“马家人有问题是肯定的,但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付家的情况,你去打听打听。” “好,”龙克起身:“我现在就去,你们小心。” “嗯,你也小心。” 龙克把没吃完的盒饭扔进垃圾桶,转身下了楼。 “于老师,”江天晓忍不住问:“今天那个女尸……为什么突然就没了?流火阵也用了,如果有什么东西,不可能感觉不到。” “我不知道,”于朗摇摇头:“看来是我们大意了,那天晚上我们在那里守夜,也是什么都没发现……” 江天晓后背发冷,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见连于朗也无法感受到的——鬼。 没过多久付家人来了,这次是付一东和一个年轻女孩。 “这我助理小杨,”付一东嘴里叼着支烟:“他们怎么了?” 江天晓忍不住提醒他:“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付一东嗤笑一声,理都没理江天晓。 他腰上系着条金闪闪的皮带,更衬得那硕大的啤酒肚滚圆滚圆的。 “马家又闹鬼了,”于朗平静地说:“老爷子被勒了脖子,兄弟俩被吓晕了。” “闹鬼……”付一东表情变了,肥硕的胳膊搭在助理的肩膀上:“闹的什么鬼?” 那小助理明显很不情愿,但碍于付一东是她老板又只能忍着。 江天晓看见于朗微微皱了眉:“小马告诉我是你出钱请我们来的,闹的什么鬼,你不知道吗?” “我出钱,那是因为我们是亲戚啊,”付一东吐了口烟:“虽然我姐不在了吧,但帮他们点儿小钱,也不算什么。” “是么?”于朗顿了顿,上前一步凑近付一东,低声说:“可马家人认为,闹的那个鬼,就是你姐姐,付一晓。” 付一东的表情终于凝固了。 “放他妈的屁,”付一东扔了烟头,两下踩灭:“我姐死了半年了,骨灰都他妈凉了。” 这话江天晓听着着实刺耳,这个付一东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冷血动物。 “我告诉你,于老板,”付一东瞪着眼:“你拿了钱能办事,那最好,你办不了事,就趁早走人,预付那五万我就当送你。唯独一件事儿——你别无凭无据地乱他妈说话,我直说了吧,我付家在这片儿也是有名有姓的,我们家的名声,不能被你几句话给坏了!” “有名有姓?”江天晓脑子一热,开口道:“得了吧付老板,你不就是有几个钱吗?” 江天晓是打心底地看不起这个付一东。他就是农村出来的,农村有多穷,农村人是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付一东,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暴发户”,粗俗,野蛮,猥琐。 就这么个人,凭什么给他的于朗脸色看?! “我操,”付一东阴阳怪气地笑了:“于老板,这你徒弟?这么硬?怎么你们这行还兴看不起有钱人?老子银行里的钱能砸死你你信不信?!” 江天晓紧紧捏起拳头,刚要上前,被于朗伸手拦下:“小江!” 江天晓沉默两秒,松开拳。 付一东冷笑两声:“小孩儿,有钱的是大爷,你这都不知道?” “付老板,”于朗说:“我徒弟不懂事,你别和他浪费时间。咱们还是说正事。马家人说闹鬼的是你姐姐,你不信——你也不信我的话,这没关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做一次下灵,就什么都清楚了。下灵下在你身上,我们也骗不了你。” “那我怎么知道你弄这个安全不安全?”付一东眼珠一转,看向江天晓:“出了事儿,你能负责吗,啊?” “不会出事,”于朗干脆道:“当然,还是要你自愿才行。” “我自愿……”付一东忽然看着江天晓笑了,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这样吧于老板,你先在你徒弟身上给我演示一个,你徒弟没事儿,我放心了,再在我身上下灵。” 江天晓愣了,没想到付一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行,”于朗说:“下灵需要和鬼魂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就是在小江身上做了法,那个鬼魂也不愿意附身到他身上。” “没事儿,”付一东抬抬下巴:“我在给你加一万块钱行了吧?不管附身不附身的吧,你要在我身上做的法,你先在他身上做一遍给我看——看了才安心,你说是不是?” 于朗沉默几秒,点头:“可以。” 江天晓完全懵了。让那个鬼,附身到他身上?! “就是说嘛,”付一东摸摸肚子:“哎,还是钱好办事儿。” 说完,搂着小助理的肩膀,大摇大摆走了。 “于老师,”江天晓连忙问:“可以在我身上下灵吗?” 于朗叹气:“不行。但他要看一遍下灵的程序,那就做一遍给他看吧,你不用紧张,那鬼不会附身在你身上的。” 晚上八点多小马醒了,但直喊头晕。所幸马师傅精神恢复了一些,已经基本能正常说话。 九点过,龙克回到医院。他嘴唇都干裂了,也顾不上喝水,第一句话就是: “这付家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于朗:“怎么说?” “付一晓比马师傅小很多,她十七岁就被付家嫁给马师傅了——其实就是卖过去的,马家给了十万块钱彩礼。付一晓嫁过去之后一直没生孩子,因为这个,在马家过得不怎么好。付一晓嫁人得的钱,都被付家拿去供付一东上学,后来付一东发了,就转脸不认人,根本不管他姐。” 龙克咳了咳,骂道:“付一晓和付一东,不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姐姐被弟弟吸干了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8章 不说在农村,就是在城市里,这种情况也屡见不鲜。只不过在农村,男多女少的情况更严重,嫁女儿,收的彩礼自然也就更多。江天晓小时候他奶奶还愁,说家里这么穷以后江天晓怎么娶媳妇呢?想到这江天晓忍不住看了看于朗,奶奶不会想到,她的孙子不会娶媳妇了。 “付一东比付一晓小五岁,付一晓嫁人的时候付一东十二岁,后来付一东上学,上大学,用的都是付一晓嫁人得的钱。”龙克说。 “真混蛋,”江天晓忍不住低骂:“他刚刚还说,付一晓现在骨灰都凉了……” 龙克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 于朗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也不说话。 第二天,马家兄弟俩出院,老头转到了普通病房。于朗便带着江天晓和龙克去了马家。 “可以说说吗?”于朗坐下,问小马:“前天发生的事?” 小马虽然身上没受伤,但于朗一问,他的脸色陡然间变成煞白:“我……我就回来拿点儿东西,我和我哥住店里。” 于朗了然地点头:“那就在外面找个地方说吧。” 小马火速收拾了些衣服,用一只大麻袋装上暖壶锅碗之类的东西,快步冲出门。锁上大门的那一刻,江天晓听见他释然一般地,长长呼出口气。 就近找了家饭店,进雅间,于朗点了菜,又买一瓶泸州老窖:“边吃边说吧,小马。” “前天中午,我从店里回家吃饭,我爹就一直喊上不来气,胸口闷……他一直有哮喘,鼻子还有那个什么,鼻窦炎。我就以为他是有点儿感冒,让我哥去楼上给我爹拿感冒药。” 小马越说声音越小,嘴唇哆哆嗦嗦,他放下筷子抿了口白酒,继续说:“家里的药,以前是放我哥和我嫂子那屋,后来我嫂子……就放隔壁屋了。我哥上楼了,我爹一下子就越喘越急啊,就跟……就跟被勒住了一样!” 江天晓想那不就是被勒住了?他们去的时候,马老头子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 “我才反应过来我爹肯定是哮喘犯了,这得吃哮喘药,我就赶紧跑上楼拿药,我——”小马顿了顿,用力换了口气。 “没关系,不要怕,”于朗拍拍小马的肩膀:“我们在这儿,不会出事的。” “……我直接去的放药那屋,一进屋,我就看见我哥倒在地上。我就懵了,这个时候……空着的那间屋……里面就有响声。” 于朗:“什么响声?” 小马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几秒后,他轻声说:“我……我嫂子的声音。” 江天晓想象了一下,老爹突然犯哮喘,大哥晕倒过去,这时又听见了已经去世半年的嫂子的声音……是够惊悚的。 于朗平静地问:“她的什么声音?” “她哭的声音!”小马猛地抓住于朗的手,“扑通”一声竟然跪在了于朗面前:“于老板!我知道你厉害!我求你了,你帮帮我们家,你帮帮我!我还年轻,我……” “你起来,”于朗脸上没什么表情:“起来说。你光是这样求我,我也没办法。” “于老板,我是真没别的办法了!那个房子里绝对有鬼!于老板,你救救我家——” “我说了,你起来,”于朗声音有些冷:“江天晓,扶小马起来。” 江天晓连忙上前把小马架起来,这才发现,小马竟然哭出来了。 “付一东已经答应我们下灵,”于朗看着小马,说:“就是让你嫂子的冤魂,附身到付一东身上,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她有什么冤,就都能说出来了。” “……什么?”小马收住眼泪:“附身?” “嗯,”于朗夹了一块萝卜炖羊肉,慢悠悠道:“你们不是觉得那个鬼就是付一晓吗?下灵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小马瞪了瞪眼,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明天就下灵,”于朗又补一句:“越快解决越好,这样你们也能赶紧搬回去,是吧?” “是……”小马说。 回酒店的路上,江天晓忍不住问于朗:“如果真能下灵……可付一晓说的话,能信吗?”毕竟如果真的是付一晓成了鬼,那都这么久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生前的记忆呢? “不好说,”于朗揉揉眉心:“不过,就算付一晓说出什么秘密,或者是她受的苦,那又怎么样?总不能报警说,我们听了一个鬼的话……那可真是鬼话。” “那到底为什么下灵啊?”江天晓被于朗说的有点懵:“直接用灵术把鬼收掉——” “这不是没找着那个鬼么!”龙克忍无可忍般在江天晓脑袋上敲了一下:“小江,你能不能机灵点?” “……呃,”江天晓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于老师是想用付一东做一个……引子,通过下灵的方式,引出那个鬼?” “yep,”龙克轻快地笑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噢……” 进房间,于朗忽然拉住江天晓的手。 “于老师?” “你怎么不问我了?”于朗和江天晓站得极近,暖黄色的灯光把他的瞳孔映成浅棕色:“你有很多想问的吧?” “嗯……”江天晓迟疑片刻,还是老实说:“我们就只是除掉那个鬼吗?” 于朗的胳膊搭上江天晓的肩膀:“你觉得还应该做什么吗?” 他半垂着眼,扬起脸,眼睛细长如丝。这神态看在江天晓眼里,却仿佛一场不动声色的对峙。 “我就是觉得……付一晓挺可怜的,”江天晓抿了抿嘴,继续说:“我以前在家的时候,隔壁村有个女的,是被拐卖过去的,有精神病。她生下来的第一胎,是个没有鼻子的孩子,很快就死了。后来医生告诉她丈夫,她的精神病是遗传的,就是说……她生不了孩子。我小时候就经常听我奶奶说,那个女的被她丈夫打,打得特别……狠。” “嗯,”于朗低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付一晓……她相当于把自己卖了,为了供她弟弟上学,可她弟弟翻脸不认人。她又生不出孩子,大概也,受了很多苦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于朗微微收紧手臂,几乎和江天晓贴在一起:“可我们有办法吗?” 于朗双手揽着江天晓的脖子,胸口贴着江天晓的胸口,这是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可江天晓却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在柳州的时候,他们找出了凶手吴东德,却救不了那个被父亲关在密室里的吸毒的少年;在兰州,他们终于找到了周恪,却惩治不了要挟周恪的毒贩,和《每日北京》报社里把人名写错的实习生;现在在武威,付家对付一晓是无所谓的态度,出钱抓鬼无非为了付家的好名声,而马家,也只是想解决房子里的闹鬼。 道理江天晓都明白,他们能力有限,时间有限,金钱有限——而这个世界上,不正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可江天晓是真的可怜付一晓。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妈妈——那个再嫁后对他基本上不闻不问的女人。 “……于老师,”江天晓放软了声音,说:“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事?” “我妈妈,”江天晓抬手圈住了于朗的腰:“她基本上不管我,但其实她刚刚嫁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有一年过年她叫我去那个男人家过年,我走到门口了,听见那个男的在里面吼,骂她带拖油瓶,过年也过不好……后来我听见,那个男的打了她一巴掌。” “……然后?” “然后我就没和我妈一起过年了。” 于朗吻了吻江天晓的下巴。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吧,我对我妈恨不起来,我想她是没办法……她也不想不管我,她只是……没办法。所以我想起付一晓,就忍不住想起我妈,嗯,虽然我妈现在过得还行,和那男的也有孩子了……我就是想,如果我妈当时带着我嫁给那个男的,可能,也会过得非常不好吧。” 于朗默不作声,良久,摸着江天晓的脸颊说:“我尽力,给付一晓一个说法。” 江天晓把脸埋在于朗肩膀上:“我……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知道很多事你也没办法……于朗,我就是说出来,心里舒服点。” “嗯,”于朗侧脸在江天晓耳廓上亲了一口:“……我知道。” 江天晓和于朗起了个大清早,到附近的菜市场——并不是买菜。 下灵要准备不少东西,糯米,大米,白蜡烛,线香,以及公鸡血。把东西一一买够,于朗联系好付一东,便和江天晓回到酒店,向他讲解下灵的程序。 “下灵主要还是用符纸。到时候我会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里撒上糯米和朱砂,白蜡烛围一个圈,公鸡血放进圈里,你捧着泡了凉水的大米,也进去。糯米和朱砂用来增强灵力,公鸡血和大米都是招魂用的,符纸燃烧的过程,就是鬼魂附身的过程。然后,一炷香烧完,鬼魂就会离开人体。” “当然,”于朗笑着伸手蹭蹭江天晓的脸颊:“你不会被附身,不用紧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9章 吃过午饭,江天晓和于朗闲聊几句,就被于朗拉上床睡午觉。平时他没有午睡的习惯,于朗也没有,江天晓念头一歪,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于老师……我没事的。” 于朗:“嗯?” “我妈那事儿,”江天晓温声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我那会儿还小……我没有难过啦。” “那最好,”于朗笑笑:“去把电视关了吧,我们——”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这样……这样安慰我。”江天晓脸颊上飞出两片薄薄的红,心想于朗真的越来越主动了啊,哎,一会儿还要下灵,今天还是别那啥了吧,多消耗体力是不是。 “哪样?”于朗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看向江天晓:“你以为是哪样?我就是想叫你睡个午觉,晚上下灵可能要搞到很晚。” 江天晓:“……” “睡吧,”于朗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他掀开被子,率先在床上躺下:“好好休息,别想有的没的。” 江天晓默默把脸埋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于朗轻轻凑过来,鼻尖顶在江天晓的后颈上,轻声说:“这事儿完了,随便你做。” 江天晓被他撩得身子一软,转身紧紧揽住他的腰。 两人相拥而眠。 夜色降临。 从酒店到马家时正是晚上九点半。 “其实这事儿啊凌晨来做最好,那会儿阳气最弱嘛,”龙克吊儿郎当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串手链:“就是那个付一东和马家人太他妈胆儿小了,真是……我和于朗在,能出什么事儿?” “少说两句,”于朗低声提醒龙克:“别惹事。” 于朗在房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撒上混合的糯米和朱砂,然后手持罗盘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很快确定下一个位置:“江天晓,站这儿。” “哎。”江天晓乖乖走过去,站着不动。 这房间便是那个闹鬼的房间。于朗和龙克把白蜡烛一支支点燃了,以江天晓为圆心围成一个圈。然后于朗关了灯,龙克出门对马家兄弟和付一东说:“你们进来吧。” 小马一进屋,就“嘶”地抽了口气。马师傅和付一东,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于老板,我这可是给你加了钱的啊,”付一东跺跺脚:“你可别装神弄鬼地忽悠我。” “放心,”于朗平静回答:“不会出差错。” 此时房间里的情景的确有些骇人,本就空荡荡的房间,关了灯,只亮着一圈白蜡烛。没有被蜡烛照亮的角落,显得更加幽深和漆黑。江天晓手捧一盆红艳艳的鸡血,两脚之前,放着一枚折得四四方方的符纸。 “要开始了,”于朗嘱咐众人:“不要动,不要出声。” 虽然知道自己并不会被附身,但在这氛围之下江天晓还是不禁有些紧张,四下里万籁俱寂,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江天晓吞了口唾沫,默默把手里的鸡血捧得更紧。 于朗走到江天晓身前,背对他站在蜡烛圈之外,身形笔挺,唯独低下头。 然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江天晓知道,于朗这是准备使用灵力了。 “以灵之位,远魂可归,夜台幽昧,远魂速归……” 熟悉的声音响彻房间,江天晓只觉肩膀一松,整个人清明通透了很多,心中的紧张也刹那消失。跟着于朗清越悠长的声音,他似乎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无垠星空下,微风,细沙,满天星斗,银河如闪耀的瀑布倾泻于夜幕之中。 “魂归……” 于朗的声音像初夏清晨的微风,也像人迹未至的山间的溪水,缓缓拂淌过江天晓的全身—— 江天晓缓缓闭上眼。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间茅屋。这茅屋并不像电视剧里的茅屋那样齐齐整整,而是明显有人居住的样子。屋顶的茅草乱糟糟的,小小的窗户被泛黄的纸糊住。屋门口,架着一口锅,锅下几根木柴,燃起一簇火苗。 茅屋临着一条浅浅的溪涧,背后则是翠绿青山。一眼望去,细碎的野花和嫩得出水的青草绵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江天晓愣了,四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哪儿?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远处走来。她身上背着个箩筐,走近了,江天晓看见她箩筐里装满一棵一棵的草叶,根茎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这女人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粗布短衣,竟是古人的打扮。她的肤色并不怎么白,但五官清丽,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阿明,”女人在茅屋外放下肩上的箩筐:“我回来啦。”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走出一个男人。 他也是古人打扮,比女人白一些,细眉细眼长脸,很有书卷气。他手里还攥着本书,出门看看地上的箩筐,问:“怎么又去采药了?不是说了,那边蛇多。” “哪来的蛇呢,没见到呀,”女人弯起嘴角:“今日采到一株值钱的,明日去卖了,三月十五你过生辰,咱们吃一顿去。” “芸妹,”男人也笑了:“不必浪费,你也知道的,我一向不讲究这些……充家用吧。” 女人撇撇嘴:“唉,阿明,你呀……” 两人凑在一起说笑了几句,男人便转身回屋了。 然后江天晓听见了他的读书声。 “江天晓。”是于朗的声音! 江天晓猛地睁开眼。 还是在房间里,还是在一圈白蜡烛的中央,手里还捧着一盆鸡血。马家兄弟和付一东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盯着江天晓。 “结束了,”于朗伸手打开房间的灯:“江天晓,可以出来了。” 江天晓有点恍惚,愣了两秒,抬腿跨出白蜡烛。 符纸已经烧成了灰。 “他不是魂灵的亲属,因为无法被附身,”于朗对付一东说:“这就是下灵的过程,你如果能被附灵,那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那魂灵就会受不了生人肉tǐ的阳气,离开人体。” “……这个,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付一东仍是不怎么信任的表情。 “没有后遗症,”于朗叹了口气:“只一炷香的时间,能有什么后遗症?况且,那魂灵进入生人的肉tǐ,被削弱的只会是那魂灵。” “就算没有后遗症,但会不会做噩梦什么的?”付一东又问。 于朗沉默几秒,大概真的无奈了,直接把江天晓揽到身边:“你给他说一下刚刚你的感受。” “我……”江天晓却还没从刚才看见的一幕幕中回过神来,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女人的脸……他觉得他见过那女人。 是谁呢?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从听见我念口诀之后开始。”于朗提醒道。 江天晓脑子里忽然像过电一样,后背一抖,他想起来了! 那个女人!是许天霸! 就是于朗给他见过的那只女鬼! 为什么?为什么会看见许天霸?她怎么又成了“芸儿”? 阿明——阿明又是谁?是陈明吗? “我没什么感觉,”江天晓低声说:“就……就这样。” “真的?”付一东狐疑地看着江天晓:“怎么看你迷迷瞪瞪的。” “……没啊,”江天晓摇头:“我挺好的。” “他没有被附身,只不过闭了一会眼睛,”于朗说:“你的感觉将会像是睡了一觉。” “行吧,”付一东皱着眉:“那就给我,下灵吧。” “嗯,龙克江天晓,去把东西都换成新的。”于朗道。 江天晓便去把地上的糯米和朱砂用纸包起来,再撒上新的。然后他蹲在地上点起蜡烛来,看着轻轻摇曳的烛光,江天晓终于反应过来—— 于朗说他不会被附身,说他就是闭了一会儿眼睛。 但显然不是。他看见的那个场景——那个茅屋,许天霸和那个叫‘阿明’的男人——是怎么来的? 不是付一晓的魂灵附在了他身上。首先,他不是付一晓的亲属,而下灵需要下到亲属身上,这是于朗龙克都知道的;其次,就算有什么魂灵附身到他身上,也不是付一晓,因为他看见的场景和付一晓没半毛钱关系,况且,许天霸明明是跟着于朗的鬼。 许天霸是鬼—— 江天晓脑子里冒出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念头:难道,附身在他身上的,是许天霸? 可如果是许天霸,于朗不会察觉吗?从头至尾,于朗也没说过会让许天霸附身到他身上啊? 是的,如果刚刚他真的被许天霸附了身,那么于朗一定不知道,如果只是于朗的安排,那么于朗没必要瞒着他。况且是附身到他身上,于朗想瞒也瞒不住啊。 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时龙克把准备好的另一盆鸡血交到了付一东手里:“付老板,捧好了。” 付一东的啤酒肚上下起伏,呼吸急促,明显是被吓得够呛。 于朗把符纸放在付一东脚间。然后他关掉了灯。 又回到刚刚的情景,只不过这次江天晓变成了旁观者。他看着双脚打颤的付一东,不得不把脑子里的疑问暂时抛到一边,心里也有些紧张。 付一晓真的会附身到付一东身上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0章 于朗走向付一东,转身,背对他而立。 蜡烛烛焰的光影在他脸上微微摇曳,江天晓屏住呼吸,看着于朗闭上双眼,低下头。 他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微微启唇:“以灵之位,远魂可归,夜台幽昧,远魂速归……” 付一东脚边的蜡烛忽然闪了闪。 这房间窗户紧闭,根本不会有风吹进来。下灵开始前烛焰只是随着人的走动微微晃动,而刚才,江天晓眼睁睁看着所有蜡烛的烛焰向付一东身后的方向,猛地摇晃了一下。 江天晓的心提起来——是付一晓的魂灵被召唤过来了吗? “魂归……魂归……”于朗长声吟诵。 他身后,付一东紧紧闭着眼,捧着鸡血的双手显而易见地颤抖着,甚至不时有几滴鸡血飞出去。 “呕——” 付一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他手一松,那盛了鸡血的不锈钢盆便噼里啪啦滚落在地,鲜红的鸡血洒了满地。蜡烛也被撞到了不几根,但那蜡烛即便是倒了,也还燃着。 于朗倏然转身,厉声喝道:“报上名来!” 付一东半睁开眼,脖子却十分别扭地歪了,他的五官僵硬如石,除了睁眼,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付一东口吐出一个细细的声音:“……付一晓。” 江天晓呼吸一滞,猛地握紧拳头。虽然他知道付一晓可能会下灵到付一东身上,但真见了这情景,还是觉得十分诡异和惊悚。 马师傅“啊”地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但没退几步后背就抵到了墙上,两腿打颤。 于朗肃声问:“付一晓,你已不是生人,为什么魂灵久久不散?” “为什么呀?”被下了灵的付一东以手抵唇,他的眼珠缓缓转向马师傅:“你知不知道呀?” 这嗓子尖尖细细,听得江天晓头皮发麻。 “我……我……”马师傅贴着墙根一步步付一东,但很快就退到了墙角。 付一东又缓缓扭动脖子,发出“咔哒”一声,他面向小马,悚然地娇笑两声,问:“那你知不知道呀?” 小马眼睛都直了,扑通跪下,开始对着付一东玩命磕头: “嫂、嫂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嫂子,我也没办法……嫂子你别怪我……嫂子……” 付一东还是尖细地笑着,笑了好几声,忽然止住笑声。 然后发出了哭声。 这哭声也是尖细的,听在耳朵里如一根钢针刺入天灵盖,江天晓忍不住皱起眉,手插进衣兜,暗自捏住兜里的符纸。 “我惨啊,好惨啊……”付一东半掩着脸:“我生不出孩子,每天被打啊,打我也就算了,可我的爹妈不管女儿死活!那个马家老头,他趁我得病,强jiān了我啊!他说反正我也生不出孩子,一个人睡是睡,两个人睡也是睡——” 江天晓愣住,如果不是身边的龙克倒抽一口气,他可能会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个连走路都迟缓的老头,强jiān了付一晓,他的儿媳妇? 付一东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带着哭腔尖声说:“马家都不是人啊,老头强jiān我,男人打我,小叔子什么都知道,可他装作没看见!马家,都该死,千刀万剐……下油锅……” 每一个字都拉得长长的,带着滔天怨气和怒意,像哭丧又像诅咒。 “你已经死了,”于朗开口:“你受的怨,会有活着的人为你讨回公道,你不该再逗留人间。” “活着的人?活着的人?”付一东哭腔一转又夸张地大声笑了起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女儿拿了钱,那就当女儿死了,谁知道女儿的怨?谁知道姐姐的怨?没人指望得上!” “那么你要做什么?”于朗问。 “当然是——”付一东看向马师傅,又看向小马,阴测测道:“把马家人,一个,一个,一个地,杀死。” 他话音刚落,于朗忽然身形一闪,如疾风般直冲付一东而去! 明明上一秒他还空手站着,可此时他已经双手抓满符纸,狠狠拍在了付一东的胸口! “啊——”付一东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声女人的痛苦呻yín。 于朗毫不犹豫,紧接着又把一叠符纸拍在付一东的头顶,这一下,拍得付一东直接昏过去。 于朗双手上下交叠做了个手势,江天晓知道他要起阵了。 果然下一秒,屋外忽然狂风大作,于朗右手手掌的掌心,亮起一簇鲜红的荧光。这荧光起先只有一只萤火虫的大小,但随着屋外风声越来越强劲,那荧光迅速扩大,最终覆盖住于朗的手掌。 于朗手腕一翻,扼住付一晓的脖子! 大概一分钟之后,屋外风声渐止。 于朗手掌上的荧光消失了,他放下手,起身,冷冷地说:“结束了。” 小马磕头磕得脑门都出血了,他顾不上擦,哆哆嗦嗦问:“真……真的,那个东西……没了?” “没了,”于朗看向江天晓和龙克:“把付一东扶起来,他一会儿就能醒。” 小马眼珠转了一圈,又问:“于老板,你看这……这个,付一东醒了之后,他知道刚才的事儿吗?” 江天晓心想果然是! 他们早就觉得马家兄弟有所隐瞒,刚刚马家人对付一晓做下的恶行都被付一晓的魂灵说了出来,马家兄弟果然急了。 “你什么意思?”于朗扫了马家兄弟一眼,说。 “就是,哎,于老板,你也看到了……我爹都那个岁数了……他……他脑子糊涂,做了糊涂事……我们多给您点报酬,刚刚我爹那事儿……就别告诉付一东了,行不行?” 于朗看着小马,冷冷一笑:“刚才的一切,付一东都是有记忆的。” 这下小马不说话了,脸色难看至极。 缩在墙角的马师傅忽然开口:“你们凭什么相信那东西的话?你们拿得出证据吗?” 江天晓心头的怒火更甚,原来是这样。这马师傅给他的第一印象其实不错,长相忠厚,话不多,胆子小,怎么看都是个老实人。可现在江天晓才明白,这都他妈是装的——付一晓生前,他每天殴打付一晓;而现在,他也并不为他爹的兽行愤怒,而是一口咬定于朗他们拿不出证据。 更令人愤怒的是,他说对了。 于朗他们,拿不出丝毫证据。而最重要的受害者,付一晓,已经被于朗打散了魂灵。 江天晓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于朗曾答应过他,说会尽力为付一晓讨一个公道。可于朗到底是要除鬼的,他让付一晓说出自己遭受的一切,已经是做了雇主要求之外的事情。现在他们知道了付一晓的遭遇,付一东也知道——可那又怎么样?一,他们没有证据,二,付家一定是不会为付一晓报仇的。 付一东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他在乎的,不过是付家的名声,说到底,也就是他自己的名声。所以他肯定不会把付一晓被她公公强jiān的事情抖露出去。 场面僵持,几分钟后,付一东咳嗽两声,睁开眼。 他双眼红通通地带着狠意:“你们马家可真王八蛋啊。” 马师傅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而小马硬是冲付一东挤出个讨好的笑:“我爹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我姐已经不在了,这事儿,我可以不和你们计较到底,”付一东咬牙切齿:“但是你们给老子记住了,如果你们把这事儿说出去,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如此。 江天晓胃里反上一阵恶心,他知道,付一东的话虽是对着马家兄弟说的,但也说给他和于朗龙克听。今夜过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付一晓,无论是付一晓早已成灰的肉tǐ,还是她满含怨气的魂灵,都烟消云散,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遭受的暴虐和兽行,自然也无人过问。 “于老板,”付一东说:“说好的酬劳,明天就一分不少打到你账上。” 于朗点点头,没说话。 “行了,就这样吧,”付一东在自己肥硕的肚子上顺了顺:“今晚的事,谁都不要说出去。” 他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于朗低声说:“走吧。” 付一东开车走了,江天晓和于朗龙克在马路边上走着。于朗走最前面,龙克走中间,江天晓走最后。马家距离他们入住的酒店有挺长一段距离,但此时谁都没有说要打车。 机械而麻木地经过一盏盏路灯,江天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乱糟糟的。 “诶。” 龙克忽然停下脚步,江天晓没注意,撞到龙克后背。 龙克表情无奈,侧开身。原来是走在他前面的于朗停下了脚步。 于朗转身看着江天晓,他点起一支烟。烟点燃了,却不抽,只是夹在手指间。烟头一闪一闪,静静燃烧。 “对不起,”于朗说:“我只能这样。” “……我没怪你,于老师,”江天晓胸口沉闷得像堵了棉花:“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 “确实没证据,付家又不管付一晓,”龙克叹气:“小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总有些事……是没办法的。” “嗯,我知道。” 于朗看着江天晓,良久,他抖了抖烟灰,转过身去:“走吧,明天回武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1章 第二天早上,江天晓和于朗龙克坐上了去往西宁的火车。其实从武威坐火车到兰州,再从兰州坐飞机回武汉要更方便一些,但也许是在兰州实在留下了不好的回忆,于朗和江天晓心照不宣地选择从西宁飞回武汉。 到西宁,走出火车站,龙克活动活动肩膀:“要不在西宁待两天?这边儿不少玩的地方,羊肉也好。” 于朗问江天晓:“想在这玩儿吗?” 江天晓迟疑片刻,老实摇头:“不太想……而且我得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了。” “嗯,”于朗干脆道:“那回武汉吧。” 龙克一听江天晓要写毕业论文,便也不勉强。 于是便买了当晚的航班,于朗在手机上搜出家牛肉拉面店:“过去吃碗面吧,吃完去机场,时间差不多。” “嗯,好。”江天晓乖乖跟着于朗走。 虽然离开了武威,但江天晓心里还是闷得难受,什么话都不想说。之前在柳州,他们找出了凶手吴东德;在兰州,也找到周恪,并且杨记小邱报道了真相;这次在武威,虽然总体上事情解决得顺利,但他们分明揪出了一个个恶人——却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种有头无尾,有心无力的感觉,实在压得江天晓难受。昨晚回酒店后于朗安慰他说天理昭彰,善恶有报,但他心里明白,于朗只是安慰他罢了。 到拉面馆时是五点多,正是人们陆陆续续吃晚饭的时间。于朗说在网上这家拉面馆评价很不错,果然,不大的店面里几乎坐满了人,有一身职业套装的年轻男人,也有背着书包刚放学的高中生。 三人只好分开坐下。点了牛肉手擀面,店家速度倒是快,不一会儿就端上来。 浓郁的牛肉香和面香混合在一起,热气腾腾冲进鼻腔。江天晓深吸一口气,挑起一片扁扁的手擀面送进嘴。 果然好吃。面片又薄又筋道,浸在牛肉汤里带上了牛肉的鲜香。江天晓本就饿坏了,美食当前,总算能暂时放下心里积郁的种种情绪。 “都别动!警察!” 江天晓筷子一顿,扭头看向门口——吃个面还赶上电影里的场景了? 一队穿着警服的男人大步走进来,两个守在门口,另外四个掏出证件,粗声吼道:“于朗!龙克!江天晓!出来!” 江天晓:??? 老板一脸懵:“您这是……” “这三个人要配合调查!”为首的警察语气分外严肃。 江天晓还愣着,于朗和龙克已经站起来:“我们在这儿。” 江天晓连忙跟着站起来。 警察掏出几张打印下来的照片看了看,利落道:“走。” 上车,于朗皱眉问:“请问是什么事要我们配合调查?” “你们不是刚从武威来吗?”刚刚为首的那个警察,冷着声音问:“你们自己不知道?” 江天晓心想难道是付一晓被马家老头强jiān的事情被揭发了?但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测,知道这事情的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马家人和付一东,马家人和付一东,肯定都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况且,付一晓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就算因为某种原因这事被揭发出去,警察一定也需要一段时间核实,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江天晓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甚至怀疑难道是因为他们搞封建迷信?可转念一想,警察说的是“配合调查”,确实也没给他们上手铐,那说明他们只是和警察要调查的事情有关系。 到了派出所,三人被直接带进问讯室。 另一个警察走进来,他看上去年龄挺大了,鬓边满是白发,眼尾也布满深深的皱纹。 “于朗是谁?”老警察问。 于朗平静地回答:“我。” “龙克?” “我。” “江天晓?” “……我。” “今天凌晨四点左右,”老警察一字一句道:“马保卫,马威龙,马全龙,张莉,在家里被杀了。” 江天晓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马保卫是马家老头,马威龙是马师傅,马全龙是小马。 “张莉是马全龙的妻子吗?”于朗问。 “对,看来你们和马家挺熟,”老警察的目光几乎是从三人脸上刮过去:“接下来我要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最好说真话。” “您问,”于朗点头:“我们知无不言。” 江天晓完全缓不过来,灭门?马家被灭门了?他们不是昨天还见过马家兄弟? 今天凌晨四点,也就是说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十小时,马家人,就被杀了。 是——是付一晓?! 这个念头让江天晓狠狠打了个哆嗦,付一晓的魂灵不是被于朗打散了吗?难道说于朗弄错了?好像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江天晓猛地想起那天下午马家闹鬼,老头被掐得半死,他和于朗冲上楼,在走廊里看见房间里悬挂着一具女尸。可他们进屋后,那尸体就没了。甚至是用流火阵,也没能发现那尸体的痕迹。 ……一个连于朗都能骗过的鬼,该有多厉害? “你们为什么从武汉去马家?”警察问。 “我们是风水师,”于朗答道:“马家闹鬼,请我们去捉鬼,预付五万,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万。” “闹鬼?”警察眯起眼:“怎么个闹法?” “马家大儿媳妇付一晓去年六月去世,马家人说,今年过年付一晓住过的屋子开始发出怪声,墙上还被印了血手印。我们到马家之后,确实听见了他们说的怪声,”于朗顿了顿,略微压低声音:“我知道干您这行的可能不信这个,但您让我说实话,我就按实话说了——马家确实有鬼,准确说是付一晓的冤魂。” 一旁做记录的警察还是个大男孩,闻言肩膀抖了抖。 老警察不动声色道:“然后呢?” “然后付一东,也就是付一晓的弟弟,也来了。我们商量好一个方法,就是下灵。我做一个法术,能让付一晓的冤魂附身到她弟弟身上,趁这个时候,我就能打散付一晓的冤魂。就是昨晚,给付一东下了灵,付一晓的冤魂被我打散。” 的确是这样——但这话说给一个从没接触过灵术的人,而且是警察,对方能信吗? 果然那老警察冷笑了一声:“你接着往下,是不是还能告诉我,马家人是那个鬼魂杀的?” “不,”于朗想也不想地否认:“我已经完全打散了那个鬼魂,不可能有差错。” 江天晓没想到此时于朗还能冷静地说出这些话,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些话一说,警察会觉得他们嫌疑更重吧?! “警官,”龙克忽然开口:“您刚才说马家是今天凌晨四点左右被灭门的……武威的警官也查到了吧?我们昨晚住在赛森大酒店,酒店里有监控,酒店外面的街上应该也有监控,我们昨晚九点半左右回到酒店后,一直到早上七点多,就没有出去过。” 对!酒店有监控! 江天晓暗自松了口气,是啊,现在只要是城市,那里没有摄像头?对……酒店的摄像头能证明事发时他们不在场。 “我知道,”警察紧紧盯着于朗:“都查过了,昨晚你们的确一直在酒店。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和马家人的死没关系。” “我明白,”于朗说:“我能不能问一下,马家人……是怎么死的?” “昨晚你们离开马家之后,马全龙和他媳妇去医院把他爹接回家。今天早上六点多,马全龙店里的伙计去他家拿东西,发现门没关,进去看见马家人全被砍了脑袋,尸体被堆在一起,脑袋被扔进了茅坑。” 一阵猛烈的凉意蹿上后背,江天晓又是一个哆嗦。 老警察敏锐地看过来,江天晓颤抖着说:“我们走的时候……马家兄弟俩还……好好的。” “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什么去马家?” “因为马家闹鬼,请我们去抓鬼,”于朗的语气也透出不可置信:“……的确是这样,我之前有过很多客人,他们可以作证。” …… 问讯一直持续到将近晚上十一点,飞机自然是错过了,但出了这事,他们当然也走不了。 三个人被一起问讯之后,又被分开来单独问询。江天晓知道他们没做违法犯罪的事,并不心虚,全都实话实说。只是他说的闹鬼抓鬼,警察们明显不相信。 问讯结束后接到通知,他们得回武威配合调查。 其实就算警察放他们走,他们也不可能在知道马家的事之后安心回武汉。他们前脚走,马家后脚就被灭门,并且是以那样残忍得几近变态的手段——真的和他们没关系吗? 警车上,江天晓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令他惊骇得后背发麻的念头: 马家人,会不会是沉渊门杀的? 如果沉渊门想要陷害他们——那杀掉这几天和他们密切接触的马家人,当然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在柳州,沉渊门不就和吴东德一起制造了那起事故? 胸口像凭空出现一块巨石,压得江天晓透不过气。他们坐警车去武威,一路上身边都有警察,他没法给于朗说自己的猜测。 当然,也许,于朗已经想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2章 在武威的派出所里,江天晓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付一东。 付一东也是被带来配合调查的,果然是一副既混乱又愤怒的模样,一会儿抓狂地说他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说要他找的律师明天就到,一会儿又说他要回他的药厂工作了…… 见了于朗,付一东猛拍桌子:“是不是你们干的?是不是马家不愿给钱?我就说估计是马家想吞掉老子给他们的钱——” “别嚷嚷!”年轻的警察无奈翻了个白眼,估计是被付一东折腾烦了:“这桩灭门案已经被列为今年的重点刑事案件,你就别找事儿了,好好配合我们调查吧!” “你懂什么,你让你们局长来和我说!”付一东一张肥脸都涨红了:“兰州最大的药厂就是我开的你知不知道?你们耽误了我做生意,亏的钱你们补给我啊?啊?还为人民服务呢,你们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在派出所,又是新一轮问讯。三人被分开单独问讯,但速度挺快。结束之后于朗告诉江天晓,可能是他们的回答和付一东的回答是一致的,互相佐证了。 没在他们这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警察放四人出了派出所,但短期内不许他们离开武威,随时配合调查。 付一东当场就急了,抓着手机不停打电话,一会儿给这个副局长一会儿给那个主任,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揣回兜里,骂骂咧咧道:“操,这他妈是什么事儿,现在全武威都知道付家的亲家被杀了……”一扭头,盯着于朗问:“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于朗压根没搭理他,脸色也不大好看。 江天晓满心担忧,虽然他们完全有不在场证据,目前也没有被当成嫌疑犯,但这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太过诡异。一想到马家人在熟睡中被一个个割掉脑袋,他就不寒而栗。 到酒店住下,房间里只有江天晓和于朗,江天晓才敢小声说:“于老师,会不会是……沉渊门?” 于朗神情肃穆地看着窗外,过了几秒说:“我也不知道。” 于朗这么回答,江天晓心里更没了底。如果真的是沉渊门杀的人,那他和于朗就可以说是间接凶手。另一方面,如果警察把沉渊门查出来了,那他和于朗会不会受到波及? 肯定会吧。 但更让江天晓寝食难安的是死去的马家人,马家老头强jiān了付一晓,他有罪;马威龙长年殴打付一晓,他有罪;马全龙和张莉两口子看着付一晓受虐待却没有制止,他们也有罪——但,一码归一码,这些罪过不是他们被残忍杀死的理由。 “别想这些了,”于朗叹气:“睡一会儿吧。” 他虽然柔声安慰着江天晓,可他自己分明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江天晓忽然想起于朗的病——被抽走一魄的后遗症——于朗也很疲倦吧?短短两天内,他们从武威到西宁然后又回到武威,不断接受问讯,几乎没怎么睡觉。 “嗯,睡吧。”江天晓轻轻攥住于朗的手,于朗的手掌薄薄的,也很凉。 但此时此刻,攥着于朗的手,他的心才总算能放下一些。 第二天,付一东找上门来。他身后,跟着一身职业装的律师。 “您好,我姓王,叫我王律就行。”王律说完,递上一张名片。 “王律师可是我连夜从兰州请过来的,”付一东嘴里叼着烟,眼中满是血丝的:“我告诉你们,我可以帮你们请律师,不过你们得按我和王律师的意思说话,懂不懂?” “不懂,”于朗淡淡道:“警察问话的时候,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不是让你们撒谎!”付一东表情气急败坏,解开了外衣上紧紧绷着他肚子的两颗扣子:“是有些事儿,不要说出去。不是让你们说瞎话。” “什么事?”于朗问。 “当然就是下灵的时候,我……我姐说的那些话!”付一东在烟灰缸里用力磕了磕烟灰:“这个你们没说出去吧?这个不能说!这个说出去,我们付家的名声就完了!” “你觉得我们说的话,警察信吗?”于朗无奈地说:“我们一遍遍说是去解决房子闹鬼的,警察还是不怎么信。” “这没事儿,”付一东挥挥手:“这些都好说,你们以前在网上打的广告,还有别的什么的,总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于朗点点头,没再说话。 付一东摁灭了烟头,又点起一支烟,满面愁容:“这马家到底惹了什么人?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马家可真惨……我听说,警察在马家一点儿凶手的痕迹没找着,就《今日说法》里找的那些指纹啊鞋印儿啊,什么都没有!” “这么邪乎吗……”龙克皱眉。 “哼,”付一东转而冷笑一声:“不过,他们这也是报应。” 付一东走后,龙克轻声问于朗:“你当时……真的把付一东的魂灵打散了?” 于朗点头:“不会出差错。” “那是怎么回事儿,”龙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如果是仇家寻仇什么的,那也赶得太巧了吧?” 下午三人又被叫到了派出所。 “你们回忆一下,和马家人接触的过程中,有没有听他们提起过什么仇家,或者欠了什么人的钱?” 江天晓摇头:“没有……算上今天,我们也才到武威一个礼拜。” “那当天晚上,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异常表现?被吓得半死算异常表现吗? “他们很害怕,”于朗说:“不过是因为我们下灵……” “别提这个了!”警察们大概也因为这案子忙得要死,语气有几分暴躁:“什么歪门邪道!” “这就是事实。”于朗平静回答。 离开派出所时碰巧一个女警察和他们一起出门,龙克前去搭讪了几句,回来后垮着肩膀:“于朗,这事儿麻烦了。” “嗯?” “马家那地方太偏,外面连摄像头都没有,”龙克表情十分崩溃:“这要是成了悬案,估计咱们仨一直都得在重点观察的名单上,时不时就得来派出所喝茶……” 江天晓被他说得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每一次跟着于朗接生意,都要经历一番波折,马家闹鬼的事情解决得过于顺利——果然现在就出了事。 “等着看吧,”于朗疲倦地捏捏眉心:“警察调查也需要时间。” 于朗的声音闷闷的,江天晓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骤然紧张起来:“你发烧了?” “有点感冒,”于朗说:“回去睡一觉就行。” “我买点退烧药准备着吧,”江天晓心疼得不行:“晚上容易高烧。” “嗯。” 吃了饭回酒店,于朗洗完澡就去床上躺着了,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于朗睡觉是不打鼾的,江天晓想他这是因为鼻子堵,凑过去摸了下于朗的额头,所幸于朗没有再发烧。 这时才晚上七点多,江天晓睡不着,关了大灯,亮着台灯坐在桌前。他点进武威本地的一家新闻网,果然看见了对马家灭门案的报道。 细细浏览下来,却也没看见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警方公布的信息不多,媒体提出的都是猜测。 看完新闻,江天晓干脆把买的药拿出来,想着提前把服用剂量看好,如果于朗的感冒加重了,还是得吃药。 他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把说明书仔仔细细看完了,江天晓目光一晃,看见感冒药药盒背面印着的:兰州东日制药厂。 兰州东日制药厂?是付一东开的那个吗? 反正是待着没事做,江天晓干脆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兰州东日制药厂”。 弹出的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兰州东日制药厂的官方网站。 是个相当粗糙的网站,页面背景大红色,字体小小的,导航栏里只有三行:企业介绍,联系方式,企业地址。 江天晓点进企业介绍。 兰州东日制药厂是兰州市规模最大的制药厂,拥有300余亩中草药种植基地……总经理付一东,当选2015年度兰州市西固区区人大代表…… 江天晓挑眉,还真是付一东的制药厂。看来这一点上付一东没吹牛,他的制药厂真的是兰州最大。 网站上的信息少得可怜,江天晓也就是随便看看,很快关掉了网页。 然而就在他要关闭浏览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兰州东日制药厂官网那条搜索结果下面的,第二条搜索结果。 “《兰州的诗》2016年8月刊,兰州东日制药厂专辑。” 付一东竟然会组织员工们写诗吗? 出于好奇,江天晓点开了这个网页。 映入眼帘的第一首诗,就是付一东写的。 江天晓猛地坐直了身子——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兰州,雾霾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城市 公路尽头我步履匆匆 疲惫时流不出一滴眼泪 姐姐,今夜我在兰州 这是风沙中一座冰冷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兰州……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公路。 我把快感还给快感 让悔过的悔过 今夜风沙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消逝 今夜我只有冰冷的城市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3章 江天晓皱眉看着这首诗,他不是个文艺青年,平时连小说都很少看,更别提读诗。但这首诗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像在哪见过。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江天晓把这句诗输入搜索框,弹出来“海子《日记》”。 海子,海子,这个人江天晓是知道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年7月25日火车经德令哈 看完原作再看付一东的改写,江天晓禁不住汗了一把,这改写也改写得太随便了吧,换了几个词而已……然而,汗颜之后江天晓起身,拍了拍于朗。 “怎么了?”于朗半睁开眼,声音模模糊糊的。 “我在网上查到付一东写的诗,”江天晓指指电脑:“写的是,姐姐。” “姐姐?”于朗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迅速从被窝里坐起来。 “诶。”江天晓赶紧抓来羽绒服外套给于朗披上。 于朗下床走到电脑前,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江天晓问:“你觉得他写这个诗,是什么意思?” “姐姐……”于朗低声对着屏幕低声呢喃:“绝对不是偶然,那么多诗,他怎么就偏偏……仿写了这一首?” 江天晓的心跟着于朗的话沉下去:“难道是付一东……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装出来骗咱们的?” “可龙克去打听了,付家的确很少和付一晓来往……而且,”于朗面色有几分冷峻:“单凭这一首诗,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我知道……”江天晓脑子里浮现出付一东的脸,他的鼻子有些酒糟鼻,红通通的,眼袋也大,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又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和付一东见面,付一东搂着个年轻姑娘动手动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写诗呢? “其实,”于朗关了电脑,说:“就算我们拿着这首诗去找警察,警察也相信了——如果付一东说是别人替他写的呢?他完全可以说,药厂办诗歌活动,他作为领导找人代写了一首……是不是?” 江天晓点点头,然后把于朗塞回被窝,关了灯,也爬上床。 “我就是在想……”江天晓搂着于朗的腰,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太武断了?” “嗯?” “付家把付一晓嫁人的钱拿来供付一东上学,听上去好像是付一东在吸付一晓的血……但付一晓是他姐姐啊?会不会付一晓是自愿的呢?他们姐弟,首先是亲人,其次才有利益关系,对不对?” “你说的对,”于朗的食指在江天晓后背上轻轻刮着:“然后呢?” “那反过来看,表面上看付一东是个白眼狼,他发了财也没改善他姐的生活……但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心疼他姐的?呃,我就是想说,给不给钱,不能被当做唯一的判断标准。” 于朗叹了口气,说:“但是经济上的帮助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尤其是在马家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你说他们姐弟感情很深,那总得有一些表现吧?” “也许是我们不知道?” “很难说,而且,付一东一定和我们一样已经被调查过了,他肯定是有不在场证据的。”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实在疲惫,于朗在江天晓怀里睡着了。黑暗中,江天晓闭着眼,却毫无睡意。他反复想着那首诗,几乎能背下来。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可真是用情至深的词句。 江天晓暗自想,诚然爱一个人就该对一个人好,但对一个人不好并不能代表不爱这个人。他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的,很多人抨击农村的重男轻女现象,女孩儿赚了钱给家里的哥哥或者弟弟花,就被说成是女孩儿受了家里的压迫……但,他们是家人,是亲人,赚了钱给自己的亲人花,有什么问题么?放到付一晓身上,嫁人得了钱供弟弟上学,她会不会是心甘情愿的? 反反复复想着,江天晓失眠到很晚。 睡得晚也就醒得晚,第二天天光大亮了,江天晓才被于朗晃醒。 于朗一撮头发翘了起来,他嘴唇红红的,伸手推了推江天晓:“去给我倒杯水。”声音略带些沙哑,像在江天晓耳膜上蹭了一下。 “诶好。”江天晓深吸一口气冲出被窝,去给于朗烧水喝。 “也没什么事儿,”于朗咳了一声,说:“出去玩玩吧,这边不少古迹。” “你不是感冒了吗?”江天晓摇头:“别再加重了。” “……可我想带你玩啊。”于朗曲着膝盖坐在床上,肩上披着被子,双手环过自己的小腿。他一双眼睛软软地看着江天晓,姿势像个小朋友。 江天晓被于朗看得心都软绵绵的,恨不得扑过去把他揉进自己怀里:“呃……你听话。” 于朗挑眉,笑了:“你还敢让我‘听话’了?” 江天晓知道于朗故意逗自己,脑子一热,轻笑着说:“你还叫我哥哥呢……” “嗯?”于朗顿了顿,想起这是床笫之间他意乱神迷时喊出来的,脸就微微泛起点粉色,佯作怒意:“反了你了。” 江天晓只是笑,不说话。 点了外卖,最终也没出门。两人缩在床上看电视,脑袋抵着脑袋,棉被之下手攥着手。龙克打电话来问江天晓要不要去酒吧喝两杯,被于朗接过,悠悠问:“怎么叫江天晓不叫我?” “哟,”龙克贼兮兮地说:“你不是要塑造严肃清高的学者形象吗……” “我不去,”江天晓在一边大声说:“我和于朗看电视就行。” “受不了了,”龙克粗声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娱乐方式?” “你不懂,”于朗语带笑意:“行了,你去吧,注意安全别惹事。” “知道知道,挂了!”龙克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哎,”江天晓来了兴趣:“你以前去酒吧玩儿吗?” “很少,”于朗在江天晓肩膀上蹭了蹭脑袋:“就去过两三次吧……那还是很久以前了。” “我其实还没去过呢,”江天晓有点儿不好意思:“之前我同学去过,回来说……可精彩了。” 于朗:“精彩?” “就是……妹子特别多。” “怎么,”于朗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着江天晓:“你还惦记妹子呢?” “是别人说的……我就喜欢你一个!”江天晓连忙坦白。 于朗看着江天晓,过了几秒忽然问:“你喜欢过别的男人么?” “没。”江天晓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真的没喜欢过别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也许是因为高中那会儿就对于朗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情愫吧,上大学之后又忙着打工,他没对别的什么人产生过感情。 当然,江天晓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于朗太好了,他觉得自己的词汇量过于贫乏,乃至于描绘不出于朗的好的百分之一。他又好看,又聪明,学识渊博,温文尔雅……江天晓有时会忍不住想,于朗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两人看会儿电视说会儿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多。 于朗伸伸腰,说:“出去走走吧,憋了一天了。” “嗯。” 出门才发现,武威竟然飘起了雪。 北方的雪和南方不一样,是干燥如沙粒的,下雪不用打伞。这武威的雪,似乎比之甘城还要干燥一些,一粒一粒被风吹在脸上,竟有些疼。江天晓赶紧帮于朗把围巾裹紧了,遮住于朗大半张脸,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一双长长的眼睛。 “竟然下雪了……”于朗的声音被围巾堵着,听上去有点闷。 “啊,”江天晓忽然想起:“今年这是第一次看雪。” 于朗放平手掌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低头端详:“这里的雪花果然比南方大。” “我小时候,下雪的时候和同学打雪仗,”江天晓回忆:“团了好大一个雪球,就是把雪一层一层压上去,压得特别瓷实……扔歪了,把别人家窗户打碎了。” “挨揍了吧?”于朗笑着问。 “嗯,被我奶奶一顿打。” “你也是个熊孩子。”于朗抬手,为江天晓把肩上的雪轻轻拂落。 “在重庆是不是很少见到下雪啊?”江天晓问。 “嗯,”于朗弯腰,从路边的石桌上捧起一小团洁白无瑕的雪:“小时候一下雪,激动得不行。” “哎快放下!”江天晓抓着于朗手腕把雪撒了,然后捧住他的手:“本来就感冒,别再着凉。” “没事。” “这么凉……”江天晓眨眨眼,把于朗的手掌摁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4章 在大街上溜达了几圈,把晚饭解决掉,回酒店时天已经黑了。于朗给负责和他们联系的警察打了个电话,挂掉电话后说: “付一东是有不在场证据的?” “什么?” “那天晚上他从马家离开之后,去了他情人家。整整一晚上他们都在一起,那个女人能作证。” “万一那个女人作伪证呢?”江天晓追问。 “那个女人家外面的摄像头,没有拍到付一东。” “……好吧。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走?”江天晓是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不好说,”于朗的表情也有些烦躁:“只说目前案件没有进展,还在调查中。” “嗯……” 两人分别去洗澡,洗完澡后江天晓还是对于朗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约付一东出来。” “然后呢?” “我们……试探一下他?” “也行,”于朗叮嘱道:“但是你说话要小心,懂吗?” “我明白。” 第二天中午,江天晓和于朗龙克见到了付一东。 付一东怀里揽着个年轻姑娘,但不是上次在医院见那个。他一身西装,金闪闪的皮带兜不住他那肥硕的肚子,只能卡在肚子下面。 “于老板,”付一东苦着脸,一身酒气:“怎么了这是?我昨儿才被工商局那帮混蛋灌得家门都找不着……哎哟今天你又找我。” “没什么事儿,”于朗笑笑:“我们现在待在武威也走不了,又不认识别的人,只能找你了。” “哦——”付一东自顾自倒了杯白开水,咕咚两口咽下去:“我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吧,哎,这边有片地正好招商,我看着不错,准备买下来弄个旅游小镇……” “旅游小镇?”龙克接话:“挺好,我昨天去酒吧——这边儿酒吧太少了,你弄个旅游小镇呢,我建议啊,里面搞个酒吧街什么的。” “对!”付一东的手在姑娘大腿上拍了拍:“龙老板,你这个商业嗅觉,很敏感!” “我敏感什么,”龙克笑着摇头:“我就是爱玩儿——诶,对了,你这种著名企业家回家乡投资的,优惠不少吧?” “优惠么,”付一东意味深长:“优惠肯定是有一些,咳,这也看是谁,对吧?” “说到这个,”于朗说:“昨天买药,买的还就是兰州东日制药厂的。” “哟?”付一东咧嘴笑了:“不是我吹,全甘肃你去看吧,没有哪家药店里没有我们厂的药。” “付老板,”江天晓放下筷子,忽然说:“我在网上看见你们厂的诗歌特辑了,就是发表在《兰州的诗》上面的。” 付一东哈哈大笑两声:“你知道为什么能发表上去吗?” “呃,为什么?”江天晓本想接着往下问付一东为什么写那首《日记》,却没想到被付一东反问了一句。 “那个杂志的主编啊——你们不是本地人我就给你们说着玩儿了——和他表妹有一腿,嘿,他表妹得了病,他求着我帮他表妹买进口药……“ “要不说,”付一东挤挤眼睛:“这搞艺术的,咱真是不懂,境界太高了!” 一顿饭吃完,也没从付一东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江天晓分辨不出付一东是有意如此还是本就如此,他的态度并不遮掩,但偏偏他说出来的话,全是无关痛痒的闲话。 回到酒店,龙克朝于朗耸耸肩:“我觉得付一东挺正常的。” 于朗点点头。 龙克转而看着江天晓:“我在重庆经常帮那些老板看风水嘛,小江,你可能是太敏感了,我看付一东和那些老板都一个德性。” “啊……嗯。”确实,从付一东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不过是个市侩的商人。 明天就是马家人的头七。 在丧葬习俗里头七这天很重要,要祭拜。而从灵术师的角度来说,如果死者魂灵不散,那么头七是魂灵最易出事的时间。弱一些的魂灵到了头七,就经不住人间阳气的侵蚀,烟消云散了;而强一些的魂灵,过了头七,则常常会彻底丧失灵智,变成煞或者魅,或者其他种类的鬼。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在头七祭拜逝者,魂灵还有一些灵智和记忆的时候,生者祭拜逝者,有助于未散的魂灵安心离去,类似一种超度。但另一方面,于朗告诉江天晓,强大的魂灵可以离开生前去世时的地方,但头七时,像受到某种磁场的吸引一样,这些魂灵会返回去世时 的地方,这时人们点香祭拜,香燃起的烟,其实是能够多多少少削弱这些魂灵的力量的。 江天晓立即明白了于朗的意思:“那明天,咱们……去一趟马家?” 于朗微微敛眉看着窗外:“我不知道这样做安不安全,那地方虽然没有警察守着,但一旦我们被警察发现,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要不这样,”龙克从手机上抬起头:“直接给警察说咯,马家其他的亲戚应该会做头七吧?我们就直接去看看。” “但他们未必是在马家做头七。”于朗说。 “先去看了再说,”龙克顿了顿,偏过头去:“最近武威又出来个流窜盗窃团伙,警察忙得晕头转向估计顾不上管我们。” 江天晓点头,过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负责联系咱们的小林说的啊。”龙克语速飞快,几乎没张嘴,说得含含糊糊的。 小林……是个很年轻的警察,浓眉大眼,个高肩宽。大概是刚上班不久,被分配来和江天晓他们保持联络。 江天晓沉默片刻,说:“你……厉害。” 龙克眨眨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了:“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啊,偶尔聊聊天什么的。” “好了,”于朗打断江天晓已经天马行空的想象:“那就去准备些东西,明天晚上去一趟马家——不过,马家人不一定还有未散的魂灵。” “嗯,好。”江天晓心说,马家人死状如此之惨,也许会冤魂不散呢? 晚上于朗竟开始发烧,三十八度五,江天晓手忙脚乱地喂他吃了退烧药,又想出去买酒精给他擦身,物理降温。 “别去了,”于朗的声音很虚:“吃了药就行。”他的脸烧得红扑扑的,嘴唇也干裂起皮。 江天晓把于朗的手塞回被窝,为他把被子掖紧,裹成一个团。 “我马上就回来,还得买点棉签给你擦擦嘴唇,”江天晓低头,嘴唇在于朗脸上碰了碰:“我先去叫龙克过来。” 龙克来了,见状“我靠”一声:“于朗也会发烧吗?” “龙哥,你给于老师看着点体温,”江天晓穿上外衣:“我很快回来。” “别叫我龙哥!”龙克一脸无奈。 邻街就有药店,但药店里的棉签恰好卖完了。江天晓只好又走了半个小时,到更远的一家药店去买。 来回折腾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终于回到酒店。 到房间,站在门前准备掏房卡的时候,江天晓低头,猛地发现——房间的门闪着一条缝。 是出门的时候忘关门了吗? 下一秒,江天晓听见了龙克的声音。 “你真的假的啊,”虽然有些模糊,但听得出是笑着说的:“看把小孩给担心的。” “感冒了。”于朗回答。 “你也能感冒吗?”龙克又笑了两声,忽然沉声说:“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后半段话江天晓便没听清。 于朗应了一声:“嗯。” “那……还有多久?”龙克问。 “我不知道,但两三个月应该没问题。”于朗说完,咳了两声。 “那就好,”龙克停顿两秒,说:“不是都给他下灵了么。” 于朗没再说话。 江天晓正等着于朗的下文,塑料袋里立着的玻璃瓶却一下子倒了,和另一瓶酒精相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这一瞬间江天晓简直汗毛倒竖!情急之下他弯下腰,手一滑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两下解开自己的鞋带。 几乎是同时,龙克打开门。 “嗳,”龙克看着江天晓:“……干什么呢你?” “鞋带开了……”江天晓把手腕上的塑料袋取下来:“你拿一下,我系鞋带。” 龙克接过塑料袋,什么都没说。 很快系好鞋带,江天晓和龙克进屋,他走到床边,就见于朗睁着眼,直直看向自己。 “……还烧吗?”江天晓压下凌乱的心跳,轻声问于朗。 “我没事,”于朗神情温柔:“外面冷吧?” “还行。”江天晓移开目光,从塑料袋里翻出酒精和棉签,自言自语道:“物理降温最快。” 物理降温要擦拭腋窝和关节,龙克拍拍江天晓肩膀:“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 龙克走了,江天晓找了只纸杯把医用酒精倒进去,然后掀开于朗的被子,为他脱衣服。 很快,于朗身上只剩下内裤。江天晓闷着头不说话,他有太多疑问,同时也还心有余悸。刚才于朗和龙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龙克问他“你真的假的啊”,难道于朗还能装病吗? 于朗说两三个月,什么两三个月? 还有龙克那句“不是都给他下灵了么”,“他”是谁?付一东——还是我? 下了灵又怎么样? “要不先做一次吧?”于朗忽然摁住江天晓捏着棉签在他腋窝处擦拭的手,低低的说:“我听说这个时候做,身体里更热,很舒服。” “啊?!”江天晓撞上于朗笑意盈盈的眼睛,整个后背都麻了。 “嗯?”于朗的手顺着江天晓的手臂网上,最终用手背蹭了蹭江天晓的脸颊:“做吗?” “……不,不行!”江天晓脑袋一偏,避开于朗的手:“你发烧呢。” “没事的,”于朗的手又追过去,直接捏住江天晓的下巴:“真的没事。” “……真的不用,于朗,”江天晓不敢看于朗的眼睛,只好盯着洁白的床单,把于朗的手压下去:“来,给你擦腿弯。” 于朗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5章 到后半夜,于朗的温度总算退到度,江天晓放好体温计,用手被碰了碰他温凉的额头,总算暂时放下心来,钻进被窝。 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到了这会儿反而没什么睡意。黑暗中,江天晓安静地睁着双眼。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有没有发现他偷听了于朗和龙克的对话。龙克来开门的时候除了神情有些惊讶,并没有别的表示;可于朗忽然问江天晓要不要做……江天晓不愿意那样揣测于朗,可他确实忍不住地想,是不是于朗已经发现了,所以才……想用一场意乱神迷的欢爱转移他的注意力? 事到如今,江天晓已经能肯定于朗的确是有一些事情瞒着他的,何盛,沉渊门,乃至龙克,都一次次明里暗里地提醒着江天晓这些事情的存在。但江天晓想,于朗瞒着他,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情愿相信,于朗瞒着他,是为他好。虽然他似乎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他除了相信于朗,也没别的选择了。 思来想去,终究无解。 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还要去马家,江天晓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于朗给他下灵时他看见的茅屋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一对男女,那女人是许天霸,男人叫阿明。很奇妙,在梦里,江天晓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场景是假的? 和下灵时目睹的经过一模一样,许天霸采药归来,和阿明言笑晏晏。 猛地睁开眼——于朗已经下床了。 天光大亮。 “怎么了?”于朗笑着走过来,屈起食指抹了抹江天晓额头上的汗:“做梦了么?” “……嗯。” “噩梦?” “不……不是。梦见……跑一千米体侧。” “噢,”于朗又笑了笑:“起来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江天晓下床,洗漱完问于朗:“你不烧了?” “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于朗换了身新衣服,浅灰色高领羊毛衫,黑色牛仔裤,黑色羊毛大衣,他把额前的碎发梳向侧边,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挺括又精神,的确是半点没有昨天的病气。 “那就好,”江天晓顿了顿,轻轻在于朗腰上捏了一下:“你昨天是不是烧糊涂了,还问我,要不要……” “你真是胆子肥了,”于朗挑眉笑骂:“敢说我糊涂了?” “当时真的吓我一跳,”江天晓小声说:“你还发着烧呢,怎么能……做?” “你真乖,”于朗掰过江天晓的脸,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我没烧糊涂,我当时是真的想试试。” 江天晓干脆道:“不行!” “好,不做,”于朗笑:“快去吃饭,我饿了。” 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甘肃菜,这顿饭,三人默契地找了家川菜馆。 “你没得事了?”龙克问于朗。 “没事了。” “唉……”龙克夸张地叹气:“有男人就是安逸哦,生了病也有人管,不像我们孤家寡人的……” 江天晓以为于朗会无视他,没想到于朗勾起嘴角,懒懒道:“那你去找一个啊。” 龙克:“于儿,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绝情……” “好了,说正事,”于朗喝了口饭店的荞麦茶:“东西准备好了吗?” “嗯,都买好了——不过今晚是你来招魂,还是江天晓来?” “我来吧,”江天晓抢在于朗前面说:“于老师感冒还没好。” “我是按流火阵准备的哦,”龙克问:“你能驾驭得了吗?” “可以的。” 龙克点头:“好,那就你来——于儿,可以吗?” 于朗看看江天晓,说:“可以。” 也就是两三秒,可江天晓总觉得于朗的目光仿佛带着十分深长的意味,和刚刚与龙克开玩笑时判若两人。 但于朗没再说什么,江天晓也没再问。 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就开始准备出发。江天晓把画好的符纸揣进兜,又把招魂需要的朱砂、线香、糯米一一带上。 “到了马家,先不急着进去,”于朗叮嘱江天晓和龙克:“龙克从后墙翻上去看一下屋里有没有人,没人我们再翻进去。” “……呃,”江天晓愣了:“不能走正门吗?”他知道开锁对于朗龙克来说并不是难事。 “周围都有人住,走正门容易被发现,”于朗解释道:“后墙不算高,很轻松就能翻进去。” “嗯,好。” 为了不引人耳目,于朗让出租车司机在距离马家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停下,剩下的一段路程,他们走小路过去。 这时已是晚上十点半,武威本就是个小城市,马家又位于一大片城中村里,到了这个时间,路上便几乎没有行人。寒风刮得脸颊发麻,江天晓朝手心呵两口热气,在脸上搓了搓。 经过一盏黯淡的路灯,又走了十多分钟,三人到达马家。 从正门前绕过,来到后墙下。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的风声。 江天晓用气音向于朗耳语道:“屋里好像没人吧?没有声音。” 于朗没说话,只是冲龙克扬扬下巴。 龙克会意,点头。 周围黑漆漆的,江天晓只看见龙克后退了几步,下一秒,一道影子飞速闪过! 回过神来时,龙克已经稳稳坐在了后墙上。 整个过程毫无声息。 过了约摸五分钟,又是一道身影闪过,龙克落地。 “没人,”龙克的声音压得极轻:“走。” 于朗也轻声说:“我和龙克先进去,然后去正门给你开门。” “……”好吧,是他想多了,原来于朗和龙克就没指望他翻墙。 江天晓溜着墙边折回马家大门前,很快,他听见铁门后传出一声“咔哒。” 铁门微微敞开。 江天晓迅速闪进去。 来之前于朗已经说过,马家四口尸首分家,如果真的有魂灵残留于世,那么很可能是怨鬼。眼下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马家院子里,江天晓手心有些冒汗。 他有点紧张,但也只是有点紧张——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他的胆子已经变大很多了。 于朗用朱砂和糯米撒了一个圈,龙克点燃线香,插在他带来的一只小瓷罐里,瓷罐里是用水浸泡过的糯米。 于朗看了眼手机,说:“马上十一点了。” 龙克手捧瓷罐:“江天晓,可以开始了。” “嗯。” 江天晓暗自深吸一口气,走进圈中。 他从兜里取出折叠好的符纸,龙克走过来,江天晓把符纸轻摁在燃着的线香上。很快,符纸上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江天晓捏着符纸,符纸缓慢燃烧,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按说纸是不会发出这声音的。江天晓知道,这是因为流火阵的缘故。 江天晓闭上眼,熟悉的暖意袭来,流火阵已经开始了。来自天地间自然万物的灵力涌进江天晓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江天晓仿佛腾空而起,看见了苍穹中巨大的明月,看见了远方裹挟着绿叶的夜风,看见了奔腾的河流呜咽入海,看见了满天星辰浸在沉沉的波涛中。 通体舒透,江天晓开口:“魂兮……归来……” 他的声音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变得和于朗一样清越而悠长,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召唤,穿越宇宙而来——宇是空间,宙是时间——绵延千里万里,却又在刹那之间。 这是江天晓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他的灵术,有了突破。 身体里灌注满来自自然的灵力,江天晓的感官便似乎随风一起触及到各个角落。他小心驾驭着自己的感官,细细感受。最初的暖意已经变成了灼热感,流火阵的力量全然迸发,江天晓并没有感觉到魂灵的存在。 符纸烧完,流火阵结束。 “……什么都没有。”江天晓睁开眼,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在于朗上前来牵住了他的手。 马家是真正意义上的空荡荡,人没了,一缕残魂也没留下。 “那就走吧。”于朗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刷子,他蹲下身,把符纸燃烧的灰烬细细扫进一个纸盒里。 “嗯。”江天晓环视四周,不知道是不是刚使用了灵术的缘故,他的视力比刚进来时好了很多,在一片漆黑之中,也能清晰看出物体的轮廓。 透过窗户看向一楼的房间,桌上还立着一只盛了水的玻璃杯。一周前这房子里还有四个大活人。 江天晓心中有些唏嘘。 “我们得把正门锁上,所以这次你得翻墙,”龙克说:“于朗先上去,然后我把你推上去,于朗在上面接着你。” “呃,好……”可真丢人…… 三人走向后墙,于朗轻轻一跃就翻上了墙头。 江天晓扭头看向龙克:“我用不用助——” “嗯?”龙克疑惑:“什么?” 江天晓一动不动看着龙克身后,二楼的走廊。 像是冰水被注射进了脊梁骨,江天晓震惊——或者说惊悚——得说不出话。 龙克顺着江天晓的目光转身,又转过来,语气严肃:“你怎么了?” “我……”这一刻江天晓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恐惧,是那种他在黄河边上的停尸房里感觉到的恐惧:“我又看见那个尸体了……” 于朗跳下来,沉声问:“什么?” “刚才,在二楼……我们之前看到过得那个女尸……晃了一下。”江天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 此时这栋矗立在黑暗中的二层小楼仿佛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洞穴里,是他们所未知的魑魅魍魉。 于朗明明已经打散了付一晓的冤魂——可江天晓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刚才,那具女尸就背对着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于朗被骗了?!是怎样的鬼,能把于朗也骗过去?! “嗡——” 于朗的手机振动忽然响起。 于朗接起电话,在一片寂静中,林警官火急火燎的声音清晰传入三人的耳朵: “你们快来派出所!付一东的爹被杀了!付一东跑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6章 派出所里一片混乱,刑警队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喊话喊得一脑门汗:“小张你去安抚下家属!小陈,监控调出来没有?什么……那赶紧联系啊!大刚,你跟着小陈一起去!” 见于朗他们来了,伸出食指急急一挥手:“小林,你带他们去做笔录!” 小林连忙叫上另一位女警察,把三人带进一间空房间。 “林警官,”龙克皱眉问:“确定……是付一东吗?” “是他,”林警察神情很疲惫:“他把他妈绑起来,然后捅死了他爸……三个多小时之后邻居去他家还梯子,才报了警。” “可他为什么要——要杀他爸?”江天晓怎么也想不通,付一东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也确实算是个成功人士——他就算和他爸有矛盾,也不至于用这种……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吧? “他妈已经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一团糟,”林警察灌了两口水:“我们都已经24小时没休息过了。” “啊,”龙克立即双眼含情,盈盈看着林警察:“那可真是太辛苦了,虽然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啊。” 江天晓:“……” 林警察点点头:“现在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你们最后一次见付一东是什么时候?” “18号,”于朗说:“和他一起吃了顿饭。” “说了什么?” “闲聊,他说他打算在武威建个中药种植基地。” “……就这个?” “我们曾经怀疑付一东是凶手……”于朗忽然说:“所以18号才会和他约了见面。” “为什么?”林警察的脸色越发凝重:“马家出事之后我们查过付一东,他既没有作案动机,又有不在场证据。” “你们也许不信,但是……”于朗轻轻叹了口气:“付一东的姐姐付一晓,没有生育能力,被马全龙家暴,并且还被马保卫强jiān过。” “什么?!”林警察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这是我们下灵的时候,付一晓的魂灵说的,”于朗摇了摇头:“你们会信吗?” 林警察不说话了。 第二天中午于朗接到电话,付家老太太总算能勉勉强强说话了。她说付一东捅死他爹之后说,妈,我不杀你,因为我记得我姐出嫁那会儿,你哭了一晚上。妈,该杀的人我都杀了,儿子对不起你,但你也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我这辈子是完了,妈,再见。 他说完,冲出了家门。 据林警察说,他们查到付一东是骑着摩托走的,他骑摩托走小道,没有摄像头,很快就找不到了。弑父的前一天付一东取了五千块钱带在身上,他没有带走身份证和银行卡,只带了这五千块钱。 江天晓还是想不明白,先不说付一东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马家杀了马家四口,单说,既然人是付一东杀的……他为什么?!为了付一晓?!可付一晓嫁给马全龙那么多年他付一东干什么去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人是付一东杀的——那头七那晚,江天晓为什么又看见那具女尸?付一晓的魂灵不是已经被于朗彻底打散了吗?那天下灵江天晓和龙克都在,都是眼睁睁看着的,付一晓下灵在付一东身上,然后付一东说出了那些话…… 纠结许久,江天晓还是向于朗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于朗摇摇头,神色冷峻:“我也不知道。” 两天后,又接到消息,付一东在今年过年之前就已经和一个多年的合作伙伴签好了协议,他把他持有的股份全部卖给了那个人。 江天晓遍体生寒,原来付一东是准备好的,而他们和付一东解除了那么多次,却没有发现。 于朗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冷峻。自从那天从派出所回来,于朗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一个人面向窗户站着,面沉如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天,林警察告诉他们,付一东的情人承认,马家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喝了酒,被付一东蒙起眼睛做,付一东说这样比较有情趣。后来她睡着了,早上醒来时见付一东就在身边,同样地赤身luó体,她也就以为当晚付一东一直和她在一起。 警察调查到付一东的上一任女秘书,女秘书提起一个细节,四个月前付一东吩咐她用她的淘宝号买了很多女装。当时付一东说买了送人,语气暧昧,很明显地暗示,是送给情人。那女秘书便知趣地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警察重新调出马家四口遇害当晚,付一东情人家外面的监控录像。一点四十二,一个穿着大衣的长发女人,袅袅娜娜地走出小区。 那女人看上去高高瘦瘦——如果不是付一东他妈认出那女人的右肩和她儿子一样略有些低——江天晓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是付一东。 他无法想象,付一东是用什么方法,收起了他那肥硕的将军肚。 “并不是难事,”于朗的声音透着森森寒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是有所准备的话,他甚至可以易容。” 江天晓和龙克面面相觑,江天晓不知道于朗为什么如此……愤怒。也许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普通人骗过。 付一东逃往的第十天,警察在一个叫门源回族自治县的地方找到了付一东遗弃的摩托车,然而,付一东仍然不见踪影。 西北地区的人口密度比东部小得多,而门源回族自治县,已经是青海省境内,更是地广人稀。 在如此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找一个人……能找着吗? 付一东逃亡的第二十天,武威已经有了春意,阳光明媚而热烈,风渐暖,公园的柳树冒出小小的嫩芽。听林警官说,他们还在和青海的警方一起抓捕付一东。江天晓几乎觉得再过几天,他们就能回武汉了。 付一东计划了那么久,他一定周密地计划好了逃亡路线——也许他现在已经不在国内了? 然而五天后,付一东归案。 他终究是没跑掉——但从他决定杀人的那一刻起,大概,他也没准备跑掉。 林警察总算回了武威,他说他们是在德令哈抓到付一东的,不到一个月,付一东已经瘦得没个人样。他这一路上先骑摩托车,又搭车,又用假身份证坐客车……他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如果他继续逃下去,也许可以北上到蒙古,进入荒凉的蒙古国,就真的抓不住了。 但他没有。 他在德令哈停下了脚步。 江天晓呼吸一滞。德令哈。 “那个付一东,真是……邪乎,”林警察抿抿白酒,表情还透着心有余悸:“我们去抓他的时候,他就坐在一个雕像下面,逗一个小女孩儿玩儿。我们都以为他把小女孩当人质,结果他指着雕像,细声细气地问那个小女孩,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小女孩说不知道——操,当时我紧张得手都哆嗦了,他那种变态,万一一刀捅了那小女孩怎么办?偏偏他妈的当时狙击手还没到位!付一东就拍拍那个小女孩的头,说,这是海子,一个诗人,叔叔很喜欢他。然后说,宝贝你去找妈妈吧,叔叔累了。” 江天晓怔怔地问:“然后?” “然后小女孩跑走了,他就冲我们说,你们来吧。就主动伸出了两个手腕。” 林警察说完,长长喘了口气,喃喃道:“这人,可真厉害。” 江天晓于朗龙克,三人均是沉默。 末了,于朗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哎我差点忘了,”林警察在脑门上拍了一下:“队长让我通知你们,谢谢你们配合调查,你们可以走了。” “嗯,”于朗点头:“你们也辛苦了。” 回到酒店,于朗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零五的火车票,到西宁,又买了当天下午从西宁回武汉的机票。 虽然付一东的杀人的原因、过程都还没有明了,但江天晓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另一方面,在马家看到的那具女尸,下灵时看到的那个茅屋和那对男女……江天晓想不通,但也别无他法。先这样吧,江天晓想,也许有些事情他的确无法得知其原因,但既然人确实是付一东杀的,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其他,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晚上十一点半,江天晓正在酒店房间里收拾行李,他的手机响了。 “江天晓,是我,林泽智,”林警察说:“那个……有个事儿给你说一下。” 于朗走过来。 “啊,你说。” “今天下午审讯付一东的时候,他提出要求,要见你一面,现在局里已经批准了……你看,你愿不愿意?” “啊?”江天晓错愕:“见我?” “哎对,说是有重要的事儿给你说……当然了,你要是不想见,也行,这个由你决定。” “我……我见。我明天来,成吗?” “可以,那你明天过来吧。” 挂了电话,江天晓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付一东竟然要见我?” 于朗垂下头,几秒后硬邦邦地说:“你不要去。” “啊?可我……我已经同意了,”于朗的反应让江天晓疑惑:“也许他是想告诉咱们些什么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咱们也没完全弄清楚。” 于朗沉默,良久,他低低叹了口气,说:“那你去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7章 早上江天晓出门的时候,于朗还睡着。江天晓以为于朗会和他一起去。于朗闭着眼,但江天晓知道,他醒了。 关上房间门的那一瞬间江天晓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他甚至有打电话给林警察说他不去了的冲动——昨晚于朗那声硬邦邦的“你不要去”犹在耳侧,像一面咚咚作响的鼓。急迫的鼓声在他脑子里飞速回旋,像是逼着他停下脚步,又像是催促着他快速前进。 站在走廊里深深换了几口气,江天晓下楼,坐上了去刑警队的出租车。 二十多分钟后,他见到了林警察。 “走,付一东在看守所。”林警察说。 “好。” 路上,林警察小心提醒江天晓:“我感觉那个付一东吧,这儿不太正常,”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要是说了啥,你别太放在心上……还有,你们谈话的过程都会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哈。” “好的,我知道了。” 江天晓表面上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一遍遍想象着和付一东见面的场景——他和付一东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为什么付一东要找他?为什么找的不是于朗,或者龙克? 还有,付一东要单独见他,那是不是说明……他要说的话,得避着于朗和龙克? 越想越忐忑。 终于到了看守所,办好手续,江天晓由一位狱警领着,见到了付一东。 那是一间很小的方方正正的房间,中间由铁栏杆隔开,付一东在铁栏杆后面,坐着,双手双脚都上了铐链。江天晓坐下,虽然他已经做了自认为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仔细端详付一东,他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付一东瘦了很多很多,肚子小了,肩膀薄了,他驼着背缩在囚服里,比之以前的油腻和肥硕,竟然有了几分萧瑟清瘦的感觉。 “你好,小江,”付一东笑了笑:“你别怕,咱们说的话都被监听着呢,我不会吓唬你的。” 他口齿清晰,语气温和,全然不像林警察说的脑子不正常。 “……你好。”江天晓愣愣地回答。 “之前骗了你们,这我也是没办法,”付一东十分平静:“我要执行我的计划。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看到那首诗,当时我以为被发现了,结果,还好没有。” “你……你为什么?”江天晓忍不住问:“如果是为了你姐,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她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好好对她?你为什么要杀……你爸?” “这些你以后会知道的,”付一东又笑了笑:“这案子闹得这么大,早晚会有详细报道——你放心,这次我不用再撒谎,我会实话实说。” 江天晓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说:“那你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我觉得,我总归是活不久了,我不想带着秘密离开,”付一东轻轻呼了口气:“我要报的仇都报了,我想轻轻松松地走。” 江天晓握紧拳,他胸口悬着一口气,他想,秘密。 果然,是秘密。 “你说吧。”江天晓说。 付一东敛起笑容,神情变得认真。 “就一件事。于朗骗了你们。那天晚上他给我下灵,其实,没有任何东西附身到我身上。‘付一晓’说的那些话,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付一晓的确被家暴和强jiān过,这些,我早就知道。” “……你说什么?”江天晓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于朗骗了你们,”付一东口中突然传出尖细的女声:“那天晚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附身到我身上,我装的,但他没看出来。” 如果不是椅子有靠背,此时江天晓已经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身体像被高压电点击过,江天晓狠狠打了个哆嗦,几乎不敢看向付一东。 那尖细的女声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那天晚上,‘付一晓’发出的声音! “信了吧?”付一晓换回正常声音:“我推测是这样的,于朗可能真的有本事让什么东西附到我身上——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没有附上来。但是于朗被我骗过去了,他以为那东西附上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演那场戏吗?因为这样正好帮我骗过你们。于朗以为我被他骗了,会对我放松警惕;而对于你们其他人来说,我和于朗成了共谋,哈,虽然是没有提前商量好的共谋。你们都相信真的是我姐附了我的身,也都相信我姐的冤魂被于朗灭掉了。” “你骗我——”江天晓忽然大声反驳:“如果不是付一晓的魂灵,那马家闹鬼你怎么解释?!” “这我就不知道了,”付一东摇头:“虽然我认为世界是唯物的,哈哈,要不我也不用亲自报仇——但可能的确有高人吧。我本来也是打算过了年解决掉马家人和我爹的,没想到过年马家闹鬼了,我琢磨着那不是正好吗?没准我就能宰了马家人,趁着闹鬼——就是鬼杀的人咯,管他到底怎么回事,反正能给我打掩护。马家那些孙子又来找我要钱,说闹鬼是因为我姐,我该出点钱帮他们请风水先生,还是从武汉请。我当时想他们还真是狗急跳墙什么法都想得出来,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来。你们来了,我发现于朗是有点儿真本事。” 江天晓浑身冰凉,目光死死钉在付一东一开一合的嘴上。 “这事儿后来我想了想,挺好玩的,”付一东用食指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膝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没有动手,那于朗怎么保证他的确解决了马家闹鬼的事情呢?因为他所谓的‘付一晓’根本不存在啊!马家闹鬼如果没解决,那马家肯定不会给他后续的五十万,对不对?这样我就明白了,于朗可能根本没把马家闹鬼当回事儿,他的目的不在拿钱。”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猜,和那次下灵有关系。也许他的确能通过某种手段让我以为自己被附了身,但是他没有成功——这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以及他的目的,在于骗你们?还是别的什么?我想,也许你能弄清楚吧。所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行了,”付一东笑笑:“你走吧。”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江天晓沉默良久,哑声问。 “第一个原因我说了,我是要死的人了,我想轻轻松松地走;第二个原因么……那首诗,你发现了那首《日记》,因此怀疑我是凶手。那首诗确实是我在想我姐的时候写的,我想我们是有缘人。” 江天晓走出房间的时候,距他进去,仅仅过了二十分钟。 他却觉得像下了刀山火海挨了一场酷刑,恍惚不知年月。二十分钟吗?怎么觉得像过了二十个小时。 “……你没事吧?”林警察见江天晓脸色不对,担心地问:“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天晓摇摇头:“我……我走了。” 林警察拍拍江天晓:“哎,那你慢点。” “……嗯。” 连再见也顾不上说,江天晓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钻了进去。 “师傅,你先随便开开吧。” 放在平时江天晓决不会这么奢侈,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脑力思考奢不奢侈了。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里像进了一枚炸弹,“轰”地一声把他的脑子搅成碎片。 于朗骗了他。 付一东说没有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付一晓”附身到他身上——可为什么江天晓在下灵时看到了那个茅屋的场景?而于朗既然知道没有“付一晓”,那他打算让什么东西附身到付一东身上?但是,“付一晓”到底存不存在?如果不存在,他们看到的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马家的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江天晓胸口一震,他反应过来了—— 他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是的,马家老头被勒、马家兄弟晕倒的那次,他和于朗看见了房间里的女尸,因此,他就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女尸便是付一晓的冤魂。可如果,如果那女尸根本不是付一晓的魂灵呢!? 之前在马头镇,好像也是这样。他们在监控视频里看见了“周恪”——或者说一个扮作周恪的女人。于是便顺理成章地相信那就是周恪,周恪的确去了马头镇。 可后来迟洋来武汉找他,告诉他,那个人很可能不是周恪。 出租车里开了空调,暖洋洋的。江天晓却出了一身冷汗。 “哥们,去哪啊?”出租车司机问。 “……再转转吧,随便哪里都行。”江天晓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颤,像生锈的齿轮互相摩擦。 “哥们你这是咋了?”司机又问:“看你不太舒服,要去医院吗?” “不……不用……”江天晓双手捂住脸,近乎崩溃:“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知道了,”司机忽然变了声音:“江天晓,你不要回去了。” 江天晓猛地抬起头。 出租车司机摘下墨镜。 ……是何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8章 “你知道?”江天晓愣愣看着何盛:“……这件事,沉渊门也知道?” 何盛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头慢慢和你说,你就……不要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放在副驾的手机响起微信语音的声音,何盛接起,龙克的怒吼瞬间填满车厢:“姓何的!!!” “龙哥,”何盛应道:“江天晓在我这儿。” “我操——”龙克咬牙切齿:“个龟儿子停车!” 何盛看了眼后视镜,江天晓跟着他看过去,果然在后面,隔了大概五六辆车,龙克正从一辆出租车里探出头来。 “龙哥,”何盛猛踩油门:“你和于朗在一起吗?” “少放屁!” “你别追了,回去吧,于朗敢放江天晓一个人来,不也是做好了江天晓不再回去的心理准备么?”何盛说完,干脆挂断语音。 “你说……什么?”江天晓问何盛:“于朗他,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 何盛叹了口气,神情带着些欲语还休:“其实龙克也不是完全支持于朗,准确地说没人支持他,江天晓,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发现于朗的秘密?不应该,你已经发现了,你只是自己骗自己。” 江天晓沉默。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一家洗脚城门口停下。 “门主在这儿,只有我和他,没有别人,你不要怕,”何盛把车钥匙揣进兜:“走吧。” 这时也还不到中午,洗脚城里挺安静,两个保安坐在大厅角落里抽烟。江天晓跟着何盛进电梯,到四楼。 “先生您是哪间房?”服务生迎上来。 “408。” “好的,408直走左转。” 路过的房间里传出《月亮之上》,江天晓才反应过来,这四楼竟是KTV。到了408房间门口,何盛拍拍江天晓的肩膀:“进去吧。” 推门进去,房间里亮着淡黄色的灯,沉渊门门主,那个桀骜的少年,正坐在沙发正中央。 ……这次是灰蓝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 “尽快说,”何盛对少年说:“可能一会儿于朗就找过来了。” 又转而对江天晓说:“坐吧,小江。” 那门主穿了件黑色大衣,抱着手臂,本就尖俏的下巴被灯光映得更为尖利。他半张脸对着江天晓,另外半张脸隐在昏黄灯光后,面色冷峻而肃穆。 江天晓坐下,也是一言不发。 “小江,先说这次的事情吧,”何盛开口:“你已经发现于朗的问题了,对不对?” 江天晓犹豫几秒,说:“……付一东告诉我,那天于朗给他下灵,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附身到他身上。” “嗯,你们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龙克告诉我于朗给你下灵了,你——” “你知道于朗给你下灵意味着什么吗?”门主忽然打断何盛,声音冷冰冰的。 “我……不知道。” 门主又不说话了,约摸半分钟后,他霍然起身,冰凉的手掌捏住了江天晓的肩膀。 江天晓感觉到灵力进入自己的身体。 于朗曾告诉过他,每个灵术师性格不同,使用灵力的方式也有着细微的差别。江天晓感觉到,那是一股冲劲十足的灵力,几乎是莽撞的,从门主的手掌涌进他的身体。 几秒后,门主收回手。 “我告诉你,”他沉声说,语速放慢:“于朗做了一个试验,他要检验你的身体的承受能力。下灵,对普通人来说没有感觉,但对于灵术师来说,下灵是侵蚀身体的。于朗要检验你的身体现在能不能承受下灵——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教你灵术,让你使用灵术,是不是?他在打磨你的身体,提高你的承受力。而现在,你已经可以承受下灵了。” 电光火石之间,江天晓想起看守所里,付一东对他说的话: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猜,和那次下灵有关系。也许他的确能通过某种手段让我以为自己被附了身,但是他没有成功——这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以及他的目的,在于骗你们?还是别的什么?我想,也许你能弄清楚吧。所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付一东说,于朗的目的不在于赚钱。 ……是这样吗?于朗的目的,原来是在他身上,下灵? “不对——”江天晓厉声反驳:“当时是付一东先提出在我身上下灵的!不是于朗提出来的!” “死鸭子嘴硬。”门主冷冷瞥江天晓一眼,掏出手机。 几秒后,他打开免提。 “于朗,是我。” “江天晓在你们那里?”于朗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他早已料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江天晓的心重重一跳。 “对,”门主看着江天晓,问:“江天晓说付一东主动提出在江天晓身上下灵——于朗,就是付一东不说,你也会想办法在江天晓身上下灵的,对吧?” 江天晓双手紧紧握拳,等待着于朗的回答。 一秒,两秒,三秒……在度秒如年的等待中江天晓心头升起一股绝望,他忍不住想,于朗,否认啊。你否认,他们的话我就一个字都不信。 然而于朗没有回答。 “行了,我挂了,”门主顿了顿,说:“于朗,到此为止吧。” “江天晓!”于朗忽然拔高声音,叫道:“你回来!” 下一秒,门主挂了电话。 “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于朗要在你身上下灵。简单地说,是于朗需要一个肉身——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容器,来放置另一个人的残魂。” 容器?残魂? “而你,就是被于朗千挑万选出来的,那个……容器。” “你到底在说什么,”江天晓打断他:“简直是天方夜……” “陈白这个人你已经知道了吧?”门主几乎是在逼问江天晓:“于朗就是要用你的身体——盛放陈白的残魂。” “江天晓,龙克已经给你看过了,《说文解字》里,朗,明也,”何盛说:“这就是,于朗的名字的由来。” …… 江天晓几乎僵住了。 他好像听见自己脑子里传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那声音淡淡地说出两个字:终于。 终于要来了。 他掩耳盗铃般回避的,终于要来了。 见江天晓不说话,何盛面带担忧地拍了拍江天晓的肩膀:“这些事你早晚都要知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江天晓觉得吐出每一个字都得提起全身的力气:“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放陈白的残魂?” “第一,于朗要复活陈白,让陈白把拿走的东西还给他;第二,你的生辰八字,和陈白一致。这么多年,各种因缘际会之下,只有你,符合‘容器’的要求。” “……你说生辰八字?”江天晓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问:“陈白……是不是生于三月十五?” 何盛和门主俱是一脸惊讶,何盛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生日难道也是三月十五?”江天晓反问。 “没错,”门主掏出手机,把日期调到江天晓出生的年月:“看见了吗,四月十七,对应的阴历,是那年的三月十五。” 他话音未落,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于朗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龙克跟在他身后。 “于朗,”何盛率先站起来,挡在江天晓前面:“我们已经告诉江天晓了。” “告诉什么?”于朗漫不经心地一哂:“你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现在跑出来告诉他什么‘真相’,不觉得太凑巧了么?” 江天晓定定看着于朗。今天早上他从酒店离开,到现在,也就过了四个多小时。 只是四个多小时。 可他竟觉得眼前的于朗有几分陌生。于朗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衫。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包裹住他细长的腿。他的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被汗洇湿了。 于朗穿的衣服是昨天穿的,他的脸,江天晓已经看过无数遍。 可他竟觉得眼前的于朗有几分陌生。 目光相接,于朗脸上的神情从冰冷变成柔和,他看着江天晓,说:“天晓,过来。” 门主手臂一挥甩出一叠符纸,每一张都如削铁如泥的刀片一样,精准地落在于朗和何盛之间。 “班门弄斧,”于朗朝地上扫了一眼,嗤笑:“尽管来吧。” 龙克忽然一把拽住于朗:“你——” “我没事,”于朗拂掉龙克的手:“今天要么江天晓和我走,要么,我死。” 这是江天晓第一次,听见于朗说这样的话。 以前的于朗总是冷静而淡定的,无论是多么诡谲或危险的情况,他都能游刃有余地面对。 而现在,江天晓第一次在于朗眼中看见这样的决绝,像一弯烧得通红的刀,猛地淬入深渊中的冰水,锋利而冰冷。 “于朗!”门主低吼:“已经到武威了!我知道下一个地方就是奇台!你握着的不过是一缕残魂!谁知道一缕残魂还有没有他生前的记忆?!江天晓——这是一条人命!你自己不想活,可他想活!” 于朗摇头,平静道:“江天晓,是我的爱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9章 “于朗,”何盛看看江天晓,沉默两秒,像是很艰难地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骗你们,”于朗目光灼灼看着江天晓:“我和江天晓在一起了。” “你——”门主咬着牙,一把拽住江天晓的手腕:“你没长脑子吗?!” 江天晓直直看着于朗,他和于朗仅仅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却觉得于朗既陌生又遥远。 “江天晓,”于朗温声说:“你回来。如果你不愿意,他们带不走你。天晓,你过来,来。” 江天晓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块铁,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他终于发出哑涩的声音: “于朗……你把真相告诉我,我就和你走。” 于朗问:“什么真相?” “付一东说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付一晓的冤魂,下灵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附到他身上。他装作被附了身,你没看出来……为什么?没有付一晓的魂灵,那你准备让什么东西附到他身上?” 江天晓说完,于朗显而易见地沉默了。 他不再注视江天晓,细长的眉眼垂下去,目光像是落在地板上。 片刻后,于朗说:“对不起。” 这一瞬间江天晓好像听见“哗啦”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碎了。 “去年六月,我在武威遇见了付一晓,那个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她去世前拜托我帮她一个忙。她说她怕付一东向马家寻仇,让我做一个局,制造她成了冤魂折磨马家的假象,以此骗过付一东。” 江天晓:“……” “付一晓的确根本没有成为鬼,她死后,魂魄立即就散了。今年过年付一东回家,所以我派许天霸去马家闹鬼,然后过完年,我就去‘捉鬼’,解决掉这件事。” 江天晓睁圆了眼看着于朗,于朗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滚滚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然后呢?”江天晓想这是我的声音吗?这是我发出的声音吗? “然后我被付一东骗了,我以为付一东根本没打算复仇……下灵的时候,原本安排的是许天霸附身到付一东身上,但许天霸为什么没有附上去,我也不清楚。”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灵?” “是付一东提出来的,”于朗说:“如果他没有要求,就不会在你身上下灵。” “……真的吗?” “真的。” “江天晓!”门主大吼:“你别信他的!” 江天晓低下头,他已经不敢看于朗了。 于朗深吸一口气,说:“骗了你和龙克是我的不对,这件事我原本打算回武汉之后慢慢告诉你们的。天晓,对不起。” 江天晓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他一遍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终于能勉强开口: “于朗,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 “陈白,到底是谁?” “是我父亲的爱人,”于朗急切道:“关于陈白的事,我没有骗过你!” 何盛:“于朗!” 于朗上前一步,拔高声音:“天晓,跟我回去,好不好?” 门主手臂一挥,强劲如飓风的灵力直冲于朗而去! 然而于朗仅仅翻了一下手掌,就把那灵力生生阻绝在身前。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于朗一字一句道:“江天晓是我的人,我不可能让你们带走他。” “算了吧,”门主皱起眉,目光冰冷:“你现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于朗,”江天晓扬起脸,静静看着他:“我跟你走。” 于朗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他的睫毛抖了抖,然后冲江天晓露出一个笑:“好。” 最终,在何盛和门主无奈的目光中,江天晓跟着于朗和龙克离开了那家KTV。江天晓明白,在闹市中,两方人马不可能真的打起来。就算真打起来了,结果也肯定是通通被送去派出所拘留。然后——然后跟哪拨人走,到底还是由他来选择。 一路无言,回到酒店。龙克看看于朗又看看江天晓,最终什么都没说,回自己的房间了。 江天晓随于朗进屋,他看着于朗瘦劲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更加陌生。 这个和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人,把他带来了武威,经过了这么多事——可竟然,一切都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江天晓甚至不敢想象,他和于朗讨论马家的事情的时候,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于朗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江天晓第一次体会得如此深刻。 “对不起,”于朗走到江天晓面前,抬起双手,仿佛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我骗了你,这件事是我的错。” 江天晓看着近在咫尺的于朗,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想,你和龙克知道得多,反而可能会带来麻烦……干脆就没有告诉你们。我的确,是打算回武汉之后和你们说的。” “……嗯,”江天晓点点头:“我知道了。” “天晓,”于朗猛地抱住江天晓,两条手臂紧紧贴在江天晓后背上:“刚才我吓死了。” “……” “我以为你不相信我了,”于朗微微偏过头,鼻尖蹭了蹭江天晓的颈侧:“我以为你会和他们走。” “……不会。” “我想保护你,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于朗的声音竟然带上几分哽咽:“江天晓,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这是江天晓第一次见于朗流泪。 他的双手轻轻抱住于朗的肩,后退一步看着于朗。 于朗的脸色十分苍白,细细的两行泪,从他红通通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下巴滴落。 江天晓连忙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指尖触到于朗湿漉漉的脸的一瞬间,于朗的手捂住了江天晓的手。 “我爱你。”于朗说。 江天晓点头:“我……也爱你。” 于是于朗开始脱衣服。他利落地褪下牛仔裤,丢掉羽绒服,脱去毛衫。很快,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 江天晓愣愣看着于朗,大脑一片空白。 于朗凑近,把江天晓外衣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又蹲下,用嘴咬开了江天晓牛仔裤上的扣子和拉链。 …… 第二天,他们就回了武汉。 一周之后,江天晓在《武威法制日报》上看到了对“3·26灭门案”的报道,报纸用整版篇幅,全文刊登了记者对付一东的采访。 记者:你好,我是《武威法制日报》的记者小梁。 付一东:你好。想问什么直说就可以。 记者:为什么要杀马家四口和你父亲? 付一东:他们都不是东西,都该死。我姐十八岁就被我爹嫁给马家,她其实不愿意的,她想上学。她嫁人之前,甚至只和马全龙见过一面。但我爹收了马家的彩礼,逼我姐嫁过去。我姐嫁过去之后经常挨打,我上大学后有一次回家,遇见我姐的初中同学,那个同学告诉我她有一次在路上碰见我姐,我姐被打得脸都肿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后来我姐被那个老东西……强jiān了,那老东西强jiān完我姐还出去说,说我姐生不出孩子,那就是白给他干的。 记者:那么马威龙和他的妻子呢?他们做错了什么? 付一东:这些事他们都知道,他们没有阻止,他们是帮凶。 记者:你是兰州大学毕业的。 付一东:对。 记者:你对法律是怎么看的?你在决定杀人之前有没有想过,如果报警呢? 付一东:想过,也咨询了律师,律师说马全龙这个算家暴,那个老东西就算有强jiān事实,但他太老了,这种情况很可能判不了刑,而且我没有物证。至于马威龙和他老婆,那两个人根本不会被判刑。我爹,也不会被判刑。 记者:你不认同法律的裁决? 付一东:不是。我相信法律是有他的道理的,但是,记者同志,你知不知道恨是什么感觉?我只要一想起我姐受过的那些苦,我就没有一天晚上能睡着。我相信法律是能惩罚坏人的,也相信这个惩罚的力度是有根据的,但是,这在我心里不够,你懂不懂? 记者:…… 付一东:我心里恨哪,不杀了他们我就过不去这道坎儿。杀人不对,这道理我懂,包括你说马全龙和他老婆吧,你们觉得起码他俩挺无辜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这么觉得,他俩就眼睁睁看着我姐被打啊,他俩不知道老东西强jiān了我姐?所以他俩也他妈该死,这些人都得死,他们只有死掉,才能抵了他们的罪。 记者:据我了解,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创业,创立了非常大型的药企,但是在这十多年里,你并没有帮助过你姐? 付一东: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说就说了吧。当时我创业的钱是一个富婆给的,她包yǎng我。我拿着这钱创业,我知道不干净,我不敢回家——连着有六年吧,我都没回家过年。但是这期间我一直在给家里寄钱,也让他们把钱给我姐,他们一分没给。后来我回武威,过年要和我姐见面,她不愿见我,我想大概是她过得太惨了,她不忍心让我知道。我爹说,女儿嫁出去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他就是这么个东西。见我赚了钱,他更不想让我姐回来分,他说我姐拿了钱也是给马家。 记者:为什么逃到德令哈就不逃了? 付一东:我本来就没打算逃。 记者:那为什么是德令哈? 付一东:(笑)因为海子的那首《日记》,我姐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海子,她有一个摘抄本,上面抄的全是海子的诗。她出嫁之后我在她留下的书本里发现了那个摘抄本。那首《日记》,我读了之后就再也忘不了,我一直很想带我姐去德令哈,那是她偶像去过的地方。“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太美了,海子真他妈是个情圣,对不对? …… 江天晓合上报纸,坐在椅子上很久,一动不动。 他想,付一东最终去了德令哈。这也许是一场仪式,他杀了所有坏人,也赔上自己,在死前,去了德令哈。他和付一晓都是命很苦的人,他们忍耐了很久、很多——最终,付一晓在诗里去过德令哈,而付一东,也去了德令哈。他们团聚了。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0章 回武汉之后,于朗说要帮朋友办事,忙碌起来。 在这之前江天晓把《说文解字》的PDF打开,翻到“朗”的那一页,认真问于朗:“你的名字和陈明有什么关系吗?” 于朗盯着屏幕沉默几秒,说:“我父亲为了纪念他。” “为什么纪念他?” 于朗摸摸江天晓的脑袋:“因为他是我父亲的爱人,我和你说过了。” “……噢。” “你相信我,”于朗低下头在江天晓嘴唇上吻了吻:“何盛他们说的那些,纯粹是乱编的。陈明已经死了快二百年了,哪来的残魂不残魂?” “嗯。” 虽然嘴上应下,但江天晓心里始终不舒服,别的不说,这次在武威,于朗骗了他。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常常想,于朗骗过他一次,那么会不会之前……骗过他很多次? 但于朗一副坦荡荡的神情,又让江天晓开不了口。 “许天霸呢?”江天晓只好换了问题:“那天下灵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附到付一东身上?” 于朗摇头:“她这次被阳气侵蚀得厉害,去修补了,我也没来得及问她当时的情况。” “修补?” “就是回到之前栖居的灵器里,”于朗走进书房,回来后手里拿着一只玉簪:“灵术师可以用灵器来滋养魂灵,灵器必须是有一定历史的古物。” 江天晓盯着那支朴实无华的玉簪:“……许天霸就在里面?” “嗯,平时我做一个阵法,把簪子放进去就可以,其实,”于朗冲江天晓淡淡笑了一下:“灵术师是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灵器是什么,因为灵器里滋养的魂灵,通常来说,都是灵术师最后的退路。如果出现了灵术师用灵术都对付不了的危急情况,那么就只能召出灵器里的魂灵来。其实就是放出一只鬼,而鬼是不需要灵力也能战斗的。” “灵术师都会在灵器里养魂灵吗?”江天晓问。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于朗回屋把玉簪放好,继续说:“在灵器里滋养魂灵,需要那个魂灵自愿,事实上很少有魂灵愿意被……禁锢在一个器件里。如果强行在灵器里禁锢魂灵,那就是邪术了。” 江天晓追问:“那为什么许天霸愿意?” “那是几年前了,我偶然得到一件破损的灵器,许天霸就被滋养在那件灵器里,因为灵器破损,当时她已经被阳气侵蚀非常虚弱,我救了她,她也就愿意跟着我。” “……跟着你。” “诶,”于朗笑着叹气,眼神无奈:“字面意思,别多想。” 江天晓:“在马家我们见到的女尸,就是许天霸制造的幻象么?” 提到马家的事,于朗的表情便不大自然,不知是不是因为愧疚,他目光闪了闪,说:“是的。” 江天晓想起当时自己还傻乎乎地布了个流火阵,那是他第一次使用流火阵……当时于朗是什么表情呢?好像是十足的严肃和认真吧?可当时他心里在想什么?那女尸分明是他安排好的,他什么都知道…… 不,打住。江天晓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可为什么,马家四口头七那天晚上,我又看见了那具女尸?”江天晓紧紧抿着嘴,脑海中浮现起当时的画面:“为什么要再出现一次呢?” 于朗:“当时许天霸已经回到簪子里面了,你看见的可能是她留下的残影。” 江天晓刨根问底:“为什么会有残影?” 于朗笑了一下,捏捏江天晓的手心,一副投降认输的表情:“拿你没办法了。残影就是之前许天霸制造幻象时留下的,你可以理解成……她的纰漏。” “……噢,这样。” “相信我,江天晓,”于朗低声说:“你相信我。” “嗯。”江天晓点头,目光却轻轻一躲,避开了于朗温柔的注视。 从武威回武汉之后,江天晓知道,他和于朗陷入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无法相信于朗,他直觉于朗还有很多东西瞒着他,但于朗咬紧牙关不说,他也无法得知。于朗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所以对他越发地温柔和诚恳——当然,这种诚恳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诚恳,江天晓就不知道了。 而另一方面,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亲密和信任。 江天晓甚至想过,如果——如果以后的日子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不再有沉渊门的频频出现,不再有人反复提起那个令他迷惑的陈白,那他当然愿意再次相信于朗。他愿意。他好喜欢于朗,好爱他,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可以后会发生什么,江天晓心里越发没底。 晚上七点过,于朗回家。一大早他就出门去了,说朋友开发楼盘出了点小问题,请他过去帮忙。 “解决了吗?”江天晓接过于朗手里的购物袋,沉甸甸的。 “没,不过我的事儿不多了,”于朗换好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过去抱了抱江天晓:“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开始写开题报告了。” “嗯,好,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和老师沟通,你的指导老师是谁?” “张一江教授。” “哦,我知道他,”于朗围上围裙:“去年教学节他拿了一等奖。” 江天晓看着于朗开始洗手做饭,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今天点外卖吧?你忙一天也累了。” “没事,”于朗扭头冲江天晓挑挑眉:“你给我笑一个,我就不累了。” 江天晓走过去在于朗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于朗目光暗了暗:“去等着吧,一会儿就做好了。” 江天晓退到厨房外面的餐厅里,肩膀靠在墙上:“我想看着。” “行。”于朗笑笑。 从武汉回来之后于朗就是如此,即便是在外面忙了一整天,也会风雨无阻地亲手做晚餐。虽然以前于朗也经常下厨,但远不像现在这样强迫症一般每天都亲手做饭。江天晓不知道于朗这算不算是在讨好他,忍不住想我值得于朗这么讨好吗? 明明是他先喜欢于朗,是他表白被拒——于朗和他在一起,对他而言,一直都像是意外得到的恩赐。 现在的于朗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了,刚和于朗重逢的时候,于朗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姿态。而现在?现在……江天晓脸有点烫,他想起昨晚在床上,于朗用嘴…… 这究竟是爱还是讨好,江天晓自己也不知道。 “好了。”四十来分钟后,于朗把菜端出来。 龙克又出去鬼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朗却有些夸张地做了四菜一汤。 木耳菜鸡蛋汤,青椒炒肉,魔芋烧鸭腿,凉拌折耳根,炒油麦。 “这么多……”江天晓喃喃。 “多吃点,”于朗把筷子递给江天晓:“你还长身体呢。” 江天晓摇头:“我马上都22了。” “亚洲人发育晚,”于朗开玩笑:“还能长。” 江天晓就快过生日了,之前于朗说他过生日的时候带他出去玩,现在似乎忘掉这码事了。其实江天晓是真挺想和于朗出去玩的,他的生日在阳历四月,这时候去南方正是逐渐回暖的春天,不冷不热,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江天晓甚至计划好了,赶在生日前把论文的框架弄出来——反正他们那小二本,毕业论文也水得很。 “于朗,”江天晓问:“过段时间,你忙不忙?” “过段时间?”于朗停下筷子:“具体什么时候?” “……呃,”看来于朗的确把他的生日忘了,江天晓只好硬着头皮说:“就四月十七,我生日……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出去玩几天?” “……”于朗皱眉,沉默。 “你有事就算了,”江天晓连忙说:“玩儿么什么时候都能玩儿。” “四月中旬我可能要去趟新疆,”于朗面有难色:“就是这几天找我帮忙的朋友,他在新疆也投资了很多地产,想出钱请我去帮忙看一看。” “哦哦,那你去呗。” 于朗看着江天晓:“我之前是打算你过生日带你去玩的,但没想到我那朋友这么急……” “真没事,”江天晓冲于朗笑:“忙完再去也行啊,也不是非得赶着过生日。” 于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十一点多龙克回来了,一身酒气和香水味。他经常是彻夜不归,或者凌晨三四点才回来,江天晓有些惊讶:“怎么今天这么早?” “日哦,”龙克捏捏眉心,骂道:“聊了一个多小时马上准备去开房了,那个崽子竟然是想偷我手机!” 江天晓无语:“还好你发现了。” “气得我就回来了,”龙克接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问江天晓:“你干嘛呢这是?” 江天晓正捧着今年的挂历。 “随便看看,”这本挂历是风景挂历,每一页都印着国内的风景名胜:“于朗忙完了,我们打算出去玩几天,我在想去哪。” “……哦,”龙克放下杯子,顿了顿,问:“大概什么时候去呢?” “五月?”江天晓想了想,说:“于朗说四月份他要去趟新疆,估计是没空的,也赶不上我过生日了。五月应该能忙完了吧?因为六月我要毕业答辩了,也不行。” “……唔。”龙克却没什么表示了,低头向他的房间走去。 “龙克,”江天晓叫住他:“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国内啊。”出国玩太贵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龙克模糊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1章 江天晓又回到了那个场景。 眼前出现黑黄相间的戈壁,江天晓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个梦。 一队女人裹着头巾男人带着白色小帽的饥民在戈壁上移动着,动作迟缓而机械。江天晓知道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僵尸,然而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队伍末尾,一个头裹黑纱的年轻人,他是沉渊门的灵术师。接下来,年轻的灵术师跟着这队饥民走了很多天,却始终不到那个叫“海晏”的地方。他饿得受不了了,半夜去偷一个老头的食物。也就是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老头盖在脸上的白帽子。 那个老头是睁着眼的。 灵术师这才明白,这些饥民已经死了,只是却仍然向着故乡的方向行进。 这故事江天晓听何盛讲过一次,在马头镇中了沉渊门的埋伏时,沉渊门的人给他看过一次——只不过那次,那个年轻人变成了于朗。 怎么现在又回到了这个场景?果然是做梦吧。 江天晓甚至有几分百无聊赖,心想这梦什么时候能醒? 一切如常,年轻的灵术师去偷东西,发现这队饥民原来是僵尸。 ……诶。 江天晓愣愣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 这会儿不是该醒了吗? 怎么还不结束? 等等——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夜晚荒凉的戈壁滩上没有丝毫灯火,却并不是一片漆黑。高远的苍穹中,繁星落下淡淡的银色光辉,明亮的银河横亘在夜幕中央。江天晓眼看着那年轻人淡定地把偷来的饼塞进衣兜,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队饥民。 也对,江天晓想,既然发现了这是一队僵尸,那就没必要再跟着了,这些僵尸会越发地丧失神志,大概根本不能把年轻人带到他要去的海晏。 视野忽然亮起来,江天晓眼前一闪,发现竟已经变了场景。 不再是戈壁,而是尘土飞扬的路边。 一撮一撮人或趟或坐在路边,都蓄着长发,衣衫褴褛。路边的树皮已经被剥干净,江天晓听见若有若无的痛苦的呻.吟声,夹杂着有气无力的咒骂声,小孩的哭声…… 很快江天晓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一身黑色粗布衣裳,长发束在脑后。他一动不动站着,低着头。 视野竟然渐渐推近。 江天晓凝视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 “你真的愿意吗?”那年轻人问。 江天晓一惊,果然,这是于朗的声音! 此时的于朗有着一副更加年轻的面孔,虽然风吹日晒使他的皮肤粗糙而黝黑,但他的五官却依然精致。他的眼角没有细纹,双眸也似乎更加明亮。 江天晓看呆了。 直到耳边响起另一个声音。 “我……愿意……我的簪子,就用我的簪子吧……”一个沙哑而模糊的女声。 于朗脚下,蜷缩着一个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十分残破,甚至在靠近胸口的地方露着一个拳头大的洞。她侧着身,长发遮住了脸。 “好,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于朗蹲下,温声问。 “许……天霸。” 江天晓一个抽搐,猛地睁开眼。 满后背湿热的汗。 卧室角落的立式空调上,亮着一枚小小的绿色灯光。 ……是了,梦醒了,这是家里。这是他和于朗的卧室。 心脏尚在狂跳,江天晓皱眉,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原来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可——可为什么后续变成了于朗和许天霸? 更令他心惊肉跳的是,为什么在后续的场景里,许天霸死在于朗面前? 首先时间不对,于朗说他是几年前遇到许天霸的,可梦里的时间分明是清朝。于朗说许天霸之前就被养在另一个灵器里,可梦里,许天霸明明是个人! ……不过,这也只是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白天想着这件事情,所以晚上就梦到了。至于梦里的场景——梦怎么能讲逻辑呢?江天晓默默想。 给自己做完一番心理安慰,江天晓才渐渐平静下来。在被窝里出汗太过闷热,江天晓把被子稍稍往下拉一些,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他却发现,身边的于朗不见了! 江天晓愣了一下,把手伸进于朗的被子里。 凉的。 也就是说于朗已经离开很久了。 江天晓的心重重一跳,霍然起身。 于朗出去了?这大半夜的?怎么不说一声?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江天晓“啪”地一声打开卧室的灯。 于朗的衣服都还在。 呃,去卫生间了? 江天晓打开房间门,果然卫生间的灯亮着,门却没关。 “于朗!!!” “您的意思是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江天晓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竭力把声音放平静:“检查做了,药也用了……您至少给我个大概的时间,行不行?” “你们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带着蓝色医用口罩的女医生朝病房里望了一眼,继续说:“但是他的情况的确是太特殊了……我们已经从陆总医院请了专家来看,但的确没有发现问题。如果你们经济条件允许,我是建议转院到北京的,协和医院我们这边能帮忙联系一下。” “可他现在……” “现在我们只能帮忙检测着他的情况,但什么时候能醒,这个我真的没法打包票。” “……” “江天晓,”龙克低声叫道:“你过来。” 江天晓走过去。 此时是晚上八点过,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龙克拍拍江天晓的肩膀,说:“别太担心。” 江天晓说不出话,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于朗昏迷的第四天。 那天半夜江天晓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于朗,他的颈动脉呈现出诡异的黑色,送到医院的第二天那黑色消下去了,然而于朗却并未醒来。 这段时间于朗并没有使用灵术,江天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于朗会突然昏迷。在医院,他也没法向医生解释于朗昏迷的原因——本来于朗也只模糊地提过,是当时被沉渊门用来做试验的后遗症。 全身检查做了,没有任何问题。 可于朗就是不醒。 江天晓问龙克知不知道那后遗症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克摇头说不知道。 “他之前不是也昏迷过么,”龙克说:“可能过几天就醒过来了,你冷静一些。于朗是多厉害的灵术师你是知道的。” 江天晓却根本听不进去龙克的话。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于朗昏迷,在教室里,当时于朗不过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后来在柳州,于朗和刘小盼化成的恶煞搏斗,也出现了昏迷的情况,但睡了一晚就好了。 再后来…… 江天晓清楚地意识到,不仅于朗的昏迷时间越来越长,昏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抽走了一魄,又找回这一魄,那种阴邪的阵法……江天晓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的膝盖隐隐有些颤抖。于朗安详地睡在重症监护室里,可当下的一秒钟,对于江天晓来说,都是凌迟般的酷刑。 这次于朗能平安醒来吗?要多久他才能醒来? 此时已经过了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而就在江天晓起身想要通过门上的玻璃看看于朗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短信里,只有一张图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2章 图片上是一条高速公路,公路正中央,一辆白色奥迪Q3。这图片像是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有些模糊,左上角显示着日期,是去年9月21号,1432。 于朗的车就是白色奥迪Q3。 江天晓微微眯眼,把图片放大。 白色奥迪的车牌号并不是于朗的车的车牌号,然而盯着那“渝C”看了两秒后,江天晓在搜索框里输入“重庆各地区车牌号”,很快在弹出来的结果里他看到了车牌号为“渝C”的地区:永川区、合川区、江津区、綦江县、潼南县、铜梁县、大足县、荣昌县、壁山县。 永川的车牌号是渝C。 江天晓抬头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刚龙克去卫生间了,还没回来。 目光回到图片上,在右上角,江天晓发现了新的信息。 那是一块广告牌——高速公路旁常有的——上面写着:莱芜绿之源度假村欢迎您! 绿之源度假村。 江天晓在手机地图上查到了这个地方,紧邻青兰高速,的确挨着莱芜市。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发这条短信的人在暗示他什么呢?一辆重庆的车,到了山东莱芜。 山东莱芜,这地方江天晓莫名觉得熟悉,猛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他确定自己在哪听到过这个地方——在那儿?! 沈哲?不,沈哲家是山东淄博的。 那还有谁家是莱芜的…… 江天晓摇摇头,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凑到门口隔着玻璃看向于朗。于朗仍旧紧闭双眼,脸色苍白。 ICU只允许一个家属守在门口,这几天晚上都是江天晓守着,长夜漫漫。江天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短信是谁发的?不用猜,肯定是沉渊门的人。江天晓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路数,什么都不说,只甩个东西来让他自己悟。 然而……然而江天晓也发现了,沉渊门给他看的东西,有真有假。 比如《清史稿》里关于陈白的记载,这是实实在在的史料,绝不可能弄虚作假;可在武威时门主说的,于朗是把他当做一个容器……江天晓只当是扯淡,于朗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了,要把他变成那什么容器,早就可以下手了。 眼下的这张图片,又是什么意思? “小江,”龙克回来:“今晚你还待在这儿吗?” “嗯,”江天晓说:“你回去吧。” “你这样受得了么,”龙克的表情有些担忧:“连着熬了这么多天了,要不今晚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江天晓摆手:“我没事,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心,我就在这儿,困了坐着也能睡会儿。” “行吧,”龙克叹气:“还好现在暖和点了。” 龙克走了,江天晓独自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他反正无事可做,心里反复咀嚼着那个地名,莱芜。 江天晓确定自己是在和于朗重逢之后才听到这个地方的,但是是什么时候,从哪听到的呢? 夜色渐深,江天晓缩缩肩膀,有些冷了。 他打了个长长一个哈欠,后脑勺抵在墙上。 这医院的走廊里时不时有人经过,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最多闭了眼小憩片刻,过不了多会儿就得被吵醒。 但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江天晓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的肩膀也垮下来,整个人感觉像陷入了软绵绵的床铺里,十分舒服。 然而就在他几乎已经要睡着的时候,走廊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江天晓虽然是闭着眼的,但因为灯光照耀的缘故,视野是一片白色。一瞬间,视野变成黑色,然后又变回来。 江天晓猛地睁开眼。 三个护士步履匆匆地经过,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里,一个医生正在打电话。 江天晓愣了几秒。 紧接着,他整个人,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想起来了! 山东莱芜,是吴东德的老家! 对,就是那个和沉渊门一起,在工地上谋杀了刘小盼的吴东德!是的,他们在柳州调查吴东德的时候,何盛还和韩滔去了一趟山东,回来之后何盛曾提过一句,吴东德家在莱芜的一个贫农困村。 像有千百根寒针刺入骨缝,江天晓仿佛听见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为什么是吴东德的老家?又为什么是渝C的车?更重要的,为什么是9月21号! 那个时候他们连韩滔都没见过啊?! 有武威那件事在前,现在又有这张图片……江天晓狠狠扭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图片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是沉渊门造的假呢……对,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这车上的人,真的是于朗呢? 如果可以的话江天晓简直希望自己能不要这么清醒,不要想这么多——但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地往下想,如果的确是于朗,那么这也就说明,于朗在韩滔找到他们之前,已经知道了柳州工地那起事故。 他不仅知道那起事故,他还知道……凶手是吴东德。 否则,他不会出现在吴东德的老家。 “砰砰”的心跳声像狂乱的鼓点一样砸在江天晓耳畔,他知道那心跳声是自己的,他简直,简直快要疯了。 他明白,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在武威的时候,如果不是付一东歪打正着骗过了于朗,又把真相告诉江天晓,那么就算他们离开了武威,也不会知道,于朗竟然是和付一晓做了交易。说到底,付一东是于朗计划里的一个意外。 那么他们在柳州的时候……也许,于朗也骗了他们……只不过,没有发生意外。 可江天晓想不明白,9月21号,这日子,大概是刘小盼在柳州刚刚出事之后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于朗是怎么知道凶手是吴东德的?他自己调查出来的吗?不,不太可能——那会儿于朗还在学校上课,每周都有课,他应该是来不及。 有人告诉了于朗?可那起事故一开始的确是被官方定性为意外事故,连调查事故的公安局都没有发现那事故是人为的,谁又能直接把凶手是谁告诉于朗? 思及此,江天晓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在柳州的那起事故里,受害者中,只活下来一个人,那就是邱国炜。但邱国炜一定不知道吴东德是凶手,他如果知道,怎么会让吴东德在南宁的医院照顾他? 排除了这个活下来的人,那么……那么就只剩下,死去的人。 死人不会说话。 但恶煞可以。 刘小盼,成了恶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3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韩滔找到他们之前,于朗就已经和刘小盼变成的恶煞有了接触? 江天晓回想起在柳州的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去发生事故的工地。当时,于朗让何盛和韩滔在外面等着,已经因停工而荒废的建筑里,只剩下他和江天晓。 然后他们被困在了恶煞的“域”里面,后来于朗为了救江天晓,身负重伤。 在柳州的那段时间,他们马不停蹄地追查凶手,外加上江天晓第一次接触这种灵异事件,既震撼又紧张,一路跟着于朗,什么都没有多想。 可现在再想想,以于朗的灵术水平,他……会连一个恶煞设下的“域”都发现不了吗? 江天晓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心中的不安感如潮水般涌起,江天晓握紧拳,起身,朝病房里望去。 于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他的侧脸像细致描摹的水墨画,干净又精致。 江天晓盯着于朗看了几分钟,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去。 然而就在他落座的一瞬间,走廊的灯又闪了一下!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明亮的走廊,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医院会停电?不,不会的,医院里有那么多需要用医疗器械的病人,怎么可能轻易停电?这不是拿病人的命开玩笑吗? 护士站里恰好走出两个护士,快步向江天晓这边走来。 “哎,打扰一下,”江天晓起身叫出护士:“请问刚才……走廊里的灯怎么闪了?” “什么呀,”那护士细细的眉毛一拧,语速飞快:“灯?灯怎么了?” “刚刚不是灯闪了一下……” “眼花了吧我们这层上个月刚装修的,灯都是刚换的!”护士一伸手,指向椅子:“你实在困了就在椅子上躺会儿,去护士站借条被子也行!” 说完也不等江天晓回答,两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江天晓只好又坐下,也许的确是……眼花了。那条短信里的图片搅得他心神不宁。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病房里,传出一声嘶哑的号啕。 这号啕声在静悄悄的夜里尤为刺耳,江天晓望过去,只见刚才他询问过的那两个护士,正站在病房门口。 陆续又有两个医生赶过去,走进病房。 安静的住院部忽然喧闹起来,越来越大的哭声和说话声混做一团,大概十分钟后,哭声渐渐小了。 又过几分钟,江天晓看见那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推着一张床从病房里出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了白布。 ……原来是有病人去世了。 护士和医生推着遗体走向电梯口,后面的家属犹想往前追,被几个人团团拦住。 这场景江天晓倒不觉得害怕,他只是有些唏嘘,这半年来他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才越来越明白,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那家属又号啕起来,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蹲在走廊里连连哭喊着“妈”,其他几个像是亲戚朋友的人小声安慰着他。江天晓收回目光,再看下去,就有些不尊重了。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 “吱——”地一声,走廊里的灯—— 灭了。 视野忽然陷入黑暗,仿佛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被置身于绝对的虚无中——如果不是屁股下面还坐着硬邦邦的椅子的话。 然而几秒后,江天晓意识到,他也许已经不在医院的走廊里了。 因为,所有的声音,都伴随着灯的熄灭,消失了。 江天晓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凝神细听。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 他决定干脆就这么等着了,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敌动了再说。 与此同时,他默默捏住了兜里的符纸。 过了大概半分钟,江天晓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来了! 是什么东西?带轮子的……靠,不会是那个刚去世的病人吧? ……能不能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我已经不是那个怂货了行吗?! 咕噜声越来越近,江天晓深吸一口气,霍然起立! 同时,他的胳膊狠狠横甩出去,掷出一枚符纸! 只见那符纸在空气中划出长长一道火红的痕迹,却并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了空中!江天晓心中一惊,于朗曾告诉他,在灵术中符纸并不只是燃烧起阵那么简单,优秀的灵术师能把符纸也使用成武器。 这悬浮在空中的符纸,燃起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周围的温度迅速升高。 灵力流转,江天晓脚下渐渐浮现出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纹路同样是橙红色的,像逐渐充血的血管一样,那橙红色越来越鲜明。 熟悉的感觉袭来,眼前仿佛出现千万片夏日的晚霞,江天晓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归鸟,穿过这磅礴的温暖。 “流火阵?竟然是流火阵。” 橙红色光芒没有照亮的黑暗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江天晓咬着牙不说话,双拳一攥,再次把身体中的灵力释放出来! 像熊熊篝火被添了大把木柴,江天晓脚下的流火阵光亮更盛! 这样一来,江天晓终于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是个面色青黑的老人,坐在刚刚护士推出来的病床上,腿上还搭着白布。 江天晓暗骂,又他妈的装神弄鬼! “你觉得流火阵就够了吗?”老人掀开白布,翻下床。 她真的是翻下床的,江天晓注意到她的双腿是僵的,无法弯曲。 那老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渐渐走进,乌黑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江天晓胸口一紧,他感觉到了,一股寒冷刺骨的力量扑面而来。 脚下流火阵的光芒暗了一些。 “你真以为自己多有天赋么?于朗随便糊弄你几句话你也信?”老人几乎已经站在流火阵的边缘,她浑浊的眼睛里,竟流下黄白色的黏液! “我们宁可让你死,也不愿让于朗得到你,”老人缓缓道:“江天晓,你要跟着于朗,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瘦如枯柴的手,竟探入了流火阵! 江天晓大骇,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进入流火阵?! 可身体像被密封在抽干空气的真空袋里,不能动弹丝毫。 胸口处传出一阵阵抽搐的痛,江天晓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无法呼吸了。 那只乌青的手臂,越来越近。 这次真的完了。 江天晓想。 “哧——” 忽然,一枚符纸从黑暗中飞出,不偏不倚打在那老人的手臂上! 这时,老人的指尖距离江天晓的脖子,只隔着短短几厘米。 那老人身影一闪,飞速后退。 随着她的后退,窒息感也消失了。江天晓脚下一软,连着踉跄了两步。 “哼,”不再是沙哑的声音,而变成了清澈的少年的声音:“于朗,没办法了吧?” 哪还有什么老人,不远处抱臂站着的,分明是沉渊门的门主。 霎时间,黑暗褪去,江天晓眼前一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医生和护士早就下楼了,哪有什么诈尸的病人。刚才放声痛哭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另外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安慰着他。 于朗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站在病房门口。 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江天晓,明白过来没有?”门主笑呵呵地说:“你的于老师早就没事了,只不过装病呢。” 江天晓愣愣地看向于朗。 于朗沉着脸,不说话。 “其实你不出现,我也不会真的弄死他啊,”门主看向于朗:“我也是好奇,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于朗,你还真的出乎我意料,我以为至少,要等我抓住他了,你才会出现。” “于……于朗,”江天晓大步走过去:“你,没事了?” 于朗轻轻点头,半垂着眼,不去看江天晓。 “江天晓,你知道于朗为什么装病么?”门主说。 江天晓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显然门主也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他要你可怜他,他怕你离开他。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因为——” 于朗忽然截断他的话:“别说了。” 门主停顿了几秒,再开口,语气里没了刚才的玩味:“于朗,最后的机会,你跟我回沉渊门,我们会帮你想办法,你放过他。” 于朗不说话。 “他是无辜的!”门主忽然拔高了声音:“你和他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你忍心?于朗,他做了什么啊?他做了什么要倒这个霉?!” 于朗还是不说话,却攥住了江天晓的手。 他的手很凉。 门主的声音带上怒意:“江天晓,那张图片看了吧?你知道拍那辆车里是谁么?我告诉你,是龙克!” 于朗扣住江天晓的肩膀,哑声说:“天晓,相信我……” “还有你们在兰州找周恪时,看到的那个摄像头拍下的内容,”门主一字一句道:“那个人,你们以为是周恪,错了。那是龙克伪装的。” “江天晓,从于朗和你见面——不是去年夏天在大学里,而是你读高中的时候你们第一次认识——就是他计划好的,你知道吗?你一直在被他耍得团团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4章 “是……是这样?”江天晓愣怔地看着于朗:“于朗?” “你……你先跟我走,”于朗抓紧江天晓的手:“先跟我走,天晓。” “得了吧于朗,”门主叹气:“你能瞒他几个月,能瞒他到死?不可能的,现在这个社会,你做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况且——” 江天晓:“况且什么?” 门主不说话,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响起“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况且,没有人支持他。”门主朝走廊尽头望了一眼,说道。 江天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女人缓步走来,她如瀑的长发垂在腰间,身穿一袭藏蓝色大衣,大衣长至膝盖,最下方的边缘处,露出黑色百褶裙的裙摆。 她走进了,江天晓得以看清她的五官,她画了很浓的妆,肤色白皙,睫毛又长又翘,嘴唇上一抹暗沉的红。 江天晓有点懵,这女人他从没见过。 然而下一秒,女人开口了。 “是我。” 江天晓吓得猛退一步,大腿磕在椅子的边缘,一屁股坐倒。 这——这分明是龙克的声音! “于朗,”女人看着于朗:“对不起。” 于朗沉默了很久,问:“你不管龙叔了吗?” “我管不了他了,”龙克轻声说:“这是条人命,我不能、不能继续帮你了。” “你……你真的是龙克?”江天晓震惊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为什么?!” “你等着。” 女人说完,转身冲进不远处的卫生间。 很快她——不,是他——回来了。 他洗了脸,脸上的妆晕开来,白一块粉一块,顺着下巴尖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虽然如此,也足够江天晓认出来,这的确是龙克。 这的确,是龙克。 “我再骗你,你就死了,江天晓,”龙克抿着嘴唇,神情纠结:“你们在马头镇的摄像头里看见的人的确是我,是我提前假扮成周恪去了那里,故意被摄像头拍到……周恪虽然做了一些手术,但身体骨架还是男人的,我装起来,没什么问题。” “是——是你?”江天晓看看于朗,于朗面无表情。他转而看向龙克:“为什么?!那周恪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于朗,”门主开口道:“你说,还是我们说?” 于朗没有回答,却走到江天晓面前,蹲下,扬起脸看着江天晓。 “相信我,好不好?”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江天晓终于忍受不了,崩溃般一把抓住于朗的肩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真相我就相信你!” 于朗眼里若有若无地反射出一点点光亮。 江天晓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我求你了,行不行?”于朗静静看着江天晓:“你别走。” “其实套路都是一样的,”门主冷冷道:“周恪自杀之后变成鬼,被于朗撞上,所以他们合作了。你们接到的那些电子邮件,全都是于朗用周恪的邮箱发的,你知道为什么周恪的尸体会出现在那个山上的水池里吗?因为是于朗放进去的,那水池的水是黄河水,所以占卜结果是周恪还在黄河里。再加上那些邮件,于朗才能带着你们去马头镇、胜胡沟和铜月乡,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兰州。” 江天晓的手心渗出冷汗,他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于朗,忽然猛地站起来,后退几步,和于朗拉开了距离。 于朗还保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宛如一尊雕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江天晓难以置信地问。 “第一,是为了那些记者的报道,周恪把证据交给于朗,于朗又存在胜胡沟,经过这么一系列的波折把证据交到你们手上,才能让那些记者相信,迟洋是无辜的受害者;第二,是为了抹黑我们。当时连何盛也被于朗骗过去了,我们在墓地使诈那次,的确中了于朗的计——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在使诈?当时只有他知道周恪的尸体在哪。他把行踪故意透露给我们,才让我们有了使诈的机会,其实正中他下怀,这样一来,你就相信周恪的失踪和我们有关了。” “后来在那座山上,你们先到我们后到,你以为真的是我们和何盛里应外合计划好的,并且藏了周恪的尸体?不是,我们只不过是收到了何盛发的定位,才连忙赶过去,没想到受到了周恪的袭击。为什么周恪只袭击我们不袭击你们?因为周恪和于朗是商量好的!” “于朗,”门主淡淡道:“我说的对吗?” 于朗缓缓站起来,不说话。 “还有在柳州的事情,那张图片你也看到了,是龙克开了于朗的车。刘小盼变成恶煞之后于朗找到他,然后把你们骗到柳州——你们在工地上受到的袭击,全是假的!于朗一直都知道吴东德是凶手,在和你们一起抓吴东德之前,他已经和吴东德做了交易——反正吴东德是跑不了了,于朗让龙克去给了吴东德家十万块钱,然后吴东德陪你们演了那出戏,包括最后吴东德承认拿起事故是沉渊门帮他一起制造的,这都是,于朗让他说的。” “不可能!”江天晓低声反驳:“在工地上于朗被恶煞伤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是假的!” 门主摇摇头:“你知道什么叫苦肉计吗?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最开始的时候于朗不是竭力阻止你卷进这些事情吗?那都是他一步步计划好的,既让你知道那些事和你有关,又不让你参与进来,无非是勾起你的好奇心,并且,让你觉得他是替你受了苦。江天晓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沉渊门如果真的要怎么你,中间于朗没出现的这几年不行吗?难道不是你再次遇见于朗之后,才出了那么多事?!” 江天晓像一条被拍在岸上的鱼,徒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们还有更多证据,你想看都能拿给你看,”门主说:“现在,你还要继续跟着于朗么?” 江天晓竭力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崩溃地看着于朗,问他:“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于朗没有回答。 门主和龙克也不说话,场面僵持着,凝重如行刑前的夜。 江天晓定定望着于朗,他脑子里好像被枪子崩开了一袋鼓胀的水包,“啪”地一声脆响,水花爆炸开来。他想起在柳州的一幕幕,臭烘烘却意外好吃的螺蛳粉,雨中的吊脚楼,潮湿的空气和湿漉漉的月光;后来他们去了兰州,兰州真的很冷,风一阵一阵地刮,蓝天明净而深远,一眼望去,好像这片土地永远走不到尽头;到武威,苍黄的风沙,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酒店里他和于朗靠在一起看电视…… 这一切,看在于朗眼里,又是怎样的呢? 如果都是他计划好的,危险也罢惊慌也罢,甚至是终于探寻到真相的喜悦——都是他计划好的。 那么他们的感情呢? 在兰州的酒店里第一次接的吻,他们做过的爱,耳鬓厮磨,缠绵缱绻——也是他计划好的吗? 甚至连他们的遇见也是计划好的,高中的时候根本不存在什么“博士读完了出来散散心”,去年夏天也根本不存在意外的重逢——如果不是于朗的刻意安排,江天晓一个普通甚至是平庸的人,有什么机会遇见于朗? 是这样吗? 不知不觉江天晓眼中流下两行泪,他语带哽咽地,重复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良久,于朗终于,点了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5章 江天晓和龙克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 此时已将近十点,但不远处的广场上,一群中老年大妈仍是劲歌热舞。一辆辆汽车从面前驶过,来往的行人步伐匆匆,没人在意这两个沉默的人。 龙克点起一支烟,一口一口地吸。烟吸完了,他低声问江天晓:“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怎么想的?” 江天晓早就没有哭了,但泪痕还留在脸上,风吹过来,还是凉冰冰的。 “我要回去,”江天晓回答:“还有些事……没弄明白。” “你还要回去?”龙克惊讶道:“你还回去干什么?” 江天晓摇摇头,没说话。 龙克便叹气:“最终于朗是要把你带到奇台的,当年陈白就是在那里失踪……你这样一个大活人,于朗不可能把你打晕了运走,肯定还是想办法把你骗过去,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我知道,”顿了顿,江天晓轻声说:“我不会再相信他了。” 龙克沉默,过了很久,问道:“你不害怕吗?” “……太多了,”江天晓只觉得无力:“我都不知道该怕什么了。” “他,”龙克又点起一支烟:“他从1841年活到现在,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不怕?” “……我不知道,”江天晓垂下头,声音又闷又哑:“我要去见他。” 两天后,江天晓见到了于朗。 那晚和龙克分别后他没有立即回家——现在于朗的房子也许已不能被他成为家——他整个人混乱得近乎一片空白。他在酒店开了一间房,浑浑噩噩栽到床上去。 一夜无眠,江天晓细细回想起和于朗在一起的一天天,一幕幕。他甚至惊讶于自己能记得如此清晰,于朗接吻时细微颤抖的睫毛,于朗后背上凸起的蝴蝶骨,于朗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睫。 他想起于朗和他在一起之前,曾说,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得那么复杂。 原来于朗曾或多或少地吐露过真心。 只不过他太愚钝,太轻信,太一厢情愿。他以为于朗的意思是,想要和他保持单纯的同盟关系。 现在想来,于朗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和他保持单纯的,骗与被骗的关系。 想到这江天晓几乎要笑出声,为自己。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冒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如果于朗真的只是骗我,没有和我在一起,那多好。他计划了那么久,我理应被他骗。 可于朗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决定权明明在他手里——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 好像无论什么事儿,只要混入私人情感,就会变得纠缠不清。江天晓想问于朗,你骗我别的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连我对你的感情也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啊?我爷爷一样会被你骗到奇台啊?我这样一个人,虽然没本事没钱,长得也一般,但我对你起码是百分之百的真心。 你明知道自己是利用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你怎么能? 当初表白于朗被拒绝的时候江天晓以为自己已经尝过了痛苦的滋味,到现在却才真正明白那是什么感觉。痛苦到极点是没有力气哭的,只能静静睁着眼。 像一只被放了炸药的瓷罐,“轰”地一声炸药引爆,一瞬间,万分之一秒,瓷罐变成一地粉末。 不是碎片,是粉末。 来不及质问,来不及怨怼,来不及哭泣。 就变成了粉末。 恍惚地捱过一夜,早上,江天晓手机响了。 手机仅剩下9的电量,是奶奶。 江天晓一直断断续续地往家里打钱,但每次和爷爷奶奶童话,都是匆匆忙忙。 “喂,奶奶。”江天晓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放平静。 “哎,孙儿啊,干嘛呢?” “我刚起。” “嗐,这孩子,”奶奶笑了:“这都几点了呀,才刚起?” “……嗯,昨晚睡得晚。” “哎唷,孙儿,你是不是上班很累啊?奶奶和你说,你给我们汇的钱足够我们用到进棺材啦,别太累了,啊。” 之前为了解释钱的由来,江天晓告诉爷爷奶奶他在跟着老师做生意。 “嗯……奶奶我知道,你放心吧。” “好嘞,奶奶是想问你,咱家过年做了点儿酥鱼,你看,你那老师要不要?我想着人家带咱赚了不少钱,咱得和人家搞好关系,是不是?” 江天晓沉默两秒,说:“他不要。” “啊?不要?你问了没有?咱小门小户的也没啥好东西,这酥鱼可是我掏钱让外面给做的,味儿不错,我想呀……” “奶奶,”江天晓只好撒谎说:“老师这个月不在国内,出国了……再说他是南方人,也吃不惯北方菜。” “哎!怎么出国了呢……” 总算把奶奶应付过去,江天晓挂掉电话的同时,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了。 但他接电话之前清清楚楚看见了,手机上没有一条微信,也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又捱过一天,江天晓离开酒店时才发现,这两天他只喝了两瓶酒店送的矿泉水。 倒也不觉得饿,或者说,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 江天晓走了很久,然后搭2号线到广埠屯,出站。 他走进武大南门,走向他和于朗曾经的家。 站在武大南门门口向珞喻路对面望去,有一家一点点奶茶。江天晓想起于朗刚开始教他灵术的时候,曾蔫儿坏蔫儿坏地支使他穿越整个武大,到华师门口去给他买一点点。 那家一点点总是排起很长的队,大都是莺声燕语的华师妹子。 现在,那家一点点门口仍然排着很长的对。 江天晓知道,他大概再也不会去那里买奶茶了。 晃晃悠悠到了门口,江天晓深吸一口气,掏钥匙,开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于朗。 江天晓以为自己已经不会难过了,但看到于朗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的一瞬间,他还是觉得胸口一缩,仿佛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紧。 “……你回来了。”于朗明显愣了一下,迅速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江天晓站在原地看着于朗。 “你……”于朗停顿了好一会儿,说:“你怎么瘦这么多,我去做点饭。” 江天晓想说不必了,但喉咙像被塞住,说不出口。 他默默走进屋,看着于朗打开厨房灯,打开抽油烟机,从冰箱里取出几包菜。 这情景江天晓太熟悉了,不知多少个中午和黄昏,于朗就这么背对着他炒菜煮汤。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也是为了作戏吗? 二十分钟后,于朗端上两碗面,一盘青椒炒肉。 “只有这些,先吃吧。”于朗不看江天晓,低声说。 江天晓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于朗对面。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和于朗面对面吃饭。 从于朗昏迷到现在也不过一周时间,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亲密无间,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会做饭吗?”于朗停下筷子,略微低着头。 江天晓不语。 “因为活了太久,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朗说完,惨然一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6章 江天晓从未在于朗脸上见过如此惨淡的表情,分神了几秒,才想,他又在骗我。 于朗太聪明,太了解他了,总能直攻他防备的最薄弱处。 江天晓没有接于朗的话,低头吃面。 然而连这碗面都像是于朗的计谋,面条细细白白,整齐排在虾仁浇头里,一筷子翻开面条,下面露出划了十字的香菇,和白嫩嫩的鱼丸。 江天晓心里忍不住地冷笑,这算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做这样一碗面吗?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先留住一个男人的胃?于朗这是——彻底没别的办法了? 尽管饿了两天,但想到这些,依旧没什么食欲。 江天晓干脆放下筷子,直接发问:“你和陈白是什么关系?” 于朗也放下筷子,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反问:“他们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江天晓平静道:“不过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沉渊门的门主告诉他,陈白和于朗,是恋人。 那竟然是上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1856年,在永川做官的陈白和于朗相识,后来于朗离开沉渊门追随陈白而去——再后来,于朗和陈白在北京决裂,被陈白抽走了一魄。陈白失踪于妥明叛乱,于朗却因为被抽走了一魄,“活”到现在。 但于朗和陈白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沉渊门的人也并不清楚。 “我们……在一起过,”于朗两手手指交叉放在膝盖的中央,仍然垂着眉眼:“那是咸丰六年,1856年。” 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你为什么被他抽走了一魄?” 于朗的嘴角向下垮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他语气平平地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被调任柳州,我便跟着他去了柳州;后来他升迁去北京做官,我也跟着去了北京。那时候我连20岁都不到……对外面一无所知。我和陈白,是十分不同的两个人……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之间渐渐有了矛盾,我教他灵术之后,我们的矛盾更加激烈。最后,他抽走了我的一魄,走了。” 江天晓暗自捏紧拳头,问:“他抽走的是你的哪一魄?”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是非毒。 而非毒,控制的是人的爱。失去非毒,则无法爱人。 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江天晓。他根本不能。 江天晓自虐一般,要于朗亲口承认。他知道自己需要于朗的承认,于朗承认了,他也就终于在感情上对于朗全然死心。而感情上都死心了,其他的,自然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过了很久,于朗答道:“是非毒。”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没法爱别人了,是不是?” “……是。” 好。好了。足够了。 烈火灼心大概也不过如此,江天晓颤抖着说:“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你不仅要设计那些骗局,还要装作喜欢我……你不累吗?那时候,就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相信沉渊门的。” 于朗终于抬头看向江天晓,他双眼细长,像含了盈盈一捧水雾:“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是,”江天晓干脆地点头:“我不走,难道等着送死?” “不是让你送死,”于朗低声辩解:“只是一个类似下灵的过程,我会保护……” “但是有死掉的可能。”江天晓打断于朗。 于朗不说话了。 没错,但是有死掉的可能。 于朗通过占卜得知陈白尚有残魂留在人世,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江天晓。江天晓的生辰八字,是于朗见到过的,最接近陈白的。 “我和陈白竟然是同月同日生,”江天晓冷笑:“以前我觉得自己运气太背,我如果不是那天出生,我爸就不会出车祸。你说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的问题——于朗,我真的不该那天出生。” 于朗急切道:“别这么说!” “不是吗?”江天晓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像个怨妇,可他真的忍不住:“我如果不是生在四月十七,也就不会生在阴历的三月十五,晚一天早一天都不会——我爸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你骗。不过,这都是命,我也认了,可能我就是比较倒霉吧。” 于朗起身,一把抓住江天晓的手腕:“你听我说,我——” 江天晓狠狠一挥胳膊,把于朗推开了。 于朗的胯骨撞上餐桌边缘,发出“砰”的一声响,他的五官跟着扭曲。 厚重的木质餐桌被撞得平移了一小截距离,江天晓知道,他这一下撞得很疼。 于朗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江天晓身上,肩膀颤抖得像风中的一页白纸。 “你别走行不行,我后悔了,江天晓,我后悔了!我不会用你召唤陈白的残魂了——我放弃了江天晓,你别走了。”于朗竟然带上了哭腔,他一手还捂着刚刚被撞的胯骨,疼得弯下了腰。 “我什么都不要了,死不了就死不了吧,你最后相信我一次行吗?江天晓?”连绵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这姿态看在江天晓眼里,是多么卑微和低贱。 江天晓的心像被铁块坠着,又沉又痛。他想,于朗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已经没法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了,于朗。 “你做梦。” 江天晓说完,转身进屋。 他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几件他从宿舍带来的衣服,一些证件,拎在一个帆布包里。 走出屋子,于朗曲着双腿坐在地上,仍旧是满脸的泪。 江天晓没说话,打开门,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把于朗留在了他们曾经的家里,他们曾经的家又舒服又漂亮,这个小区也是,好多树,秋天时落叶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真美。 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小区,可街道也是江天晓熟悉的,左拐有三家水果店,右拐有一家7-11,小区对面有好吃的湘菜馆。 江天晓加快脚步,渐渐地竟跑了起来。他心里叫嚣着一个声音,快点,再快点,然后就能忘掉他! 发疯似的跑了不知多久,连呼吸都变得剧痛,江天晓使劲儿抹了把脸上的泪。 停下脚步时,他发现,他已置身于陌生的街道上。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这街道是陌生的,街景是陌生的,路上驶过的车,路边走过的人,都是陌生的。 江天晓凝望着点点灯火,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 梦醒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7章 江天晓回到了宿舍。 这时候毕业生都在写毕业论文,老大也回来了,见了江天晓,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嗯?”江天晓愣了愣:“我没事……” “还没事呢,”沈哲凑过来:“脸色好难看。” “……我这几天太累了。” “我听说你做生意呢?”老大操着一口长沙腔的普通话,又问:“咋样?” 江天晓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不怎么样,没赚到什么钱。” “哎是,”老大往嘴里送了颗槟榔:“现在赚钱可太他妈难了,今年过年我手下一个副总,喝得都酒精中毒啊……” 江天晓点点头,没再多说。 日子又恢复到遇见于朗之前的状态,老大和沈哲夜夜开黑,白天补觉,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写毕业论文。江天晓则终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服了江天晓,我看他就差个导尿管,然后上厕所都不用下床了……”沈哲一边疯狂敲击键盘,一边吐槽。 老大哈哈大笑,江天晓也笑了两声。 现在的感觉就像从一场绮丽而繁复的梦境中醒来,醒是醒了,但还没醒彻底。 白天渐长,有时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沈哲和老大的鼾声此起彼伏,江天晓一动不动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 那些记忆像狂风一样呼啸而来,席卷他身体里每一个最微小的角落。 于朗现在在做什么?在武汉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于朗怎么能骗我?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爱过我么——是啊他根本没有那一魄。 那天中午他们吃过螺蛳粉走在柳州的街道上,阳光猛烈空气潮湿,淡淡的油烟味从居民楼开着的窗户里飞出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可那场景让江天晓无端想起一生一世。他想如果能和于朗在市井之度一生一世就好了,他是个庸人俗人没出息的人,他不向往星辰大海,说实话也对打倒沉渊门没什么欲望。 他想就这样和于朗在一起,在阳光下,慢慢散步。 “到很老很老的时候也不厌倦。” 搬回宿舍一周之后,龙克来了一趟。 正巧沈哲老大和同学出去聚会,江天晓便直白问:“怎么了?” “你……”龙克看着江天晓,半晌别过目光,叹了口气。 “我没事啊。”江天晓说。 “没事的人不会说自己没事,你知道么,”龙克摇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毕业了就找工作。” “留在武汉么?” “……看情况吧。” “哎,”龙克皱着眉坐下:“江天晓,你——你和他,已经彻底……断了么?” “嗯,”江天晓平静道:“已经完全没有联系了,也没再见过。” “他……”龙克顿了一下,减小了音量:“他也很可怜,你别太恨他,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难为你了。” “他苦?”野火般的愤怒又冒出来:“我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到现在,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差点把命搭上,他苦,那我找谁说理去?” “我知道你是受害者,你别接,”龙克连忙道:“只是,他已经活了快二百年了,除了被迫活着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的确——的确是实在没办法了。” 江天晓眼前浮现出于朗那个惨淡的笑,于朗说他之所以很会做菜,是因为活着的时光太漫长,太无聊。 那个画面江天晓似乎能想象出来,于朗独自一个人对着或宽敞或逼仄的厨房,默默切菜,加水,调味。等待的间隙,他面无表情地站着。 寂寞吗?的确是寂寞的吧。 “而且他那个病,你也知道,”龙克说:“这些年他开始出现昏迷的情况,也不知道原因。他很害怕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但实际就是如此。我听说……很多年前于朗试过服毒,他想杀死自己,但是没有死成。他甚至差点去跳楼,可他又怕跳楼之后变成活僵尸……” 江天晓难以置信地问:“跳楼?于朗?” 虽然于朗想要找回自己的那一魄就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变成正常人,结束永生的状态——但自杀,于朗那样强悍又冷酷的人会自杀?! “一开始我也不信,不过的确是真的,当时就是我老汉儿给于朗说小心变成活僵尸,于朗才放弃了跳楼。” 原来是这样,江天晓想,怪不得于朗和龙叔那么亲近。 “……反正我以后和他没有关系了,真相我都知道了,他也没法再把我骗过去,”江天晓闭了闭眼,说:“可能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不恨他了吧。” “那就好,”龙克拍拍江天晓的肩膀:“再多的话也没有了,祝你事事顺利吧,我也要回重庆了。” “你要回重庆了?”江天晓忽然想起来:“龙叔和于朗关系不是很好吗……你还能回去吗?” 龙克原本是帮于朗的,但最终还是背叛了于朗。 “老汉儿一直知道这事,其实你和于朗到松溉的第一天老汉儿就暗示了你,他往酒里加了点东西,能显出于朗的血的颜色,于朗没了非毒,服了酒里的东西,颈动脉到心脏的血会变成黑色,你看到了吗?” 江天晓想起在松溉古镇时,那天中午于朗被灌醉了,他给于朗脱衣服时,的确看到了于朗黑色的血管。 那时他以为于朗又昏迷了,急得半死,然而于朗并未昏迷。 原来是这样。 “老汉儿不同意于朗用你的身体召唤陈白的残魂,他一直觉得于朗根本是自己骗自己,已经过了这么久,陈白的残魂怎么会无缘无故还在世上呢?那时候到处是战乱,又有天灾,人死了找不着很正常……但他也阻止不了于朗。” 江天晓的心猛颤一下,一把抓住龙克的胳膊:“到底陈白的残魂在不在?!” “我们不知道,于朗说他占卜的结果是还在世上,可也许是他自己安慰自己呢?他实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江天晓:“可如果是自己骗自己,他有必要费这么大劲找到我……”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龙克轻声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更何况,他处在那种绝望中,已经很久很久了。” 龙克走了。 江天晓默默坐了很久。 是,于朗是很可怜,他永生,看着身边的一个个人出生又死去。外加上这些年那不知原因的症状,一次次昏迷,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会变成活僵尸吗? 为求死而活,该有多痛苦。 可这是他欺骗的理由?江天晓想,甚至,有可能于朗和我谈恋爱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如他自己所说的,太无聊了。 龙克走后,江天晓的生活彻底沉寂下来。每天窝在宿舍里,颠三倒四地写论文,睡觉。 后来老大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上江天晓和沈哲去江滩的酒吧看乐队演出。是一支武汉本地的乐队,房东的猫,两个女孩子。主唱的声音清澈至极,伴随着干净的吉他声,有一股令人沉醉的力量。 江天晓在歌声中出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后来他干脆喝起酒来,啤酒一瓶接一瓶。 演出结束,老大才注意到江天晓:“我靠你怎么喝这么多!” “我没事……”的确喝得有些多,但还不到酩酊大醉的程度。 三人赶着末班地铁回了学校,十二点宿舍门禁,一路上沈哲都在催促:“走快点啊老铁们,被关在外面了又要给大妈求情!” 终于,到达宿舍大门口的时候,十一点五十四分。 沈哲:“走走走……江天晓你干啥呢?” 江天晓站在原地,不动了。 “江天晓?”沈哲叫道。 “……你们先进去。” “先进去个蛋啊你回去再耍酒疯好不,大哥!马上关门了!” 江天晓没说话,直直看着不远处,树下的那个人。 是于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8章 老大和沈哲进门去了。 江天晓上前两步,看见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于朗身上。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树下,目光凝固在江天晓的脸上。 江天晓也不说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学,关门了!”宿管大妈喊道:“快回来!” 江天晓闻言,转身向宿舍走去。 “天晓!”于朗一把拽住江天晓的手腕,哑声道:“你……” “滚!”江天晓狠狠甩开于朗的手,带着醉意大吼。 于朗的手被甩开,又迅速抓住江天晓,这次他直接抓住了江天晓的手。 于朗的手凉冰冰的,紧紧攥着江天晓的手指。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天晓?”于朗的声音又低又急,满含乞求。 江天晓想要挣脱于朗的手,甩了一下没挣开,他干脆也不动了,冷笑一声问于朗:“你要脸吗?” 于朗沉默了两秒,重复乞求道:“天晓,我们换个地方,行不行?你听我说,我……” “你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江天晓一字一句说:“我们已经完了——结束了,你懂不懂?” 于朗目光一僵,忽然整个人扑上来,死死抱住了江天晓! 这时正是不少学生赶着关门前回宿舍的时候,小跑着经过的人一个接一个。 江天晓怒道:“你放开!你他妈有病啊!” “你听我说……行不行?”于朗的声音嘶哑如枯木。 宿管大妈操着暴躁的武汉话冲两人吼:“搞么子啊?!” 江天晓只好低声说:“你放开!我听你说!” “跟我走,行吗?”于朗还是没松手。 “……行。” 一路上,于朗走在江天晓的身后。 江天晓简直无奈了:“我不至于跑了,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我……想看看你,”于朗声音越来越小:“我很想你,江天晓。” 刚刚折腾一通,江天晓的酒醒了大半,人也冷静下来。 于朗说想他。 可笑。 江天晓自认为已经想通了——或者说,认命了——于朗是一个活了一百六十多年的人,一百六十多年啊这是什么概念?按照历史书的说法,那是从殖民地半殖民地社会,活到了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社会。 他活了一百六十多年,看过多少花好月圆,过眼云烟。 他怎么会爱上江天晓呢?江天晓配吗?如果不是那偶然的八字,他怎么会出现在江天晓面前? 江天晓自嘲般摇摇头。 “我说的是真的,”于朗见江天晓摇头,急忙赶上来,低下头侧着脸看向江天晓:“我是真的很想你。” 江天晓想,以前不知道,于朗原来这么豁得出去。 于是他也就直说:“于朗,你能不能要点脸。” 于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后退一步,默默和江天晓拉开了距离。 江天晓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扭曲的快意。 于朗那副瑟缩肩膀,神情痛苦的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 “你说你想我,”江天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你不是不能爱别人吗?你想我?你凭什么想我——还是说,你只是欠日了。” 于朗猛地抬起头:“江天晓你——” “我说的是事实啊,”江天晓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说因为活得太久太无聊,所以才去学做菜?那你是不是也经常找人上床?我理解,嗯,能理解……哎是,咱俩第一次做的时候你就那么熟练。于朗,你可太他妈不要脸了,以前还给我说你不喜欢男人,真行。” “我没……”即便是只借着学校里淡黄色的路灯,江天晓也看清了,于朗的表情难堪至极。 好像快哭了? 江天晓心中更加畅快,继续说:“你别再和我说这种想不想的了,没意思,知道吗?你不膈应我还膈应,你根本不能爱人,于朗,你根本……是个怪物。” 于朗终于不再开口了。 两人余路无言,出了学校。 于朗的车停在学校门口,江天晓却站着没动,冷冷问于朗:“你到底有没有事?就在这说。” 于朗一只手攥在车门上,他沉默了片刻,扬起脸,看着江天晓。 “你说的对,我欠日,”于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想和你做,求你了。” 江天晓没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经过一家药店,江天晓说:“停车。” 药店旁有一家情趣用品店——江天晓怀疑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回到车上,于朗的目光透过车内后视镜闪了闪,但他什么都没问。 几分钟后,江天晓说:“去酒店。” 于朗终于开口:“不能……回家吗?” 江天晓:“去酒店。” 到酒店,于朗去开房间,江天晓站在远处等。他盯着于朗的背影,这时才注意到,于朗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那西装衬得他长腿宽肩,虽然身体有些单薄,但并不孱弱,反而更显潇洒倜傥。 江天晓又想冷笑了。 于朗总能这么道貌岸然。 一路无话,进入房间。 江天晓直接把手里的塑料袋仍在雪白大床上,故意说:“都是给你的。” 于朗眼睛亮了一下,俯身解开塑料袋系着的结。 然后他的神情,变得比在学校里时更加痛苦。 江天晓看着于朗手里的HIV试纸,说:“测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出去乱搞,安全起见,是吧?那个,”于朗的手边,是一个按摩棒:“那个是我送你的,你不是欠日么,用得着。” 于朗低着头,不说话。 “站着干嘛,”江天晓说:“赶紧测了啊,你做不做?不做我走了。” 于朗唇间挤出一个字:“做。” 他打开盒子,取出了试纸。 等待试纸结果的十五分钟里,江天晓笑着打量于朗的身体:“如果不是你,我是喜欢女孩的。今天你就装一回女孩吧,反正你这种人……也无所谓,对吧?” 于朗:“怎么装?” 江天晓伸手捏住于朗的喉咙:“叫。” 于朗没出声,但他的身体在疯狂颤抖。 “叫啊,不是给你捏着嗓子了。” 于朗闭上眼,他绷着嘴唇,眼中终于流下两行泪。 然后他发出一声又细又哑的:“啊……” 这段时间以来,江天晓的心里,第一次如此痛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9章 江天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入眼就是于朗紫红一片的背,上面有咬痕,有拧痕,也有……总之都是江天晓留下的。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江天晓渐渐回神,他想起昨晚于朗细哑的哭腔,抽噎的乞求,偏过头回看他时那近乎绝望的眼神——是的,昨晚他让于朗背对着他跪趴在床上,他对于朗说,不许转身,要不然就不像女孩儿了。 于朗的头被摁在床上,只能艰难地偏过头,回看江天晓。 江天晓盯着还在熟睡的于朗,一时有些无措。 然而十几分钟后,江天晓忽然伸出了手。 果然,于朗发烧了。 于朗的额头烧得滚烫,脸上还带着干涸了的泪痕。江天晓看向于朗身上五花八门的痕迹——这样子,是肯定不能去医院的。他只好匆忙穿了衣服,跑到最近的药店买了体温计和药。 回到酒店,于朗还紧闭着双眼。 “于朗,”江天晓晃晃他:“起来吃药。” 倒是一晃就醒了,于朗已经烧得双颊绯红,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于朗指向自己的喉咙,用气音说:“我想喝水。” 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是昨晚江天晓掐出来的。 江天晓默默把水给于朗。 于朗捧着矿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江天晓又拿来一瓶:“吃药吧,你发烧了。” 于朗点头。 吃过药,于朗又昏沉地睡下,睡前抓了抓江天晓的手:“你别走,好吗?” 江天晓没回答。 于朗终究是撑不住,睡过去了。 江天晓沉默凝视着于朗的脸,他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白。江天晓想,他是真的这么虚弱吗?还是又在骗我呢? 他见识过于朗的不择手段。 可此时此刻凝视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却又迈不出离开的脚步。他知道,他还是爱于朗——虽然也恨他——这种爱已经在他身体里形成一种不由自主的习惯,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该走,不该再纠缠下去,但他却忍不住地想,他走了,于朗再烧起来怎么办?于朗饿了怎么办?于朗独自一人带着满身痕迹蜷缩在这里,醒来后看见房间里空荡荡的,他会不会很难过呢? 虽然,虽然江天晓明白,于朗已经独自一人度过了比他生命还长的岁月。 无声地叹了口气,江天晓坐在床边守着于朗。 直到下午一点多,于朗终于彻底退烧,江天晓叫了份青菜粥外卖,穿上外套,走了。 他慢慢往学校走,路上经过了昨晚买HIV试纸的药店,和买按摩棒的情趣用品店。江天晓不知道于朗还会不会再去找他,也许不会了,于朗虽然不择手段,但总不至于毫无尊严地自取其辱。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陈白来。于朗现在是没有非毒的人,他无法爱人,可他和陈白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呢?于朗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江天晓自暴自弃地想,也许,如果于朗能爱我,我还是会原谅他。 然而于朗是不可能爱他的。 陈白,字明。朗,明也。 当年陈白和于朗在北京决裂,陈白西行,最终失踪。 所以于朗的车里,总是放着那首《北京一夜》: 我留下许多情 不管你爱与不爱 都是历史的尘埃 …… 我已等待了千年 为何良人不回来 …… 这才是于朗表达爱的方式吧,对于陈白,他从不提起,但却通过各种持久且深刻的方式,提醒着自己。 远不是接吻和拥抱那么简单。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回来。 回到宿舍,老大沈哲和隔壁宿舍的男生在斗地主,见了江天晓,老大暧昧地挤挤眼睛:“夜不归宿啊,昨晚是哪个小姐姐找你?” 江天晓尴尬道:“不是小姐姐。” “装!”老大笑嘻嘻:“都到宿舍门口了,扔下我俩跑了,不是小姐姐?给你急的!” “我老板,”江天晓只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临时找我有事。” 老大和沈哲笑了笑,意味深长。 江天晓本想睡会儿,可他们斗地主吵吵闹闹,自己心里又惦记着于朗醒了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干脆打开电脑写论文,然而对着那密密麻麻的黑字也丝毫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江天晓的心猛跳一下,掏出手机。 真的是于朗。 江天晓朝那边斗地主的三人瞟一眼,默默走出宿舍。 “喂?” “天晓,”于朗的声音比昨天晚上更嘶哑,也更虚弱:“你在哪?宿舍吗?” 明知故问,除了宿舍,他还能在哪? 江天晓:“你有事吗?” “我醒来发现你走了,”于朗低声说:“你……吃午饭了吗?” “你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江天晓烦躁道:“昨晚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还是你就喜欢那样?于朗你有受虐倾向?” “我……” “你就算有受虐倾向也别找我成吗?还是说——你还想着法让我给你当‘容器’呢?” “我没有!”于朗低吼,随即声音又软下去:“你不愿意,我不能强迫你,是吧……天晓。” “对,但你能骗我啊,跟骗傻bī似的,”江天晓笑了:“你现在不也在骗我么?” 于朗沉默了几秒,说:“我不会骗你了,江天晓——我好像,爱上……” “打住,”江天晓怀疑于朗是不是烧糊涂了:“你连非毒那一魄都没了,还爱什么爱,于朗,你这谎话说得,是不是太过了?” 于朗不说话。 他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 江天晓听见了他极压抑的哽咽声。 几分钟后,江天晓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于朗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地,没意思。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可能赔着小命去给于朗做那“容器”,于朗这是干什么,想感化他吗?他于朗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天真的人了? 把手机揣回兜里,几秒后,又掏出来。 江天晓把于朗的号码拉黑了。 在此之后的几天,于朗没法联系江天晓,也没来找过他。天气越来越暖和,生日也越来越近。想想自己之前还兴冲冲地和于朗计划过完生日出去玩儿,江天晓心里一阵阵发冷,当时于朗嘴上答应得痛快,可他分明知道,江天晓在生日那天,就会被他用作“容器”召唤陈白的残魂。 想起这些,对自己的生日,只剩下厌恶。 在距生日还有五天的时候,江天晓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 “江天晓,我是何盛!”何盛的急切的声音冲进江天晓耳朵:“于朗找人去了你家!你老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0章 受益于这些年来日新月异的高铁建设,从武汉到甘城,坐高铁只需要三个小时。 这还是第一次,江天晓坐高铁回家。 然而这三个小时,却让他觉得比以往坐普快的十多个小时更加漫长。 江天晓第一时间给爷爷奶奶打了电话,爷爷接的,惊喜道:“哎哟,是天晓!” 他这语气让江天晓的心稍稍放下来:“爷爷,我一个……一个朋友,这两天,可能去咱家。” “啊?”爷爷耳朵有些背:“一个什么?” “……朋友,我的朋友。” “哦!来咱家干啥啊?” “他……他说要去,也没说清楚。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想干什么,只好先这么语焉不详。 好在爷爷大概是年纪大了,也没追问,只连连应下:“哎,好,好,你要回来了呀?我让你奶奶给你把屋子拾掇拾掇……” 挂了电话,江天晓又连忙拨了他妈的手机号。他和他妈联系极少,平日里只是过年时打电话拜个年,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江天晓必须打电话确认,因为他心里门儿清,以于朗的手段,找到他继父家的地址,绝不是难事。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他妈声音很迟疑:“江天晓?” “嗯,妈,是我,”江天晓问:“最近……怎么样?” “这……”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有些尴尬,停了好几秒,才笑了笑,说:“就那样啊,还行吧,你呢?” “我也挺好的……”看来于朗的人并没有找上门。 “嗯,天晓,你是有啥事吗?” “我,”江天晓只好胡诌:“我就是,快毕业了……给你说一声。” “啊——哦,是,你今年毕业了!” 江天晓又和他妈胡乱说了几句,匆匆挂断。 稍稍松了口气,但江天晓转念一想,很可能何盛通知得早,所以于朗的人还没到他家——甚至还没到甘城。可如果他们一会儿就到了呢?!何盛说,是“于朗的人”,所以这次不是于朗亲自去的,这让江天晓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于朗派别人去了他老家,既然他派别人去,那一定不是做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很可能是——江天晓暗自心惊——替他抓人。 抓什么人?自然是江天晓的家人! 没错,于朗费尽口舌地想要挽回江天晓,然而还是被江天晓拒绝了。所以他被逼得狗急跳墙,直接以江天晓的家人相要挟,以此逼迫江天晓作为他召唤陈白残魂的“容器”! 江天晓看着车窗外平整的田野,用力捏紧了拳头。 他已经给于朗打了十二个电话,没有接。 微信上发了三次语音聊天请求,没有接。 最后他只好给于朗发信息: 你为什么派人去我家? 有什么事情直接冲我来! 于朗!回话! 你能不能回话,我才能当你的容器,我的家人你找了他们也没意义…… 于朗? 江天晓几乎想要捏碎手机。 他又给何盛打电话,然而何盛只说他们也在往甘城赶。 江天晓把脸埋进手掌里。 坐在一旁的大妈问:“小伙子,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江天晓无力道:“没……我没事,谢谢。” 大妈嘟囔了两句,江天晓无心去听。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以前他被于朗骗,那只是他自己受伤害,他痛苦,绝望,愤怒,都只和他自己有关。而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么久以来,于朗一直在手下留情。 于朗是一个赤条条无牵挂的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找回那一魄。 而江天晓不一样,他有着诸多亲人,室友,同学……与于朗相比,他有数不清的“把柄”。想来于朗那么费尽心机地骗他,其实已经是非常迂回而温和的手段。 如果于朗想采取直接有效的手段,那干脆可以用江天晓身边的人要挟他——比如现在这样。 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江天晓不敢想象于朗会采取怎样的“直接有效”的手段。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于朗会不会伤害他们?! 还有他妈,他妈和继父的孩子……怎么办?! 江天晓绝望地想,看来无论如何,我要给他当“容器”了——是,没错,于朗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能召唤陈白残魂的身体,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还是太蠢,以为自己和于朗断掉,这件事就算完了。 不是的。对于朗而言他仅仅是个“容器”,于朗并不会在意“容器”的感受,于朗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回那一魄。 江天晓以为得知于朗欺骗自己时已经是人生痛苦绝望的顶点,而现在他才知道,于朗能带给他的痛苦和绝望,远比他能想象到的,多得多。 煎熬的三个小时终于过去,高铁驶达甘城。 而就在江天晓刚刚走下高铁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1章 “两天前于朗已经去了甘城,”何盛急吼吼地喊道:“我们都没发现!” “……”江天晓一愣:“可我刚才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有人去过我家。” “我们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何盛说:“我们也快到了,先去你家看看吧!” 挂掉电话,江天晓站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里,一时间有些迷茫。 于朗在两天前就到了甘城,却没有任何举动,那他到甘城的目的是什么? 手机还攥在手里,忽然又响起来。 江天晓手一抖——现在任何消息都令他心惊肉跳。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归属地为重庆的陌生号码。 江天晓一时没忍住,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来自重庆的电话,最可能的两个人,便是于朗和龙克。于朗的电话他打了很久都没打通,而龙克——他存了龙克的号码的。 手机兀自响着,周杰伦的《晴天》听在江天晓耳朵里,宛如炸弹被引爆前的倒数。 江天晓接起电话。 “天晓,是我,”于朗平静的声音传进耳朵:“你……最近怎么样?” 江天晓一时无语,不知于朗葫芦里买什么药。难道于朗会不知道他回了甘城?不,于朗一定知道。 “我在甘城,”江天晓干脆不配合于朗绕圈子:“你也在甘城,对吧?” “……嗯,”于朗咳了两声:“我前几天到的,沉渊门告诉你了?” “你来甘城干什么?”江天晓连声问:“你是不是要用我家人要挟我?于朗——你冲我来,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冲我来,我,我可以和你去奇台……” “天晓,”于朗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很温柔:“我根本没有去你家。” “那你来甘城干什么?!” “我来……” 江天晓赶到县一中门口时,已是黄昏时分。 毕业后他就没有回来过,三年多了,这小县城的萧条的街道,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人行道上的砖块依旧凹凸不平,学校门口的报刊亭上,依旧挂个歪歪扭扭的“售早歺”木板。 只不过,明亮快餐店没了。 明亮快餐店曾经的店面,现在被卷闸门锁着。 于朗就站在那扇卷闸门外,背对江天晓,他穿一件白色的风衣,深蓝牛仔裤,夕阳金色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使他的身影显得既单薄又萧索。 江天晓走近,于朗转过身来。 他冲江天晓笑了一下,这个笑透着小心翼翼,像有些羞怯,还有些讨好。 这一刻江天晓什么愤怒的恶毒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里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虽然明亮快餐店已经不在了,但江天晓永远记得明亮快餐店里发生过的事——他永远记得那些菜肴的味道,那些金黄的炸蘑菇,打着卷的薄薄牛肉,又鲜又软的虾仁…… 当然,还有于朗扎着低马尾的削瘦背影。 在这里,所有记忆都是甜美的。 “这儿……”江天晓顿了顿,轻声说:“没怎么变。” “嗯,是,”于朗把被风撩起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没想到这里没有租出去。” 虽然已是四月,但北方仍是春寒料峭,今天的风尤其大,于朗的大衣下摆被一阵阵风吹得来回摆动。 江天晓沉默看着他,几秒后问:“你的感冒好了吗?” “差不多了,”于朗笑了一下:“那天……难为你了,其实我本来不是想找你……” “我知道。”江天晓连忙说。 他当然知道那天晚上于朗找他不是为了上床,不过是他为了羞辱于朗,故意那么说。 “江天晓,”于朗走近了,江天晓发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冻的:“这段时间我经常在怀疑,非毒主爱,这是不是假的?” “……” “我和陈白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年轻——太年轻了,后来他失踪了,死了,我一个人活了太久,我已经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了——你说得对,我是怪物,也没有人会爱我这样的怪物。” “我……” “但是,”于朗微微扬起脸,一双眼睛里闪着若有若无的水光:“你走之后,我非常、非常想你。” 江天晓想要后退几步,却被于朗一把抱住了腰。 “你最后原谅再我一次行吗?就这一次……我不找那一魄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于朗的脸抵在江天晓肩膀上,嘴唇几乎要蹭到江天晓的耳廓,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却如烟花一样炸开在江天晓胸口。 他说他不要那一魄了,只想和江天晓在一起。 他来甘城两天,并没有对江天晓的家人做出一丝一毫伤害。 江天晓颤抖着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没有非毒,”于朗的肩膀忽然抖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江天晓,我想我是爱你的,你能不能相信我?” 你能不能相信我? 我想可以。 江天晓抬起双臂,两秒后,狠狠搂住了于朗的腰。 他承认,看见于朗站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就不行了,心里的恨意怒意土崩瓦解,他忍不住,忍不住想拥抱眼前这个人,想攥住他的手,想和他接吻。 虽然于朗骗了他,利用他,甚至不惜赌上他的命。但——可能这就是人无法改变的天性,引颈受戮不知悔改。当于朗再次站在这个地方,江天晓看见高中时那段孤独、自卑、灰暗的时光,又被于朗重新点亮。 是的,于朗在他孤独难捱的青春里,给了他所有他见过的美好,饱腹感,暖宝宝的暖,火锅蒸腾的热气,和不动声色的温柔。 “跟我去奇台,我让你看着,”于朗在江天晓肩膀上蹭了蹭脸上的泪:“我让你看着我毁掉那个阵法,江天晓,我要和你在一起。” “……”江天晓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我和你去,然后我们回武汉,行吗?” 江天晓和于朗紧紧拥抱着,下一秒江天晓在不远处的转角看见了何盛,何盛站在原地,没有走过来。几秒后,他转身走了。 于朗面冲江天晓的反方向,他没有看见何盛。 “嗯……然后我们回武汉。”于朗带着哭腔笑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2章 还有三天就是江天晓的生日。 于朗买了火车票,从甘城坐到兰州,再从兰州乘飞机到乌鲁木齐。奇台县就在乌鲁木齐附近,坐汽车可到。 江天晓没问于朗为什么从甘城到兰州要坐火车,虽然甘城明明是有机场的。 两人草草买了些日用品,直奔市区的火车站。晚上七点四十,准时登上了开往兰州的卧铺。 于朗买的卧铺竟然是双人间软卧,江天晓偷偷查了一下价格,发现竟比机票还贵两百块钱,然而却需要32个小时才能从甘城到兰州。这豪华双人间的床铺比普通的更宽敞,江天晓爬上床,于朗默默跟在他身后,也爬上了他的床。 “你……”江天晓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着于朗苍白的指尖,问:“你饿不饿?” “不饿,”于朗脱下风衣,露出穿在里面的衬衫,小声说:“抱一会儿行吗?” “嗯。” 江天晓伸手搂住于朗的腰,这么冷的天,于朗的风衣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衫,而这衬衫薄得像一层纱,江天晓隔着这层近似于没有的布料,手掌贴在了于朗的肚子上。 于朗轻笑了一声,靠在了江天晓身上,额头抵住江天晓肩窝。 卧铺驶出城区,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漆黑一片的田野,和铁道旁白色的照明灯。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像离水很久的鱼,忽然回到了水中,还有些愣怔——这是哪,是真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于朗缓缓抬头,嘴唇贴在了江天晓颈侧,他顺着江天晓的脖子一路向上,连绵的吻落在江天晓耳后,侧脸,眉心。 江天晓闭着眼,他听见于朗发出一声微微颤抖的叹息,下一秒,于朗软软的嘴唇,贴在了江天晓嘴唇上。 江天晓睁开眼,小声问:“……可以吗?” “嗯,”于朗的手已经在解江天晓的扣子:“我关上门了。” …… 十点多,江天晓为于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穿好衣服,下床。这时列车已经进入山西了。 十点半,江天晓晃醒于朗:“我泡了面,来吃一点。” “啊……”于朗缓缓张开眼,看见江天晓,嘴角就勾起来:“好香啊。” “就是泡面,能有多香,”江天晓笑笑:“穿好衣服再下来,别冷着了。” 于朗乖乖把衬衫穿上,又披上江天晓的厚夹克,套上内裤,却还是光着两条腿,下了床。 他修长的小腿上,还留着刚才江天晓嘬的红印。 “你……”江天晓默默咽口唾沫:“不穿上裤子吗?” “懒得穿了,反正一会睡觉还要脱。” 于朗双手捧起泡面桶喝了口汤,嘴唇染上汤汁变得红扑扑的,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天晓,额头上还有汗,乌黑的短发乖顺地贴在脸颊上。 江天晓瞬间又有些把持不住,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窗外,问:“今晚我们……还睡一张床吗?” “嗯?这……”于朗顿了一下,小声问:“不行吗?” “行,可以——我就是问一下。” 吃完面,简单洗漱后,江天晓拥着于朗躺在了床上。 这一天来回奔波实在是疲惫,江天晓很快睡着了,他的右手和于朗的左手交叠在一起,手指交叉手指。 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也许是火车在行进中有噪音的缘故,江天晓乱七八糟地做梦,一会儿梦见到奇台了忽然找不到于朗,一会儿又回到学校里,在上于朗的课,过一会儿,又梦见于朗的手伸进他的口袋…… 江天晓猛地睁开眼。 隔壁双人间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此时孩子正哇哇大哭。 “乖哦……乖哦宝宝……”江天晓隐约听见女人哄孩子的声音。 于朗声音很清醒地问江天晓:“小孩儿把你吵醒了?” “……嗯。”江天晓皱皱眉,发现自己的手还和于朗握在一起,他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看,已是凌晨一点十二分。 “你一直没睡吗?”江天晓惊讶地问。 “没,”于朗说:“不太困。” “……在想什么吗?” 于朗坦荡回答:“想你。” 黑暗中江天晓脸有些烫,他凑过去在于朗嘴唇上吻了一下,说:“一起睡吧。” 于朗轻笑:“先别睡,聊会儿天。” “嗯,行。” “你毕业之后准备干什么?”于朗问:“想读研吗?” 江天晓实话实说:“不想。” “啊?”于朗轻轻捏了一下江天晓的手心:“你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不是因为钱,”江天晓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读书的料,考研也考不上。” 于朗点点头:“其实你很聪明的。” 他细软的发丝蹭得江天晓下巴痒痒的,江天晓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只烧开了水的水壶,又涨又热。 这一晚,列车不断西行,气温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夜幕中的星星,也越发的闪烁。江天晓和于朗像两块磁铁吸在一起,呼吸缠绕,发丝交错,温暖的棉被和窗外凛冽的黑夜,仿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又脸对脸聊了些别的,于朗的声音逐渐模糊,睡着了。 他暖洋洋的呼吸拂在江天晓锁骨上。 这一刻江天晓打心底希望,列车永远不要驶达兰州。 他舍不得这一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3章 然而晨光还是如约到达。 江天晓醒来时,看见天空又高又蓝,柳树的枝条随风摇摆。 “于朗,”江天晓忍不住笑了,伸手捏捏于朗的脸颊:“饿不饿,包里有饼干和牛奶?” 于朗缓缓睁开眼,朝窗外望了一眼,又把脸贴到江天晓胸口,声音拖长了,懒洋洋的:“不饿,再躺会儿。” “嗯。”江天晓环住于朗的腰。 说是躺一会儿,然而于朗并不是规规矩矩地躺着,他的手伸进江天晓线衫下摆,顺着江天晓的腰侧,缓缓向上摩挲。 “于朗……”江天晓被他摸得有点儿心猿意马:“这大清早的……” 于朗的手退出来,抓住江天晓的手,低头在他手指上吻了一下,轻声问:“我想做,行吗?” “呃……”于朗问得直白坦荡,江天晓的脸有点烧。为了转移于朗视线似的,他脱掉身上的线衫:“来吧。” 于朗咧嘴笑了,抓起枕头边上的套子,附身为江天晓套了上去。 一直在床上厮混到将近十二点,两人才双双下床。 于朗抽出支烟,没点燃,干巴巴地含在嘴里。江天晓揉揉他头发,去餐车买盒饭。 买完盒饭他问乘务员:“现在到哪里了?” “刚过黄河,”同来买盒饭的一个男人接话道:“离兰州还远。” “噢……”江天晓拎着两盒盒饭回到双人间车厢里。 于朗已经把那支烟揉碎了,桌子上用来放垃圾的小纸盒里,落了一层细细的烟草。 “于朗,奇台那个,”江天晓把盒饭递给于朗:“那个阵法,是什么样的?” 于朗低着头接过盒饭,像是心怀愧疚一样,小声说:“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阵法。” “说说吧?我还挺好奇的,得是什么阵法能召唤残魂,”江天晓在于朗对面坐下:“反正也是闲着。” 于朗抬起头,目光透出焦急:“天晓,我——” “我没生气,”江天晓解释:“我是真的好奇。” “好吧……”于朗轻叹一口气:“那个阵法,是灵术里的禁术。” “禁术?”江天晓想,禁术大概就是邪术吧? “对,灵术师一代代传下来,一向禁止灵术师使用这个阵法,一是因为有风险……而是因为,会伤害到起阵的人。” “会伤害起阵的人?”江天晓愣住:“也就是说,会伤害到你?” “嗯,”于朗苦笑:“轻则身体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江天晓不解道:“那你就不怕自己魂飞魄散吗?还是说,你能把对自己的伤害控制在一个你能承受的范围里?”江天晓想,于朗既然费了那么大劲来找回自己丢失的一魄,那他肯定会做好防护的措施,否则如果魂飞魄散了,找回那一魄又有什么用? “我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受到太大伤害。” 于朗说完,扬起脸,目光湿漉漉地看着江天晓。 哦,这样。江天晓明白了。 于朗说,他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受到太大的伤害。言下之意很明确,他只能保护的了他自己,却无法保护江天晓——如果江天晓真的被他拿去召唤残魂的话。 “魂飞魄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人死后,三魂入轮回,七魄归天地,”于朗说:“魂飞魄散,就是彻底地、永远地消失,和死亡是不一样的。” “噢。” 江天晓觉得于朗真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一面想结束永生——所以拼命想找回那一魄,而另一面,他又不愿自己魂飞魄散。其实江天晓想问他,你真的想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自己魂飞魄散呢?应该是能办到的吧。 于朗像个做错事后乖乖认错的小孩,双手捧着盒饭小口小口地嚼,默不作声,仿佛是怕惹恼了江天晓。 江天晓有点想笑,心说已经事到如今了,其实也不必做出这幅样子。 “那个阵法你布了多久?” “……三四年吧。” “噢。”四年,也就是说,江天晓一上大学,于朗就离开甘城,开始布置这个阵法。然后去年,阵法布好了,于是于朗再次出现在江天晓的生活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步步为营精打细算设计好的,没有偶然,没有意外,全都是计划好的。 江天晓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下午两人静静搂在一起看着窗外,列车一路向西,景色越来越荒凉。经过西安,出渭河谷地,便进入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 此时刚刚四月,离雨季还远。偶尔看到的河流,都是些又浅又细的水流罢了,黄浑的河床裸露在外。 江天晓笑了一下,说:“还是南方好,雨水多。北方这河放在南方,只能叫小水沟。松溉县城挨着的那条河,也比这些河宽了。” 于朗也笑了笑,却说:“北方的河虽然水少,不过也有特点……你看没看过张承志的《北方的河》?” “张承志?”江天晓摇头:“没听说过,写的什么?” “理想主义,”于朗在江天晓怀里换了个姿势:“讲一个知青参加研究生考试……” “哎,”江天晓无奈:“你这是变着法暗示我去考研?” “最好还是读个研,”于朗抬头在江天晓下巴上亲了一口:“我说真的,不要生我的气。” “嗯……回头考虑考虑。” “张承志的小说我都挺喜欢的,”于朗说回到刚才的话题:“理想主义,激进得有一点极端,但是很有力量,有一种……生命力。” 江天晓似懂非懂:“嗯?” “你看了就知道了,《北方的河》,《心灵史》……不过,你这代人大概也不太能看得进去,”于朗顿了顿,继续说:“讲了很多和回民有关的内容,也就是西北这片土地……我现在才明白,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理想主义。” 江天晓追问:“为什么?” “因为活着,会有很多痛苦。” 四月十六日凌晨两点一刻,火车准时到达了兰州火车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4章 再次踏上兰州这片土地,江天晓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迟洋怎么样了,他还在兰州吗? “于朗,”江天晓无声地叹了口气:“周恪的事情,你告诉迟洋了吗?” “没有,”于朗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周恪和我约定好……不要告诉迟洋。” “那就让迟洋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如果告诉他真相,会更残酷,”于朗摇摇头:“周恪的死,既有他被那些黑.社会纠缠的原因,也有迟洋的原因,迟洋的父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一个生病一个差点自杀,周恪和迟洋的关系又被捅出去……他被逼得没办法了。” “……嗯,我知道了。” “以后你也别告诉迟洋,行不行?”于朗忽然说。 “嗯?我——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于朗牵起江天晓的手,低声说:“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根本没有回头路。”于朗说得很轻很慢,简直像是自言自语。江天晓有股冲动,想问他,你说的是周恪,还是你自己? 然而他任他牵着手,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走出兰州火车站时正是凌晨,街道上行人寥寥,唯有路灯和商铺的霓虹招牌闪闪烁烁;即便是干冷的西北,夜风也已经带上了春天的暖意,拂在脸上轻轻柔柔。江天晓和于朗牵着的手轻轻晃荡,像走进一个梦。 从兰州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是上午十点起飞的,眼下并不急着去机场。 “天晓,”于朗停下脚步,微微笑着看向江天晓:“我想起几句诗。” “什么?”江天晓也笑:“于老师,你这两天异常文艺啊。” “你是四月早天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于朗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仿佛浓情蜜意时耳边的呢喃,他的嘴唇已经凑到江天晓嘴角上。 “亲一下。”于朗说。 江天晓头一偏,扣住于朗的手腕,用力吻上去。 虽然是凌晨三点多,但在火车站附近的街道上,时不时便有行人经过。往常于朗绝不会在公共场合主动做这样大胆的事,但这次他却如缺氧一般,狠狠攫取掠夺着江天晓的唇舌。 吻毕,江天晓喘着粗气:“于朗,我们……” “我们去开间房。”于朗抓着江天晓,径直走入不远处的酒店。 在电梯里两人又开始撕咬般地接吻,抚摸,意乱神迷地冲进房间,于朗一把将江天晓推倒在床,两下蹬掉鞋,扑到江天晓身上。 他的手摁在江天晓胸口,目光像利刃一样钉在江天晓脸上,他幽深的瞳孔里,跳跃着两簇金色的火苗——那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于朗……你累不累?” “不累……”于朗气息紊乱,手指却灵活的解开了江天晓的牛仔裤。 …… 于朗满身满脸的汗珠,连嘴唇都是红艳艳的。他又暖又湿的侧脸蹭着江天晓颈侧,白皙的胳膊揽住江天晓的腰。 两人都还没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半晌,于朗直起身,抬手摸了摸江天晓的脸。 “怎么了?”江天晓问他,却没看他的眼睛。 “江天晓,”于朗复又躺下,额头顶在江天晓肩膀上,很久之后他闷闷地说:“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 “……嗯。” 江天晓望着酒店雪白的天花板,声音如常,眼眶却忽然有点热。 从兰州到乌鲁木齐,于朗一直在睡觉。 甚至飞机降落时的那一阵颠簸,也没让他睁开眼。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是真的睡熟了,还是在装睡。但于朗既然闭着眼,他也就目不转睛地看,目光像画素描时细腻的笔触,一丝一毫地描绘于朗的面孔。 于朗。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地窝堡机场。 来接机的是于朗的朋友,一个目测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头棕红色长发,有着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 “你好,我叫崔如月,”女人的普通话极其流利:“小江,你叫我崔姐就行。” “嗯,崔姐。” 崔如月笑了笑,尽管她已经不在年轻,但露出笑容时嘴边陷下去的一个酒窝,仍风韵犹存。 于朗没和崔如月打招呼,只说两个字:“走吧。” 崔如月点头,带二人上了她的车。 在兰州的酒店里说完那句“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之后,于朗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即便是江天晓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淡淡的应两句“嗯”“是”,再无其他。 就像是那句话耗尽了他的力气。 崔如月开车,半个多小时后,把二人带到一家饭馆门口。这饭馆和崔如月一样也是异域风情的,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张宽大的棕红色地毯,地摊上绘着繁复的几何图案。墙上也挂了一圈毛毯,毛毯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阿拉伯语。巨大吊灯散发出暖黄的灯光,显得奢华又神秘。 “这饭馆有很多这边的特色菜,”落座后,崔如月把菜单递给江天晓:“都不错的,小江你看着点就行。” 江天晓刚想在“新疆大盘肚”上划勾,手一顿,凑过去小声问于朗:“你现在……是不是不能吃辣?” 一个笑从于朗脸上迅速掠过:“没关系。” 最终江天晓点的尽是汤汤水水——清炖羊肉汤,新疆汤饭,牛肉面片汤,酸奶。 “再要点特色菜,这个,大盘鸡,烤包子,烧麦,嗯,还有羊肉串。”于朗说。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吧……” “没关系,”于朗一面在菜单上划勾一面轻声说:“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崔如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然后江天晓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连着奔波几天,总算能好好坐下吃顿饭。于朗不住地给江天晓夹菜,甚至连江天晓的酸奶也是他亲自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再送到江天晓手边。江天晓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你快吃吧,不用管我。” 于朗看着江天晓笑一笑,目光柔软得近乎怜悯。 江天晓垂下了眼,没再说什么。 也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但江天晓没有掏出来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5章 吃完饭,崔如月去给车加油,于朗和江天晓站在饭店门口等她。于朗点了一支烟,静静吸着,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脚下的地砖上。 “于朗,”江天晓看着他一闪一闪的烟头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儿?” “可以啊,”于朗笑笑:“你说吧。” “你当时和陈白……为什么会分手?” “当时……”于朗食指和拇指捏着烟悬在半空中,语速很慢地说:“陈白是个上进的人,他想往上爬,尽他所能地——他用我教他的灵术,伤害了普通人。而对于灵术师来说这是觉不允许的。” 江天晓沉默几秒,问:“所以你要把我培养成灵术师?” 细长的烟在于朗手里狠狠一抖,他扬起脸目光闪了一下:“对不起。” “不,呃,不用再道歉了……”江天晓把脸偏向一边:“我就是,这么问一下,没有怪你。” “江天晓,”于朗攥了攥江天晓的手指:“我都明白,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那你还敢和我在一起?”江天晓脱口而出。 于朗摁灭烟头,笑了笑。。 他这一闪即逝的笑容像一只跃过屋檐的猫,灵巧又神秘,还带着一些欲语还休的意味。 “原因我告诉过你了。”于朗说。 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于朗曾这样说过。 这一刻江天晓承认自己的心抖动了一下,好像被放进温泉里的鸡蛋,温暖而柔软。他胸口升起一股冲动,想问于朗,你有多爱我?不——应该先问你没了非毒怎么能爱我?不不,还是他有多爱我比较重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阵法,咱们不管它了行不行? 然而江天晓什么都没问出来。崔如月回来了,她放下窗户冲两人喊道:“上来吧,加好了!” 于朗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带江天晓上了车。 “慢点开吧,”于朗对崔如月说:“晚饭吃了再过去。” “小江还吃得下么?”崔如月开玩笑地问。 “……可以吧。” “行,那咱就慢点开。”崔如月立即放慢车速。 今天是四月十六,慢点开,江天晓想,慢点开。 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四月十七,他的生日。 慢点开。 于朗啊。 毕竟奇台县就挨着乌鲁木齐市区,开得再慢,晚饭时分也到了。 三人走进家小饭店,崔如月说不饿,只要了杯酸奶。于朗问江天晓:“想吃什么?” 江天晓想了想,说:“肉。” 其实他在车里坐了一下午并不觉得饿,但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应该吃点肉,补充够能量和力量。 于朗点头,要了一大盘羊肉串,又点了一瓶酒。 那酒倒进杯子,是明澄澄的红色。 “红酒?”江天晓皱眉。 “和田石榴酒,”于朗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给江天晓倒了小半杯:“和田的石榴酒很有名,你尝尝。” 说完,自己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江天晓看到于朗的喉结上下滚动,才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下。 “现在的小孩,喝酒都这么斯文的啊?”崔如月在一旁笑道:“我今天开车不能喝,如果能喝的话,可得让你看看新疆人是怎么喝酒的。” 江天晓笑笑,有些微的尴尬。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但他不敢喝。他不知道这酒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虽然于朗喝了,但也许于朗提前服了解药呢?或者即便喝了,但于朗能撑得住?况且还有个滴酒未沾的崔如月在这。 “不想喝就不喝,天晓。”于朗冲江天晓笑,两颊微微发红,江天晓这才注意到,于朗杯中的酒,已经少了大半。 “只不过这酒在外地不容易买得到……”于朗又给自己斟满:“不好好尝一下,可惜了。”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于朗接连喝完两杯。 他即将把第三杯石榴酒送进口中的时候,江天晓挡住了他的手腕:“于老师,我们一会儿不是还要处理那个阵法吗?” “对呀,”于朗举杯的手悬止在半空,他目光沉沉看向江天晓:“最后再喝一口……天晓,我们喝个交杯酒,怎么样?” “啊?”江天晓吓了一跳:“这儿……” 这小饭店连雅间都没有,此时他们周围坐满了其他客人。 “有人就有人吧,”于朗声音轻轻的,语气却带上恳求:“我们还没喝过,喝一次吧,好不好?” 江天晓盯着于朗看了两秒,点头道:“好。”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脸对着脸,手臂绕着手臂,喝了交杯酒。 喝完后于朗也看都不看其他人的表情,在桌上留下三百块钱,朗声道:“老板,不用找了。” 然后大步走出了饭店。 江天晓连忙跟上,只见于朗的风衣敞着怀,下摆被夜风高高撩起,说不出的落拓和潇洒。 崔如月耸耸肩:“他醉了吧?石榴酒度数高。” 三人重回车上,于朗捧着江天晓左手摇了摇,然后脑袋一歪,枕在了他肩膀上。 他很快睡着了,嘴角挂着个不明显的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6章 车厢里弥漫起淡淡的酒味,于朗的平稳绵长的呼吸近在咫尺。 两个来小时后,崔如月停车。 于朗还睡着,崔如月小声说:“叫醒他吧?到了。” 江天晓想了想,同样小声地回答:“没事,让他再睡会儿。” 崔如月点点头。 车窗外一片黑蒙蒙,唯有不远处,一根高高的电线杆上亮着盏白色照明灯。 这场景让江天晓想起很多他和于朗去过的地方,柳州废弃的工地,黄河边上的停尸房,武威一片死寂的马家……那时候的他还会因黑暗而紧张和恐惧,身边的于朗,则是最有效的镇静剂。 事到如今,种种欺骗和假象剥落下来,他面对仍是一片黑暗。 而这次,身边的于朗,再也无法给他安全感。 但江天晓知道自己并不害怕。 肩上于朗的脑袋动了动,细软的头发蹭得江天晓脖子有些痒。他低头,鼻尖蹭蹭于朗头顶,笑着问:“睡醒了吗?” “嗯……”于朗轻轻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喝得有点多。” “要下车透透气吗?”江天晓伸出手为于朗捏了捏肩膀。 “走吧,阵法就在这儿。”于朗抓住江天晓的手,在他手背上旁若无人地吻了一下。 江天晓跟着于朗下车,崔如月走在他俩身后,轻声问:“于朗,你确定酒醒了?没醒的话要不我们就……过两天再来?” 于朗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放心。” 装在裤兜里紧贴皮肤的手机震了一下,大概半分钟后,又震了一下。江天晓没动,默默跟在于朗身后。 走近了,江天晓才看清眼前的建筑。 一扇高高的铁门后,是一栋平房。 之所以说“一栋”,是因为这平房虽只有一层,但却远超普通楼房一层的高度。此外这平房占地面积也大,从门口向两侧看去,竟看不清房子的拐角。 “是个仓库,我租下来的。”于朗说。 “噢,真大。” 于朗点点头。崔如月走上前来,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的锁。 “吱呀——”一声,在黑暗的寂静中格外悠长。 走几步,就到了仓库门口。 于朗直接伸手推门。 “啊!”江天晓低呼一声。 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仓库里,点满了又高又细的红色蜡烛。一眼望去,明黄色的烛焰密密麻麻。 这些蜡烛不是胡乱摆放的,而是被排列成某种繁复的图案,江天晓想如果他能站在高处,一定就可以看清这个图案。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黑暗中万千烛焰摇曳的场景,还是让江天晓手心出汗。 江天晓想起小时候跟奶奶见过一次寺庙里做法事,幽深的庙宇中,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尚盘腿坐在蒲垫上,全身上下只有嘴唇微微一开一合,唱出悠长的梵语经文。 而现在——这何尝不是一场法事呢? 如果时间没有停在于朗身上,现在的他,大概比那老和尚还恐怖吧? “别怕,”于朗回头冲江天晓笑了一下:“就是个阵法而已。” 江天晓已经收敛好情绪,平静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仓库角落里忽然传出脚步声! 江天晓的身体瞬间绷紧! “你看看蜡烛摆得有没有问题,累死我了,”竟然是龙克的声音:“江天晓……又见面啦。” 龙克缓缓走过来,笑着看向江天晓。 “你怎么在这儿?”江天晓几乎感到惊悚——龙克不是背叛了于朗吗?为什么龙克会在这里?为什么龙克会帮于朗摆起这些蜡烛? “你不是都原谅你于老师了么,”龙克耸肩:“我来帮帮忙啊,要不这么多蜡烛你们得弄到猴年马月。” 江天晓:“……” 这话说得没问题,可他还是难以置信,于朗那么一个果决狠辣的人,怎么会相信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江天晓心里立即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会不会龙克从来没有背叛过于朗,而只是配合于朗演戏? 但龙克确实告诉了他很多真相,和沉渊门一样,明里暗里把他从于朗身边推开。 所以究竟为什么龙克会出现在这里?! “天晓,来,”于朗牵住江天晓的手:“我来带你看看这个阵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7章 于朗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而江天晓,则已经满手心湿冷的汗。 江天晓被于朗牵着手踏进仓库,鞋子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隐隐有回音。 “这些蜡烛只是阵法的一部分。”于朗指向右前方仓库的角落,江天晓注意到那里的蜡烛格外密集。 “这间仓库下面,有一个夹层,夹层里是布置好的符纸,九九八十一道符。那个角是阵法的中心,从那里可以点燃夹层的符纸,然后启动这个阵。” “八十一道符……”江天晓愣了一下:“这么多?” “九九归一,”于朗轻叹一口气:“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阵法是灵术中能量最大的,相传是一位女灵术师为了复活自己战死沙场的丈夫而创造。” “复活”两个字让江天晓的心猛跳了一下,最初这个阵法是为了使人复活,到了于朗这里,却用来求死。 可在从甘城到兰州的火车上,于朗又说,活着本身就是理想主义。 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然而却像灵活的游鱼,一闪而过。 江天晓深深换了一口气,问于朗:“那你要怎么毁掉这个阵?” “一会儿我站在阵法的核心位置,用灵力直接破坏掉夹层里符纸形成的阵,你和龙克站在仓库门口,如果我的灵力接不上了,你们就向我这边输送一些。” “下面符纸的阵,很难破坏吗?”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仓库右前方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蜡烛被摆放成明显的灵术符号的形状,江天晓发现,这些蜡烛上竟裹着灰黄色的符纸。 而在角落最深处的地面,有一个篮球框大小的洞。 “破坏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于朗顿了顿,说:“这里的符纸是很久以前就布下的……已经结成了坚实的阵法。” “哦……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我可以,”于朗拍拍江天晓的肩膀:“你和龙克在门口守着就行。” 回到仓库门口,龙克冲于朗笑了笑,语气温和:“于儿,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于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开始吧。” 此时已是夜里2336,二十分钟后是2356,江天晓默默计算着时间——于朗这算盘打得真精准,很快,就是四月十七号了。 崔如月点燃一支烟含在嘴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周太黑暗的缘故,她面色沉沉:“我出去等着了。”说完便径直走出仓库。 龙克挑眉:“她一抽我也想抽,于朗,来一根么?” 于朗摇头:“不了。” 于是龙克也出门抽烟去了。 还有二十分钟。 空旷幽静的仓库里只剩下江天晓和于朗。于朗轻轻打了个哈欠,闲聊似的问:“你报志愿的时候怎么选了市场营销?” “……本来报的金融学,分数不够调剂的。”江天晓回答。 “那有没有喜欢的专业?”于朗抬手摸了摸江天晓的脸,语气温柔:“如果有,读研可以换专业——还是你自己喜欢最重要。” “我……之前没考虑读研,就没想这事。”江天晓被于朗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好好考虑,”于朗笑着说:“你是能读书的,只是心思没用在学习上。江天晓,你……你会有出息的。” “嗯……”江天晓不知该说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明亮快餐店,”于朗再次抓住江天晓的手:“是快餐店还在布置桌椅的时候,工人在里面干活,我站在门口玩手机,一抬头就看见你背着个深蓝色的书包从我身边走过去——你那个书包,都起毛边儿了,又小,塞得鼓鼓囊囊的。当时我就在想,我得找个什么理由,才能送你一个书包?” 江天晓一时失神。 没错,那时他的确背着个很旧很破的书包,是家里亲戚的孩子不用了,送他的。 后来有一天他在明亮快餐店吃饭,于朗搬了个转盘过来,说,今天做活动,来消费的都能抽奖。 那转盘分成三个部分,红色是书包,蓝色是运动鞋,绿色是再来一次。他转到了书包。 “我做了一点手脚,”于朗的神情带上一点得意:“书包那部分下面,放了一小块磁铁。” 江天晓沉默片刻,说:“谢谢你。” “江天晓,”于朗忽然上前一步和江天晓面对面,贴紧了江天晓的身体,一字一句道:“虽然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我对你好,是真心的。” 江天晓看向于朗的眼睛,于朗狭长的眼睛里映着点点烛光,像清冽夜空里,两道一闪即逝的星光。 江天晓的目光从于朗脸上移开去,他点头说:“嗯,我知道。” “那你能不能——”于朗伸出双臂箍住江天晓肩膀,停顿了好几秒,低声问道:“能不能,原谅我?” 不待江天晓回答,他继续说:“我知道做出的事已经不可挽回了,做了就是做了,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我还是想你原谅我,或者你不那么恨我,也可以。”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葫芦里卖什么药,他觉得于朗说的话有些奇怪——他十分坦然地向江天晓介绍这阵法,现在竟然又请求原谅。 原谅? 到了这个地步,原不原谅的,又有什么意义?我说原谅你就会停手吗? 江天晓觉得讽刺,于朗可真是做戏做足。 报复似的,江天晓摁住于朗后脑勺,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我当然原谅你了。” 近在咫尺的于朗的瞳仁抖了抖:“真的?” “真的,我……我恨不起来你。” 于朗环住江天晓脖子,再次和他接吻。 几分钟后,于朗喘着粗气松开手,眼睛里若有若无地闪着水光。 时间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8章 崔如月走进仓库,目光在于朗和江天晓之间转了又转,才问:“要开始了吗?” “嗯,”于朗冲崔如月笑了笑:“如月,就拜托你了。” 崔如月定定看着于朗,江天晓发现她眼眶像有些红。几秒后崔如月使劲儿点头,转身走出仓库。 然后龙克走进来,站在门口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于朗又冲龙克笑了笑,然后揽着江天晓脖子,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会儿你和龙克也小心一些。”于朗说。 然后也不等江天晓应答,便径直向阵法的核心——仓库的角落,走去了。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是不是故意的,他走得很慢,微微摇晃的背影在江天晓视野里,宛如一只逐渐远去的鹤。 于朗在角落里站定,背对着江天晓。此时他和江天晓隔着很远的距离,仓库里又幽暗,江天晓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来吧,”龙克指向仓库门左侧的位置:“咱俩守着。” 江天晓和龙克一左一右站在仓库门口,江天晓瞥了龙克一眼,他神色冷峻,目光紧紧锁在远处于朗的身上。 过了大概一分钟,空旷的仓库里,气温陡然升高! 下一秒,江天晓听见了于朗的吟唱声。 于朗的吟唱声他已经听过很多次,悠长的,清越的,如丝丝清泉水浸入身体,通身舒畅。 然而这一次,他的吟唱却和以往迥然不同。 再不是那悠长的音调,而是短暂急促宛如声声战鼓——江天晓简直感觉于朗每吐出的一个字,都是一把锤子敲在他天灵盖上! 像滔天巨浪汹涌而来,像嗜血野兽步步紧逼,这吟唱声几乎有了实体,张牙舞爪,下一秒就要迎面扑上来! 江天晓的呼吸越来越粗,在于朗飞速的吟唱中,仓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此时已经有强烈的灼热感。 仓库里没有风,然而地上摆放的蜡烛尽是烛火摇曳,江天晓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天晓勉强定定神,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说流火阵的温度是晚霞的温暖,那么此时此刻仓库里的温度,则是置身火炉的灼烧。江天晓不得不提起一口气,握紧拳,使用灵力。 然而进入身体的灵力也是灼热的,几乎如某种酸性物质侵蚀着四肢百骸。 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一阵酸痛。 每一秒都被拉长,终于过了不知多久,于朗的吟唱不再急促,而是变得低沉冷硬。 温度似乎降了一些,可身体里灵力流窜得却更疯狂,江天晓的思绪几近混乱,他能感觉到汩汩灵力正向于朗所在的方向迅速流动,可他却一阵阵感到恍惚,视野也微微颤抖。 于朗的身影一动不动,江天晓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站在阵法边缘尚且如此痛苦,于朗位于核心位置,他能承受得住吗? “啊!” 几步之遥的龙克忽然一个趔趄,后背撞在门上。 “你怎么——” 龙克嘶声打断江天晓:“你站好!别管我!” 说完,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个阵里流转的……灵力太强,”龙克狠咳两声:“我没事。” 江天晓不禁再次看向于朗,于朗仍旧背对着他,身影纹丝不动。 他的吟唱掷地有声,江天晓觉得不再是锤子敲在天灵盖上,而变成了撞钟——他是钟,于朗的声音,则是那沉重有力的横木。 灵力继续向于朗流去,江天晓的视线渐渐模糊。 是汗吗?汗又流进眼睛了吗? 可——可我为什么发不出声音?我说话了吗? 冲龙克喊的那句“你怎么——”,究竟是被龙克打断的,还是我根本说不出后半句?! 腿弯一软,江天晓跪倒在地! 膝盖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疼痛让江天晓猛地清醒很多,他目光晃了晃,忽然发现,蜡烛的烛焰,全都朝着他所在的位置! 密密麻麻的烛焰,全都朝向他! 好像一根沁毒的银针深深刺进脊椎,江天晓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恐惧产生的,生理性的颤抖。 果然!于朗根本不会放过他! “江天晓!!!”门外传来何盛的暴吼:“我们进不去!你快跑!你站的地方才是阵眼!” 他话音未落,于朗转过身来。 江天晓想跑,却根本站不起来。两条腿像被烤融了,使不出一丝一毫力气。他一面挣扎一面看着于朗,隔得太远,他看不清于朗脸上的表情。 “江天晓,”可于朗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他耳畔,仿佛近在咫尺:“你别怕,就快好了。” 于朗的声音又轻又软,宛如浓情蜜意时,最亲密的耳语。 江天晓却只觉惊悚。 他扭头看向龙克,龙克也看着他,目光满含悲戚。 为什么?!为什么龙克到头来还是站在于朗这边?!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门外传来打斗声,不知是什么兵器碰在一起,响得清脆又冰冷。 崔如月怒喝:“滚!” 然而几秒后,仓库的门被狠狠一撞! 与此同时,地上的蜡烛,开始一支接一支,渐次熄灭。 就是现在! 江天晓仍旧站不起来,却拼尽最后的力气,把兜里的符纸,用力掷了出去! 那枚符纸没有落地,而是悬在了半空中,散发出不同于烛光的,幽蓝色的光芒。 这是在开往兰州的火车上门主给他的,沉渊门所能制造出的,最生猛的一道符。 他和于朗所在的那列火车上,门主和何盛也在。江天晓去餐车买盒饭时,门主易容成一个陌生男人,把这枚符纸给了江天晓。 江天晓知道他和于朗必须有一个了断,一个终结性的了断。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于朗会真的放弃——他计划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思和手段?他怎么可能放弃? 更别谈什么爱不爱。 所以在甘城,旧日的明亮快餐店门口,于朗抱住江天晓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不过是苦肉计。 在列车上,于朗絮絮的情话和温热的身体,他也明白,这是糖衣炮弹。 到了此时,于朗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9章 像一支节奏紧促的乐曲被猛然打断,那道符纸被掷出去的一瞬间,蜡烛停止了熄灭。 在幽暗封闭的仓库里,符纸散发出的幽幽蓝光极似熹微时天边最后的一抹深蓝。在这么一瞬间,江天晓清晰地感觉到,仓库里灼人的温度降低了。 然而几秒后,一支蜡烛熄灭。 又一支。 再一支。 散发出幽蓝光芒的符纸像被狂风刮拂般卷折翻飞,江天晓胸口一阵生疼,他几乎直不起腰来,双手哆嗦着撑在地上。 这个时候,龙克也已经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万分。 “咣——咣——” 仓库大门被接连猛撞了两下,几乎连地面都跟着颤抖。 “江天晓,”耳畔又传来于朗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压抑,像用力忍耐着什么:“你……不会死,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 江天晓已经无力愤怒了,心里只是一阵阵发冷,疯狂的恨意喷簿而出,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江天晓狠狠握住拳,拼尽全力将身体里稀薄的灵力,一股脑注入前方的符纸! 蓝光更盛,而江天晓咳出一口血。 他看见自己胸口延伸出一根鲜红的线——这线他见过——延伸到于朗的胸口。 像风雨飘摇中的一条绳子,把两个人系起来。 胸口刺痛得几乎麻木,江天晓盯着这摇摇晃晃的红线,有几分恍惚,我现在还是不是我?我还在呼吸吗?还活着吗? 陈白的残魂已经附到我身上了吗? 于朗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江天晓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命朝符纸爬去! 他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全凭双手和身体在地上挣扎前进,这时只剩于朗脚边的一圈蜡烛还亮着,于朗的身体笼罩在一团诡谲的红雾中。 那红雾红得发黑。 身下的地面隐隐颤抖,江天晓顾不上别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爬过去,催动观音阵! 这观音阵是沉渊门给江天晓的最后一个武器。 那符纸掷出去,能够很大程度地扰乱阵法,从而打断于朗——但事实证明于朗的灵力之强大,他布下的阵法之牢固,远远超出沉渊门和江天晓的预料。 而观音阵,则是江天晓最后的机会。这观音阵严格来说其实也是一种禁术,原因在于需要灵术师以鲜血启动,而在启动之后,则会大量吸附一定范围内的灵力,当然,灵术师体内的灵力也会刹那消失——也就有被阵法反噬的危险。 然而此时此刻江天晓已经别无选择,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于朗压根不在乎他的死活,于朗是下了杀心的。 这个人,他怎么能无情如此呢?他无法爱人,所以也视别人的爱为尘埃草芥吗?在从甘城到兰州的火车上,在从兰州到乌鲁木齐的飞机上,在从乌鲁木齐到奇台的路上——江天晓从未完全、完全地放弃。 他甚至已经想好,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如果于朗愿意收手,他就能原谅于朗。他还是想和于朗在一起,于朗不会死,不会老,那也没关系,等到他老了丑了,就算于朗要抛弃他,他也接受。他还是想和于朗在一起的。 可这最后一刻,竟来临得如此之快。 江天晓一口鲜血喷在符纸上。 刹那间,蓝光充溢了整个仓库,江天晓胸口的红线也在这时,消失了。 仓库大门终于被何盛撞开。 龙克嘶声道:“何盛……你们别……” 他已经说不清话,鼻孔中流出两道细长的血。 “江天晓!”何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也被这仓库里疯狂的灵力压制了。 江天晓感觉到灵力流转的速度变慢了,丝丝缕缕的灵力不再涌向于朗,而是被观音阵吸附。然而观音阵也只能吸附小范围的灵力,仍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其他方向朝于朗涌去。 围绕于朗的红雾,越发浓郁。 “快走……”何盛用力把江天晓朝门口拖动:“他这个阵快成了,得快走……” “江天晓,”角落里忽然传出于朗极微弱的声音:“不要走,让我看着你。” 江天晓的意识本来已经模糊,听到于朗的声音,又清醒几分。 “别听他的!他拖延时间!”何盛一把勒住江天晓的腰,连拖带拽得把他朝门外带。 江天晓自然不会信于朗的鬼话,他狼狈地被何盛拖着往外逃,身上的鲜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江天晓……” 这是江天晓逃出仓库前,听见的,于朗的最后一句话。 他叫了他的名字,用微弱的气音,宛如一声轻轻的叹息。 “于朗!!!” 崔如月被绑在地上,沉渊门门主却忽然不管不顾地往仓库里冲去! “你干什么?!”何盛想要拦他,却因为刚才耗费了太多力气,没能抓住他的胳膊。 仓库里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于朗!你停下!!!” 下一秒,江天晓听见一声悠长的鸣叫。 也许是白云深处的鹤唳,也可能是流星划过夜空时和空气的摩擦声——总之,这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声音,悠远,并且陌生。 在这声音里江天晓一阵愣怔,他忽然想起很多,在医院输液于朗喂他喝粥时的侧脸,黄河边于朗被夜风掀起的发丝,还有……还有很多。 这些被恨意掩盖了的微小而具体的细节,忽然都涌到眼前。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轰——” 仓库的一角,猝然坍塌。 那是于朗所在的位置。 门主和龙克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几秒后,整间仓库土崩瓦解,尘土飞扬,遮盖住江天晓视野里的夜空。 门主哭着狠狠抓住龙克:“他改了这个阵……他改成了屠龙阵……他、他在的那里,是阵眼……是不是?!” 龙克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回答:“是……他说,魂飞魄散也,可以。他想让江天晓,好好,活下去。” 江天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0章 江天晓看到了于朗。 之所以说“看到”,是因为这是他单方面的行为——是在一条空旷干净的公路上,于朗的身影远远的,正向前走去。 江天晓站在原地迈不出脚步,心里焦急万分,开口喊叫,也发不出声音。 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于朗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泪水流出眼眶的时候,江天晓醒了过来。 “小江?”何盛就坐在他身旁,见他醒了,连忙凑过来。 “我……”胸口传来一阵刺痛,疼得江天晓拧紧眉头。 “你先别说话了,你……心线断了,会疼一段时间。”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何盛,何盛脑门上贴着块纱布,双眼红肿,脸色十分苍白。 而江天晓自己,则很明显地,躺在医院的床上。 又过了大半天,江天晓终于能坐起来开口说话。 此时已经是四月十九号。 “于朗呢?”江天晓问。 何盛摇摇头,半晌说:“我叫龙克来吧。” 龙克膝盖上有擦伤,也裹着纱布,脑袋垂着,整个人看上去极疲惫。 “于朗呢?”江天晓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了,”龙克低声回答:“……不是死了,是没了。” “什么意思?” “他的确放弃他的计划了,”龙克抬起眼看着江天晓,目光里满含悲戚:“他改动了原本用来召唤陈白残魂的阵……你们去了北京,兰州,武威,加上奇台,连成一条龙……这是一个大阵,屠龙阵。这个阵,可以使人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江天晓一片空白:“于朗——魂飞魄散?” “他没别的办法了,”龙克的声音忽然带上哽咽:“你知道魂飞魄散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不入轮回,彻底消失——彻底地。他告诉我已经放弃找回那一魄了,只是想再看看你,他为了让我相信他,就让我和你一起……看着他起屠龙阵。” “……我不信,”江天晓猛地从病床上起身:“不可能!他准备了那么久,不可能,他——” “他断了和你的心线,”何盛连忙摁住江天晓:“就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所以才断了和你的心线。心线一断,他的生死,你就彻底无法感知了。这样……他魂飞魄散的时候,你才不会痛苦。” 胸口仍旧传来一阵阵生疼,江天晓愣愣地在自己胸口摸了摸,手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而于朗的心脏再也不会跳了,是吧? “屠龙镇起的是业火,于朗……骨灰也没有,”龙克顿了顿,转身背对着江天晓说:“你身体没事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关于于朗的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说完,直直走出了病房。 何盛沉沉叹气,放开江天晓,说:“冷静点,于朗他……他也是没办法,他再那样下去,身体会不会发生别的变化也说不准,他迟早得有个了结。” 江天晓目眦欲裂地盯着何盛:“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你们早就知道他如果找不回那一魄就会用这种方法?!” “我们不知道。”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是沉渊门门主,那个桀骜的少年——然而此时,他身上一贯的不驯和叛逆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惫和无奈。 “于朗曾是沉渊门门主,他有百年难遇的天赋,”门主轻声说:“他离开沉渊门之后,沉渊门一直希望他能回来,他失去了一魄,沉渊门可以为他尝试别的办法……到了我这里,沉渊门已经衰落得差不多了,我希望他能回来,同时,也不能放任他伤害无辜的人。” “他找不回那一魄……你们有办法帮他吗?” “还没有,但我们一会在想办法——”门主肩膀抖了抖,然后说:“现在都完了。” 两天之后,江天晓出院。 这些天他像活在一个梦里,他忘了自己身处医院,却总觉得尚且在去奇台的路上。于朗黏着他说“我是真的爱你”,于朗暖洋洋的身体,于朗和他喝交杯酒时近在咫尺的脸—— 然后他才明白,原来这一路上于朗都在交代遗言,于朗鼓励他去考研,于朗说“活着会有很多痛苦”,于朗同他喝交杯酒——于朗每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都是打量他的最后一眼。 而他满心盘算着如何让于朗彻底死了召唤残魂的心,殊不知,于朗已经放弃了。 江天晓已经哭不出来,他只觉得那晚在仓库里于朗断掉的不是那条心线。 于朗是把他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都带走了。 所有悔恨、痛苦、思念,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未表达的爱意,似乎都随着于朗的消失,被永远带走。失去了情绪,失去了情感。 离开乌鲁木齐的那天,一个年轻女孩找到了江天晓。她编了条麻花辫,一晃一晃的,让江天晓想起于朗曾扎过的低低的马尾。 “这是崔姐——崔如月——让我给你的,”女孩递来一只公文包:“说是一个人留给你的。” 江天晓打开,公文包里是一些文件。 于朗已经委托律师处理好财产,全部留给了江天晓。 还有一封信。 江天晓: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不再活着。之所以说“不再活着”,是因为我的确活了太久。人都愿意长寿,可活得太久反而痛苦,我看着一个个我熟悉的人、亲切的人全都离我而去,世事变迁而我只能随之沉浮,这很痛苦,也很孤独。当然,这种感觉你不必体会,所以我也不求你理解。 写这封信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无法口头交待,故而以这种方式告诉你: 其一,请不要怪罪龙克,虽然他预先知道我的决定,但我请求他不要告诉你。四十多年前的那段特殊时期,我曾帮助过龙家,因此龙家一直想要报恩于我。龙克无法坐视你被我欺骗,告诉了你真相,时至今日,我要感谢他的选择。 其二,沉渊门已气数将尽,这个时代不需要灵术。沉渊门救不了我,但从未抛弃我,这是我之幸也。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和门主、何盛他们保持来往,同样,请不要怪罪他们。 其三,柳州、兰州、武威的事,很抱歉欺骗了你,但我保证我没有伤害他们,无论是人还是鬼。 其四,屠龙阵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需要一个彻底的结束。不必难过,其实魂飞魄散也不过是不入轮回,魂魄归于天地,与万物融为一体,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其五,我活了极漫长的岁月,我爱过陈白,在这之后我失去非毒,但我相信对你的感情已无限接近于爱。这都是真的。 最后,江天晓,我此生已无憾。此后岁月,望你平安、圆满。 于朗二零一六年四月十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1章 回到武汉已是四月底,早就来不及再修改那草率的毕业论文。 然而江天晓顺利拿到了毕业证。毕业典礼上他见到了黄奶奶,其实上次见黄奶奶也不过是去年十月,可再次见面,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江天晓,”黄奶奶仍是凶巴巴的,冷声说:“你看看你那论文写成什么样子!” “我……”江天晓低下头:“对不起,黄老师。” 黄奶奶“哼”了一声,又说:“也就是于老师提前帮你打点过,要不然你能这么爽快地毕业?江天晓,以后上了社会,于老师不能处处帮你,你自己要努力一些!” “他,他什么时候帮我……” “还不就是今年三月的时候?怎么,你不知道吗?” 江天晓的心沉下去,今年三月……是,于朗已经魂飞魄散,他在做什么梦? “……谢谢您。”江天晓弯腰,对黄奶奶鞠了一躬。 六月,江天晓毕业。 离校前一天他和沈哲、老大吃了散伙饭,就在学校外的烧烤摊上。这时候武汉已经很热了,夏夜的烧烤摊格外热闹。 “哎,你真要回老家啊?”老大举起酒杯和沈哲碰了一下,问沈哲。 “嗯,家里一直催,”沈哲耸肩:“回去吧,大不了待段时间再出来呗。” “你呢?”老大问江天晓。 “我……先留武汉吧。” “嘿,行啊,那咱俩离得近,回头你有空就来长沙玩啊,记得找我!”老大豪爽道。 “嗯,好。” 三人不停碰杯,挥汗如雨。 到后来老大和沈哲都喝醉了,笑嘻嘻地吐槽对方游戏打得烂。江天晓默然看着他们,忽然发现,对他们,他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自卑和不适。 甚至对于武汉这个城市,他已不再陌生,不再厌恶。 因为在这个城市里,他获得过最好的爱,最快乐的生活。 也因此,他选择留下。 是于朗改变了他,一刀一刀把他的生命打磨成另一番模样。然而现在于朗却不见了——消失了。彻底地。 从乌鲁木齐回来后江天晓过得如在梦中,于朗魂飞魄散归于天地。江天晓便总是忍不住地想,那他到底去了哪里呢?理智告诉他于朗已经不存在了,可雨点落在脸上,晚风拂过手臂,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他都会有一瞬间的失神,想,于朗这是你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走在路上,人群之中,于朗的脸一闪而过? 或者某天他回家——就是于朗的那套房子——之后,惊讶地发现门口多了一双鞋,一抬头,就见于朗正坐在沙发看书? 不。不会的。 江天晓形容不出现在的感觉。可能这就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江天晓艰难地扶着醉醺醺的老大和沈哲往宿舍走,这会儿是毕业季,往日里总是凶神恶煞的宿管阿姨竟也默许了学生的晚归。回宿舍的路上,江天晓见到不少三五成群的毕业生,有些甚至还穿着学士服,勾肩搭背,高声笑闹着。 “哎!”老大打了个酒嗝:“今朝有酒今朝醉……” 沈哲口齿不清地笑骂:“神经病啊!” 老大也笑嘻嘻地:“要不咱……明天再去……玩吧……就上次那个,那个酒吧,明天有乐队去……” 江天晓脚步一顿。 他倏然想起那个春日的夜晚,他喝得微醺,然后在宿舍楼下见到了正在等他的于朗。于朗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天他等了多久呢? 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于朗就已经放弃找回他的非毒了? 江天晓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说不出话来,只拽着沈哲和老大一步步向宿舍走去。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宿舍,也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等他。 “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回来……” 夜跑的大妈从后方经过江天晓他们,手机里公放着的竟是那首《北京一夜》。 这一刻夜风习习,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草木繁盛,皓月当空。这初夏的夜晚是一生中难得的良辰美景。 而他再也无法与于朗共享。良人永远不会回来。 终于看见了宿舍楼,江天晓深吸一口气,一手架着老大一手拽着沈哲,像前方走去。 宿舍楼门口乱糟糟的,堆满毕业生留下的杂物和纸箱。宿管阿姨抱怨道:“哎呦你们这些毕业生啊!又疯到这么晚!”江天晓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低头拉着沈哲和老大走上楼梯,走进宿舍楼大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进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江天晓。” 江天晓愣了好几秒,手一松,沈哲和老大稀里糊涂、连滚带爬地向前走了。 江天晓回头,只见宿舍门口的桂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一动不动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 良久,于朗走上前来,温暖的手心在江天晓脸颊上抚了抚,轻声叹道:“怎么哭了?” “你,没死?”江天晓一把抓住于朗的手腕。 “对,”于朗终于抱住江天晓:“我回来了。” 后来,于朗设下一个识心阵。 江天晓在阵中看见了于朗的记忆。 在奇台的那天晚上,当门主拽着龙克逃出仓库时,于朗正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他蜷缩在仓库冰冷的角落里,几乎已失去意识。 可就在这时兜里的玉簪掉了出来。 那玉簪一改平日的古朴陈旧,竟散发出清亮的白色光芒。于朗眼前一晃,便发现自己已不在仓库里了。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茅屋,茅屋外的荒草已高至膝盖。 古装打扮的许天霸从屋里走出来。 “于朗,”许天霸说:“你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于朗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哑声问:“这是哪?” “这是柳州,”许天霸走上前来,扭头看向身后的茅屋:“这是我的家。” “……你不是福州人吗?” “骗你的,”许天霸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叫许天霸,我叫许芸。不过,如果史书把我记载下来,那么我应当被记为……陈许氏。” 于朗无法置信:“你和陈白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夫君,”许天霸扬起脸笑了一下:“你没想到吧……他去永川做官的前一年我们才成婚,然后他就走了,没过多久寄来一封休书,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休了……再后来他和你在一起,去了京城。” “他带着你的魄一路西行,我也启程去找他,就这么一路找到了西宁,然后我,见到了他。” 许天霸凄然一笑:“都说患难见真情,陈白对我的确是毫无情意的,那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见到我,只说了句,芸儿委屈你了,然后就死了。我父亲是巫医,你看,怎么这么多巧合……我会一些巫术,便取了陈白一魂,又拿走你的那一魄。再然后,我染了瘟疫,死后成鬼,被你收在玉簪里。” 于朗看着许天霸,很久很久,才说:“那时我不知道他已经成亲。” “无所谓了,”许天霸轻飘飘道:“我也折磨了你这么多年……其实我知道你无辜,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那一生过得太苦。于朗,今天,我们就有个了断吧。” 说完,许天霸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于朗的额头中央。 于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昏了过去。 “所以她把你的那一魄……还给你了?”江天晓愣愣地问。 “对,”于朗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我的生命从被陈白取走非毒的那一刻,继续开始了。” “……那,她呢?” “她带着陈白的残魂,消散了。” 江天晓终于后知后觉地想通了这件事,在武威于朗给他下灵的时候,许天霸让他看见了她和陈白在一起生活的情景;后来于朗昏迷的那天晚上,他做梦看见于朗将许天霸的魂魄收进玉簪的那一幕,想必也是许天霸故意让他看到的。 原来许天霸暗示过他,只不过他没懂。 竟然是这样。 于朗、陈白、许天霸三个人的相互报复和折磨,近乎于一个死结,而他的出现,让于朗最终放弃寻回非毒,却也让许天霸最终放弃折磨于朗。 “那……你现在,就和……正常人一样了?”江天晓问。 眼前的于朗穿一件笔挺衬衣,妥帖的西裤衬得他又高又挺拔。于朗露出一个笑容,双目盈盈看着江天晓,回答道:“是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变老。行不行?” “行。”江天晓用力回答。 窗外绿树荫荫,阳光明亮,昨夜下过雨,此时地面微微润湿。这一生痛苦很多,孤独很多,悔恨很多。但活着本身已是理想的一部分,活下去,总会得到幸福,良人总会回来。 【全文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