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 第一章 十七年后 “第三个。” 孟扶摇脚踩身下人的胸膛,支肘于膝,微微倾身,就着密林中碧绿枝叶间透出的阳光,饶有兴致的端详着掌中的物件。 那是一方黑色六棱形的符状物体,花纹古朴,质地非金非玉,右下方那个棱角,比其余几个棱角略微大些,打磨得尤其尖利,似一枚乌青的獠牙,森森闪耀在日光里。 孟扶摇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突出的棱角,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将黑符在掌心抛了抛,吹了声口哨。 她仰起的下颔,在碎金般的日光里划出流丽的弧度,延伸出整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的线条,洁白的额上,两道十分秀逸的眉,舒舒展展的展开去,越发显得眉下那双黑瞋瞋的眼,亮得肆无忌惮收敛不住,如同名剑待出的锋刃。 “嘿,天煞皇朝的通行符!好运气!” 孟扶摇拍拍手,随随便便将黑符往怀里一塞,塞进去的时候,隐约发出金玉之物交击出的细微脆响,那里,已经有了两块类似的符牌,只是形制略有不同,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国家而已。 孟扶摇仔细听着那交击声响,扬眉一笑。 等集齐了天下七国通行符,便可以…… “扶摇!” 身后传来有人穿花拂叶走过来的脚步声,孟扶摇眯了眯眼,手指一拂将身下那人点了穴道,一脚踢入前方灌木丛。 随即站直,回首,看见来人,她的笑意在唇角漾开,眼神晶莹明亮,带着几分不自禁流露的欣喜与关切。 “惊尘。” 走过来的青衣少年,俊秀挺拔,肤色明润,衣着气质都看得出家世优越,尤其嘴角一抹微笑,温醇亲和,令人如沐春风。 玄天剑派最优秀的弟子,出身燕京门阀世家的贵介公子,剑派里最受女弟子们爱慕的燕惊尘。 “你又在后山贪玩,”燕惊尘在孟扶摇身侧三尺远站定,嘴角噙一抹温文而又责怪的笑意,“不好好练功,明日比武又是倒数第一,挨骂了滋味好受?” 孟扶摇满不在乎的笑笑,随意的掠掠鬓发,“没事,输啊输啊的,也就习惯了。” 她漫不经心重复着两人常有的对答,没有注意到今日燕惊尘眼神中的矛盾和犹豫,更没有发现,燕惊尘在听见这般回答后,面色又微沉了几分。 “扶摇,”燕惊尘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便不能多下点功夫好好学武么?我们五洲大陆,实力为尊,一个学武永无进境的人,将来行走天下会举步维艰,到处受人冷眼,你……就不曾想过,改善现在的处境?” 顿了顿,他又接了一句,“哪怕,只是为了我?” 哪怕只是,为了我。 孟扶摇心中一动,抬眼看进燕惊尘眼眸,他眼底深处的犹豫、不安、以及隐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贵宾名犬 孟扶摇欲待出口的话,突然便梗死在喉中。 她抬眼,定定看着燕惊尘,燕惊尘却不看她,眼睛盯着前方一朵半残的花,把话说得飞快。 “扶摇,你的情况,家族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裴家是皇族一脉,便是我的家族,身份相比都差上一层,这次求亲,原本没有希望,听说是阿瑗亲自答应的,裴家既已应下,再无悔婚之理,我们燕家也得罪不起裴家……” 孟扶摇突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别你们燕家你们燕家,说你自己。” “我……”燕惊尘顿了顿,眉目间罩上一层沉郁之色,半晌道,“扶摇,我的夫人,将来在五洲大陆也是有地位的,容貌才学,武功地位,缺一不可,尤其不能资质太差,否则会令我家族蒙羞……” “说你自己!” 燕惊尘被孟扶摇这么一喝,也激起了贵介公子的骄气和怒火,大声道,“我!我受够了你的不争气!受够了因为你,被人嘲笑的感觉!” 孟扶摇退后一步,怔怔看着因为破脸大喝而显得有点狰狞的燕惊尘。 暮色一层一层的涌上来,灰暗的颜色涂满天地,叶色的翠绿映成了灰绿,看起来污浊不洁,令人窒息,浮在这灰暗背景里的那个温和少年,扭曲的眉眼,陌生而单薄。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拂卷衣袂的动静,猎猎有声。 半晌,孟扶摇突然笑了。 她一笑,像花开在黯色的寂静里,有点凄清,但更多的是决然灿烈的美。 “好,好。”她对着燕惊尘拂拂衣袖,那姿势,像是在把袖上尘灰连同燕惊尘一起拂了去,淡淡道,“我明白,你不能忍受你的夫人是一个学武毫无天份的蠢材,你不能忍受带着这样的蠢材,出席国宴聚会被人当面或背后讥笑,你更不能忍受你完美无缺的贵公子生涯,因为一个不相配的夫人而破坏了那份完美……燕惊尘,相信我,裴瑗会是个十全十美的夫人,你带着她,就像贵妇牵着贵宾犬,到哪里都身价百倍,相得益彰。” 她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声音沉而冷,像一截欲待拔出寒光在鞘的刀锋。 “恭喜你,你找到了你的贵宾犬。” 说完,她看也不看燕惊尘,转身就走。 “扶摇!”燕惊尘突然冲了上来,一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他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无奈为难的苦楚,低低道,“扶摇……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留着你的喜欢,去讨好你的贵宾犬吧!”孟扶摇笑得森然,手指一抬,一道寒光突然出现在她指缝中,抬指间流光掠电,直直劈向那截被攥住的衣袖。 刀光未至,寒气已迫人,燕惊尘起初以为孟扶摇不会下狠手,犹自紧攥着不想放,然而孟扶摇连停顿都没有,反手一撩便撩向他五指。 燕惊尘吓得立即缩手,还是慢了一步,五指被划开一道整齐的红痕,初始泛着肌肤的白色,半晌,有鲜红的血细细浸润而出,无声滴入黧黑的地面。 “你……” “我!”孟扶摇头也不回,背影挺直,在渐浓的夜色中勾勒出不折的轮廓,“我要你记得,有些错误,就像你刚才的那道伤口,一开始什么都发现不了,时间久了,便要令你疼痛流血。” 她背对着燕惊尘,轻轻一笑,笑意凉如新升起的那轮上弦月。 “相信我,燕惊尘,你会痛,迟早。” 这一夜月色森凉。 孟扶摇盘膝坐在地上,出神的望着那一轮清瘦的月,觉得有生以来记忆中,似乎这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拔剑相向 演武场一侧的看台正中,盘坐着门主林玄元,看样子已经比过一场,好像还没讨得到好,脸色微微灰白静坐调息,场中正在比试的是一个黑衣人和玄元剑派的大师兄。 那黑衣人剑势极快,星光万点盘龙飞舞,剑凝海波气象万千,由于变化极多,看久了,甚至会令人微微生出晕眩之感。 孟扶摇听见自己一个师兄低声道,“那是无痕剑,太渊十大剑客之一,也是来历最神秘性子最古怪的一个,天知道白山派怎么请得动他的?” “我说怎么一年一度的太渊十大剑派试剑会突然提前举行了,原来白老狗找到这个帮手,存心来踩我们玄元了。” “他一个人,挑我们全派,好大的煞气。” “那又怎么样?人家有这个本事,没见大师兄到现在也只勉强和他战平手吗?” “唉……今天咱们只怕真的要被踩了……” 孟扶摇无动于衷继续前行,还未走出几步,忽听“啊”的一声惨叫。 前方带着血腥气的罡风烈卷,一条黑影突然倒飞而出,重重向她砸来,孟扶摇急忙跳开,那人偌大的身躯带着一溜鲜艳的血珠划过天际,重重落在她面前。 飞溅的鲜血落上场边的兵器架,半晌,一滴滴浓稠的滴落白石地面,红白交映,触目惊心。 满庭无声,在场的所有玄元剑派的弟子,震骇的目光紧紧盯着抱着右手腕挣扎翻滚的男子,那是他们中武功最出色者之一的大师兄。 半晌才有人想起抢上将他扶起,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大师兄右手鲜血淋漓,手筋已经断了。 好毒辣的剑法! 玄元剑派一片静默,场中其他人的狂笑声因此听来越发刺耳。 只有那黑衣人无动于衷,立于场中,冷冷擦拭着染血的剑身。 他擦剑的布看来有点眼熟,竟是大师兄右手的半截衣袖,玄元剑派弟子们都露出愤怒之色,只有孟扶摇,眉梢跳了跳。 好快的剑!只是那一霎间,不仅废了对方手腕,还齐齐整整割了一截衣袖。 何况他的对手,还是应变极快的一流高手! 白山掌门的狂笑还在继续,玄元剑派人群里却响起了低低的唏嘘之声,看来今日,玄元剑派要在太渊皇朝大丢面子了。 现今世道,各国强横势力相互之间争斗不休,并以获胜次数的多寡,来奠定自己的地位,如今玄元剑派作为太渊三大剑派之一,在试剑会这样一个重要场合,车轮战都战不胜对方,传出去,地位定然一落千丈。 此时场中一片寂静,目光都集中在孟扶摇身前的伤者身上,孟扶摇反而不好动作,她试探着动了动脚,场中那黑衣少年立即目光冷冷的转过来,他依旧面色死板,像是戴了面具,眼光却清冷迥彻,如钢钉般锋利,一钉子便钉入了孟扶摇眼底。 那目光深黑幽邃,宛如千仞沉渊,遥遥不可见底,而最幽深之处,一点诡异星火,不灭飘摇。 那点星火在孟扶摇疑惑的视野里,不断漂游、旋转、升腾、然后,在孟扶摇眼底霍然炸开。 仿佛听见脑海里铿然一声巨响,炸出漫天满眼的璀璨星花。 孟扶摇脑中顿时一晕,踉跄一退,撞到身后廊柱,背部冰凉的触感令她一醒,她骇然抬头看向那人。 那是惑心绝技,“幽瞳”! 这人什么来历? 他眼底满是恨意,根本不是来切磋武艺! 孟扶摇转身想退开,身后却突然响起白山掌门刺耳的声音。 “你们玄元派,不是还有个燕惊尘的么!” 林玄元怔了怔,答,“惊尘昨夜已经回京。” “怕是风闻咱们要来,落荒而逃吧?”几个掌门齐声大笑。 “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剑震玄元 整个演武场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场中一直闭目等候的黑衣少年,突然抬头,深深看了孟扶摇一眼。 他这一眼尚未来得及收回,下一瞬眼前黛影一闪,一道身影已经飞电般掠来,因为动作和力度过快过大,以至于空气中甚至隐约响起噼啪音爆的炸响。 人未到,雪白的手指已经破空递出,指尖上一柄黛色短剑暗光闪烁,凌厉劲风卷过,直袭他的双眼! 只一招,快狠准俱全,出手角度之刁钻狠毒更是难以想象,挑战者还不怎么样,玄元剑派上下,却齐齐倒抽一口气,都呆住了。 这一招,力度、角度和速度完美融合……剑派上下,除了师尊,只怕无人能够使出…… 场中那少年冷笑一声,足跟一移已经流水般后退三步,反手一掣,青钢长剑自他腋下灵蛇般穿出,直射孟扶摇胸膛。 双剑交击,铿然声起,震得全场的人都颤了颤,震得连猛烈的风都似乎停了停。 剑风将发髻打散,黑发散开如雾,孟扶摇一甩头,一缕长发咬在红唇白齿之间,惊心的鲜明与艳。 对面的黑衣少年,目光一闪,长剑斜挑,一颤间闪现无数雪色电弧,前冲的孟扶摇发丝竟被拽直,再无声无息青烟般飘落。 发丝飘落,那柔软的弧在空中弯了一弯,突然凭空消失。 全场惊呼,几位掌门却露出了然惊讶之色,发丝消失,看来是被不避不让飞扑过来的孟扶摇浑身劲气瞬间绞碎,向来坚刚之体易毁,阴柔之物难摧,这女子练的是什么内功,竟然可以劲气外放,毁物无形? 白山掌门终于开始正视场中清瘦的女子,不过神色间依然没什么担忧,看得出来,这女子虽然剑法出众,功力却略有不足,虽然这般年纪这等成就令人汗颜惊愕,但是和屡有奇遇,对敌经验丰富,成名江湖多年的无痕剑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火候的。 想赢?想得美。 他舒舒服服在座中挪了挪身子,微笑捋须。 场中,第一轮不分上下的对招之后,转眼间一黑一黛两条人影已经缠战在一起,两人动作都极快,围观的人只觉得劲风扑面窒人呼吸,那一对身影缭乱如穿花蛱蝶,黑黛之色翻翻滚滚,在阔大白石地面上旋舞出一道道斑斓的流光,所经之处,完整光滑的地面不断延伸出细微的裂缝,交织纵横,像是一幅诡异的图画。 看见孟扶摇明显比玄元剑派更高妙更具威力的剑法,其他门派的人惊讶之色渐渐浓厚,玄元剑派的人却早已瞪掉了眼珠子。 这是那个次次本门比剑都倒数第一的孟扶摇?这是那个因为资质太差连玄元内功都没被批准学习的孟扶摇?这般剑法,轻灵高妙,意境非凡,便是本门也有所不及,她从哪练来的? 刚才搡了孟扶摇一把的七师兄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第一百招,刚才大师兄在那人剑下,十招也没撑过……” 他身边六师兄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声音响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惊呼哗然声里,裴瑗的脸色变幻不定,她刚刚将孟扶摇踩在脚底,一转眼孟扶摇就展示了连她也远远不及的实力,眉间不由渐渐笼上一层铁青色的阴霾。 相比之下,只有林玄元神色最为淡定,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俯首,神情中微带思索。 场中的比试,却已到了尾声。 青钢长剑突然突破那层黛色光幕,无声无息贴近孟扶摇手腕,流水般轻轻一滑,便滑向孟扶摇的心口。 罡风如线,欲结性命。 孟扶摇却突然对着欺身而近的黑衣少年,一笑。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人在月中 一弯铁青的月,镶嵌在臧蓝的天幕上,月色森冷,照得山林一片幽翠。 风从高高低低的树梢掠过,擦动树叶的声音呼啸若吟,不知道从哪座遥远的山头传来凄厉的狼号,带着令山林震颤的肃杀隼利气息,穿越浩瀚无穷星空,穿越茫茫大行山脉,穿入山洞里重镣在身的人耳中。 山洞阴暗潮湿,遍布青苔,深且狭长,风从洞口过,便响起幽幽若鬼哭的嘶吼,洞深处隐约有点白光闪亮,仔细看去,却是肢体零落的白骨。 孟扶摇蜷缩在潮湿的地面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她被关在这个玄元剑派秘密死牢洞里已经快七天。 那日,她力战后,林玄元竟然不顾身份偷散米药迷晕她,随即骤下杀手,一掌将她击飞,并当众怒斥她“偷学本门珍藏武艺”,众弟子顿时“恍然大悟”,对“偷学绝技”的孟扶摇好生一顿侮辱,随即林玄元将她关入这死洞之中。 七天内林玄元每天都来,逼问她的来历,并要她交出她那天对战黑衣少年所使用的剑法。 当今天下,武力为尊,一门绝技对于一个势力的兴盛具有非同凡响的重要意义,林玄元眼光高妙,早已看出那天这个擅长伪装的女弟子所使的剑法虽因功力不足未臻完美,本身却是绝学,所以,他势在必得。 孟扶摇却只是咬牙沉默,她知道这条老狗十分狡猾,几句言语,自己的剑法便已经成了他的“秘门绝技”,将来玄元剑派多了一种绝世剑法,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而自己这个交出剑法的“偷艺者”,最后的下场,定然是被灭口。 孟扶摇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当一个人身受重伤,又时时被严刑拷问,再加上没有任何食物,要如何生存下去? 孟扶摇喘息着,透过洞口用来封锁她的石头阵,看向远处的月光,那月色在她泛起血丝的眼底,看来越发模糊妖异,遥远而不可触摸。 那自由的月光,洒遍五洲大地的月光,照上那老狗安眠的枕前,却照不上沉溺于黑暗中七天七夜的她的身。 嘴角浮现一丝浅淡的苦笑,孟扶摇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体内消散大半的真气,自己的“破九霄”功法,本已练到第三层顶峰,今日一劫,功力倒退大半,一年多来的苦修,全白费了。 “破九霄”据死老道士说是震古烁今惊世骇俗的绝顶功法,越往上越难练,练到第九层可谓独步天下,孟扶摇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八成死老道士是在吹牛,只是这功法难练却是真的,她练了十年,才到第三层,就这速度,死老道士已经大赞奇才,如今生生倒退一层,孟扶摇真真大恨。 夜色更沉,一丝隐约的水声,渐渐响在安静的山洞内。 挣扎着爬起身,孟扶摇一点点蹭着地面挪过去,精铁的镣铐撞击着嶙峋的地面发出呛啷的声响,好半天才挪到山壁边。 重重的对壁上一靠,用尽力气的孟扶摇不顾山壁脏湿,将脸颊紧紧的贴上正在缓慢渗水的山壁,一滴滴的等那救命的水源。 这七天,她就靠这每天半夜会准时出现的水源,活了下来。 喝了几口水,喘了口气,孟扶摇摸了摸脸,发现自己脸上的假伤疤都已经被水冲去,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洞中一时也没人来。 喝了水,精神好了些,孟扶摇倚在山壁上,无意中向洞外一看,突然眼神一凝。 前方,一座突出的孤崖,如一刃被天神劈裂的剑锋,斜斜曳出在山体之外,那轮淡银色的月,正正挂在那绝崖之上,圆而光亮,看上去像是被陡峭的绝崖之尖勾住一般。 月色森凉而柔润,山巅明月里有人正在作飞天剑舞。 那人衣袍宽大,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于峰巅之高飘荡的薄云淡雾间若隐若现若在九天,举手投足飘然欲举潇洒灵动;长剑撩点裁云镂月风华迤逦;明明只是一个遥远的影子,起伏转折之间,却生出林下之士的散逸风度,和灵肌玉骨的神仙之姿。 瑶台之上坠落明珠,蓬莱之境荡舟欸乃,那诸般种种景致,都是极美好的,却不及此刻那月中舞剑之影,迅捷与优雅同在,刚劲与曼妙共存。 星河浩淼无极,皓月烟笼寒沙,浅黑的剑舞之影镀上玉白的月色,鲜明如画,而斯人一剑在手,不谢风流。 不知不觉间,孟扶摇已经看痴了去。 以至于洞口突然覆上一层斜长的黑影,暗处传来有人悄然走近的细微声响,一时竟也没发觉。 嗯……亲爱滴们……男主出来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真是可惜 裴瑗站在洞口已有许久,看见隐在黑暗里,一身憔悴的孟扶摇呆望着远处某个方向,始终没有动静,忍不住轻咳一声。 听得这一声,孟扶摇霍然转首,不由怔了怔。 裴瑗?这大半夜的,她过来做什么? 心里疑问方起,又有点舍不得刚才那美妙的一幕,孟扶摇眼波又忍不住向方才那个方向掠去。 只是这么一转首的刹那,那使剑作舞的影子已经不见。 孟扶摇心中一阵怅然,随即自我宽慰——也许那真的是仙人舞剑,凡人哪有那么好的风姿? 裴瑗没有发觉她的魂不守舍,发觉了也只以为她奄奄一息神智不清,她就着手中的火折子打量着孟扶摇,神色间突然浮出几分惊讶。 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师妹,火光一照,才发现她竟生得十分好姿色,容颜竟比自己还要精致几分。 她怔怔看着孟扶摇,一时竟忘记自己来意。 月光浅淡,密林里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黯绿,四下里寂静无声,连虫鸣声都不闻,只有偶尔掠过草尖的风,在林中割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若有若无,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 如此安静,无人经过。 裴瑗注视着一丈之外的少女,看着她窈窕的身姿被月光透露的光影勾勒出动人的曲线,一笔一笔,俱是造物所钟,风姿美好,小巧晶莹的下巴在一片深黯里看来越发如玉般光润玲珑,突然觉得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 她喜欢燕师兄已经很久,别人不知道他和孟扶摇的私情,她却多少看出点端倪,一直没想明白燕师兄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无用的丑女,但也从没放在心上过,她有美貌,有天份,有地位,有智慧,普天之下,谁能胜过她? 燕师兄是聪明人,他会不明白娶到她,对他将有多大的帮助?而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他的优秀? 果然,燕家提了亲,果然,燕师兄还是选择了她。 当男人可以有更多选择时,他为什么不选择那个更好的? 只是,那个女人,竟然不是蠢材,竟然这般美丽,她直觉她是个威胁,对以后幸福完满路途的一个威胁,她怎么能允许自己铺设好的灿烂路途,被一个潜在的威胁摧毁? 但有一分可能,也不允许! 裴瑗眼神森然,面上却微微浮出笑意。 “孟扶摇,你走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孟扶摇怔了怔,抬头看她,裴瑗居高临下的睨视她,语气高傲。 “你想必已经知道惊尘和我的婚约,如果不是碍于礼教之防,我本来那夜就应该和他一起回燕京,孟扶摇,惊尘将是我的丈夫,我不希望你以后再出现在他面前。” 孟扶摇仰首,一笑,“正好,我也一样。” 裴瑗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淡淡道,“希望你不是死要面子口不应心,既然你也不想见他,那就给我走远点,别再纠缠他。” 她蹲下身,去解孟扶摇的锁链,手指却悄悄暗扣了在了地面突起的一处山石。 “师妹!” 身后突然传来低唤,裴瑗手指一缩,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我很寒冷 夜色深浓。 这漫长的一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刚才落下孟扶摇的山崖依旧寂寂无声,崖边缘偶有碎石滚落,很久很久才发出撞击到底的回声。 听得出,崖很深。 崖边的乱草,突然动了动。 随即,一道黛色身影,突然自崖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缓缓升起。 身影完全无视地心引力,仿佛被什么隐形的物体神奇的牵引着,缓慢的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稳稳的定在崖边。 那纤细身影一抬头,月光洒上她寒气隐现的双眸。 孟扶摇。 嘴角浮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孟扶摇手腕一招,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黑光刷的掠过半空,缩进了她的衣袖里。 “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孟扶摇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黑色细鞭,那是她用以作腰带的软鞭,裴瑗神色不对,她早已将这鞭子扣在掌心,扯她衣袖行为古怪,她更是早已留上了心,红色披风罩住裴瑗手下把戏的同时,也罩住了她将软鞭缠上洞边山石的动作。 裴瑗点穴,她提前调动残余的破九霄功法,护住了裴瑗手边那半边的身子穴道,裴瑗披风底点穴,认穴略有偏差,力度也不够,几乎她在落下的那刹,便借着冲力立即解开。 而她被推落时,软鞭扯住了她的身体,她一动不动直等到那两人走远,才从崖下爬上。 立定崖上,看着前方的黑暗,孟扶摇仿佛看见黑暗尽头那曾经庇护过她的巍峨雄伟的山庄,和那曾经给过她极为宝贵温暖的少年。 崖顶大风鼓荡,面色苍白的少女站得笔直,没有表情,当初想起那少年时会不自主浮现的笑意,此刻在她脸上荡然无存。 那些为情意所惑一时心动的日子,那不过是她生命里一段走了歧路的探险,她在那般葳蕤华盛的丛林里看见温情的美,以为那是自己的好不容易寻获的伊甸园,然而很快她就被驱逐出境。 不过没关系,这世道,有吃不完的亏,也有还不完的账。 孟扶摇弹了弹缠了金丝的软鞭,软鞭发出铮然之声,在山谷里隆隆的传开去,有如号角被清越吹响。 笑了笑,孟扶摇从怀里摸出几根墨绿色的草,草尖却是白色,看上去像积了晨间的霜。 满意的端详那草,孟扶摇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坠个崖居然能发现这崖壁上生着的“一指霜”,这种药草治疗内外伤很有疗效,还有固本培元的效果,真真是因祸得福。 小心的扯了一根草,正要放入口中。 突然顿了顿。 随即缓缓睁大了眼睛。 不对啊…… 刚才数过这草,明明是六根,现在怎么只剩五根? 草一直抓在自己手中,四下无人,好好的怎么会失踪? 瞬移?空间错乱?鬼? 最后一个猜测让孟扶摇浑身一炸,前世看过的鬼片画面立即齐刷刷的不请自来,那些极尽恐怖声色的光影技术效果立时在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元宝大人 孟扶摇差点没把嘴里没咽尽的草药给喷出来。 你很冷…… 这初秋天气,南地山野,夜风虽烈却远远谈不上刺骨,何况这底下还有好大的一堆火。 鬼才相信你是真冷。 眼见那人高卧树端,闲闲托腮,眼光在她身上飘啊飘啊飘,大有和她采取“最原始取暖方式”的打算,孟扶摇往火堆后又退了退。 虽说这人看起来气韵尊贵优雅,不像是逼奸犯的猥琐德行,可是这世道,谁知道好皮囊底下不会藏着一颗龌龊的心?就像……裴瑗。 她乌黑的眼眸在火光掩映下流光溢彩,看向那男子的神情戒备,浓密的睫毛在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黑影,看起来有点像处于紧张待战状态的某种小兽。 对面的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又道,“姑娘,你冷不冷?” 很好,一切按既定剧本完美进行。 孟扶摇不服气,一边屁股继续后移一边叛逆的回答,“好热。” 男子微笑,笑得好生雍容华贵轻描淡写,“那就脱了吧。” …… 已经挪到一丈之外的孟扶摇突然狼窜而起,一个翻身就打算窜到对面短崖上去。 那男子看她飞窜动也不动,只闲闲按了按自己衣襟,轻轻一笑。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衣襟突然开了一线,滚出一个火红的果子来。 还在翻跟斗的孟扶摇的眼睛,立刻亮了。 这个,这个这个,色泽热烈而香气清冷,好像是疗伤圣果“麒麟红”? 果子骨碌碌滚来,被头下脚上的孟扶摇看个清楚,果然是狄洲雪山之上的特产圣果,这东西据说只生于雪山深谷,等闲人根本找不着。 砰一声,孟扶摇跟头翻到一半,栽下来了。 栽下来立刻爬起,一脚踩住果子,眼角瞄了瞄对面,好像没什么意见?赶紧伸手去拿。 “咻!” 眼前白光一闪,快如奔雷,一团小小的风咻倏地卷过来,直直撞到孟扶摇手上,孟扶摇哎哟一声手一松,那白光半空里腾地一个翻跃,一个拉风的劈腿之姿,恶狠狠蹬在了孟扶摇鼻子上。 随即再一个翻滚,姿态轻盈四爪朝天,正正迎上从孟扶摇掌心跌落的果子,砰一声,果子抱个满怀。 一切动作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孟扶摇只觉得风一卷,鼻子一痛,淡淡的果香一飘,疗伤圣果就换地方呆了。 怔怔的抬起手,孟扶摇摸了摸鼻子,从鼻尖上拈下一根手指长的白毛——这是个什么玩意? 目光呆滞的看向地下,一团粉白正踮起小爪子,得意的托着那枚火红的果子,单腿后跷颠颠的递给男子,居然是个经典的芭蕾造型。 孟扶摇盯着那巴掌大的东西——兔子?比兔子小,松鼠?比松鼠白,荷兰鼠?比荷兰鼠还肥,贼亮贼亮的黑眼珠,雪白的漂亮长毛,肥硕得辨不出三围的身材,完全是哈姆太郎的现实版。放在前世,这样的可爱小东西一定会引起宠物爱好者的尖叫。 不过抢起东西来,可太穷凶极恶了些。 感应到孟扶摇的眼光,那只荷兰鼠立即转头,对着她龇出雪白的大门牙,火光里大板牙亮得两把小刀也似。 孟扶摇被这充满威胁的眼神一盯,不禁生出几分愤怒,最近实在有够倒霉,被背叛被刑讯被推落悬崖,现在连只肥鼠也来鄙视自己,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太郁闷了。 心情不爽之下,孟扶摇也一扯嘴角,对着那只肥鼠龇牙——按体积算,我牙也比你大! 火堆前一人一鼠龇牙对峙,虎视眈眈。 扑哧一声,对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我从了你(二更) 孟扶摇瞠目结舌,那男子无奈摇头。 随即一个飘身,一团软云般的下了树,也不见他怎么作势,突然便到了孟扶摇身前,微笑道,“姑娘,看你瑟瑟发抖,想必也冷得很,咱们……一起取暖吧……” 无耻!孟扶摇瞪着他,明明我是吓的! 正面相对,先前一直沉在阴影里的容貌显露,那般容光,如明月自碧海尽头缓缓升起,刹那间辉映无上苍穹,立时惊得孟扶摇晕了一晕。 晕完了立刻醒神,在心里骂了一万遍花痴,一边将身子继续后缩,一边面上依然做出惊慌的模样,手指却已悄悄摸上了自己的软鞭。 还没触上鞭梢,指尖突然一震,似被无形力量弹开,对面,含笑的男子收回手指,摇头道,“姑娘,不是什么时候伪装都有用的。” 月色清凉,那男子长衣飞散在夜风中,带着点不经意的笑,姿态甚至有点散漫的缓缓前行,宽衣大袖飞卷如云,让人想起九天之上飞翔的鸾鸟。 有一种容颜,叫圣洁。 有一种风情,叫魅惑。 却很少有人将圣洁与魅惑如此流水无痕的融合在一起,化为独特的气质和风华,高华里生出散漫,温暖中隐含深沉。 砂石发出细碎声响,一种淡淡的奇异的香气弥散,那男子姿态优雅却又毫不客气的坐近来,火光下,他微微侧脸。 孟扶摇的呼吸立刻窒了窒。 他飞扬入鬓的眉,带着流逸超然的弧度,让人想起三月碧泉边的柳,承载着明丽流芳的春光。 而那般神祗似的线条精致的侧面,天地间的光彩都似集中在他眼底。 超越凡尘之美,会让人失去语言的能力,孟扶摇现在就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 男子却自如的微笑着,随意掸了掸身下的浮灰,看地面好像一时也弄不干净,便不再管,突然伸手揽住她肩,拉着她睡了下去。 孟扶摇霍地一个翻滚,咕咚一声滚到湿地上,喝道,“……你,你干什么?” 男子以臂枕头,也不起身,微微侧首看她,一朵优昙般的微笑绽在唇角,“干什么?夜寒露重,我很冷,一个人睡觉更冷,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 孟扶摇脸红,“那个,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喜欢趁人之危。”男子衣袖一抬,长长的袖子卷住了孟扶摇的腰,毫不客气的将她拉了过来,“嘘,乖,要听话。” 他身上淡淡的奇异香气,馥郁如酒,衣袖翻卷间醉人气息弥散,像是火种轰的一声点燃了孟扶摇的理智,孟扶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变,僵在那里不敢动弹,隐约听得他低笑声响在耳侧,呼出的气息拂在耳廓上,微微的痒。 那般的痒似是痒在了心里,猫儿般抓挠,孟扶摇听见自己心跳得飞快,脸上腾腾的烧起来,烧出几分漂浮的晕眩。 从没被男子接触过的身子本能的在酥软,理智却在一直提醒自己保持灵台清明,孟扶摇伸出双手,拼死抵着他的胸膛,刚想大力挣脱,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快意恩仇 明月在天,清风在侧,山野无人,美男投怀。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香艳更幸福的事儿? 幸福的孟扶摇脸色在刹那间经历了爆红大红深红浅红诸般色彩的飞速转换,终于转回正常颜色,她瞟瞟对面那个死不要脸的美人,正色坐直,肃然道,“既然你要从,我就勉为其难吧。” 手指一翻,扣上几枚钢针,明晃晃掩在指缝里。 你敢摸,戳死你丫丫的。 …… 两手将握,两颊将接,肥鼠出世,左推右挡。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煞风景更无耻的事儿。 孟扶摇还没来得及推倒之并戳死之,唰一声元宝大人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奔而来,腾地跳起,一个“团身后空翻分腿一百八十度劈”,四爪大张,分别蹬在了两人脸上。 孟扶摇立即啪的一掌将元宝大人打落,顺便一退三丈。 元宝大人掉落在男子伸出的掌心里,立即翻个身,抱住他手指吱吱的哭。 孟扶摇鄙视的瞪着那家伙,虽然感谢它为自己解了围,但是那占有欲也太变态了吧? 她的眼光越过那只撒娇卖痴的肥鼠,落在那男子身上,飘荡江湖这么多年,孟扶摇自认有几分眼力,眼前这人,虽然句句都在开着香艳的玩笑,眉梢眼角却不涉狎昵*,风流蕴藉气度高华,眼神里根本没有邪念。 他真的只是因为看见裴瑗暗害自己那一幕,才出手相助? 玄元剑派在太渊皇朝地位不低,往日里往来不少高官贵客,这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玄元剑派有关系?如果他是玄元剑派的朋友,那为什么要相助自己和玄元剑派作对? 深吸一口气,孟扶摇不想再去纠结这个暂时无解的问题,这人看得出不是简单角色,问也问不出什么,反正他要想伤害自己,手指一拈就行了,根本不用绕这么大弯子。 倒是眼前,有必须要解决的事。 孟扶摇不为无能为力的事纠结,孟扶摇不会让伤害自己的人逍遥。 调匀气息,收拾袖囊,孟扶摇将浑身上下扎束得利落,顺手还从怀里掏出点东西涂在随身匕首上。 那是一种产自青洲扶风国的“不伤花”所提炼出来的汁,这种汁水没毒,但是一旦进入伤口,会导致伤口溃烂,缠绵难愈。 孟扶摇将匕首在掌中抛了抛,有点惋惜自己身上没有毒药,不过,裴瑗,你自负姿容绝世,容色如雪,多少男人蜂儿般绕着你,唤你玉娃,如果玉娃身上多了几道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伤口,将那些蝶儿花儿熏走,你是不是还会保持着你那贵族式的虚伪微笑呢? 孟扶摇冷笑着,将那匕首细细凃了一层又一层。 男子双手抱膝微笑看她,目光里掠过隐隐激赏。 见孟扶摇准备停当,他站起身来,指着玄元山庄方向,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你们剑派还有处秘密通道,从那里进去,你可以避过山庄很多守卫,而且,”他神情突然有点古怪,“你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姐妹,此时都在前厅款待无极国太傅大人,你可以先潜伏进裴瑗房里。” “你怎么知道?”孟扶摇斜眼看他,“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昭诩,元昭诩。”元昭诩含笑的眼神像是春风一抹,目光流转间,逝水似可倒流,而刹那间深雪消融。 “元昭诩?”孟扶摇将这个名字喃喃念了一遍,没来由的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只得点点头,沿着元昭诩指出的方向大步而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背后,元昭诩微笑负手而立,深深凝注着她的背影。 他宽大的袖袍逸在风中,载满碎银般的月光。 他身后,原本是一块山石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悄浮出一道瘦长的黑影,那黑影立于元昭诩身后三尺远处,低首俯身,姿态恭敬。 “太……” 元昭诩轻轻回首,只是一个眼神,对方立即悚然一惊,急忙住口。 “不用催我,我马上过去。”元昭诩似是知道对方打算说什么,摆了摆手,想了想又偏头对站在自己肩上的元宝大人道,“喂,去跟她看看?” 元宝大人转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元昭诩。 “回来后给你吃夜宵,三个麒麟红。” 元宝大人依旧保持着头也不回屁股朝天的姿势,却乖乖的从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风雷如怒 下雨了。 夜半的雨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像是扯了天倒了海,哗啦啦的向下浇,瞬间地面汇聚了千万条细流。 裴瑗从正厅出来,撑着一柄油纸伞,在丫鬟的侍候下趟水回自己的“兰亭居”,另有个丫鬟给她提着个灯笼照路,风雨猛烈,纸灯飘摇,那丫鬟用自己的油衣一路小心护着,灯还是在一阵突然涌起的带雨狂风扑打下,灭了。 丫鬟还没来得及请罪,裴瑗反手就是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在丫鬟脸上划开鲜红的印痕,鲜血涔涔而下,那孩子却哭也不敢哭,抱着灯缩在雨里。 “蠢!一盏灯都照顾不好!”裴瑗抬眼看看风雨漫卷的黑沉沉天幕,一阵烦躁没来由的袭来,她皱眉掩了掩披风,快步进了自己僻静的院子。 “你们不许上廊来,别脏了我的地。”裴瑗厌恶人打扰,又有洁癖,连住处都选的最清净最雅致的兰亭居,这些习惯门中人人尽知,丫鬟们都低声应了,远远退到廊下。 门外是如天神之鞭抽打大地的暴风雨,门内是沉凝寂静一无波动的黑暗。 裴瑗去推门。 吱呀声里,门缓缓开启,裴瑗眼光漫不经心的下垂,突然觑见木质地板上一道淡淡的水迹。 心中一动,裴瑗反应极快,立即飞身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嚓!” 黑暗里白光一闪,隐约一道黑影抢身而出挥刀长刺,这一刀无声无息,快捷如流光飞电,只是一刹那间,便到了裴瑗面门! “哧。” 血肉肌肤被划开的细微声音,惊心动魄的响在裴瑗耳中,她只觉得左额上一凉并一痛,随即左眼前便是一片血红。 鲜艳的红色遮挡住视线,裴瑗看不清黑暗中伏杀自己的人是谁,她只知道此刻只有自救才能保住性命,咬牙忍痛,裴瑗呛一声拔出长剑,剑尖一振抖开漫天星棱之光,光芒灿然夺人眼目,当此紧急之时,她连师父秘传给她的压箱底宝贝剑法“长空之剑”也使了出来。 对方似也知道这剑法厉害,并不硬接,身子一转,已经游鱼般从她身侧滑了出去,错身而过的那一霎反手狠狠一撩,裴瑗右额上又是一痛,鲜血泼剌剌奔泉般流下来,一道血瀑布横空出世,遮没了她最后一点清明的视野。 厉杀之刀,快若奔雷,含怒之袭,利若惊电。 刹那之间,对方快狠准的在裴瑗脸上画了个叉。 双目被奔涌的鲜血所浸,不能视物,裴瑗使剑已再无章法,脸上撕裂般的疼痛令她急怒攻心,不知道脸上这两下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但从流血量来看,这张脸定已被毁,对方下手毒辣,用心阴狠,竟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绝色女子向来视容貌重于生命,裴瑗这一刻痛不欲生,只觉得不杀此人誓不甘休,干脆也不去管那两道伤口,横剑一掣,将掌心的鲜血往剑身一抹,剑身突起红色光芒,在一片黑暗中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后山遇伏 夜色深沉,所有的鲜血都浸在黑暗里,所有的shen吟都掩在暴雨中。 裴瑗脸上被画上十字的那一刻,远处屋檐上,一人衣衫飘舞,经雨而不湿,负手微笑看着下方动静。 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垂首于三步外侍立。 “等会你去裴瑗那里做点手脚。”元昭诩吩咐黑衣人,“裴家在燕京,和相府云家是世仇,也是政敌……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黑衣人无声俯首,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 元昭诩笑笑,再次看向下方,他的语声在倾盆暴雨里凝而不散,语气悠悠,“画起叉来干脆利落,这女人……” 躲在一处隐秘的墙角,匆匆收拾了下身上的血迹,孟扶摇拍拍肩头的元宝大人,笑道,“谢了!” 元宝大人嫌弃的一让,乌溜溜黑眼珠里满是鄙视,大有“你爪子很脏不要污了我的雪白的毛”之意。 “臭屁的肉球!”孟扶摇暗骂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一道闪电,如天神战斧劈开黑霾,自九天之上,直贯五洲大地。 电光里,躺着昏迷裴瑗的室内骤然大亮,森白色彩里隐约有更亮的冷电一抹,随即,鲜红溅起。 这是个注定不平静的暴雨之夜。 林玄元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匆匆叫起,当他赶来看见裴瑗的情况,脸色难看得难以形容。 昏迷不醒的裴瑗,脸上的伤痕只在这转瞬之间,已经烂得见了骨头,鲜血和白骨交织成凄厉的容颜,昔日的绝世容光,注定永生不能再见。 林玄元怔在当地,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别的弟子不清楚裴瑗来历,他却自然明白,裴瑗的出身,他也招惹不起,如今出了这事,他要如何向裴瑗背后的势力交代? 他已经将她的仆人婢女都审问了个遍,但这些人都咬定自己只看见一个黑影窜出主子房门,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场来得突然的大雨,掩盖了太多痕迹。 林玄元脸上的皱纹,一夜间深了许多,他仰首缓缓向天,在心中喟叹。 “莫非,天要亡我玄元?” 目光掠过客房黑沉沉的房舍,林玄元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无极国太傅一来,就出了这事,会不会……” 转眼便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太傅大人很少出门,和玄元剑派也向来交好,根本没有杀人动机,何况看过裴瑗伤势的大夫已经认出来了,裴瑗右手小指被削去半截,那伤痕偏斜,自下而上反撩而起,正是裴家政敌死仇云家的“惊风剑法”的起手式会造成的伤痕,看来应该是云家派人上山暗伤裴瑗。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惊艳之破 “喂,睡着了?” 低而优雅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侧,孟扶摇惊喜的睁开眼。 前方,元昭诩整洁尊贵优雅得像是刚刚步入殿堂,暴雨袭身而衣衫不湿,遥遥立于一片油绿之中,山崖背后立即像突然升起一轮新的明月。 他站得那么远,神态还那般不急不忙,按说此时便是想救孟扶摇也已来不及,然而孟扶摇一见他便觉得没来由的安心,似乎眼前这生死一刻的泼天大难也不再值得惊恐,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孟扶摇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刚才还静若处子的元昭诩亦对她一笑。 笑意未散,他突然动了。 这一动便动若雷霆,仿佛玉山之摧积雪之崩,一片灿亮的奔卷平铺过来,将夜色风雨都搅动得壮阔凌厉,地面草叶被这无与伦比的疾行劲气带动,俱都呼啦啦连根拔起,直立成墙,满目叠翠的向着巨网罩落的方向飞来。 元昭诩的身子几乎是贴地飞行,瞬间闪到孟扶摇身前,手一伸便放倒了孟扶摇,一手揽住她的身子继续贴地前飞,另一手衣袖一卷,宏大激荡的劲风将那“草墙”打散,夹杂了他真气的长草树枝宛如无数飞镖小箭,呼啸旋转着迎向巨网,只听细微的撞击之声不绝,转眼间巨网便被那些有如利刃的草叶给割得支离破碎,不成形状。 最后一点带着幽光的巨网落下时,恰恰落在了元昭诩的靴跟处,在他身后,瞬间被雨无声的打入泥土。 微笑着,元昭诩点尘不惊的撑起双臂,看着自己身下的女人。 “看见我,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孟扶摇眨眨眼,望向上方。 居高临下的元昭诩,带着笑意的眸光深邃幽黑,神光离合,醉人如酒。 一阵淡而奇异的香气弥散,即使是这不绝的暴雨也无法冲淡。 双目对视,一时俱无话,元昭诩不再戏谑,孟扶摇也忘记反唇相讥,此刻,危机初解,大雨未休,笼罩在元昭诩独有的气息中,她忘记言语,也不知如何言语。 这个看起来很遥远的人啊,自相遇那刹,便近在她身侧,短短数个时辰,他救了她两次。 孟扶摇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只是看着他,心底有暖流涌起,因一夜淋雨攻杀而冰凉的身体,似乎突然也有了几分热度。 只是那相视的一刹。 心底有根细细的丝弦,这许多年因为风霜磨折人心冷漠早已生锈的弦,因为那人的背弃欲待断裂的弦,突然于这目光交接之时,于这喧嚣的风雨和相拥的沉静之中,被轻轻拨响、微微接续,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颤音。 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 孟扶摇颤了颤。 她的手指,突然抠紧了潮湿的地面,那些生着尖刺的不知名的草戳进手指,洁白的指端立时滚出大而圆的血珠,瞬间被雨冲去,浸入黧黑的泥土。 孟扶摇吸气,指端的刺痛令她眸光瞬间清明,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这个动作刚做了一半,一直凝视着她的元昭诩突然掉开眸光,伸手一抄将她抄起,一折身已经飞了出去。 孟扶摇愕然在他怀里转首,元昭诩已经笑道,“你想在这里对我献身么?可我怕着凉。” 他语气里笑意轻松,孟扶摇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神情,见他没有异样,倒也心安,只是不知为何,听着他漫不在意的语气,突又生起淡淡惆怅。 心底呸的一声,孟扶摇暗骂自己琼瑶,搞什么,自己一个心理年龄都快四十的老鸟,还玩纠结么? 她转了转头,想从元昭诩怀里下来,冷不防元昭诩手指一按将她按下,低低道,“别动。” 话音未落,前方五丈开外突然出现无数黑色人影,在雨中持弓搭箭严阵以待,当先一人远远看见人影,立即空弦急弹,弹出嗡声悠长若吟,在一道明若烟火的闪电中拔地而起,随即,一丛草木突然齐齐倒伏,现出一方空地,空地后是十余株树,上半截荫翠如故,下半截却被剥去,露出白惨惨的树身。 看那树木的排列方式,孟扶摇立时想起死老道士提到过的五行白木大阵,正想叫元昭诩小心,却见他停也不停,单足一点,直直对着那阵心飘了过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我在地狱 仿佛那只是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霞飞水涌的背景,那是湛蓝的纳木错湖,无云的高远的天和银白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光彩皑皑,像是凝固的银色波涛,时不时有鱼儿跃波而起,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鳞光一闪。 母亲依稀还是未病时的模样,站在她身边,风将发吹乱,母亲的手指穿过她耳畔替她拢紧,熟悉的温暖的触感。 恍惚间想起,这是唯一一次母女出行,自幼年父亲离家出走,母亲便带着她在这对穷人来说分外逼仄狭小的尘世间为生存挣扎,所幸母亲是个豁达明朗的人,她可以为了十块钱加班费苦干通宵,也可以为了女儿一个跨越高原的梦想,花去十年积蓄。 站在纳木错湖前,高原旷朗的风迭荡不休,自利剑般直指苍穹的冰峰间穿过,呼啸着奔向苍莽大地,云天之外,有隐约的低喃,似吟唱似佛偈,与低飞的苍鹰一同在她头顶盘旋,那一刻,她仿佛听见心深处有些沉积的阴霾和执念,被带着冰雪的风撞碎的声音。 自纳木湖回来后,她选择了考古和历史。 选择相伴那黄沙漫天的荒漠、千年沉默的巨佛、久无人迹的荒村、深邃神秘的峡谷,吊着悬棺的绝崖。 一转眼她走进了阴沉幽长的甬道,青花瓷长明灯火熠熠闪烁,宽阔巨石铺就的地面被她的行军靴踩出空洞的回响,每三步石面上雕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品字形的地宫在她眼前逐渐袒露,步步金光,耳室里翡翠巨兽沉默相望。 依稀又响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声音,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喃喃响在她耳侧,她按捺着砰砰欲跳的心,凭直觉向着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里。 那般高阔巨大,超过人脑可以想象的雄伟神奇,洁白的石柱上瑞兽的图腾升腾欲起,金黄的穹顶数十颗夜明珠熠熠闪光,仿佛另创了一层九重天。 她的眼睛只看着那金色的棺椁。 那里,谁在安静沉睡? 黄金巨棺上雕刻着图案,依稀是人面。 她一步步上前去。 “扶摇。” 身后的呼唤,亲切而又哀婉,熟悉的语调,不熟悉的语气。 她霍然转身。 “妈妈……” 不知从哪里打下一束白光,白光里母亲的身体单薄,纸人似的,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刺着了她的眼。 “扶摇,你好不好?” 她僵立原地,泪水涌上眼眶,扭转身便要奔向那白光汇聚之处。 那里是她的母亲,她的牵挂,她漂泊之后唯一能停靠的港湾,她的……家。 转身那刹,身后那莫名的低低吟唱,突然更加响亮,一声比一声拔高,化为巨大的声波,扩散至整个殿堂,直到如狂涌的浪,一潮潮奔来,仿佛欲待挽留般,将她包围。 “扶摇……” “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 “天亮了。” 低沉优雅的男声响在耳侧,听来有几分熟悉,有那么一霎间,孟扶摇以为梦里的声音重现,而自己再次跨越时空,去到一个宿命中必须得去的地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对我负责 收了? …… 这人的字典里有没有“见好就收”,“谦谦君子”之类的词? 孟扶摇握掌成拳,竖在心口,坚决抵制那个温暖而香气魅惑的胸膛,坚决不去看头顶那双带笑下望的眸,这人的眼神,春水做成春光酿成春风化成,一身风华和他的武功一样强大,但凡有想抗拒的,统统弹指间灰飞烟灭。 可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男人一定很危险,像金风里摇曳的曼陀罗,看来美丽无害实则伤人无形,孟扶摇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告诫自己不要贪恋他的温度,她孟扶摇活了这么多年,再为区区美色温情所迷,那就是活在狗肚子里去了。 孟扶摇柳眉倒竖,拳头一推便想将他推到安全距离,不防元昭诩突然手一紧,原本轻按在她后心的手突然加力,抱着她旋了个身,孟扶摇原本从床边坐起,这一按立时向床内倒去。 下一瞬淡色衣袍悠悠罩落,元昭诩竟然也翻身上了床,手一伸帐帘垂落,细碎的珠帘碰撞有声,晃出一色迷离的炫影。 孟扶摇见他居然上床来,大惊之下就待跃起,元昭诩却在枕上转首对她一笑,轻轻道,“嘘——” 他转目看向窗外,那里隐约有淡黑的影子一闪。 孟扶摇瞟了一眼,无声做了个立掌下劈的姿势。 元昭诩微笑,翻个身背对窗户,凑过头在她耳侧轻轻道,“女孩子不要杀气这么重,影响风度……”他说话时气息温醇,带着微微热度,柔曼拂在孟扶摇耳侧,似丝弦被轻柔拨响,低而迷离,字字醉人。 孟扶摇的脸,没来由一红。 那点红晕乍起又歇还没消尽,刚才那个叫人不要杀气那么重的家伙,突然漫不经心弹了弹手指。 啪的一声轻响,倒映着疏影横斜的淡白的窗纸上,刹那绽开几朵艳红的梅,再慢慢洇开,与那些浓浓淡淡的花影交织在一起。 一声压抑到极处的闷哼,响在墙根下,瞬间远去。 孟扶摇听着那声响,忍不住摇头,“叫人家好风度,自己却连人家耳朵都刺聋了。” “他如果不贴窗纸那么紧,那根冰针哪里伤得了他?”元昭诩流荡的眼波像一个氤氲的梦,梦里满是摇曳的烟光,“凡事自有因果,自作孽不可活。” 孟扶摇挪挪身子要起身,皱眉低笑,“这就是你们无极国人的道德观?” 元昭诩笑而不答,孟扶摇挪了挪身,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愕然回头一看,才看见枕上元昭诩居然又挪近了几分,正笑吟吟撩起她落于枕上一缕长发把玩,见她看过来,笑容越发炫目,将发凑近鼻端,闭目深深一嗅。 随即浅笑,“好香。” 孟扶摇立即把头发扯回,用目光大力杀他。 元昭诩就当没看见她的目光,以手撑颊,又捞过一缕长发继续把玩,顺便还把一缕散开的发压在身下,孟扶摇挣脱不得,对他咧嘴一笑,笑得白牙森森,“我今夜滚了草地,落了悬崖,还泡了一夜的雨。” “还好,不算太臭。” “我有虱子。” “更好,我帮你捉。” …… 孟扶摇默然半晌,突然笑了,元昭诩抬头看她,这个角度看去的容颜实在让人昏眩,孟扶摇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他脸,随即吱吱嘎嘎大力摇床。 床危险的晃起来,带着珠帘垂帐光泽流荡,看上去着实旖旎得可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各怀心思 对你负责? 你救了我,我对你负责? 孟扶摇眨眨眼,这话听起来逻辑怎么这么奇怪? 这个元昭诩,说起话来,那个偷换概念颠倒常理的本领,实在高杆。 孟扶摇自认为不是对手,只好退后一步,离开他淡香弥散的蛊惑范围,摸摸鼻子转移话题,“我其实有个想法,只是有点冒险……” “那就按你的想法做吧。”元昭诩问也不问,很随意的答。 孟扶摇瞪着他,“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你想的是栽赃陷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元昭诩笑得笃定而可恶。 孟扶摇扯着嘴角定定瞅他,半晌骂,“蛔虫!” 初秋的深山之内,已有了几分冬意,枫叶早早的挂了霜红,在越发清冷的月光里红得妖艳而诡异。 玄元山庄“听风小榭”内,今日住进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客人身份尊贵,是太渊皇室三皇子齐寻意,裴瑗被重伤,按说不够惊动皇子亲自前来,不过齐寻意不同,他的母妃是裴瑗的姑姑,他是裴瑗最亲近的表兄。 齐寻意占据了一座独院,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位尊客,住在“听风小榭”东阁,那人早早的进了房,不要任何人侍候,看起来有些特别。 林玄元白日里将客人迎进山庄,先陪他们去了兰亭居探望了裴瑗,随即一直在听风小榭里呆到三更后才告辞,他踩着凉夜霜白的月色往自己寝居走时,神色中有几分忧虑。 他走后的听风小榭恢复了安静,灯火一盏盏灭去,不管明日将要发生什么事,觉还是要睡的。 夜静,夜无声。 上弦月冷冷镂在浮云顶端,光芒如流水迢递。 “呼。” 冷光里一道黑影如断线风筝般飘过庭院飘过天井飘过前堂飘上第二进里那座飞檐画角的小楼。 黑影落叶般悠悠挂在二楼檐角,在檐下荡了荡,身形化为一道黑烟,荡入听风小榭里最高的西阁楼。 如此轻,如此快,如此安静。 连小楼旁一株榕树上一只闭着眼睛打瞌睡的鸟儿都没惊动。 黑影飘入珠帘,穿入内室,黑色面罩下露出一双明光璀璨的眸子,属于孟扶摇的眼睛。 “谁!” 黑影刚刚闪进门内,黑暗中立时传来一声沉冷的低喝。 室中男子语气冷静清醒,毫无夜半被惊醒的人所应有的困意。 眼底掠过一丝厉光,孟扶摇不声不响,猱身直进,衣袖一抖,一柄黑得毫无光泽的匕首无声无息从袖底滑出,如毒蛇般一闪间便到了床上那人的心口。 男子冷笑一声,衣袖一拂,明明只是柔软的寝衣,一拂间却钢般坚硬玉般光滑,铿然一声,匕首撞上衣袖竟然一滑,直直滑向床沿。 孟扶摇应变也是超卓,匕首滑脱,立时一个倒翻,呼的一声大鹏般从那人头顶翻了过去,落到床的另一边,落地头也不回便是反手一刀,直戳对方后心。 男子似也起了怒气,突然平平自床上飘起,如一匹雪白的软缎般诡异的叠了几叠,便躲过了那狠厉的一刀,随即一道雪亮的剑光自腰间明月般升起,刹那间室内辉光大盛,将孟扶摇身形映得纤毫毕现。 属于女子的纤细身体,被剑光勾勒出美妙的轮廓,如水波般流畅的曲线,下颔处是精致的流泉,丰盈处则是涌起的一簇波浪,到了腰间成了一汪魅惑的漩涡,看得人心跳了又跳,想要不顾一切的溺入。 御剑的男子,似是为这丽影所惊,手下一缓。 沐浴在剑光中的孟扶摇立即趁这机会抱头直奔窗户,似是根本不敢和对方打照面,身后一声冷笑却带着凌厉的杀气突然响起,“想去哪?” 声音在后动作在前,剑光刹那间成一直线,如一道割裂空气的闪电,直追“抱头鼠窜”的孟扶摇后心。 剑势之速,再直线疾奔一定会被穿在剑上,无奈之下孟扶摇一个铁板桥霍然后仰后脑贴地,剑尖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她的脸,突然无声诡异的裂开,齐整整分成两半,落在地上。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计毁玄元 “啊!” 一声女声尖叫冲破沉滞的黑夜,叫声里充满愤怒绝望恐惧疯狂,如一把带血的刀,将阴沉的天色割得支离破碎。 哐啷一声巨响,垂重帘燃沉香的华丽室内,雕八重莲的精致铜镜被重重推落在地,镜面四分五裂。 碎裂的镜面,映出娥眉修鼻的云鬓花颜,却有两道深可入骨的伤痕,狰狞的交叉刻在腻脂般的肌肤上。 容颜之美与伤痕之丑,惊心交织,令人生出世事难全的叹息。 一群恭敬侍立的侍女们潮水般涌上来,再被那镜中人凶狠怨毒的眼神逼得叉手躬身再潮水般的退下去。 裴瑗摇摇欲坠倚在妆台前,单手瑟瑟发抖的撑着台面,拼命咬着嘴唇,也不能阻止自己浑身抖如筛糠。 完了……都完了…… 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她在太渊皇室独领风骚的绝顶姿容,只是那一夜莫名的刀光一闪,便全完了。 从此后她将沦为太渊皇室的笑柄,从此后那些姿容不如她,一直被她隐隐轻蔑的皇室姐妹们会用最怜悯的眼光最温存的言语来川流不息的抚慰她。 想起那样看似温暖实则酷寒的怜悯,她便如堕冰窖,直欲发疯!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室内很快空荡无人,被人流行走带起的帘幕,静静垂落。 青玉灯透出荧荧灯光,映上纱幕,照见隔间里,靠着妆台缓缓软倒在地,掩面低泣的影子。 那影子单薄的双肩不住耸动,呜咽低微,若断若续,哭声低沉如一个永远不可惊破的梦魇。 半开的长窗吹进夜半的凉风,悠悠在室内迤逦,风声里,隐约传来极低的轻喃。 轻,却利,像磨利了的钢丝,或者千年冰川之巅的冰锥,带着寒冷而不灭的恨意和杀气。 “如果我知道你是谁……必杀之……不死,不休……” 那一声尖叫刚锥般戳破了整个玄元山庄的寂静,所有人都已听见,所有人都反应各异。 齐寻意目光深邃,翻腾着算计、局势、计划……种种般般,唯独没有对表妹悲剧的怜悯。 宗越负手立于窗前,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黑暗,然而他看着虚空的目光却并不空茫,仿佛落在实处,看见掩藏在午夜微雾背后,人生里一些寒悚的命运。 听见那声尖叫,他慢慢伸出手,做了个划开薄雾的手势。 奇怪的是,他的眼底,居然也并没有怜悯。 而远处的一处山巅上,宽袍大袖的男子,闲闲倚着山石,把玩着一面形状古怪的镜子,眺望着下方玄元山庄。 他膝上,蹲着白毛迎风飘扬的元宝大人,保持着和主子一个方向,注视着前方黑暗。 它目光很凝重,它姿态很端肃,它已经陪着主子看了半个时辰。 它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元昭诩偏头,很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装模作样的宠物,突然站起。 元宝大人立即骨碌碌滚下去,四脚朝天,肚皮粉红。 听见主子微笑,道,“真蠢。” 元宝大人双爪扑地,准备开哭。 不防主子又淡淡接了一句,“我说,齐寻意。” 元宝大人破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立即合拢完整。 身后传来快捷的脚步声,一阵风似的掠了来,树叶簌簌摇动里,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啊哈,刚才那声尖叫,分贝真高,适合练高音。” 黛色人影一闪,孟扶摇爬了上来,将元昭诩一把推开,自己一屁股坐下去,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悻悻道,“那家伙好厉害,我使尽全部力气才逃掉,腿撞上树都没感觉,哎呀,现在歇下来了,倒觉得痛了。” 半晌又道,“这人什么来头,裴家的身份,好像很厉害啊。” 元昭诩倚着山石给元宝喂果子,元宝已经忘记刚才被欺负的惨痛,张大嘴心满意足的等着嗟来之食,听见孟扶摇问话,元昭诩笑笑,答非所问,“你叫了这半天苦,可是要我亲自给你揉揉膝盖?”这一答话,手下喂食的动作稍慢,元宝立即对孟扶摇怒目而视。 孟扶摇鄙视的瞪回去,又瞪了元昭诩一眼,嗤笑一声,“你还是去揉那家伙的肚子吧,我看它消化不了,涨死就糟了。” 元宝立即对着孟扶摇呲牙,孟扶摇这回根本不理它,元昭诩笑笑,取布巾擦擦手,道,“皇室。” 孟扶摇眼神一凝,语气也沉了下来,“皇室?” 元昭诩目色光华流转,笑吟吟道,“后悔了?” 孟扶摇长眉一挑,唇角微翘,“我只后悔那天没有刺她个对穿。” 元昭诩盯着神采飞扬的孟扶摇,目光闪动,半晌微微笑道,“知道你刚才去夜袭的是谁么。” “谁?” “太渊皇三子齐寻意,”元昭诩笑得神秘,“也就是五洲大陆七公子之一的公子意。” “公子意?‘一曲杏花润烟雨,三千红颜舞星阑’,那个号称天下文采第一,风流第一,荒唐第一的公子意?” 孟扶摇愕然,想起那毒蛇般潜伏、暴风般突现的剑光。 元昭诩瞟她一眼,“看来我幸亏没把他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碧水飞袖 “小心。” 温和干净的声线,听起来却带点淡淡疏离,随着声音,一条白影霍地如练掠开,悬空一展,刷的一声搭上了孟扶摇因为将要跌落而下意识四处乱抓的手。 孟扶摇的身形立即被危险的定在了半倾斜的位置,和脚下石头成四十五度角,身下不远处是一泊碧水,她的长发垂落水面,有些稍长的发丝在碧水中迤逦,一个摇摇欲坠却又美妙的姿势。 因为袖子被扯得紧,将她衣服都贴紧了身体,便显出那些精致得恰到好处的凸凹,如柳腰身下衣袍散开,舞裙般飞扬,纵然穿的是男装,也掩不了那身材的天然好韵致。 溪边那许多人,目光都忍不住定住,空气里有一刹的寂静。 齐寻意队伍里,中间那辆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一线,面纱遮面的裴瑗眼神阴沉的看着碧水之上一看就知属于美人的身体,目光里露出因嫉妒而生的阴毒杀气。 而第一辆马车里,一双明光四射的眼神一转,发出一声淡淡的“咦”声。 孟扶摇自己却没发觉这一拉令她身形已露,她急急的借着那卷住自己的腰带,一振腰身直立而起,这才来得及看那位及时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午后的秋阳自翠荫洒落,清溪边微黄的草尖被细碎阳光镀得越发金光灿烂,草尖上白袍散开,温和而疏离的男子,秀逸,修长,眉目清洁,有着比常人更淡一些的唇色和眸色,笑起来的时候,令这秋日的金风,都似突然成了樱花开谢的春风。 他因为飞袖掷出腰带,衣袍都已散开,却并不令人觉得不雅或邋遢,反令那本有些疏离的气质,多了几分自然和随意。 孟扶摇怔了怔,想最近是不是走了桃花运,见着的男子,好多美色出众,一边顺手将那腰带递了过去。 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谁知道对方很平静的笑了笑,轻声道,“这腰带本已有点脏了,姑娘顺手扔了吧。” 说完还很礼貌的点点头,转身而去,自上了齐寻意后面那一辆马车,马车驰去另一边停下休息,留下孟扶摇呆呆站在石头上,攥着个腰带发怔。 这腰带明明还是新的好不好,白得豆腐看见都会羞愧而死,他居然就说脏? 这人性子还真奇怪,说他清高嫌弃人吧,他礼貌周全,斯文谦和,不要腰带还给你个绝对不伤害你自尊的理由;说他随和吧,他明明又不是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连个腰带被自己抓过,都立刻弃之如敝屣。 孟扶摇呆了半晌,恨恨拿那腰带给自己擦了擦手,反正那家伙不要了! 擦完仔细看看,才发觉这是天蚕丝掺和白金丝织就的腰带,中间缀着同色的羊脂玉,价值不菲而又低调,就像他那个人。 孟扶摇想了想,把腰带揣在了怀里。 元昭诩先前一直避在一边,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神很古怪的看孟扶摇将那男人私密物件塞怀里,半晌道,“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孟扶摇理所当然的答,“这个很值钱,留着,哪天我衣食无着了,当了换生活费。” 元昭诩微微皱眉,“这个不值钱,你别要了,你缺银子我给你。” “忽悠我吧你?”孟扶摇撇一撇嘴,“你当我看不出这玉的价值?还有,姑娘我很有骨气,不受人施舍。” 元昭诩瞟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你不受人施舍,你拣人家不要的破烂。” “你!”孟扶摇气结,转目看见元宝从元昭诩怀里探出头来,看来对她吃瘪极为欢喜,吱吱欢叫个不休,大怒之下施展“一指弹”,弹得元宝吱哇乱叫,张嘴就咬。 孟扶摇早已大笑着逃了开去。 奔出几步,过了一个转角是一处树荫,前方不远是齐寻意的队伍,孟扶摇正要退开,却听有人道,“喂,你。” 回头一看,正是刚才推了她一把差点害她跌下水的那个小厮,孟扶摇看见这人,原也不想和他计较,谁知那人望见孟扶摇,突然眼睛一亮,招手道,“喂,你过来。” 孟扶摇怔了怔,眯眼看了看他,道,“叫我?” “就是你,”那小厮毫不客气,“我们郡主侍候人手不够,你来帮个手。” 他看了看孟扶摇脸上啼笑皆非的神情,不耐烦的道,“不会白用你。”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串铜钱,啪啦往地上一扔,傲然道,“喏,一百文,够你在燕京肉羹铺吃上半个月了。” 孟扶摇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铜钱,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脱衣御敌 孟扶摇刚才奔逃开去,元昭诩看着她轻盈的身影飞鸟般溶入秋季山峦浅黄叠翠之中,无声的笑了笑,随即漫步向太傅马前踱去。 “您车驾慢慢走,和齐寻意拉扯着去燕京,我带她先走,省得总处于那些人视线范围内,惹出什么事来。” 老太傅眯着老眼看着元昭诩,神色宛如看待自己十分满意的子侄,捋须微笑。 “去哪里?” “也是燕京,我此来就是借着您出使太渊给太渊皇帝庆寿之机,和齐寻意打打交道,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呵呵……由您。” “而且我听说,这次庆寿,他……也来了。” “啊?他不是一直被软禁在天煞京城内的吗?天煞皇帝肯放他出来?” “蛟龙困于野,不过一时,但有契机,必将腾起。”元昭诩转身,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际之西,神色里几分向往几分笑意,越发神采光耀,“而卷掠五洲,扶摇四海之大风,已将起……” “我们为什么要脱离大部队?”孟扶摇动作麻利的支起火堆生火,将猎来的野鸡利落的用匕首剥皮,“还有,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元昭诩倚在一株老树下,舒舒服服躺着,身下垫着洁净的落叶,元宝大人撅着屁股,还在吭哧吭哧的扒拉落叶,不住讨好的往主子身下堆。 它扒拉的姿势古怪而恶劣,面对着元昭诩,将树叶往他身前推,肥短的后腿将破败的叶子和灰土向后蹬,它后面坐着的是孟扶摇。 孟扶摇一开始不想总是和一只小心眼的宠物计较,连吃了几口灰之后发觉某些动物不懂见好就收胆子太肥脑子太瘦,于是从野鸡上撕下一条腿肉,趁元宝不注意,恶狠狠往它嘴里一塞。 于是某素食动物立刻狼奔到河边去漱口了,火堆旁终于清净。 元昭诩这才回答她的问话。 “如果你愿意整天被几条狼盯着,你可以选择慢慢走,还有,我好像没说要你和我一起走,你自己跟过来的。” 孟扶摇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不由讪讪道,“谁叫从玄元山去燕京的路只有一条。” 元昭诩含笑瞟她一眼,不想提醒这个自欺欺人的家伙,其实还有别的路可以去燕京的。 火堆里树枝燃烧得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脸色酡红如醉,空气中有一种热烈的因子在蒸腾,令得远处树梢上高挂的清冷的月色,都似乎温暖了几分。 对面,含笑的男子长眉微挑,眸和发都黑得华光潋滟,一线红唇却又比那火光更为灼红,眉目鲜明如画,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含恨九泉。 孟扶摇含恨九泉的端坐,眼观鼻鼻观心,不想总是被绝色诱发心律失常。 尤其当那绝色总用含满兴味的眼光在自己身上一次次梭巡的时候。 坐了一阵觉得实在憋闷得难受,孟扶摇霍地站起来,道,“我去散步。” 元昭诩抬头看看夜色,再看看四周黑沉沉的树林,实在不忍提醒她,这个散步的借口,有点滑稽。 孟扶摇被他带着笑意的了然眼光看得不爽,大声道,“我去唱歌。” 这回元昭诩挑起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春光乍泄 平地上卷过一道黛色的风,孟扶摇手中鞭子一甩,已经搭上了对方的咽喉,横臂一勒,想将对方拖过来,不想那人武功并不低,先前不过是裤子罩头失了方寸,反手一甩间一道金光亮起,拉开灿亮的星芒弧线,直袭孟扶摇胸襟,劲气凌厉逼得孟扶摇含胸后缩,那人一窜便是数丈,眼见便要逃开。 孟扶摇跺了跺脚,正要扑上去,忽见前方男子脚下突然歪了歪,仿佛踩了石子或者崴了脚,身子一倾,随即一个跟斗栽下去。 孟扶摇大喜,霍地跳上去往那人背上一坐,得意洋洋跷起二郎腿,“靠,我说你走不掉!” 她双腿一跷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头一低才想起自己裤子已经脱掉了,只外袍罩着下身,腿这一跷,春光大泄。 浓黑的夜色里,黛色长袍下露出的修长双腿,洁白、笔直,圆润,似一双名匠雕琢的玉柱,倒映着月色如银的辉光,摄人眼目。 暗色中传来似有若无的低笑。 孟扶摇黑着脸,赶紧左抓一把右拢一把,用袍子遮好腿,暗自安慰自己幸亏没有真的像这个时代的男人那样,裤子底下就什么都没有了,幸亏自己有穿自己设计的亵裤……呃,刚才他看见没有? 抬起头,孟扶摇瞪着对面,悻悻道,“喂,躲树后面做什么,做贼啊?” 轻笑渐止,树影后缓缓浮现浅色的轮廓,宽衣大袖的男子,双手抱胸,闲闲微笑倚树而立。 他肩头,站着白毛飘扬的某肥,倚着主子的颊,一模一样的双爪抱胸,双腿微错。 “见你久久不来,以为你需要手纸,我们来送纸。”元昭诩面对恼羞成怒的孟扶摇,笑得无辜。 元宝大人立即躬身弯腰,双爪举起一张皱巴巴的纸,恭敬的高举过头。 孟扶摇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寒碜她,它会这么客气?它摆明了嘲笑她咧。 孟扶摇越想越恨,屁股更用了几分力,坐得底下那家伙唉哟惨叫,孟扶摇点了他穴道,鞭子一甩,将裤子勾过来,然后裤子抓在手里,抬头正色看着对面那两只。 那两只坦然看着她,一动不动。 孟扶摇瞪瞪眼,再看。 那两只依旧坦然和她对面而立。 孟扶摇只觉得自己头发都在蹭蹭往上竖,半晌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的道,“喂,转过身去可不可以,我要换衣服。” 元昭诩眨眨眼,居然答,“不行。” “嗄!” “别人可以看,我为什么不可以?”元昭诩答得奇怪。 孟扶摇怔一怔,突然一跃而起,单手一捞,雪色一闪,她的修长双腿已经落入了宽大的裤腿中,手指一错裤带系紧,再一扭身已经扑向身后树丛。 与此同时白光一闪,元宝大人从元昭诩肩上扑出去,动作极其轻巧,所经之处,树叶不颤。 “啊!” 几乎刹那之间,一声大叫炸响。 身后树丛里突然窜出个灰衣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狂蹦乱窜,耳朵上挂着一团雪白,随着他颠抖甩掼的动作不住颠簸起伏,却死死咬着耳朵坚决不松口。 灰衣人拼命去拽元宝,一边发狠大叫,“兀那小子,敢动你爷爷,你知道爷爷是谁吗?爷爷一根小指头……” “爷不动你的脚趾头,爷动你的猪头!” 喝声里孟扶摇身子一弹已经电射而出,黑铁般的匕首划出一条比夜色更黑的线,刹那间已经顶上那人咽喉。 匕首尖触及肌肤,感觉像是叉子戳上水底的游鱼,滑不留手,那人身子诡异的一转,不知怎的已经脱离了匕首所及的范围。 孟扶摇却根本不浪费时间诧异,匕首不中直接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烈王北野 “你说这人该怎么解决,”孟扶摇啪的又是一掌把人家打倒,回身问元昭诩,“齐寻意是不是怀疑我了?所以派了这两人来解决我?” 元昭诩目中掠过一丝异色,他自然知道白日碧水上孟扶摇那一倾身,身形已露,定然被齐寻意看在眼里,以齐寻意那性格,一定会探查一下。 但他怎么会没有防备?齐寻意派出跟踪他的人,早被他的近卫给带开了,还顺便故布疑阵,引开齐寻意注意力,那么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元昭诩拍开那人穴道,一番话问下来,才知道那仪卫舍人方大人是齐寻意颇为宠爱的属下,很善于谄媚巴结,白日里齐寻意盯着孟扶摇的身形目泛异光,他便认为王爷看上孟扶摇了,为了给主子一个惊喜,他偷偷飞鸽联络了前方齐王府等候迎接的属下,在玄元山到燕京的两条道上意图截下孟扶摇。 元昭诩的护卫,精力放在了带开后面追踪的人,没想到前方还有人守株待兔。 孟扶摇知道始末,不禁大怒,又一脚将他踹闭过气,随即犹豫道,“喂,杀他嘛,罪不至死,不杀嘛,又会给我留下后患,怎么办?” 元昭诩笑笑,俯身,修长手指在对方头顶上轻轻一弹,随即道,“行了。” “嗄?” 元昭诩云淡风轻的道,“他的记忆,从今晚开始会出现混乱,所以你放心,他不会拿自己都想不清楚的事,去和主子回报的。” 孟扶摇瞪着他,知道他是用重手法伤了对方百会穴,永久损伤了对方的记忆,这种手法看来简单实则高超,轻一分重一分都可能出现相反的效果,自己破九霄练到第六层大约也可以,但也绝做不到他这么举重若轻。 这人越相处,真是越觉得神秘。 她眼珠乱转在那里揣摩,元昭诩却已转身走向那被捆住的灰衣人,走了几步突然微笑,道,“哎,很美。” “什么很美?”孟扶摇呆呆问。 元昭诩和元宝大人对视一眼,后者立即露出雪亮的大白牙,跷起自己的肥腿对孟扶摇示意。 与此同时元昭诩悠悠答,“我说,大腿。” “叫你偷窥,叫你窥!窥!窥!姑娘我揍得你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见淤血誓不回!” 孟扶摇砰砰砰拿那倒霉灰衣人练拳,顺便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被骂的那棵槐树微笑如故,一点惭愧的自觉都没有。 灰衣人硬生生被打醒,刚一睁开眼睛,立即惊惶的大叫,“我没偷!我没偷!” “我知道你没偷,”孟扶摇冷笑打量他,“你身上的东西都被我偷了。” 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扒拉了一阵,毫不客气的将值钱的揣到自己包袱里,灰衣人看得脸色阵青阵白,半晌哀求道,“我东西都给你们了,放我走吧,我还要逃命呢!” “逃命?”孟扶摇怔了怔,“你刚才潜伏在那里鬼鬼祟祟,不是为了偷袭我们的?” “我哪来那个闲工夫偷袭你们?”灰衣人瞪着死鱼眼,额上青筋直冒,“你们有财吗?有色吗?值得我堂堂神掌帮帮主去偷袭吗?” 孟扶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元昭诩,觉得自己两个人怎么说也该算美人吧?这人眼睛怎么长的?真让人纳闷。 “哦,大帮主,那你在那蹲着,做什么呢?” 灰衣人呸的一口唾沫,“晦气!” 说了半天孟扶摇才明白,灰衣人现在正在被天煞国的人追杀,说他偷了皇子侍从叶不弃大人的随身物件,灰衣人从燕京一路逃过来,都没能将对方甩脱。 “呸,我运气不好,联系了暗魅为我挡一阵,约好了在这树林里碰面,谁知道那家伙影子都没见!”灰衣人说到郁闷处,愤愤又是一口唾沫。 “暗魅?天下第一杀手?”孟扶摇瞪大眼,“你好本事,居然请得动他,换句话说,你偷了叶大人什么宝贝,令得对方这么不死不休的追你?” 灰衣人脸色一变,神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三人夜战 “好大的威风。”孟扶摇嘀咕,“知道你是战北野……喂,战北野是谁?” 姚迅早已失了先前的镇定,抖着嘴唇直往树后面缩,“这个魔王追来了……” 元昭诩目光闪动,突然从怀里摸出两个人皮面具,给自己和孟扶摇各贴了个。 对上孟扶摇疑惑的眼光,元昭诩扬扬眉,“你也不希望给个难缠的家伙盯上吧?” 孟扶摇忙整整脸,手一抬起,便觉得一道利剑也似的目光直射过来,钉子似的戳得人一惊,与此同时,一声低喝霹雳般炸响,喝声未尽,黑暗里乌光一闪,一点劲风劈破夜色,奔雷般直奔三人。 孟扶摇啪的一掌拍倒姚迅。 姚迅倒地,那乌光已到近前,浮光掠影中依稀是一杆铁黑的去了刃尖的长枪,那枪上灌注真气雄浑充沛,远远便带起一阵烈风,竟然不是直射,而是扑头盖脸,横扫三人。 好嚣张的打法! 孟扶摇扑身向前,抽剑横拍,想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将长枪拨飞,人未扑前,长枪带起的劲风已经吹得她长发后扯如旗,连眼睛都睁不开,孟扶摇立刻闭眼,还是不避不让,长剑也狠狠对扫过去。 铿然一声,黑暗里火花四溅,火花里一人长笑,笑声冷而烈,“谁敢学我?”声到人到,黑色衣袂怒卷如龙,箭般飚来。 孟扶摇和那长矛对撞,矛上狂猛气息立时如狂潮巨浪般扑入她胸臆,她胸中一窒,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口气吸不上来手足立即酸软,哪里还举得起剑,对方来势汹汹,她正心惊,却听一声低笑,浅紫衣袍一闪,元昭诩突然飘了出去。 那是真正的飘,孟扶摇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灵动清逸的身法,宛如九天仙人长空蹈舞,曼妙潇洒难以言说,却又不似一般的好看招式难以保证速度,而是快得追光掠电,仿佛千万光年外星光一亮刹那便至眼底,他刚才还在丈外,身形一动,便到了战北野身前。 他单手一转,一个流畅的弧度,半空里立时银光一亮,雪光点点宛如下了一场暴雪,将如黑旋风腾腾而来的战北野罩在当中,战北野霍然抬头,那般灿亮的剑光里他的眸光依然亮得怕人,像是极西天际第一颗升起的星,灼灼如火。 “好!” 战北野语气里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横臂一招,长枪刷的飞回他掌中,手心一抖雪亮的枪尖已经装上,他振臂一挥,长枪光芒暴涨丈二,后发而先至,和那万点碎雪撞在一起。 “轰!” 空气都似被震得微微爆裂,那万千雪光激飞,溅开,打在周围树木上,啪啪啪立时出现无数个小小的深坑,而一道无形的罡气唰唰唰如地龙贴地飞窜,所经之处,草皮爆飞,泥屑四溅,地面如被巨剑犁开般出现一条深沟,直撞出数丈外方才停止。 半晌,碎雪歇,枪风静。 雪光笼罩范围内的元昭诩根本没有退避,微笑立于一截树枝尖端,明明风声猛烈,他和他脚下的树枝却根本不曾动弹分毫。 战北野拖着长枪傲立树下,那些被罡气激飞的泥屑,也没能沾上他一星。 孟扶摇立于数丈外,目光发直心神激荡的想着刚才那一招,一直以来,她隐约觉得自己借助元昭诩之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大风将起 自从那晚摆脱了战北野,接下来几天倒平安无事,姚迅倒说话算话,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边,不过孟扶摇想,他肯留,大概也是因为那晚看见元昭诩的武功,指望着找个保护伞吧。 这天已经到了太渊燕京近郊,三人找了客栈歇下,孟扶摇一住下就急急开始练功,这几日勤奋巩固,她自己觉得,破九霄第四层功法已经将要圆满了。 沙漏里沙子无声流下,三个时辰后,孟扶摇睁开眼,目中异彩一闪。 取过桌上的剑,运气一按,剑身立起碧色华光,正是第四层的光芒,比起前几天,今天的光芒越发华丽柔和,色泽纯正。 “大功告成!”孟扶摇笑嘻嘻跳下床,“该找谁亲个嘴儿呢?” 说完立即啪的揍了自己一下,“不许胡乱联想!” 她舒舒服服躺下来,摸出怀里那三个宝贝,仔细摩挲。 这是她很花了一番心思弄来的通关令。 五洲大陆一直流传着一个秘密的传说,集齐七国的七种符牌,便可穿越各国,通行五洲大陆,一路向北,直到最北端的狄洲,狄洲穹苍皇朝最神秘最难以进入的长青神殿之上,有大神通大智慧者,可解天下一切疑难困苦。 孟扶摇没有需要人救助的困苦,却有一件莫大的疑难事,指望着神通之力去解决。 然而到达那祭台又谈何容易?五大洲原本是五国,一国占据一洲之地,后来各国征战,疆土争争夺夺,到了近三十年,五国已经分成七国,将五洲之地割得支离破碎,现今各守疆域,虽然保持了表面的和平,但彼此之间其实虎视眈眈,大多陈兵边境,禁止与他国交通,据说天煞皇朝的一根鸟毛落在邻国的轩辕王朝境内,都会被立即绞成齑粉。 好在这个世界尊崇强者,并为其大开方便之门,三十年前,除穹苍外,其余六国于大陆中心衡洲无极国会盟,集齐各国标志性令符,给当时五洲之上最为强大的十位强者发了“六国令”,持此令者可通行六国,一路畅通无阻,直达五洲除穹苍之外及各国皇宫外的任何一个地点。 其实那不过是个卖好的姿态,以那十位强者的本事,那个令牌不拿,也是哪里都去得的。 拿了以后,反而碍着面子,不好再去人家内宫看太监给妃子洗内裤了。 当然,以孟扶摇现在的本事,那个令牌,想都不要想。 此路不通另有别路,由于五洲大陆各有出产,各国之间商业军事民生所用互有依赖,这些年来,各国渐渐知道了商业流通对于国力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五年前,在无极国那位惊才绝艳名重天下的无极太子一力促成下,七国开始在一定范围内发放通行符,供本国及他国上层官吏商贾来往于交好国家之间时使用,以达到政治和商业上的互通有无,算是一个外交通行证,享有一定的通行权和官方保护。 这种通行权,甚至不受战争影响,即使这两国突然开战,这些持令的巨商也会被客客气气的送出国境,然后再摆出架势打架。 只是为了防范和戒备,这种发放是严格控制的,只集中在各国具有垄断地位的大财阀和巨商,以及上层出使官吏,并且需要该国朝廷有司出具担保证明,才拥有在他国领域内的安全通行权。 没有这种东西,出行它国会遇到很多麻烦,等同于现在的偷渡,但是这个时代可没有遣返之说,那是直接刀斧侍候的。 各国之间局势复杂,关卡重重,通往长青神殿之路遥远难行,孟扶摇不可能一路杀到神殿去,她需要尽可能多的庇护,好让未来冒险之路能走得更远一些。 所以她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开始打起收集各国通行令符的主意。 两个月前,璇玑皇朝的一个巨商来太渊皇朝发展木材生意,带着几十车的货物,包下了整个客栈,又请了当地最具实力的武林门派出动弟子护法,彪悍护卫站满走廊,客栈一夜灯火未熄,到了第二天早上,巨商依然被扒了个精光,通关符失踪。 一个月前,走水路出使轩辕皇朝的朝中重臣司马睿,好大一艘漂亮楼船在沅江之上一路招摇,船上红粉艳舞,丝竹不绝,一路上收获无数艳羡目光。 可惜第二天,一声惊叫几乎把楼船震塌,众目睽睽下司马睿狂奔而出,大叫,“我的通关符不见了!” 楼船上顿时乱如开锅的粥,司马睿迅速调兵包围江面,派兵搜查岸边渔村,无数人接受了盘查,却一无所获,在江上呆了三天的司马睿怕延误出使时间,最后不得不向朝廷请罪,灰溜溜离开沅江。 随行的士兵倒没那么沮丧,兴致盎然的谈论着搜查中遇见的船娘,人长得不怎么样,却烧得一手好鱼羹。 鱼羹味美,活鱼新鲜,可惜腾腾的热气里,鱼腹里藏了什么,谁也没看见。 至于前些日子那次玄元山上的收获,倒是碰巧,无意中在山上遇见那个落单的慌张的喽啰,一个起疑打翻了,在他身上搜出了天煞的通关令。 孟扶摇现在已经有了轩辕、天煞、太渊三国的令符,将来去长青神殿,七国令牌集齐,也许能等同“七国令”,换得神官们相助的可能性更大些。 由于各国之间邦交程度不一,不是对每个国家都发通行令,这其间就需要孟扶摇做个排列组合筛选,孟扶摇画了个各国关系图,仔细盘算了一阵,又想到那个凶神恶煞追索天煞令的战北野,觉得前途颇为渺茫,不由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了一半,忽听梁上也有叹气之声。 孟扶摇这一吓非同小可,手指一动已经将桌上的三枚通关令扫入了自己衣襟,心口砰砰乱跳一阵,暗恨自己大意,怎么梁上有人也没发觉? 转念一想,不对啊,梁这么矮,根本藏不住人,怎么可能发觉不了? 一抬头,果然,横梁上哈姆太郎正对她龇出雪白的大板牙。 孟扶摇大怒,骂,“好端端的学什么人叹气?不知道鼠吓人会吓死人吗?” 元宝大人根本不屑于理她。 孟扶摇骂了一阵,突然觉得不对,喃喃道,“没听过动物会叹气啊……啊!”她一仰头瞪着元宝大人,“说!你刚才是不是在排放有害气体?” 元宝大人牙龇得更大。 孟扶摇黑着脸瞪上风处肆意排放有害气体的无耻肥鼠,元宝大人当没看见,摇摇摆摆转个身,弹了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犬寿无疆 晨曦将起。 风雷却将要劈落。 孟扶摇牵着马走进燕京城门时,心里还有着隐隐几分紧张,然而看见宽阔长街上那些兴奋而平静的人流,突然便镇定下来。 怕什么,太渊皇室再怎么翻覆,和她一个升斗小民有什么关系? 因为皇帝五十大寿的临近,天下同庆,京师与各省都各建道场并诵经祝诵,匠人们在主街两侧饰以彩画绢布,整个燕京看起来富丽繁华,锦绣满眼。 元昭诩进城前十里便和她分了手,孟扶摇心里有数,他的事她若参合着,未必对自己是好事,当下很干脆独行在前。 元昭诩告别她时神情如常,深海般的眼眸里笑意淡淡,看不出心绪如何,元宝大人却看起来着实高兴,上蹿下跳得意洋洋,大有终于甩脱了跟屁虫心情十分舒畅的模样,看得孟扶摇十分郁闷,一怒之下又拔了它屁股上三根毛,美其名曰临别纪念。 至于那只会不会怀恨在心,孟扶摇可不管。 找了家客栈住下,孟扶摇便出去逛街,这边买个面具那里捏个糖人,纯粹打发时间。 东西很快堆满了一手,孟扶摇嘴里叼着个面人儿往回走,一眼看见姚迅在人堆里挤进挤出,八成又在“开工”,忍不住一笑。 这一笑便有些分神,走过拐角也没看路,忽听蹄声大作,白影一卷,拐角后突然奔出一匹马来,来势极急,那马性烈,看见前方有人挡路,腿一抬便踢向孟扶摇。 满街惊呼声里,马上人急声喝斥,“白电!打住!” 孟扶摇一抬头,白马的长蹄已在眼前,孟扶摇下意识便要重手断马蹄,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这马神骏,直觉可惜,手一缩飘身而起,唰一声抱着那包东西就跳上了马背。 马上人原本心事重重出门,一路开着小差,才导致马奔过快险些伤人,正在懊悔,却见马下那女子突然跳上马来,稳稳坐在他身后,不由惊得“啊”了一声。 他下意识一扭头,又是“啊”的一声。 与此同时孟扶摇也啊了出来。 马上少年,温润清秀,风采翩翩,不正是自己那个即将娶贵宾犬的初恋? 孟扶摇眯起眼,暗自慨叹真是人生处处恨相逢,瞧燕惊尘这红光满面的模样,最近日子一定过得很好。 燕惊尘如果知道她此时的心声八成会想吐血,明明他面容憔悴,心不在焉,又因为今日被父亲暗含威胁告诫了一番,想着孟扶摇想得心神恍惚险些惊马,到了她眼里,就成了满面红光。 孟扶摇可不管这些,她一向认为,分手了你绝对不能过得比我好,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心情很不好。 眼见身前燕惊尘神情惊喜,孟扶摇看得十分不爽,一转身就要下马。 还没动,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孟扶摇偏头,不看燕惊尘,只看着自己手腕,冷声道,“放手。” 燕惊尘犹豫了一下,想起当日玄元山上孟扶摇下手的狠辣,讪讪收回了手,低声道,“扶摇……” 孟扶摇理也不理,燕惊尘急了,手一伸拦在她面前,咬牙道,“扶摇,你听我一言再走,否则,你便砍了我的手吧!” 孟扶摇皱眉看了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冷笑道,“燕小侯爷,你好心机啊,叫我在这大庭广众下砍你的手?我不是自找晦气么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惊尘收回手,紧紧盯着孟扶摇,“扶摇,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么?” “有屁就在这里放。”孟扶摇爬上马身,往马背上一蹲,摆出不肯和他并骑而坐的架势。 满街人齐齐扭头,看着马背上旁若无人蹲着的少女,不住指指点点,孟扶摇只当没看见。 燕惊尘看着她那诡异古怪的姿势,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缓缓策马过了那条街,进入一条罕有人过的小巷子,才低声道,“扶摇,家族要我娶裴瑗,我心里何尝愿意?这些日子,我心里如同在油锅里熬煎……” “就这个?听完了。”孟扶摇打断他,作势便往马下跳。 “不是!”燕惊尘一急,立刻不敢再表白,把话说得飞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当街追男 “我靠,这贱人,绣花皮囊烂草心,我当初怎么喜欢他的?” 孟扶摇一边嘟囔一边往回走,有点郁闷自己当初的眼光好像实在不怎么样。 回想了下当初的燕惊尘,温厚而有风度,虽然过分好胜,看重荣誉,但作为大家族的继承人,自小所受的教育和熏陶如此,也怪不得他。 但是如今居然想出这个馊主意,实在是将孟扶摇和裴瑗都作践了,孟扶摇越想越含泪凝噎,脉脉无语。 当晚孟扶摇练功,“破九霄”功法运行一周天,周身碧光如玉,浸得眉目温润似水,碧光里孟扶摇若有所思,想起白日里燕惊尘所谓的苦衷,不由冷冷一笑。 第二天,齐寻意的车马也回来了,一路招摇,载满歌舞伎的车子不时传出莺声燕语,丝竹琵琶之声,迤逦满街,一派荒唐风流态度,路人齐齐侧目。 孟扶摇站在街边吃面条,挤在人群里看荒唐皇子的热闹,眼光却慢慢溜过那些载着杂耍歌舞伎的车子,无声一笑。 她的笑容在看见车队中间的宫轿时,微微淡了几分,那是裴瑗的轿子。 宫轿右侧,有一匹白色骏马陪侍在轿子之侧,孟扶摇开始没有注意,眼光一扫,眼神里立即露出一丝讥诮。 那马上,不是燕惊尘是谁? 这么殷勤,不知道迎出多少里,才接回了未婚妻,裴大郡主? 这几天她已经搞清楚了裴瑗的身份,仪安长公主和大将军裴世勋的娇女,裴世勋的妹妹早年入宫为妃,现在是齐寻意的母妃琳妃,裴瑗受封明成郡主,皇室都称她瑗郡主,仪安公主只此一女,最是娇宠。 孟扶摇静静看着深垂帘幕的轿子。 再看看轿子之侧,表情有点心不在焉的燕惊尘。 燕惊尘,你现在这位贵宾犬,可带得出去么? 没兴趣多看那两个人,孟扶摇头也不回转身回客栈,这客栈和酒楼是连在一起的,经过酒楼时,听见一群食客正在高声议论。 “听说没有?裴家最近对云家大肆攻击,在朝在野都撕破了脸皮,就这几天,就暗中派人砸了云家三家钱庄五家当铺七家绸缎庄,连允川城的田庄佃户倒佃,据说都是裴家砸了银子买动的,还串联了一批人在御前告状,啧啧,闹得凶!” “这两家不是明争暗斗好多年了吗,一直没闹出大动静,怎么突然搞了这么一出?” “听说是云家先下了暗手,不过具体做什么不知道……” “啊!话虽如此,但云家就这么被动挨打不还手?” “云家这几年大不如前,云老爷子原先掌管全部宫禁事务,那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可惜……得罪了人,所掌管的宫禁范围越来越少,最后竟然只管了个信宫,那还是个冷宫。” “得罪谁了?” 人群中夸夸其谈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以手指天不语。 众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孟扶摇笑笑,想市井有些消息,准确度还真的挺高。 她穿过人群,想上楼回房,不想刚到楼梯中断,忽听外面一阵大响。 随即,女子尖利的声音遥遥传来,还隔得很远,就已经盖过了酒楼里的喧嚣。 “喂,你别走!喂!” 酒楼里的人纷纷回首,便看见一条黑龙也似的旋风突然从长街那头卷过来,带着漫天的烟尘,撞得街道四周人仰马翻,路边小吃摊的馒头鸡蛋滚了一地,姚迅正在摊子上吃面条,一口面汤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便被撞飞,姚迅大怒着去抓,那旋风啪的砸下一锭银子,正正卡在姚迅张大的嘴中,将他的怒骂生生堵了回去。 姚迅赶紧伸手去扒银子,银子太大,卡在嘴里一时抠不出,好容易抠得有点松动,呼啦一声身后突然又卷来一道彩色旋风,碰的一下撞到他身上,他嘴里的银子顿时被撞出来,啪的一声带着粘嗒嗒的口水和半颗牙齿砸到地上,姚迅昏头涨脑的爬起来,便见那彩色旋风已经踩着一地馒头蛋黄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叫嚷,“喂!别跑!” 听见她叫,前面那黑色旋风停也不停,一路直奔酒楼而来,酒楼里的人眼见那人炮弹似的撞进来,生怕自己给撞扁,急忙纷纷起身避开,就见那道旋风呼一声撞开大门,停在了酒楼正中。 他一站定,飞扬的黑发和黑衣齐齐静落,先前的狂猛如飚,刹那间便转为渊渟岳峙,飞掠时似暴风,沉静时如磐石。 他刚刚站定,那彩色旋风也跟着到了,笑嘻嘻的在门口站了,手一招先凌空拖过一条长板凳,往门口一卡,自己往板凳上一坐,看那样子,像是生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多谢侍候 满堂酒客,齐齐扭头,然后“哗”的一声。 雅兰珠的大眼睛转向那个方向,随即危险的眯起。 姚迅怔怔张大嘴,半晌反应不过来,由于嘴张得时间过长,啪一声一大滴哈喇子滴了下来,姚迅下巴霍地一收,瞅瞅四周没人在意,赶紧讪讪抹了抹嘴,做了个“自求多福”的姿势,缩头溜开。 战北野却始终没回头。 他本就是胡乱一指,刚才进店惊鸿一瞥上方一处浅红衣角,确定是女人,是女人就成了,管她是谁。 至于那个被他钦点的倒霉女人会遇上什么麻烦事,他更不想管。 孟扶摇僵在楼梯中段,手抓着楼梯栏杆,笑得尴尬。 被那么多含义不明的眼光直愣愣盯着的感觉果然不太好受啊。 战北野,你这混蛋,光天化日的乱指什么。 雅兰珠的眼刀子飞了过来,刮骨般的将孟扶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孟扶摇今日没画丑妆,只简单的用姜汁涂得脸色微黄,眉眼还是出众的,雅兰珠看了半晌,嘴一撇道,“你胡弄我是吧,这明明就是个痨病鬼。” 战北野双手抱胸,向墙壁一靠,道,“那又如何,我喜欢就行。” “我杀了她!” “杀了她,你还是老二,填房。” 雅兰珠蹦起来,纤腰一扭手臂一甩,霍地从身后拔出一柄镶满七彩贝壳的小腰刀,她霍霍霍舞了一个刀花,雪亮刀尖反射阳光,逼人的亮。 她横刀指向战北野,大喝,“去!杀了你那第一个!挪出位置给我!” “喂,谁是他那啥第一个?” 清亮的女声突然从上方传来,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楼梯中段,见孟扶摇俯身栏杆上,脸色已经回复正常,正扬眉看着下方那两人。 “嗯?”战北野这回终于转身,大喇喇的看了孟扶摇一眼,不过那眼光也是一掠即过,毫不在意。 “他骗我?”雅兰珠盯着孟扶摇,目光一亮。 孟扶摇清脆的打了个响指,望向杀气腾腾的雅兰珠,“没啊。” 这回战北野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雅兰珠张大嘴,“啊?” “他好像是把我当第一个,”孟扶摇叹气,“可是那是他一厢情愿啊,姑娘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哪里看得上这个莽夫?” 战北野脸色黑如锅底,雅兰珠目中大放异光。 “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孟扶摇拍拍手,“这位公子,你虽然长得差强人意,脾气却不合我意,女人是要拿来爱护尊重的,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昭告对我的爱,你叫我还怎么嫁人?” 她不去看快要冒烟的战北野,很诚恳的鼓励雅兰珠,“珠珠,我们家乡有句话,烈男怕缠女,不要理会他说了什么,你只管你自己做了什么,去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雅兰珠嗨哟一声,很听话的扑上去了。 战北野呛啷一声,把刀拔出来了。 人群轰的一声,都兴奋地躲桌子后去了。 孟扶摇咻地一声,趁这一乱间,从楼梯上消失了。 “走,收拾包袱,走路。”孟扶摇一进门就吩咐姚迅,“快。” “孟姑娘你不是解决了那事吗?”姚迅愕然。 “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趁战北野被那丫头缠着,赶紧走。”孟扶摇利落的收拾东西,姚迅摇摇头道,“你是得罪战北野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孟扶摇停了手,奇怪的看他,“你不知道女人比男人难缠吗?男人嘛,相对度量总归要大些的,刚才那种情况,宁可气死战北野,也不能让那丫头盯上我,否则永无宁日。” 她三把两把将包袱背上肩,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结果跳进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里。 “咝”,孟扶摇揉脑袋,“这谁肌肉生这么强悍,铁似的。”一边抬头讨好的对肌肉的主人微笑,“麻烦您,借个道。” 上方,很高的高度,黑发飞舞的男子,用比头发更黑的眸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唇线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 孟扶摇的心抽了抽,无可奈何的想,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做什么都抢在人前面,不晓得轮到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抢? 战北野黑漆漆的眼珠不错眼的盯着她,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水囊,哗啦啦对着孟扶摇脸上便倒。 “喂喂你干什么?呜……”孟扶摇冷不防被浇个扑头盖脸,顿时大怒,伸掌就去拍战北野的手,战北野双指一夹,铁钳似的便叼住她手腕脉门,随即伸掌,极其不温柔的在她脸上一阵乱抹。 孟扶摇怒喝,“喂,你手干净不干净?喂,别碰我嘴,喂……” 战北野突然停了手。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年纪,清水洗去了那层伪装的姜黄,渐渐绽出脂玉般光洁莹润的白,那白上又隐隐透出淡淡的红,如朝霞映雪,眸光却澄净似月射寒江,两道秀致而英气的眉,飘飞欲举的飞扬开去,如九天玄女掌中飞起的丝带。 一霎间目光相对,少女颊上生出恼怒的嫣红,眼底光芒却越发的亮,胜似星辰,灼得战北野都怔了怔,只觉得这女子目光中自有威仪,下意识的松开手。 松完立即觉得不对,伸长手再一捞,这一捞便捞在了腰上,入手只觉得腰肢柔软里自有练武女子的柔韧力度,偏偏又细得惊人,令人明明是手扶了上去,却忍不住心一动。 这般一动,思绪便有些不集中,随即便觉得手底一滑,什么东西一颤,霍霍有声的缠了上来。 战北野身经百战,反应自然一流,下意识立掌便劈。 这一劈劈在软处,半空中黑色长影一荡,黛色纤细身影随着那条从腰上飞出的长鞭荡了出去,一个倒翻便翻到屋檐另一角,危危险险立在檐角的螭兽上,回眸向他一笑。 一笑间朗月清风。 随即头也不回电射而出,一边很随意的挥挥手, “多谢阁下侍候本姑娘洗脸,赏钱请找后面那位支取。” 战北野怔一怔,下意识回头,便见姚迅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从另一面的窗户一闪即逝。 调虎离山之计? 战北野不上当,立回头找孟扶摇,可惜孟扶摇早蹿得远了,背着个小包袱,一起一落登萍渡水般,从屋檐的大海上消失成流星般的一小点。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金蝉脱壳 孟扶摇满头金钗,一身珠翠,着一件造型嘻哈风的洞洞装,僵坐在征服者战某人的身边。 战王爷今日英俊得令人发指,团龙王袍黄金冠,映衬得乌黑眉目逼人生光,一般男人穿起来很艳俗的绯色,穿到他身上就是令人觉得眼前一亮,不得不慨叹下衣服也是看人穿的,从不会辜负好色相和好身材。 今日是太渊皇帝齐皓正寿,午时在庆云殿开寿宴十六席,由本国文武高官做陪,专程招待各国庆寿使臣,太渊皇帝好像身体不佳,只在午时正出来一会儿,对着众使臣举了举杯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儿便摆驾离开了,留下其他人继续享用宫宴。 天煞是第一大国,出使的又是皇弟殿下,因此位次最尊,而品貌气质非凡的战北野,自然是众人目光洗礼的对象。 作为优秀的战王爷的女伴,孟扶摇知道自己必然有幸被观摩,于是姜汁脸、满头钗、渔网装齐齐上阵,十个手指各套戒指两个,手臂上黄金手环一边一打,一路走过来叮叮当当,特意挑选的香粉是夜市上一个铜子一盒的,芳香袭人,经过哪里,哪里喷嚏打成一片。 孟扶摇的渔网装更是拉风,一件好好的湘妃紫百褶金蝶长裙,被她把所有的蝴蝶都给挖了去,只留下一个个蝶形空洞,透出里面白色的布裙。 要不是害怕被太渊御林军以亵渎皇室为名拖出去暴打,孟扶摇原本是打算内衣外穿的。 庆云殿金碧辉煌,孟扶摇五颜六色,诸使臣面色发紫,战北野若无其事。 孟扶摇等皇帝一走,立即招手呼唤宫人,“waiter!” Waiter茫然不知应对,孟扶摇顶着一头厌弃和愕然的眼光,义正词严的要求,“给我来份鲞鱼!” 满殿里顿时哄然一声,窃语声响成一片,鲞鱼就是臭咸鱼,十分下贱的食物,七国下等百姓苦力才吃的东西,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不屑于提起,更何况现在是在太渊皇帝国寿的庄严场合。 太渊司仪官面色青黑的盯着战北野,战北野一杯酒搁在唇边,毫不停顿的一饮而尽,重重将酒杯一搁,长眉一挑目光一扫,锋锐之气立刻如刃逼来,“大人看着本王做什么?堂堂太渊,连一条鲞鱼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 司仪被战北野这么一扫,只觉得被铁木撞上般心头一跳,立时背上出了层冷汗,这才想起这位王爷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名声,据说和他封地接壤的摩罗族,这些年被他打怕了,战北野瞪瞪眼也能让他们吓得尿裤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何况战北野这话说得又刻薄,传出去着实难听,赶紧一叠声的命令宫人出宫采买那臭鱼去。 鲞鱼送上来,金盘银盏配着发黑的鱼实在不搭调,御厨特意洒上香料,还是不能阻止那臭气强大的穿透力,殿两侧的贵宾们纷纷皱眉捂鼻扭身,屁股底下像安了针毡,怎么也坐不稳。 孟扶摇左右开弓大嚼特嚼,不住让战北野,“来,来一块,下里巴人的食物,有时反而有真味,不是你们这种没机会的皇子皇孙,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吃。” 战北野盯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七章 狭路相逢 半个时辰后,孟扶摇裙子扎在腰上,鬼鬼祟祟翻出了大净房的天窗。 就在刚才,厕所内,马桶旁,孟扶摇对着仅有的两位观众,哭诉了一个“苦情女寻夫万里却被逼王府做妾,身有孕饱受王爷摧残将被堕胎”的凄切动人可歌可泣催泪无数的爱情故事,孟扶摇将这个故事演绎得十分到位,感情饱满叙述生动,情节细致刻画入微,将丈夫失踪的悲、带孕跋涉的苦、被掳入王府的惨、恶劣男主的虐、可怜小妾的痛表现得淋漓尽致,导致此故事的两位聆听者热泪涟涟,立即自告奋勇要助她脱离魔爪。 于是一位宫女代替她坐上了恭桶,另一个则坦然出门回复前来催促的战北野,“夫人肚子不好,稍候便来。” 听过那出狗血大戏的宫女,面对家庭施暴案的男主角,那眼神和语气自然有些诡异,男主角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人家的敌意从何而来,却想不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冠上了“强夺民女,勒逼堕胎”的绝世衰人名号了。 败坏他人名誉的孟扶摇,自然毫无忏悔的自觉,从后窗爬出后,一路快奔,见人就躲,见门就钻,很快脱离了庆云殿范围,然而走了一大截子之后,孟扶摇发现转来转去,所有的宫殿都差不多,正门却找不着在哪。 她迷路了。 眼看着面前一座空置的宫苑,孟扶摇蹲在地上揪头发,暗骂太渊皇宫不按规矩办事,以她前世学历史和考古的经验,皇城三重,以正殿为轴心,沿着庆云殿直线向外走,就能走出宫门,然而现在看来,她好像走到内宫来了。 她现在穿的是宫女衣服,那两个宫女在净房内有备换衣裳,借她穿了一套,一时倒没什么人盘问,孟扶摇正打算找个地位低的小太监问问路,忽闻见一股熟悉的幽香,自一处回廊拐角迤逦而来。 这香气十分熟悉,像是牡丹混合芍药,再加上上好的冰片制成,孟扶摇仔细嗅了嗅,脸色忽然变了。 这好像是裴瑗常用的香气! 孟扶摇暗叫不好,转身就想避开,身后环佩叮当,回廊拐角转出一个红衣人影来,身侧还有一个人,那人边走边笑道,“郡主要去信宫,老奴给您带路。” “不必了。”果然是裴瑗冷而傲慢的语气,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森然和肃杀,她淡淡道,“不劳金总管亲自去,叫个宫女也就成了。” 孟扶摇心中暗暗叫苦,僵着背试图将自己隐入一丛花木后,刚动了动身子,身后金总管已经大声呼喝道,“喂,你过来!” 孟扶摇定在原地,一霎间心底转过千万个念头,逃,还是不逃?逃的话,自己真气已经被战北野那个天杀的封住,根本跑不远,不逃,被裴瑗认出来,她见自己没死,立即就会猜出来脸上的毁容是她干的,到时候,她想好好的死只怕都不容易。 孟扶摇磨了磨牙,暗恨自己干嘛要现在逃出来,战北野虽然禁锢她自由,但最起码不会伤她性命,现在好了,小命难保。 这么一犹豫,看在裴瑗眼底,已经引起了她的怒火,面纱外双目一冷,寒声道,“金公公,你手下这些宫人们,越发没个规矩,连你这内廷总管呼唤,也敢不理。” 金公公在郡主面前失了面子,也是勃然大怒,脚一跺尖声道,“那小蹄子,你哪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自己去敬事房领三十杖!” 叫我去挨杖? 孟扶摇一听大喜,赶紧躬躬身应了,拔腿就要走,还没迈出两步,忽听身后裴瑗冷冷道,“慢着。” 孟扶摇无奈站定,指尖扣进掌心,掌心里微微渗出汗来。 裴瑗突然不再说话,四周沉静下来,一双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背后,刀子般劈开一切伪装,将她穿肉搜骨的探索了个遍。 孟扶摇背心里,也渐渐浸出汗来。 也不知道是那目光的冷,还是因为深秋的风如此的凉,一层层的寒意无声潜入,孟扶摇只觉得背心里似有蛇爬动般,湿冷里带着毒液般的腥气。 身后,裴瑗突然笑了一下,随即对金公公道:“金总管,这宫女看来有几分愚钝,又不懂规矩,但倒也不至于杖责,就让她将功赎罪,侍候我一场,你且办你的事去,今儿陛下寿辰,等下要从乾安宫起驾赴宴,少了你不成。” “郡主慈心,老奴自然依您。”金公公谄笑着退了下去,这一处废置宫苑内,只剩下裴瑗和孟扶摇两人。 孟扶摇吸一口气,摆出一脸的谄笑,回过身来。 一句“见过郡主”还滚在舌尖未及出口,对面,裴瑗双手负在身后,脚步微提,如浮云般飘了过来。 孟扶摇一看她连师门“飞云渡”身法都用上了,心顿时沉了沉。 果然,裴瑗在她身前站定,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底却寒光暗隐,如隐藏在乌云之后,即将穿透苍穹的闪电。 她微微偏头,字眼咬在舌尖,一字字的,轻快而又锋利的道: “孟、扶、摇。” 推荐好友漫天花雨新文《步步生魅》,女强类穿越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八章 嫁祸栽赃(二更) 手指在袖内无声的搓了搓,将指尖汗水搓掉,孟扶摇坦然转身,看着裴瑗杀气毕露的眼睛,笑了笑,道,“裴、瑗、” “果然是你。”裴瑗目光刷子似的将她浑身一刷,森然道,“我看着这身形就觉得熟悉……孟扶摇,你没死。” “你没死我怎么敢死?”孟扶摇笑,“我还没来得及报仇呢。” 裴瑗本已跨前一步,听见这话反倒顿了顿,想了想,冷笑道,“你装什么蒜?你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我脸上的伤,你敢说不是你的杰作?”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孟扶摇不退反进也跨前一步,目光一抬直直射入裴瑗眼底,她清亮的眼神在裴瑗杀气森凉的目光面前毫无退避,“我倒真的很希望你脸上那精彩的伤疤是我的杰作,瞧那叉叉,画得真是大快人心。” “你!”裴瑗浑身微微颤抖,面纱里齿缝格格作响,然而目中的疑惑之色却越发的浓,孟扶摇出奇的坦然,倒令生性多疑的裴瑗举棋不定,她咬牙沉思半晌,突然目光一厉,疾声道,“不对!你落崖之后我们没有再相遇,而我现在面纱遮面,你怎么知道我脸上是个叉?” 孟扶摇等的就是这一句,脸上却露出失口慌张的神情,退后一步不语,裴瑗此时怎肯干休,快步逼前,“说!你怎么知道的!” 孟扶摇手笼在袖子里,偏头看了看她,突然道,“喂,裴瑗,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我出手杀了你?” 裴瑗心急之下失态,被孟扶摇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她武功在自己之上,犹豫了一下,微微后挪一步,冷笑道,“若是在别的地方,我倒要小心你,可惜现在是在太渊皇宫,三十步外,便是值守的御林军,我一个招呼,你就会化成肉泥,孟扶摇,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孟扶摇双手抱臂,闲闲往廊柱上一倚,“来吧,捣我成肉泥吧,或者就像你上次一样,不动声色的杀了我吧,然后,恭喜你,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毁你一生的真正仇人是谁了。” “我的真正仇人就是你。”裴瑗目光闪烁,上下看着孟扶摇,“在我面前,你还是别白费心思玩花招。” 孟扶摇斜眼看看她,忽然笑了,一挺腰站直身,轻佻的勾勾手指,“裴瑗,你其实在疑惑是么?要不你早动手了,用的着还在废话?你不是笨人,你自然知道那晚我本就重伤在身,就算落崖侥幸不死,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功力去刺杀你,对不对?” 裴瑗目光一缩,这正是她心中疑虑之处,然而那晚她结仇的只有孟扶摇一个,随即她便被重创,如果不是她,哪里还有这么巧的事? “实话和你说,”孟扶摇时刻观察着她的表情,早已看出她的心思,笑得越发无所谓,“那晚我被人救了,而救我的那个人本就是你的敌人,救我是顺带的,杀你是必须的。” “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之后让你杀了我?”孟扶摇靠着廊柱,大力摇头,“裴瑗,你当我和你一样,脑容量不足?” 裴瑗听不懂孟扶摇说什么,直觉不是好话,双眉一竖,怒道,“我先擒下你!” 孟扶摇手一摊。 “来,来啊,你相信不相信,在你呼唤护卫那一刻,我绝对来得及帮你再画一对叉。” 裴瑗的声音欲待出口突然定住,她张了张嘴,一霎那间突然犹豫。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九章 一触即发 声音传来,裴瑗面色一变,孟扶摇暗叫不好。 该死的战北野,怎么偏偏这个时辰出现?一句话就戳穿了她苦心经营的骗局。 孟扶摇连思考都没有,脚步一滑就要逃窜。 可惜裴瑗反应也不差,战北野话声入耳,她目中顿时窜起满溢杀气的野火,手一伸,十指指甲如十柄匕首霍然弹开,风声呼啸,插向孟扶摇双肩。 于此同时她厉喝,“你敢骗我!来人!” 喝声里,她的身影卷成一道红色的旋风,金步摇在半空中闪烁成一道逼目的金光,丁玲之声不绝,一地花叶被她的劲风带起,悬空一散,再一收,瞬间化为深紫橘黄的粉末,悠悠散落。 “噗嗤。” 长而尖锐的十指指甲,深深CHA进孟扶摇肩窝,鲜血飞溅,裴瑗目中凶光一闪,手指用力向后便拖,大有借这一插,剖开孟扶摇背脊之势。 孟扶摇闷声不吭,身子一矮双腿向前一跪,滑地三尺,生生将裴瑗十指拔离。 裴瑗怎肯罢休,上前一步,双手抓向她天灵,身后忽有怒喝霹雳般响起,“放开!” 一道黑红相间的人影,快得令人看不清轮廓卷掠而至,人未到手中金光一闪,一柄细剑带着沉重的风声悍然上挥,极其准确的架住了裴瑗的杀手。 裴瑗被那杵上劲气震得倒翻一个筋斗,落在三丈外,不住冷笑。 大批卫士涌了上来,刀出鞘箭在弦,乌黑的箭尖酷厉的瞄准了战北野。 裴瑗尖喝,“此人闯宫谋刺!给我擒下!” 战北野立于当地,黑袍怒卷,衣角赤红火焰似将腾飞而起,周身煞气若刀锋出鞘,灼然逼人,但那也不及他眉目之间惊人的怒气,碧空下他幽黑眼瞳如深海乌铁,带着火花撞向红衣跋扈的裴瑗。 “谁敢动我!” 这一声里带了沛然的真气,震得花木瑟瑟,绿叶离枝,冲在最前面的侍卫手臂一阵酸软,有些功力弱的,手指一松,弓箭武器都应声落地。 裴瑗面色变了一变,此时她才定下心来仔细看了看战北野,对方衣着气度明显身份不低,再联想到今日皇帝寿辰大宴宾客之事,不由暗暗皱了皱眉,伸手止住了侍卫的动作。 她这里萌生退意,战北野却不肯干休,他在净房外等了很久,渐渐发觉不对,不顾阻拦的宫女,一脚踢飞了女净房的门,一眼看见假扮孟扶摇的宫女从恭桶上惶然跳起,顿时知道自己被那丫头给糊弄了,当下忍着怒气去找孟扶摇,他对宫中路线也不熟悉,今日太渊皇宫的布防似乎也有些异常,一路乱走,看见孟扶摇方自一喜,还没来得及逮到她,便见有人对她下了杀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章 拔剑相逼 “慢着!” 随着喝声,远处飞快掠来两名男子,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穿着禁卫统领服饰,另一人浓眉重髯,锦袍华服。 裴瑗看见后一人是自己的未来公公,都尉燕烈,脸色一变,急忙撕下一截衣袖挡住了脸。 喝声是先前一人发出,他驰到近前,皱眉喝道,“都收起来!胡闹什么!” 侍卫们见顶头上司发话,都讪讪收起武器,裴瑗双眉一挑,缓缓转身,森然道,“铁大统领,你是在责怪我胡闹么?” “不敢。”禁卫副统领铁苍漠不卑不亢的躬身,音节铿锵,“郡主驱策,不敢不从,只是郡主下令我属下刀枪所指的人,不是属下能动得的,请郡主看在我等性命也是命的份上,稍敛怒气。” “他?”裴瑗转身,斜斜瞟着战北野,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他算个什么东西?” 铁苍漠微低着头,轻轻皱眉,语气却依旧平静,“郡主,这是天煞国烈王殿下,是陛下的贵客,您失礼了。” “你——”裴瑗被他堵得呛了一呛,有心发怒,却又犹豫了下,此人为人耿直,更是太渊皇宫第一高手,极有原则,得罪了他,难免不好下台。 一转眼看见燕烈已经过来,这是她未来公公,裴瑗不愿在他面前肆意发怒,忍了忍气,怒瞪铁苍漠一眼,过去给燕烈见礼。 燕烈目光在她裹得紧紧的面罩上掠过,随即掉开眼光,立于原地微笑捋须,受了裴瑗的礼,裴瑗直起腰,素来高傲的她并不因为这不合身份的一礼而不快,反而露出一丝笑意,燕家老爷子受她的礼,岂不是板上钉钉的承认了她这个儿媳妇? 燕烈注视着她,和声笑道,“郡主,今日陛下圣寿,莫要在等闲事上纠缠,误了大事可不妥当。” 他语气平静,笑容却若有深意,大事两个字,咬得尤其重上几分。 裴瑗听得心中一跳,这才想起此来目的,她皱皱眉,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看见孟扶摇就忘记了正事,这一想才想起,好像刚才一直没听见孟扶摇发出声音? 刚才好像看见她一个翻滚滚到阶下花木后,便没再出现过,随即和战北野对峙,铁苍漠赶来,一番言语交锋,倒将这个女人忘记了。 战北野此时也想起孟扶摇,冷哼一声顺着先前孟扶摇一路滚下的血迹转过花丛,浓眉突然一挑。 花丛后血迹斑斑犹在,哪有孟扶摇人影? 身后一声冷哼,裴瑗一阵风似的卷过来,看见孟扶摇踪影全无,脸色十分难看,恨恨道,“有我在,你逃不了多远!” 战北野霍然转身,他动作过猛,带得衣袂一甩,啪的甩在裴瑗脸上,裴瑗只觉得脸上如被铁板扫过,竟至眼前一黑,听得战北野语气森冷如冰,“我警告你,还有九个洞,本王看见一次追讨一次,你再敢动她一根指头,我在你全身戳一百个窟窿,本王不杀女人,但可以为你破例!” 他一拂袖,厉声道,“本王现在没空和你啰嗦,这帐,记着!” 裴瑗捂着脸抬起头来,刚要反唇相讥,战北野那再次一拂袖又是一阵罡风,啪的击在她右脸,打得她一个踉跄,而战北野身形一闪,已经去得远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一章 宫变前夕 孟扶摇低头,看看颈间寒光闪耀的长剑,又看看对面少年苍白的脸,半晌,笑了。 “同志,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尤其,当你其实根本无力施展暴力的时候。” 她微笑着,轻轻推开剑尖,那原本磐石般稳定的剑,居然被她当真一推就开,而剑光一荡的那一霎,少年突然无声的倒了下去。 孟扶摇毫不意外的一伸手,接住了他落下的身体。 “唉,”她叹气,“明明伤重,还逞什么能呢?” 借着镜面的微光打量少年,他双目紧闭眉峰蹙起,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额间渗出细细的汗,无声滚入鬓发间,那黑发因此更黑,衬得神色如雪。 孟扶摇摇摇头,毫不客气一把撕开他衣襟,果然见他胸口有一处草草包扎的伤口,孟扶摇皱着眉把那布带解开,立时浓厚的血腥气冲入鼻端,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伤痕,像是宽刃的利器造成,微见青蓝色,显见有毒,伤口附近还有一道擦伤,带着烟火熏燎的痕迹,虽然不重,却看得孟扶摇目光一缩。 火枪。 记得元昭诩曾经说过,整个太渊,只有一支火枪队,装备了五洲大陆目前最先进的武器火枪,一直掌握在皇太子齐远京手中,掌管这支火枪队的是太子亲信,如今这少年明明对齐寻意麾下燕裴两家有敌意,应该是太子的人,为何会受太子属下火枪队的伤? 不过现在不是疑问的时候,孟扶摇抿着嘴,从袖囊里取出一个小瓶,有点可惜的看了看,小心的倒出一颗紫色药丸,喂进了少年的口中。 喂完越想越不甘心,啪的一拍少年的脸,将那药丸打下他的咽喉,那手势,明显超过必要的力度。 没办法,心痛啊,瓶子里是死老道士给的“九转还魂丹”,死老道士吹嘘说可生死人肉白骨,除了当年天下第一的帝梵天的“武功冢”里的宝贝,其他什么都比不上,如今给了这个连朋友都不算的家伙,实在心疼得很。 药丸服下,没多久少年的呼吸便舒畅了许多,孟扶摇把了把他的脉,知道虽然不能将毒除尽,但已经可以保住他的命,当下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出口准备离开。 她在四壁敲敲打打,这种“镜关”其实是一种阵法,利用的是反射和折射的原理,敲了一阵,手底声音突然一变,不再沉闷,变得清脆明亮,孟扶摇心一喜,正要去推,忽听身后有人道,“如果你想被箭射成刺猬,你就推吧。” 孟扶摇转身,看着地下半坐起的少年,挑挑眉,“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手搁在膝上,低眉垂目试探着自己体内的气息,听见孟扶摇说话他抬起头,幽瞳里微光一闪,那眼睛深邃而美丽,仿佛隔着雾气看见明月碧海之上冉冉升起无数渔火,迷蒙幽远,不可捉摸。 他的容颜说到底只算清秀悦目,这双眼睛却令人惊艳,看着那样的眼睛,就像坐于黄昏花丛之中,看前方河流河灯盏盏顺水漂流,清冷中有种宿命的安宁。 孟扶摇有些失神,想着这样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去练那疯狂而诡异的“幽瞳“? 还没想清楚,便听得那人淡淡答,“如果可以,我还希望我的刀能架在你脖子上。” 孟扶摇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半晌道,“好吧,你说,要我做什么?” “齐王今日带了杂耍班子进宫献艺,今晚酉时乾安宫家宴上给太渊皇帝祝寿,届时将在席上刺杀太子,逼老皇退位,与此同时,齐王的爪牙燕家和裴家也会动手,燕家借宴请外国使臣之机,调动宫内侍卫关防,裴家会指挥五万京军攻打宫城,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齐寻意发动之前,通知皇太子。” “你从哪知道这些最上层的隐秘?”孟扶摇好奇的看他。 “有人告诉我。”少年的嘴立刻抿得很紧,看样子不打算再说。 孟扶摇仰头想了想,道,“好。”她笑得无畏,也有点小得意,“哎,让裴瑗不爽的事,我都想做做看,何况今日这宫中,我不和你一起想办法,也很难从裴家掌中逃走。” 少年微微皱眉,心事重重,“先前我赶去信宫给我们家主报信,想让家主通知太子,不想在仪门外遭遇太子的火枪队,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已背叛主人,否则……” “否则你不会受伤,被迫在这里躲藏,还要抓我帮忙?”孟扶摇瞟他一眼,“你是云家的人?” “云痕,云家养子。”他答得简单。 孟扶摇转转眼珠,想着云家和裴家交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昭诩和自己栽赃嫁祸干的好事,不由有点心虚,赶紧转话题。 “齐寻意好本事啊,”孟扶摇弹弹手中云痕给他的宫禁方位图,“他不是不掌兵的皇子么?哪来的掌控局势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云痕眼神中有思索之色,“我只怀疑齐寻意背后有人相助。” “谁?” 云痕又是一阵思索,半晌,才缓慢而凝重的答: “长孙无极。”今天还有一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二章 宫变前夕(二更) 孟扶摇惊愕的挑眉,“他一个别国太子,管太渊的事做啥?” “轩辕国这两年整兵秣马,有扩张版图的打算,”云痕冷然道,“但是和它相邻的天煞国有战北野在,手下败将的轩辕不敢动天煞,目标很有可能是无极国,而要偷袭无极,必须从太渊借道,直击无极国边境,目前太渊皇太子妃是轩辕国的公主,所以,长孙无极一定很愿意看见皇太子换人来做。” “换了皇太子,就一定对无极国没野心?”孟扶摇撇嘴,“都说长孙无极智慧天人,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长孙无极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云痕摇摇头,“如果是他,他一定有别的打算。” “你说得这人好神。”孟扶摇目光闪了闪,忽然问,“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云痕摇摇头,“听说很丑,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孟扶摇哦了一声,摇摇头站起,道,“走吧。” 外间日光射进,一束刺目光线被微凸的镜面凝聚,化为白色光柱,照在那方空心的墙面上,墙上渐渐显出浮雕的花纹,孟扶摇过去,手指顺着纹路顺时针绕了一圈。 墙面传来轧轧声响,一扇暗门缓缓开启。 门开了,没有飞箭射出,孟扶摇刚松了口气,忽然黑光连闪,数柄长枪如毒蛇般,直直从门外捅进,直袭她面门! 孟扶摇直觉往后便倒,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云痕,自己一让,他便成了首当其冲。 这一犹豫,先机尽失,长枪已到面门。 风声呼啸,激得人眼睛酸痛。 “咔嚓!” 身后忽有人游鱼般一转,一步便抢上前,双臂一张再一夹,便将长枪齐齐夹在腋下,身子一转长枪霍霍横扫出去,噼里啪啦打在人身,立时响起几声惊呼。 出手的自然是云痕,他一招间扫倒埋伏者再不犹豫,滑步上前,身影如魅,卡住一人脖子便是一扭,咔嚓声未尽他已滑到了下一人身侧,又是一卡一扭,瘆人声响不断响起,听得人心底发凉,剩下一人何曾见过这般狠辣的杀人手法,早已吓呆,眼见人快死光了才反应过来,发一声喊便要逃。 云痕冷笑,横剑一掣,掣飞灿烂流金的日光,单手一投,一剑穿喉! 那人咽喉鲜血泼辣辣的洒出来,犹自惯性的前奔几步,才痉挛着缓缓倒地。 云痕剑气一收,拄剑喘息,孟扶摇怔怔的看着他,这少年武功并非绝顶,但是杀人之利落精准可谓登峰造极,移步换位行云流水,杀人夺命须臾之间,简直杀成了艺术。 连杀数人,云痕也已力竭,拄剑不住喘息,有细微水声滴落,在手背上溅开艳红的痕迹,白红相映,惊心的刺目。 孟扶摇快步过去,皱眉看了看,“你伤口裂开了。” 云痕直起身,他苍白的面色上突然涌起了点红晕,声音也有点嘶哑,“不妨,快走!” 孟扶摇自然明白他急切的原因,这里既然埋伏了有人,说明他先前闯火枪队的事已经有人告诉了齐寻意,宫中警戒已经加强,不会任他们安全到达乾安宫。 “我们这样过不去的,”孟扶摇摇头,“云痕,你应当看得出来我真气被锁,而你重伤在身,我们两个现下的状况,根本走不出几步远,所以与其冒着生死危险去闯重兵看守的乾安宫,不如想办法让皇太子自己出乾安宫。” 云痕目光一亮,随即皱眉,“陛下圣寿,太子当恭奉在侧,这个时辰,他是不能出宫的。” “假如,有人造反呢?”孟扶摇笑得悠然,“按照惯例,这该谁处理呢?” 云痕霍然转首,连声音都变了,“你的意思?” “我说,造反。”孟扶摇一字字道,“抢在齐寻意之前造反,惊动太子,逼他出宫!” 太渊皇朝圣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太渊皇帝圣寿之日,太渊都城爆发了一场奇特的内乱,史称“燕京之乱”。 然而,五洲大陆史学家却私下将之称为“双反之乱”。 这是一次十分奇异的事变,短短一夜之内,份属敌对阵营的两大势力,突然先后造反作乱,燕京皇城内,一日遭受了两次洗劫。 一刻钟前流过天街的鲜血,一刻钟后被另一批人的鲜血再次洗了一遍。 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一天之内,一个皇室被反了两次。 这次奇异的事变,看起来完全是太渊皇太子和齐王之间的储位之争,没有人知道,“双反”之乱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微笑启唇的一个想法,提前引发了皇储之争,撬动了整个太渊皇朝的根基,更影响深远,牵连广阔,隐隐改变了五洲大陆最终的政治格局。 彼时,她还是小人物,在七国风云人物谱中,毫无跻身在内的可能。 然而,当鸾凤展翼于太渊之域,卷掠惊动七国之大风,未来一代奇女子波澜壮阔的传奇史诗,终将由此开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 夜幕降临,沉沉罩于皇城上空,今夜微星淡月,层云翻滚,毫无秋日舒爽之气。 天色不好,太渊皇城却越发显出璀璨华美来,满宫都飘满彩带宫灯,所有的树上都绑了锦绸,每隔三步便是一盆怒放的皇菊,上悬一色深红的宫盏,晕红的光芒照得花色更形艳丽,五色迷离炫花人眼。 乾安宫殿前水亭上,玉带浮桥,碧波生漪,满池里飘着红莲灯,亭顶上悬着夜明珠,案几上干鲜果品水陆珍馐多已齐备,只等酉时皇帝上完香便就席。 诸皇子此时都已到了乾安宫,在侧殿等候陛下驾到,彼此之间谈笑风生,和乐融融,一派天家敦睦景象。 齐王寻意斜斜倚着靠椅,拈起只葡萄慢慢的吃,一边吃一边斜眼看看琉璃瓶里的沙漏。 此时,申时方过。 离乾安宫有段距离的西六宫,相比正殿显得冷清许多,老皇妃嫔不多,宫阙很多空置,黑沉沉的不起灯火,虽然也应景的做了装饰,总透着几分陈黯凄清,风将檐下挂着的彩灯吹得飘摇,那点红色光晕浸润在暗夜里,看起来凄艳如血。 却有一对黑影,匆匆往信宫方向前行,看服饰是一对太监宫女。 那两人行色匆匆,常常在侍卫队伍经过时,闪躲进各处角落,两人身形轻巧,一路过来倒没惊动什么。 行到宣德殿前时,两人停住了脚步。 前方,过了前朝老太妃居住的宣德殿,就是冷宫信宫,过了信宫永巷,就是皇城西门,俗称“死门”,因为幽禁而死的妃嫔,以及犯事被打死的宫中婢仆,死后的尸首都从这个门拖出去,传说永巷长年不见日光,阴风惨惨,所以很少有人经过这里。 然而,今天却不同了。 宣德殿和信宫之间的宫墙前,兵戈如林,铁甲生光,一队队侍卫如黑蛇般盘踞在窄巷之间,川流不息的来回巡视,看守得密不透风,连只老鼠都钻不过去。 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忧虑之色。 信宫宫墙就在前方,可这短短数十米距离,如今却成天堑,连飞渡都不可能。 云痕焦心的抬起头,望了望层云密布的天色,南方十月尚有夏意,风雨欲来的时辰,连风都刮得低沉压抑,那样潮湿的风打在脸上,似乎紧攥住就能攥出水来。 还有三刻钟,便是皇室家宴。 云痕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前方,那些侍卫们奔流不息的脚步,在他眼底渐渐幻化,一些深潜于记忆里的画面,渡过多年岁月,渡过忘川,再次奔来眼前。 ……也是杂乱的腿,晃过他高仰的视角,那些匆匆的腿,在他眼前踏出漠然的脚步,他喘息着,伸出手,试图抓住可以依靠的东西,却被不知谁的靴子踩住,他疼痛的仰起头,那靴子却,缓缓,一碾。 又或是那夜的乱葬岗,夜枭从林端树梢上飞过,羽翼擦着瑟瑟的树叶,发出细碎如鬼泣的SHEN吟,他趴在潮湿的地上,看见雪亮的铁铲,被翻出的带血的泥土溅飞落在他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看不清那坑里的…… 云痕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那些沉在岁月深处的梦魇,何时才能寻到最后的救赎? 一点星火在眼底飞旋,如烈焰炸开,云痕突然紧了紧腰间的剑,一步便要跨出,却突然被人拉住。 回首,云痕盯着拉住他的孟扶摇,冷冷甩开她的手,他目光里星火旋转跳跃,似乎随时都将飞越而出。 孟扶摇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森冷锋利目色惊得一怔,她见云痕好像有单挑的冲动,赶紧拉住他,好心不想他送死,他干啥还这么愤怒? 扁扁嘴,孟扶摇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他吵架,只是快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转过身去。 云痕目中闪过疑惑之色,但看见孟扶摇的笃定神情,还是依言而行。 孟扶摇退后一步,悄悄从身边一株花树上削下一截树枝,握在手中,仔细削了削,做成某长圆状物事,掂在掌中看了看,随即很猥琐的揣在袖中。 天色暗淡,可也遮不住她脸上忽然闪过的一抹可疑的薄红。 那东西握在掌心,圆而粗而长,糙糙的磨着手指,孟扶摇的脸色阵阵发烫,扯着嘴角,无奈的一笑。 靠,真是一时冲动搅入浑水,老娘这辈子的清誉,就葬送在这见鬼的太渊皇宫里喽。 申时,二刻。 明烛高烧的乾安殿内。 齐寻意正在大谈淮左第一杂耍班“武家班”的高超技艺,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他微笑着对皇太子伸手一引,皇太子很配合的凑过头去,齐寻意低低道,“太子,那班子里有位娟娟姑娘,还是个黄花,腰肢如绵姿容无双,着实*,*……” 皇太子“哦?”了一声,也轻声道,“既然是黄花,三弟又怎么知道她‘腰肢如绵’的?莫不是……” 兄弟俩对望一眼,俱都哈哈一笑。 申时二刻,乾安殿值戍房。 禁卫铁副统领正准备出门巡查,门帘一掀,他的顶头上司,都尉燕烈进了门。 “老夫和你一起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四章 “野”鸳鸯 同一个时辰,申时,二刻。 宣德殿副都总管太监劳安从殿中走出,探头望了望远处繁华胜景,捶了捶腰,蹒跚的向殿后自己房内走去,他这里是西六宫所在,偏僻幽静,接近冷宫信宫,是以今日纵然是宫中盛事,也和他无关,年近七十的老太监瘪瘪嘴,一摇三晃的回房。 路过一处僻静的回廊,老太监突然停了脚步。 前方,一对男女,各着太监和宫女服饰,正闪过一座假山。 “谁!” 巡行过宣德殿的侍卫在门外停下脚步,关注的看过来。 那对男女惊慌的转过身来,陌生的眉眼,宫女脸色姜黄里透出微红,忸怩慌张着将手往后缩。 老太监人老眼不老,瞅见那女子手里一个圆柱状物事,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又是一出假凤虚凰的好戏儿。 砸砸嘴,老家伙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的“对食”翠环,不由猥琐的嘿嘿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那对赶紧走,又对侍卫摆摆手。 侍卫掉了个方向离开。 那两个低着头,却磨蹭着不走,老太监负手走了几步,诧异的转过身来,“嗯”?了一声。 “公公救救我们!”那宫女突然扑前,声音哽咽,老太监眯眼看着她,眉头皱起。 “公公……我们是信宫的宫人……现下……现下不敢回去了……”那宫女抬起头来,脸色虽然微黄,眉眼却秀丽,含泪的神情楚楚动人,一线娥眉,飘逸扬起,于是纵然是哀婉的神情,也带点顾盼神飞之气。 老太监可惜的看着她,觉得这姑娘就是肤色不好,一看就出身微寒,难以出头,不然这等人才,妃子也做得了,用得着呆在冷宫和太监做假夫妻?这么一想便有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恻隐之心,犹豫的望了望对面。 那里,士兵来往不休,盘查很紧,难怪这一对野鸳鸯不敢回宫,自己作为副总管太监,倒确实可以为他们遮掩一下,只是凭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冒险呢? 老太监拢着袖子,老眼昏花,神态迷糊,望天。 云痕和孟扶摇对望一眼,孟扶摇挑眉,用下巴对云痕点了点,云痕皱眉,从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孟扶摇立即捣他腰眼,下手很狠,云痕无奈,从怀里摸出一个袋子,递给孟扶摇。 孟扶摇眉开眼笑接过来,双手奉给老太监,低声道,“公公辛苦,一点心意。” 老太监直着腰,将袖子对孟扶摇摆了摆,孟扶摇立即聪明地将沉甸甸的袋子塞进他袖囊,老太监赞赏的看了孟扶摇一眼,又瞟了云痕一眼,笑道,“你这木头倒好艳福。”目光猥亵地在孟扶摇掌中那物事扫了扫,示意两人在侧殿各取个盘子端了,跟他走。 云痕沉着脸,将盘子捏得很紧,目光瞟见孟扶摇正将那圆柱状物体往怀里塞,脸上不禁一阵发红,好在夜色深浓,无人发现。 孟扶摇讪讪的咳了咳,仰头看天,再次把这笔帐记在了战北野身上——要不是你锁我真气,我用得着连这道具都用上么? 老太监劳安刚带着孟扶摇和云痕迈出宣德殿往信宫方向走,立即便有披甲侍卫上前来,眼光在三人身上一瞄,看出来他是认得劳安的,微微笑了笑,问,“公公这么晚了,去哪?” “喏,”劳安下巴对着信宫抬了抬,眼神里透着不耐,“那宫里的沈采女,又闹毛病,说是感了风寒,打发了人来和我要棉布做冬衣。” “那点子事,值得劳动公公亲自跑一趟?”对方眼神锐利,目光如鹰。 “哎,你不知道,”老太监踮起脚,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我不是怕采女犯病嘛,便跟他们过来瞧瞧,沈采女那个毛病,你听说过没?唔……听说沾了不太干净的东西……” 他咳嗽一声,住口不语。 风从狭长冷寂的永巷那头穿过,卷起地面落叶,枯脆树叶摩擦地面的声音听起来似是女子轻俏的步伐,一步步移了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五章 如此伪装 申时,三刻。 信宫门前,侍卫队长狐疑的嗅了嗅鼻子,他嗅见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他嗅鼻子的那刹,孟扶摇霍然抬头,随即不着痕迹的抢前半步,走在了云痕的前方。 此时那队长正好回头,问,“什么味儿?” 他的眼神扫向后方低头端盘的云痕,眼神慢慢森冷,忽然缓缓道,“你把托盘放下来。” 嚓一声,原本高举向天的刀枪齐齐落地,刀尖枪尖斜斜一偏,刃尖如网,指向云痕孟扶摇。 四周森冷如死,风里有铁锈般的气息。 云痕脸色如霜目色变幻,半晌后,手缓缓下落。 那队长紧紧盯着,目光隼利,如盘旋高空欲待择食的鹰。 他此时注意力全在云痕身上,等着托盘放下的那一霎。 孟扶摇的手立即借着托盘的遮挡放了下去,衣袖一振一柄小刀已经滑落掌心,手指一转小刀毫不犹豫透过垂落的衣袖,扎入自己大腿内侧。 鲜血涌出。 与此同时,云痕的托盘已经放下,露出胸口那一抹血痕。 侍卫队长的眼神,如同遇见强光般危险的眯了起来。 “给我——”拿下两字未及出口,孟扶摇突然向前一扑,扑向侍卫队长枪尖。 “大人!大人!那血……是我的!” 侍卫队长愕然转首,目光掠上满脸羞红的孟扶摇,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霎,云痕的手突然缩进了袖中。 他的指尖拈住了一枚精钢刺,冰冷如此刻打算同归于尽的杀机。 然而杀机被孟扶摇打断,云痕愕然转首,便见普天之下第一厚脸皮的某人羞羞答答扒住侍卫队长雪亮的刀尖,含羞带悲的道,“大人……是奴婢……奴婢不好,奴婢先前和小痕子私会于宣德殿……不留神奴婢月事……月事突然来了……沾了他的袍子……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侍卫队长一愕,他自然知道宫中宫女寂寞,很多都和太监结成“对食”,玩些假凤虚凰的把戏,眼光不由下落,看见宫女略微散乱的下裳间,确实隐隐有血迹。 他目光又瞟向老太监劳安,劳安原本被吓了一惊,此时却在举袖捂嘴窃笑,凑过头附在侍卫队长耳边说了几句,侍卫队长听着,渐渐露出古怪猥琐的表情。 于演戏一道极有天赋的孟扶摇,立即演技精湛的含羞低头,脚尖呲地,忸怩不语。 云痕怔怔看着她,看着她含羞神情,看着她裙间隐隐血迹,这一霎眼神翻卷变幻深沉如海,最初的惊愕愤怒不甘渐渐转为震撼迷茫,那鲜红的血迹刺着他的眼,也刺上他的心,如一道红色的浪潮,洗去冰封的阴翳,化作这一刻无言的感动。 这一路,她陪上的,何止是风雨欲来之际孤身面对万军的奇险?还有身为女子的最宝贵的尊严与矜持。 后者,对女人来说,更重过生死。 他与她今夜之前,素不相识,她却能为他牺牲如此,云痕仰起头,微微舒了一口长气,仿佛要将万千翻滚心绪舒出胸臆,然而之后,却觉得心底越发沉重,犹若千钧。 他的眼神渐渐宁定下去,生出一种执拗不悔的孤清。 孟扶摇是不知道他此刻的震惊和心路历程的,她只知道没什么比小命更重要,何况她来自现代,性格奔放,这些事儿虽然难免羞赧,但和生死大事比起来又实在微不足道了,顶多就是大腿内侧那一刀,着实疼痛罢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逃出去以后,一定要这家伙赔营养费,瞧这人一掏就是一袋金子的阔气,营养费可以狠狠敲一笔。 可惜云痕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理,不然八成想吐血。 夜风似铁,敲打刀枪丛林,丛林中侍卫队长一眨不眨的盯着“羞得”双手捂面小声低泣的孟扶摇,鹰豹般的眼神渐渐绵软下来,露出了几分啼笑皆非神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六章 烈火皇城 酉时正。 信宫内,在值戍房终于胜利会师的孟扶摇,注视着面前儒雅平和的男子,有点诧异屹立太渊朝廷历经多年逼迫而不倒的云家家主云驰,是这样一个温文得近乎柔弱的男子。 云驰一直在沉思,思考着孟扶摇大胆而疯狂的提议,今晚信宫被无声包围,他自然清楚,但是情势未明,也不敢有所动作,如今要他先动手,作为太渊官场老政客,他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云驰那么沉稳的人,也不禁额上冒出冷汗。 孟扶摇倒笑嘻嘻的不在意,自己倒了茶喝了,跷着二郎腿哼曲儿。 “我总是钱太少,钱太少,数了半天还剩几张毛票,我无怨无悔的说着无所谓,其实我根本没那么坚强……” 《心太软》要钱版唱完了,又唱《笑脸》要钱版。 “常常的想,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数着钞票,可是可是我,却搞不清,你的口袋里还有多少,但我仍然、仍然相信,你送我钻戒一定可以,书上说有钱人千里能共婵娟,可是我现在就想帮你把钞票管,听说过许多山盟海誓的表演,我还是想看看你,银行存折的数字……” 云痕和云驰都愕然看着她,只觉得这女子真是个奇葩,这风雨欲来,宫杀正烈,眼见生死危机逼近眼前,她还有心情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扶摇却已经不耐烦了,桌子一拍,问,“还不造?” 云驰苦笑,沉吟道,“孟姑娘,这个这个……”他终究是不敢将造反两个字说出来,只得含糊的道,“人手我是有一些,进不去乾安宫,确实可以在这里闹出点事情,只是兹事体大……” “很好,”孟扶摇一仰头将茶水喝干,站了起来,“就是要闹大,不闹大怎配惊动你家主子?”她环顾四周,笑道,“听闻太渊皇宫前身是夷国神宫,灭国之前夷国皇室挖了很多密道暗室,我先前已经见识了一个,现在我想再见识一个。” 她站着,手中茶杯突然重重往桌面一墩,咔嚓一声,花梨木的桌面突然下陷了几分,仔细看才发觉下陷的是桌子下那一方地面,孟扶摇笑着,不顾云驰惊骇的目光,抬腿便是一踢,轰隆声响,地面突然一分为二,现出暗门。 “带上你信宫的所有护卫和信宫里的人下密道,然后,放一把火烧了这冷宫。”孟扶摇说得干脆,“这场火一起,你要做什么都方便得多。” “放火烧宫!”云驰眼角跳了跳,“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节节挨打接连被削权了,”孟扶摇讥诮的看他,“你实在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根本没搞清楚成王败寇的道理,齐王若杀了太子,你云家没罪也有罪,不诛也得株;太子若灭了齐王,放火烧宫试图谋逆的就只会是外面燕家的御林军,与你这勤王功臣,有啥关系?” 云驰脸色变了变,云痕已经抽身向外走。 “你干什么去?” “孩儿带人去放火,”云痕头也不回,冷然道,“不仅这里要放,别的地方也要放!” “你!” “信宫是冷宫,仅是这里起火未必能惊动太子,何况外面人这么多,转眼火就会被扑灭。”云痕语气清冷坚执,听起来像是浮冰交击,带着宁为玉碎的寒意,“父亲是先朝夷国老臣,手中握有夷国皇室最大的秘密,那整个皇宫的密道图,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那是先王御赐!非宫城倾颓帝王受难之时不能动用!”云驰赶到云痕身边,顿足,“为父发过血誓!” 云痕转首,袖子动了动。 “誓言算个屁!”孟扶摇突然飞快接口,“亏你还是个政治人物,不知道誓言就是政治家用来满嘴胡放的吗?”她手背在身后,走到云驰身边,突然一伸手,手上一个茶壶狠狠的砸在了云驰的脑袋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七章 杀机一线 酉时,二刻。 乾安宫水亭内,老皇龙体欠安,照旧简单出了场,便留下皇子们自己玩乐。 齐寻意拍拍手掌,杂耍班子上殿来,当先的女子腰肢如蛇,微露雪白紧致的小腹,着金色的飘逸长裤,深红镶明珠的裹胸,双峰如雪,饱满偾起,一抹雪色和那精致腰肢相互呼应,艳丽中带着原始诱惑的野性。 皇子们见惯中规中矩的名媛贵妇,对这样的野味儿都觉得新鲜,纷纷丢下酒杯,太子也含笑看过来。 杂耍班的人都一身的好轻巧功夫,节目到了一半,是一个空中抛人的把戏,数十人一个叠一个,一个比一个向外倾斜,叠成人形高塔,皇子们仰头看着,对艺人们身体的柔韧十分惊叹,没有注意到那人塔叠得一直向殿心迫近,步步靠向上座,只差一人多的距离,便可以靠着皇太子。 皇太子也没注意,因为齐寻意突然掏出了一件东西请他赏玩,皇太子一看就眼睛发亮了,那是一幅璇玑图,横三十六字竖三十六字,正读、反读、起头读、逐步退一字读、倒数逐步退一字读、横读、斜读都可以成句,内容却并不是诗词,而是兵法概略。 “这是不是传说中无极国太子十三岁时给他的未婚妻的聘礼?据说内含奇妙阵法兵法三十二策,一直珍藏在深宫之内,你从哪得来的?” “这自然是拓本,”齐寻意微笑,“小弟知道太子殿下喜爱兵法,苦心寻来孝敬您的。” “哎,真是宝物!”皇太子接过,爱不释手的痴迷研读。 齐寻意抬首,目光一闪。 那娇媚女子,立即一个翻身,乳燕投林穿水掠波般轻盈而起,脚尖连点,金光闪烁环佩琳琅旋舞出绚丽的风,瞬间旋上了人塔之巅。 高高人塔,伸手便可触及穹顶,舞姬到了顶端,人塔突然一倒! “啊!” 满殿惊呼声里,人塔却霍然停住。 这杂耍班确实好功夫,并没有因为这剧烈的高难度大幅动作而散落,倒至与地面倾斜成角险险停住,处于人塔之尖的舞姬,身躯倒仰,正倒在皇太子身前,黑发如瀑垂落,挡住了殿中位置靠后的侍卫的视线,眉目如春的娇靥和鲜艳如火的红唇都近在皇太子眼下,那媚色盈盈的笑意,似乎随时都在等待着皇太子伸手采撷。 而她妖娆舞动的纤纤玉指,也是轻轻一伸,便能递上皇太子咽喉! 酉时,二刻过半! 信宫外正乱成一锅粥,三千侍卫挤在一起,拼命对信宫里涌,又拼命意图救火。 方明河的大军在城门处遇见阻碍,本来已将开门,不知道从哪冒出一队人来,当先一人白衣如雪唇色如樱,说方明河矫诏乱命,城门不可开,对方不和大军接触,却一连杀了好几个方明河安排开门的内应,将五万大军,暂时堵在了城门外。 二刻,过半。 齐寻意倾过身子,殷勤的和太子讨论璇玑图的读法,他的身子遮住了太子,眼风向舞姬一扫! 舞姬的双手,突然抬起! “报!” 一声高叫惊破这一刻有意对无心的杀机! “信宫走水!” 皇太子霍然抬头,舞姬双手一缩。 这一抬头,众人才发现,从居高临下俯瞰全宫城的乾安宫水亭看去,宫城内突然绽开了无数火红的小点,跳跃狂舞,渐渐连成火红的一片,还在继续蔓延,而最远处的信宫,更是整个宫阙都包裹在腾跃的红光里,像一团巨大的彩霞,照亮了整个西北角的天空! 火光照亮周围,隐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八章 此刻相逢 孟扶摇却懒懒的挥手拒绝,低低道,“我脚步重,别给人听见。” 云痕眉头蹙起,沉思着齐王在此,四面都有侍卫把守,等下要怎么出去? 孟扶摇翻了个身,背对着静室。 静室内,男子平静的注视着齐寻意。 他目光宁和雍容,却又深邃无垠,明明一言未发,然而那般光彩博大的眼神笼罩下来,齐寻意突然觉得心神摇曳,恍惚间竟有低头施礼的冲动。 身后的亲信低咳了一声,他才恍然自己差点做了不合身份的事,对方不过是无极国的一个联络人,何能当自己的礼? 一边心中疑惑刚才那奇异感受,一边伸手让客,还没坐定,齐寻意便急不可耐直入主题,“……刚才失败了,他已经离开了。” “哦?”对方一挑眉,“那王爷如何还坐在这里?” “啊?”齐寻意怔了怔,“宫外我已布置好,现在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要在父皇身边……” “布置好?”对方微笑,笑意却怎么看来都有几分讽刺,“这世间事,如流水奔泻瞬息万变,没有什么事是一定不变的。” “你给我的璇玑图,他亲手接了。”齐寻意皱眉,“舞娘虽然没有动成手,但那图上的毒,已经入了他的手……” 他话未说完,愕然停住,因为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轻轻俯身,男子微笑看向齐寻意,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柔和,“两个选择,一是我走,你留在这里等你‘十拿九稳’的成功,然后也许我看在一番交情份上,帮你收尸;二是你和我现在就走,直奔宫门追回齐远京,我们替他收尸。” 齐寻意看着他眼睛,那一双极其光辉灿烂的眼眸,拥有极度的雍容和高华,以及万事底定在心的深沉,令看进那双眼眸的人,不敢对那眼神包涵的内容有丝毫怀疑。 咬咬牙,齐寻意霍然站起,道,“走!” 两人匆匆出门,那男子落后一步,忽然按了按胸口,斜身对左偏厦看了一眼。 身侧,齐寻意一边上马一边勉强笑问,“未请教先生贵姓。” “免贵姓元。”男子淡淡答,他单手挽缰,突然回身看了看重兵把守的偏殿,道,“殿下,你这些亲信卫士,不妨都带走,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终不免一战,身边护卫您的人,越多越好。” “好,”齐寻意立即传令,将守卫在偏堂附近的侍卫集结成队,跟随离开。 “宫中御林军都是燕烈属下,此时全数掌握在我手中,太子就算前去信宫,也是寸步难行,我已经下令信宫外的御林军,看见太子,一例射杀!” “是吗?”男子微笑,手一抬,一只羽鸽哀鸣着栽下,一头撞在了他掌心,男子手指一弹,羽鸽被弹飞,掌心里却留下一卷小小的纸卷。 齐寻意脸色一变,随即舒一口气,喃喃道,“先生真是好功夫,幸亏你把这传信的鸽子打了下来……” “齐王以为这信鸽就一只么?”男子笑意里带着淡淡讥诮,“我和您打赌,就在刚才,太子出水亭那一刻,这宫中四面八方,最起码飞出几十只信鸽。光凭我,是打不完的。” “啊!” “我让您稍等半月,先将宫中各方势力所属理清,寻机撤换清洗之后再动手,为刺杀失败做第二手准备,您为什么不听我的建议?”男子瞟齐寻意一眼,眼底掠过淡淡鄙视,“成大事者,怎可急躁如此?” “你懂什么!”齐寻意被他一再逼迫,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他自认为礼贤下士一再相让,这人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太不知上下!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王侯尊贵骄矜之气终于爆发,“你一介布衣谋士,顶多做些阴微把戏,懂什么时势大局?父皇重病在身,太医私下告诉我他很难熬过这个寿辰,他如果驾崩,皇位就是太子的,半个月?再等半个月,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男子默然,他被齐寻意喝斥了一顿,眼底并无怒意,反渐渐生出淡淡怜悯。 他于马上浅浅躬身,微笑。 “那么,如您所愿。” *************************************酉时,三刻。 皇太子带着东宫侍卫千人队,根本没有奔向起火的信宫,直接驰向宫门,在离宫门不远处的正仪殿附近,他被头包成粽子的云驰拦住,云驰将皇太子带入乾安宫偏殿下的分支密道,直接将皇太子送出了宫。 那个没有标注的乾安宫偏殿下的密道,本就是唯一一条通往宫外的路,屏风移开一半,是到达偏殿之内,移开全部,就出现另一条密道直通宫外。 孟扶摇如果知道这事,只怕要后悔得恨不得把那肇事的黄铜壶给啃了,云驰本想等他们“挟持逼迫”,再顺理成章的告诉他们这个秘密,结果她下手太狠,生生砸昏了人家,导致明明有密道,却因疏忽擦身而过。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九章 一箭惊心 别来,无恙? 没有声音的问候,如巨雷响在心底。 孟扶摇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元昭诩的重逢,也许在某个节会的场合,也许在某个贵族的邀宴之所,也许在他国——但她从未想过,她会在太渊宫变之夜,和他再次相遇,而相遇时,他站在她的敌人身侧,而她的刀,指着他的心。 他被她的刀子指着心,依然微笑如故,甚至还问候殷殷。 孟扶摇定在马头,身子倒翻,刀子还亮着,心却已经莫名其妙的软了。 尤其当读懂这句唇语的时候。 尤其当元昭诩怀中突然一动,钻出个雪白大脑袋,大脑袋转转黑眼珠,看见那刀光,突然飞快拔了根毛,横毛,一挡。 它以为它屁股上的毛是干将、莫邪名剑吗? 孟扶摇突然想笑,笑意未出又有点想哭,结果她没笑也没哭,气一泄,直接栽下来了。 这一栽她就心中暗叫糟糕,无论如何元昭诩现在是齐寻意的帮手,自己抢马过关失败,云痕定然不肯独自逃脱,却又是自己害了他。 她栽落,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他衣领外露出的肌肤和他的缎质长袍一般的光滑,带着奇异的淡香,她后颈的肌肤微微蹭上他的胸,只觉得全身都似在一霎那着了火。 那火焰绕身而行,却不觉灼痛,只觉得温暖而迷幻,如浸入融融温泉,从手指到脚趾,都是舒展的,这一夜惊险迭起,奔波劳苦,都似瞬间被温柔褶起,抚平,再被云淡风轻的拂去。 身后男子的气息温醇得像个令人迷失的美梦,又或是从四季如春的轩辕国飘来的春风,又或者太渊最美的莲池里荡漾一池幽香的碧水,柔软、魅惑、而又无处不在。 他的唇离她如此近,近到马背移动间时不时擦过她耳廓,透心的痒,灼热的呼吸拂过脸颊,轻软湿润如同一个细腻的吻,孟扶摇僵着背不敢动弹,全身却一寸寸的软下来,软成绵,成雾,成网,横也是丝竖也是丝。 这一霎只若星火一闪,这一霎却又似漫长千年。 恍惚里听见那人声音低低响在耳侧,带着微微笑意,听见那般的笑,便觉得四季的花,都在一霎那开了。 “我真想吻你……” 孟扶摇颤了颤,有点恍惚的想,这人的声音是不是也曾被下了蛊?再简单不过的字眼,由他说出来,便似每个字都下了金钩,一起一伏的钓着聆听者的心。 她摸摸脸,好像也烧着了。 那声音顿了顿,再次漾起时已经多了淡淡惋惜。 “可惜……现在不能。” 话音刚落,身后一空,温暖源泉突然散去,令得孟扶摇心似也空了一空,她霍然转首,便见宽衣大袖的男子飘身后退,让出了身下的马。 他落地,浮云飞卷般一翻身,手中已经多了张弓。 朱红弓弦深黑箭翎,铁质箭头幽幽闪光,他轻笑着,手指翻飞,轻轻巧巧搭箭,拉弓,弓成满月,在满面惊色的燕烈目光中,在被扔下马怒极追上的齐寻意的惊诧中,在身后黑压压一片侍卫追逐而来的步声中。 指向,孟扶摇。 …… 箭矢森寒,从未如此刻森寒。 孟扶摇于马上回首,怔怔看着那如鹰隼之眼紧盯着她的箭矢,以及,弯弓搭箭的雍容尊贵男子。 这一刻空气突然沉静下来,静得听见火把毕剥之声和因为紧张而显得压抑的呼吸声,火光里扭身回首的女子,脸容平常,目光却清亮干净如远山之上不化的雪,那目光中一点点浮现的,是惊讶、疑惑、震撼、不解……是千言万语,所有欲说不能说的心事。 那样复杂至无可言传的目光,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底,一时大家都忘记了动作。 唯有那目光所向的男子,依旧浅浅微笑毫不动容,执弓的手稳定如山,弓弦拉得过满,在他掌下吱吱低吟,听起来像是意蕴深长的叹息。 他手指一寸寸后挪,箭在弦上,必发! “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章 雷霆忽至 利箭割破空气的声音听起来从未如此令人绝望,那一竿箭,分光掠影,追风蹑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快速,直射孟扶摇! “轰!” 与此同时第一重宫门处突然爆发一声大响,随之呐喊声如潮水般涌来,当先的将领黑甲黄巾,两道长眉长得连在了一起,正是方明河。 齐寻意喜动颜色,大呼,“明河,你来了!” 方明河朗声大笑,带上内力的声音远远传来,“恭喜殿下得手!” 听见这话齐寻意反倒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明河已经捋袖笑道,“咱们一路过来,杀了个痛快!” 这最后的三重宫门,相距足有里许远,然而纵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闻见士兵铁甲上鲜血和气息,和踩踏人头走过的冲天杀气! 可以想见,就在刚才,方明河大军以为齐王得手,冲破城门一路杀进京城时,有多少尸体横陈,有多少人头落地,有多少火光燃起,有多少生命哀哭! 方明河意气风发,憧憬着自己成为从龙重臣的美好未来,没有注意到齐王变色,他身侧的元昭诩,微笑摇头。 但元昭诩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前方涌进的大军,他看的是被他一箭飞射的孟扶摇。 箭至!半空中呼啸飞驰,却在将要接近孟扶摇的半空中突然拐了个方向,箭头啪嗒一声诡异掉落,箭身撞上孟扶摇的马。 骏马吃痛,狂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即发疯一般的乱蹿乱跳,一路向前狂奔。 孟扶摇被颠得身子不住起伏,咬牙死死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颠下马,剧烈的奔腾晃得她全身骨头都似要散架,孟扶摇咬唇,挣扎着将缰绳绕在手腕上,勉力在马上回首,回望元昭诩。 她回首,散开的黑发甩出一道墨色的锦,掩住半张脸,那丝缕发丝间露出的眼神,复杂而意味难明。 那目光如桥,刹那间穿越纷乱的人潮,如渡天堑,踏越忘川,直达彼岸。 她身前是奔涌的铁甲大潮,身后是追逐的齐王侍卫,其间是依旧微笑着的元昭诩,他衣袖飘扬立于当地,一抬眼迎上孟扶摇含义复杂的目光,嘴唇动了动。 一丝传音传入耳内,属于那人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语气。 “小心。” 孟扶摇的心撞了撞,随即便觉得身下又是一颠,刚才那箭落地后居然再次弹跳而起,极其精准的又一次击打上马背,骏马怒嘶,一扬蹄载着孟扶摇闪电般奔了出去。 孟扶摇如身在海浪之中,起伏不由自主,被马驮着直奔第二道门,她看着前方因为方明河闯宫半开的宫门,看着衣甲齐备列队森严的上千侍卫,看着执剑守在宫门前的裴瑗,一丝惨淡心情油然从心底升起——哎,这样怎么可能闯得出去? 她努力回首望向元昭诩,自己都没发觉眼神里有了一丝难得的恓惶。 元昭诩抬眼,定定的看着她,因素来刚强勇烈的孟扶摇在危机一霎间露出这样的眼神而心弦一颤,他笑意淡了几分,目色里却多了几分缱绻柔和。 她怕的,不是死吧…… 骏马前冲,后方,齐王一挥手,侍卫们便要追,元昭诩淡淡道,“王爷,太子看样子没从宫门走,你要加紧搜宫了,这里的人手,就别全堵在这里了。” 齐寻意脸色铁青,犹豫不决,元昭诩又道,“您亲自带人搜捕太子比较妥当,至于这里……在下可以为您分忧。” 齐寻意瞟他一眼,只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靠,然而此时方明河要带兵,燕家裴家要守门,再无其他人可用,想着自己的兵力如今大多都在这里,这区区一人也翻不出什么水来,当下应了,亲自带人去搜宫,又赶紧发讯号让方明河派一队人,在前往禁卫军大营的所有道路拦路阻截。 “那么,拜托先生了,这两个可疑男女,请务必擒下。” 元昭诩一笑,答,“放心!” 齐寻意离开,元昭诩突然抬头,对着城楼笑了笑,随即手一挥,带着侍卫去“追”孟扶摇。 前方马上,云痕整个身子都缩在马后,不住拨飞前方飞箭,护住孟扶摇,然而他看着半开的门缝间逐渐接近的大军和堵得严严实实的二道门侍卫,也不禁在内心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一章 当众论胸 “我来杀人!” 一声大喝惊天动地,惊得前方士兵枪支齐齐一抖,那人手掌一抖,一大把石子漫天花雨般的撒了出去,劲风咻咻有声,却不是向着人,士兵们正在愕然,便见石子飞旋呼啸着黑电般奔来,嚓的塞入枪管,将枪管堵死,更有石子进入得深的,直接导致炸膛,砰的一声在士兵肩上炸开,血肉碎末一阵飞溅。 那人石子撒出看也不看,翻身一滚,黑色披风贴地一旋,元昭诩身后的齐王侍卫便骨碌碌哀嚎着滚了出去。 元昭诩低喝,“何方来客!”举掌迎上,两人砰的对了一掌,元昭诩似是稍逊一筹,蹬蹬蹬连退数步,他身后的侍卫,因为先前那人出现便死了一大批兄弟,又见元昭诩吃亏,都被惊住,一时犹豫不前。 那人大笑,此时才答,“杀人客,要来便来!”,一个翻身已经落在孟扶摇身前,伸掌一按将欲待挣扎而起的孟扶摇按倒,手指一挥,低笑道,“女人,对不住,真气还给你。” 那人声音如他的胸膛一般沉厚,带着山野间松木般畅朗气息,孟扶摇一听便知战北野到了,其实不被他拉入怀中也知道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说话这么牛叉? 与此同时浑身一松,那种隐然绳索捆绑的感觉消去,属于自己的熟悉的真气再次在丹田涌起,飞快的运行一周天,孟扶摇心中一松,极度的欢喜之后又是一种极度的愤怒,忍不住一回身,砰的一拳揍在战北野鼻子上。 战北野哪里想到这个女人翻脸不认人,这一下被揍得正着鼻血长流,顿时成了大花脸,孟扶摇看他狼狈样儿忍不住大笑,才笑出声便又敛了,转目看看半身浴血的云痕,又看看身后的元昭诩,神色一黯。 元昭诩抬眼对她一笑,随即回身,正迎上满脸厉色追上来的燕烈,元昭诩突然一倾身,似是刚才对掌力有不支,栽向他的方向。 燕烈不得不去扶,手刚伸出,对方突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间光彩灿烂,有如满天月色星光摇曳,摇曳出一天的梦般的幻境,幻境里春草如烟水岸沙汀,溪水的波光倒映日色,闪耀万千银粼。 那般的摇曳,华彩万丈至炫目,燕烈看着那样的笑容,只觉得脑中的意识似也一层层摇曳荡漾起来,荡成了软云微雾,荡没了自己。 他突然倒下去。 侍卫们跑上来扶,元昭诩从他身上淡淡的跨过去,淡淡微笑,道,“哎,可惜,好像都尉中了刚才那杀人客的毒。” 战北野护着孟扶摇云痕向前冲,他的目光落在孟扶摇肩上,那里的伤口,因为一路奔波而再次裂开,血迹殷然。 眼光再次下落到孟扶摇裙间,那里点点血迹也很刺眼,战北野皱皱眉头,眼底掠过一丝懊恼,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玉瓶,伸手就去撕孟扶摇肩头衣服。 孟扶摇立刻恶声恶气的大喝,“你干啥!” 战北野举着瓶子的手僵住,孟扶摇一转眼看见他手中东西,手一伸抢了过来,更加恶声恶气的道,“这都什么时间你还想着替我裹伤?东西我收了,算接受你的赔礼。” 战北野眼睁睁看着她毫不客气的将那瓶天煞皇室内贡,连皇子都很难拿到的极品金疮药收进怀里,有点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这一摸就是一手血,战北野怔怔的看着自己沾血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二章 宫门之逼 第二道宫门缓缓开启,三高手联手,又抢去了先机,五百侍卫再也阻不住他们的脚步,而前方,第一道宫门在望。 一百多米长的青石甬道尽头,守在第一道宫门前的千名侍卫严阵以待,只是碍于郡主被制,没人敢放箭。 没有箭雨的威胁,三人走起来就轻松许多,孟扶摇的姿态甚至是闲庭信步的,她拎着鞭子跟在战北野身后摇摇摆摆的走, 其实她根本不想走得这么没气质,但是大腿上的伤因为鲜血凝结,和裙子粘在一起,每一走动便是撕裂的痛,现在又不是处理伤口的时辰,孟扶摇只好歪斜着走路以掩饰。 身侧那个粗心王爷,却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裙间掠过,看那样子,如果不是还卡着裴瑗咽喉,他很想亲手再去撕孟扶摇裙子。 孟扶摇没注意到诡异的战王爷,她眯眼看着守在宫门前脸色青白的燕惊尘,燕惊尘不看别人,只死死盯着她,孟扶摇撇撇嘴,知道自己身材太好,所以就算这张脸易容过,还是瞒不过熟悉的人,比如元昭诩,比如燕惊尘。 “哈罗!”她挥挥手,“燕小侯爷,我把你的贵宾犬给你牵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燕惊尘脸色又白了几分,黑暗中看起来像是涂了霜,昔日温文风采,已不复见。 半晌他道,“你放了郡主。” “行啊,”孟扶摇点头,“你开门。” 一阵沉默,半晌燕惊尘道,“你留下,我便放他们过去,否则,我便下令围攻。” 裴瑗霍然转头,震惊得连瞳孔都在放大,她突然浑身轻轻颤抖起来,似是再也想不到燕惊尘会这般作答,她抖成了风中落叶,那叶子无助跌落,瞬间枯脆。 孟扶摇也瞪大了眼睛,不胜寒冷的从齿缝里咝了一声,真是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上次邂逅她已经对他那见鬼的提议够惊掉眼珠了,这次居然当着裴瑗面说出这种话。 战北野早已勃然大怒,手指一错裴瑗颈骨格格作响,他拧眉瞪着燕惊尘,道,“小白脸,本王不需要女人牺牲来逃生,你敢留下她,我就敢留下你的命!” 云痕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将孟扶摇护在身后。 燕惊尘脸色变幻,从战北野和云痕面上缓缓掠过,目中霍然升腾起炽烈的野火,将他素来温文的神情烧得有些狰狞,火把光芒妖舞燃烧,他的脸也似在那灼烈火光中扭曲,半晌后,似是下了决心,默不作声向后一退,对着战北野,手掌向下一劈! 裴瑗立即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战北野袖子啪的一甩,怒道,“吐就吐,不许将你的脏血溅到本王身上!” 身后,赶来的裴大将军怒喝,“燕家小子,你!” “岳父!惊尘镇守最后一重宫门,事关重大,不敢因个人私情误了大事!”燕惊尘不看裴将军,腮帮上青筋微突,眼色泛起血色的红。 孟扶摇看着燕惊尘手势,竟是冲着战北野裴瑗去,而将自己撇在一边,不由抱臂冷笑。 上千利刃指向战北野云痕,燕惊尘铁青着脸,望着孟扶摇,道,“你过来!” 孟扶摇望天,不理。 燕惊尘吸了口气,他今日守在第一重宫门,眼见前方有变,太子脱身,知道夺宫之变只怕很难有预计的收场,裴燕两家的荣华美梦将成泡影,此时顾全裴瑗已无意义,又眼见孟扶摇和战北野“卿卿我我”,心底被妒火烧灼得似要炸裂,怒极之下一改常态,决心要借这个机会,留下孟扶摇。 留下她,哪怕捆住她的翅膀,也好过看她和他人遨游江湖,在他人怀中爽朗微笑。 燕惊尘咬牙,字眼从齿缝中迸出。 “你过来!不然我拼着死却千人,也要将他们砍成肉糜!” 孟扶摇转头,斜眼看了他一眼,半晌淡淡道,“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做肉糜,只要你吃得下。” 她语气清淡却话音铮铮,云痕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星火璀璨的眼眸里星火更密,战北野则仰首大笑,“好,好女子!——我决定,我娶定你了!” 孟扶摇愕然,这人脑子什么做的?他知道她家住何方今年几岁个性怎样喜好如何罩杯多大鞋码几何爸爸是谁妈妈贵姓么?这么随随便便的说这话,开玩笑吧? 想了想,孟扶摇决定,这确实是开玩笑。 她不知道,这声大笑传开,传到第一重宫门正待离开的元昭诩耳中,他正要上马的身形一顿,低头对怀中元宝大人道,“喂,有人要和我抢女人。” 元宝大人双爪一挥,大有抢女人啊是不是孟扶摇啊好啊好啊赶紧给他皆大欢喜哈哈哈哈的意思。 元昭诩挑眉,“你不觉得这样我很没面子?” 元宝大人吱吱连声,十分兴奋的展露胸膛,又龇开它自认为很漂亮的超级大龅牙。 元昭诩美丽的眉毛高高挑起,古怪的看着它,半晌道,“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三章 绝世之约 战北野的大笑尚自回荡在数重宫门间,燕惊尘的脸色,已经一层层的青灰起来。 他紧攥的手指,似要攥出掌心汗水般绞扭一起,连额头青筋都在突突跳动,眼眸里浮上如网的血丝,横一道竖一道,如妖异的绳索,欲待捆住爱而不得的女子。 然而对面,那女子昂首向天,下颔在火把的光影里镂刻出坚定而不屑的弧线,她身后,战北野撇嘴冷笑,云痕眼眸森冷,却没有一个人,肯多看他一眼。 只有裴瑗,攀着战北野纹丝不动的手,虚弱的挣扎着,用愤怒和绝望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未婚夫,她挣扎间颈骨发出咯咯的低响,响在这一刻千军刀剑出鞘如临大敌的窒息寂静里,听起来令人心寒。 燕惊尘避开那样悲愤近乎疯狂的目光,满怀希冀的盯着孟扶摇,然而似乎很久以后,他终于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指。 掌心里,被指甲掐住的月牙状的伤痕立时缓缓浸出血来,再被汗水稀释成淡红色,一滴滴无声滴落青石地面,消逝不见。 燕惊尘眼底,渐渐生出破釜沉舟的决裂杀机。 半晌,他厉声道,“给我——” 最后一个上字还没出口,忽听砰然一声大震,四面一阵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撞到了黄铜宫门上,撞得门体微微震动。 那声音沉闷,倒像是*撞上实物的声音,少顷,青石门槛上微微流出鲜血来,蜿蜒扭曲如蛇,向着门内缓缓流进。 所有人都下意识低头盯着那蔓延向脚下的鲜血,明明并不很多,却令人看了突然心生寒意,仿佛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惊悚的、凛冽的、热血飞溅的、瞬间窒息了人的呼吸。 黑暗里无数双目光闪烁,转向那被撞击到的宫门。 过了一会,又是一声大响,与此同时黑暗中呐喊和厮杀声传来,血腥气上冲云霄,在半空腾出粉红色的血雾,有人大呼: “挡我者死!” 有人惨叫: “啊!禁卫军!——” 人喊声马嘶声惨叫声伴随着火光腾起,一阵阵黑烟杂糅着粘腻的血腥气息自高阔的宫门前越过,飘进宫门这边的人鼻中,不停的有人体重重撞上宫门的声响,随即有东西四散飞撞声,可以想见那是被撞散的四肢,再次弹落在了宫门上。 可以想象,明日宫门上每个巨大的黄铜钉上,都会挂满丝丝缕缕的血肉,用最真实的血色,来记取这一夜纷乱于火影中的太渊宫城的杀戮史。 这一刻,外间喧嚣如沸腾的粥锅般热烈,里间的沉寂肃杀却安静如死。 太子不仅逃过了寿宴上的杀手,还安全出了宫,终于在戍时之前赶到了驻扎京中的禁卫军大营,踏着一刻钟前方明河大军杀戮过的血路,再次杀了过来。 一片寂静里忽听蹄声得得,却是元昭诩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四章 狼奔豕突 宫门开启,孟扶摇立即惊得“啊”了一声,她前生今世,从未亲眼见过十几万人于一地混战的场面,如今亲眼见着,只觉得果然想象是有限的,而现实才是最残酷的。 前方,一片无边无垠的黑压压的人头涌入眼底,阔大的天街广场倒映宫阙如山月光如水,却是肌骨的山垒血水的海洋,起伏着一堆一堆野兽般的挣扎,风在互相砍杀的人们头顶嘶吼,那吼声也带了几分血气和杀气,红甲黄衣的禁卫军紧紧包围了黑甲金袍的京军,犹如一红一黑两条巨蛇绞扭在一起,所经之处嚎叫和肉屑同飞,热血与长天一色。 战北野云痕却是久经战阵的高手,没有孟扶摇没见过世面的惊讶,看也不看一眼只管护着孟扶摇向外冲,三人不停拨开纠缠的人体,踢飞倒落的断肢,顺手将杀昏了冲过来砍人的士兵刺死,没冲两步,已是满身浴血,满脸都是溅飞的碎肉。 百忙中孟扶摇回首,看向宫门内高踞马上的元昭诩,他静静高坐,不看宫外混乱大战,不看身后集结的齐王御林军,只看着她。 那一袭沉在黑暗中的素袍,衣襟飘动悠然若飞,染上月色星光,似九天之上仙人衣袂,而他于战场血雨中微笑挽缰的姿势,依旧优雅如前,尊贵如斯。 孟扶摇被人流裹挟向前,离他越来越远,只觉得那一线目光飘摇如柳丝若飞絮,牵牵扯扯飘飘悠悠,始终落在自己背上,灼得心也烫了烫,有点细微的疼痛。 咬咬唇,孟扶摇有点郁闷,这人帮人也帮得太彻底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走,还在替齐寻意筹划?她并不怨恨元昭诩站在自己对立面——政治选择,不关个人情感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自己坏了他的事呢。 张张嘴,孟扶摇很有大叫他赶紧跑路的冲动,但想了想沮丧的罢休了,元昭诩那个人,凡事都有自己的决断,不是她说就可以改变的。 轻轻叹息一声,孟扶摇无奈的转头,眼角忽然瞥见元昭诩怀中钻出个雪白的肥球,很欢欣的对她摆了个“好走不送”的姿势。 孟扶摇黑了脸,大骂,“丫丫的死耗子!” 战北野立刻瞪她,“好端端骂人做什么?” “哎,你还不如那个死耗子!”孟扶摇无名火蹭蹭蹭的冒,倒霉的战北野愕然看着她,不晓得她哪里吃错了药,尽和耗子过不去。 三个人穿行于混乱的杀戮场,见有人扑过来不管是谁就是一刀,以三人的武功,这些士兵已经无法伤到他们,眼看着渐渐出了广场,还有很多京军和禁卫军据着街道在混战,孟扶摇舒出口气刚要说话,身边云痕突然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哎呀!毒发了!”孟扶摇一伸手接住他,看见少年如雪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连额上细细的血管都能看见,长睫下一层淡淡黑气氤氲,是毒气上行的征象。 孟扶摇把了把脉后推给战北野,“他原本就有伤,一直撑着口气坚持,先前宫门前为了护我耗损过巨,早已是强弩之末,赶紧得去救治。” “去我的驿馆吧,我那里有上好的药,也可以叫人去买些得用的药来。”战北野扶起云痕,孟扶摇点点头,往战北野手里塞了颗药丸,道,“先喂他吃一颗。” 战北野接过,给云痕喂药,刚刚转过头去,便见孟扶摇一个猛子蹿了出去,几步便蹿到广场南侧一个巷子里,跑得那叫一个狼奔豕突,战北野大怒,喝道,“你这奸诈的女人——”一把负起云痕抬腿便追,孟扶摇头也不回,风一般掠过巷中混战的士兵身侧,大喊,“兄弟们,将军传令,那个追来的黑衣人是个奸细,谁生擒他赏黄金万两,杀了他倒扣白银一两!” 利令智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就打得昏头涨脑的士兵还没辨清这个“将军”到底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便下意识的挥刀而上,很快堵住了巷口,闪亮的刀光在夜色中挥舞出一条条雪色弧线,拥挤着要“生擒奸细!”战北野追到巷口生生被他们堵住,不禁大怒,衣袍一掀抬腿便啪啪啪啪踢飞七八个,飞出的士兵半空中喷出鲜血,在黑压压的头顶上空下了一阵血雨,惊得众人呼啦一散空出一条道来,然而便是这么一耽搁,轻功原本就相当不错的孟扶摇早去得远了。 战北野怔怔在巷口站了许久,半晌,恨恨一喝: “女人,你逃不了的!天涯海角,本王要定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五章 星辉将升 孟扶摇上蹿下跳,在士兵头顶上穿行,眼见缠战在燕京中心的京军禁卫军渐渐少了,而京军似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重新得到了强有力的指挥,开始有秩序的反攻并撤退,孟扶摇看准一个巷子没什么人,便冲了进去,刚奔了几步便觉得眼睛一花,一道游鱼般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滑过,隐约看见灰白的长脸,那人步伐极快,游鱼般一转便冲过她身侧,孟扶摇头也不回反手一抓,笑道,“叛徒,哪里走?” 那人惶然回过头来,果然是前两天在城北破庙里没义气扔下孟扶摇逃窜的姚迅,此时他一脸惶急,浑身青紫,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休,看见孟扶摇先是吓得浑身向上一蹿,随即又露出喜色,哭兮兮的道,“姑奶奶是你啊……救我,救我!” “救你?”孟扶摇斜睨他,“等你再一次背叛我?” “那是我一时糊涂,”姚迅急得连连打恭作揖,“孟姑娘你帮帮我,以后我定然给你死心塌地办事!” “呸,相信你我才是白痴!”孟扶摇一把甩开他就走,还没迈开腿前方突然一阵丁玲声响,随即一道彩光刺眼五色斑斓的卷了来,远远就听见脆得像水晶珠串落地一般的声音,带着得意带着嚣张还有点小小的怒气。 “你还想往哪里跑?” 孟扶摇一脚将姚迅踢到一处巷子拐角后,自己拦在巷子口,斜倚墙壁,似笑非笑,果然声到人到,雅兰珠像一朵被琉璃镜照得五颜六色的云朵般飞了来。 “人呢人呢人呢!” 孟扶摇嚼着墙缝里的草芥,懒洋洋道,“你说刚才过去的长脸汉子啊,前面打仗,人手不够,被拉壮丁了。” “真的?”雅兰珠半信半疑的瞪大眼,忽然偏头看了看孟扶摇,道,“喂,你脸熟。” 孟扶摇吐掉草芥,笑,“那是,我是你邻居的姑姑的表哥的姨妈的大姐的奸夫的情妇的妹妹的老师。” 雅兰珠睁大眼睛,掰着手指仔细盘算着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想了一想突然大怒,小刀似的眉毛一扬,“你耍我!”话音未落手刀便劈了过来。 孟扶摇手指一抬,三指如戟正对她掌心穴道,雅兰珠急忙缩手,孟扶摇却已变了手势,行云流水般一滑,“破九霄”第九式“神幻”,轻轻巧巧按上了雅兰珠脉门。 轻声一笑,孟扶摇将她抬手一扔,扔出三百六十度,落地时居然没栽倒,还是稳稳的手臂上抬姿势,孟扶摇笑眯眯过去,一刮她翘翘的鼻子,曼声道,“妞,我罩的人,我欺负,你边去。” 哈哈一笑,孟扶摇招呼姚迅,“走喽!” 姚迅畏畏缩缩闪出来,看见扶风国尊贵的公主被一动不动单手上举定在原地,倒抽了口冷气,赶紧颠颠的跟着孟扶摇跑,两人一路趁出人荒马乱出城,跑出好远孟扶摇才问,“你什么事得罪她了?” 姚迅苦着脸道,“她不知怎的知道我擅偷,要我去偷战北野的贴身小衣。” 孟扶摇喷的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半天才问,“偷了?” “我找死啊我?我死活不应,便被她追杀罗。”姚迅悻悻答,突然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对着孟扶摇晃了晃,“不过我也没吃亏,我们神掌帮的,哪有雁过不拔毛的道理。” 淡青玉牌,浮雕着代表智慧和威权的权杖,“无极”二字只有对着日光,倾斜到一定角度才能看见。 无极国的通关令。 “哈,好东西!”孟扶摇一把抢过来,拍在手心掂量半晌,仰头沉思。 天色已经微明,远处的喊杀声传到这里已剩淡淡的如SHEN吟般的哀声,风带来血腥的气息,肃杀沉重,拂开少女鬓发时却依旧是温柔的,遮住容颜的乱发撩开,那张脸虽经易容,轮廓依旧秀气得惊心,风因此而越发温软,宛如蹈舞。 有一种美丽造物所钟,万物因此而对其分外仁慈。 孟扶摇的笑意,这一霎有点像元昭诩,雍容渺远,有种万事底定的沉着。 “我说……”她突然淡淡开口,目光向着陆地东南。 “太渊这里闹成这样还是走了好,轩辕国又乱,天煞国我想真武大会时再去,如今,有了这通关令,我们……” “去无极国吧。” 太渊皇朝圣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劫财劫色 无极国政宁十五年,冬。 无极南境,红石山。 山势从极远处奔来,在苍茫大地上绵延奔腾起伏不休,至红石平原上一个收束,刀锋般戛然而止。 那处戛然而止便成了一段嶙峋的绝崖,将风剪得支离破碎,从高崖下望,地平线极远之处,巍峨城池霍然在望。 五洲大陆地势中心,也是隐然的政治中心,无极国都城,中州。 虽然隔得远,依然感觉得出城池巍巍,城墙如铁,占地之广屋舍之密令人惊叹,便是远眺也不得不敛了呼吸屏了气息,近乎膜拜的看着这五洲大陆出名的大城。 却有一声狼般的嚎叫,惊破庄严屏息的寂静。 “给我给我一个男人吧!让我欢欢喜喜痛痛快快抱回家……” 崖顶上某人迎风而立怀抱大张,张嘴大唱满面神往,神往着“把男人欢欢喜喜抱回家。” 身后姚迅捂住耳朵满脸悲惨,再一次萌生背叛这个狼嚎的家伙的念头。 唱歌不可怕,最怕走调嚎,要想活长命,远离孟扶摇。 孟扶摇嚎完,拍拍衣服,对自己的第一个小弟道,“哎,中州虽然近在眼前,但是跑起来还挺远,咱们盘缠都花完了,你去借点来。” “这荒山野岭的,哪儿去借?”姚迅哭丧着脸,“难道你偷我我偷你?” “呸!”孟扶摇啐一口,看向下方的眼神突然一亮,“那不来了辆车子?走,打劫去!我劫色,你劫财!” 她把自己捆捆扎扎,照样习惯性的姜汁脸,用黑布蒙了,蹭蹭蹭的跳下去。 “此山是我开……” 蜿蜒的长路上,孟扶摇双手叉腰,中气十足的大喝以吸引注意力,强盗二人组的另一成员姚迅,偷偷摸摸闪向马车后。 “这座红石山,是被开过,先无极神武皇与璇玑国武烈皇征战与此,遇山阻挡,神武皇下令开山迎战,八十万将士一月开山,所以说,此山不是你开的。” 马车里传出的声音,沉静,温和,带着点淡淡的疏离。 孟扶摇呛了呛,再次大喝,“此树是我栽……” “红石平原临近红江,年年红江闹水患,水土流失严重,八年前无极太子下令,迁移城郊百姓到红石山脉,在红石平原和山脉上栽树,所以说,此树也不是你栽的。” …… 接连被呛两次的某人终于不耐烦,大喝,“此山非我开!此树我懒得栽!要想从此过!奉上财色来!” 静默半晌,车帘一掀。 阳光下孟扶摇突然眯起了眼。 风很冷,冰刀似的削过来,呼出一口气似乎就能立即听见那些细小的冰渣子瞬间凝结并跌落的声音,身后红石山结了淡霜,石头上天生的红反倒更艳了几分,石缝间长青的树木,绿得更翠。 这是一个南地寒冷的冬日,所有的景物被寒气侵袭,虽勉强维持着鲜艳,却艳得生硬僵木。 唯有那光线昏暗的车内的男子,纵然形容看不甚清楚,那一袭白衣如雪,半点唇色似樱,却令人觉得恬静的软,连割面的风,也似突然将寒气收敛了几分。 孟扶摇偏着头,喃喃道,“最讨厌穿白衣服的,装纯!” 车内白衣人似在微笑,突然手一抬,也没看见他什么动作,车后方姚迅便哀嚎着栽了出去。 “姑娘,就凭这,让在下奉上财色,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孟扶摇不动声色的站着,咧咧嘴,“后面那个人我不认识,不过我突然觉得,你的色不怎么样,你的财我也看不上,那就这样吧,大家一拍两散,拜拜,再会。” 她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也不管车后面跌跌爬爬的姚迅。 “天气寒冷,最需暖身之物,姑娘就算看不上在下的财色,对‘一斛春’想必没什么意见吧?”声音随风飘来,没有诱惑的语气,孟扶摇却觉得很诱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谁调教谁? 此时抽手已经来不及,孟扶摇手指一蜷,干脆狠狠抓住褥垫一拽,一个大仰身生生将褥垫抓掉,滚落在地。 将垫子往身前一抱,还满面幸福的用脸颊蹭了蹭,孟扶摇腿跷上马车壁,翻个身双手抱胸继续“呼呼大睡”。 隐约感觉宗越蹲下身,将褥垫从她身下抽走,抽褥垫时他的手突然一顿,好像看见了什么,随即一阵沉默。 孟扶摇闭着眼,思绪却在飞快旋转——他在看什么?哎呀不好,那腰带还在怀中,刚才动作太大,他抽去褥垫时是不是看见了? 还有刚才那车板下,那薄薄的一条到底是啥?可恨的宗越,回来这么快! 趁宗越转身,眼角瞄了瞄,倒也没看见什么,孟扶摇放下心来,酒意上来,困意上涌,不多时,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好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晨曦从霞影纱的窗纸透进来,打在对面盘坐的宗越脸上,映得如樱的唇色更增鲜艳,而肌肤透明,宛如脂玉。 他一身白衣,趺坐于一张纯白毫无杂色的狐皮上,如玉池堆雪,月照浮云,干净纯粹得像是未经采撷的高山雪莲,有种极致的清洁与光明。 元昭诩尊贵优雅,风华无限,战北野鲜明厉烈,气度凌云,云痕颀长如玉树,幽瞳似星火,都是天下少见的好男色,孟扶摇以为自己运气好,最美的类型都见过了,此生不会再为谁惊艳,然而今日晨曦下的宗越,那种自肌骨里透出的无瑕与晶莹,依旧令她忍不住惊叹。 叹完了欣赏完了,孟扶摇摇摇头,轻手轻脚爬下车,身后忽有人道,“去哪?” “宗兄,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同行。”孟扶摇回身,肃然道,“昨晚厚赐,多谢多谢,就此告辞。” 宗越抬眼瞅着她,忽然慢条斯理一笑。 “既然知道是厚赐,如何仅仅谢上一句便走?” “嗄?” “一斛春很珍贵。”宗越突然道,“世人多半不知,这酒还有入药功能,和雪莲,血首乌,玉蝉封存,冬月埋于地下三个月,来年开春取饮,可治经脉淤枯之症。” “那又怎样?”孟扶摇挑眉看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昨晚咱们喝的那壶酒,就是中州德王托人给我的,他练功走火入魔,气血淤积百治不愈,无奈之下找到了我,如今我刚刚为他寻齐那三物,准备带回中州给他泡酒。”他伸出纤长手指,指了指桌上空壶,“但是,就在昨天,我遇见拦路打劫者,无奈之下,这用来救命的稀世名酒,被抢劫了。” …… 孟扶摇咬牙切齿的盯着宗越——刚才是哪个傻帽觉得他“干净”、“清洁”、“晶莹”、“无瑕”的? 宗越神色不动,平静坦然。 孟扶摇想了想,突然笑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行宫之贼 “我不是一般的小厮,我要求和我本人优秀素质相匹配的待遇!”孟扶摇蹲在中州城东角巷德王府“德馨院”门前,抓着件小厮衣服摇晃着抗议。 屋内毫无动静,姚迅斜眼看看孟扶摇,拉她,“哎,孟姑娘,你喝了人家价值万金的酒,做小厮抵债也该当,这个这个,再要求什么好像有点过分……” “你懂个屁!”孟扶摇将他堵回来,“我这不是在烦他么?这人好静好干净,我就要烦到他自愿服输。” 她蹭蹭蹭的去爬窗子,窗子闭得很紧,孟扶摇便去戳窗纸,我戳,我戳戳戳戳戳……噗嗤噗嗤噗嗤,窗纸很快成了马蜂窝。 想着到了夜里寒风从这全是洞洞的窗纸里透进去呼呼的刮在某人身上该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孟扶摇笑得十分开心,我戳我戳我继续戳……哎哟! 指尖突然一痛,仿若针刺,孟扶摇忙不迭的收回手,一看指尖已经绽出颗浑圆的血珠,不禁大怒,骂,“小人恶毒竟至于此!竟然有埋伏!” 呼啦一声窗扇被静静拉开,一身如雪的宗越趺坐窗前,身后是白锦绣枫叶的大幅锦屏,那些色泽深红的枫叶,锯齿上镶着微微的黄,鲜明艳丽里有种经霜的沧桑,衬得这枫图前的宗越,眉目清淡而神秀。 他指尖拈着一枚中空的针,若有所思的看着针管里流动的细细的血液,淡淡道,“我曾经在扶风遇着神空圣女非烟大人,她和我说,如有十七岁,练大无上心法的童女子,是绝世难逢的祭血之体,她寻觅多年都不可得,我如果遇见,一定要通知她一声。”晃了晃手中血针,他沉思,不看孟扶摇,喃喃道,“非烟大人要的祭血体,我试了好多个都不合适,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孟扶摇蹲在窗下,气极反笑,喃喃道,“你这辈子除了威胁敲诈压迫陷害之类的事情,还会干些别的什么?” 宗越抬眼,隔窗扔给她一个篮子,道,“我现在就给你看看我会什么——麻烦将园圃里那些七叶草的嫩尖都摘下来,在药釜里磨碎了,我要用,记住,要细如粉末,要最嫩的嫩尖。” 孟扶摇鼻子朝天,袖手,不动,反倒是姚迅上前接了过去,拽着孟扶摇就走。 “你接了你去采。”孟扶摇踢踢踏踏的向外走,眼角瞅到路边的草,突然道,“哎,这草和七叶草很像啊,一模一样哦……喂,你去采,磨碎了给宗越,他不是让我看看他的本事吗?我看他看不看出来。” 不待姚迅回答,她挥挥手,道,“我去逛街。” 中州不愧是五洲大陆上排名第一的繁华大城,和传说中高墙厚城,古朴沉肃的天煞都城磐都不同,中州富丽繁华,民风闲散,处处透着盛世治民所独有的满足和悠然,从卖花少女雪白的裸足,从茶馆里一泡半天的茶客,从会馆里高谈阔论的士子,从集市上互市货物的各国商贾,从青楼上迎风招展的红袖,从弥漫着脂粉香和酒肉气的赌馆,都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兼收并蓄,博纳广容。 据一位著名的吟游诗人很浪漫的说法,磐都如同一位高壮威猛的男子,气度端凝,不动如山,中州便是峨冠博带宽衣广袖的翩翩玉郎,放纵与斯文共存,华丽与浪漫同生。 孟扶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一边随意买些小玩意,她现在有钱了,宗越虽然不是个好东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湖心美人 孟扶摇身在半空手指一弹,先前摘的一片阔叶草被飞快弹出,擦过水面,孟扶摇一个翻身,大雁般横波掠起,脚尖已经点在了阔叶草上。 这么冷的天,傻子才当真跳水哩。 孟扶摇笑嘻嘻的足蹬草尖,环顾了下四周,假山后果然别有景致,先前只见一角的池水,如今看来竟是不小的一个人工湖,湖水澄碧如玉,倒映四周怪石玲珑,大片大片的茶花芬芳正艳,深红粉红淡红素白,夹杂着开得清丽的素心腊梅,开得娇艳的杜鹃,色彩鲜明,夺人眼目。 而在湖心正中,有白玉之亭,连接翠绿长廊,仔细看来那长廊竟然是翠竹制成,架于碧波之上,也不知道那清幽纯粹的碧色是如何保持的,淡碧竹色倒映水晶般的湖水,极为清澈舒爽的视觉感受。 有风掠过,湖水层层叠起优雅褶皱,而白玉亭中,金铃丁玲之声不绝,亭间白纱丝幔被风拂起,一层层如梦似幻,隐约纱幔间有人影,正低首抚琴,琴音清越琳琅,似玉珠一串串滚落湖心,却又不知出自谁家美人之手了。 孟扶摇吸一口气,胸臆间顿时充满了冬日夹杂着花香的清爽空气,忍不住喃喃骂一声,“真好享受!” 她指间阔叶草不断飞出,人也一步步接近湖心亭,行到一半突然一顿,感觉四周空气间似有杀气。 那种杀气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似潜花木中,似伏风月里,随着花木起伏,风过月映,便一步步逼了来。 这里明明静得除了琴音,便没了任何声音…… 孟扶摇的思绪突然顿了顿,对!为什么除了琴音就没有其他任何声音?那些天地中自然发出的声音呢?那些风吹草动,夜虫之鸣呢? 她身子飞掠,思绪却有些凝滞,全身的感应放出,只觉得四面杀气浑浑然,唯独前方亭中人全身一无异常,是这沉滞气息中的唯一一个突破口。 这位,想必是不会武功的太子美姬吧?这行宫虽然没人,却像是有设上古大阵,既然撞了进来,只有从这里出去了,孟扶摇打定主意,直掠向前。 此时隐在纱幔后的对方,似也发现了她,微微抬头,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突然一顿,随即一松,半空中一道邈远琴音滚滚而过,音色沉厚而深远。 四面的杀气突然散了去,孟扶摇顿时浑身一松,仿佛捆绑被解,十分畅快,不禁看着湖中那个朦胧的影子笑得猥琐,美人……你也知道我对你没恶意啊……嘿嘿。 她甩出最后一片阔叶草,算计着距离,正好可以到达亭中,眼见纱幔后美人绰约,按琴不语,似在抬目向她看来,孟扶摇笑得越发开心。 近了……近了…… 纱幔突然一掀,掀帘的却不是美人纤纤玉指,而是一团肥白,那家伙蹬蹬蹬走出来,爪子抱着个极小的弹弓,重重将弹弓往亭栏杆上一顿,一只脚爪踩住弹弓,一只前爪拉开皮筋,姿势彪悍地、白毛飞扬地、目光憎恨地、拉弓! “啪!” 一枚石子飞弹而出,落在那阔叶草上,将那草打得转了转,却因为水的浮力没有下沉。 孟扶摇此时并没有抬头看亭中动静,她正眼光下落准备落于草尖,不想那草被打的转开去,离开了她计算的范围,孟扶摇大骂,“丫的哪个兔崽子捣乱?”一边半空翻个身,再次欲待落上那草尖。 不想那石子居然涂了腐蚀性极强的毒,那草沾上,立即开始缩卷腐烂,转眼便烂没了。 孟扶摇一个跟斗翻下来,视野里便没了那张可以落足的草,一怔之间,连翻两次真气已竭,呃的一声,扑通一声落入湖水中。 亭台上某大人立即扔掉弹弓,捧着肚子大快鼠心的吱吱笑,哧溜一声又溜回纱幔中。 “哗啦”一声,孟扶摇*的从湖中冒出头来,黑发湿漉漉贴在额上,脸上的姜汁黄洗去一半还有一半,花里胡哨得如同水鬼,竖着个眉毛大骂,“哪个?哪个鼠辈暗算我?出来!出来!” 鼠辈在纱幔内吱吱笑了一声。 孟扶摇狐疑的竖起耳朵,哗啦啦便一阵游了过去,扒着亭栏杆便要往上爬,纱幔突然一掀,一人笑道,“扶摇,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呢?”、 ------题外话------ 肃然通报俺滴行程:马上俺要出门办事,办完事回来唱歌,于是俺的双休便悲摧滴泡汤了,连同晚上时间也被剥夺了……哭泣,欠的字数我会有空补,各位现在该炸酱的炸酱,该磨粉的磨粉,不用客气,我没意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活色生香 声音低沉优雅,带着永远不变的笑意。 孟扶摇一怔,抓住栏杆的手一个控制不住,啪的一声栏杆断了。 她仰起脸,上方,纱帘被侍女卷起,亭中人手按琴弦,浅笑吟吟的看她,乌发同浅紫衣袍一同散在风中,优雅如静水明月,飘逸似高空流云,光华无限,举世无双。 果然是个美人,男美人! 美人推琴而起,曼步过亭台,微微俯身,一张近看越发让人心跳加快呼吸窒息的脸缓缓凑近,近得快靠上孟扶摇花猫似的脸,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孟扶摇,呼吸间松兰似的清郁之香,和着湖上凉风扑过来。 孟扶摇几乎要和这湖水一般的荡漾了,喃喃道,“我这不是每次都被你害的么……” 话音未落,她很不雅很煞风景的打了个喷嚏。 元昭诩微笑,伸出洁白修长的手,递向孟扶摇。 孟扶摇目光落在他掌心,肌肤光滑而纹线分明,哎,智慧线又直又长,绝世聪慧……感情线挺深,就是有点纠缠……姻缘线几条?一…… 她这里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头顶那人忽然一笑,手指轻轻一牵,孟扶摇顺势飞起,在半空划过一道黛色弧线落入亭中,她落地的方向正对纱幔背后,目光一转便看见踩在某鼠辈脚下的弹弓,立即找到了真凶。 真凶见她爬了上来,撒腿就跑,孟扶摇狼扑过去,恶狠狠抓住它,不待这家伙挣扎,便拼命的把脸往它毛茸茸的身上磨蹭,一边擦一边哭诉,“哎呀元宝,哎呀宝宝,哎呀我的元宝大人,我可想死你了……” 可怜的元宝大人拼命挣扎,依旧不能摆脱她的魔爪,它挣扎着哀怨的回首向元昭诩求救,元同学袖手微笑旁观——和刚才看孟扶摇落水时一个德行。 等孟扶摇抒发完她对元宝的痴情爱戴仰慕和相思,雪白的血统高贵的天机神鼠元宝大人已经变成了毛色一块黄一块白疑似低等仓鼠的湿鼠——孟扶摇已经把自己的脏花脸在它身上擦干净了。 孟扶摇这才微笑的放开肥鼠,顺脚把那见鬼的弹弓踩碎。 元宝大人奔到亭角一颗明珠前照自己的尊容,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扑通!” 水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逼人下水的元宝大人,自己下水洗澡去了。 报复完元宝大人,孟扶摇转身,倚在亭台上的元昭诩笑看着她,突然一扬手,淡紫外袍如一朵云悠悠罩落,将孟扶摇裹了个严严实实。 又拍拍手,立有侍女姗姗而来,一个端上一座精巧的小烘炉,将纱幕后另一层厚锦帷帐用压石压了,四面遮挡,亭中立时暖意如春,一个送上一套干净衣服,元昭诩亲自接过搁在了几案上,亲自翻了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才将衣服递给孟扶摇,孟扶摇喜道,“你难得这么体贴。”正要进去换衣服,忽听他道,“介不介意一起换?” “嗄!”孟扶摇大骇转身,正要严词拒绝这般香艳的要求,却见元昭诩手指伸向水面,然后某个*的肥鼠顺着他的手指爬了上来,也正在阿嚏阿嚏的打着喷嚏。 孟扶摇被那故意曲解的家伙气得脸色一黑,看见元宝的狼狈模样又是一阵开心,某大人裸奔的样子实在不如平时优美,白毛一团一团的凝在一起,*的滴着水,肚皮那里一大块粉红,孟扶摇伸指就弹,元宝大人张嘴就咬,孟扶摇大笑声里,已经一把抓过元宝大人,奔入帷幕中。 留下元昭诩似笑非笑斜倚亭栏,听着帷幕里那天生冤家的一人一鼠不停斗嘴。 “喂,洗澡爽吗?” “吱吱!” “喂,你能不能说人话?” “吱吱!!” “哦,我忘记你是鼠辈,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买醉青楼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永远与众不同。 比如元昭诩。 孟扶摇自认为没见过哪位男子对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能够堂皇光明的说要去逛青楼。 好吧……孟扶摇有点寒碜的想,是自己自恋吧,元昭诩什么时候正式说过心仪她了? 好吧……孟扶摇对自己说,虽然自己对元昭诩很有好感,但是其实也不希望谁去心仪谁——她没打算谈恋爱哎。 那还郁卒什么呢?孟扶摇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烦躁,抬手啪的揍了自己一下。 元昭诩含笑,仿佛没看见她诡异的动作。 元宝大人听见声音,从元昭诩怀里钻出头来,看见孟扶摇那一下,顿时目光一亮,忽地一窜而出,啪的也揍了孟扶摇一下。 孟扶摇猝不及防被扇,顿时大怒,元宝大人对她一龇牙,“吱吱”连声。 元昭诩自动帮她翻译,“它的意思大概是,这样对称,更美。” 孟扶摇默然,突然伸手,闪电般在元宝大人嘴边各拔一根胡子,随即微笑,“好,对称美。” …… 一人一鼠没完没了的对峙,元昭诩却已抬头,目光深深,看着前方精致楼阁的匾额。 “春深阁”。 “春深阁”,中州首屈一指的销金窟风流窝,美酒最美,老鸨最俏,歌舞最佳,美人最多。 “春深阁”的主人却不是中州本地人,而是远自海那边高罗国而来的大商贾托利。 他携带大量黄金渡海而来,以重金叩开中州各级官吏的门,来了没几个月便轰轰烈烈开张了春深阁,开张第一日便以高鼻深目肌肤如雪发丝似金的西域舞娘吸引了中州百姓的目光,自此日日生意爆满,时时满阁春深。 据说他这个春深阁的名字,也不是他这个外国人起的,而是他先后上门十余次,送上无数名品古董精致金表,才请到太子侍从白大人给写了匾额。 在无极国,任何东西只要和“太子”两字沾边,那就是身价百倍人人艳羡,托老板有了这宝贝,更觉得腰杆都直了几分。 一进大厅,肉香酒香脂粉香夹杂着口臭汗臭以及辨不明的各种浑浊味儿扑面而来,更有一阵阵谑笑的浪潮此起彼伏,一楼穿梭着红巾翠袖,二楼跳着西域肚皮舞,三楼赌坊呼卢喝雉,四楼……四楼静悄悄。 有龟公过来殷勤相问,元昭诩笑笑,道,“寻个新鲜的,嫩些。” 龟公立时眉开眼笑,重重一躬,“您四楼请!” 元昭诩拉着男装的孟扶摇便走,孟扶摇用指甲恶狠狠掐他掌心——你丫的好像是常客啊,连暗语都会。 掐了半天,某人终于回首微笑,俯首在她耳侧轻轻道,“你是在吃醋吗?扶摇?” 他那个扶摇二字轻轻上挑,听起来有股调笑的意味,孟扶摇红了红脸,嘴硬的答,“我是想问你,什么叫‘嫩些’?” 元昭诩听见这句倒敛了笑,淡淡道,“稍候便知。” 孟扶摇虽然对他邀请自己逛青楼有直觉的郁闷,却也知道元昭诩绝不是真的要逛青楼,乖乖随他进了四楼雅阁,雅阁装饰极为富丽,不下王侯之家,小厮流水般送上酒菜来,不多时元宝大人就喝醉了,左拥右抱着两枚扶风大枣睡着了。 孟扶摇一直和元昭诩对饮,她一向自诩酒量甚豪,发誓要把元昭诩灌倒,好让这个从来都占自己上风的人输一回,不想元昭诩连酒量都深不可测,一杯一杯的喝下去,越喝越清醒,越喝目光越亮,越喝越让孟扶摇崩溃。 孟扶摇从来就不是个肯轻易认输或不战而溃的人,她越喝越起劲,越喝越嚣张,从凳子上喝到桌子上,从桌子上喝到酒坛堆里,精致的雕花小酒坛在她脚下堆成小山,孟扶摇犹自举坛对着元昭诩敬酒,“喝!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 元昭诩从头至尾斜倚着椅子,喝得举重若轻,连抓个酒坛的姿势都那般优雅,越发对比出两人气质在此刻的巨大差别。 等到门帘一掀,进来数位娇怯怯的女孩时,孟扶摇已经大着舌头,拉着元昭诩袖子,贼兮兮要求,“你换女装给我看看好不好?一定是个绝顶伪娘……” 那几个女孩对望一眼,都向两人福了福,孟扶摇一抬头,“哈”的一声笑,醉醺醺的一指,“……谁家的……萝莉……跑错门子……了吧……” 搞错没,那四个加起来她孟扶摇怎么看都没有四十岁,最小的那个,身量未足,稚气犹在,竟像才六七岁光景,这是托儿所还是青楼? 孟扶摇打了个酒嗝,捧着沉甸甸的,一个变成两个重的脑袋,晃动着光怪陆离五颜六色的视野,看见幔帐是飞旋的,美人是颠倒的,看见元昭诩微笑踱过去,拉着最小的那个问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那些孩子先是摇头,随即不知怎的都哭了起来,扑通通给元昭诩跪下了。 ……靠,童妓…… 这是孟扶摇醉得钻到桌子底下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悠悠我心 所有的景物都在旋转。 深红的幔帐在转,象牙的床榻在转,飞龙舞凤的藻井在转,幽光闪烁的珠帘在转。 元昭诩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也在转。 孟扶摇眯着眼,试图在那转得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里抓住那个最美的美色,全身却软绵绵的不得劲,抓了几次都抓不成功,她遗憾的叹口气,喃喃道,“……娘地,每次都这样。” 隐约间身边衣声细碎,暗香淡淡,似有人坐在自己身侧,声音低沉而温柔,“每次都怎样?” 有微凉如玉的手指伸过来,一点点拨开粘在脸上的发,接着又是一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面巾,沾了温热的水细细的在脸上揩抹,那温度恰到好处,原本因为酒醉出汗有些粘腻的肌肤变得清爽洁净,午夜的凉风吹过,每个毛孔都舒适的张开,体验那熨帖的感受,孟扶摇舒服的SHEN吟一声,有点贪恋的一把抓住那将要移开的手,恋恋在掌心蹭了蹭,呢喃道,“……我想要的,不能要……” “你想要什么?”那个声音沉在迷离的梦境里,比梦境更迷幻更令人沉溺。 “我要……”孟扶摇低低说了一句,她极度渴睡,酒醉口齿也呢喃不清,那句话说得极其含糊不清楚,使得身侧的人不得不俯下身凑向她耳边,想要听得清楚些。 这一俯身,原本应靠近她耳后,偏偏原本侧身朝里的孟扶摇突然一翻身,脸转了过来,恰恰将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送上。 唇与唇交接、擦过,于无心之间。却如天际突然荡起惊艳的电弧,那弧光飞闪,刹那间跨越千年跨越时空跨越生死和时间,抵达久已沉静的内心深湖,如珍珠投落那波心,激起玉珠般的晶莹波涛。 那般滋味,柔软、荡漾、不动声色却又惊涛骇浪。 元昭诩有一刹那的僵硬,随即微微柔软下来,他微笑着,俯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孟扶摇细腻光滑而又火热的脸颊,指尖细细的在她眉目姣好的容颜上,勾勒精致的轮廓,眉、眼、鼻、唇…… 身下女子依旧在无意识的呢喃,刚才双唇刹那交接似乎令她觉得温暖而愉悦,元昭诩的轻抚的手指又令她觉得微痒,忽然轻声一笑,双臂一伸,一把拉下元昭诩的脖子,贝齿凑上他的唇,轻轻一咬。 咬完还不干休,一伸手捏住了元昭诩的脸,闭着眼睛扯,一边扯一边嘟囔,“喂……你为什么总是赢呢?多没趣,能不能输个什么东西给我啊?” 元昭诩被她那一拉一咬,眼波顿时摇光乱影般流荡醉人,玉白的手指靠在唇边,本就被咬得绽红的唇色,衬得更艳了几分,红若早樱,只是被这女人扯着脸,有点败坏形象,他似笑非笑的瞟着醉态可掬的孟扶摇,半晌低低道,“能。” “什……么啊?” 元昭诩笑意更深,却笑而不答,他轻轻拉下孟扶摇的魔爪,将被子给她掖好,凝视她半晌,才轻轻开口。 窗外疏梅淡月,假山上流过潺潺泉水,泻入翠玉般的池中,月色卧在那一池清漪里,娟娟如静女。 这夜如此静好。如此温醇。 元昭诩的声音和这夜半从窗缝里掠过来的风一般的低,而柔。 “这个答案,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题外话------ 字少,不过确实是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字数等忙过这几天我会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废园惊心 不知道是哪里吹来的风,携了自己悠悠荡荡的晃……远处山坡上隐约有古刹,飞檐斗拱的一角刹那又不见……身下很软,看得见藤条和锦绣的褥子……四面烟波渺渺……人在水中。 有苍老的手伸过来……低声的怜悯的叹息……忽又见着昏暗的幽闭的空间,一点紫光洒进缝隙……突然惊恐,无限惊恐……一点刀光劈落,光明大现,光明里有隐约的眉目清淡的脸……下一瞬又开始飘荡……如被风吹过高高山岗的蒲公英……有什么落在面上,簌簌的痒。 痒…… 孟扶摇伸手,胡乱在脸前拨拉——哎,怎么这么痒? 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雪白的屁股。 那屁股正贴着她的脸,蹭啊蹭啊蹭啊蹭,一点小短尾摇啊摇啊摇啊摇,在她脸上扫啊扫啊扫啊扫。 那痒便是由此而来。 孟扶摇懒洋洋伸手一拨拉,将那团东西拨拉下去,喃喃骂,“你别掉毛掉我脸上。” 又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里忽觉不对,元宝那家伙有这么好心,会来叫她起床? 然后便觉得脸上有点东西粘粘的,似乎还有点不好的气味,伸指一沾,指尖上,一点可疑的、发黄的、暧昧的物质。 “这是什么?”孟扶摇眯眼。 元宝大人远远蹲坐在桌子上,眼神暧昧的瞅着她,看起来十分的猥琐。 孟扶摇坐起身,晃晃沉重的头颅,正想爬下床洗脸,门突然开启,元昭诩披着一身明媚的阳光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他先是对孟扶摇笑了笑,随即对见他就想溜的元宝道,“彩袖儿说你今早大解没等她给你拭干净就跑了,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大解……没擦干净……自己脸上的可疑物质…… 难道这家伙刚才把自己的脸当做了卫生纸,用自己的脸蹭了它大解过的屁屁? “啊!”孟扶摇爆发出一声怒吼,跳起来就找自己的匕首,“我宰了你这耗子做汤!” 元宝大人早已爪下生风,哧溜一声便奔向窗户,孟扶摇手一挥,被子飞了出去砸在窗框上,啪啪啪砸碎了三个花瓶,元宝大人早已鸿飞冥冥。 孟扶摇余怒未消,跳下床便要去追,忽然被元昭诩拉住。 “小心。” 随即身子一轻,已被元昭诩抱了回去,孟扶摇怔了怔,突然发觉自己穿的是亵衣,而且是非一般意义的贴身亵衣——她自制的小背心大裤衩。 背心很小,将身体裹得呼之欲出,裤衩很大,飘飘荡荡十分风凉。 这身装扮别说在这古时代,便是现代也是非礼勿视的,何况现在某人的手正毫不客气的贴在她的腰,温热的掌心如同小火炉,贴到哪哪就腾腾燃烧。 元昭诩眼神里似也有火焰燃烧,眼前的少女身体,饱满而又不失细致,修颈玉臂长腿纤指,无一处不美好无一处不精致,奇形古怪的衣服不仅没令她失色,反倒将那出众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看得见胸前那一沟诱人的弧,看得见飘荡的宽裤下洁白细腻的长腿,更感觉得到掌下的腰肢,惊人的柔软,惊人的富有弹性。 如此颜色,清纯与妖艳共存,烂漫同诱惑并在,如四季烂漫的熏风,携着眩人眼目的华彩扑面而来,以至于淡定尊贵的元昭诩,也不禁稍稍乱了呼吸。 他突然轻轻微笑,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唇,神情回味而流连。 孟扶摇抬头看见他眼神,虽然不明白他那个抚唇的动作,更记不得自己昨晚的非礼罪行,脸却下意识的红了,赶紧伸手将他一推,唰的向后一跳,还没落地又被元昭诩拉住,只这刹那间,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淡淡道,“地下有碎花瓶,小心。” 他语气清淡,眼光却毫不避让在孟扶摇所有裸露的部位掠过,看得孟扶摇哧溜一下钻进被子,大力挥手,“回避回避。我要更衣。” 元昭诩笑笑,带了门出去,他修长的身影飘过窗扇,随即听见窗外一阵轻响,啪的一声窗扇被拉开,某球被骨碌碌扔了进来。 “元宝,偷偷摸摸在外面看是很丢我面子的,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某人的声音自窗外飘过,淡定、尊贵,优雅,波澜不兴。 可怜的被主人出卖的元宝大人,半空中惊惶的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向孟扶摇的方向,而前方,床上,死敌兼情敌孟扶摇正满脸奸笑,张开双手,等待着它的掉落。 元宝大人的脑海中一刹那掠过十大酷刑…… “吱吱!”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自尊贵的天机神鼠元宝大人口中突然迸发——孟扶摇微笑着擤了把鼻涕,微笑着,擦在了元宝大人雪白的毛上…… 一大早,德王府围墙外的道路清清静静无人打扰。 阳光洒上王府西南角墙头,墙头上一簇草动了动,冒出个脑袋来。 脑袋东瞅瞅,西望望,看见下方的德馨院十分安静门窗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天下之杰 叫声高亢,似是有人哧啦撕破了带血的布帛,再霍然扬手掷向天空,于是满天满地都是那充血的色彩,豁剌剌遮没人的全部视觉和知觉。 “豁拉!”一声,孟扶摇身侧的窗户窗纸突然破裂,里面闪电般伸出一双枯瘦乌黑的手,唰一声抓住了孟扶摇的左臂! 与此同时,刚才那破碎而尖利的女子声音更近的响起,“……你来了!你来了!我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哈哈哈哈……” 孟扶摇眼瞳一缩,看见掐住自己手臂的手,瘦得青筋毕露,尖利的指甲内满满泥垢草屑,手背上还有点褐色的斑痕,这双悍厉而又虚弱的手,其实连她的手臂都抓不稳,不住在风中瑟瑟颤抖,却拼命的将指甲往她肉里掐。 孟扶摇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射,那鬼爪般的手霍然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嘶哑的惊叫,撞在空寂的室内阵阵回响,声音未散,孟扶摇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果然比她想象的还更破败,一看就是个疯子居住的房间,满地东倒西歪的用具,地面灰尘足有几寸厚,那女子着一身破烂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缩在墙角,满面乱发披散下来,身周散发着腥臭酸腐的气味。 孟扶摇眼光落在地上地铺一样的破床上,看见被褥稻草上深黄浅黄一块块斑痕,气味熏人,走近一看才发觉是排泄物的痕迹。 那女人惊惶的看着她,乱发间双眼疯狂迷乱,眼神里闪烁着青紫黯沉而又火花迸射的光,那眼光四处跳跃,溅到哪里哪里便似着了妖火。 “长孙无极……你这妖物……” 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空间里,鬼气森森而又满含恨意,一字字分金碎玉,从齿缝里磨了又磨,令人听了不禁相信,只要长孙无极在这里,这女人一定会扑过去把他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孟扶摇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这般模样被禁锢在德王府的一个破院里?又怎么会和无极国最尊贵的太子结怨?而既然这是个危险人物,胡言乱语诋毁当朝太子,按说德王应该好好管束,可他为什么连看守的人都没派,放她在那自生自灭?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看清这女子。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孟扶摇停住,眯眼望进那疯女瞪大的瞳仁,那里映出的人影身材颀长,白衣洁净,是宗越。 奇怪的是,宗越明明对着她轻咳示意,却不是看着她的背影,从疯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直直落入疯女的眼中。 孟扶摇的眼光,再次从疯女背后掠过,突然笑了笑,慢慢退了出去,出门前,她还小心的把门关好。 转过身来,宗越正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也很平静,出口的话却让孟扶摇的火气腾腾的冒起。 “纵然只是我的小厮,也该懂得基本的礼仪,比如,不要在别人家乱跑。” 孟扶摇目光立刻如刀子般亮了起来,磨了磨牙齿,自己觉得比那疯女还锋利些,才阴恻恻道:“纵然只是个自大的沙猪,也该知道,有些事很卑鄙下流,比如,跟在女人身后偷窥。” 宗越淡淡的看着她,“你是女人?哦,你是女人,抱歉,我总是想不起。” 他居然还弯弯腰表示歉意。 孟扶摇气得鼻子都快冒出烟来,半晌将胸一挺腰一收,一言不发的从宗越身边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突然横肩一撞,宗越好像正在出神,不提防竟然被她撞得一歪。 孟扶摇立即回过脸来,嫣然一笑,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经过易容的脸容平常,一双眼睛却华彩闪烁,光芒慑人。 “哎呀,怎么一撞就倒了?你确定你是男人?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男人,原来你不是。” 她弯弯腰,一个装模作样的道歉礼还没做完,便大笑着跑了开去,留下宗越若有所思,立于风中。 冬日的风沉稳凝重,风里有女子未曾散去的处子淡香,那香气似有若无,不仔细去闻再也闻不着,却令人只觉得心情愉悦。 半晌,宗越淡淡笑了,想起刚才她那坏心的一挺胸,阳光从她美妙的身段滑过,飞红溅绿的溅开去,溅进他的眼睛,竟然迷惑得他一时失神,让他这个从不让人靠身的人,竟被撞个趔趄。 宗越的笑,一分分如这冬日的花,不张扬却夺目的,亮了起来。 “其实,你确实很女人……” 夜幕降临,今夜微星淡月,东角巷尾一座酒楼的灯光远远照射过来,将孟扶摇的影子拉得长长镀在地下。 孟扶摇面纱蒙着脸,抱着一堆宗越要买的药草,从集市上回来,一路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她在想昨日姚迅提起的长孙无极的事儿。 遇见疯女后,当晚德王那里就来了人,不知和宗越说了什么,宗越再三警告她不要再接近那个院子,孟扶摇原本对这闲事没多在意,这下倒激起了兴致,忍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月下拈花(二更) 那声音来得极快极凶猛,几乎刹那间便穿透黑暗,如狂风之刃劈自九天般戳来,极短极低促一声利响。 “咻!” 孟扶摇和元昭诩脚尖前立即齐刷刷插上一排箭,箭排得极其整齐,像是有人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箭上如血红羽,半晌后犹自微颤不休。 那箭紧贴着两人脚尖,差一点便戳破孟扶摇靴子,可以想见如果对方愿意,在孟扶摇脚上射个洞也是完全可以的。 对面,德王府高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抱弓而立,冷笑下望,一双眼眸,在暗色中闪着睥睨的光。 看见底下孟扶摇和元昭诩抬头看来,那人缓缓拉弓,弓弦吱吱声响,有意无意中响出步步紧逼杀气凌人的气氛。 弓满成月,一弦四箭齐齐对准底下两人,那人高踞墙头冷笑道,“哪里来的一对胆大包天的男女?敢夜惊德王府?刚才那一箭是我客气,你们再敢前进一步,我的箭就要招呼你们的白痴脑袋了!” 孟扶摇慢慢仰起头,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瞳紧缩——她不喜欢被人警告! 她这一抬头,对方立刻抬手又是一箭,箭风破空直向她眉心,与此同时那人森然道,“擅闯德王禁地者,杀无赦!” 这人不仅箭法出神入化,隔了这么远语声凝而不散,明显内力也非凡,但是孟扶摇可不认为这就代表自己必须得接受这个动不动就下杀手的人的警告。 霍然一个铁板桥,后背贴地,羽箭贴着她鼻尖擦过,孟扶摇半卧于地,突然硬生生扭腰一转抬脚一踢,入地半尺的羽箭被踢起,半空中一翻滚已经换了方向,风声呼啸,直奔墙头人影。 黑暗中那人目光似也一闪——孟扶摇这一脚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羽箭入地半尺,插得极深,在那种倒卧的姿势下不曾起身便想不折断它完整的将之踢起,需要何等强大的腰力和精妙的使力? 他冷笑一声,也起了好胜心,伸手一招,半空中羽箭突然一折为二,掉转箭头,再射孟扶摇。 孟扶摇蹦了起来,突然大力“呸呸!”连呸两声。 啪啪连响,那分成两半的羽箭竟然被孟扶摇用口齿间喷出的真气呸成四段,折回头飞射墙头那人。 墙头那人似也没想到孟扶摇如此无赖彪悍,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笑声方出,那箭忽断成八段,又回头射孟扶摇。 长箭成了八段,每节只剩巴掌长短,再想劈开已经很难,那人抱胸而立,洋洋得意的笑道,“我看你还怎么分——” 话音未落他便瞪大了眼睛——孟扶摇根本就没看那八截羽箭,突然一弯身拔起剩下的两杆羽箭,一个腾身已经直接奔向围墙,人在半空羽箭被她如标枪般大力投射而出,直袭那人腰侧,大笑道,“傻鸟,又不是比劈柴,你以为我会继续劈啊?” 她来得突然,冲得极快,半空里全力投掷,那人全副精神都在等她的十六截断箭,哪里想得到她这么卑鄙突然拔箭投射,猝不及防之下,羽箭已经飞近,那人武功确也非凡,箭将至身也不急,远远横掌一劈,羽箭便生生给他真气逼落。 那人舒一口气,偏头对底下护卫笑道,“鼠辈胆大不知死活,怎配和本将军……”话未说完忽觉背后风声一厉,随即腰侧一凉,再然后…… 他的裤子突然掉了下来。 墙头冷月,居高临下,裤子无声掉落,瞬间堆在那人脚下,从孟扶摇的角度,正好将那两条毛茸茸的光腿看得清楚。 “啊哈,罗圈腿!”孟扶摇一个跟斗落回元昭诩身侧,仰首大笑。 她手中把玩着一条丝带,刚才拔箭飞掷时,她已经用丝带勾住了箭头,那人劈落羽箭,自恃孟扶摇不会是他对手,漫不经心的回头说话,却没提防到她趁机反手一抽,羽箭飞回割破了他裤带。 孟扶摇笑不可抑的看着那个自负的家伙手忙脚乱的拎裤子,一个响指打得又亮又脆,“刚才那两箭是我客气,你再嚣张,我割断的就不是你裤子,是你家宝贝了。” 她笑着去拉刚才一直隐在黑暗里没有动手,只是微笑旁观的元昭诩,“走吧。” 刚一转身,忽听墙头上那男子一声满溢杀气和怒气的冷哼,随即一声低响,天空之上仿佛突然炸开了万千星辉,华丽的,灿烂的,从极远苍穹升起再奔向无限的破碎虚空的永恒的光,分水拨浪般划裂黑暗,快得肉眼不能捕捉,刹那笼天罩地,充满了宇宙洪荒之间! 孟扶摇只是眼角捕捉到那般的光,便觉得心头震了一震,那般的光辉灿烂充斥瞳孔,令人心神巨震间忘记所有动作。 只是那一震的刹那,星辉已到眼前。 星辉方起,元昭诩霍然转身。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李代桃僵 午夜的小巷,寂静无声。 却突然炸出一声带着笑意和微怒的低喝。 “流氓!” 月光投入墙角,隐约见娇俏的少女抬脚,虚踢了对面男子一脚,随即轻快的跑开,如蝴蝶般在月下翩翩飞去。 她走后的小巷,元昭诩的笑意淡淡散去,身后却有黑影突然浮现,黑衣男子微微躬身,低声道,“主子……您的伤……” 元昭诩抬起手,只这刹那间他的手指已经全部染上一层青灰之色,他神色宁定,淡淡道,“无妨。” 抬眼看着孟扶摇消失的方向,元昭诩神色不豫,“郭平戎越发不成器了,不问缘由便拿‘天地之辉’这样几乎可以算得上神器的暗器,来对付一个女子也罢了,居然还淬了毒,这也是十帝门下有身份的高弟所为?” 他背影挺立如竹,衣袖却在无风自动,黑衣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腰更深的弯了下去——主子很难得生气,他也曾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能令主子生气,不过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肃之气看来,郭平戎的举动,竟然触了主子的逆鳞了。 想了想,他苦笑道,“郭平戎毕竟出身不好,街巷流氓的根子,注定了行事阴邪,只是此人作战倒是一把好手,和德王殿下一般,对朝廷还是忠勇的。” 元昭诩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半晌道,“派人注意着,尽可能保护她。” “是。” “不过只要她能处理的,都让她自己解决。” “是。” “我这几天要闭关,方遗墨的‘天地之辉’非同小可,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外面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是。” 轻轻回转身,元昭诩久久看着孟扶摇远去的方向,半晌一笑离开。 留下黑衣人伫立当地,目光复杂的看着前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主子说过的一句话。 “我希望看见优秀的女子,在海阔天空的搏击中自由成长,可以以与男子同样的高度共同飞翔,而不是被强势的羽翼层层保护的金丝鸟,永远不知在风雨中穿行的快感,永远不懂,如何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孟扶摇很明显的发觉这几天德王府气氛有点不对劲。 其实就是郭平戎自那晚之后频频出现在德王府,不知道他和德王说了什么,德王几次令人带着他满府乱转,一双精光四射的狭长眼眸在每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为此宗越要求孟扶摇不要出门,孟扶摇当然知道利害,难得听了他一次话,不仅没出门,还特意在身材上做了伪装,现在就是一个平胸脸黄的瘦小子,一点也不起眼,几次郭平戎遇见她,都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这日孟扶摇到宗越的药圃里去取药,一路走一路盘算着,看郭平戎那不肯干休的架势,似乎认定了那晚脱他裤子的人就在这王府中,看样子自己还是早点跑路的好,哎,早就应该走了,不就是贪图着德王府免费又精致的食宿嘛。 其实还有个理由孟扶摇是不会承认的——元昭诩几天没出现了,她有点怕自己撒丫子跑路后,这家伙找不着她,虽然孟扶摇自己也知道这人神通广大,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等事故,但是,但是万一呢? 孟扶摇神游物外的抓出药铲,一铲子没下去,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 与此同时伴随着女子惊惶的低呼,自药圃外的小花园的花亭处响起。 孟扶摇探头去看,隔着花荫看见外院侍女巧灵正蹲在地下,慌乱的收拾满地破碎的瓷片,而上方,郭平戎神色阴沉高踞座上,他对面的德王,沉着脸呵斥,“笨手笨脚的蠢丫头,滚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悲情”小厮 深夜的德王府,灯火一盏盏的灭去,除了例行守夜的侍卫,再无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小雨,游丝飘絮般的冬雨沙沙的落在青石地面,反射出更远处暗淡的灯火,将来往侍卫的影子,涂抹得更加森冷模糊。 却有一条更纤细更灵活的影子,自那些房屋道路中一一穿行而过,她的影子反射在油亮的地面上,只是一抹灰黑的光,刹那自巡行队伍中穿过。 月黑微雨潜行夜,只为棒打鸳鸯来。 孟扶摇来之前已经打听过郭平戎的事儿,这人哪里是没有侍妾,而是凡是在他身边呆过的女人,都自杀了,巧灵深居王府大院不知内情,外面的人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好人家的姑娘都绕着郭府门走,如今巧灵因为一双像自己的眼睛便被郭平戎看中,追根溯源,郭平戎绝不可能善待巧灵,自己这大棒,不挥也得挥。 孟扶摇黑衣蒙面,一路快奔,凭着她的轻功和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就奔进了德王府后院。 巧灵姑娘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今日已经搬进了后院的“藕香居”,准备明日从王府出嫁,许是做新嫁娘一怀激动,此时三更已过,“藕香居”灯火犹自未熄。 孟扶摇一抬腿,云般穿过半掩的窗扇,轻轻落地。 坐在窗前妆台前的少女吓得一惊,霍然抬头,灯光下她云鬓花颜,赫然是已经换了妇人装束的巧灵。 看见孟扶摇她惊声要叫,孟扶摇一个箭步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叫,我是来救你走的。” 巧灵愕然睁大眼,盯着这个好端端要来“救她”的夜行人,忽然想到什么可怕的可能,浑身颤抖起来。 “哎哎,你怕啥。”孟扶摇又好气又好笑,“我没兴趣劫你的色,你又不是美男。” 她一拍巧灵肩头,道,“长话短说,你赶紧和我走,不能嫁郭平戎。” 巧灵却突然一把拉开她的手,瞪着她道,“为什么不能嫁?” “哎……这叫我怎么说?”孟扶摇发急,“那家伙不是好东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郭将军当朝二品大员,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的夫君!”巧灵柳眉一挑,忽然生气了。 “你的夫君?”孟扶摇挑高一边眉毛,不是吧,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巧灵,道,“你不要告诉我,今日一见,你就真的死心塌地的准备嫁郭平戎了吧?” “为什么不嫁?”巧灵挥开她递过来的手,竖起娥眉,“我不过是德王府一个最下等的粗使丫鬟,五岁便被卖进王府,整日早起晚睡的侍候差事,一个月不过三钱银子,还要省出一大半送回家里,我时常饿着肚子应差,里衣缝了又缝几乎无法遮羞!在府里,一等主子使唤我,二等嬷嬷欺压我,三等仆妇敲诈我,连外院小厮遇见了也可以给我们点眼色,”她伸出手臂,给孟扶摇看手腕上的淤痕,“你看见这些伤疤没有?嬷嬷捏的!如今我就要脱离苦海了,二品将军的第一个女人,这是我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我疯了我才不嫁!” 孟扶摇默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女子说清楚,巧灵说得也没错,她这样的最下等的丫鬟,如今有了这个改变命运攀龙附凤的机会,有什么理由让她放弃?可是让孟扶摇眼睁睁的看着她怀着憧憬的欣喜去面对心怀叵测,据说还是个XING虐狂的郭平戎,面对将来未可知的命运,而这命运还是自己一手造成,孟扶摇当真做不到。 想了半天孟扶摇只好拿出最后一个她认为必杀的杀手锏,“你不知道,郭平戎是个……虐待狂!” “虐待狂?”巧灵睁大眼,想了一会才明白孟扶摇这个现代词的大概意思,她忽然变得羞涩起来,轻轻低了头,手指扭着腰带,满面飞霞的道,“我娘教过我,女人出嫁从夫,男人在床第之间的事儿……我们女人婉转顺从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 孟扶摇满面郁卒的望天,她怎么就忘记了,古代女子和现代女子在婚姻和家庭观念上的巨大差异! “哎,不管了!”孟扶摇牙一咬,还和她废话什么,打昏背走算完,就算她恨自己,终归也是拯救了她的命运,自己良心过得去就成。 正要伸手点穴,却听对面巧灵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绿珠之会 中州西南,有山名“绿珠”,和中国古代史上那位美妾同名的绿珠山,也和美人绿珠一般,娇小,玲珑,云鬟雾鬓,翠黛当风,盈盈脉脉于碧水之间。 绿珠山顶,有层叠的平台,望之有如美人髻,平台侧溪水淙淙,游鱼如梭,是极佳的好景致。 孟扶摇跷着腿躺在平台上,嘴里叼着一枝草芥,若有所思的想心事。 昨晚逃之夭夭后她就没回德王府,怕巧灵万一告诉郭平戎她“孟小厮”的身份,连累宗越,直接奔到这里睡了一觉。 突然身侧光影一暗,有人比她姿势更悠闲的在她身边躺下,他躺下后,某雪白肥球蹭蹭蹭爬出来,在他身侧,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倒。 一排三个,躺得整齐。 孟扶摇没有转头,依旧晃啊晃注视着天上浮云,眼底却浮上闪烁的笑意。 这个人,总是能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和她“不期而遇”。 到了这时候,再说什么哎呀好巧就是矫情,元昭诩很明显知道她的落足处,他这么个深沉人儿,愿意玩“邂逅”的把戏,她陪着就是。 其实几天不见,孟扶摇突然觉得,很喜欢他这样突然出现的方式。 就是元宝大人脸色不太好看,鼠脸挂得像个番薯,当然,孟扶摇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需要理会不相干的鼠辈的意见。 某人闲淡的躺在她身侧,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覆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今天他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精神也懒懒的样子,倒更显出几分乌衣子弟的风流气质,半阖着眼支肘躺着,手中还拿着一根和他气质很不相符的树枝。 孟扶摇侧过头来,含笑看他准备搞什么幺蛾子,却见元昭诩明明坐在她身边,面对着她背对着微微结冰的溪水,却头也不回,反手嚓的一戳。 水珠飞溅,银鳞闪烁,树枝上立即串起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孟扶摇瞪大眼,看着元昭诩背对溪水,随意又一插又是一条,动作快捷准确,转眼地上一堆乱蹦的鱼。 这是冬日,溪水结冰,元昭诩仅凭听力,就能背对着冰层听见水下鱼游动的轨迹,并准确的将那滑得要命的东西一叉一个准,不说武功,这听力和准确度只怕也是天下少有了。 “这绿珠泉里的细鳞鱼,到了冬日越发肉质肥美,你我今日有口福了。”用高深武功来叉鱼的某人刚回过头,就看见行动力超强的孟扶摇已经蹦了起来去收拾鱼了。 孟扶摇捋着袖子,蹲在溪石边杀鱼,想了想,问元昭诩,“那晚那乱叫的女人到底是谁?看样子和你们太子有仇怨,你不是太子近侍么?你该知道的吧?” 元昭诩盘坐枯草之上,这人无论什么姿势都不掩优雅风流,闻言微微的笑,上挑的眼角越发华光摇曳,道,“那是德王妃。” “啊?”孟扶摇愕然抬起头来。 “德王妃是临江王长女,临江王当年意图谋逆被杀,满门被诛,只有这个长女因为当时已经是德王妃,没有受到牵连,但是遭此巨变也疯了。”元昭诩语气轻描淡写。 “那她为什么说你们太子血统不正,篡位窃权?” “无极国皇族之间有个传说,”元昭诩很合作的答,“太子幼年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有心人便编造流言,说现在的太子不是长孙后裔,其实被人李代桃僵。” “荒谬,”孟扶摇嗤之以鼻,“无极老皇又不是蠢人,自己儿子是真的假的也分不出?” “这也难说,世人愚钝,真假莫辩的事儿从来都有。”元昭诩依旧神色淡定,见孟扶摇将鱼整理完毕,不急不忙从袖囊里掏出个五颜六色的小布包似的东西,上面有很多口袋。 孟扶摇好奇的凑过来,“这是什么?” 她长长的眼睫毛刷啊刷,几乎要刷到元昭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谁的初吻? 孟扶摇拣回那条啃得支离破碎的鱼骨,眨眨眼睛递回去,“鱼骨头。” “挺好。”元昭诩面色不变,微笑接了在掌心反复端详,“嗯,啃得狠辣利落寸肉不留,杀气腾腾毫无牵绊,实在是好牙法。” 说完居然真的取出一块方巾,齐齐整整叠了,准备将那鱼骨头收起。 孟扶摇脸色爆红,那骨头上还有自己的牙印口水呢,她递骨头过去不过开玩笑,想着这人气质这么尊贵讲究的,一定碰都不肯碰,谁知道元昭诩行事永远比她高竿,她猜得到开头,愣是猜不到后果。 赶紧移身过去,一把抓住骨头向后一甩,拍拍手道,“下次我啃个漂亮点的,签了名再送你珍藏,保不准隔上三五十年,这就是绝版藏品,你还可以靠这个发财。” 元昭诩微笑着收起手帕,将一条烤鱼玩儿似的吃了几口,突然道,“扶摇,最近几天还好么?” “好啊。”孟扶摇大眼睛转过来,好坦荡的对他笑。 “没发生什么事么?”元昭诩不看她,将手中一条鱼翻了个身继续烤。 “没有!”孟扶摇回答得又快又干脆,一点也不心虚。 “那么……接下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元昭诩将烤好的鱼放到孟扶摇面前。 “不用。”孟扶摇长睫毛眨啊眨,好无辜。 答完才发觉这句话有语病,赶紧加上一句,“我能有啥事需要你帮忙的?你帮过我很多次了,都帮得我不好意思了。” 元昭诩笑笑,没有作答,火光里将他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映红,浓密睫毛在眼底画出浅浅弧影,他细心的将烤鱼剔了大骨刺,递给孟扶摇,孟扶摇接过,趁机看看他表情,却什么表情都没看出来。 闷闷的咬着鱼肉,孟扶摇这回却没吃出滋味,虽然元昭诩什么异常都没有,可是她就是觉得,元昭诩好像有些不快。 哎,听他的口气,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孟扶摇实在不想遇事就习惯性的去依赖谁,她将来要周游列国,要远赴穹苍,要面对危险而未知的未来,这些事都是她自己的,没有理由指望谁去一路替她挡下,她必须学会自己面对敌意和风雨,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学会在一路前行中,照顾自己并提升实力。 这也是死老道士一脚踢她出师门,要求她历练江湖的原因,“破九霄”功法必须入世修炼,在大千世界和无数次生死对战中经受经验的打磨,才有可能真正攀上高峰。 那么就从郭平戎开始,让她完全自己解决吧。 何况,如果元昭诩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知道她受此挫折依旧贼心不死还想着虎口夺人,八成不会同意她的傻子计划,孟扶摇斜眼瞄了元昭诩一眼,又一眼……哎,他会不会觉得大男人的自尊受伤了什么的? 她瞄得次数太频繁,引起了元宝大人的不满,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独闯重围+入V公告 孟扶摇伏在建武将军府的外墙沿上,满脸郁卒和烦躁。 烦躁的原因一:好像某人真的生气了,那天塞了她一嘴鱼肉居然就这样拍拍屁股走路了,连元宝大人走的时候都故意对着她撒了泡尿以示鄙视。 烦躁的原因二:巧灵嫁进将军府已经三天了,她有心不去管这个一心攀龙附凤的丫头,想着也许郭平戎会对她例外,那自己何必多事?再说郭平戎已经起了防备,再想有什么动作只会是自投罗网,自己还不至于傻到这地步。谁知道今日在将军府外恰巧遇上几个出门采买的婆子,从她们的言谈中知道了将军府新姨娘的惨烈近况,孟扶摇听完后,怔怔在墙角画了半天圈圈,最终叹着气去做了些准备,今夜三更不到,便趴上了郭府内堂的屋檐。 夜风从檐角呼呼刮过,已经即将进入腊月,晚来天欲雪,苦命的孟扶摇却没有红泥小火炉绿蚁醅新酒的享受,人在高处不胜寒,四面沉沉的风,携着森然的雪意旋转逼来,孟扶摇趴得时辰久了,连睫毛上都结了一层淡白的霜花。 然而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如星辰,钻石般光芒闪耀,毫无倦意与怯意,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 底下,屋檐之下,隐约有细碎之声传来,声音虽低,在这寂静的寒夜里却具有极其强大的穿透力,那是女子哀婉的申吟和哭泣,男子动情的喘息,那一点淡红霞影纱的窗纸,依稀映出交缠的男女身影,模糊却又暧昧,可以想见室内炉火熊熊,温暖如春,锦榻玉帐间正被翻红浪,那些相触的体肤,混合的汗水,腻开的胭脂和体液的微腥气息,都化为骚动而缠绵的节奏,打乱了这夜原本平静的脉搏。 屋中人翻覆颠倒彻夜不休,孟扶摇趴檐听墙听得不亦乐乎,反正她衣服穿得厚,宗越前几天给了她一件贴身薄裘,看起来薄,穿上却极其轻便暖和,只是衣领上有淡淡药味,不过宗医圣拿出什么东西都带点药香的,孟扶摇也就不计较了。 到了夜深,突降大雪,梅花般的雪片子从乌黑的苍穹不住洒落,不多时伏在屋顶的人儿身上便落了一层雪,远远望去如一座雪铸的雕塑。 四更时分,底下屋门一响,郭平戎锦袍重裘开门出来,立即有廊下等候的侍卫迎上前去,递上油衣打起伞,护持着他一路去了。 看着那几行迤逦在雪地上的脚印远去,四面又渐渐回复寂静,孟扶摇才掀起几片瓦,一朵雪花般的从屋顶飘了下去。 她一落地,抖抖雪,对正趴在榻上哭泣的巧灵笑道,“我又来了。” 巧灵霍然抬头,含泪的眼眸盯着她,孟扶摇耸耸肩道,“上次我运气不好,撞上你男人正在你房里提前过洞房夜,这次我看着他走了,该不会再次相见欢了吧?” 巧灵支起身子,怔怔的看着她,半晌,眼泪又瀑布般的流下来。 孟扶摇叹一口气,也不想说什么了,她眼尖,巧灵一支身便看见了她全身上下惨不忍睹的淤青和伤痕,可以想见,掩盖在被子下的,又会是怎样的惨状。 孟扶摇却没有立即上前,而是走到妆台前,举起黄铜镜照了照,又将镜子放回,笑道,“这雪打得我脸上全湿了。”顺手拿桌上一块手帕擦了擦脸和脖子。 擦完脸她才回身,走到巧灵身前,掀开她被子,眼光落到她下身,倒抽了一口气,随即转开眼,取过斗篷给她披了,背对着她蹲下身。 巧灵呆呆的抓着斗篷不知道该做什么,孟扶摇不耐烦的道,“你不会还不想走吧?” 对面,妆台上的黄铜镜被孟扶摇放下时已经调整了角度,正映出身后的巧灵,她的惶然看起来很真实。 孟扶摇看着镜子——她不是傻子,游荡江湖多年的人,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后背亮给他人是永远不会违背的信念,哪怕在背后的人毫无武功。 今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孟扶摇自然步步为营,如果为了救人傻到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太跌份了,元昭诩知道了,也会鄙视死她的。 巧灵终于怯怯的趴上她的背,吸了吸鼻子,低低道,“孟小哥儿……是我错了……” “这世上谁没错过?只要有机会弥补都不要紧。”孟扶摇将她背好,用绸带把她紧紧绑在自己背上。 巧灵的眼泪一点点濡湿她背上衣服,声音低而哽咽,“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孟扶摇默然,心底有种哀切的凄然,她原本对巧灵有几分防备,随时准备抽身便走,然而看见她那般惨重的伤,顿时明白这姑娘八成受了难以挽回的伤害,就算苦肉计也不能做到这程度,她叹息着,伸手拍了拍巧灵的背,道,“你来了几天,对道路熟悉么?” 巧灵摇摇头,含泪道,“我一直被关在屋里。” 孟扶摇“嗯”了一声,正准备按原路走,忽听巧灵道,“……不过听服侍我的婆子提起过,将军府因为将军本身就是高手,所以守卫不多,好像南边节堂那里守卫多些,西边下人们住的西园人很少,据说还有一条后门便道,可以直接出门。” “她们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孟扶摇回头看她。 巧灵呜咽起来,“我不知道……不过她们看我的眼光很怜惜……孟小哥儿,我日日……盼着你来……” 孟扶摇又“嗯”了一声,忽然道,“我今天在街上听说,郭将军曾经说过,只要谁能赢他,可以对他提任何一个他能做到的要求。” 不待巧灵回答,她突然一指点了巧灵软麻穴,一脚踹飞门,拖了张椅子跳上去,大喝,“郭平戎,出来,你我一战!” “啪!啪!啪!” 黑暗中突然响起掌声,郭平戎从一处廊角转了过来,冷笑道,“好,好耳力,居然知道我没走远,好胆气,居然要跟我单挑。”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你等我很久了,怎么舍得走?我只要一出门,立刻就会被你偷袭,毕竟这世上能脱了你裤子的人能有几个,你自然想要好好招待我来着。” 郭平戎脸色一变,他素来心高气傲睚眦必报,那日当着众卫士面被孟扶摇暗算脱裤,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耻辱,如今孟扶摇毫不躲闪公然提起,更激起他的怒气。 “我就猜是你,果然不错!”深吸一口气,郭平戎面色如铁,一掀衣袍,人若飞星,刹那奔前! 孟扶摇抬脚,一脚踢飞脚下的椅子,椅子劲风厉烈,旋转着飞向郭平戎,郭平戎横掌一劈椅子碎成无数片,孟扶摇已经趁着这一霎跃出了窗外。 跃出窗便见四面突然涌出一队侍卫,前面一队齐齐一跪,长弓利箭对准了自己两人,孟扶摇“哎呀”一声,突然绊了一跌,惊惶大叫,“这么多人?” 随着她那一跌,她怀里突然滚出个包袱,包袱散开,一地黄金珍珠滚了出来,滚到那些护卫的脚下,孟扶摇更加惊慌的叫起来,扎着手去追,“这是我下半辈子的倚靠,别动它!” 黄金金光灿烂,珍珠颗颗圆润,在黑暗的雪地里熠熠闪光,操弓的护卫看着这东西,眼睛都亮了。 他们一个月的月银,不过五两银子,如今这少年怀里包袱滚落的,却是一笔偌大的财富,他们不知道孟扶摇来做什么,看样子倒像是救这个新姨娘一起私奔的,这包袱里也不知道从哪个府里偷来的宝贝,此时不拣,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你心我心 朦胧的视野在摇晃,所有的景物都如浸在水波之中,叠加幻化,层层摇曳,那些歪斜的景物里,有衣裳半解的男子,握着滴血的手掌,狞笑着上前来。 那笑容如鬼魅如妖物,淫邪而阴沉,那脸是歪的,眼是横的,大张着的嘴是黑洞洞的,看得见所有白牙,利齿般的闪着光。 身后有女子嘤嘤低泣之声,听来令人心烦,孟扶摇挣扎着伸手,拔出后颈上那一枚针,霍然向后一插。 低泣立止,对面的男子却露出惊异之色,骇然道,“你还能动?”再不迟疑大步上来,先将孟扶摇身后的巧灵解下扔在一边,随即一把抓住孟扶摇,打横抱起,一脚对墙上一踢,立时墙壁轰隆隆移开,现出一间暗室,郭平戎抱着孟扶摇钻了进去。 孟扶摇的神智微微飘荡,却奇异的没有晕去,隐约间嗅见似有若无的药香,香气清锐凌厉,利剑般的穿透混沌的大脑,那些星火般散飞向四周的意识,立即又飞旋着聚拢来,一点点聚沙成塔般,凝固堆积,渐渐拼凑出完整的蓝图。 耳边突然听见衣料撕裂的声响,随即便觉胸前一凉,一双滚热的手带着血腥气息靠了过来,触上肌肤,齐齐一颤。 郭平戎并不知道孟扶摇此刻的变化,他充血的眼正死死盯着眼前的春光,孟扶摇脸上的易容已经被擦去,现出那夜惊鸿一瞥的容颜,长睫微微颤动,而唇色饱满如榴花,郭平戎的目光慢慢下滑……少女的衣襟被撕裂,肌肤的雪色比窗外积雪还要亮上几分,却又多了种冰肌玉骨的莹润和光泽,用目光也可以感觉到那种属于处子的温软和芳香,被沾血的手那般一揉,鲜红映上洁白,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的艳,宛如落红轻轻离了枝头,不胜可怜的做出任君蹂躏的怯怯邀请。 这种沉默的邀请,最能激发男子的兽性和狂欲,郭平戎低吼一声,一挥掌灭了室内的烛火,喘息着伏下身去。 室内骤然光线沉黯,越发显出空间狭小逼仄,外间不知道是谁点起一盏灯,颜色却是不多见的淡紫色,一点幽幽的紫光,自墙壁缝隙间漏了进来。 孟扶摇突然震了震。 幽闭的空间……自缝隙透露而出的紫光……这幕场景如此陌生而又如此熟悉,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日日这般见过…… “啊!” 脑海中宛如被重剑狠狠一劈,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了全部的意识,摇曳的视野重重一震,天摇地晃中一些深藏于记忆深处不愿开启的久远往事突然剥落了一角,一些场景飞旋出现……狭小的动弹不得的空间……一盏远处高悬的紫色宫灯……中年大叔的涎笑的脸……伸向自己身体的青筋毕露的手…… 噩梦般的旧事重演,唤醒了被封印潜藏的记忆,最后一丝涣散的神智被刹那聚拢,一点久伏的悲愤的星火被刹那激发,全身真气骤然自丹田爆涌,泄洪冲堤般横冲直撞,直欲裂胸而出! 孟扶摇突然直直跳了起来,一仰头,一口鲜血樱雨般喷出,再泼喇喇落下来,落了郭平戎一头一身。 郭平戎骇然爬起,拎着裤子急速后退,他惊骇的看着孟扶摇,怎么也想不明白已经中了自己“锁魂针”的孟扶摇,是怎么脱离钳制恢复正常的? 孟扶摇一跃而起,血雨喷出,灼艳的红里她的愤怒也如烈火般熊熊燃起,她低头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前胸,霍然回首,盯住了郭平戎。 她目光森冷而灼热,像是火焰中燃烧的曼殊沙花,散发着属于黄泉彼岸的杀气和死气,她盯住郭平戎的神情,就像用目光的铁链,刹那间已经捆住了郭平戎的灵魂,然后将他绑上地狱之火,瞬间焚化成灰! 郭平戎被这目光一盯,竟然后背霍然出了身汗,下意识的手一伸拔剑而出,连退三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明明这少女武功未必能对他造成威胁,然而这一刻她的眼神太过可怕,他有生以来竟然从未见过这般利剑般锋锐,似乎一个目光便可杀人的眼神! 哦不,其实还见过一次,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太子殿下在听闻那个消息之后,也曾露出过和这一模一样的眼神,令在场的他当时就软了腿…… 事隔多年,在另一个人眼底,他竟然再次看见了这种带着无限黑暗杀气的目光! 郭平戎横剑一掣,名动天下的“星辉剑法”起手式刚刚摆出,便见对面,黑发披散的孟扶摇怒虎般扑了过来。 她扑过来时全身的真气都在鼓荡,带动得室内桌椅翻倒,帐幕飞扬,啪的一声桌上粘在瓷碟里的蜡烛被齐齐折断,黑暗中垂帘“呼”地一卷,孟扶摇已如一朵黑云般飞至,顺手抓起一个锦墩,狠狠对郭平戎当头砸下! 郭平戎的瞳孔顿时缩成针尖大小——这女子何时功力大涨如此?这一击竟有拔天裂地之威! 只是,自己作为十强者的弟子,怎么能临阵退缩,又怎么会畏惧一个女子含怒一击? 郭平戎长剑怒卷,卷出一片惊涛巨浪,一*竖起一人高的水晶墙横矗在自己面前,却又有轻微“哧”的一声,自水晶墙中分水而出,化为一线锐芒,直击孟扶摇空门大开的前心。 漫天星芒,一线流光,快得有如彗星横扫天际,目光所见处尽是星芒光辉。 星光笼罩孟扶摇,孟扶摇只是一声大喝。 “破!” 手腕一振,一道碧光涌起,刹那间孟扶摇手臂宛如碧玉铸成,那碧色越来越亮,雄浑凝固,如一柄坚不可摧的碧玉杵。 “破九霄”第五层,“光明”! 平日里孟扶摇不能使出的真力,今日一番强烈刺激下,终于被她不顾一切的全力使出,这一条手臂顿时无坚不摧,生生一划便划裂郭平戎精钢似的罡气光幕,直直抓向他的咽喉。 郭平戎低喝一声,剑势一横挡住孟扶摇,猱身而上,刹那间剑势一改,绵绵密密抽丝织茧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剑影,将孟扶摇密密裹起。 两人瞬间缠战在一起,黑暗的室内没有剑风没有喝斥没有桌椅翻倒声没有物件碎裂时,甚至连最初的低喝声也不闻,只能隐约看见两条人影翻腾起伏,听见因为身形移动过于快速而带动空气的咻咻声响,以及闻见挥洒于空气中的汗水和鲜血的气息。 这是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搏斗,那条纤细的身影一次次被逼出再一次次翻身而起再度扑上,被突然惊破的混乱噩梦旧事逼迫缠绕的孟扶摇,脑海中几近一片空白,唯一仅存的思绪便是:杀了他!杀掉这些让我害怕的记忆! 第三十招……第一百招……第三百招! 郭平戎额上浸出汗水,反光得油亮亮一片。 这女子疯了! 他从未见过有人这般打法,从未见过有人可以这般不顾一切的去作战! 交战至今,孟扶摇在他身上留下了七处破裂带血的伤痕,他在孟扶摇身上则留下更多的剑伤,足足有十二处! 他自幼打熬的好筋骨,年岁也大孟扶摇许多,孟扶摇给他的伤,暂时还不能钳制他的行动,但是他的剑,哪怕只是轻轻擦过,孟扶摇也会爆出一片血光! 正因为如此,郭平戎才越战越心惊,他熟知人体疼痛的界限忍受力,他的下手都在最疼痛的关节部位,正常人在这样恶毒的剑伤下,早已丧失战斗力,可这个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清瘦的少女,竟有这般强大的爆发力和忍耐力! 郭平戎更心惊的是,对方越打越起劲,自己却越打越衰弱,不是心理上的气势衰退,而是实力的倒退,他此刻心里才明白,那张脱裤图何止是要激怒他出拳毁画伤了手?更阴险的目的是为了走窜他的真气。 他练的武功是至刚一路,任何极阳或极阴的武功都更易走火入魔,他被一再激怒,又心生邪念,真气不知不觉间便走了岔路,一番快打快攻下来,情况越发不妙。 这个女子好生厉害,居然仅从接他一箭的手法,便判断出自己的内功!居然算准他的性格和每一步举动,有备而来,步步算计! 郭平戎气势渐退,目光震惊,孟扶摇却在冷笑。 这点伤痛算什么? 如果一个人自五岁开始起便得接受无穷无尽的挨打训练,没日没夜在山谷的具有腐蚀性的泥浆水中摸爬滚打,和山谷中各种猛兽生死搏击,为练“破九霄”的纯净真气曾经将自己埋在地坑里闭关数月,饿极了连蚯蚓都吃,这点苦还算个屁? 大无上心法,只有在和高手搏击的生死之境才最容易突破! 一流高手算什么? 只要被人察觉了武功脉络,对症下药,一样可以被比你弱的人攻其不足,狠狠打倒! 如今便拿我的血和你的剑,来造就我的再一层进境! 第五百招! 满身浴血的孟扶摇突然抢身直进,横臂一挥,用自己的手臂拦下了郭平戎暴起的一剑! 长剑刺入肘部,自肘底穿出,剑锋穿过骨头,发出令人牙酸发冷的格格之声。 郭平戎不可避免的被这以血肉之躯御剑的冷血应招惊得怔了一怔。 只这一怔,孟扶摇便不会再给他拔剑的机会,她突然横步一跨,穿剑而过的手臂一扭,穿骨而出的长剑立即被生生拗弯一百八十度,“咔嚓”一声戛然断裂! 断剑飞起,剑身上鲜血四溅,孟扶摇一跃而起身如飞凤,一仰头一声厉啸冲口而出,那啸声清亮如凤鸣,穿云裂电,上达苍穹,啸声里碧光大亮,孟扶摇半空中抬腿一踢,将断剑直直踢向郭平戎下身! 带血的剑光来势如飞电,刹那便闪入郭平戎无限放大的惊惶的双眼,郭平戎警觉到孟扶摇的意图,惶然怪叫一声,火箭般急忙窜起。 可是却已迟了一步。 断剑擦着郭平戎下身而过,半空中郭平戎用尽全部武功死命一扭,一声轻微的哧响,一点血光细线般蹿了出来,带着一嘟噜东西飞出郭平戎身体。 “啊!” 郭平戎从半空中栽下来,死鱼般的在地上蹦了蹦,他颤颤伸出捂住裤裆的手,掌心里全是鲜血。 孟扶摇却低低骂了一句,“妈的。怎么只割了一个蛋!” 她挥剑欲待再补一刀,刚走上一步便觉得脑中一昏,脚步一个踉跄,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想要再一鼓作气的杀人,已是不能了。 她摇摇晃晃过去,举着剑,准备慢悠悠的给郭平戎补一剑,如果郭平戎挣扎,再打一场就是了。 远处却突然传来悠长的传报声。 “太子驾到!” 那传报声明明还很远,却有步声快捷而来,脚步声一听就是高手的,轻捷得几乎没有声音,一刹那便到了不远处。 孟扶摇摇摇晃晃回首,她此刻全身又是血又是汗,早已脱力近乎半昏迷状态,所中的那枚针上附着的药物,也有点脱离她的准备和控制,竟然有些影响她的神智,她只隐约听见最后两个字,并从逼近的脚步声里感觉到自己不能抵抗的高手正在接近,甚至还有更多人围拢了来。 恨恨的跺了跺脚,孟扶摇吸一口气,一窜而起,一脚踢开密室门,自后窗扑出。 几乎就在她身影刚刚消失在窗外的同时,密室门再次被人打开,一线天光从门外涌进,天亮了。 和天光一起涌进的还有两列锦衣侍卫,和寻常的王府护卫不同,这些侍卫神情冷峻,目光隼利,往那一站便有浑然气势外放,一看便知个个高手。 他们身上都佩戴着碧色镶金的如意玉牌,上有篆书“上阳”二字。 无极太子上阳宫专属侍卫队,名动天下的“上阳飞骑”。 这些等闲事务不会出动的顶级侍卫,今日一来就是一队之多,一来就将将军府护卫驱散到一边不许乱走,其余全数涌入节堂,迅速找到了密室,在门边雁列成行,齐齐躬身。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以至于四更时分天色便已亮了,从节堂里看过去,庭院里玉树琼枝,一色洁白如毯,点缀红梅如血。 雪地里众人拥卫中,渐渐行来修长的人影,看起来步子不快,却刹那近前,淡紫镶银龙边的长衣微微飘拂,披一件比雪更灿烂的银白狐裘,腰间碧玉腰带色泽温润纯正,那般醇和的碧色,给漫天雪野忽然添上一场春意。 那行来的男子,虽然一半脸上遮着面具,但发若乌木,面如莹玉,银狐裘光芒灿烂的毫尖掩映下的那双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灭,教人一看便仿佛被摄了魂魄去。 看见这个男子,那些骄傲的,冷肃的,看谁都目中无人的上阳侍卫都极其尊敬的深深躬下身去。 当世之杰,龙中之皇,享受着国人最崇高的爱戴,十五岁便监国辅政,将无极国治理得富盛强大名动七国,令七国高层凛然畏惧不敢轻撄其锋的,长孙太子。 长孙无极。 雪地里,绝代风华的长孙太子,冒风顶雪尊贵优雅点尘不惊的一路行来,他所经之处,连雪片都不曾被踏破一丝。 节堂一夜落雪,台阶上极其湿滑,侍卫队长上前来迎,长孙无极却连停顿都没有,一掀衣袂便到了节堂内。 队长僵在那里,有点诧异的扭头看着太子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太子有些不对劲,明明步伐神情都没异常,但他这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却发觉,太子好像有些心急,素来深邃得看不出心意的眸子里,也似有隐隐的焦虑,甚至有些……怒气。 他在那里揣摩,长孙无极却已经直接行入被打开的暗室门口。 他在门口停下,一直抄在狐裘内的手缓缓放下,扫视了室内一周,深吸了一口气。 侍卫更低的低下头去。 室内,桌椅翻倒一片凌乱,满地血迹,淅淅沥沥的从这头淌到那头,看起来触目惊心。还有一小件东西,汪在一处厚厚的血泊里,大家都眼尖的发现了那是什么,震惊的抬头看去。 室内尽头,郭平戎目光呆滞,捂住下身,他并没有伤重到完全失去战斗力,然而宝贝被毁的打击实在太过突然,他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长孙无极目光扫过那东西,眼瞳一缩,突然缓缓向前一步。 他这一步行得轻描淡写,但是随着这一步跨出,室内所有物件,包括桌椅帐幔蜡烛等物,突然全部无声诡异的化为齑粉,簌簌扬扬的飘落地面。 护卫们对望一眼,目中露出惊诧之色,这些东西原来竟然早已毁了,只是勉强维持着原形,外力一激便化为灰,可以想见刚才在这暗室里发生了怎样的一起惊天激战,以至于所有东西都被拿来做了武器,然后被真气摧毁。 长孙无极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一地的血,目光在郭平戎身上扫视一番,立即确定仅凭郭平戎身上的伤痕,绝对流不出这么多血,这一霎长孙无极眸光变幻,似有浪潮刹那卷起,却又瞬间消逝。 他抬了抬手,侍卫立即无声退下。 暗室的门再次关上,雪光很亮的从半掩的门缝里透进来,映得太子眼眸神光变幻,如苍穹之上风云叠卷。 郭平戎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智,伏在地下深深向太子磕下头去,哽咽道,“殿下……殿下……” 他伏在满地血腥的地面,嗅见那鲜血的气息,有他自己的也有孟扶摇的,他想着那个既机变百出又霸气豪烈的女子,她将流满她的鲜血的断剑刺进自己下身,从此毁了他一生。 他在这样的血腥森冷的气息里不住的发抖,只觉得自己灿烂而辉煌的前半生都好似在这一刻结束,如烟花易冷美梦易碎,刹那间便出乎意料的做了无奈的终结。 “殿下……我要报仇……” 眼前血泊映出光影浮动,倒映出一袭淡紫华贵袍角,袍角在他面前停住,郭平戎仰起头,满怀希冀的看着自己尊崇并畏惧的太子殿下。 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向和若春风,虽深沉却永远笑意微微,然而这刻这眼底的神情他竟然觉得无比陌生,他看着那样的神情,就像看见九天之上飞龙冷然下望,注视着胆敢闯入自己不容侵犯的领地的凡人。 遥远、逼迫、森冷、而杀气微微。 他的必杀的誓言瞬间破碎的喉咙里,全身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打战。 对面,长孙无极轻轻蹲下身,蹲在一地淋漓的血色里,他注视着那些热血,眼底光芒也如有火焰燃起,淡淡道,“平戎,你犯错了。” 郭平戎愕然抬头,再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又为什么不叫太医替自己诊治? “你错在睥睨自大,自以为是,你出身底层,成名前吃了太多苦,飞黄腾达之后便管不住自己的性子,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你曾一夜奔出三百里,将当初吐过你一口唾沫的人全家灭门,你曾命人*你的嫂嫂,只因为你在寒微之时她没给过你好脸色,你曾因为夜间醉酒,被人于小巷子擦撞,你一怒拔剑杀了那人,连那人的朋友,好心来扶你好心劝架的无辜之人也一并砍杀。” 郭平戎听着这些自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秘事,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抬头看着深不可测的太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提起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有所必为 东风吹,战鼓擂,南戎十八部族的好汉要打围。 久已臣服无极国治下,信服人头鸟身的格日神的南戎和北戎,这次不知道被触了哪里的虎须,在安定十二年后,携手进行了叛乱,彪悍的两戎壮汉如潮水般涌出山谷和山寨,迅速占领了邻近的平城和黄县,并扬言要攻入中州,让长孙无极跪迎出昌安门,戎王派郭平戎的前锋军队驻扎荆城,自己的主营则盘踞于与荆城相隔三十里的濉水,两军遥相呼应,成犄角之势围住了平城和黄县。 孟扶摇却和宗越离开大军,到了离平城最近的姚城,因为据说在姚城郊野和戎族接壤的莽莽山林里,生长着全五洲大陆数量最多品种最少见的各类草药异兽,宗越身为大夫,自然不会错过,而孟扶摇也指望他突然人品爆发,能替自己研究出解药来。 姚城作为最邻近戎族的城,城中戎汉杂居,朝廷一直以来为示安抚之意,在姚城设置了一正一副两位掌事人,主官在朝廷户部的文选清吏司官员名册中称为县令,但在本地按戎人风俗称城主,负责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集行政、民政、财政于一身,由戎人担任,副县执掌仓储、刑狱和文书,是中州汉人,看起来戎人是最高行政长官,极具权势,却又将一县护军分离出来,设都护将军,率兵三千驻扎在离姚城二十里的白亭村,和姚城主官们不相统属,无极国朝廷对于彪悍又难以管束的戎人部族,可谓恩威并施双管齐下,用足了心思。 在来之前,从当地负责引导宗神医前往姚城的向导口中,孟扶摇早已为姚城勾勒出了图像——美丽,祥和,戎汉和睦杂居,遍地开满大朵大朵色彩艳丽的花。 然而当走进姚城,孟扶摇却突然倒抽了口冷气。 街巷残破,到处可见被烟火焚烧过的焦黑房屋,到处是被踏碎的花低伏在泥土里,到处是冬日里依旧裸着半个胸膛,穿着大花彩裤的戎人,雪亮的弯刀大摇大摆系在腰后,随着横冲直撞的步子不断晃动,他们横着眼神,睨视着四周,满眼腾腾杀气,似乎一块石头挡路也会立即拔刀砍碎。 而本地国人则大多神情畏缩,目光躲闪,连走道都避着这些一看就很想惹是生非的戎人。 空气里充满暴戾、杀气、挑衅、火药桶般欲待爆裂的不安分张力,令每个身入其中的人,都不自觉的嗅见了危险的气息。 孟扶摇几个“异类”一进城,立即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敌意的眼光,甚至所有客栈酒楼都不对外地汉人开放,孟扶摇和宗越原本可以凭着德王信物直接住到县衙里去,两人却嫌不自由,想寻家民户住下,不想找了几户人家都无人敢给他们借住,直到很晚了,才有一户老人收留了他们。 当晚在老人家里吃了简单却干净的饭菜,老人的儿子十分木讷,媳妇挺着大肚子快要生养,一盏小油灯下,老人不住给两人夹菜,满脸笑意如菊花,“山野小城,没什么好东西,吃,吃。” 孟扶摇坐在满是裂缝和黑泥的小桌前,抱着个碗发呆,十七年,十七年了,她没有和谁一起坐在桌前,享受着家庭般的晚宴,她没有享受过这小屋暗淡却温馨的灯火,没有人给她夹过菜,没有人陪她在一间类似于家的屋子里吃哪怕一餐粗茶淡饭。 死老道士只逼着她练功练功再练功,做他徒弟十年,每餐都是边练功边胡乱啃几口,某些属于前世的温暖的家的记忆,早已远得像天际那抹淡云,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那双苍老的夹菜的手,变成了一双细瘦的,青筋绽露的病人的手——属于母亲的手。然而那幻觉刹那消失,她依旧坐在陌生的异世的小城某间屋子的灯下,看着属于别人家的团圆。 孟扶摇坐在那里,盯着满碗的菜,突然想流泪。 她立即飞快低头扒饭,一滴眼泪却突然滴落在青菜上,孟扶摇毫不犹豫的夹起,准备吞下属于自己眼泪的味道。 却有一双筷子突然横空出世,夹走了那筷青菜。 白衣如雪的宗公子本来是用自己的碗筷,夹了几块菜远远站在窗边象征性的吃,不知怎的突然走过来,好像也不嫌弃那青菜沾过她的筷子了,慢条斯理的将青菜夹走,道,“有虫子。” 孟扶摇无语,接着便满脸黑线的见他姿势有点不习惯的夹了一筷菜,放进了她碗里。 “你太胖,吃这个容易瘦。” 孟扶摇盯着那筷野菜,露出古怪的神情,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毒舌?明明好心也能给你说坏了。” 她眼底犹自含着一点泪意,盈盈晃荡,那本就如黑珍珠般的眸瞳更多了几分晶莹的莹润之光,倒映着这一室灯火,屋外寒霜。 宗越的筷子在半空凝了凝,随即掉开眼光,去看窗外的月色。 他眼神有微微的动荡,侧影这一刻看来有些孤寒,像是一棵经过秋风打磨的竹,坚挺而萧瑟。 孟扶摇看着这个神秘而年轻的一代医圣,有些出神,想着他虽因身份重要而享尽各国礼遇尊荣,然而内心里,依旧是寂寞的吧。 因为寂寞,所以懂得她的寂寞。 孟扶摇抿了抿嘴,夹了一筷韭菜到他碗里,还恶作剧的将菜拼命往他饭里捺了捺混在一起,坏心眼的笑道,“这个好,壮阳草。” …… 人至厚黑则无敌。 毒舌男宗越碰上无耻的孟扶摇,也只好甘拜下风,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低头吃饭,连饭碗不是那么干净也不计较了。 孟扶摇只顾自己吃饭,没在意到埋头吃饭的宗越,嘴角一抹淡淡笑意。 几天住下来,孟扶摇已经和这家人混熟,也爱上了这种白天带着小刀和宗越出门采药,晚上回来吃饭体验家庭氛围的平静生活,将这南疆乱地的日子,过得挺有风味。 不过孟扶摇命不太好,平静安谧的日子一向享受不了太久,这天出门时经过一条街,听见有喧嚣声,探头一看,好几户人家门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彩布,那些住户正在打点包袱关门锁户,一副要逃离的样子。 孟扶摇愕然看着,道,“咋了?花花绿绿的搞得像殖民地一样。”又指着房上挂着的彩布道,“这是什么?万国旗吗?” “小哥儿别说笑,”有个路人低声道,“这是戎人寻仇的标记,若有平日结怨的人家,需要了结的,便挂上这布,警告不相干的人不要再来拜访这户人家,免得误伤。” “这么嚣张?”孟扶摇眯起眼,“不是说这些年戎族和汉人和睦共处么?怎么现在这么多彩布寻仇?” “所谓和睦相处,也得看在什么情形下,”姚迅突然接口,“戎族天生是个好斗而骄傲的民族,一生里追逐自由和霸权,如果遇上比他们强的,他们会臣服但不会永远忠诚,只要一有机会,他们都会反叛并抗争,在无极国的历史上,这个民族反叛过十三次,有七次险些被灭族,依旧不改血液里天生的不羁,因此和已经划分给上渊国的南羌部族一样,被无极国人称为:流动的战车。” 他指了指那彩布,道,“这许多年戎汉杂居,看起来和睦无间,可是对于戎族这样一个骄傲得近乎变态的民族,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成为流血械斗的理由,汉族作为大族,拥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有时难免言语举止上有失当处,这些戎人记恨了,却因为朝廷管束放在心里,轮到如今十八部族联合叛乱,他们便认为报仇的时机来了。” 孟扶摇摇摇头,骂一声“什么骄傲不羁,完全就是欺软怕硬。”倒也没在意,和宗越继续上山,傍晚下山,离老汉家还有段距离,走在前面的宗越突然住了脚。 远远的,老汉家有哭叫之声传出,尖利而凄厉,随即翻箱倒柜声,人体撞上桌椅等物的沉闷之声,狂笑声叱骂声,女人尖叫孩子惊哭之声一连响起,闹嚷得不可开交,四面的邻居凝神听着,都露出了同情和愤怒的神色,然而愤怒过后,却都匆匆赶紧关紧了自己的屋门。 满街的戎人在狂笑,有人顺手抓过一家沽酒铺子的酒壶,咕嘟嘟一阵猛灌,喝了一半将酒壶啪的砸在那家房顶上,大笑,“烧!烧!” 更多人仿佛被这一声惊醒般,捋着衣袖围拢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呼声如潮。 “烧!烧!” 孟扶摇立在街心,眼瞳缩了缩,她一眼看见了老汉家门上突然多了一幅彩布。 老汉一家那么老实巴交的,也会得罪戎人?孟扶摇一把扯住一个悄悄上街倒水的邻居,问,“怎么回事?” “他家那混小子,三年前被一个戎人在集市上撞了,骂了人家一声‘夯货’!这下好了,人家来报仇了。”邻居鬼鬼祟祟说完,赶紧挣脱她跑了,留下孟扶摇骂一声,“靠,这也是烧家报仇的理由?” “看来这城中戎人按捺不住,想闹事了。”宗越走过来,站在她身侧道,“你伤还没全好,不要插手,他家如果被烧了,咱们帮衬点银子另寻住处就是,这城中戎人势大,正愁没有挑衅起事的由头,你不要惹事。” 孟扶摇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勉强按捺下自己出手的冲动,历来种族之争,延祸深远,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难题,她熟读历史,怎会不知,相较于战争大势,个人意气有时确实耍不得,一时冲动救人倒不要紧,但如果激怒全城戎人,将事端闹大,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攥紧了小刀的手,她退开一步,那孩子不住回头看,唇线抿得很紧,眼神中有种狂热的兴奋,孟扶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皱了皱眉,道,“小刀?” 小刀转过头来,眸子亮得妖异,她口齿清晰的道,“该杀。” 孟扶摇一怔,停住脚步,有点不相信的问,“谁该杀?” 小刀手一指老汉家,“全杀了。” 她一字字都说得极其清楚,还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森然的杀气,听来感觉像是钢钉慢慢钉入乌黑的棺木,血腥而铁硬。 姚迅“咝”的一声,道,“这什么娃娃啊……” 宗越却突然淡淡一瞥小刀,神情间若有所思,随即道,“是吗?” 他唇边浮起一抹森凉的笑意,伸手慢慢去拍小刀的肩。 那孩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看着他气质干净光明,神情平静温和的,伸出手来。 那只修长洁净的手突然被另一双飞快伸过来的手架住,孟扶摇抬着手,挑高眉毛,直视着宗越。 “不过一言之失,罪不至死。” “言为心声,”宗越不让步,“这孩子太危险。” 他言语简单,眼神里却分明还有内容,孟扶摇抬眼,只觉得心口突然一紧,她分明在那眼神里读出了“留在你身边太危险”几个字。 这毒舌男居然还有这份关心,孟扶摇感动了一秒钟,手却丝毫不让,只抬头执拗的看着他。 雪白的衣袖一分分的沉下来,孟扶摇的手停在半空,额上微微绽出了汗,却一动不动,一字字道,“最起码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个孩子,我做不到。” “你只需让我来做。”宗越看着她,神情似冷似热,“你刚强聪慧,杀伐决断,唯一的缺陷便是心地过善,就像那次,若不是看不得那个巧灵因为你的原因陷身郭府,你何至于明知有诈还不得不冒险去救?在这弱肉强食的五洲大陆,你这样心软,要如何生存?” 孟扶摇沉默,半晌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但为此故,虽死无悔。” 长街寂寂,少女身姿立的笔直,长风从她发间掠过,将言语的铮铮之音更远的传开去,那些属于热血属于执着属于信念的坚刚字眼,一次次如利锥,敲破世俗寒冷的藩篱,透过明亮的天光。 宗越雪白的衣袖似乎微微一震,他出神的凝视着孟扶摇,眼神如琉璃光华流转,半晌一笑,收回手,道,“但望有朝一日你莫要后悔。” 孟扶摇放下手,掠掠鬓发,回望一直沉默注视着他们对峙的小刀,一笑道,“我相信人性本善,我相信本善的人性纵然因为命运的拨弄而走斜了道路,但最终会有机会被引回光明的境地,如果我们一点机会都不曾给他们,只用杀戮作为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那最终成魔的,会是我们自己。” 她豪迈的伸手一拍宗越,笑道,“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舍得杀人的人,该杀的,我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 仿佛在为她这句话作呼应,身后突然一阵大响,一群男子暴声大叫,伴随着女子凄厉的惨呼。 “不要动我的孩子!” 轰然一声,身后突然飞过一扇门板,重重砸落在街心,激起漫天灰尘,险些砸到小刀,孟扶摇手一伸将她拽到安全地带,回身看见半幅门扇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洞里,像缺了牙的黑洞洞的嘴,门洞里爬出衣衫带血的老汉媳妇,艰难的挪动着身子,一次次的想爬过门槛,却一次次因为力气不足扑倒,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群看好戏的戎人,抱臂冷冷的看着。 一个身高足有丈二的戎人,紧抿着唇,倒提弯刀,弯刀上犹自滴血,在地上蜿蜒出一路如蛇的血线,他一步步跟在地上蠕动的妇人身后,每行一步手中弯刀便轻轻一挑,哧啦一声挑破妇人身上衣服。 衣服碎片如蝴蝶不断飞舞,随着妇人艰难挣扎的前行,她身上衣服碎裂的地方越来越多,露出的肌肤也越来越多,那一点点闪耀的雪色,衬着地上零落的衣襟和鲜血,那种原始脉动般的鲜艳对比,如同薪火般点燃了那些如兽男子野性的眼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步步紧逼 月色惨青,照上沟渠。 沟渠里漫生野草,将那尸体掩在当中,良久,那具“尸体”手指一蜷,抓住了沟侧的野草,挣扎着,缓缓支起身体。 他喘息半晌,一点点从泥浆里爬起,满身的鲜血和淤泥,不住从衣角往下跌落。 他背后一道狰狞的伤口,足足好大一个洞,翻出血肉露出白骨,在深浓的夜色里,看上去令人惊心。 那是孟扶摇最后一刀穿三人捅出的伤口,其实原本没有这么大,中刀刹那这人借着冲力前冲跳进沟里,背心里的伤根本不致命,但是宗越的化骨散帮了忙,将伤口蔓延开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继续蔓延,像那其余十几具尸体一样化为骨屑飘散,宗越如果在这里,看见沟边那奇形怪状的草,就会明白了。 “钩草”是宗越化骨散里一味主要成分的最大克星,这草一般生在峭壁边,如今竟在这沟中出现,这人跌落时压碎钩草,断草落入水中,被溅起的水花又带起,冲入了他背心的伤口,阻断了化骨散进一步腐蚀的效力。 难得使用的化骨散,居然遇上了钩草,数量很少的钩草居然生长在这小城陋巷的水沟旁,又恰巧救了这落入水沟的戎人一命,使他成为这场灭口杀戮里的漏网之鱼,这世事之奇巧,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意要让密织的秘密之网撕裂一道缺口,来造就一场乱世烽火,成全一个女子的绝世之功。 那戎人挣扎而起,在惨淡的月色下一阵喘息,粼粼的沟渠死水倒映着他的脸,一脸不甘的戾气。 他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弯着身,扶着墙和树,一点点的挪出了小巷。 月色下,小巷青石板路上,留下两行沾着鲜血和泥浆,一路远去的脚印。 月色降临的那一刻,孟扶摇正扶着胡老汉媳妇,敲响了县丞苏老爷的官署的门,她们原本先去了护民所,不料所丞不同意这一家人入住,需要城主或县丞亲笔命令才可以,孟扶摇只好带着他们去县衙,反正她和宗越原本也是要去那里拜会城主的。 不料县衙大门紧闭,孟扶摇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衙役懒洋洋出来道,“都什么时辰了。敲什么敲?惊扰了大人休息,有你好看!” 孟扶摇忍了忍气,不想和这狗仗人势的势利小人计较,尽量平和的道,“这位官爷,麻烦通报,这妇人一家被戎人欺负,连屋子都被烧了,需要老大人手令求护民所庇护……” 话没说完那衙役就变了脸色,连连挥手道,“戎汉私人械斗纠纷,本署一概不受理,回去回去!” 孟扶摇怔一怔,怒道,“不受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城主的意思?” “你傻了吧?”那衙役一脸新奇的看着她笑,“城主大人不在县衙的,他在城东自己的庄子里,衙里是县丞大人,这自然是大人的意思。” “那给我传报县丞。” “你算什么东西?”那衙役斜着眼,“你说报就报?我告诉你,这种事苏大人绝对不会管,别在这啰嗦了,早点滚蛋吧你。” 孟扶摇抬眼看看他,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老汉一家人看这衙役的眼色就像看个死人,这家伙不知上下,竟然敢惹这杀神! 孟扶摇却突然一扭身,大步走到官衙前的登闻鼓前,抓起鼓槌,狠狠一敲。 “嗵!”一声巨响。 那声音巨大得令人震惊,如巨雷滚滚,瞬间穿透黑暗震散浮云,啪的一声,登闻鼓从前到后突然穿出一个洞,鼓槌从洞中飞出,重重砸在官衙大门上,又是一声轰响。 轰响声里孟扶摇清晰的道,“登闻三击血沾襟,这烂鼓居然一击就破,那么下一击我只好敲大门,大门敲完我敲人的脑袋,到时候我的衣襟会溅上谁的血,我可就不保证了。” 衙役呆在当地,他呆滞的看了看原本很结实现在破得一塌糊涂的鼓,再看看被飞出的鼓槌砸出一个坑的包铜的大门,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赶紧道,“我去通报,我去……” “不用去了!”一声冷叱传来,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尖脸老者已经站在了门后,他身后跟着大批衙役,守门的衙役急忙小步奔过去行礼,“大人!” 县丞苏大人铁青着脸一挥袖,怒道,“什么人胡作妄为!竟然毁坏登闻鼓,辱我堂堂公廨威严!当真置我无极朝廷于无物吗?” 孟扶摇瞟着他,这就是一县副官苏老爷?就是身负守牧一方重责明明是个汉官却置万千汉民不顾,任他们被戎人欺凌任他们陷于水火的苏大老爷? 孟扶摇盯着他,下意识的在磨牙,磨了半天却突然把锋利的牙齿一收,笑眯眯的上前,一个温文尔雅的长揖,“见过苏大人。小子失礼了。” “你现在知道失礼了?可惜惊扰本官的罪由不得你区区一句话便可罢休!”苏县丞愤怒的看着这个前倨后恭的小子,越发肯定他是被自己的浩浩官威所折服,很威严的一甩袖子,“来人,拿下他,先枷号三日,叫这些刁民,看看不知进退的下场!” 衙役轰然应了,上前去拿孟扶摇,孟扶摇眯着眼,毫不抗拒的任他们绑了,宗越一直平和的站在一边看着,也没有干涉的打算,只在看一个衙役手脚粗鲁并碰着孟扶摇肩头时,眼神才微微跳了跳。 孟扶摇被一堆衙役推搡着向里走,衙役的手狠狠卡在她纤细的肩头,宗越的眉梢又跳了跳,突然道,“慢着。” 孟扶摇哀怨的回头看他——丫的你太没耐性了,我还想玩呢。 宗越不理她,只是袖手温和的道,“苏大人,这个人你不方便枷号。” “嗯?”苏县丞皱眉看着宗越,“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在这堂前对本官指手画脚?”他鼻孔朝天,看也不看宗越,不耐烦的一挥袖,“带走……” 他话声突然顿住。 对面,宗越伸出的掌心,一块黑色令牌静静躺着,浮雕的金色“德”字熠熠生光。 德王令牌,象征皇族贵胄,德亲王亲临。 “在下姓宗,单名越。”宗越语气温和客气得如对挚友,娓娓和煦,“在下不才,蒙德王殿下抬爱,赐王府及封地任意通行之权,别说苏大人这七品县令的大堂,便是德王殿下的虎威堂,在下若想站在堂上说几句,想来也是可以的。” 苏县丞僵在了原地。 宗越! 这是个几被神化的传奇男人。 出身神秘无人能知,自幼师从医仙谷一迭,天资颖悟青出于蓝,二十岁开始行走五洲大陆,活人无数,五洲大陆崇尚武学,皇族都会武,伤病是很难免的事,伤病这东西也不会因为谁地位高尚便不降临,因此大夫一向地位超然,更何况宗越这种巅峰人物,更是各国君主都曲意笼络的人,他早已得五洲大陆诸皇族特许,见君主不必拜,各国王公想见他一面还得辗转请托,各国贵族欠他活命恩情者不计其数,虽然只是个大夫,但是地位和号召力远超一般王公,可谓登高一呼,万众景从。 如果说长孙无极是政治领域的神,宗越就是生命领域的神,前者收割领土,势力,和人命;后者拯救伤痛、疾病,和人命。 像苏县丞这种身份,平日里连宗越一幅衣角都摸不着,他瞪着对面白衣如雪,光明清洁的年轻男子,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宗越却只是微笑着指了指孟扶摇,客气的道,“可以把我的朋友放开么?” “……啊,可以可以!”苏县丞急忙挥手命令放人。 他要放人,孟无赖却不依了,刷的一跳让开前来解她绳索的衙役,“解什么解?我还要枷号呢,边去!” “不解!就是不解!”孟无赖灵活的左窜右跳,坚决拒绝衙役解绳索,“枷号啊,枷号我啊,放了我,还怎么让姚城百姓看看‘不知进退’的下场?” 一边嚷一边三避两让的便窜进了大门,一路从青石甬道上蹦进内堂,“枷呢?站笼呢?快上啊!莫要浪费时间!” 衙役们看她这小人得志的嘴脸,都无奈的放开手,求助的看向苏应化,苏大人怔了半晌,悻悻的一跺脚,快步上前,亲自伸手去解孟扶摇的绳索,“小兄弟,是老夫唐突,你莫见怪……” 孟扶摇身子一侧让开他的手,正色道,“草民是安分良善之民,坚决遵从老大人教化,老大人说枷号就一定要枷号,说站笼就必须要站笼,草民不折不扣,坚决执行。” “你……你……唉!”苏县丞脸色铁青的呆了半晌,才尴尬的道,“是老夫不是……老夫给你赔不是……” 孟扶摇等的就是这句话,笑嘻嘻转过头来,道,“老大人真要给我赔不是?” “是老夫唐突失礼……”苏县丞抹了一把汗,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八面玲珑的琉璃蛋儿,要不然也不会给派了来这戎汉杂居的复杂地盘来给戎人城主做副手,来了之后发现戎人城主阿史那性子刚厉彪悍,就越发的做小伏低,将“调和”戎汉关系的重责发挥得淋漓尽致,凡是戎汉之争,必偏戎人,凡汉人有所抗争,必镇服汉人,换得在阿史那强权下的安稳日子,如今德王大军就在三十里外,宗越又是德王礼遇的贵客,打死他也不敢得罪宗越的朋友。 “那好。”孟扶摇笑得比他还客气,“老大人那么有诚意的赔不是,我怎么好意思不接受,既然诚心要赔礼,那么老大人放不放我不要紧,先将那家子安顿了吧?安顿了他们,我心情就好了,我心情好了,就决定不枷号了。” 苏县丞悻悻盯着她,进堂写了个手令交给一个衙役,命他带老汉一家去安置,看着那家人离开,孟扶摇这才伸了个懒腰,啪啪两声,捆的紧紧的绳索随着她这一懒懒的动作全部断裂,一截截落在地下。 苏县丞瞪着那轻描淡写被挣断的绳索,脸色铁青,眼底却闪过一丝怯色,赶紧微笑让客,“后堂请,请。” 孟扶摇却站着不动。 “苏大人不必客气了,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辰,”她神色慢慢沉静下来,眉宇间生出凛然之气,“大人,危难在即,百姓将堕于水火,你当真一点打算都没有吗?” 愣了一愣,苏县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边猜测着她是不是朝廷派下来的观风使,一边斟酌着答,“这个……戎人势大,性子又刚烈彪悍,撩拨不得,当徐图缓之,徐图缓之……” 缓你个毛!孟扶摇的火气蹭蹭蹭的上来,上前一步道,“老大人现在‘缓之’也可以,就怕将来轮到刀刃加身的时刻,再想‘缓之’,还来不来得及?” “小兄弟何必这么危言耸听?”苏县丞笑得难看,“戎汉一家,已经在姚城和睦共处几十年,何至于刀兵相见呢……” “我呸!”孟扶摇在心中恶狠狠吐了口唾沫,脸上却强自按捺了,缓缓道,“大人愿意自欺欺人也由得你,只是大人牧守姚城,将来姚城汉人若真有难,朝廷雷霆震怒,大人也是难辞其咎吧?” 苏县丞笑不出来了,沉着脸道,“这与阁下何干?” 孟扶摇注视着他,摇摇头,道,“无干。” 不等苏县丞讥笑,她便一字字接了下去。 “只是本着一个人基本的良知而已——眼见灾难在即,眼见百姓将陷兵戈之火,眼见无辜之人遭劫掠欺辱,生而为人,无法坐视。” 她冷笑瞟着苏县丞,“大人身为姚城之主,能够安之若素坦然至今,在下也是佩服得很。” “那你又要怎样?”苏县丞给她挤兑得紫涨了脸,半天才愤然道,“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和豢养私兵的城主作对?我一人之力,又如何保护这万千子民?” “对敌三策,以智为上。”孟扶摇盯着他,朗声道,“大人可以用的办法,其实很多。” “哦?” “庇护汉民,集结兵卫,邀护军进城驻扎,武力镇服戎人,此下策。” “荒谬!别说本县无权请调白亭护军,就算他们来了,大军一旦入城,戎人立即便会暴动,到时便是一场无谓的干戈!” 孟扶摇瞟他一眼,一个“原来你也不算白痴”的眼神,若无其事道,“以德王殿下征丁为名,召集汉民青壮年男子,集结操练,这民团说起来是要离开姚城派入德王军中的,戎人必然不会阻扰,必要时,这便是一支民团军,此中策。” 苏县丞不说话了,目光闪动,拈须沉吟。 “大人这就动心了?”孟扶摇微笑着凑近苏县丞,低声道,“还有不费一兵一卒,自取戎人的上策呢……” “哦?” 孟扶摇低低在苏县丞耳边说了几句,苏县丞眉梢一阵急速跳动,目光变幻,半晌却道,“你疯了!” 孟扶摇冷笑看着他,不语。 “阿史那的庄子,警备森严,阿史那本人也是高手,你想软禁他,谈何容易!” “那是我的事。”孟扶摇淡淡道,“大人甚至不需出面,借几个衙役给我充个场面混过关就成。” 苏县丞怔在当地,目光变幻,似在将关系利害在心中迅速分析剖解,半晌一咬牙,重重一跺脚,道,“好!给你!” “大人心系子民,不惜冒险,在下佩服。”孟扶摇目光一亮,微笑大赞。 “哎……”苏县丞叹息一声,悠悠道,“小兄弟你定然是因为先前本县所为而有所不满,其实本县但能尽微薄之力,何惜此身?只是一直被强权压制,无可奈何罢了。”他转头,招手唤几个衙役过来,道,“你们随着这位兄弟,去城主庄子一趟。” “那怪不得大人,大人不过韬光养晦以待时机而已,如今救民重任,舍你其谁?”孟扶摇笑得十分灿烂,“如此,多谢大人仗义。” 她轻轻一礼,随即从苏县丞身边走了过去,苏县丞下意识的还礼,腰刚刚弯下去,忽觉后心一凉。 仿佛背后突然被开了个缺口,然后塞进了一把冰冷的雪。 他艰难的扭过头,便见那清秀少年,慢条斯理的从他后心抽出一柄黑色的匕首,匕首上鲜血淋漓,不住跌落,那少年平静的轻轻一吹,将鲜血吹落。 那血……是我自己的…… 这样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苏县丞突然觉得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以后背为中心,烟花炸裂般炸开,瞬间遮没了他最后的意识天空。 他喘息了一声,如一段朽木般沉重的倒了下去。 出手的自然是“孟吹血”孟姑娘。 孟扶摇平静的看着苏县丞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里,将匕首收回,摇摇头道,“别总当别人是傻子,以为我和你一样智商为零咧。” 苏县丞连庇护汉民都坚决不肯,会这么爽快的同意答应她这个大胆计划? 这么机密的议事,他让衙役站在一边听候? 招手唤衙役,眼睛干吗眨个不休,抽筋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无极之心 “我靠,早不死晚不死,在最不该的时候要死。”孟扶摇哭丧着脸蹲在阿史那绝无伤痕的尸体前,啃着指甲喃喃咒骂。 现在她这个代城主看上去当得风生水起,其实也就是一走钢丝的活儿,忙得团团乱转才算稳定了局势,首先由宗越去信德王,详述了此间事由,得了德王默许做了这个便宜城主,其次筛选了县衙里的比较危险的戎人,重新招募了汉民衙役,又开始组练民团,强化人数较少的汉民的自保力量,重新划分户籍,将以往习惯聚居的戎人打散,和汉民掺杂居住,又斩了几个最凶悍,挂彩布最积极的戎人,现在城中虽然暗潮难免,但是还算安定。 这些事她独木难支,都是宗越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人手,帮她从小做大,取得熟悉当地情况的汉民信任,实现以民护民的策略,甚至在孟扶摇这个不懂政务的城主对着文书抓瞎的时刻,一边毒舌的讥讽她一边顺手便将诸般千头万绪的事务给处理了,他处理事务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如庖丁解牛切中肯綮,堆得山高的文书瞬间便消失,孟扶摇惊叹之余,越发觉得宗越的出身绝不寻常,哪有大夫这么擅长政务的?有次问起,宗越当做没听见,第二天就去继续采药,拒绝管她了,孟扶摇只好从此闭嘴,两人一番合作,倒也做得似个模样。 可是这全部的努力,眼看都要随着阿史那的暴毙化为流水,姚城戎人十分爱戴这位城主,如果阿史那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好容易按捺下去的暴动的星火,会立即熊熊燃起。 很明显,姚城内一定有为戎军做事的细作,专门煽风点火,以便里应外合,甚至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姚城。 而她这个空降城主,是不太可能将县衙内所有下属都清洗掉的,孟扶摇摇摇头,懒懒站起来,对一直平静看着阿史那尸体的宗越道,“化掉吧。” 宗越皱皱眉,道,“化掉阿史那尸首,你以为戎人就不会和你要失踪的前城主大人了?过几天就是戎人的‘敬神节’,各地戎人都会有庆典,这种场合阿史那不出现,你根本无法交代。” 孟扶摇哀嚎一声,正在犹豫,忽听前堂登闻鼓响,那声音十分怪异,砰砰砰敲得不急不缓,一点也没有喊冤者的悲愤急切,却浑长悠远,一声声一直传到地牢里,甚至还有点和鼓点不合的杂音,细小的传了来。 那点杂音,听起来倒像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撞着鼓面。 孟扶摇疑惑的起身,喃喃道,“咦,居然有人敲鼓鸣冤?我孟青天治下,不是应该安定祥和,绝无冤案的吗?” 宗越瞟她一眼,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孟扶摇这个人神经线基本就是铁铸的,这么糟糕的状况,也没能让她中止开玩笑。 孟扶摇踢踢踏踏向外走,先将倒霉事抛开,满怀兴奋的期待着她的城主生涯里的第一次升堂,衙役们站班威武完毕,孟扶摇抖抖特制的袍子,人模人样的往位置上跨,听见那鼓还在擂,不耐烦的转头喝道,“还敲啥!老爷我升堂了!” 这一转,看清了敲鼓的人是谁。 孟扶摇“呃”的一声,一个踉跄从案几后栽下来了。 ……前方,从格栅看出去,登闻鼓前淡紫衣袍的男子举着鼓槌,不急不慢的敲着,姿态优雅气质尊贵,把喊冤鼓击得像在敲击乐器,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围着,痴迷的盯着日光下他滑落的衣袖中露出的精致的手腕。 更让人无语的是,鼓下方,一只雪白的毛球蹲在鼓架上,“砰砰砰”的用脑袋撞着鼓。主子每敲三次,它必撞一次,频率精准,态度殷勤。 不是那对无良主宠,又是谁? 孟扶摇嘴张得足可以塞下元宝大人了,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该一拍惊堂木还是赶紧溜先,一个念头没转过来,那个击鼓的男子已经优雅的放下鼓槌,不急不忙整整衣袖,还面面俱到的对四面姑娘媳妇微笑点头,随即在一片惊艳的倒抽气中漫步而来。 某肥球蹲在他肩上,目光凝重,顾盼自雄。 仔细看还可以从肥球眼底看见一丝不屑——这官袍好丑。 孟扶摇黑线了半晌,突然吸吸鼻子,昂起头,给自己打气。 哎……不就是有人跑来告状嘛,就算这个人比较特殊那么一点点,告状的真实目的不太可信一点点,但是完全可以当他是个真的来告状的普通人嘛。 只是……为啥总有点心虚呢? 孟扶摇目光不住乱飘,飘上横梁飘过桌案飘下地面就是不肯飘到正对面,她摸摸文书摸摸袍子摸摸头发就是不肯摸那惊堂木。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没良心,我很心虚”,看得对面的浅色衣袍的男子忍不住莞尔,元宝大人却翻了翻白眼。 堂外站满了百姓,都想看新城主怎么审案,想看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到底有何冤情,众人灼灼的目光盯着堂上年轻俊秀的新城主,再看看堂下风姿韶秀的告状人,怎么看都觉得两人神情怪异,新城主尤其古怪,屁股底下好像放了火盆,磨来蹭去扭个不休。 沉默得久了,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孟扶摇被逼不过,只好爪子挡着脸,有气无力拍一下惊堂木,哑着喉咙道,“堂下何人?因何告状?” 她目光鬼鬼祟祟瞟着元昭诩,不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眼见元昭诩抬眼一笑,曼声道,“老大人……” 孟扶摇抖了抖。 元昭诩还不罢休,一撩袍子,居然准备下跪。 孟扶摇骇得直跳起来,刚要大叫阻止,对面元昭诩不过是虚晃一枪,膝盖弯一弯又立即站直,拍一拍脑袋笑道,“哎呀老大人,在下忘记了,在下有功名在身,见大人不需跪的。” 孟扶摇牙痒痒的瞪着他,突然就不心虚了,心虚做啥?这家伙从来一点亏都不肯吃,迟早要还给她,那她何必过意不去? 她立即直起腰,恶狠狠一拍惊堂木,大喝,“递上状子来!” 元昭诩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临时师爷姚迅上前去取过,手指一撩看见绢布里的东西,立即就露出想笑不敢笑的表情,抿着嘴忍着笑,小碎步将绢布送上。 孟扶摇疑惑的接过——这家伙还真有状子? 展开一看,绢布里卷着一幅完整的鱼骨头。 孟扶摇一脸黑线的盯着那宝贝,认出那东西就是绿珠山上自己啃过的那条鱼的遗骸。 哎,不是被自己扔掉了嘛,他什么时候拣回来的? 真另类的“状纸”啊…… 还没想清楚,便听下面那人不疾不徐道,“晚生,元昭诩,状告太渊国人氏孟氏,始乱终弃,置我不顾,辜情负义,薄幸无心……” …… 孟扶摇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叫个啥米事儿? 元昭诩元同学,这是公堂,这是无极治下姚城行政中心,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我……始乱终弃,置你不顾,辜情负义,薄幸无心? 她抖着手指,很想拎起那条鱼骨头扔到元昭诩身上去,无奈这毕竟是公堂,这个脸实在丢不起,想起元昭诩那个“始乱终弃”,脸色不禁爆红,悻悻盯着元昭诩半晌,奈何那人一脸正经,和他肩膀上的白毛耗子一般,毫无愧色。 孟扶摇只好压低声音,恶狠狠道,“阁下这状纸好像不合规范。” “是吗?”元昭诩微笑,指了指那绢布,“老大人不妨把状纸给民众看看,晚生觉得还是挺规范的,甚至连定情信物,晚生都在状纸中附上以示证明了。” 八卦是任何时代任何人民都拥有的本性,一听见“定情信物”,底下百姓们都哗然一声拼命向前挤,想看看什么宝贝,神秘兮兮裹在状纸里,孟大老爷却对着那鱼骨头欲哭无泪,好吧……定情信物。 她三把两把赶紧将“定情信物”收起,顺手捏碎,肃然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本县已经看见,既然这样,这状纸本县受理,只是这里是无极国境,你状告太渊人氏,非我所能管辖,你还是去太渊告状吧。” 说完很为自己的捷才沾沾自喜,想着元昭诩这下该没话了,挪挪屁股准备退堂,谁知道那人又是一笑。 孟扶摇看见他笑就发毛,屁股挪了一半立刻定住,果然听见他道,“大人,此女虽是太渊人氏,却喜好东游西荡,近期潜伏于我无极境内,就在这姚城之中,而且她骗财骗色,难保荼毒了我之后,不会再危害他人,请大人念在苍生黎庶,早日将此女捉拿归案。” “骗骗骗财财……骗骗……色……”孟老爷开始口吃,“骗什么什么财……什么什么色……” “骗走家宠臀上毛一根,家宠之毛非等闲之毛,日常有佣仆打理,每根价值千金。”元昭诩肩上那只“毛值千金的绝世家宠”立即背转身,翘起肥臀给大老爷展示“被惨烈拔走的绝世之毛”,当然,基本上是不太可能辨认出来的。 “至于色嘛……”元昭诩微笑,垂下长长眼睫,眼眸流光溢彩,水般荡漾的道,“晚生不好意思说了,老大人心知。” ……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这一对擅长“二人转”的主宠搭档,实在欺人太甚,孟扶摇勉力挣扎了半晌,突然蹦起来,一拍惊堂木,大喝,“鉴于此案案情特殊,涉及绝世奇毛及私人隐秘,现中止公开听审,来人,关门,放狗!” 大门轰隆隆关上,隔绝了百姓们兴味盎然的好奇眼神,有人还不肯罢休的扒在门缝上想偷看,猜测着“新老爷和这个奇怪的苦主之间一定有奸情”云云,孟扶摇命人从门缝里往外泼水,成功泼走了八卦强人。 随即孟大老爷连踢带打的又赶走了一直窃笑的姚迅和目光亮亮杵在那里看戏的小刀,瘫在座位上哀嚎,“好吧……元公子,元大人,元爷爷,我求饶,你别玩我了好不?” 元昭诩曼步过来,俯身看了看孟扶摇,微笑道,“城主大人气色倒好,看来过得坦荡滋润。” “我不坦荡,我不滋润。”孟扶摇有气无力的答,“我忏悔,我有罪。” 元昭诩目光一闪,有点诧异孟扶摇居然这么好说话,随即微微笑开,这丫头看起来心狠手辣,其实骨子里还是太正直,不然何至于心中负疚步步退让?他原以为她要跳起来对着干呢。 孟扶摇在别人面前,可没这么好说话。 元昭诩心情很好的拍拍她的肩,道,“城主大人,不打算招待你远道而来的旧识么?” “哦,”孟扶摇死狗一样爬起身来,道,“没有多余的院子了,介意和宗越挤一挤么?” “宗先生去睢水了,”元昭诩漫不经心的答,“德王病发,请他过去治病。” 孟扶摇回头盯着他,“你和宗越,什么关系?” “利益之友,说不准哪天利益相争了,就是敌人。”元昭诩答得爽快。 “你很闲啊,”孟扶摇继续盘问,目光贼亮贼亮的盯着他,“太子幕僚可以随便乱跑吗?” “太子派我来南疆监军,我这是公务。”元昭诩含笑看她,“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我还想知道你心有多黑,肚子里弯弯绕有多少……”孟扶摇咕哝。 元昭诩只当没听见,随着她步入后堂,两人在小花园中穿行,南疆气候湿暖,花园里长着冬日的九重葛,苞片硕大,姹紫嫣红,大片大片长着,有种激烈而奔放的美丽。 远远看过去,浅紫衣袍宽衫大袖的男子和黛色衣衫一身利落的少年,相偕而行,姿态隽雅,本身也是一道难得的美景。 孟扶摇从花丛穿过,手指抚在丝缎般的花瓣上,心中突然起了难得的静谧和宁静,到姚城以来的一系列事端,那些杀人流血,夺位镇服,风烟血色的闯过来,她一直提着一股劲,如今却突然觉着了累,有一种疲乏从血脉里被唤醒,瞬间遍布全身。 她偏头,看了看身侧的男人,是因为他吗?仿佛只要他在,她便会没来由的放松,从灵魂深处开始释放自己,安适而恬静,这个男人,这个可以牵动她内心情绪、对她影响不可谓不大的男人,真的是在几个月前,才刚刚认识的吗? 她这一刻含笑凝睇的神情,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女子的芬芳柔雅,元昭诩察觉了,侧首对她一笑,突然弯身采了一朵九重葛,取下她的官帽,作势要给她插上。 孟扶摇脸一红,下意识的一侧身,突然白光一闪,某情敌趁她这羞赧一侧间窜了上来,龇牙兴奋的迎上那朵花。 大红花啊……主子给戴啊……青春啊……荡漾啊……元宝大人牙龇得已经看不见眼睛,全身的白毛都在激动飞扬。 那只拈花的手却突然侧了侧,随即元宝大人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玩意突然兜头罩下来,将它罩在其中。 元昭诩不动声色帽罩爱宠,手一捞将它兜起往旁边树上一挂,随即微笑如前,将花轻轻插上孟扶摇发间。 发色青黛,花红如火,衬着少女天生璀璨的明眸,人间丽色,摄魂夺魄。 风声细细,有幽香散淡而来,元昭诩负手花间,细细端详眼前人儿,他的眼色深沉翻卷,有旧事更替而过,半晌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女装戴花的模样。” 他说话时语气悠悠,若有深意,孟扶摇听得心里一跳,直觉这话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倒忘记了羞涩,刚要问,元昭诩已经转身前行,而身后,元宝大人扒着官帽,悲惨的呼叫救援。 孟扶摇没好气的拎起那帽子,系在手上晃啊晃,直到把元宝大人晃飞出去,扑入主子无情的怀抱。 “你既然是监军,应该在睢水,跑来这里做什么?”元昭诩步子不大,却走得很快,孟扶摇很辛苦的在后面赶啊赶。 “姚城难道不算前沿么?”元昭诩头也不回,“这里戎汉两族聚居,是戎族和内地的交界之地,真正的军事重地……”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伸手,一把从身侧一棵树后捞出一个小小的人来,“嗯?这里风景很好吗?看起来特别漂亮?” 那偷听的孩子被他突然拽了出来,吓了一跳,却瞪着小兽般的眼睛不语,正是小刀,她抬眼看进元昭诩眼眸,毫无惧色,孟扶摇暗赞一声,她可是知道元昭诩的目光威力,难得小小孩子,竟然不为所动。 元昭诩低眉看着这孩子,目光中掠过一丝深思,他微微闭目,似在从记忆中搜索着一些什么,随即睁开,一笑。 他的笑意看在孟扶摇眼里,忍不住撇撇嘴,哎,这人就是会装深沉! 原以为元昭诩会对小刀的存在发表点意见,元昭诩却什么都没有说,放开了那孩子,非常主人翁的问孟扶摇,“靠花园的这屋不错,我让人给收拾下?” 孟扶摇呆呆的“哦”了一声,随即便见元昭诩很自如的招呼婢仆去收拾,还听见他更加自如的吩咐,“城主住后进?不,城主要搬了,就住这隔壁,对,给她换下。” 孟扶摇满脸黑线的看着满院子的佣仆非常听话的被元昭诩支使得团团转,转眼间就给自己住处换了地方,愕然道,“换地方干嘛?”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诉情之夜 腊月十三,戎族“敬神节”。 按照风俗,这一天是戎族祭神的日子,从凌晨开始就起身,沐浴净身,做耙耙,敬神,出门狂欢,举办一系列的比箭摔跤活动,到了晚间再燃起大堆大堆的篝火,年青男女各展才艺,互诉衷情。 孟扶摇蹲在位置上,对着一厚叠请帖名单发愁,喃喃骂,“发羊癫疯了!这么多家一起邀请,我跑断腿也跑不过来哇。” “如果你跑漏了随便一家,”元昭诩元公子闲闲坐在一边喂元宝,头也不抬的道,“你就得对‘藐视伟大的格日神治下的高贵的戎族子民尊严’做出解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按戎人的习惯,一般用刀剑或鲜血来寻求解释。” 孟扶摇瞪他,“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幸灾乐祸?” 元昭诩转过眼,微笑看她,“有吗?”他起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脸颊,“我只是对我们伟大的、善于处理一切危难的、十分英明睿智的城主大人特别的有信心而已。” 孟扶摇偏头看他,总觉得元同学今天看起来怪怪的,是因为被她看洗澡比较不爽? 或者是,没被她看洗澡比较不爽? 从他人品来讲,后一种比较有可能。 孟扶摇猥琐的嘿嘿一笑,将请柬一推,道,“前城主阿史那已经因治下不力,被德王殿下削职,他们不服气,想找岔子为难我呢,今天事儿一定多,一个不成,还有下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戎人来了统统揍翻。”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目光亮亮的吆喝一声,“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想刁难我?回娘胎重新练习吧!” ***************************自从孟扶摇到任,一直处处受到掣肘的姚城戎族七大头人,原本今天打算好好刁难下新城主,七家都对城主下了请帖,请城主大人“纡尊降贵,与民同乐”,七家都把时辰定在午时,七家都备了丰盛的节日宴席,大开正门,盛装以待,七家都把阵仗架势搞得要多隆重有多隆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他们非常盛情的邀请了城主大人赴宴。 这样,假如那个小白脸城主有一家没到,他们就有理由挑起事端——‘敬神节’的宴席,代表神的恩赐,一旦拒绝,便是对神的最大藐视。 因为节日中有比箭比武节目,他们事先已经申领了武器,到时候一番煽风点火,激起全城戎人怒气,就算不杀那个小白脸,扶持阿史那城主重归城主位,恢复姚城戎人主宰全城的状态,还不十拿九稳? 抱着这样的如意打算,七家头人稳坐钓鱼台,连等下孟城主不能来,自己该如何表达“尊严被践踏”的悲愤,都研究好了,还对着镜子练了半天。 七家的小厮相互窜连四处奔走,随时报告着消息,酉时……城主没出门;戌时,县衙大门紧闭;戌时三刻……城主还是没出门! 七家头人开始坐立不安了,城主一家都没去?他疯了? 不去更好!等着吧! 临近午时,在诸方带着猜测焦虑不安期待的目光中,一直紧闭的县衙大门突然开启,大门里走出一队精神百倍的年轻衙役,各自上了马,往城中各方向而去。 半刻钟后,七家头人同时收到了来自县衙的一封烫金请柬。 请柬措辞客气,称年轻识浅初到贵地,万万不敢当诸位耄宿隆重宴请,理当小辈做东,如今正逢佳节,且在城东‘千金’楼聊备薄酒庶馐,恭请诸位头人光降。 请柬并表达了对格日大神的敬仰之意,称希望各大熟知大神神迹的头人,务必成全他的渴慕之心,“千金楼”一会,给他这个教外虔诚人士一个了解尊贵的格日神的机会云云。 这封请柬,在送到各大头人手中之前,已由那些送信的衙役在大门前高声宣读,几条街的人都听得见,百姓们纷纷赞新城主谦恭礼敬,戎人听闻城主对格日神也十分尊崇,也露出满意神情,七大头人想搞点什么幺蛾子来,也不成了。 而城主反客为主,如此盛情邀宴,连格日神都搬了出来,他们如果不去,倒成了他们理屈。 午时,县衙大门再次开启,一袭便衣的少年微笑出门来,今日他穿得素净,白衣纤尘不染,浅紫腰带色泽柔和,衬着他飞扬的眉明亮的目光,明珠美玉般的资质。 他身侧浅紫衣袍的男子,宽衣大袖,姿态风流,半张脸上戴着面具,露出的眉目依旧光华璀璨得令人惊艳。 正是孟扶摇和元昭诩。 孟扶摇根本没在意满街的人,一边走一边和元昭诩闹别扭,“喂,我去喝酒你跟着做啥,县衙里又不是没你喝的酒。” “就是因为你喝酒我才要跟着,”元昭诩悠然答。 “这么关心我?”孟扶摇皱皱鼻子,“没事啦,我很有数,我不会喝醉的。” “我不怕你喝醉。”元昭诩微笑,“我就怕你不喝醉。” “嗄?”孟扶摇愕然转头看他,这人良心是不是有问题? 元昭诩微微俯身,靠近她耳侧,他说话间的热气拂过来,一阵微痒,孟扶摇忍不住要笑,想起这是在街上,拼命忍了。 “……你一喝醉便要占我便宜,第一次亲了我,第二次睡了我,我很想看看第三次会是什么样儿……” “去死!” 大街上突然爆发出一声肺活量惊人的怒吼,惊得满街目光盯着这边的百姓齐齐一跳。 随即看见白衣少年一阵风般的卷上了马,那淡紫衣袍的男子浅笑着,跟了上去。 百姓们面面相觑,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原来是个断袖! “请,请,各位头人千万不要客气。”孟扶摇举着酒杯穿行于各席之间,酒到杯干,笑容油滑,不时在某桌停下来,挤在席上和人家夸夸其谈,“……媚娃阁的香儿姑娘好哇!体软如绵浑如无骨,默缀大头人可喜欢?不喜欢?哎呀真是可惜!本县还一直想着买下这姑娘送给大人……哎呀……其实你是喜欢的?你喜欢你不早说嘛……我给她赎身后没地方送,打发她回老家啦……” “铁耳大头人,你脸上的疤是咋啦?哦哦,你家猫性子野,哎,就是呀,塔木耳大头人,猫这东西一旦养在后院,养多了,争风吃醋起来很麻烦的啊……难得你家十七房姨娘人手一猫,不容易,不容易啊……” “毕力大头人,您高堂好啊?您令尊好啊?您令尊的高堂好啊?您令尊的高堂的头号夫君好啊?二号夫君好啊?三号夫君好啊?……” “司雷大头人……” “木当大头人……” 她一圈酒敬下来,眉飞色舞八卦乱飞,七大头人脸色发青背心汗湿。 这小子,怎么连各家最隐秘最不愿为外人道的*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孟扶摇笑着,眼眸在明烛照耀下光芒狡黠,像一只奔驰如电诸多算计的灵狐。 知道这许多八卦事儿,说起来是沾了宗越的光,宗先生是个大夫又绝不像个大夫,身边随时侍候有人,随时有消息报送,各国的都有,他也不避着孟扶摇,有时还说给她听,孟扶摇趁机请他给自己探听下这姚城有势力者的底细,宗越这毒舌男倒是大方,直接分了一条情报线给她,孟扶摇给了擅长打听消息出没市井的姚迅管理,当初姚迅还不明白为什么连人家十七个小老婆爱吃醋以及祖奶奶喜欢红杏出墙这样的事也感兴趣,孟扶摇却知道这些戎族头人,面子比性命要紧得多。 惹我?我揭你家的遮羞布!连内裤什么布料,我也给你记着! 各大头人一身大汗的勉强应酬着,心中一直打着小九九,新城主缺德哇,看样子没啥廉耻啊……很明显是看穿了他们想要挤兑他的意图了,要报复了,虽然城主年轻得超乎想象,但他这人连格日神像马桶都做得出来,连毕力家祖奶奶有三个情人都知道,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头人们都提着一股劲,等着孟扶摇接下来的发难。 一直轻松喝酒的只有元昭诩,他笑意清浅,倒映在清冽的酒液中——这丫头红尘里摸爬滚打,沾了一身痞气,也不知道是谁带坏她的…… 酒过三巡,孟扶摇搁下酒杯,清了清嗓子。 众头人心中一紧——来了!都下意识的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 “司雷大头人。”孟扶摇一旦不笑,眉梢间便生出了戾气和睥睨之意,再无先前的油滑浪荡谁都可以开玩笑的模样,竟是天生的霸气和尊贵,镇得头人们立即哑了声。 她稳稳坐在主位,斜睨着被她点名的人。 被点名的司雷大头人紫红脸膛,一双棱光四射的眼,从入席开始一直很沉默,听见孟扶摇叫自己,手缓缓按在桌子上,抬头“嗯?”了一声。 孟扶摇盯着这个姚城大头人中真正的话事人,这个极有威望的大头人,一定也是这次请客事件的主使。 “司雷大头人很忙啊?”孟扶摇笑,笑意很淡,“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众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孟城主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司雷的脸色却立即变了。 他目光闪动,半晌小心的道,“不错。” “嗯,”孟扶摇点点头,道,“本县听阿史那大人说过,司雷头人有失眠症,如今看来可是好了。” 司雷怔一怔,似是悄悄松了口气,道,“多谢大人关心。” “阿史那前城主很挂念你呢,”孟扶摇漫不经心的道,“他今日身子大好,等会要出席庆典,托我给司雷大头人带句话,请大头人赴城主府一叙。” 她笑吟吟一伸手,道,“大头人快点过去,完了本县等着你一起去参加庆典呢。” 司雷脸色变了又变,眉宇间浮上惨青之色,半晌字斟酌句的道,“既然等下阿史那大人要出席庆典,我还是等庆典之时再去拜会大人吧。”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司雷傲慢冷笑,言语间不掩对孟扶摇的轻鄙之意,“既然等会就能见着,何必一定要我跑上这一趟?” “也好。”孟扶摇不经意的挥挥手,毫不介意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又带点醉意的端起杯子,摇摇晃晃行到毕力大头人那里,举起酒杯笑道,“来……各位头人,咱们为格日神的光荣与尊严,喝一杯!” 众头人连同噙着一抹冷笑的司雷,纷纷举起酒杯。 孟扶摇的酒杯举到一半,突然手腕一振,嗡的一声疾响,酒杯化为一道金色的光影电射而出。 司雷的酒杯刚刚举到唇边,突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奔雷闪电般掠来,迅速在他视野里放大,他下意识的要躲,然而已经来不及,耳边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得像一块玉石被一击两半的声音,随即眼前的一切,突然变成一片烂漫的血红。 那血红无限扩大,连同钻骨的剧痛一起钻入他脑髓,他的意识如被重击,突然就星辉般散开,不断崩裂,在那样崩裂的剧痛里,他绝望的叫出来。 “啊!” 痛吼声传遍寂静的酒楼,所有头人都被这毫无预兆的雷霆一击惊得定在了位置上,只有元昭诩仍旧不动声色的自斟自饮,而孟扶摇却在笑。 她的笑在眉宇之间不在眼底,笑意里话声一字字蹦出来,刀般锋利,“司雷大头人,晚上睡不好不是因为失眠吧?是因为和戎军细作商量得太晚吧?” 轰然一声,众家头人相顾失色——司雷和戎军联系上了? 孟扶摇一直冷笑,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她其实并没有查出七大头人中谁和戎军细作有勾结,因此先前敬酒时,她故意试探,大抖*胡言乱语后也有意无意开了阿史那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别人都忙着为自己*泄露紧张,唯独司雷露出了愤怒之色。 他为什么愤怒?仅仅是出于尊敬,还是因为知道阿史那已死,觉得那是亵渎? 而阿史那之死,是现今姚城最大的隐秘,除了孟扶摇等寥寥几人,只有那个暗杀掉阿史那的戎军细作知道。 于是接下来孟扶摇单独点名,假托前城主相召,如果司雷真的知道阿史那已死,必然会怀疑城主府相会是场埋伏,一定会断然拒绝,结果,他的反应印证了孟扶摇的怀疑。 当确定司雷的问题,孟扶摇再不犹疑,一杯酒送他上路。 元昭诩微笑看着孟扶摇暴起杀人,眼底有思索的神情,像是想起了某些旧事,微微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随即指尖微弹,送出暗号。 从来都潜伏在他身边的暗卫立即领命而去,去司雷的宅子准备守株待兔。 司雷的鲜血慢慢在楼板上洇开,戎人头领们自震惊中渐渐恢复过来,有人目中露出了愤怒之色,正要奋起说话,孟扶摇突然再次微笑着举起酒杯。 “各位,”孟扶摇看也不看地上尸首,“给大家通报个好消息,前几日本县上报朝廷,我姚城戎族各头人勤勉治事,多年来管束族人,对我姚城颇有贡献,因此朝廷特许,在姚城戎族族民上交税银粮米中截出部分,作为各大头人的‘治事奖’,自今日起,姚城戎族大头领们,可按朝廷律令,在完成国家税收后自行截留……哦,司雷大头人的那份,由各位自行商量如何划分吧。相信各位会给我个满意的答案的。” 又是哄然一声,这回却再不是愤怒的浪潮,而是惊喜的涌动,姚城是边疆小城,戎人和汉民一起耕作,和山野间戎族至今实行狩猎族居的生活模式已经不同,所以各头人也分享不到什么战利品,日子过得大多一般般,如今这个什么“治事奖”,等于朝廷放权给他们在自己族中收税!更何况,还有最有权势大头人司雷的那一块! 那些粗黑的脸庞立即亮了起来,一张张脸,霎时洋溢着兴奋和憧憬的色彩,先施大棒后递糖果的城主大人孟扶摇平静的看着,眼神里一丝讥诮。 有了利益,才有争斗,从古至今的历史,那些驰马四野逐鹿天下,说到底不都是因为利益?如今七大头人因为居住在城中,从无明确的族人划分,相互之间势力交错,再加上司雷那份,她故意不定接替人选……争吧!争得你们自乱阵脚自毁威望,省得害老爷我不省心! 孟扶摇高高坐在城中专门用来庆典的广场高台上,人模人样的俯视下方人群,自我感觉良好。 她又有点醉了——没办法,孟姑娘爱喝酒,也爱醉,逢酒必喝,逢喝必醉。 不过今天醉得不深,还能让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和使命——等下庆典中,有比箭骑术,她要为最优秀的小伙子和最美丽的姑娘祝贺。 “阿史那”城主在先前,已经由姚迅扶出来和民众见了一面,他“突患重疾,又被削职”,精神极为不佳,孟扶摇很谦恭客气的迎接了,在姚城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前后城主友好和睦的戏文。 一边演一边暗赞,元某人就是个牛人啊,一个人皮面具都做得真得不能再真,只可惜本人却不怎么真。 “前城主”精神欠佳,六头人正忙着消化喜讯盘算接下来如何争取自己的利益,谁也没有仔细注意台上的人,这事儿便这么轻描淡写的混了过去。 孟扶摇心情大好,自己觉得运气不错,元昭诩同学实在是个免费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以吻封緘 他的眼眸这一刻比天色还黑,沉沉压着乌云闪着青色电光,电光下是涛飞浪卷的无垠大海,激浪横飞,扑面而来。 孟扶摇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几欲吞没人的眼神,记忆中的元昭诩,雍容淡定,八风不动,泰山崩于前顺脚就把泰山给踢了,她以为她这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他变色。 然而这一刻对着这样的眼神,孟扶摇的心刹那间便沉了沉,她窒了窒呼吸,目光垂了垂,下意识转开头,手指抠紧了地面的草皮,转眼又吸了口气,昂起头直视着元昭诩。 恨我吧,讨厌我吧……我逃不开你的势力笼罩,那么只好逼你自己抽身离开…… 元昭诩只是盯着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甚至连一开始眼神里的波浪滔天,也没了。 他就这么凝定在火堆前,火光将他侧脸的弧线细细勾勒,长睫微垂,静如处子。 然而所有人却觉得,四周的气息突然变了。 仿佛有人突然在空气中泼了一盆浆糊,瞬间胶粘了原本爽朗洁净的冬夜,层云有所感应的更沉的压了下来,而原本毕剥作响的火光,都似弱了许多,燃烧得悄无声息。 欢呼声渐渐弱下去,胡桑姑娘的狂喜变成了惶惑,她失措的僵在那里,一会看看元昭诩,一会看看被元昭诩盯住的孟扶摇。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元昭诩终于动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便如雷霆,手一伸便将呆呆看着他的孟扶摇拽起,毫不客气的一把扔了出去。 孟扶摇在半空被抛出一条抛物线,啪的一声屁股朝前脸朝后的落在人圈外的一匹马上。孟扶摇还没来得及惊呼,眼前紫影一闪,元昭诩已经落在马上,和她面对面,看见她张嘴要呼叫,手指一戳哑穴便点上,随即一拍马,骏马扬蹄便驰。 这几个动作雷霆万钧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目光追不上,众人眼前就觉得两个人影此起彼伏的一闪,城主大人就被华丽丽的“劫持”了。 胡桑姑娘大惊的追上来,哭叫,“大人……您收了我的锦帕!” 元昭诩头也不回,他怀里却突然窜出个肥球,肥球蹭蹭蹭爬上他的肩,对着身后追来的胡桑姑娘爪子一拉,展开一方绣着鸳鸯柳枝的锦帕。 火光里元宝大人龇开雪亮的牙,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主子的求爱者,爪子中锦帕连同白毛一起潇洒的飞扬。 不是我时刻准备着,我家主子早就被那无耻的给卖了…… “砰嗵!” 求爱求到耗子处的悲惨的胡桑姑娘,晕倒了…… 孟扶摇从没想到元昭诩居然也会这么极速得近乎疯狂的奔驰,那策马的速度几可媲美现代车速,风声如刀从耳边刮过,她的包头巾被扯开,长发散在风中,有一些和马辔绞在了一起,扯着生痛,孟扶摇不避不让,狠狠一拽,一缕青丝如烟般悠悠掉落,像是一场红尘遗落的大梦。 孟扶摇看也不看那头发一眼,抿紧唇看着四周景物飞速倒退,那些树啊人啊屋舍啊瞬间从眼前消失,宛如浮光掠影时光倒流,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该有多好?回到最初回到原点回到清清静静的那个孟扶摇,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 她还僵在马上,元昭诩扔她上马的手法一点也没客气,她像块木头似的被栽在那儿,穴道被点控制不了自己,随着马匹起伏颠簸歪歪斜斜,元昭诩一手策缰一手握着她的腰,隔着那么厚的冬衣,居然也能觉察到他掌心冰凉。 从孟扶摇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下颌,线条精致而坚定,一抹薄唇抿得比她还紧,元昭诩总是微笑的,笑得从容笑得尊贵笑得睥睨四海江山,孟扶摇习惯了他的笑,不习惯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冷峻的弧度,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抹平,手抬不起来才想起自己软麻穴都被封了。 一骑长驰,穿越空旷而寂静的街道,街道旁溪水静静流淌,有些戎人在放着色彩艳丽的河灯,那些灯闪烁着五彩的光晕悠悠飘过,再被风卷起——戎人愕然抬起头来,看着那对在佳节放马狂驰的人影倏忽而去,看满城深红的九重葛被飙风惊散,再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落花浮灯,石路微霜,这一夜多少人同喜悦,狂欢彻夜;这一夜一对人共沉默,月色无声。 蹄声嗒嗒,敲击夜的沉凉,城门已经在望,元昭诩顺手从孟扶摇怀里掏出令牌,往前来盘问的兵丁手里一扔,“城主大人有紧急军情,开门!” 兵丁二话不说开了门,元昭诩疾驰而去,孟扶摇愕然抬头,问,“出城干嘛?” 元昭诩不看她,好像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孟扶摇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闭嘴,半晌却听到他道,“你需要被洗洗脑子。” “嗄?”孟扶摇有听没有懂,却也知道今日元昭诩真的被她惹毛了,想完尸而归还是老实点比较好,只好缩了缩脖子不语。 对面,元宝大人突然从元昭诩怀里挣扎出身子来,“蹦”的弹了一下孟扶摇脑门,它眼神极其鄙视,孟扶摇竟然神奇的读懂了——你真蠢。 是啊,真蠢,可是不这么蠢,也许以后我会做更蠢的事…… 孟扶摇吸吸鼻子,仰头看那轮朦胧阴沉的月,在另一个时空,母亲在做什么?她还有钱支持透析吗?研究所有没有给她烈士补贴?她每次去医院都是自己骑自行车驮去,现在有谁驮她呢? 十七年,五洲大陆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她真的很害怕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平行的,害怕母亲等不了她十七年,可是有些事不能因为害怕便被放弃,如果这两个世界的时间不一样呢?如果长青神殿的大神通者能助她回到某个过去的时间呢?如果,如果母亲一直在等她呢? 孟扶摇抬起头,让带霜的风更狠厉的刮过她冰冷的额刮过大睁的眼,那风如此之冷,她听见眼眶里某些液体结冰的声音。 身子突然一震,连同那细碎的冰晶一起被震碎,孟扶摇浑浑噩噩抬头,却见元昭诩已经停了马,而身前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苍翠如盖,山脉脚下延伸出大片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奔腾开去,风嘶吼着从平原上冲过来,在石山上穿行,发出凌厉的哨音。 孟扶摇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元昭诩却像是很熟悉,他下马,抱起孟扶摇,孟扶摇等他给她解穴,元昭诩却根本不理她,拎着她便直奔上山。 他脚程极快,蜿蜒危险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被他拎在手上的孟扶摇却被颠得头晕眼花,孟扶摇不哼不哈,无声苦笑——看吧,原来再温柔大度的人,被惹怒了也会像个狂狮。 好在元昭诩很快停了下来,孟扶摇晃着沉重的脑袋还没抬头,便嗅见浓厚的硫磺味道,眼角还瞅见似乎有腾腾的白气,不由怔了一怔。 还没想清楚,身子突然腾空,随即,“砰”一声。 “啊!” 水花炸开,激飞碎珠乱琼,孟扶摇身子突然落到水中,身周水流不冷反热,喧腾的冒着白气,冲得她一个踉跄栽到水里,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穴道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 手撑着一块半露出水面的石头,孟扶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浑身精湿的四面一望,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依山而生的天然温泉,而刚才,自己被元昭诩扔了进来。 她怔怔立在水中,遥望着岸上,沉在暗影里的元昭诩,被热水冲得脸色发红头脑发晕,一时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元昭诩的容颜半边显在暗昧的月色中,半边沉在昏黑的山影里,只一双眼眸明光辉映,平日里的温润雍容都化为此刻的清冷如玉,他静静看着水中的孟扶摇,道,“洗,好好洗,洗清楚你的脑子,洗明白你自己想要什么和该做什么。” 孟扶摇怔在水中,满头满身的水,狼狈得像只无家可归的狗。听得对面的男子玉树般立在那里,声音冷静而稳定,一字字如玉与石交击,一字字都如玉碎。 “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去好好洗,洗掉你心里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自私放纵和轻狂,一直洗到你懂得,不能恃宠生娇,将别人的宽容当做放肆的理由;懂得你可以拒绝逃避,但没有权利亵渎别人的尊严和干涉别人选择的自由。” 孟扶摇发着抖,在热水里发抖,她慢慢的蹲下去,蹲在水里。 “喜欢你追逐你是我的事,正如逃避我拒绝我也是你的事,你如果不想见我,你可以明白和我说,永不相见,元昭诩从此会永远消失在你眼前,扶摇,你要吗?要的话,现在就说。” 孟扶摇抬头看他,湿漉漉的脸上水珠横流,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元昭诩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冷静眼神悲哀。 “扶摇,你有心事,你的心事从不愿和我分享,我不是不能接受拒绝,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毫无理由的排斥和放弃,甚至想将我塞给别人,扶摇,你如此自私残忍,你珍重的保护好自己的心,却将别人的心弃如敝屣。” 孟扶摇捂着心口,挣扎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元昭诩突然沉默下去,很久以后,他轻轻接起风里一片落叶,淡淡道: “我遇见一个女子,她和我心底某个影子重叠,我因为想要看清楚她而接近她,却在这样的接近中渐渐忘却自己最初的目的,我一生予取予求,从不明白争取和珍重的滋味,却因为这个女子有了珍惜的心情,珍惜到——我忘记那个影子,只想看见她的存在。” 他对着孟扶摇,第一次完全摊开自己的掌心,迷蒙月光照亮那朵姿态宛然的莲花。 “我很希望——她能像这朵生于我血*肤之中的莲花一般,永远伴随我身侧,直到跨越生死和时间,照见我和她同时湮灭成灰的末日之终。” 孟扶摇怔怔站在水中,从眉眼到口鼻都是僵的,很久以后,她突然一屁股坐到水中,嚎啕大哭。 “元昭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煽情?” “元昭诩,我没你说得那么自私,我他妈的就是太不自私!” 一*的奔涌的情绪如这滚热的温泉水一般侵袭了来,冲刷着她情感的堤岸,有什么爆裂了开去,在血肉涌动的五脏六腑里炸了个四散横飞,她的意识和*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炸碎,化为这夜暗淡的星光,飞升上苍穹。 剧痛铺天盖地卷来,黑色的乌青色的露出狰狞的锯齿,一点点磨碎神智和思维,她咬牙忍着,一口口咽下那泛起的血,那甜腥的气息却似乎激起了她久伏于心的不甘与愤怒。 她近乎放纵的嚎啕,挣扎着用双手拼命的拍打着水面,激飞水浪丈许,再哗啦啦倾倒下来,浇了她一头一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在此调情 扑出一半的身子突然被人拎住,孟扶摇挣扎着,却没有力气前进一步,她低喝,“去救她啊……”话音未落眼前却突然人影一闪,有人从上方崖壁掠了下来,比她更快的扑了出去。 孟扶摇眼角只看见对方的紫蓝二色的彩袍一荡,随即崖下伸出一条健壮的手臂,扒住石缝,单手一甩,小刀被抛了上来。 孟扶摇上前接住,那孩子眼睛瞪得极大,却依旧没有哭,孟扶摇叹息一声,问她,“伤着没?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刀抿着唇不回答,眼光看向崖下,那里腾的跳上个彩袍男子,两道眉又粗又黑,赫然是那个号称要“娶城主”,和孟扶摇广场对骂的铁成。 他气哼哼的立在崖上,也不管底下的追兵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冲了来,站在洞口竖眉盯着洞里的孟扶摇,骂,“你没信用!” 孟扶摇愕然,“你说啥?” “你没信用!”铁成指控,“你是我的人,却和别人HUAN爱!” 孟扶摇呛了一下,霍然抬头,怒道,“丫的你跟踪,你偷窥!” “那又怎样!”铁成梗着脖子,“我要娶你的!” 孟扶摇磨牙,声音嘶嘶的道,“我没答应!” “我答应就成!” 孟扶摇盯着这个愣头青,实在觉得和他对骂完全是不智的行为,追兵将近,还胡搅蛮缠什么,身后元昭诩淡淡道,“吵完没?吵完记得跟上来。” 他抱起一直用异样眼神盯着他的小刀,一伸手拉过孟扶摇,道,“跟着我,无论如何不要离我左右。” 铁成大骂,“我偏不跟你……” 元昭诩头也不回,“我没把你算进去。” 今日搜山的戎人,是戎军的一个副将,今夜三更时分有人潜进大营,胆大包天的居高临下射出了一只火箭,竟然险些烧掉了主将的大帐,戎人迷信,战前毁帐视为不祥,震怒的戎军主将派他点兵来追,无论如何要将那个夜半惊营的恶客抓回来碎尸万段。 这位副将算是个谨慎人,明明看出逃掉的那人身形娇小,武功底子也极薄,只是仗着地形熟悉才逃出那么远,却依旧点齐数千兵马,一直追到昊阳山。 小刀坠崖被救,被戎人士兵看见,一番传哨,所有火把都聚拢来,层层紧缩,包围了这座山头。 戎人副将亲自上山,前后左右都是护卫,他倒不是忌讳小刀,而是看见救小刀的男子身手不错,至于扑得软歪歪的孟扶摇和始终没有现身的元昭诩,他根本不知道其存在。 走到那座山崖附近时,前方突然闪过一团小小的白影,副将低头一看,隐约看见是只肥白的似兔又似鼠的动物,一闪便过去了,也没有在意,继续步步紧逼的向上封锁。 他不知道,那团肥白的影子直奔山下,找到先前骑来的马,哧溜溜窜上去,爪子揪住马鬃,嘿哟嘿哟直拽。 马儿不是经过训练的上阳宫名驹,不知道元宝大人骑马的固定爪势,纹丝不动,元宝大人急了,主子今夜出来时,严令侍卫不许跟随,它肩负着传递消息的重任哪,这只该死的蠢马,不知道元宝大人骑马的姿势比较特别吗? 愤怒兼郁闷之下的元宝大人,跳起来恶狠狠对着马脖子一咬,骏马吃痛,一声长嘶扬蹄直奔,元宝大人嘴刚刚松开便险些被颠飞,赶紧死死揪住马鬃,东摇西晃的一路飚了出去。 那夜早起劳作的村民于是看见这样一幕诡异的画面——一匹马无人驱策在旷野上飞奔,马鬃上大幅度飘荡着一只肥白的球。 元宝大人一路长奔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副将全然不知这只耗子的大用处,他的眼睛盯着山崖,猜测着对方藏躲的方向。 士兵们的长矛不住的在草丛中拨打,期待着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一无所获之后,副将的目光集中在那个浅浅的山洞中,他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刚才那几个人明明可以逃,为什么不逃?躲在这洞中,柴堆一架烟一熏不是自寻死路吗? 洞内黑暗无声,熄灭的火堆里有时翻出点暗红的火星,却不如洞顶几人目光明亮,孟扶摇被元昭诩不由分说揽在怀中,他淡淡的异香连同清新的水气一起钻入她鼻中,是一种令人舒适的味道,孟扶摇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却被元昭诩揽得更紧。 吸吸鼻子,孟扶摇手指悄悄在元昭诩掌心写,“我们为什么不走?”以元昭诩的实力,想逃很容易,哪怕带着两个累赘。 元昭诩也悄悄在她掌心写,“既然他们来了,就一起杀了,省得以后费事。” 孟扶摇撇了撇嘴,“好大的口气,一人杀三千?” 两人脸颊相贴,孟扶摇感觉到元昭诩似乎在微笑,黑暗中他目色晶莹,更慢的在孟扶摇掌心写,“我一人可杀三千,你一人可杀我,还是你厉害些。” 孟扶摇忍不住要笑,又觉得掌心痒丝丝,元昭诩落指太轻,不像写字倒像搔痒,她偏偏是个怕痒的,拼命咬着嘴唇防止自己笑出来,唇色越发鲜艳如血。 忽听得头顶一声冷哼,却是蹲在他们上方岩石上的铁成,他愤怒的盯着两人,竖指在石壁上刻,“大敌当前,还在*!” 孟扶摇噎了噎,对*这两个字有点适应不良,然而她始终不习惯在铁成面前吃亏,立即手指在半空虚画,“关你屁事”! 铁成怒极,一跃身便想跳下,元昭诩突然挥了挥衣袖。 一道紫光倏忽而过,空气突然薄了薄冷了冷,铁成只觉得膝盖似被冰块冰了一下,便僵在了那里。 他惊骇的瞪着元昭诩,元昭诩却扭头看着墙壁,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伸指抹了抹,又刻了几个字。 铁成的刻字立即变成了,“壬申年腊月初八夜,微云将雨,昭诩与夫人在此*。” 孟扶摇一回头看见,脸轰的一下烧着,烧得焦黑,越发显出白牙锋利,很想啃某人一口的样子。 不过她没来得及啃下去,洞外,有脚步声传来。 戎军副将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山洞前,这四周全部查探过,那几个人不可能插翅而飞,一定是在这里。 黑压压的士兵聚拢来,城墙般堵得山洞水泄不通,蜿蜒长达数里的队伍,竖着铁阵般的武器,在月下长蛇般闪着青色的磷光。 没有人可以凭借一人之力踏越这兵器密集的阵型,哪怕是一人给一掌,也能活活累死人。 “给我烧!”副将叉腿抱胸注视着山洞,森冷的下令,白牙在暗夜中闪烁如兽齿。 将军说要将那毁帐的人碎尸万段,他带具焦尸回去给他砍便是。 柴堆已经架起,洞中依然全无动静,副将冷笑着,手重重往下一劈。 一名士兵举着火把要去点火,架成塔状的柴堆突然塌了下来,最上面的一根粗树枝掉下来,砸破了他的头。 其余人都有点变色,下意识向后退了退——戎人战阵规矩多,其中挺要紧的一条,便是未战先伤,不吉。 副将仔细打量那柴堆半晌,又回忆了刚才山洞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射出,想来是巧合,皱眉哼了一声,手一挥,身后的亲卫举着火把再次上前。 这次他走到一半,突然无声无息的腿一软,随即骨碌碌滚倒在地,滚着滚着,头颅突然就另外滚开了。 那只头颅在数千双眼睛注视下,平静的滚开,没有鲜血流出,没有惊呼发起,甚至头颅上还保留着先前那种窥探小心的神情,看起来甚至已经不再像头颅,而像一个被踢开的皮球。 月夜下,深山里,山洞前,一个倒下的人头颅突然无声掉下,滚落在自己脚下,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最起码那个副将,就差点疯了。 他“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下意识的抬腿踹开那头颅。 “波” 一声极低的声响,听起来就像一个人于空旷寂静中发出的叹息,那头颅忽然炸了开来,霜白的月色下飞出无数血肉之沫,红的白的,都已经凝成了细小的固体,旋转呼啸着,覆盖了四周密集的人群。 被天天同吃同睡的伙伴的血肉沾满全身是怎样的感受?惊悚、恶心、最勇猛的战士也永生难解的噩梦。 副将惨呼着倒了下去,只这一瞬间,他的身子所有被沾着的地方,都哧哧的冒着烟,烂出一个个深可见骨的洞。 “诅咒!恶魔的诅咒!” 山洞前刹那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死得莫名其妙惨不可言,早已惊呆了这些少见世面的戎人士兵,抖着手举着刀剑不知道敌人到底在何处,却坚持着不肯逃开。 戎人军规严厉,临阵逃脱者斩全家,是以这些戎人心胆俱裂却不敢离开,有人甚至试探着,想远远将自己的火把掷过来。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倾世浪漫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凶猛的一刀,孟扶摇惊得脸色都变了,下意识的举臂,想用自己的血肉挡住那一刀。 刀却在接触到元昭诩后心时突然一滑,随即哧的一声,竟然贴着元昭诩的衣服滑了下去,就好像那衣服不是衣服,衣服下面也不是血肉,而是滑不留手的油一般。 小刀的手一滑,元昭诩已经转身。 他一转身,不管小刀在做什么,先拉开了孟扶摇,以免她动作控制不住真的撞上小刀的刀。 随即他手指一夹,咔嚓一声夹断了那枚匕首。 最后他一抬脚,踢飞了小刀。 小刀的身子砰的撞了出去,正撞上赶过来的铁成,铁成抱着她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到石壁才停下来,一停住便立即狠狠扔开她,大骂,“背后对同伴使刀子,恩将仇报,你是人不?” 小刀扶着墙壁慢慢咳嗽,咳出一点血丝,她拽着墙上的藤蔓,不肯回头,手指被藤蔓上的刺刺出了血,这孩子一声不吭。 孟扶摇盯着她,半晌,慢慢掣出腰后的刀。 小刀有危险,她知道;小刀心思阴沉,她也知道,但她始终认为这是因为这个孩子命运多舛,是以对人世充满仇恨和不满,只要给予时间,总会慢慢淡化,因此她不惜为她和宗越对抗,争取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可是,她不怕小刀的暗箭,不怕小刀会伤害她,却绝不代表她会看着小刀伤害她身边的人,能接受小刀给除她之外的人带来危险! 孟扶摇盯着她,像盯住了一条幼小的猛兽——小刀今夜出现的极其诡异,是不是所谓被追杀惊惶失足都是做戏,而那三千戎军,根本就是她引来的杀着? 她的刀拔出一半,晨曦里闪着跳动的光,她的手虽然依旧虚软无力,但是绝对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下小刀的头! 元昭诩却突然笑了笑,拦住了她。 “对于明显的敌意我们什么犹豫都不要有,对于有疑点的敌意,却不妨多想一想。” 他负手,看着始终在咳嗽的小刀,突然道,“刀奈儿?” 听见这声呼唤,小刀突然浑身一抖,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昭诩。 元昭诩看着她神情,眼中突然涌起了回忆,半晌缓缓道,“察汗而金,现在还好吗?” 小刀颤抖得更厉害,元昭诩已经微微笑起来,道,“老察汗而金生了八个儿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得个草原凤凰,看来如今这愿望终于实现了。” 小刀霍然转头,厉声道,“你有脸提他!你有脸提他!” 元昭诩注视着她,神情平和,淡淡道,“看来老察汗真的将你当成宝了,你才几岁?他居然连这事都告诉了你。” “我为什么不知道?”小刀看着他,口齿清晰,目光如刀,“我自从记事起,我阿娘便抱着我,一遍遍告诉我,原本我们有丰富的草场遍地的牛羊,我们的帐篷像洁白的珍珠遍洒北戎草原,我们的牛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的父亲英武勇壮,是北戎最尊贵的王,所有的勇士都对他低头,跪在地下吻他的脚趾;然而现在我们住在破帐篷里,守着几头瘦羊过着被放逐的日子,我父亲亲自劳作,本该举着马奶酒的手攥着粗糙的鞭——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是你让北戎的王相信了南戎的王,让北戎的王以为真的草原男儿是兄弟,让南戎的奸细因此混进了北戎,并最终将他们尊贵的王放逐!” 孟扶摇怔怔的看着目光亮得像妖火的小刀,这孩子,口才真厉害!这说的是什么事?南戎和北戎的内战?听起来有点熟啊…… “你阿娘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作为一个掌握并负责着无数牧民兄弟命运的王,你的父亲是不是不该仅仅会作战会骑马会对着啸月的狼扬起弯刀?不该只记得喝油茶吃耙耙和勇士们摔跤练武?你阿娘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当年南北戎重归于好,南戎王臣服朝廷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使者奔赴中州,向朝廷祈求学习中原文化和礼仪?而你们尊贵的北戎王,那个时候在做什么?打猎,还是在喝着马奶酒?” 元昭诩微微仰首,清晨的阳光干净而纯粹,他沐浴在金光之中的眉目,玉山之朗,湛然若神。 “我们汉人有话‘智取永胜力敌’,还有句话‘成王败寇’,”元昭诩淡淡道,“你阿娘为什么没有想过,为什么使诈放逐了你们的是南戎王,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们先下手为强?” 小刀瞪大眼看着元昭诩,似懂非懂,她小小的心里,一直只盘旋着阿娘说过的话,一遍遍回忆着阿娘说过的那人的形容——天神般的少年,超越于所有人之上的风华,阿娘告诉她,那个人,是他父亲的真正的仇人,没有他,北戎说不定已经在当年的南北戎战争中战胜南戎,成为草原共主,却因为他的出现,逼使南北戎族长一个头磕下来,成为“兄弟”,而兄弟最终卖了他,夺去了他们的北戎。阿娘告诉她,那个人,她看见就会认出来,没有人可以替代。 第一次见他,青楼之内,她疑惑的瞪着他,却因为人太多而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次见他,花园之中微笑的男子,和某个在心中勾勒的形象渐渐重合。 她疑惑着,直到昨日,她怀着满腔仇恨偷偷出城,用自制的火箭惊乱了南北戎的军营,然后她看见了这个男子的出手。 那扭曲如蛇的尸体……阿娘说过,很多年前,他也这样杀过人。 那漫不经心的风度……她知道,是的,她认出他了。 她要为失去权柄的阿爹报仇,为美貌的,却因为多年流浪劳苦而早早憔悴的阿娘报仇,为族人失去的那些草场和牛羊,报仇! 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唯独有点不敢面对孟扶摇的目光,在她小小的心里,世人皆恶,但她……好像没那么坏的。 她记得青楼外孟扶摇牵过冻僵了的她的手时掌心的温暖,记得一路行来孟扶摇会在夜里给她盖被子,记得孟扶摇细细给她全身被老鸨打破的伤痕上药时的神情,记得她在那个白衣服男人让人不舒服的眼光下架起的手臂,她不明白他们当时在做什么,但小小的心里,依然能直觉的分辨出杀气和好意。 而这个人,他是孟扶摇喜欢的人吧?她经常故意不看他,但是偶尔她掠过他背影的眼神,和阿娘看阿爹的一模一样。 小刀咬着唇,想起寒冬腊月里赤脚放牧的阿娘,想起那片贫瘠而荒漠的沙石地,那是他们族人现在唯一栖身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吃饱肚子。 若不是因此,她何至于被贪心的族人偷出来,卖给了人贩子,流落到那肮脏的地方? 她的心,再次硬了起来。 “我会杀你。”她镇静的宣告,一字字铁钉似的砸出来,梆硬生脆,她努力回忆着草原上勇士们决斗后说的话,“你如果害怕,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孟扶摇喷的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依旧有点愤怒这孩子的不知好歹,但孟扶摇实在没办法对着她那天真而又执拗的表情板着一张脸,看着这样一个小小孩子发着这样老气横秋的誓,她好像看见固执的自己,在很多很多年前,奔到太渊某个深谷的尽头,对老天大喊,“总有一天老娘要回去!有本事你就再穿我一次!” 她突然微微湿了眼眶,为那些年少的梦想,为那些命运的多变,为那些始终坚持却根本不知道值不值得那么坚持的誓言。 元昭诩也在微笑,他突然走了过去,从腰侧解下一块玉牌,递进小刀手心。 “你父亲的遭遇,我不同情,不能保护好自己和族人的王,不是真正的王,刀奈儿,你觉得你能做南北戎真正的王,替你的父亲夺回属于他的草场吗?” 刀奈儿攥紧掌心的玉牌,抬眼直视他,清清楚楚的,大声道,“我能!” “很好,”元昭诩微笑,“南北戎终将归于一统,也许有个女王也是不错的事,但在这之前,你只是刀奈儿,一个被放逐的王的小女儿,想要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你需要重新开始。” “我能等!” “有耐心的人,是最后成功的人。”元昭诩话中若有深意,他微微的笑,笑容如天际流云,“到得那时,你,刀奈儿,如果依然想杀我,带着你的南北戎来吧,在此之前,你不配和我一战。” “我会来!” 无极圣德十一年腊月初八,发动兵变的南北戎联军遭受了正式开战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损失——主帐被烧,负责追击的三千军莫名其妙的消失,三千条人命,如同一簇泡沫般,毫无声息的永远消失于时光的长河,连一簇浪花都未曾惊起,仿佛那不是三千个走出去可以站满一个偌大广场的人,而是一朵花,说谢就谢了。 那一夜,是戎族‘敬神节’之夜,神的子民,没有得到神的护佑。 这个战例后来为众多史学家和军事学家所孜孜研究,始终未曾参透其中奥妙,如果他们知道,这三千人的消失,只是因为遇见了他,也许便不会这么大费脑筋,引为奇迹了。 对于有些人,不存在奇迹,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奇迹的缔造者。 世人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日,草原上未来的主宰,因为她的勇气和坚持,得到了真正的王者的亲自加冕。 历史在轰然向前奔行,而那些注定要在青史中留下轨迹的人们,正向着各自的路途,行去。 孟扶摇最近很过了一段好日子。 那日“锁情”复发后,她被元昭诩勒令休养,休养中她惊喜的发现,锁情这毒里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成分,每发作一次,体内经脉受到冲击,反而耐力见涨,真气恢复得虽然缓慢,但是却比原先更为坚实。 元昭诩每夜都会溜进她的房间——当然不是为了嘿咻,孟扶摇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只知道他来了之后自己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即倒头就睡,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极其腰酸背痛,要不是衣物基本完整,她会以为自己每夜和元昭诩大战了三千回合,有时看元昭诩也有点憔悴,她又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元昭诩摧残了三千回合。 她也问过元昭诩到底都干了啥,并且严令元同学不得对其鼻子以下膝盖以上部位做任何直接性肌肤触摸,可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惊世一舞 这一夜的月色很成人之美,月光亮得像是成色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纯银,灿烂光明,圆满如盘,苍穹蓝得澄净,如一匹精织的丝缎,而星子散落,从几千万光年外射出明灭的光来。 前不久下了一场雪,空气清凉而舒爽,远处群山莽莽,俯瞰着这一刻小城里灯火辉煌的盛会。 元昭诩,含笑向她走来。 孟扶摇的目光,慢慢从一地九重葛中行来的深黑镶银边长靴,移到被黑色长裤包裹的修长的腿,移到银色腰带杀得紧致的腰,移到宽窄适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如此刻线条完美的肩,移到噙一抹淡淡笑意的唇,移到风华瞻朗仙气浩然的眉目,最后看进他华光荡漾似海深邃的眸。 对着那样的眼眸,她扬起自己最为明丽的笑容。 真是令人无限度惊艳的元昭诩啊…… 记忆中他很少穿浅色衣袍以外的颜色,孟扶摇更是第一次看他穿深重的黑色,却觉得世间再难有人能如他这般,将黑色穿出难以比拟的贵气,华丽,精致和高华,劲装利落的他,较平日的潇洒优雅更多几分丰姿英秀,令满庭闺秀齐齐失态得乱了呼吸。 而他脚下,深红的九重葛开得卖力,折了枝依然不灭鲜艳,一路迤逦低伏,有种自愿垂到尘埃里的谦卑。 满庭闺秀们,将遮面的绢扇半掩住脸,从扇子后红着脸瞧他,元昭诩却只看着孟扶摇。 依旧是少年装扮的孟扶摇,清瘦,虽然最近有拼命给她补养,在他看来依然是薄薄的,男子衣装裹住了她的好身段,却依然能看得出细腰长腿英气逼人,秀眉飞扬,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看一眼,就像望进一泓最清澈的碧泉。 她笑,笑得比九重葛还亮丽几分,和平日里总会时不时掠过一丝忧色的笑容比起来,她笑得从未如这一刻这般纯粹。 风里飘荡着牛油蜡烛混杂着食物的气味,有点烟熏气,像是人微微焦灼而又微微躁动的心情。 孟扶摇微笑着迎了上去,一个标准的宫廷绅士礼,轻轻道,“我的贵客。” 元昭诩深深看着她,半晌道,“扶摇,你这身男装很漂亮,不过,有和它相配的女装吗?” 孟扶摇笑而不答,打个手势命姚迅好生给元昭诩解说,自己上前致辞。 举起特制的水晶杯,可惜葡萄酒来不及现酿,这也不是酿酒的季节,孟扶摇只用中州名酿“梨春白”代替,杯中酒液清冽,倒映着孟扶摇含笑的眼神,庭中气氛渐渐沉静下来,人们学着她,端起酒杯,看着这个年轻而神奇的城主,元昭诩远远坐着,指尖轻轻转着杯子,听那少年开口说话,声音明朗而清脆。 “我到这里十七年了,这是第一次过元宵,哎,上一次过元宵,还是上辈子的事。” 底下一片善意的哄笑,都觉得爱开玩笑的城主又开玩笑了,只有元昭诩没有笑,他放下酒杯,凝视着孟扶摇。 “我以前觉得,这十七年真是糟糕的十七年,我丢掉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来到了一个我不想来的地方,然而最近我突然发现,老天夺去你一些东西,必然还会给你一些补偿,比如,我看见一些很好的人,遇见一些很好的事,比如我遇见你,你们。” 她微笑举杯,底下开始鼓掌,孟扶摇的眼波,透过水晶杯身,看向元昭诩。 我遇见你。 元昭诩抬眼迎向她,他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光滑明润的杯身,温存而细致,像是在摩挲某些细腻体贴的心意。 “这是一个团圆的节日,我曾经遗憾过我的团圆被拆散过,也许以后我的团圆依旧要被命运拆散,可是我想,拥有过这一日,大抵可以弥补那许多永久的残缺。” 她微微的笑起来,笑意里有盈盈的,难以被人发觉的泪意。 “我想借这个机会,感谢我想感谢的人,感谢那些相遇、相助、护持和给予,感谢那些珍惜、陪伴、理解和宽容,因为有了这些,让我觉得倒霉的我没有被老天完全放弃,却又惭愧于自己的自私接受和无能回报,所以我拉了你们这么多人来,想借用你们的祝福一起,来加宽我这份感激的厚度。” 底下有人在笑,更多的人在若有所思,孟扶摇垂着眼睫不看那个角落,只觉得那道目光远远射来,热度深沉,灼了她的意志。 她的声音,突然沉缓下来。 “我想感谢的这个人,大抵他的人生也是寂寞的,像是高楼之上,望尽天涯路,什么都看尽了,也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欢喜的意义,这是他的命运和天赋,我无能为力,并不祥的预感到也许有一日我的存在还会为这寂寞雪上加霜,所以我提前弥补,送上我的礼物——这是一份热闹,我送出的,属于你的热闹;是你一生无论拥有什么也绝对没有经历过的特别的热闹;是欢欣、饱满、独一无二、有着红尘凡俗里最普通也最亲切气息的热闹。” 她举杯,闭起眼,叹息一般的道,“但望你喜欢。” 庭院里一片寂静,红男绿女们动容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嬉笑爱闹而又手段心机非凡的城主,眼神里有陌生和震惊,和对这几句话里包含着的深意和忧伤的不解,那些善感的闺秀们却已经开始唏嘘,她们不明白孟扶摇到底说的是什么,到底指的是谁,只觉得心底没来由的沉甸甸的,沉重里却又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动,心上面起了薄薄的雾气,像凝了一层冰清的露珠。 她们举起杯,参差不齐而又十分诚挚的道,“但望你喜欢。” 那些柔和的祝福声浪像是卷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元昭诩的手,从来都稳定如磐石的手,突然抖了抖。 水晶杯在手心一滑,险些滑出掌缘,一些酒液溅在掌心,再顺着肌肤的纹理滚落。 姚迅正在他身旁,见状急忙递过一方汗巾,元昭诩接了,却拿去擦根本没有溅上酒的桌子。 姚迅瞪大眼看着元昭诩——不可想象元昭诩居然也会出现这种抽离状态,但是事实就是发生了,并且这位还依旧一副神情镇定,平静从容的样子。 姚迅突然也有点心酸,突然明白了孟扶摇最后一段话的意思,像元昭诩这样的人,除了天生的性格沉稳之外,只怕从小的环境和教育也是和别人不同的吧?有什么人生来就是这般雍容无波的?而达到这样的淡定和把握一切从不失态的从容,又需要怎样的付出和牺牲?他的人生,必然不会有普通百姓的丰富和喜乐哀哭。 姚迅唏嘘着,想孟扶摇看起来大大咧咧粗得不得了,内心里,竟然也是细致如斯。 他们互相懂得,何其难得? 姚迅叹息着,悄悄的退了下去,他想去看看静室里的鲜花是不是被蜡烛熏得枯萎了些?不然就再换几朵,这是个精心准备的完美的礼物,不要让任何瑕疵来破坏它。 元昭诩掌间的酒液,渐渐干了,他看着孟扶摇对他举杯,一干而尽,随即缓缓举起自己的杯子,却没有立即喝下去,而是一口口的,仿佛喝完这一次便再也不能有下次般,珍惜的小口喝完。 舞会已经开场,新学了舞步的少年少女们双双对对的下场,那些精致的骑装,那些飘扬的舞裙,那些团团飞舞的灵动的弧线,那些红尘凡俗缔造的衣香鬓影,七彩迷离。 那些属于他的,她苦心孤诣珍重捧出的,热闹。 手指间有淡淡的酒香,迷离的,幻化的,像是一个美丽的醺然的梦。 他没喝酒,却已醉。 对面,灵动的少女举杯盈盈而来,依然有些粗鲁的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道,“我口才不错吧?” 她脸色熏红,笑容里有点不自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煽情。 元昭诩答非所问,“酒很美。” 孟扶摇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觉得元昭诩有些异样,却又看不出哪里异样,正想怎么措辞勾引他去跳舞,忽听门口处有人喧哗。 孟扶摇探头去看,一条倩影一闪而过,居然是那个胡桑姑娘,胡桑姑娘自敬神节那夜后,病了一场,病好了依旧日日来县衙找元昭诩,元昭诩自然从来不见,孟扶摇这次舞会为了避免出问题没有请她,再说她也不敢再一次面对元昭诩的怒气,不想这姑娘如此痴心,竟然还是来了,孟扶摇眼尖,看她居然也穿了一身礼服舞裙,看出来是自己缝制的,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却很聪明的保留了所有显示身材的设计,腰细得不盈一握,而酥胸饱满,随行走起伏跳跃,如一对欲待起飞的鸽子。 她在花园门口被拦下,不依不饶的要进去,守卫将为难的目光投向孟扶摇,孟扶摇为难的鼻子朝天。 哎,她不敢啊…… 却听元昭诩淡淡道,“扶摇,一份热闹……这就是你的礼物?” “啊?”孟扶摇愕然转头,“我这么煽情,自己都快把自己讲哭了,你居然还不满意?” 元昭诩只是微笑,目光突然转向一丛花掩映后的静室,那里窗扇半掩,一朵花娇艳探出。 孟扶摇笑了起来,摇头道,“我说你的人生没趣吧……”她站起身,双手拉过元昭诩,“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在那里我可能会把你给卖了,去不去随便你哦。” 元昭诩任她拉着走,微笑,“你别把你卖给我就成了。” 两人偷偷摸摸从花丛后溜进静室,也不管外面的胡桑姑娘了,一进门,元昭诩就怔了怔,这屋子里比外面明亮许多,壁上镶嵌了水晶琉璃,点着一排铜灯,灯光映着水晶,别有光芒璀璨的效果,巨大的浅紫幔帐从承尘上垂下来,飘逸流动如水,地上则铺着同色的地毯,织着精美的花纹,到处装饰着鲜花,用洁白的瓷瓶盛着,越发显出花瓣和枝叶的艳丽娇嫩来。 孟扶摇精灵似的在屋中一转,道,“先给你献上别的礼物,然后我的礼物是压轴戏。” 她笑着对着墙壁指了指,挤了挤眼睛,示意元昭诩自己找。 元昭诩目光略略一扫,早已发现有一处有暗门,伸手轻轻一击,啪一声弹出个抽屉,再啪一声抽屉里弹出个盒子,再啪一声盒子里弹出个更小的盒子…… 孟扶摇落下一滴冷汗…… 好在终于啪完了,最后一个盒子啪的弹出来,元昭诩正要去揭,那盒子却已经被迫不及待的“礼物”自己顶了起来,爬出高贵的、绅士的、肥硕的、穿着黑色小燕尾服的元宝大人。 全宇宙最小号的燕尾服似模似样,全宇宙最拉风的元宝大人神情比衣服还庄重。 今天是个隆重的日子,今天是它很重要的日子! 元宝大人扯扯燕尾服,遮住自己的圆肚子和肥屁股,觉得自己英姿卓然,和主子完全一个版本。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苦痛抉择 永远的圆舞曲。 一舞惊世,一舞摄心。 遥望着窗内那一舞的姚城少年少女,从此将那震魂摄魄的一幕永恒记取。 以至于后来,当足球和华尔兹风靡五洲大陆,成为五洲大陆贵族最为追捧的高雅运动和娱乐,几乎人人都会,几乎每年都举办盛大华尔兹比赛并选出舞王舞后的时候,姚城人也始终认为,这世间最美的舞蹈,空前绝后,发生于无极政宁十六年的正月,一个雪后鲜花不败的夜晚,从此后再无人可以超越。 然而仿佛世间所有的绝艳之美都注定不能长久一般,这场惊世之舞,竟然没能跳完。 那夜,丝竹管弦版本的《蓝色多瑙河》一直在静静流淌,隔了一个时空和数个世纪的经典音乐,将其不变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满园寂静,经过控制的呼吸,轻得像午夜游荡的风。 却有快马飞蹄惊破这夜的寂静。 马上骑士闷声不吭,行到县衙前勒马,墙头上立即人影一闪,闪出黑衣精悍的卫士,马上骑士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立即拨马返回。 黑衣人注视着信封上特殊标记的火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返身入了县衙花园。 他的身影极快的从屋檐上掠过,最终伏到了那间静室的屋顶,伸指叩叩叩微弹三响。 元昭诩突然轻轻一震。 他抬起眼,这一霎飘荡迷离的眼神变得清醒而锐利。 三声叩响,紧急军报。 孟扶摇发觉了他的异常,下意识身子一滞,乱了脚步。 啪的一声,隔间突然有丝弦断裂声传出。 一直出神入迷注视着这场旋舞的琴师们,因那眩惑舞姿分外投入,孟扶摇这一乱,他们呼吸与手指也一乱,彷如正在潺潺奔流的泉水,忽然为飞石溅入,打断了一路向前的顺遂与流畅。 孟扶摇叹一口气,缓缓放开了手,退后一步,示意琴师停奏。 她抬眼,微笑看着元昭诩,道,“国人崇尚中庸之道,所谓强极则辱,太完美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这曲《蓝色多瑙河》,停在这里,也挺好。” 元昭诩静静看着她,半晌道,“扶摇,我希望终有一日我能和你跳完它。” 孟扶摇笑而不答,世事如水奔流,变化万千,谁敢于给明天一个承诺呢? 就如这平静美好的夜晚,照样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来破坏这一刻的温馨。 元昭诩一挥手关上窗扇,展开军报的时候,脸色竟然微微一变。 孟扶摇看着他,如果什么事能让元昭诩变色,那一定非同小可,她不问,不说话,不打搅,给元昭诩思考的空间。 半晌后,元昭诩手指一揉,军报化为碎屑,他站起,道,“扶摇,北线邻国高罗国作乱,纠集五十万军从海路进攻,我得赶回中州。” 孟扶摇惊得跳了起来,两线作战!这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灾难! 元昭诩伸手安抚的在她肩上一拍,道,“高罗一直臣服我国,谨小慎微,近几年朝中权力更替,出现了一批野心人物和新锐将领,前段日子查封的开妓院的高罗商人托利,其实就是他们的细作,‘春深阁’查封后,我预计他们迟早要有动作,果不其然,放心,没事的,只是我终究要回去一趟。” 孟扶摇若有所悟,“你原本就料到高罗可能有异动是不是?按说你一直就该坐镇中州的,但是你赶了来……” 元昭诩侧首,一笑,灯辉下眼神华光流溢,“我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想我是值得的。”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身,“扶摇,我但望我是那种为追随佳人身侧不惜弃国弃家的男子,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 孟扶摇眨眨眼睛,看着他,道,“有责任心的男人,才是真男儿,这责任,可不仅仅包括对朋友,家、国,亦在其中。” “你总是这般让我感叹,”元昭诩深深看她,“扶摇,你因为你的苦衷想推开一切感情,却不知道只要你存在,你所随意表现的一切,都是对有些人的无可抗拒的莫大吸引。” 孟扶摇默然半晌,苦笑道,“那是因为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 “执拗的小傻瓜……”元昭诩并不气馁的一笑,突然倾身上前,在她额上印下羽毛般轻盈的一吻,“可我依旧觉得,遇见你我不虚此生。” 他行动间散发的淡淡异香,和着这黎明微凉的夜风一起飘散在水晶光耀的静室里,氤氲出轻逸而恬静的气息,远处早醒的鸟儿扑扇翅膀,婉转低吟,一声声传了来,像是给这夜,作个美好的续曲。 “扶摇。” “嗯?” “今晚你真美。” 元昭诩数骑快马,匆匆离开了姚城,临行前他给扶摇留下了一封信,孟扶摇看完了沉思半晌,将信烧了。‘ 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倒霉的元宝大人,第一百零八次求爱被拒后元宝大人又去疗伤了,等它疗完伤颠颠的回来找主子,遇上的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情敌,情敌非常幸灾乐祸的告诉它,他主子把它送给她了。 元宝大人五雷轰顶悲痛欲绝,当即撒丫子就追出县衙,刚刚跳上一匹马,就被情敌一把抓了下来,嫌弃的道,“你别折腾我的马了,上次那匹被你啃得满脖子是伤,到现在还没养好呢。” 元宝大人求爱不成又被“转送”,伤心得每月大姨妈来了三次,孟扶摇也不管它,反正这耗子疗伤能力超小强,你看它整天捶胸顿足如丧考妣,但从来就没有少吃过一顿饭。 基本上,孟扶摇认为,任何不影响食欲的伤心,都是假伤心。 她现在每日就呆在县衙里,偶尔看看足球,那晚那个空前的舞会后,她的女子身份不可避免的曝光了,那晚参加舞会的少年很多被她倾倒,求爱者络绎不绝,孟扶摇不胜其扰,只好经常化妆了溜出门去——她搞姚城建设搞了一阵子,突然想到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周游诸国银钱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得为自己挣点钱,便和城中大户接触了,商定集资开办俱乐部,仿造现代的会所实行会员制,物以稀为贵,把胃口先吊起来,再慢慢发展姚城的娱乐业,孟扶摇特意在姚城的青楼里寻了身段姣好肢体灵活悟性也高的女子来做舞女,和她们签订合同,卖艺不卖身,同时享有一系列的福利待遇,一时姚城人趋之若鹜,孟扶摇更煽情的在会所招牌上大打广告:爱情之舞,贵族华尔兹,你们值得拥有! 于是,觉得自己“值得拥有”的人们,络绎不绝,险些踏破了会所的门槛。 日子平静流过,孟大亨的国际舞推广事业如火如荼,整日里梦想着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妙日子,却不知危机正在无声悄悄逼近。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无极政宁十六年正月二十八,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姚城。 天色湛蓝,晨曦方露,冬日南地的早晨的风有点寒气,赶车出城的刘家老板缩紧了脖子。 他赶着去邻县贩布料,最近姚城风靡舞衣,连带绸缎布料紧俏,开绸缎店的刘老板很会抓住商机,起了个大早去进货,是当日姚城最先出城门的人。 他出城,行不过十里,便见远处腾腾冒起一阵黑烟,铺天盖地,如一只巨鹰展开双翼,俯冲而来。 刘老板睁大眼,仔细辨认了半晌,终于隐隐约约看清了前方突然出现的阵列,看清了那些彩衣皮甲,飘扬的双头蛇旗帜,和反射着阳光的弯刀。 他的手一哆嗦,马鞭子掉在了车上,怔了半晌,才发狂般的喊起来,一边喊一边拼命回头跑。 “戎人打来啦!” 正月二十八,年节方过,铁骑风烟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姚城的地平线上,南戎和北戎的军队明明在睢水两翼合围,准备和德王麾下大军决战,却突然改变路线,密渡睢水,出现在姚城的正面,包围了姚城。 接到消息时孟扶摇正在看球,闻言愣了愣,她明明一直提防着,有派出斥候每日不间断的侦查军情,为何戎军逼近到离城十里,竟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孟扶摇当机立断下令,派出两队人,一队立即至德王处求援,一队驰出三十里,请驻扎在白亭的姚城护军救援。随即紧闭城门,命令所有士卒上城防守。 好在姚城的武器库里,各式武器倒是齐全,孟扶摇来了不久,怕戎人闹事,收集了他们的武器,用足球掏了大户的腰包后,也拨银子对仓库里原先已经生锈霉烂的武器披甲做了更换和修理,甚至准备了一系列守城工具,只是城内守军实在太少了,只有一千人,其中还有空额,满打满算八百人,而据刘老板目测,那一大队戎军,足有五万,八百对五万,怎么打? 守?如果能调动全城勇猛精悍的戎人来守城,说不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可是,用戎人来守城?那孟扶摇得把自己挂在门闩上,才能保证他们当中不会有人半夜偷偷开了城门,“放兄弟进城。” 铁成一得到消息,便来找孟扶摇,把胸脯拍得山响,“给我武器,我自己找人,给你守城!” 孟扶摇心情正不好,一脚把他踢出了门。 踢出门后她洗了把脸,化了化妆,一脸精神的去上班,姚城人心正惶惶,看见美丽的孟城主居然毫无慌急之色,风姿更胜往昔的去坐堂,一时都安定了不少。 姚城汉民和戎人基本各占一半,汉民自然是最不愿意城破的,戎人虽说顾虑少些,但是兵家凶危,谁能保证那些杀红了眼的“兄弟”进城后,会不会将他们的脑袋也顺手给砍了呢?杀人的时候,没人会问你是汉人还是戎人的,这是孟扶摇前段时间便灌输给他们的道理,让原本期待着戎人兄弟占领本城的姚城戎人,安定了许多。 人心虽然还算稳定,战事却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第一天,刚刚扎营,戎军便开始攻城。 戎军前锋兀哈带领三千人为攻城前锋,兀哈是戎军中少见的双膀有千斤力气的勇士,性格也豪放霸烈,他在军前立下军令状,一定会首战功成,拿下戎城,如果不能提姚城城主的头来见,他便献上自己的头! 三千戎军,彩袍彩甲,佩刀带弓,如一大片青紫深蓝的阴霾之云,挟着隐约的电光隆隆而来,当先的秃头将领,用的居然是金刚杵这样的重型武器,轻轻一挥,地上便烟雾腾腾,卷起一层地皮。 第一战对双方军心都十分重要,城楼上的守军都如临大敌,孟扶摇却笑嘻嘻的不甚在意,睡饱了才来,来的时候带了一堆工匠,命人在城楼上架起高台,大家都不知道她要玩什么幺蛾子,也没见过在城楼上架高台抗敌的。 兀哈按照惯例在城下喊战,戎族好斗,攻城前喊战是必经程序,孟扶摇根本不理,等高台搭好,孟扶摇众目睽睽下,爬上高台,手臂一挥。 两队打扮利落的足球队员夹球上场,踢球。 不会吧……足球守城? 前来协助守城的汉民百姓仰头看着这另类的守城方式,全都惊出了口水。 城楼上哨声阵阵,你争我夺,城楼下,喊战的兀哈看呆了,这是个什么阵势?那城楼上飞的圆圆的是什么东西?巫术? 足球此起彼伏,队员喊声震天,三千戎军看呆了眼,兀哈看得忘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一开始还防备着那球是什么新式武器,可是看了半天,那球只在对方城楼上飞来飞去,带兵出战的兀哈晾在那里没人理,骂阵嘛好像没人睬他,退回去又折了军心,没办法只好继续呆着,看球。 那球突然被铁成抢去,一个假动作身子一躬,抬脚便欲射门,对方却缠战过来,足下一勾铁成啪的倒地,足球不受控制的飞出了城墙。 铁成跳起来大骂,“犯规!犯规!” 兀哈已经隐约看出些门道和好处,看见这招忍不住哈哈一笑,大笑道,“那傻小子,忒没防人之心咧!”看着那足球旋转着直落城下,便觉得脚痒,大叫,“看爷爷给你们踢个漂亮的!” 他跳起来,半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抬腿一踢正迎上那球,看得入迷的戎兵一起喝彩。 “好!” “轰!” 一条腿突然飞了出去。 那球,阴险的爆了。 兀哈的腿连根炸断,鲜血泉水般咕嘟咕嘟涌出来,黄土地都被湿透,地上一滩惊心的血迹,兀哈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远处观战的戎军哄然大乱,一着未攻折损主将,他们以前从未遇见过这等情形,赶紧鸣金收兵,一边怒骂着一边将兀哈抬了下去。 城楼上足球队哈哈大笑,铁成大叫,“爷爷这招偷梁换柱玩得怎样?”他身后步出男装的孟扶摇,黛色衣衫,飞扬的眉下目光剔透,她一脚跨上城墙,大笑着拍打着城墙上的砖,对着戎军做了个极其轻蔑的手势。 风吹起她的黑发,少女的眼睛黑如玛瑙,毫无怯色。 那样的目光对上远处戎军将领迎上来的目光,明亮无畏的眼波看进凶横阴冷的眼睛,一分一毫也不退让。 孟扶摇噙一抹冷笑,居高临下。 她研究过戎人的性子,既凶悍好斗暴烈蛮横,也欺软怕硬心思无定,她这里先声夺人,抢尽上风再大加羞辱,换别人的军队定然怒极下令攻城,但是戎人未必,他们会思量会掂量,会犹豫着要不要看清楚你的实力再说。 何况戎军主帅,孟扶摇打听过了,正是当年潜伏入北戎,协助北戎王弟弟篡夺王位的那位南戎奸细,这些年因攻升迁地位尊荣,这种做过奸细的人,行事会越发谨慎。 果然,当日戎军没有继续进攻。 姚城内一片欢腾,拎着一颗心的百姓见居然用玩足球的这样的方式便神奇的杀掉对方将领抗过第一波攻击,轻易令戎军退兵,不禁欢欣鼓舞,已经躲进家里的人们重新走上街头茶馆酒肆,口沫横飞大谈“城楼一球退万军”的新编故事。 “哎!铁少爷那一脚,着实漂亮!只是那足球不是一直在踢着吗?先前怎么没爆炸?” “哎,说你笨你还真笨,没见铁少爷有个弯身动作?球就是那个时候换掉了,要不然戎军将领怎么会放松警惕动脚去踢嘛。” “这下好了,只要抗过今日首攻,咱们便可保安全无虞了,白亭军就在附近,德王大军也不远,一日之内尽可赶来,等到明天,也许就能看见德王殿下的旗帜啦,哈哈……” 满街都是兴奋的人群,灯火一盏盏次第亮开,点缀满城的繁华,满街的人们从各个场所中进进出出,再奔向各自该去的地方,直到夜色深沉,那些各色的灯盏,又被人一盏盏吹灭,小心的收了回去。 姚城牛角巷里杏花茶馆的王老板正在灭灯,忽然看见灯光暗处有个影子,他吓了一跳,举着灯凑过去看,才看见居然是孟城主,立在墙角望天出神。 “孟城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王老板疑惑的看着孟扶摇的神情,城主……看起来有点不对啊…… “哦,没事,出来逛逛。”孟扶摇如梦初醒的回头,对他一笑走了开去。 她掌心里一封军报,粗粝的纸张磨着细嫩的肌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险厄相逼 高大的城门,缓缓走出单薄的人影,在那些深青色的巍巍城墙映衬下,黛色的少年薄得像一枚风一吹便可以扬起的柳叶,然而没有人可以知道,那样的纤细里,蕴含着风刀霜剑人心世事都不可摧折的无双坚硬。 孟扶摇抬起头,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 她始终没有眨过眼,只让冬日的暖阳晒干自己的泪水,如果她带着一双红肿的眼去戎人军营,她会立即被砍成肉泥。 铁成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她听懂了,知道铁成懂得了她的用意,这让她多少有些安慰——那样千夫所指的路走过来,坚刚如她,也不能不心生苍凉,还好,这样滔滔的敌意和仇恨里,还有一个人的真心懂得,来温暖她。 孟扶摇提着那一包代表姚城行政权力的东西,走向了戎军的军营。 那是五万人的营帐,连绵的帐篷如深灰色的海浪一*起伏,一眼看过去没有边际,和这庞然大物比起来,孟扶摇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瞬间便可以被淹没。 她毫无惧色的走过去,对着瞬间竖起的刀枪之林,对着戎人士兵戒备和敌意的目光,扬了扬手中的包袱。 “姚城城主,前来献城。” 刀枪嚓的一声往地下一顿,戎人士兵愣愣看了她半晌,回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一员将领出来,隔着辕门目光隼利的注视着孟扶摇,尤其在她狼狈的全身上下扫了扫,粗声道,“既然投诚,为什么不大开城门相迎?反倒是你自己跑来?” “我若大开城门相迎,敢问各位一定敢进去么?不怕我有埋伏?”孟扶摇挑起眉毛,“还有什么比本城主孤身一人入你大营,还更有诚意?” 那将领窒了一窒,他们这些日子来,和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城主多次交手,是领教了孟扶摇的手段的,以区区八百兵力对抗五万大军,不仅没有在第一波攻击中崩溃,还先后杀了他们三位将领,这样的人开门相迎,他们确实不敢进去。 但是如今人家自己来了,区区一人,能在五万大军中玩出什么手段?那是绝无可能的。 “跟我来!”他思量了半晌,粗声道。 孟扶摇见到戎军主帅图贴睦尔时,已经前后经过了三道盘查。 最后一关,图贴睦尔的亲卫将孟扶摇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摸完了他无声退开,孟扶摇很安静的等他摸完,转首很客气的问他,“完了?” 那人怔了怔,一抬眼遇上她目光,只觉得心底寒了寒,孟扶摇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从光线猛烈的外面走进暗沉沉的内帐,孟扶摇有点不适应的眯起眼睛,随即便觉得角落里有针刺一般的目光,戳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转头,那坐在角落里的人却偏过头去。 她目光一阵环扫,满帐高高低低坐着彩袍将领,除了正襟危坐的主将图贴睦尔,其他人都在或吃肉或喝水或大大咧咧抠脚丫子,满帐里飘荡着油茶牛肉羊毛和男人汗臭混杂的怪味。 在主帐中抠脚丫?全天下没有谁会这样治军,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表示轻鄙来了。 她还没看完,正面坐在主帐里的人却语气轻藐的发话了,“你是姚城城主?” 随着他的语气,众将都目光寒冷的看过来,满帐杀气腾腾,无形的压力逼来,如嗜血之兽,鼻息咻咻。 孟扶摇转过头,不说话,慢慢摊开手中的包袱。 黄澄澄的铜印灼亮了满帐将领的眼,他们的目光睁大了,一片低低窃语声中孟扶摇清晰的道,“我,姚城城主孟扶摇,特来献城,以城主之印,替诸位铺平进入姚城,乃至进入无极国腹地的道路。” “好大的口气!”面色姜黄双目深陷的主帅图贴睦尔盯着孟扶摇,语气和神色都阴沉窒怖,“姚城小小一城,探而取之如囊中之物,何须你献?又何来铺平道路之说?” “好大的口气,”孟扶摇笑得讥诮,“姚城小小一城,八百守卫,十天粮草,无高墙利炮,无百炼之军,却将阁下这五万虎贲生生阻隔近半月之久,这个探囊取物,也实在探得太久点,取得太难了点。” “你!” “废话少说!”孟扶摇将手中包袱一晃,竖眉厉目,“老子是来献城的,姚城久攻不下,你这三路大军之一的平姚大帅如何向南戎北戎两王交代?你又有何面目去见其他几路连战连克的元帅?你又如何挽回你已经逐渐溃散沮丧的军心,令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继续为你拼死冲锋?而姚城的主动献上,是重塑你的军心的最好办法——老子是来帮你的,你,明白?” 最后二字舌绽春雷,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震得满帐故做轻慢的将领齐齐一跳,丢了牛肉油茶放了脚丫子盯着孟扶摇看,孟扶摇却突然把包袱捆捆扎扎向背上一甩,转身就走。 “老子是英雄,从没输给了你!要不是有人作祟,老子会和你们的尸首说话!来献城,不过心灰意冷另寻明主,也好给我麾下子民们谋个出路,你们这些只长肥肉不长脑袋的戎蛮子,轻慢我?老子不侍候!” “等着姚城城头,被我的箭手们一箭箭射死吧!” 她蹬蹬蹬的背着包袱,撞开身后想上来劝和的戎族头人们,毫不犹豫的向回就走。 “慢着!” 身后传来沉声一喝。 孟扶摇停住脚步,背对着帐中,扬出一抹得意又微微哀伤的笑容。 果然我是对的,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 来之前,孟扶摇想了很久,是继续忍辱卑躬屈膝不顾一切取得戎军主帅信任,还是跋扈嚣张寸步不让张扬个性镇服他们,最终她选了后一种,她相信以她对戎族的了解,这一番雷霆霹雳以攻为守,不给对方思考机会的办法,她不会错。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身后,图贴睦尔再也不稳坐帅帐了,一撩衣襟,急急步下座位,“孟城主且慢,且慢,是将军们不晓事,怠慢了你……” 孟扶摇理也不理,继续走。 “城主,今日你来投诚,本帅极为欢喜,来人,给城主看座,来,来,孟城主,我给你介绍……”图贴睦尔拉住孟扶摇,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弯。 刚才他一直仔细观察着孟扶摇,这个城主,虽然出乎意料的年轻,但是天生霸气勇烈,气势夺人,明明是个来投降的,居然一言不合便要卷包袱走路,他这里浩浩威压,众将领熊熊杀气,都没能令他变色分毫,何况他字字句句,竟然对戎军形势了如指掌,句句都说中他为难之处。这样的人才,便不是带着姚城一起来,也值得接纳,大王若是见了,也定然欢喜的,多少也算自己份功劳。 至于孟扶摇是不是诈降,他这疑虑只是一闪而过,笑话,诈降的人能这般毫不心虚,转身就走?以他和这位孟城主交手几次经验看来,如果他忍辱委屈,卑躬屈膝,他倒要多防备几分了。 “孟城主,”他客客气气伸手引孟扶摇,“刚才是我们不是,本帅和你赔礼,来,来……” 孟扶摇转过身来,扬了扬眉,道,“大帅信我了?” 图贴睦尔笑得尴尬,连声道,“自然,自然!” 孟扶摇慢慢解开包袱,将官印托出,先在自己手中掂了掂,随即交给图贴睦尔,笑道,“既如此,请大帅将官印给众位将军们看看,省得以后说我弄个假印来糊弄人。” “怎么会呢?”图铁睦尔接过,“不过既然如此,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都给我看看孟城主的诚意!” 官印依次在将领手中传递,孟扶摇负手立在帐篷的暗影里,噙一丝淡淡的笑意。 有的将领认真看了,有的随意瞄了眼就扔开,还有人咕哝道,“汉人蛮子就是这么稀松软蛋。” 孟扶摇瞟了他一眼,微笑答,“汉人的英勇,你大概没机会再看见了。” 传到先前那个角落的时候,那看过孟扶摇一眼的男子,手似乎顿了顿,孟扶摇的眼光,似有若无的瞟过去,便即收回。 “大帅,我已经表现过我的诚意了,”等官印看完,孟扶摇淡淡道,“您是不是也该表现下您的诚意?” 图贴睦尔犹豫一下,一招手,唤,“来人,准备盟誓用具。” 黄杨木盘很快端上来,瓷碗中盛着清水,旁边两柄尖刀。 孟扶摇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森然的,不带任何感情。 戎族的盟誓,不是普通的刺破手指,而是取心头血,以示此心坚执。 托盘送上,孟扶摇上前一步,按照规矩,这时候图贴睦尔应该和她并肩而立,他犹豫了一下,稍稍站在她后面一步,帐外的两名护卫,立即跟了过来。 孟扶摇根本没有看他,旁若无人的取刀,刺心,刀尖拔出,带着一缕鲜红的血,滴落碗中清水,丝丝缕缕漾开。 随即她微笑后退一步,离开图贴睦尔身边。 图贴睦尔松了口气,上前取刀,刀尖一转,轻轻刺入自己心口。 就在刀尖接触心口肌肤的这一刹。 孟扶摇的手,突然出现了! 她明明刚才还在图贴睦尔一臂之外的距离,她的身前还挡着护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咔哒一声骨响,她的手臂突然伸长了一截。 她的手,刹那间便抓住图贴睦尔握住刀柄的手。 轻轻,一送。 那柄只打算在胸口浅浅掠过的尖刀,立即无声直没入柄! 血花飞溅! 图贴睦尔一声狂吼直上云霄,几乎冲破大帐。 孟扶摇的手没有放开,她继续微笑,笑得寒气森森,抓住刀柄的手狠狠一绞。 所有人都似乎听见了血肉骨骼瞬间被绞碎的声音。 大量的鲜血连带着碎肉喷出来,喷了孟扶摇一头一脸,图贴睦尔的第二声凄厉惨呼已经叫不出口,在咽喉中咯咯咯咯摩擦着,痉挛的倒了下去。 孟扶摇温和的笑着,蹭的拔出尖刀,手腕一挥,图贴睦尔的头颅已经给她砍了下来,她顺手一边一刀捅死那两个拔刀的护卫,拎起图贴睦尔血淋淋的脑袋,往腰上一挂,大笑: “这就是汉人的英勇,给你临死前看上一次!” 她笑得悲愤而狂放,嘹亮得像是冲上云霄的鹰,那声音钢铁碎玉般在血腥气弥漫的大帐内横冲直撞,如剑如戟般中人即伤。 满帐被惊呆了的将领此时才反应过来,眼见那遍地鲜血中图贴睦尔无头的尸首犹自微微蠕动,而孟扶摇鲜血披面仰首大笑,顿时都发了狂。 “杀了她!杀了她!”他们纷纷拔出武器踩着鲜血狂冲而上,有人连靴子都没穿,赤着脚挥舞着刀冲上来。 孟扶摇脚踩图贴睦尔尸首,冷笑睨视着他们,突然横身一旋,黑光一闪,身后“弑天”流线般被拉出,她双手执刀,跃起半空,像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展翼间寒气逼人,黑色匕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带血的印痕,劈!砍!刺!戳! 鲜血激飞,头颅乱蹦,断肢在偌大的营帐中四处飞起,撞到牛皮帐篷上再弹落在地,孟扶摇这段日子以来郁积在心的愤怒与刚才行过那段耻辱之路的痛苦此刻终于全数爆发出来,换了这些倒霉的将领去承受,长刃如血,杀气如锋,鲜血一滴滴从她刀尖滴落,洒遍她黛色衣袍。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杀戮,中了官印上软麻散的将领们,无一人是孟扶摇一合之敌。 只是刹那之间,遍地尸首横陈,一帐鲜活的生命变成尸首,这样凶横暴烈的杀戮,终于让天生勇悍的戎人将领也开始恐惧,有几个中毒较轻的将领,看着杀气腾腾狰狞如魔的孟扶摇,本已发软的手脚越发抖得举不起刀,拼命嘶吼挣扎着向帐外奔,“救命——救命——来人——杀人了——” “哧!” 一线冷电在幽暗血腥的空间一闪,那个跑得最快即将冲出帐篷的将领背心突然多了一把刀。 不是孟扶摇的匕首,是一把戎族将领专用的缠金丝的弯刀。 被杀的人骇然转首,指着那个背后出刀的男子,喉头格格作响,半晌挣扎道,“沙马,你——” 那个叫沙马的男子,正是孟扶摇进帐时和她对视的男子,他平静的收回自己的刀,对霍然转身看他的孟扶摇躬身,“孟城主,在下沙泓。” “你是汉人?”孟扶摇眯起了眼。 “是,”沙泓在一地鲜血狼籍中面不改色,“上阳精骑十八分队第六队暗隐所属。” 孟扶摇看着他,慢慢收刀回鞘,“难怪你能够看出我官印上涂了软麻散。” 沙泓笑了笑,道,“在下接到主子命令,如果有遇见您,无论在何时何地,务必全力相助。” 孟扶摇看着他,又看了看杀戮一开始就被自己点倒的姚城大头人们,轻轻道,“你潜伏在这里,必然还有你的任务,没必要为我坏你的事。” 沙泓正要说话,忽然目光一转,惊道,“不好,我怎么才发觉,这里少了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听重重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帐外笑道,“妈的,关键时刻闹肚子,大帅,听说姚城来投诚了?也让我老哈见见?”一边说一边掀开帘子。 还有一个漏网的! 孟扶摇眼神一厉,无声的道,“对不住!”刀背一拍将沙泓头破血流的拍昏。 随即轻巧的蹿到帐篷后,掣刀在手,静静等待,黑暗中眼神亮如一双欲待捕捉猎物的兽眼。 只要他一进门,这一刀便要了他的命! 门外的汉子,手指已经掀开帘缝一线。 孟扶摇蓄势待发。 那手指却突然缩了回去。 一阵难捱的静默,静得听得见辕门口士兵查问暗号的声响。 帘外那人,呼吸逐渐粗重,隔着厚厚的牛皮帐篷,听得见他似乎在喘气,紧张的、不安的、内心充满惊疑的喘气。 孟扶摇的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事情已不可挽回,一举灭掉所有将领完身而退的计划,功亏一篑。 天意如此,天意要灭她孟扶摇。 不过,要灭她,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孟扶摇静静的,用衣袖拭去剑上糊住的血肉——接下来有硬战要打,保养好自己的剑。 能隔着帐幕便发现里面情形不对,并且判断出她的存在的男子,必然不会像他言语表现出的那般粗犷,这应该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对鲜血和死尸气味无比熟悉,这样的人,会是棘手的对手。 帐篷外,那个叫老哈的将领,突然一个跟斗倒翻出去,人还在半空,已经沉声下令: “有刺客!弓箭队集合!” 他话音未落,黑影一闪,主帐中蹿出一条纤细的身影,来人快速如风,单手一挥,人在丈外刀光已经到了他心口! 碧色刀光映青了那将领惊骇的眉眼,他话也来不及说了,拼命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七章 绝处逢生 城门下,血染黄沙中,黛色人影孤独伫立,剑芒耀眼,横在雪颈之间。 两军无声,漠然等待一个女子被迫入绝路的死亡。 孟扶摇缓缓闭上眼。 该告别的都已告别,不能告别的,唯有留存心间。 从没想过自己这场异世人生会在十八岁时,心愿尚未完成时结束,然而当事到临头,孟扶摇心情却突然宁静,如静水一泊,汇入死亡的源头。 就这样吧。 单手一掣,剑光横掠。 “嚓!” “孟扶摇!你敢死!” 一个红色物体带着一道腥臭的风突然呼啸而来,狠狠撞上孟扶摇的刀尖。 那东西似乎很软,来得虽凶猛势头却不足,然而早已衰弱至极的孟扶摇根本经受不得任何外力,刀尖啪的一下被撞开,凌厉的锋锐之气却依旧在颈上划开一条血线,鲜血慢慢沁出。 孟扶摇低眼,虚弱的看着刀尖,那里竟然穿着只血肉模糊的软歪歪的耳朵,刚才就是某人把这个东西掷过来,救了她一命。 “妈的……真狗血……就不能玩点新意的……”孟扶摇喃喃的支住身子,骂,“是哪个混账行子阻止我舍身就义?” “你才混账行子!” 黑红二色的飙风卷了过来,手一伸便夺过孟扶摇手中的刀,再一捞将她捞上马,重重往马鞍上一墩。 “女人,我一刻不看着你,你就出问题!” 孟扶摇趴在马上咳嗽,没心情理会横眉竖目的战北野,喃喃道,“你一个人来的?……逃命去吧,别再为我死人了……” “你怎么不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战北野不满,“我是那些三流卫士能比的吗?”他撕下一截衣袖,胡乱将孟扶摇脖子一裹,又看看她满身的伤,皱着眉撒着手,觉得自己的衣服就算撕光也不够包扎的,不由又是怒从心起。 霍然转头,黑眸如夜,气质却如烈火的天煞烈王厉声下令,“黑风骑,给我通通杀,能拍碎就不要拍扁,能拍扁就不要只戳个洞!” “黑风骑?”孟扶摇昏眩中听得这一句忍不住要笑,“你想哄人也不能这么瞎咋呼,这好像是你的百炼强兵吧?但这是在无极,不是你天煞……” 话音未落便听见整齐如一的马蹄之声,迅猛、利落、有力、刚硬、仿佛从蹄声中便能听出森然杀气和浩浩军威。 孟扶摇抬起头,以为自己累昏了,居然看见一片黑色的浪潮,神奇的突然出现在城西侧一处高坡,当先者长刀一扬,漫天烟尘里一色黑衣黑甲刀光雪亮的健骑,立时如黑潮一般隆隆泄下,瞬间就一往无回的冲入敌阵,这些人提缰放马,驰骋来回,放箭如飞雨,杀人似割菜,狠厉中有种睥睨天下旁若无人的特别气质,一看就很战北野。 可是……这怎么可能? 天煞国烈王麾下第一等强兵黑风骑,名扬七国,虽然只有数千骑,却个个是以一当百的战场霸主,战功彪炳威名赫赫,是西域摩罗国闻风丧胆的煞神之军,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渡过无极国国境?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听得身后战北野冷声大笑,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微微震动,“我早就来了,半路折回去等我这些兄弟,过无极国境的时候,我直接用闯的。” 孟扶摇无语,这人……总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而战北野接着又自言自语的道,“说起来也奇怪,无极边境的边军追了我一阵也就不追了,我给他们七追八追,不知怎的就被追到一座该死的山里,好不容易走出来,居然离你这里很近了。” 他眯眼注视着前方打得猛烈的战场,喃喃道,“可恶,又给这家伙顺手用了一次……这个场子,我一定要找回来。” 孟扶摇疑惑的转头,“嗯?”了一声,战北野看着她被血糊住的脸,连睫毛都挂着血屑,满身伤痕,伤口多得他都不敢碰,衰弱狼狈得像头受了重伤的小兽,他突然沉默下来。 看这样子,她不知道血战了多久,以她的性子,若非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有自尽之举?什么人能逼她到这个地步? 而那个人,他又干什么去了?好吧……他有两线战事不得抽身,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该任她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落到这个惨状! 还有自己……他恨不得抬起手揍自己一下,若不是自己这个路痴加武痴,在深山里弄错了路,又偏巧撞上了十强者中性子最古怪的“雾隐”,干了一场架惹怒了她,愣是将一座山都设置了障碍,使他多费了许多周折今日方到,他早就该提前半个月到达这里的,那根本不会出现这个状况,天知道他刚才看见孟扶摇举剑自刎的时候,突然脑子就空了,原本一剑该把那个拦路的兵脑袋给砍掉,结果只削下了耳朵,情急之下,剑势反拍,把耳朵就那么拍出去了。 这一掷他又是一身冷汗,他拍得太慌张,来不及灌注真力,孟扶摇那样的功底,那一耳朵八成打不掉她的刀,万幸孟扶摇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耳朵终于撞开了她的刀。 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死在他面前。 战北野懊悔得恨不得撕一把头发去堵住那些汩汩流血的伤口,他看着那些狰狞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实在觉得堵心,想了想,脱了自己的大氅,小心的给孟扶摇裹上,道,“你忍着点,等我下。” 孟扶摇把头往他的大氅里一缩,不理他,她现在没心情理会任何人。 战北野看着她累得发青的脸,怒火又上来了,一转头目光隼利,紧紧盯住了对方军中一看就是主将的断臂老哈。 老哈正被戎兵围在当中,小心护持着向后退,想逼死孟扶摇已经不可能,而突然出现的这群黑甲骑士,那战斗力可怕得令人做噩梦,昨天孟扶摇和那十五个卫士,已经恶魔般诛杀了他们几千人,这些骑士杀气手段丝毫不逊色,比他们还更擅战阵,他们驰骋如闪电,刀出似飘风,刀光每次掠起,都能飘出不止一个血雨飘洒的人头,他们在戎兵渐渐散乱的阵型中不断呈纵深队形冲杀穿刺,看则毫无章法实则步步紧逼,他带出来追杀的五千兵马,居然就像一块木头般,被残忍而又毫不停息的渐渐削薄。 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觉得心中一寒,背上像是被虫子爬过一般麻了麻,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他在拥卫他后退的人群中惶然回首,便看见远远,数百步外,着镶赤色边黑衣的男子,端坐马上,对着他的后心,缓缓挽开了一柄赤金大弓。 那男子隔着那么远,居然杀气透体,仅仅一个目光,便有如实质般,似要将他背心凿出一个洞来狠狠刺来。 老哈吓了一跳,随即放宽了心,开什么玩笑,他已经冲出几百米,这么远的距离,什么人的膂力和眼力可以射及? 当然,天煞国那位号称箭术天下第一的烈王殿下也许可以,可是人家是天煞亲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的思绪突然顿了顿。 天煞……黑甲精骑……不动如山侵掠如林的第一骑兵……那些骑士胯下马腹上的火红仙掌花标志……黑风骑! 天煞烈王的黑风骑! 老哈突然怪叫一声,一扬臂拼命打马,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喝,“快!快!退!退!”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已经迟了。 “咻!” 一支赤红重箭,一团火般自那柄更红的大弓上突然绽开,像一支烟光四射的火箭,刹那穿越漫长的距离,穿越马蹄扬起的黄沙和漫天遍洒的鲜血,穿入了拼命逃离的那具身体的后心。 如火的箭,刹那穿透肌骨,自前心穿出,带出了如火的血液,那血液曼陀罗花般摇曳出细长的枝叶,在半空中溅出惊艳的画面。 老哈还在维持着拼命奔逃的姿势,单手还扬在半空拼命催马,那只高高上竖的手突然被那绝无可能的一箭定格,就那么滑稽的定在了死亡的永恒。 他喉间格格一响,发出一声似哭泣似轻叹的怪音,似在叹息自己命运不济,偏偏遇上了战北野,又似在哭泣自己为何一定要追出来,为何没能抓紧时机杀掉孟扶摇,最终赔上了自己性命。 他就那样举着手栽下去,栽在了千军万马中,和那些用生命护卫了孟扶摇的黑衣人们一样,瞬间被踏成肉泥。 孟扶摇伏在马上,眼含热泪看着,心底不住盘桓着四个字: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就算战北野不出手,只要她留得命在,有些帐,都会一笔笔索回的! 老哈一死,戎兵无主,顿时乱成一团,原本就不是对手,这下更成为了黑风骑掠夺生命的杀戮场,黑风骑赶猪猡似的将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戎兵驱赶在一起,然后不温不火却又毫不迟疑的,杀。 惨叫连同奔跑声肌骨断裂声马嘶声刀枪撞击声交杂在一起,一阵阵撞向姚城,城墙上的士兵早已看呆了,他们原本认定了孟扶摇无耻卖城,勾引了戎兵前来破城杀人,如今看这血淋淋活生生的大战,摆明了不是一回事,不由都呆了。 孟扶摇拢在战北野的大氅里,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们的表情,那些混乱的喊杀声里她只觉得无比疲倦,疲倦得什么都不愿意想。 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嗒”的一声。 那声音在这杀声隆隆的战场中如此清晰的传入她耳中,她霍然回首,便看见先前死也叫不开,她差点溅血其上的姚城城门,开了。 厚重的镶铁巨门缓缓开启,拉开一道亮白的弯弧,弧度正中,站着满面血汗歪歪倒倒的铁成,站着神情羞愧,手中抓着一把简易钥匙,脚边还有个小包袱的姚迅。 孟扶摇只这一眼,便明白了。 姚迅原本是准备再一次背弃她的吧?不知道为何却留了下来,而赶制出一个简易钥匙,打开城门,除了天下第一偷儿姚迅,这姚城之中还有谁能做到? 她淡淡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先前拼死奔去的方向,先前铁成苦苦哀求都没能叫开的门,先前身边卫士一个个死去,陷入绝境被逼自刎的她如此惨状都依然没能为她开启的门,如今却在这尘埃落定万事已矣的时刻打开,真是个颇为讽刺的笑话。 这个笑话,她现在不想面对。 前方,一场局部战事已近尾声,孟扶摇从大氅中探出手,抓住缰绳,狠狠一抖。 马儿放蹄奔去,扬起的灰尘洒在姚城的城门上。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我现在不想看见姚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八章 一夜“春光” 战北野扛着孟扶摇下山来的时候,受到了姚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城门早早大开着,等候的姚城百姓从门内一直排到门外数里,战北野带着麾下骑兵远远驰来的时候,姚城百姓有轻微的骚动——毕竟在无极国土上看见异*队,心理上习惯性不安,然而当他们看见抱在战北野怀里的孟扶摇的时候,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是他们的孟城主,一个十八岁的纤细女子,在姚城风雨危急的关头,以男儿也不能有的胆识和智慧,孤身忍辱,独闯敌营,杀掉了几乎所有的戎军将领,却在自己的城下,险些被自己的子民逼死。 此等风骨,男儿不及,此等冤屈,无颜以对。 战北野放慢了马,从人群中穿过,姚城汉民百姓沉默注视着战北野怀里瘦了一大圈的孟扶摇,看着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几天之内便高高突起的颧骨,露出衣袖的细瘦手腕上伤痕累累,有人渐渐红了眼眶,有人开始低声呜咽。 一个青年忽然噗通跪了下去,他是那日一石头打破铁成脑袋的青年,也是当日孟扶摇出城时,扔泥巴扔石头扔得最起劲的青年。 他沉默垂头跪在咯人的沙地上,任正月里带了春意的风吹乱他的发挡住了眼,风里似乎还盘旋着些微的血腥气息,那是前几天大战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那些侵略的生命,掠过无痕,可是某些留存在心上的印记,永难消除。 更多的人随着跪下去,将自己的身子矮在了姚城的少女城主面前,他们的心底被自责和歉疚涨满,声音堵在咽喉里,说不出任何解释或道歉的话,能做的,只有屈下尊严的膝。 在正义和良知的光辉面前,所有的自尊都不堪一击。 战北野很骄傲的抱着孟扶摇缓缓前行,自己觉得选中这样一个女人实在很有眼光很有面子。 前方,城门口跪着姚城守军,这些甲胄在身连天子也可以不跪的士兵,为那日射下的一箭,为那日紧闭的城门,跪在尘埃。 战北野不理会百姓,却在这些士兵面前停住了马,他低头看了看孟扶摇,她眼睫微微颤动,明显是清醒着,只是一直不愿睁开眼罢了,感觉到战北野的目光,她抬起眼,摇了摇头。 目光相碰,战北野一笑,想这个女子,果然和他想得一样。 “你们起来吧。”战北野注视着那些满面羞愧的青年,“孟城主不怪你们,你们没有做错,作为姚城守军,没有随着城主弃城投降,而选择保护百姓坚持守城到底,从责任上说,你们尽到了你们能尽的职责,拥有你们这样的士兵,是每一个城主的福气。” 孟扶摇翻翻白眼,想着自己的福气确实是好,还有战王爷,看起来万事不在乎,煽动和收买人心的本领倒是一流的。 果然,那些流血不流泪的青年士兵开始低低啜泣,砰砰砰的在沙地上磕头,低沉而诚挚的誓言在风中不断回荡,“愿为城主效死!” “愿为城主效死!”城里城外,更多的人随之低喝,渐渐汇成一片激荡的潮流,卷过这南疆之城带着血气的风。 战北野满意的环顾四周,频频点头,孟扶摇忍无可忍,狠狠掐了一把战北野——求求你不要再煽了,看着一群大男人对自己哭很舒服么? 可惜战北野的肌肉铁似的,掐他一把他好像连感觉都没有,还低头厚颜无耻的对孟扶摇笑,悄悄道,“你怎么感谢我?这可是收买人心的最好机会,以后这姚城,就实实在在是你的了。” 我稀罕么?孟扶摇掉转头去,这个城主当得太亏本了。 战北野驰进姚城,县衙前也全是人,最前面的是铁成,拄个拐棍满面喜色的等着,他算是姚城中唯一可以毫无愧色的迎接孟扶摇的人,所以这小子精神百倍,瘸个腿也眉飞色舞。 战北野抱着孟扶摇进门的时候,斜睨了他一眼,道,“小子筋骨不错,就是水准太差了点,这么差怎么当护卫?从现在开始,每天来和我打一个时辰的架。” 铁成吓了一跳,他可是看见战北野那杀掉老哈的惊天一箭的,和这样的杀神打架不是找死,铁小子苦着脸,想着那些得罪孟扶摇的还没受惩罚,自己这个唯一拥护者倒先倒霉,哎,没天理。 孟扶摇瞟他一眼,这傻小子有傻福,先后得到长孙无极和战北野的青睐,将来只怕是个限量版高手,哎,羡慕。 她又忘记了,限量版高手的制造,还不是为了她。 孟扶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受到了元宝大人的“热烈欢迎”。 元宝大人扑向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孟扶摇,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不住摇头,啧啧有声。 “吱吱!” 孟扶摇愤怒,“挪开你的爪子!你爪子上什么东西!” 元宝大人缩回爪子,将那块糖舔干净,又偏头看看孟扶摇。越看越眉花眼笑,随即蹬蹬蹬搬过一只镜子来,对着孟扶摇的脸,自己往旁边一站。 孟扶摇看着镜子里鬼似的自己,再看看搔首弄姿的元宝大人,若有所悟,“你在说我变丑了?没你美了?没你有竞争力了?” “吱吱!” 元宝大人乐得见牙不见眼,孟扶摇阴恻恻盯着它道,“提醒你一句……我再丑,我也是人。” …… 耗子又去墙角画圈圈了,孟扶摇舒服的躺了下来,哎,自己的床就是爽。 战北野双手抱胸,盯着她,道,“舒服了?软和了?你这犟丫头,好房好床的不睡,偏要拖着我们陪你餐风露宿,不揍你一顿,你就是不开窍。” 孟扶摇瞟一眼死要面子的战王爷,懒洋洋道,“嗯,战王爷揍得我好痛哦,对了,靴子香不香?眼圈还肿不?” 战北野怔一怔,怒气腾腾的便上来了,“你都知道?” 孟扶摇撇撇嘴,不理他,她敢不知道么?虽说战王爷人品好像没那么差,但是她和男子单独山间露宿,不防备着点怎么成? 小战同学可是发誓过要娶她的,这人看样子就不会拿终身开玩笑,如果他真的认为她反正迟早是他“王妃”,先上车后补票怎么办? 孟扶摇赶蚊子似的对战北野挥手,“除了这间房子,阁下可随意在县衙中寻找睡觉的地方,好走,不送。” “我就睡这间。”战王爷坦然答,不待孟扶摇开骂就往外走,“大夫快来了,叫他给你好生调养,我还有事要办。” 他能有什么火烧屁股的事,这么急着出去,孟扶摇好奇,可是精神实在太差,喝了点姚迅送上的参汤后,很快堕入了梦乡。 孟扶摇醒来时,天边已经烧起了晚霞,艳光四射,她睡得太久,一时有点恍惚自己身在何处,好像刚才还在戎人军营里遍身浴血的大开杀戒,随即又觉得山洞里的山石咯着自己,伸手想摸出石头,却抽出一根人的腿骨。 她摸出床头的汗巾,拭去额头的虚汗,拥着被坐起来,在一室夕阳昏黄的光影里,沉沉的想着刚才梦里的一个片段。 梦里是元昭诩,哦不,是长孙无极,不赞同的看着她,道,“我留了信要你离开,你不听话。” 梦里自己振振有词,“你既然叫我离开,姚城一定有问题,危难之际我怎可弃城先逃?” 梦里长孙无极在叹息,随即轻轻的靠过来…… 打住!孟扶摇面红耳赤的将被子往脸上一蒙,靠,想什么呢,幸亏那个梦断了。 被子罩下来,营造了一个黑暗而安静的空间,被褥的松香气息淡淡,孟扶摇嗅着那样的气息,心思渐渐沉静下来。 长孙无极为什么要她离开?以他的智慧和手段,不可能看不出德王在这次对戎战争中的猫腻,那么,姚城是他的弃子? 不,孟扶摇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姚城如果真的是他的弃子,长孙无极一定是绑也要把自己绑走,应该说,姚城是长孙无极不能确定的一个危险地。 因为如果南北戎和德王真的有勾结,双方做了利益划分,会被划出去给戎族的,根本不应该是可以俯窥内陆的姚城,那等于是把自己的门户交给了戎族,德王如果脑筋没坏掉,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所以长孙无极没有一力拽着孟扶摇离开,但就算这样,他也给孟扶摇留了信,很小心的留下暗卫,又顺手给战北野透露了点“扶摇现在在兵家之地”的消息,使战王爷很自觉的带来了黑风骑给他借用,算准有黑风骑在,就算姚城被算计,也绝吃不了亏。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德王居然把姚城让了出去,好武成痴的战北野居然在路途上遇见十强者,平常在五洲大陆最为出没无定,擅长迷阵的“雾隐”竟然突然出现在无极国,三个巧合造就姚城喋血的结果,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要她受这一场劫难。 只是……孟扶摇沉思着,长孙无极想必对德王早已心中有数了吧?他是要钓德王的饵呢,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打草惊蛇的在南境布置任何监视德王的暗中的武装力量,存心要让德王……造反! 想到这里,孟扶摇浑身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这个敢于拿自己的国土和天下来博弈的牛逼男人! 只是,为什么不在京城内灭掉德王,却放虎出京,还顺手给了他二十万军来闹事,这其中的深意,孟扶摇觉得自己的小白脑袋开始不够用了,想了想,干脆拉下被子——哎,等战北野回来找他问下好啦,这些政治人物,一定懂的。 被子一拉下,就听见了哭声。 哭声幽幽咽咽,在这不算高大的县衙院墙外飘荡,黄昏将尽,暮色四合,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里这一缕悲切的哭声,听得人心底发瘆。 孟扶摇皱着眉头,一把掀开被子,蹲在床上大骂,“闹鬼啊?姑娘我最不怕的就是鬼!靠!有种过来我面前哭!” 哭声立止,却有人快步过来,姚迅的苍白长脸儿扒着院墙一晃,幸灾乐祸的进来笑道,“是胡桑在哭呢。” “嗯?”孟扶摇已经知道胡桑干的好事,还没想好怎么整治她,她倒先哭上了? “战王爷真帅啊……”姚迅陶醉,“孟姑娘你知道不,胡桑都哭了三天了……” 姚迅说得眉飞色舞,孟扶摇听得目瞪口呆。 从三天前战北野知道城门被拒事件的始末开始,小心眼的战王爷愤怒之后便盯上了胡桑姑娘,愚昧的百姓没什么好计较的,灾难面前不能指望他们保持哲人般的冷静和清醒,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是用心狠毒的胡桑可不能放过,他命令黑风骑第一时间集体改装做混混,堵在了所有可以逃往城外的路口,想举家逃走的胡桑,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能崩溃的发现前方有“混混”要买路费,偏偏那买路费又十分离谱——不要钱,只要胡桑姑娘跳个裸舞就成,无奈之下,胡桑一家只好乖乖回家等着挨宰,混混们又轮流去胡桑家里“买武器”,指名要好铁好工,东西做出来后,却又百般挑剔一再返工,三天三夜下来,胡桑的爹累瘫在地上,胡桑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军爷们放过自己,黑风骑兵们一口口水吐在地下,“呸!你也配咱们和你作对?你也配和孟城主作对?你给她提鞋都嫌脏了鞋!” 随即翻出一堆账单,指出胡桑家误工误料给他们带来的损失,账单上巨额的数字看得胡桑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听见有人冷冷道,“城西张老爷愿意代你还债,只要你去做丫鬟抵债就得。” 胡桑立即又昏了过去——谁都知道张老爷是个“丫鬟癖”,他从不娶妻妾,他的妻妾就是丫鬟,玩腻了想扔就扔,简单方便,一次性使用。 就这还没完,对方道,“张老爷只帮你还一半债,还有一半,城北刘老爷说了,你去做洗衣妇人抵了。” 胡桑又昏了——刘老爷家的洗衣妇都是“脱衣妇”,刘老爷是个人体艺术超级发烧友,他家的洗衣妇,个个脸盘子一般,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妖娆。 黑风骑扔下账单扬长而去,扬言每日必来催债,直到两位老爷平分掉胡桑姑娘的白天和晚上为止,胡桑捧着一叠账单日夜哭泣,左邻右舍无人相助——胡桑咎由自取,再说这些当初也曾死守城门不给开的百姓自己也心虚,连求情都没敢开口。 哭肿了眼睛的胡桑,半夜里扯了根细溜溜的绳子凄凄惨惨要上吊,换了三个地方吊了三次,终于给挨揍回来的铁成遇见,铁成默然半晌,给胡桑指点了条路——你自己去求孟城主,除了她,没有人有权利原谅你。 胡桑感激的跪在铁成脚下砰砰砰磕头——把那天铁成磕给她的加倍还了回来。 所以现在,就换胡桑姑娘在墙外哭了,她也真是精明,知道大门前哭未必有人给通传,干脆打听好了孟扶摇的住处,在最靠近她屋舍的那处围墙外哭,孟扶摇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孟扶摇皱着眉托着腮想了半晌,想自己不过就是一时发昏代收了个帕子,怎么就惹出这么多事来呢?果然长孙无极那个人是招惹不得的,传说中的真命天子啊,得罪一点点都有老天代罚的,瞧,这下好了,这下不是她惩罚胡桑,是胡桑惩罚她来了,她咋这么能哭呢?看样子自己一日不给她进门,就一日别想好好睡觉养伤了。 “妈的,谁欠了谁的啊。”孟扶摇挥挥手,道,“我不想见她,我也不会假惺惺的和她说我原谅她,叫她滚蛋,理想有多远,她就滚多远,最好自己去死,不要杵我面前来,小心我一个心情不爽,刀子捅上她肚子。” 姚迅翻翻白眼,“孟姑娘你没打算真捅?你太好说话了吧,她险些害死你咧。” 孟扶摇瞅他一眼,“我一向都好说话,有人背叛过我两次我都没计较。” 姚迅不说话了,悻悻的摸着鼻子去传话,半晌回来道,“胡桑求你接见呢,说一定要当面向你道歉。” “妈的得寸进尺啊,”孟扶摇心火上涌一脚踹翻了凳子,“好啊,既然存心找虐,姑娘我肯定成全。” 胡桑畏畏怯怯进来时,孟扶摇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这才几天,怎么好生生一个美艳女子就成了鬼似的?瞧那薄的,白的,演鬼片都不用化妆。 她这里嫌弃人家,却没想起来自己也不比胡桑好哪去,比人家还要薄还要苍白,纸人似的坐在床上,让人看见都觉得会不会给被子压死。 胡桑怯怯的抬起头,瞄她一眼,又急忙溜开眼光,腿却已经软了下去。 “孟城主……是我不好……是我起了妒心鬼迷了心窍……求你饶过我……” 她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在孟扶摇脚下砰砰砰磕头,孟扶摇冷然盯着她,没觉得可怜,就觉得可厌。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些女子,自认为聪明美艳,世人皆应俯首裙下,一有不如意,便燃烧起腾腾的报复怒火,却没想过自己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报复”? 这种人可鄙可恶,实在是浪费人间粮食,孟扶摇很乐意看见她畏罪自杀什么的,可惜胡桑姑娘不肯死,她也不好送她去死——不是心疼她,也不是想感化她,这种人感化她个屁咧,只是说到底她自己是始作俑者,是她孟扶摇任性在先,一方锦帕惹的祸,如果当时长孙无极拒绝了那帕子,胡桑的爱情被及时扼杀,这后来的事便不会有,是她头脑发昏给了胡桑希望再打击她失望,受挫的女人才走上邪路。 因此,杀胡桑这事,她放弃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何况为爱所伤的女子向来都不是正常人群,什么事都做得出,她孟扶摇恩怨分明,帐算得清楚,真正她该好好追究、必杀而后快的可不是这个小人物胡桑,而是整个姚城被围事件的幕后黑手,德王啊德王,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哈。 可是不整治一下她也不甘心,她又不是善男信女,被人害了还要散发圣母光辉抚慰之,原本有心送胡桑到牢狱里蹲上几天,让她亲眼见识下国家机器中那些很具有代表性的刑具,杀杀她的戾气,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因为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对胡桑十大酷刑伺候的时候,战北野一掀帘走了进来。 他直统统的进来,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见路当中跪着个胡桑,龙行虎步,大步向前,然后……踩到了胡桑的手。 胡桑“啊”的一声惨叫,抖着瞬间被踩废的手涕泪交流,战王爷却突然“聋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向前,因为姿态太旁若无人,步子太虎虎生风,卷起的风直接将胡桑扫到了一边。 那边,不知何时元宝大人突然蹿了出来,捋着胡子目光亮亮的等着,看见胡桑飞了过去,立刻将身边一个袋子解开了封口。 一堆驴粪蛋骨碌碌滚了出来。 然后沾了胡桑满脸。 元宝大人吱吱的笑,奔到尖叫不休的胡桑肩头,小袍子一撩就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九章 此心成结 “啊?”孟扶摇猛地往上一蹿,就差没蹿到房顶上,“回来了?居然回来了?在哪里在哪里?已经到了?”她东张西望四处乱转——不是找长孙无极,是准备找个地洞去钻,她怕挨揍。 暗卫默然半晌,道,“主子还在路上……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啊……”孟扶摇立即镇静下来,随即想起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回来干嘛?他为什么要回来?现在他怎么能回来?” 不是吧,东线战事未毕,主帅抛下大军溜营?长孙无极拿国家大事这么儿戏? 她搔搔脸,觉得长孙无极怎么看来也不像个玩忽军情拿战事当儿戏的人啊,还有,他为啥要回来?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不是为了我吧? 孟扶摇坚决拒绝自己往那个方向想——别自恋了,当自己是根葱咧,以为长孙无极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爱德华八世啊?再说自己都没事了,他跑回来做啥。 “都是属下的错……”暗卫十分自责,“那天城门口,我以为孟姑娘和我都是必死,按照惯例,暗卫死前会尽可能留下线索供同伴追索,我便在城门口留下了我们暗卫队伍才能看懂的印记,然后那天孟姑娘被救,我气力一松便昏过去了,被抬回城救治,孟姑娘也不在城中,有闻讯赶来潜近的兄弟看见那个标记……震惊之下立即将消息传了上去……主子收到消息,当夜就离开了东线军营……” 孟扶摇一脸黑线,半晌结结巴巴的问,“你那标记说的是啥啊。” “全员战死,孟姑娘自刎……” 孟扶摇砰的一声撞到窗户,吓了暗卫一跳,她摸着脑袋苦着脸泪汪汪的道,“不要吧……这也忒恶搞了……” “那你赶紧再传递消息过去叫他不要回来啊,”孟扶摇揪着头发,“这都什么事啊,东线战事没能马上结束,德王眼看要造反,他这个时候离开军营,完蛋了完蛋了。” “我醒来后立刻联系了,可是我们暗卫是单线联系,我只能把消息送到东线军营,那边消息传回来说,主子已经连夜离开了东线军营,他走得很快,而且为了安全,走的路线没有通知任何人,留在东线军营的暗卫还没追上他,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主子到了哪里。” “这个世界风中凌乱了……”孟扶摇撒着手团团转,想了半天问,“东线那边他突然跑掉,会不会引起骚乱?” “主子一定有安排的,这个孟姑娘放心。”暗卫低声道,“只是现在时局不同往常,德王的侦骑耳目赤风队四处撒网,主子这一路过来,必遭伏击……” 孟扶摇听见这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砰砰砰的一阵猛跳。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德王居然放弃姚城的用意! 不是为了对付姚城,也不是为了讨好两戎,居然是为了杀长孙无极! 勾结高罗作乱,使长孙无极匆匆离开南境,再陷她入险境,逼得长孙无极千里驱驰孤身单骑赶回这里,而这漫漫长路,他有很多机会截杀他于半道! 德王不能让长孙无极死在南疆,南疆势力范围现在是他的,太子在南疆出事他难辞其咎,将来要窃居大位也有难度,毕竟长孙无极威望太高,但是长孙无极如果死在南疆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德王可以把责任推给任何人,甚至可以借着这个给太子报仇的由头,立即起兵! 这样,名分,大义,他都占全了,再加上以往积累的忠义名声,得天下易如反掌。 至于德王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以及两人的关系,孟扶摇就不明白了,按说长孙无极的保密工作一定很上心,孟扶摇想来想去,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些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但是真相和全局还掩在浓雾中,似乎比现在的还要复杂。 “完蛋完蛋完蛋……”孟扶摇想得头皮发炸,满面茫然的抓着头发,十分郁卒的往回走,不留神砰的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她捂住火辣辣的鼻子大骂,“鬼啊?没点声音站在人家前面!” “你这付欠人一百万两的模样做什么?”战北野眼珠像浸在泉水里的黑玛瑙,亮亮的盯着她,“也没见你为我这么魂不守舍过。”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说这些疯话。”孟扶摇一把推开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方扭头看过来的宗越,虽然心底有些疑问很想问问这些政治人物,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无论如何,长孙无极离开东线是无极国的绝顶机密,她没有资格泄露。 孟扶摇面上继续若无其事的招待那几个家伙,其间经历了无数次斗口、讽刺、明枪暗箭,饭桌上医圣大人和烈王殿下以舌为矛以目光为枪,交锋得电闪雷鸣雷霆阵阵,孟扶摇一开始还劝几句,后来就麻木了,哎,毒舌男遇上爆炸男,就是这么个天雷勾动地火,天要下雨,王要骂人,由他们去吧。 她头疼的是雅兰珠,这孩子小狗似的,连她上厕所都跟着,振振有词曰:我要看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孟扶摇问她知不知道奸夫淫妇到底是啥意思,尊贵的、清纯的、看似很熟女其实就是个萝莉的小公主眨眨眼睛答,“一男一女睡在一起就是奸夫淫妇。” 孟扶摇立即平衡了,哦,原来她父王母后也是奸夫淫妇。 晚上孟扶摇终于把战北野踢出了门,有雅兰珠这个闹钟般到哪都嘀铃铃直响的人物在,战北野也别想再睡在她身边,把三个人都安排得远远的,孟扶摇自己关上门,坐下灯下叹气。 长孙无极居然赶回来了,丢下东线战事丢下几十万大军冒险一路潜行而归,就为那句见鬼的“孟姑娘自刎”,哦买糕的,她会成为罪人的。 孟扶摇扭着手指,在荧荧灯火下发呆,想着长孙无极匆匆回来,又不能惊动大营,身边带的人一定有限,而德王有备而来,守在半途,到时候什么流寇啊,山崩啊,土匪啊,水盗啊…… 越想越郁闷,忍不住问在一边啃果子的元宝大人,“喂,耗子,据说你一百年才出一只,那该有什么神异之处吧?你能不能预测到你主子现在在哪?” 元宝大人啃果凶猛,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个弱智的问题,咱家的神异,不是给你这个凡夫俗子用的。 孟扶摇盯着它,忽然发现它今天打扮得妖艳,袍子居然是大红的,前面开襟,盘着硕大的黑珍珠纽扣,缀满细碎的五彩宝石,这只耗子有专门的衣箱,每件衣服价值都超过孟扶摇的破衣烂衫的总和,这件以前没见它穿过,难道它知道主子要回来了,为表庆祝隆重穿上的? 元宝大人看她神色不豫,更加得瑟的在她面前走了几步猫步,孟扶摇怒火万丈,揪起那花里胡哨的袍子就把这只走猫步的耗子给扔了出去。 一团花球直飞向门口,元宝大人在极速飞行中看见对面走来白色的人影,正心喜自己有救,那人影早已嫌弃的避了开去,啪一声元宝大人贴在门上缓缓滑落…… 进门的自然是宗越,他站在门口,一身如雪洁净和夜的黑暗既格格不入又气质协调。 孟扶摇苦着脸看他,道,“我吃过药了,你不用亲自看守了……” 宗越不理她,只道,“有件东西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摊开一看,里面是调令,任职令,钥匙,和一个上面刻着小小“粮”字的令牌。 孟扶摇翻着那些东西,眼睛亮了,“这是德王武陵粮库的运粮官的所有官凭印信,你从哪来的?” “我回来时路过武陵粮库,粮库新任的运粮官唐俭对我不逊,我顺手取走了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不大方便,我会当时就把他给宰了。” “……你是大夫吗?”孟扶摇喃喃道,“你是不是杀人比救人还多?” 宗越抬眼看她一眼,手一伸道,“还我。” 孟扶摇把包袱一收,笑嘻嘻道,“有这个就好办了,我需要一个混入德王军中的身份,没有什么比运粮官更好——运粮官不在大帐供职,认识的人少,偏偏又掐着军需命脉。” 她做了个掐的手势,在心底恶狠狠的想,老娘惹出祸事,害得长孙无极奔回来,现在联系不上他也帮不上他,那只有釜底抽薪,去掐幕后黑手德王了。 掐死德王,斩断幕后黑手,长孙无极自然安全。 她收好包袱,一拉宗越,“走吧。” “嗯?” “我们去杀人。” 离睢水二十里远的武陵粮库的运粮官唐俭及其属下们,今晚遭受了一次很无语的截杀。 运粮官唐俭,白天无意中丢失了自己的官凭和粮库钥匙,正急得团团转,发动全粮库上下都在找,自己带着一个副官和两个小厮,撅起屁股在地上一寸寸的摸。 小厮摸着摸着,突然摸上了一双靴子。 他大惊之下抬起头,眼前白光一闪,接着红色的鲜血绸带似的从他眼前飘过,他下意识伸手一捞,捞着了一手炙热。 有人过来狠狠打下他的手,“要死了还乱摸。” 隐约还听见清脆的声气,“战北野你个沙猪!” 这是他倒下去时最后的意识。 …… 小厮倒下去时,唐俭在屏风后摸索,听见异响直起身来,便看见一双深黑深黑的眸子,突然从他面前飘过去。 然后他便觉得前心一热,又一冷。 唐俭倒下去时,听见有人在身后淡淡道,“王爷杀人如杀鸡,鲜血遍地四面开花,实在好手法。” 那个黑眸男子重重一脚踩下来,他听见胸膛处噗嗤一声,不知什么炸了,随即最后听见那人沉而硬的语声。 “本王杀宗先生你,一定干脆利落,好比杀猪。” …… 粮库副官听见了那声炸裂声响,这人倒精明,头也不抬向外就奔,冷不防面前多了一袭雪色衣角。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手突然就青了,青得像这午夜诡异高挂的月色,随即全身也僵了,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宗先生杀人果然大家风范,个个都和你一样,形如僵尸。” “客气,”副官最后的模糊的眼角里是雪色飘动的衣角,听见语声淡淡如午夜的风。 “总比王爷气质如熊要来得优雅些。” …… 最后一个小厮,闻见了满室的血气,听见那些人谈笑风生,似乎还在一边斗嘴,转眼便杀了三人,张嘴要叫,头顶突然挂下一个花里胡哨的人影。 那人和他擦身而过,肘间一道雪色的弧,弧光如电掠过,拉开了他的咽喉,一边拉一边咕哝,“再多杀一个,我得看着他们这对奸夫淫妇。” 声音又脆又快又亮,像个玉做的拨浪鼓儿。 …… 一室四具尸体,旁边站着四个面面相觑的人。 孟扶摇满脸黑线,将战北野宗越雅兰珠都扫视了一圈,抱头申吟,“……拜托,我是要潜伏不是要旅游,这么多人,会露馅的。” “我批准你来就不错了。”战北野瞪她,“你伤还没好!我不看着怎么行?” 宗越淡淡道,“我是大夫,理应跟着我的病人。” 雅兰珠小辫子一甩,“我得看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孟扶摇无语,脸上的表情一片哀嚎,宗越已经拉上了窗户,将四人尸体化掉,着手做人皮面具。 眼下四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个都不肯走,雅兰珠甚至特意偷偷跟过来多杀了一个,只好按身材做了分配,唐俭本就是瘦小的男子,孟扶摇和雅兰珠抢着要扮演,为此大打出手,最后孟扶摇指着自己鼻子来了一句,“老娘被人逼着自刎,你还不给老娘自己报仇?”战北野一听见立即心疼了,把雅兰珠拎到了一边,她只好委委屈屈做了小厮。 而在余下的副官和小厮的名额之中,战北野和宗越险些又打起来,宗越称,“该小厮两眉倒八,眉眼狭窄,属强取豪夺之辈,和王爷风采,十分相近。” 战北野冷笑答,“本王倒觉得该小厮气质猥琐,贼眉鼠眼,和宗先生风范,也相得益彰。” 最后孟扶摇大怒,跳上桌子一指,“拜托,战大王爷,你看清楚,那个小厮比较壮实,腰比宗越粗!” 战王爷只好去做小厮,改装的过程中他目光阴郁,喃喃自语,雅兰珠凑近了听,听见他阴毒地道,“腰细的男人,不举!” 于是雅兰珠很纯洁的去问宗越,“他说你不举,喂,什么叫不举?” …… 孟扶摇满脸黑线……悲哀的预见到之后黑暗的未来。 四个人改装完毕,站在屋当中各自一看,孟扶摇版的运粮官唐俭,宗越版的副官,战北野和雅兰珠版的小厮,全套伪装。 说来也是凑巧,前任粮库粮官是无极朝廷任命的,德王自然要换自己人,而这位运粮官唐俭是德王一个姻亲的远房亲戚,最是会投机不过,从中州投奔到此,刚刚调来没几天,最熟悉他的人就是他带来的副官和两个随身仆人,如今主仆四个齐齐被杀,全套掉包,便不怕被这粮库上下察觉。 不管怎么混乱,四人庞大版潜伏终于上演,孟扶摇蹲在地上十分哀愁,哎,看过做奸细的,没看过带着医生朋友以及朋友的追求者一起做奸细的…… “把这批华州过来的粮草赶紧运过去,天黑之前要到。”孟扶摇穿着运粮官的官袍,站在台阶上叉着手吆喝。 她假冒了这个运粮官已经有好几天,那些粮库兵丁不熟悉主官,没露出什么破绽,孟扶摇当得得心应手,就等着德王有什么动作,好下手阴他。 她自己那个姚城城主的去向,如今写在辞呈上递上了德王的案头——孟城主经此大劫,心灰意冷,挂冠求去,已经不做这个姚城城主,请德王另选贤能。 而战北野的黑风骑也化整为零,消失在南疆莽莽大山内。 德王最近忙得很,也分不出太多精力理会这个挂冠的城主,他要起兵,还要截杀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章 三人之争 战争在无极大地上继续,一身缟素的德王先锋已经接近京城,当然,杨密并没有“攻破京城,抢占皇宫,图谋大位”,然而在一心肖想至尊大位的德王心中,谁都有可能是和他抢位子的觊觎者,他心急如焚,日夜行军,士兵们在不断逃散,每天都有千计的兵丁逃跑及冻饿而死。 南疆大营的粮库,并不止武陵一个,然而在德王行军过程中,原本已经联络好的华州等地,都不约而同的出现延误粮草等状况,世事如棋,风云变幻,一些细微的动作,正在悄悄改动着这场“复仇起事”的动向和格局,正如蝴蝶在遥远的某处扇动翅膀,千万里外便激起了狂暴的风。 那些改动并不明显,以至于远在武陵的孟扶摇浑然不知,她日复一日的沉默下去,也渐渐的瘦下去,并不是很明显的瘦,身体上所有的骨节却都渐渐突了出来,绷得肌肤发紧,一张脸上眼睛越发的大,看人的时候幽幽的慑人。 战北野和宗越始终在她身侧,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却将孟扶摇保护得很好,铁成和姚迅也过来了,潜在士卒中做苦力,雅兰珠还是每时每刻连上厕所都跟着她,嘴上说是看着奸夫淫妇,其实只是怕她出事而已。 一群人将孟扶摇看得很紧,都怕她急疯了做出什么事来,孟扶摇却安静而沉默,近乎坚决而执拗的等着那个消息,她没事了便弄只小板凳,坐在那里看战北野一边和宗越斗嘴一边不时的斜瞄她一眼,看雅兰珠撅着嘴死死蹲在她身边,看铁成揽下内院里的所有活计只为能在她面前多走上几回,看宗越没完没了的开补药恨不得把药铺里的药都用上一遍,早春的阳光淡淡,有种鲜明的绿意,她在那样的阳光里想,自己何其幸运,居然能够遇见这些温暖而美好的东西,便为这个,这一遭也来得值了。 到了晚上是比较难熬的,她睡不着,听着风声掠过屋檐便想——许是回来了?又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决裂,自刎什么呢?拖着暗卫首领死什么呢?当时抱着死在戎军手下的心冲回去不就来不及留暗号了吗?为什么要怕自己的尸身落在戎军手中而想自刎呢?这下好了,“孟姑娘自刎”惊着他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冒险千里奔驰而归,因而遭到埋伏呢? 这样想着便睡不着,黑暗里目光炯炯。 每个夜晚都是相同的,这些夜晚从出事消息传来开始也不算很多,但是在这样的反复责问折腾下便度日如年般,漫长难捱。 孟扶摇不知道,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院子里的大树上睡两个人,两个在床上躺不住的人,一个捧着酒坛拼命喝酒,一个高居树端若有所思。 “他没死。”喝酒的是战北野,“我敢打赌这小子现在不知道在哪使坏。” 宗越平静俯身看他,“你为何不和扶摇说。” “我说了她会认为我在安慰她,她只相信眼见为实。”战北野扔掉一坛换一坛,“我也在等,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消息就在这两天。” 宗越默然,半晌道,“王爷,你最近喝得很多。” “我生气!”战北野又换一坛,抬手要把喝完的坛子砸出去,想了想又轻轻放下,放下的时候控制不住,咔嚓一声捏破了酒坛,手上的鲜血浸出来,他看也不看往酒里一浸。 “混蛋长孙无极,不知道她有多自责多担心吗?为什么不传个消息回来?” “我以为王爷你会生气孟扶摇。”宗越淡淡道,“阁下一番热血丹心,大抵是要虚掷了。” 战北野不答,咕嘟咕嘟喝酒,半晌一抹嘴,道,“她只是因为愧疚自责才如此,我会让她爱上我。” 宗越拂掉衣襟上一点落灰,他白衣如雪的身影溶在浅银的月色中,浑然一体,良久他道,“自欺欺人。” 战北野答,“彼此彼此。” 月色悠悠的落下去,院子里铺了一层银色的霜,树梢上的对话并没有传入屋中人的耳,一些沉在夜色里的心事,每个人只有自己才知。 这一夜孟扶摇又没合眼,天明时分才模模糊糊睡去,她睡着后,桌上小床里爬出穿睡衣的元宝大人,元宝大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孟扶摇,半晌,摊了摊爪。 ……我那么明显的暗示都给了你,你居然都不懂,猪头。 它抚摸着自己那件大红袍子,那是它和主子之间的约定,代表喜乐和平安,作为能和主人心灵相通的神鼠,它老人家不急,你孟扶摇急什么急呢? 它又忘记了,那只是它主子和它之间的秘密,孟扶摇没有读心术,更没有读鼠术。 元宝大人盯着孟扶摇,眼珠子在她被子下扫了扫,那里隐约一个清瘦的轮廓,元宝大人看看自己越发肥硕的身材,有点良心发现。 它吭哧吭哧搬出装饼子的盒子,跳进去一阵乱翻,半晌扔出几个字,在桌子上排好。 排完以后它顺便就在桌子上睡了,等着看明天喜极而泣的孟扶摇。 睡到半夜元宝大人有点饿,于是翻了个身,爪子习惯性的摸——它床边随时都有零食的,摸到一块饼,顺嘴就啃吃了。 第二天早上元宝大人是被孟扶摇惊醒的,它听见孟扶摇“啊”的一声短促的低叫,随即,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元宝大人想,哎,喜极而泣了。 那眼睛越来越亮,有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滚动,珠子似的滑来滑去,却始终不肯落下,半晌,孟扶摇低下头,捂住了脸。 她的手指深深揉进发中,一个痉挛的姿势。 元宝大人怔怔的看着她,觉得这个“喜极而泣”看起来不是那么标准。 很久很久以后,它看见孟扶摇甩了下头发,抬起眼圈红红的脸,盯着那字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抱过了它。 她手势极为温柔,是和元宝大人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将元宝大人轻轻放在掌心,用指尖慢慢梳理它雪白的毛。 元宝大人被吓住了,风中凌乱的瞪着她——这女人欢喜疯了? 孟扶摇不说话,慢慢的梳它的毛,手势轻柔,元宝大人十分惬意,觉得这动作比主子还温存,只是这个疯女人今天转性了?不会是想先摸它后掐它吧? 随即便觉得脑袋上一凉,像是有什么潮湿的东西落下来,元宝大人伸爪一摸,爪子湿湿的。 头顶上,孟扶摇将下巴搁在它脑袋,轻轻道,“可怜的元宝,你没主人了……” 元宝大人听得心中先是一撞,不知道是什么酸酸的滋味泛上来,随即又觉得不对,它挣扎着转身看那几个字,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明明是“他没事了”,为什么变成“他没了”! 谁把那个“事”字搞没了!!! 神啊! 元宝大人腾的一下跳起来,一个猛子扎入盒子中,拼命找还有没有多余的“事”字,找了半天发现盒子里就那一个,它悲愤的回转身,便见孟扶摇温柔而怜悯的看着它,眼神里写着“可怜的,伤心疯了的元宝。” 元宝大人看着那样的眼神,忽然想到,“她竟然是在为我失去主人而流泪……” 元宝大人怔在那里,半晌又是一声尖叫,它拼命奔到孟扶摇面前,手舞足蹈用力比划,想要说清楚,“少了个字!” 孟扶摇只是笑着,轻轻抚摸着它,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滴下来。 元宝大人受不了了,哀嚎一声奔了出去。 主子……我犯错了……我没能传递准消息……你赶紧回来啊…… 正如战北野所料,战局几乎就在那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三月初二,逼近京城附近的杨密军队,在京城五十里外的沙河渡,突然遭遇无极国大军,杨密起先以为是戍守京城的禁卫军,正要打出德王旗号,对方将旗已经冉冉升起,帐下将领冷笑行来,却正是奉命出征高罗国的那支大军,而将领身侧,明黄旗帜下,戴着铜面具的主帅,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杨密心中一沉,知道上当,大呼,“休矣!” 是日,十万先锋齐解甲,杨密阵前自杀。 三月初三,德王在内陆城池湎州郊野,同样看见了这一支本该在海岸东线的军队,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了本该属于自己麾下的杨密的军队。 兵锋如火旌旗如林,当那些飘扬的旗帜如海一般淹没他的视野的时候,德王心中发出末日来临的哀嚎。 两军甫一接触,德王的颓兵便溃不成军,德王带着残骑仓皇南逃,指望留在最后接应的郭平戎军队庇佑,在南疆打下一块地盘苟延残喘,不想神情木然的郭平戎确实带兵迎了上来,随即将长刀向德王一指。 一场轰轰烈烈的勤王复仇战事,在其自以为一路顺风的前进中,遭遇了一场有备而来毫无端倪的等候,几日之内便犁庭扫穴摧枯拉朽般烟消云散。 德王被软禁,对于他的处分,目前没有人能决定,因为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又不在营中了。 三月初四,春日初晴。 一大早宗越便拿出几封书信前来找孟扶摇,在门口被雅兰珠拦住,雅兰珠嘘了一声道,“给她睡吧,黎明才睡的。” 宗越犹豫了一下,将手中东西收拢,想了想道,“也好。” 雅兰珠眼睛尖,道“什么东西?”一把抢过去看,看着看着,目光便亮了。 随即她“哎”的一声,眼泪便下来了。 宗越无语的看着她,道,“你哭什么?” “我希望我这辈子也能遇上爱我的人……”雅兰珠抽抽噎噎。 宗越默然,半晌走开,临走前淡淡抛下一句。 “这需要不曾早一步,也不曾晚一步的运气。” 孟扶摇醒来时,习惯性闭着眼睛等。 她睡得不沉,醒来时也觉得脑中发昏,隐约中听见远处树枝在风中摇摆的声音,鸟儿在树梢轻鸣的声音,嫩绿的春芽渐渐抽出的声音,落叶掠过桥栏飘到水面上的声音,那桥大概是城中那座玉带桥,汉白玉的桥栏,叶子落上去,声音细细的脆。 那么多声音里,没有她想听见的呼吸声。 孟扶摇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了拉,拉到眼睛处,把眼睛压紧点,可以阻挡住那些想要流出的泪水。 她没有伸手去摸身侧,摸了又能怎样?冰冰凉的被褥,幻想了很多次长孙无极回来,八成会爬她的床,可是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没人爬就是没人爬,连元宝都说了,没了。 她用被子蒙住眼睛,继续睡觉。 却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似什么东西从眉间轻轻划过,孟扶摇啪的一打,咕哝道,“元宝,边去,不要骚扰我……” 这一打,突然就打进了一个人的掌心。 温暖、光滑、脉络鲜明、指节修长。 孟扶摇霍然睁眼,还没来得及把被子掀开,眼前突然一亮,一人轻轻揭开被子俯下脸来,低低笑道,“怎么这么瘦?” 孟扶摇呆呆看着他斜飞的眉,如海深邃的目,光泽晶莹的肌肤,看着他淡紫衣襟和乌木般的发齐齐垂落在自己身前,看着他浅浅微笑,支肘睡在她身边,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额。 ……元昭诩!长孙无极! 孟扶摇有点恍惚的伸手去捏,喃喃道,“不是鬼吧?” “如假包换”。长孙无极含笑答。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居然还知道回来!!!”第一句还呢喃如春莺柔软如春柳,第二句便成了河东那只狮子的怒吼,孟扶摇醒过神,发觉元昭诩长孙无极终于确实肯定回来了,蹭的一下跳起来,披头散发,赤着脚便去踩长孙无极,“我灭了你,我灭了你!” 长孙无极扬扬眉,手一伸便捉住她的脚,手指一扣,孟扶摇立即全身酸软跌倒在被褥间,长孙无极拖过被子,将她浑身一裹,一裹间已经摸遍了她全身,手顿了顿,叹息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扶摇把头埋在被褥里,呜呜噜噜的答,“最近在减肥。” 长孙无极看着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无奈的叹息一声,将她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孟扶摇先是眼光乱闪,实在躲不过去就恶狠狠和他对视,“干嘛干嘛!” 长孙无极笑了笑,手慢慢的伸下去,抚了抚孟扶摇的颈,孟扶摇惊得向后一缩,长孙无极已道,“别动……我看看那道伤口。” 孟扶摇立即心虚了,小声道,“……没真自刎啊……我刎着玩的。” 话音未落便见长孙无极稍稍俯低了身子,温暖而柔软的唇触上了颈间肌肤,孟扶摇僵住身子不敢动弹,那唇在那道淡粉色疤痕上轻轻扫过,微微的痒,像是有人用春的绽绿的柳条搔了冬的坚冷和寂寞,一地深覆的碎冰缓缓化开,遍地里生出茸茸的草来,绿得澎湃。 孟扶摇身子微微发软,那一地茸茸的草从心里长出来,漫天漫地的葳蕤,所经之处,万木复苏,她在那般烂漫的盛景里想哭又想笑,心却一抽一抽的开始痛,那疼痛堵塞在她经脉,毒蛇般的张嘴就咬,她轻轻一颤,长孙无极立即察觉移开身子,孟扶摇掩饰的咬唇一笑,狠狠推他,“流氓!” “我也是吻着玩的,”长孙无极凝视着她,“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还不是这个。” 孟扶摇张嘴呆望的样子有点傻,可是再傻也没能阻止某人的狠心,长孙无极抬手,啪的一掌便打在了她的屁股上,打了人还在雍容微笑,“叫你不听话!”见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屁股又赏了一掌,“叫你自杀!” 孟扶摇立即想起自己预演了无数次的桥段,觉得好像哪里顺序错了,貌似他把情节提前了?不管,她跳起来就还手,台词背得顺溜,“你混蛋!你吓死我!” 骂完一句又觉得他好像多骂了一句,不行,这个亏不能吃,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呼的又是一拳,“叫你诈死!叫你瞒我!” 长孙无极手一抬将她的母老虎拳给捉住,顺手一带孟扶摇便飞到他怀里,手指一卡便将孟扶摇腰卡住,三个动作行云流水无迹可寻,看得出来大概也演练了很多遍,尤其最近孟扶摇腰瘦得一卡卡,他的手不大,居然也就那么拢了过去。 “我没有瞒你……”长孙无极深深吸气,抚着她光可鉴人的长发低低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焦心?你瘦成这样,还不得我花功夫把你给养回去?” 孟扶摇听着前一句还挺窝心的,后一句就有点不像话了,恶狠狠的回身瞪他,道,“少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是要诈出德王来,为保守秘密,你这个诈死的秘密确实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是,只是……”她鼓着嘴,实在有点说不出那句——“只是我该多少有点点例外嘛……” “瞒任何人也不该瞒你,政治博弈不代表要将自己喜欢的人牺牲。”长孙无极的读心术永远强大,“其实那晚我离开东线军营时,前后派出了三批人,都穿着我的衣服,分三路走,而我自己,走的是水路。” “水路?” “对,我从海上过,德王以为我心急之下,定然选择比较快速的陆路,可是陆路如果过不去,再快又有什么用?有些事,心急不得的。” “同意,”孟扶摇满意点头,“你永远都那么奸诈。” 长孙无极笑笑,道,“万州那事一出,我便知道暗卫中出了问题,必有奸细,那个情形下我只有掐断和所有暗卫的联系,在掐断之前我得到了你安全无事的消息,立即回返军中,因为暗卫需要清洗,暂时不能再用,好在我还有备用的隐卫,只是这批人的调动有点麻烦,等他们带着我的消息赶到姚城找你通报消息,你已经离开了姚城。” 孟扶摇“啊”的一声,她那时已经跑到武陵戴着人家的脸当运粮官了,身边两大能人守着,别人哪里找得到她?真是阴差阳错,活该倒霉。 “我得到消息也无奈,当时我确实不能回来,德王十多年隐忍蛰伏,终于被我挤了出来,万不能功亏一篑,好在我和元宝心灵相通,它知道我还活着,迟早会告诉你。” “告诉我个屁啊”孟扶摇小宇宙都要爆了,“它排了三个字,他没了!我老人家要是被吓得英年早逝,就丫害的!” “嗯?”长孙无极转头,在屋子里找元宝大人,“元宝,我知道你在,钻出你的耗子洞来,迟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一章 两心之战 品质高贵的极品羊脂玉佩,玉质晶莹毫无杂质,像是一泊凝固的水,雕刻着苍龙在野的图腾,一个气势凌然的战字镂刻正中,铁画银钩,尊贵无伦。 战北野的掌心伸出去,就好像不打算再收回的模样,他看着孟扶摇,神情坚定而灼热。 孟扶摇盯着那色泽清凉的玉,却像看进了一团燥热的火,那火钻进她心底,烧得她不知自处,这真是尴尬而为难的时刻,收,不能;不收,她又不忍伤害战北野的自尊,毕竟这不是两人私下相处,狠狠心也就拒绝了,长孙无极还在,不收不仅令战北野更加受伤,也会导致新一轮的误会。 孟扶摇发觉自己,杀人使坏的时候挺狠,人家对她不好报复起来也狠,但人家如果对自己好,她便受了良心的束缚,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真是个憋屈性子。 唉,可不可以现在昏倒呢?太假了吧? 她眼珠子乱转,想了足足有一个世纪,最后狠狠心,妈的,不收,就在这里说明了,谁的都不收!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犹犹豫豫,岂不害了战北野一辈子,他这样的人物,他的步伐和眼光都应在五洲大陆整个天下,而不该在她身上蹉跎时间。 孟扶摇抬起头,咬咬牙,正要说话,身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那玉佩接了过去。 长孙无极! 孟扶摇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混乱了,她愕然抬头看长孙无极,战北野已经怒道,“你接这个什么意思?” “战兄,”长孙无极淡淡笑道,“何必为难扶摇?男儿争取女子的心,不是你递了我收了这么简单的,正如我从未视扶摇为我个人所有的禁脔一般,阁下也应当给她选择与接受的自由。” “我有说过不给她这个自由么?”战北野冷笑,“长孙无极你不要句句暗含挑拨,孟扶摇你也不必为难怕在这里拂了我面子,我说过我不放弃,那就不会因为你拒绝而从此消失。” “既然王爷注定不放弃,那么要这块玉何用?”长孙无极微笑,“我没有挑拨的意思,我收下这块玉,也绝不代表扶摇的意思,我这样做,只是告诉你,这是我和你之间的战争,应该让扶摇置身事外,我们需要做的,不是逼迫她选谁,而是让她自己在长久的时间考验中,决定最终去接受谁。” 战北野默然,目光深思的看着对面含笑侃侃而言的男子——扶摇的心,明明偏向长孙无极,他这个胜者却没有趁机摆出占有者的姿态,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愿意和他公平竞争,这一步退得何其大度何其漂亮,既没让孟扶摇觉得被他嫌弃,又解脱了她因为善良而导致的为难,更有意无意的表白了自己,刚才如果是他战北野感动了孟扶摇,现在就该换他长孙无极了。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输过,在战场权术场甚至连情场都绝对强大的对手! 战北野深吸一口气,刹那间反觉得心情激越,体内从不消退的好战因子腾腾燃起,他盯着长孙无极,目光闪亮,冷笑道,“好,很好,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共存的可能。” “多谢烈王大度。”长孙无极欠欠身,“我会用这块玉提醒我自己,扶摇很好,她值得很多人去喜爱,更值得我加倍珍惜;我也用这块玉警告我自己,这是别人下给扶摇的聘礼,如果我不能做到对她此心如一,这块玉,我就还给应该得到它的扶摇。” 战北野目光又是一闪,孟扶摇眉毛挑了一挑——把战北野的聘礼还给我?你可能么?长孙无极你看起来大方,实际上好生信心十足啊…… “不过,烈王是不是也该有相应的誓言,受到相应的约束?”长孙无极突然一个转折,语气字字如钉,“如果你不能如你誓言般对待扶摇,如果你不曾做到此心坚执,你是否也该自动离开,并将这枚价值不菲的玉佩,赠予在下充实国库呢?” 战北野怔了怔,目光变幻,半晌大笑道,“套住我?好你个长孙无极,你这是监督我呢?我终于知道你收这玉佩的用意了,你明知道扶摇心软,怕她迟早给我打动,怕她会因为我和她的情分而有所顾忌退让,所以你把我的信物收下,再以退为进,用言语挤兑我发誓,将来我若有什么错处,你会代她玉碎,纵然到时扶摇不说什么,有你看着,我自己也会羞于继续追求——你好心计!” “在下何尝没有给自己下套?这是誓言之套,是自认为拥有真心,经得起考验的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长孙无极微笑,“烈王——你我的战争,敢不敢?” “有何不敢?”战北野傲然答,“天下没有我战北野不敢的事,你以为你胜券在握?我要让你看着,我战北野武能征伐天下,柔也能掳获芳心!”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将那玉佩收进自己袖囊,两人目光一抬,刹那相撞,孟扶摇立即又觉得天上一个雷劈下来,脑子晕了晕,过电似的。 她二话不说爬上床,被子把头一蒙。 受不了受不了,为什么都要这么大度深情呢?为什么都要这么痴心告白呢?为什么都要这么体贴细致呢?为什么都要一句句剖白给她听呢?就不能对着墙角自己说自己的吗?这不是逼得咱听得五内俱焚六神无主七荤八素九死一生嘛…… 被子死死压在头上,孟扶摇哀嚎——求求你们负我吧,负我吧负我吧负我吧…… 孟扶摇现在深刻的发觉自己是个小人物。 小人物的定义就是,你永远也无法揣摩并掌控得了大人物的计划和心思。 小人物孟扶摇,在经历了一个失眠之夜后,终于悟出了长孙太子对于爱情的华丽战术:逼是不逼,不逼是逼,以不逼之术行逼迫之实,不逼其人却逼其心…… 好吧,孟扶摇被自己绕住了,总之,就是这样,那两个口口声声说不逼她,要让她自己选择,他们只管努力表现就好,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某人操刀无声的逼入死角,对目前状况无能为力了。 昨天晚上她被轮番骚扰——其实也就是战王爷亲自送药和长孙太子来掖被子,战王爷红着脸欲待亲自喂药,被孟扶摇严词拒绝——我又没断手,喂个屁啊,长孙太子掖被子,孟扶摇目光灼灼的等着他,哀求——你快掖吧,我特意露出半个肩膀以上部位等你来掖,你掖完了我就好安心睡觉了。 战王爷最终气哼哼的端着药碗走了,长孙无极掖完了,欲待坐下,孟扶摇奸笑着提醒他——公平竞争。 彼时长孙太子微笑如常,答,“扶摇,相信这世上有绝对公平并坚持遵守的,除了白痴就是一根筋。” ……好吧,孟扶摇垂泪,自己和战北野又毫无察觉的被阴了。 好在长孙无极掖完了也没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就着她半个肩膀以上的部位做了次近距离接触,其直径和深度以及时间都控制在基本合理的范围之内。 等到这两人结束了当晚的骚扰,小人物孟扶摇跳出现今的身份,以超脱者的旁观心态非常理性的审视了一下当前战况以及日后发展,忍不住为虽然聪明骨子里却还是老实男人的战王爷叹了口气。 此时德王事件已告一段落,德王被就近押解到华州,孟扶摇算算时间,今年在天煞国举行的真武大会已经快要接近了,她是一定要去见识下天下武学,好再度提高下自己的破九霄功法,前段时间她问过宗越关于穹苍长青神殿的状况,宗越在七国有特许,本人可以随意出入各国,但是穹苍神殿他也没能进去,顶多只能在神殿之外长青神山采采药,就在那次他告诉孟扶摇,进入穹苍之国本身就很难,但进入之后也不能代表就能进神殿,神殿之外“九幽、暗境、云浮、天域”四大神境,是个收割人命的地方,等闲高手一关都过不了。 孟扶摇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问宗越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级别才可以顺利过关,宗越看了她一眼,道,“你拥有的这种马马虎虎的功法,如果能练到第*层,大概是可以过了。” 号称绝世的“破九霄”,到了宗越嘴里竟然就只是马马虎虎的功法,还得练到接近顶级才“大概可以过”,孟扶摇苦着脸,这才明白自己从市井中听来的消息还是不够准确,看来最艰难的未必是收集七国令牌穿越七国,而是自己本身的实力提升。 孟扶摇思考着该怎么和长孙无极告别,并摆脱战北野自己一个人去天煞,不想无意中却听宗越说,郭平戎的师傅方遗墨到了华州附近,可能要去看望徒弟,宗越打算和方遗墨打打交道,看能不能得到“锁情”的解药和配方,战北野听说这个自然不肯放弃,孟扶摇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为她奔波自己却溜之大吉,只好跟着一起到华州。 她还没启程,无极朝廷一封论功行赏的圣旨已经下到姚城,赐孟扶摇英毅将军封号,食邑姚城、睢水,并控两戎之地,赐金珠锦缎若干若干,孟扶摇在姚城接了旨,是日大开正堂,十万姚城军民拥在县衙前,消息传出时欢声雷动,着了御赐三品武官飞蟒袍的孟扶摇从县衙出来时,无数家汉民百姓门前都燃竹设案,洒水垫道,欢呼颂圣之声不绝于耳。 孟扶摇站在台阶上,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有这么夸张么?” “为什么没有?”接话的是长孙无极,“你值得。” “好像我也没做什么,”孟扶摇有点怅惘的笑,“不过是逞了一场匹夫之勇,还差点惹出祸事,挺傻的。” “有多少人能逞你那样的‘匹夫之勇’?”长孙无极深深看她,“扶摇,知易行难,虽千万人吾往矣,说起来慷慨激烈,真要做,千万人中却也没有一个。” 孟扶摇笑笑,对着欢呼的百姓挥挥手,这一霎忽然觉得,虽说不求报偿,但那些流出的鲜血,那些抛却的恩怨,那些为之付出牺牲和努力的东西,最终换来一句值得,还是很幸福的事。 她含笑问长孙无极:“你给我走后门了?” “父皇根本不知孟扶摇是谁。”长孙无极答,“这真的只是纯粹的论功行赏,扶摇,你对姚城有再生之恩,你对德王大军有瓦解之功,尊荣的爵位只是你完全该得的奖赏,和你认识我无关。” 孟扶摇挑眉,道,“我要这两城何用,我又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 长孙无极转过眼来,默然看着她,看到她心虚的缩脖子,才道,“姚城和睢水,永远是你的,你凭自己的能力保护下的东西,再不能有人可以代替。” 他言语中似有深意,听的孟扶摇脖子又短了几分,转了转眼珠她道,“我去嘘嘘。”一溜烟的跑了,她肩头上蹲着顾盼自雄的元宝大人,那只耗子最近终于觉得,其实从孟扶摇肩膀上看过去的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比如说,看主子看得更清晰。 元宝大人认为,虽然孟扶摇不是那么讨厌了,但还是有一点点讨厌的,比如说关于主子的归属问题,这是原则问题,不能放弃,不想得到主子的耗子不是好耗子,不想打败情敌的元宝不是好元宝。 那日长孙无极和战北野关于玉佩的归属问题,它在一边叼着颗糖听了个完整,十分击节赞赏,并认为主子奸诈狡猾,步步为营,居于劣势也能翻云覆雨反败为胜,战傻子八成不是对手,然而从私心里元宝大人又觉得,战傻子是个对手比较好,把孟扶摇推销出去了,主子不就是它的了? 于是元宝大人蹲在孟扶摇肩上,含着孟扶摇喂给它的零食,严肃思考该怎么把孟扶摇给卖了。 元宝大人思考了好几天,此时已在去华州的路上,两戎战争还在继续,但已经注定苟延残喘,长孙无极直接把这等小事交给属下大将去做,一行几人游山玩水的往华州走,在他的私心里,自然希望某些人不要跟来的好,但是一定要跟来也没有关系,迟早叫你们打道回府。 他却没想到,耗子在转着黑心,想把他看上的女人卖给他情敌。 这日在华州宁山脚下休息,已经做了孟扶摇护卫的铁成,早早的勘察了周围的地形,按说这群人个个大来头,护卫应该多得要命,可惜几个人都喜欢自由身,长孙无极的护卫从来在暗处,战北野最相信自己的实力,雅兰珠觉得,自己不惹人就是人家的福气了,宗越自然一向是横着走,几个人齐齐把怜悯的目光看向孟扶摇,都觉得她是个需要保护的小鸟。 “小鸟”被呵护得很好,喝茶时战王爷亲自给添茶,可惜茶水全部洒在了孟扶摇袖子上,战北野一脸尴尬的急忙去擦,长孙无极雪上加霜的淡淡道,“扶摇不爱喝茶。” 孟扶摇不忍看战北野的脸色,站起来道,“我方便一下。”元宝大人立即跳上她肩头,做了个“我也方便下”的爪势,孟扶摇骂,“肾亏啊你,不是刚才才嘘过么?”一人一鼠对骂着去了茶棚后面。 半晌,茶棚后的简易便所传来耗子的吱吱声,吱得声线悠长颤颤巍巍,一线高音拔上去,再危危险险堕下来,着实惨烈,像是少女被OOXX或者少男被OOXX之后所发出的不和谐音,长孙无极眉毛一扬,忍不住一笑,心想元宝大人拉屎唱歌的习惯又犯了,这歌唱得也越发的惊天地泣鬼神了。 他低下眉去喝茶,再抬起眼时战北野不见了。 长孙无极怔了怔,这才想起耗子那歌声不是正常人可以接受并习惯的,与其说像唱歌不如说像是在遭受十大酷刑,尤其当它用它*的低音哼哼唧唧的时候,会令人联想到某些非正常场景,战王爷八成是当成它在呼救,并因此很合理的联想到和元宝在一起的扶摇,随即想象继续插上翅膀,飞翔到某些暗夜啊小巷啊撕裂的衣服啊刺破黑暗的惨叫啊等等。 长孙无极淡淡笑了笑,给自己又斟了杯茶。 好啊你这耗子…… 厕所里,元宝大人蹲在孟扶摇头顶上唱得起劲,一边唱一边对帘子外探头探脑,哎呀怎么还不来呢?再不来孟扶摇裤子就拉上了啊…… 孟扶摇拉着小衣哀求它,“求求你不要唱了,我宁可你去唱十八摸……” 元宝大人却已眼尖的看见一抹黑影龙卷风似的飚了来。 “吱——————”元宝大人以一个世纪最强高音结束了它的召唤之旅,屁股一摆从窗户上蹿出去了。 孟扶摇愣了一愣,一边拎裤子一边道,“死耗子吃错了什么药……” 风声一卷,眼前一亮。 一道黑红色的身影掠了来,一把掀开布帘,疾声道,“扶摇,可是遇敌……” 他突然顿住。 眼前,纤细玲珑的女子衣衫不整,上衫微微撩起,下裳将拉未拉,于是这未能完全衔接的衣着便泄出一抹玉般的颜色,被那黛色的衣衫衬着,像是苍山之巅的一抹雪。 受了惊吓的女子,头微微的仰起,嘴微微的张着,贝齿洁白红唇鲜艳,因为突然被惊到私密的尴尬,脸颊上渐渐浮了一点嫣红,那红像是在薄胎的玉瓷碗中点起红烛,隔着那晶莹的玉色,看得见朦胧而摇曳的华光。 战北野的呼吸停住,一霎间有种被美惊得窒息的感觉,仿佛看见多年前玉彤宫紫薇花开得最美的时候,他转过回廊,看见母妃在花下悄然独立,微风细细吹过桐阁春深,回眸一笑的母妃,眼眸流光溢彩。 他的心,突然痛了痛。 这一痛反而有了几分清醒,随即才发觉现在的状况——孟扶摇在解手,根本没有遇上敌人,而她裤子还没拉上。 战王爷立即腾的一下烧着了。 尤其当孟扶摇终于从惊吓尴尬中醒转,开始危险的挑起眉毛的时候,战北野烧得越发焦黑,无处救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二章 凝冰化冻 与此同时长孙无极飞快截口,“孟将军你退下。” 孟扶摇立即一躬身,“是!”退后三步转身就走。 “慢着。” 元皇后冰冷的目光似要在孟扶摇背上烧出一个洞来,冷冷道,“本宫正在说话,你一介小臣,敢说走就走?” 孟扶摇背对着她,叹一口气,长孙无极的娘怎么这么个德行呢?姑娘我是你屁的臣子啊,我为啥不敢走?要不是看在长孙无极的面子上,我还敢踹你呢。 “娘娘。”她回转身,微微一躬,不卑不亢的道,“微臣听命于太子殿下,太子命微臣退下,微臣自得遵行,何况微臣也从未听说过,五洲大陆各国宫眷,可以直接指令并处置外臣的。” “你!”元皇后气得珠冠都在微颤,半晌咬牙道,“果然是个狂妄无礼,不知死活的小子!” “娘娘,您失礼了。”长孙无极突然接话,语气漠然,“这是我无极的功臣,是在德王一案中居功甚伟的英杰,是父皇刚刚下旨封赐的孟将军,我无极朝廷上下,都对将军的勇毅忠诚十分感激,您作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首,如此对待功臣,有*份,也令浴血苦战的众将士寒心。” “功臣?”元皇后微微上挑的尾音不知是笑意还是讥讽,“这世道着实颠倒了,忠心耿耿的老臣被下狱,乳臭未干的小儿成功臣,哈哈,哈哈。” 她笑了两声,缓步上前来,步子踏得极慢,行动间环佩叮当,在这内院楼台深深长廊间一声一声响,别有一番迫人的压力。 她行到孟扶摇身前,华光摇曳的珠光遮住她打量孟扶摇的眼神,孟扶摇却依然感觉到珠光后她利剑般森与凉的目光,那么剔肉搜骨的看了一遍,不像看一个臣子,倒像看生死仇人。 “我很想知道,孟功臣是如何‘单身闯营杀七将,一计抽薪毁德王’的?”元皇后一抹霞脂深艳的唇轻启,笑吟吟的看着她,“整个京城都在传唱你的故事,连我这深宫妇人都有幸听闻,平日里想着,该是怎样的勇武男子,不想还这般年轻……”她微笑,“真是我无极朝廷之福。” 孟扶摇后退一步,微微一躬,道,“小子无知,皇后抬爱。” 元皇后缓缓道,“好说,好说。”她伸出平金蹙绣飞凤的衣袖,衣袖里套着珐琅护甲的十指纤纤,亲自去扶她,“皇儿说了,你是功臣,免礼罢。” 孟扶摇将起未起,她伸手去扶,宽大的衣袖垂下,衣袖下伸出的手掌一翻,十指突然向前一勾,正正勾向脑袋低俯的孟扶摇的眼睛! 尖利弯长有如十柄小匕首的指甲,近在孟扶摇面门,只要一勾,孟扶摇的眼睛就会被挖下! “咔嚓”。 极其轻微的断裂声,元皇后突然僵住,片刻后,十枚深蓝色镶碎石榴石的护甲跌落白石地面,四处溅射,响出一连串清脆的破碎之音。 孟扶摇微笑着,抬起头,成剪状的手指自僵硬的元皇后指尖移开,她俏皮的对着元皇后动了动她的“剪刀手”,哈哈一笑道,“皇后这护甲质量真差,一碰就断了。” 随即孟扶摇毫不客气手狠狠一甩,元皇后立即一个踉跄,险些栽到长孙无极身上,长孙无极负手身后,根本就没打算去扶她,他看元皇后的神情十分复杂,似疼痛似憎恶,似忧伤似无奈,只是一个眼神,便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元皇后连退几步,才伸手在廊柱上支住身子,抬头狠狠盯着孟扶摇,半晌突然笑了,居然又恢复了雍容平静的仪态,和声道,“本宫站立不稳,险些伤着孟将军,多劳将军相救。” “是吗?我还以为娘娘在练一门新功夫,”孟扶摇吹了吹手指,轻描淡写的道,“大抵九阴白骨爪之类的功夫?可惜功力未练到家。” “那自然不能和将军比,”元皇后淡淡道,“将军若非一身好功夫,又怎么能混入德王军营,杀我朝廷运粮官,搅乱德王军心呢。” “娘娘,请恕儿臣提醒你一句。”长孙无极一直沉默注视着元皇后,此时突然接口,“德王军是叛军,德王任命的运粮官是逆臣,理当伏诛,孟将军是去平叛,这其间是非大义,您可别记混了。” “平叛?”这个词好像一把火,烧着了一直森冷镇定的元皇后,她突然冷笑一声,“如何尚未审讯,便以此罪名论定?德王功过未定,太子便要诬陷他谋逆大罪吗?你‘薨于中道’,德王为你起兵报仇,何错之有?怎么便遭了这罪,成为你剪除异己的替罪羊!” 长孙无极凝视着她,这一刻他眼神里疼痛一掠而过,半晌,缓缓道,“儿臣‘薨于中道’,未曾见母后驾临万州;德王拘于华州,母后两日之内便即赶到,世事之奇,真令人感慨。” 他语气平静,却一字字利若刀锋,元皇后听得面色一白,张口结舌接不了话,半晌才道,“你不过是诈死而已。” “是,娘娘明察秋毫,既知道儿臣诈死,又明白德王冤屈。”长孙无极笑得讥诮,“儿臣会记得您为德王的辩白之言,并在审讯时力求公允,不过既然娘娘莅临华州不为游玩,只为德王而来,想必未得父皇准许,那儿臣作为监国,就得提醒您一句,宫眷不得随意出宫,更不得干预国政,您两条都犯了,还是早些回宫为是。” 他看也不看元皇后,一拂袖道,“来人。恭送娘娘凤驾回宫。” “我不回去!”元皇后连“本宫”都不说了,直挺挺立在当地,手指紧紧抓住阑干,冷声道,“我就在这里看着,看我的皇儿怎么对付他——” “送娘娘休息!”长孙无极霍然截断她的话,转身拉了孟扶摇就走,他步子很快,孟扶摇有点担心的看着他眉宇间的铁青之色,这是长孙无极第二次发怒,但是这次的愤怒中,悲哀之意,却更浓些。 “长孙无极,你好狠心!”身后元皇后一声尖呼撕破窒息般的寂静,失去珐琅护甲的晶莹指甲因为用力太过啪嚓一声断裂,她的声音比那断裂声还要令人心惊,“你不能杀他,他是——他是——” 紫影一飘,一阵风似的向后一掠,刹那间元皇后身边便多了长孙无极,微微低首,长孙无极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母后,淡淡道,“您今天真是多话。” 元皇后抬眼盯着他,气息不住起伏,半晌道,“孽子,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吧。” “儿臣怎么会杀母后?”长孙无极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笑意,轻轻道,“只有其罪当死的人,才应该死。” “谁其罪当死?”元皇后接口很快,“德王有议亲议贵之权!” “心术不正者当死。”元昭诩冷冷答,突然俯身到元皇后耳边,低低道,“我已忍耐了他很久,我也已经给了他最后的机会,然而我让一步,人进十丈……甚至触着了我的底线……对不住,母后,我不想背负罪孽,但有些不知进退的人,逼得我不得不背。” “你也在逼我死。”元皇后也冷静下来,将珐琅护甲断裂的手指,慢慢搁上自己的咽喉,对着元昭诩露出一个平静而森然的笑容,“无极,你莫要后悔。” “用断裂的指甲自杀么?”长孙无极微笑着,淡淡道,“上次是碎花瓶,再上次是杏仁汁,娘娘,您真是花样百出。” 他不再看元皇后,仰首对远远俯首站在一边,不敢抬头看这对天家母子的护卫唤了一声,“送娘娘去休息!”转身就走。 他刚走几步,迎面匆匆过来总督,满面是汗,面色惨白的附在长孙无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孟扶摇隐约听见“自尽”之类的字眼,心中不由一紧,抬眼看长孙无极,他脸上笑意尽去,目光里翻卷起汹涌而暗黑的潮,孟扶摇靠着他的手,便觉得他指尖冰凉,身后元皇后似也感应到什么,快步追了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无极头也不回,道,“送娘娘回去!” 护卫们犹疑着过去,身后元皇后果然厉声道,“退下!这里有你们多事的地方?本宫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看谁能动着本宫!” 长孙无极回眸,一笑道,“是,娘娘,没人能动着您,您爱做什么,大可以去做什么,但是儿臣提醒您一句,儿臣还是有可以动得着的人的,您动得让儿臣不安了,儿臣便只好直接解决那个祸乱之源,您看着办吧。” “你!” 长孙无极已经拉着孟扶摇走开,孟扶摇走到长廊中段忍不住回首,便见那华艳而高贵的女子,浑身发抖的立在长廊中央,那一抹浓重逼人的明黄色,这般远看去却突然多了几分衰弱和憔悴,如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无助飘落金玉满堂的华美宫阙。 孟扶摇一声叹息响在心底,这就是天家母子,这就是皇族生活,尔虞我诈,针锋相对,杀机暗隐,冷漠无情,她一直以为,作为五洲大陆地位最高的独生皇子,十五岁便监国辅政的长孙无极,必然是父皇母后唯一的骄傲和荣光,无极皇族这一家也必然是五洲皇族中最为和美融洽的一家,却不曾想到,母子之间竟然裂痕深深龃龉重重,两人的对谈寒意逼人,听得她这个外人汗毛倒竖,这宫阙千层楼阁万处,到底掩盖了多少皇家不能说的秘密? 德王和皇后,关系不一般吧? 长孙无极是因此,才对德王网开一面的吗? 她竟然在无意中,得罪了长孙无极的老妈,看人家恨不得剥了她了皮的眼神,孟扶摇就觉得悲哀,得罪大神不要紧,得罪大婶后果严重啊啊啊…… 长孙无极越走越快,他淡紫色的衣衫在早春一片莹绿中风般拂过,像一朵走得飞快的软云,孟扶摇盯着他的步子,心里隐隐不安,她认识他以来,这人从来都是从容淡定风雨不惊的,失态失措似乎和他绝缘,然而这一刻,看着他明显被内心复杂情绪冲击得有些快而不稳的步子,孟扶摇有些发怔。 发生了什么事,会令他如此震惊呢? 两人跟着总督一路向后院走,越走越偏僻越走人越少,直到一排下人房前停下,这些房子看起来普通,外面还晾晒着花花绿绿布衣,三人从布衣中间穿过去,总督开了第三间屋子的门,门一推,一股沉重的生铁味道扑面而来,室内光线黑沉黝黯,乍一看用具普通,然而孟扶摇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张普通的油灯上。 果然总督上前,手伸进灯帽之中一提,西墙轰隆隆提起,总督躬着身一让,却不敢再前进一步,站在那道深深的阶梯下面,满面大汗的躬下身去。 无意中撞见皇室机密,总督只觉得大事不妙,看着孟扶摇傻兮兮的一路跟着,那眼神就像看只即将迈入屠宰场的呆头鹅。 呆头鹅自己毫无自觉,跟着长孙无极一路沿着铁阶梯下去,还好客气的问总督,“您不带路么?” 总督抹一把汗,暗骂哪里来的二百五,连连道,“下官在此为殿下守门……” 长孙无极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暗门隆隆闭合,更重的铁锈气味逼来,隐约还有些更为森凉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孟扶摇熟悉得很,她怔了怔,掌心一凉。 阶梯一路向下,两人快捷的步子踏在铁梯上嗒嗒直响,悠悠远远的传开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这里死寂、森冷、黑暗,空旷,像生命的永恒眠床,像埋葬了无数死人的陵墓。 长孙无极突然在最下方的阶梯前停住了脚步,他停得极其突然,孟扶摇低着头想心事,险些撞上了他的后背,一抬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血。 满眼的血。 那些淋漓的鲜血,缓慢的从铁栅栏中间流出来,粘腻而浓稠的蠕动着,像是一条条赤练蛇,无声的,瘆人的,在地面上缓缓游动。 正对着阶梯的铁墙上,也被大幅大幅的鲜血涂满,那血迹呈喷射状洒上,在铁墙上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花,血花之中,几个笔意凌厉的大字,张牙舞爪的写在正中,触目惊心。 “以我之命,铸尔之罪!” 那几个字写得充满恨意,笔笔都粗如手指,那些蕴满了鲜血的笔划末端,承载不住那般的恶毒和仇恨般,盈满的鲜血先是坠出一个弯曲的弧度,随即细细滑落,每一道笔画,都拖曳出无数条细血线,交织纵横成血色之网,似要网住某些来自地狱深处的诅咒。 德王就端坐在这几个字下。 他盘膝,睁目,张着嘴,嘴里的舌头已经没有了,一些已经流得差不多的鲜血,从他嘴里缓缓的滴出来。 他坐在正对着阶梯末端的方向,换句话说,任何下到这铁牢的人,都会第一眼看见那恐怖张开的血口。 这般视野的猛烈冲击,有多少人可以承受? 而那几个字……孟扶摇握紧手掌,缓缓转头看长孙无极,他立在最后一层阶梯上,始终没有走下那最后一步,他站得笔直,衣袖却在无风自动,一点森森的寒意从他身侧散发出来,比那铁锈更沉,比那血腥更重。 孟扶摇走下一步,立在他身后,她总觉得这一刻长孙无极的背影看起来如此衰弱,是她认识他以来最为衰弱的时刻,这一室的血气似已侵入了他的肌骨,以至于他寒到了心底,冻结了血液。 有人用最惨烈的死法作为报复,对着那个他始终无力掌控的人,砍下此生最后也最为有力的一击。 这一刻似乎很短,这一刻似乎很长。 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血色的沉默里,终于听见长孙无极一声悠悠叹息。 “你好狠……” 孟扶摇心提了提,长孙无极语气里的苍凉像是一双无力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呼吸。 随即又听他低低道: “爹。” 满天的雷,突然都劈到了孟扶摇的头顶。 炸得她神魂飞散四分五裂。 “铿”的一声,孟扶摇撞在了铁梯上,她却已经不知道痛,一反手紧紧捏住了铁栏杆,那些粗糙而冰凉的铁粒摩擦着她的手,她在那样的疼痛里恍然惊觉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德王是长孙无极的亲生父亲! 就在刚才,元皇后喊出的“他是——”孟扶摇以为要说的是,“他是我的爱人。”却未曾想到,这个破折号之后的空白,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眼前金星乱冒,很多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德王的疯妃……她辱骂长孙无极得位不正……长孙无极对德王的忍耐和试探……长孙无极说:我从未想过他真的会下手杀我……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苦涩……还有那“以我之命,铸尔之罪!” 铸尔逼死亲父之罪! 这是怎样的父子,这是怎样的父母! 孟扶摇打着寒颤,牙齿上下交击格格直响,她不是畏惧,只是觉得冷,为这纠结着皇族*不伦散发着血腥气息的身世之谜和最终的结局而感到寒冷,为名动天下美玉般光滑无瑕的长孙无极却始终在无人知道的背后背负着这样一段难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三章 欺男霸女 当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从那间弥漫血腥气味的铁牢里走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无遮无挡的洒下来,孟扶摇仰起头,用手挡住过于明媚的日光,那些温暖的照射直直射入心底,她听见僵硬的骨节复苏的声音,她带着希冀转回头来,希望看见长孙无极沐浴在阳光下的神情。 他那狠心的父亲,想用最后一击从此击倒自己不败的儿子,孟扶摇却希望,长孙无极从此能放下背负获得重生。 死去的人终将带着那些罪孽深埋黄土,所有前尘都将化为野史中一缕苦涩的墨痕,活着的人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她相信长孙无极是永远的胜者,当他那偏狭的父亲用自己的死意图拉他永堕地狱时,胜负已定。 长孙无极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已经恢复,是令孟扶摇安心的温暖。 孟扶摇含着眼泪笑了笑,她眼神晶莹流转,像一方最为珍贵的宝石。 长孙无极看着她,然后眼光越过她的肩,更远的投开去,投向前方伫立的女子。 那里,一株早桃前,稳稳立着华衣贵艳的女子,依旧环佩璀璨珠光摇曳,珠光后的眼神却是不安而焦灼的,宽大的飞金绣鸾衣袖下,手指不能控制得绞扭在一起,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元皇后。 长孙无极看着她,随即转开眼,带着孟扶摇走了过去,他一直走过元皇后身边,然后,擦过她身侧,完全忽略掉她张嘴欲言的神情。 元皇后怔怔看着儿子就那样漠然而过,脸上神色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的身子突然开始发抖,她扶住了身后的桃树,指甲深深陷入树身,掐出苍绿的树汁,宛如树在流泪。 孟扶摇垂下眼睫,她心底和长孙无极一样希望元皇后可以就此沉默,聪明的什么都不问都不说,然后让时间平复掉所有的伤痕。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是长孙无极,在他们走过十几米后,元皇后终于嘶喊出声。 “他——他怎么样了?” 长孙无极继续前行,头也不回,答,“薨。” 元皇后晃了晃,退后一步,撞得身后树一阵摇晃,簌簌落了漫天的粉桃,落了她一头一身。 她半斜着身子,就这么任桃花落满衣襟,这个一看就十分端整,任何时候都不肯失态的一国之母,此刻完全忘记了皇家尊贵仪态庄严,她空白着神情,任凭自己被淹没在一片娇艳的轻粉中。 长孙无极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母后,他就那么走了开去,直到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厉吼,“带我去看!” 与此同时元皇后提起裙裾,跌跌撞撞向他们出来的那群房子冲去,长孙无极立即道,“拦下!” 宛如鬼魅突然自地底出现,树丛后屋顶下,飞下几个灰衣利落的人影,毫无表情也毫不犹豫的,拦下了元皇后。 元皇后厉喝,“尔等贱人,竟敢拦我!” “皇后凤体尊贵,不当亲涉污秽之所。”长孙无极淡淡道,“何况,德王尚未收殓,于礼不合。” 元皇后怔在那里,清晨的风凉凉吹着她瞬间苍白后又开始发红的脸颊,半晌她突然冷冷一笑。 她斜视着长孙无极,淡淡道,“皇后,是吗?” 缓缓抬手,元皇后脱下金钗,取去凤冠,拔了玉簪,扯断珠链,将那些皇后冠带扔了一地,然后,轻轻迈步上去。 她缀着珍珠的凤履,慢慢辗转在那些象征尊荣的首饰上,一一踩碎。 珍珠翠玉被踩碎的声音细微而惊心动魄,听得人心都紧了紧,长孙无极眉梢跳了跳,元皇后冷笑着,开始脱九凤金绣的凤袍。 隐卫无法再呆下去,对长孙无极躬一躬身,背过身去,元皇后眉毛也不抬,将凤袍扔于脚下泥泞,身上只剩下了一袭浅黄的单衣,她低头看看自己腰上系的是代表皇族身份的凤纹金丝带,顺手也解了。 最后她取下腰间的凤佩,那精致温润的美玉在她保养得细致的掌心熠熠生光,她将玉放在掌心,对着长孙无极,平伸出去。 长孙无极的目光瞬间冷如霜雪,元皇后抬眉,对他挑衅一笑,掌心缓缓向下,一覆。 “啪!” 玉碎。 二十六年前的纳妃之聘,代表无极国帝后之尊的无上凤佩,此刻一往无回碎去。 遍地翠色晶莹的碎玉,在芳草间溅开去,滚落如泪珠。 “我已经废了我自己。”元皇后一声声冷笑,“现在,我去看我的故人,不再于礼不合了吧?不再碍着你们长孙家的事了吧?” 她一身淡黄单衣,黑发披散,毫无缀饰的立于桃树下,二十六年岁月不曾磨去她天生绝色姿容,她眉目宛然依旧如青春少艾的少女,此刻,今日尊荣国母已死,昔日灵俏少女重来,恍惚还是多年前,衣袂飘拂身姿灵动,走近弹琴皇帝和舞剑亲王眼中的元家小女。 在二十六年前暮春开始,在二十六年后早春结束。 元皇后一声长笑,“从此没有元氏皇后,只有元家清旖!” 衣裙一掀,脱掉缀着珍珠的凤履,就那么赤脚走在冰冷的地上,元皇后直直向前行去,她每行出一步,隐卫都不得不退后一步,却又因为没得长孙无极命令,不敢离开,那些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浸出了汗珠。 长孙无极突然轻轻一叹。 他挥了挥手,隐卫如蒙大赦般退下,元皇后冷笑回过头来,道,“如今你可——” 她突然倒了下去,倒在瞬间掠到她身侧的长孙无极怀中。 长孙无极点了她的穴道。 沉默弯下身,亲自抱起母亲,长孙无极将她送回后院房内,坐在床边,长久凝视着她眉间的不甘与戾气,又回到桌边写了封信,吩咐一直在院外跪侯的江北道总督,“立即加派人马,送皇后回宫,将信笺送交陛下亲启。” 孟扶摇一直看着他做这些,直到人去屋空,才上前来,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她总有一日会理解你……” 德王的尸体,如果被元皇后看见,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这是长孙无极对母后唯一能做的保护方式。 谁敢说长孙无极不爱母亲?谁敢这样认为,孟扶摇就吐他一脸唾沫,一个连自己化名都下意识用母姓的人,他的心底,该为亲生母亲留下了怎样的位置?而元皇后的自私和不懂得,又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世间行事,逆风而为,如何能奢求那么多的理解?”长孙无极自元皇后被送走后一直闭目不语,此时才睁开眼,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扶摇,知音难求,有你理解便已足够。” 德王畏罪自杀,薨于华州,没多久中州便下了圣旨,只虢夺了德王封号,收回爵位归葬京郊,除了从逆众人,德王亲属一概没有连坐,圣旨之上,还提起昔日君臣相得往事,言语间颇为痛惜,孟扶摇想,那个居于无极深宫的病弱皇帝,对彼此之间纠缠了二十六年爱恨的这一结局,想必也是深痛于心的吧。 她不方便住在华州府衙,正好宗越在华州之郊有座庄园,是当地一个大户被他治好病之后赠送的,孟扶摇便去蹭免费的房住,刚进门就听说那家大户的女儿暗恋宗越,整日往这儿跑,宗越不胜其扰,经常避了出去,孟扶摇虽然心情不好,听得也笑了一阵。 听宗越和长孙无极的口气,方遗墨已经抵达华州,但是这人行踪神秘,喜欢深潜红尘之中,又擅长易容千变万化,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在哪里,只得慢慢寻访,孟扶摇有次好奇,问了问宗越十强者的事,才知道十强者成名多年,已经不常在五洲大陆出现,这十个人按顺序排,分别是“天机、圣灵、雷动、玉衡、大风、云魂、月魄、雾隐、星辉、烟杀。”其中除了玉衡不知男女外,云魂和雾隐是女子,十强者前五位,近三十年几乎无人见过,星辉圣手方遗墨排第九,便已经是五洲大陆无人敢于侵犯的神。 孟扶摇彼时颇为神往,咂嘴道,“啥时我也弄个十强者之一玩玩,这样吧,你、我、长孙无极、勉强加上战北野那家伙,再凑个雅兰珠,咱们搞个五圣者吧?” 宗越当即答,“请别把我和你列在一起,我还想留点清名。” 这毒舌男无时不毒舌,自然被孟扶摇再次追杀,不过是一场玩笑也就罢了,谁也没有想到,有时候誓言未必成真,玩笑却很有可能被命运安排逐渐走向真实。 趁着这段时间,宗越又拼命给孟扶摇灌补药,有的苦点也就罢了,有的居然会导致她拉肚子,最多的一次孟扶摇一夜去了七次茅厕,拉得欲仙欲死忍无可忍,第二天带着元宝往宗越门口静坐示威,表示如果再给她吃那劳什子巴豆,那就天天在宗越门上涂元宝的便溺。让他知道什么是世界真正最臭的东西。结果人家扶着门框淡淡一句,“毒能生毒,你体内有潜伏了十多年的暗毒,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已在你体内生了一堆秽毒,你不想排干净?行,将来死得满身疥疮不要找我。” 孟扶摇遥想了一下满身疥疮般的自己,只好拎起元宝灰溜溜打道回府。 就这还没完,战北野每日揍完铁成,顺便也会拎她去揍,先是她被揍,然后偶尔她揍他,最后各揍一半,经常两人揍得鼻青脸肿各自瘫在地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然后元宝大人就会施施然踱来,考察两人脸上伤痕多寡,如果战北野伤多些,它就赏孟扶摇一颗他舔过的松子,如果孟扶摇伤多些,它就对着战王爷放个屁。 它还做了个本子,本子上记载着两人对揍的胜负记录,它每天在开揍之前会自己买一下输赢,当然都买孟扶摇赢,赏金是一颗果子,如果孟扶摇赢了,这果子自然立刻下肚,如果孟扶摇输了——这果子还是会下肚,因为元宝大人会悲愤撞墙,撞完后需要食物来抚慰它“受伤的脆弱的心灵。” 孟扶摇有时会翻翻那个很抽象的本子,对着元宝大人诡异的记载十分膜拜,明明自己一开始十次赢不了一次,这只耗子怎么就记载成对半赢面呢?明明后来自己十次中能赢一半,这只耗子的记录就成全胜呢? 长孙无极其间回了中州一趟,将德王后续事由处理了一下,元皇后废了自己,不过那对父子没打算废她,她仍旧是无极皇朝高贵无上的皇后,不过孟扶摇听说,元皇后因凤体欠佳,已经在宫中另辟庵堂,自己搬了进去,从此不见任何人了。 她是要在青灯古佛的岁月中将昔人永久怀念,还是另有想法,已经没有人能真正明白,那些埋葬在时光深处的一语动情阴错阳差,那些无声逝去的剑凝清光娇颜如花,从此写在单调的木鱼声里,声声断肠。 对于她,孟扶摇觉得这几乎是个注定的结局,甚至还是最好的那个,她始终觉得德王和元皇后是一对性格偏执而自私的父母,当年他们对长孙无极这样一个唯一的亲子,一定是很爱的,随着时间推移,随着长孙无极政治才华展露,这对喜悦父母也一定一厢情愿的勾画过亲子相助夺位的美妙未来,然而当他们发现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根本没有打算成全他们,甚至还在处处掣肘,相助“外人”对付亲生父母,使他们不得团圆时,那爱,就渐渐成了恨。 那样的恨,使德王铤而走险走上反叛之路,使元皇后心怀怨意对亲子日渐冷漠,使德王反叛事败之后,自认为绝然无幸,便以死控诉“无情无义不认生父”的孽子。 他却不知道,长孙无极如果真的不认他,这世上早就没了德王。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长孙无极,根本不会杀他。 偏执造就悲剧,徒留一声叹息。 还有件事让孟扶摇有点不安,听说德王疯妃失踪了,当御前侍卫按例去查封德王府,催请王妃移居时,发现那个院子已经人去屋空,而那满地稀脏的秽物都已不见,甚至连原先看来堆得厚厚的灰尘都被发现是假的,是粘在地上的,而在那个肮脏的草铺之后,还有个机关,里面是间密室,干净整洁,看得出有人居住过。 这个消息让孟扶摇怔了半晌,这才恍惚想起当初闯进疯妃的屋子,从进去到出来,她那么激烈的动作,那么厚的灰尘竟然没扬起,地上确实也没有脚印。 到底是诈疯,还是另有隐情,此时已不得而知,唯待时光流逝,最终揭示真相。 长孙无极回来后,也加入了摧残孟扶摇的大军,他一向和战北野不同风格,并不直接和她动手,却每日让她背书,他也不逼她,根本不喊她过来,只是微笑着摊开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抓过元宝大人一起研究,元宝大人只要和主子在一起都是高兴的,看不懂也在那里吱吱啊啊的很来劲的样子,好奇宝宝孟扶摇每次都被勾了去,然后便上了这主宠两人的当,眼花缭乱的看那些行功图啊阵法图啊五行奇术啊,甚至有时连堪舆之术和巫蛊之术也有,孟扶摇很无语,长孙无极这是把她往全能神棍的方向培养吗? 她有时也怀疑,瞧这三个人很有默契的操练她的样子,竟像是知道她内心的隐秘一般,但她又确实没对任何人泄露过,有次旁敲侧击的问战北野,战王爷直爽敢言,不像那两只难伺候,她攻关啊套秘密啊一般都选他,战北野立即大笑,“你这性子,就是个惹祸精,又不听话,又喜欢一个人乱蹿,万一哪天没看住你,你一个人又惹祸摆平不了怎么办?把你的实力往上拎拎,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孟扶摇默然,感动之余也觉得自己不知道到底运气是好还是不好,自己是会惹祸,但是招惹的祸事常常也和这几个人有关,保不准没有他们,她就是个最清净最与人无尤的乖宝宝,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般,早已无解,也就只好捏着鼻子,继续被三大帅哥每日采取不同方式操练。 那三人互相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斗个不休,唯独对她的事一向有共识,逼迫她提升实力的同时,也不忘记摧残她的手下,宗越派出手下的一流探子,去教姚迅刺探、潜伏、信息通联之术,姚迅兴致勃勃给孟扶摇汇报自己的计划,打算将他的“神掌帮”汇合起来,利用三只手天生的灵活敏捷,训练成长孙太子“暗隐二卫”那样的组织,孟扶摇从鼻子里笑一声,挥挥手,由得他去折腾。 战北野的黑风骑一直在姚城休整,首领却跟到了华州,在铁成被揍的间歇,负责教他战阵骑术兵法等等,孟扶摇现在的身份,已经可以开府,在节制姚城睢水原有的五千白亭军的同时并享有自己的护军,战北野就是把铁成作为将来孟扶摇的护军首领来培养,可以想见,将来孟扶摇麾下第一支护军,脱胎自百战强军黑风骑,又是何等的威风。 孟扶摇并没有注意到那些靠着自己个人能力和性格魅力获得的零散势力,在几大强者颇有远见的培养下,已经初具雏形,她的心思并不在五洲大陆,一直以来的目标也只是为了离开而已,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搞那么大摊子做什么?挣点钱做路费比较要紧,于是鼠目寸光的孟姑娘,有一点空闲,心思都放在了挣钱上,她的俱乐部舞厅生意在战争结束后开始继续推广,现今她身份不同了,发展起来更是便利,下一步她的目标是将舞厅分出等级,推广到百姓中,只有百姓才是广大的受众群体,而因此带动的布业、制衣业、纺织、棉麻等,她都有所涉入,孟财迷闲着没事算账,一想着日后财源滚滚的未来,便笑得十分猥琐。 这日是华州第一家俱乐部开业的日子,孟扶摇作为老板自然要出席,她一直被关在华州这座别业里摧残,几乎没出过门,也想好好玩玩,泡泡妞啊钓钓凯子换换胃口什么的,尤其听说华州有家盛名在外的“菊花道”象姑馆,里面的小倌儿个个绝色,这对于前世算个半个腐女,爱看BL小说的孟扶摇实在是个莫大吸引,所以,菊花是一定要去实地观摩的,但这个宏伟计划自然不能让太多人跟着,尤其那几只彪悍的——所以她打算一个都不邀请,他们有本事知道就自己去。 一大早,孟扶摇起来穿衣服,最近跟她形影不离的元宝大人蹲在它自己衣箱前,寻思自己该穿哪件才配得上这个隆重的日子,元宝大人认为,作为永恒的主角,它不打扮得完美风骚,就实在对不起观众的膜拜。 孟扶摇笑眯眯的看着它翻了半天没个决断,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件……裙子。 元宝大人愤怒,严重抗议孟扶摇对其性别的侮辱。 孟扶摇微笑凑近它道,“知道不?你家主子唯一一次称赞我美,就是我穿这种裙子那次,我告诉你,他对那裙子最没抵抗力了,你要想抱得主子归,有些必要的牺牲是要有的,再说合格的小受,穿女装也是情调嘛,对不?” 元宝大人目光闪烁意有所动,孟扶摇继续昧着良心道,“这种裙子最适合你的身材——细腰丰臀,水波一般的曲线,*,*……” 于是元宝大人*的穿上舞裙,孟扶摇叹,“着实‘细腰’丰臀,水桶一般的曲线……” 她把元宝大人揣袖囊里,鬼鬼祟祟的一路出门来,门外……没人,院子外……没人,花园里,宗越在观察自己培植的药草,白袍白便鞋,一身家常打扮,一团云似的飘在自己深紫淡绿的药圃里,看见她,很随意的打个招呼,“这么早?” 孟扶摇心虚,还没想好出门的托词,宗越已经道,“清晨天地之间浊气上升清气下降,这个时辰出门散散挺好,吸吸天地灵气,也省得你越活越笨。” 孟扶摇无语,对于宗医圣开头温暖后面毒舌的语言风格早已习惯,今天她不想和他斗嘴,只嘿嘿笑道,“是,是,难怪宗兄你越活越抽象,敢情天地灵气吸多了。” 宗越瞟她一眼,不理她,孟扶摇快步蹿过花园,二进院子里遇见战北野,战王爷正抓着铁成操练,看见她目光一亮,招手道,“来,来,来挨揍。” 孟扶摇心想这也是个不知情的,不由心情大好,脚一划在地上画个圈,道,“今天我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四章 此刻温馨 “铿啷啷”,锁链兜头一甩,熟练的套上孟扶摇的身。 百姓哗然一声急忙四散,暗叹这家店主倒霉,开业的好日子遇上这等事,八成得罪总督公子了。 孟扶摇用手掂掂那锁链,偏头看着李公子,好奇的道,“欺男霸女?我欺了哪个男?霸了哪个女?” “你在姚城欺凌弱小,本公子路见不平!”李公子阴笑着看她,“你逼迫得弱质女子无家可归,整日风吹日晒奔波劳苦,只为还你的巨额勒索!” 胡桑? 孟扶摇眉毛挑一挑,这回是真怒了,那死女人竟然这么不知进退,还想挑唆了人来对付她?这李公子八成是看上胡桑美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为美人出头,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小子也昏聩得不知道礼法制度了,他爹是总督,他也是总督了?当街锁拿自己这个三品爵的将军?胡桑啊胡桑,你眼光真差,找靠山也不选准点。 她阴险的笑起来,正在思考该如何整治下这混账狗屁李公子,忽听他大声吩咐卫兵,“给我准备状纸,我要亲自代胡姑娘告倒这个家伙,先把他押到府衙大牢。”他突然放低声音,凑到班差头领耳边低低道,“和那个姓方的老家伙关在一起,那人不是谁近他谁死吗?也让这小子尝尝滋味……” 他说得极低,孟扶摇却听了个清楚,刚要伸出揍人的手突然一收。 姓方?老家伙?谁靠近谁死? 听起来很像某个自己正在寻找的人啊…… 虽说出现的位置有点奇异,但这种人神出鬼没游戏人间,行事出格也是正常,说不准对牢狱突然产生了兴趣,进去玩几天也是有可能的啊。 孟扶摇沉思,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看看?反正方遗墨也不认识自己,不会有危险的,看一下就出来。 疑问句立即变成了肯定句,孟扶摇对赶过来的姚迅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管,自己乖乖的跟着那班衙差走。 李公子冷笑看着,觉得自己虎躯一震,王八之气迸发,那小子果然乖乖拜服,不由得意,顺手摸了摸自己秃了一块的头顶,顿时怒从心起,抬手就是一巴掌。“下贱小子,该本公子教训你了!” 他那一巴掌挥出去虎虎生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不想挥到一半,手掌突然诡异的向后一折。 咔嚓一声骨裂声响,李公子一跳八丈高,抱着手掌哀嚎,他的手刹那间翻出了一百八十度,生生和手腕折成平行。 孟扶摇笑吟吟的看着,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道,“菊花道的瓜子就是好!香!脆!断起骨头来也劲道!” 她凑近疼得脸都扭曲了的李公子面前,低低道,“本将军今日心情好,愿意给你个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乖乖赶紧把我收监,就按你们说的,和那姓方的老家伙一牢房——快点!听见没有?” 李公子吓得一抖,又是惊恐又是疼痛的盯着孟扶摇,实在不理解世上还有这种怪胎人种,明明这里的人困不住她,偏偏要自找苦吃的进牢房? 孟扶摇已经摇摇晃晃的直奔府衙大牢,欢欣的唱,“找呀找,找朋友,找你找到牢房里……” 府衙的牢房和所有的牢房都差不多阴森黑暗,但是孟扶摇最血腥最恐怖的牢房都见识过,自然不在话下,她感兴趣的是那个“姓方的老家伙。” 此人现在就坐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从头到脚都十分抽象和难以理解,孟扶摇观察了他一刻钟,觉得此人十分深邃犀利,介乎于乞丐和高人之间,其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强。 她转着眼珠,自对方的乱发中努力寻找“高人的眉目”,思考着开场白,“请问你是不是方遗墨?”这话实在有点傻。 “请问你——” 对方突然倒下来睡觉,将一双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大脚板直伸到孟扶摇鼻子边。 孟扶摇盯着那双黑铁颜色的脚板,觉得这造型实在和“星辉圣手”这样漂亮拉风的称号不搭界,不过那脚底居然还生出好大一颗痣,痣上生着飘逸的毛,是不是这就是“星辉”的由来? 研究脚底板研究半天,孟扶摇突然发觉不对劲了。 毛为什么在飘? 风? 四周怎么忽然起了风? 这是密牢,连个窗户都没有,风从哪来? 风从四面来。 “唰!” 一道风突然掠过她头顶,快而锋利。 孟扶摇霍然弹起,一个团身大翻滚避过,落地时一缕乌发如黑云,悠悠飘落。 她惊骇的看着那缕断发,背上惊出了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后又是一缕利风! 这回直向着她后心,迅猛的力道,绝对可以一“风”捅死她! 来不及再避,孟扶摇“砰”一声倒地,风声从背上掠过,“哧!”一声,背后衣衫裂开一条大缝,冰凉。 只差一毫,她就要被剖开背脊! 风声快如雷电,化成一柄柄利刃,薄而透明而无声,在窄小空间里纵横飞舞,这小小的囚室里,大自然里平静和缓的风,突然成了杀人无形的利器,被神祗般的力量无声操纵着,刺砍戳劈,刀刀要置孟扶摇于死地。 更糟糕的是,那些“风”,每一出现都诡异玄奇,角度刁钻,似无形的天神之手,召唤着这自然力量,化为一套神奇的刀法,纵横天下,无人能当。 孟扶摇在这样神异诡奇的力量面前,被逼着使尽了自己全部的能力,她不住的翻滚躲避挪移跳跃,深紫身影在狭小空间里飞腾如电,那些动作太快太迅捷,到得最后已经超越了感知完全成了本能,就看见那道影子飞旋来去,化出淡淡叠影,再在人的视野里瞬间漂移。 “哧!” 又是一风掠来,这回正向着趴在地上的她的眉心! 孟扶摇大骂,“靠!”二话不说伸手一拽那脏脚板,“你给挡着!” 脚板一拉,那人一动不动的身子轻得超乎人想象,竟然一拉被完全拉起,竖在空中。 风声顿止。 满天风刀停息,四周突然立即又安静无声。 孟扶摇呆呆的看着自己抓着的脚板,半晌骂一声,“靠!早知道早点抓你挡刀!” 那只脚板突然一踢! “啪!” 孟扶摇被狠狠踢了出去,重重撞在栅栏上,撞得四肢百骸都像散了般剧痛,孟扶摇挣扎着爬起来,怒气勃发,“妈的你敢踢我。”立刻恶狠狠的扑过去。 那人在一脸乱发中睁开眼,目光像一柄巨锤般霍地砸过来,这目光深邃宏大,宛如不断产生漩涡的无底黑洞,带着强悍玄奇的力量,砸得孟扶摇身子一顿。 可惜孟扶摇这人一向凶悍,顿了一顿后继续扑,一拳狠狠揍向对方肚子,“叫你丫的暗害我!叫你丫的教出狗屁徒弟!” 她认定了这人果然是方遗墨,除了他谁还能这么牛叉闪闪,天地自然之力也可以拿来做武器,既然当真在这里狭路相逢,这人一开始就下了死手,那说明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过是个你死我活而已。 她扑上去,不给他任何机会再使那该死的风刀,“泼妇十八式”,头撞手抓腿踢口咬,同时还阴险的用上破九霄的功力和招法,那头撞出去是铁头,那手抓出去就准备挖心,那腿踢必踢宝贝蛋儿,那口咬只咬咽喉。 她扑打得杀气腾腾如猛虎出柙,那人就只闭上眼,吐了一口气。 孟扶摇又觉得眼前一黑,好似被一榔头砸到心口,断线风筝般的飞出去,再次砰的撞到铁栅栏,还是原先一模一样的位置。 妈的……差距这么大……老子不是已经是大陆一流高手了吗?怎么人家一口气就能吹死我? 孟扶摇“呸”的吐一口血沫,恶狠狠将跌乱了的头发向后一撩,又爬了起来,再扑! “砰!” 再次撞回一模一样的位置。 再爬,再扑! “砰!” 地面上积了一摊的血,孟扶摇爬得一次比一次慢,扑得一次比一次软,但她好像没感觉一般,继续摇摇晃晃站起。 她搬着自己的腿,一步步挪过去。 我选择战死,此生永不再自杀! 再扑! “砰!” “砰!” …… 第十次,孟扶摇抹一抹嘴边的血,一点点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喘了半晌,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慢慢晃过去,她眼神有点散,腿和手都软得抬不起来,行走间嘴边的血慢慢滴落,她偏头,就着肩膀的衣服蹭去血迹,继续向着对方狞笑。 那老者却突然叹了口气。 孟扶摇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等着第一次被撞上铁栅栏的剧痛,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那老者突然盘坐而起,他深深打量着孟扶摇,眼光奇异,半晌道,“你终于来了。” 他看起来干瘦,声音却宏亮得惊人,几个字震得孟扶摇耳朵嗡嗡作响,她愕然睁大眼,吃吃道,“啊?你早知道我要来?” “我等了你十三年。” “啊?”孟扶摇惊讶得口水都飞了出来,不是吧,方遗墨在十三年前就预见了自己和他徒弟的过节,预见了自己要找他要锁情解药,预见了自己被投入大牢,和他在这里相遇? 太他妈的神奇了吧? “十三年前,我问那老家伙,我的隔世弟子在哪,再不来我死了怎么办?老家伙给我指了这里,说只要在这里等,迟早可以遇见,我却没想到,这个迟早,居然迟了整整十三年。” ……这说的啥?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昨晚我想,你再不来,我就只好杀人了,”老人轻描淡写的道,“我只有一天时间了,你不来,我没了传人,我就杀了这个国家的皇帝。” “啊……为啥?”孟扶摇结结巴巴的问,我不来,你杀长孙无极他老爹做什么? “谁叫他的牢狱不抓该抓的人。”老者理所当然的答。 孟扶摇黑线,半晌小心翼翼的问,“您……不是方遗墨?” “方遗墨?”老人语气里突然有了回忆,仿佛这是个沉在久远记忆里的名字,勾动了他往昔那些大风起兮四海啸傲的岁月,他淡淡道,“三十年前那一战,他还没死吗?” “没死,没死……”孟扶摇痛哭流涕,立刻扑上去狗腿的抱住老人的大脚板,“师傅……我是你等的弟子对不对?做师傅的要为弟子撑腰对不对,方遗墨唆使他弟子欺负我啊……” 妈的,便宜师傅,不用白不用,不用过期作废,没听见说,保质期只剩一天了嘛。 老人低下头,看着孟狗腿哭得眼泪飞花的脸,半晌露出了困惑之色,道,“这就是我十分刚勇,天下难得的铁骨弟子?” 孟扶摇呃了一声,讪讪道,“您老千万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反正来不及了……”老人闭上眼,手指抚上孟扶摇头顶,“你骨骼是难得……大抵是没错的,如果错了,我再回来要你的命吧……” 孟扶摇又呃了一声,觉得人生真他妈的处处充满戏剧性和危险性啊。 头顶忽然一震,一股暖流灌顶而下,洋洋而入,如大风在体内鼓荡,跌宕游走,扫清体内积淤血沫余毒渣滓,再一点点垫实体内经脉,那些本有些浮躁的真气,被渐渐抹平,再如潮汐般,渐渐涌起。 孟扶摇的眼睛亮了,靠,武侠小说中的狗血奇遇当真落在我身上了吗?某个在奇异地方等候我的高人,将毕生的功力传授于我,从此我武功大涨,独步天下,要杀谁杀谁,要砍谁砍谁…… 她陶醉在美梦中流口水,却没发觉,体内那大风般的飞卷的气流,渐渐超越了她体内真气和经脉的堤坝,一点点冲击着她的内腑…… “住手!” 竟然是宗越的声音,孟扶摇愕然睁开眼,想要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而那沛然莫御的真力还在源源不断的冲入,根本不管她是否承受得起,孟扶摇就像一个在不停被吹的气球,渐渐鼓胀而起,难受得血脉偾张,头晕眼花,太阳穴扑扑跳动,她觉得自己只要张开嘴,吐出来的就一定不是语言,而是自己的所有内脏。 原来平白无故给你东西未必是好事啊…… “前辈请住手!”宗越的声音响在头顶,这个一向平静的毒舌男此刻声音竟然充满了急切,孟扶摇眼角只瞥见他雪白的衣角一飘,似已冲到牢门前,“前辈住手!她的功力和您相冲,不能接受您的真力!” “那有什么关系?”老人嘎嘎的笑,“我把她原来那烂功法废去了便是。” 孟扶摇听得眼前一黑就要晕去,废了我的“破九霄”?那是我吃了无数苦,练了十三年的神功,如今要被你一朝废去?你干脆杀了我吧—— “请前辈开恩!”宗越急急道,“无需废去,只是她经脉虽经过固本,却仍旧不足以承担前辈的力道,请前辈徐图缓之!” “缓之?拿什么来缓?我只有一天寿命了,我的心愿还得她完成,必须是她。”老人慢慢道,“谁叫她来得迟,我肯给她不错了。” 砰一声牢门被踢开,雪色衣角飘了进来,宗越进门二话不说,伸掌就按向孟扶摇的头颅。 “小辈狂妄!”老人一哼,衣袖一拂,宗越手臂一抬,铿然一响如金铁交击,宗越脸色一红,再一白,渐渐变成了透明色,透明得发青。 “你有痼疾,擅动真力必减寿命,年轻人还有大把好年华,何必找死。”老人淡淡道,“让开,我要做的事,这天下无人可以阻挡。” 孟扶摇抬起眼,感激的看着宗越,用眼神示意他让开,哎,反正我就是个倒霉蛋儿,这丫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没必要耽误了你。 宗越怔怔的站着,不看孟扶摇,他笔直的身姿突然有些微微佝偻,站成了一株压了雪的松,空气极其沉静,有种犹疑和不安的气氛在缓缓流动。 良久之后,他退后一步,又一步。 孟扶摇垂下眼睫,也不看他,她怕他尴尬。 他绝不是这老人对手,离开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医仙之徒宗越见过前辈!”身后突然响起有人双膝重重落地的声音,“请前辈看在三十年前家师救命之恩,放过她!” 孟扶摇震一震,眼角余光瞄见一地摊开的雪色袍角,宗越跪下了?为她跪下了? 他后退,只是不想她看见他为她下跪? 这个无比骄傲的、毒舌的、气质如雪言语也如雪的洁癖严重男子,为她跪下向陌生人哀恳?为她跪倒在泥泞肮脏的牢狱地面之上? 孟扶摇心一阵阵紧缩,缩得热血上涌头晕眼花,她宁愿自己此刻炸裂而死,也不想看着宗越为她退让到这个地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黄金不值得为她这个傻鸟浪费—— “你是谷一迭的弟子?”老人也有些惊讶,转目看宗越,“难怪你看出她和我真力不谐——” “跪他个屁啊!”大喝声突然炸起,声音和人都像一枚炮弹,黑线一条直射而来,声势惊人,所经之处也起了腾腾的风,卷得所有物事都东倒西歪,人未到牢狱的门已经被罡风撞散,“吃我一杵!” 战北野到了。 老人乱糟糟的眉毛一挑,他空着的那只手虚空一弹,空气中顿时风刀咻咻,寒气四射,刷刷刷刷几声,战北野的头发立即狗啃般的被割得一段段四处飞散,黑衣上出现无数口子,他不闪不避,任那些口子绽开鲜血飞溅,来势丝毫不减,老者眉毛一皱,眼神惊异,手指连弹,每一弹战北野的身子都像被巨木撞得一顿,连撞三次连顿三次,然而一分也未曾能阻住他的冲势,他大笑冲来,金刚杵在身后抡起,砸出狂猛的风声。 “砸死你!” 老人惊异之色更浓,大笑,“现在的小辈,都是这么不知上下么?”他森然伸出手去。 一直跪在他面前的宗越突然抬头,一笑道,“是!” 他一伸手,指间一枚圆润的黑珠子,他跪得极近,手指一弹黑珠子便飞向老者大笑的嘴。 老者急忙闭嘴,那黑珠子却突然在半空碎裂炸开,化为碎末烟粉,一些落在老者衣襟上,一些飘入他鼻中。 “什么东西……阿嚏!”老者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一松。 紫影一飘。 只是一个极淡的影子,淡得仿佛不像人类的影子,淡得仿佛是从那盏壁上油灯中化出来的浅浅光影,然而那影子一出现就遮没了所有的光亮,手指似玉琢,手势如拈花,递到了老者眉宇之间。 不过轻轻一指,宛如乌云遮月,风过流云,飘渺难捉而又无处不在,刹那间满室都似乎是那...-->>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五章 惊心邂逅 孟扶摇最近总往“菊花道”跑。 倒不是看上了谁,而是她总觉得风陌那个人可惜了的,那般风雅有识之士,该当与书卷为伴,共玉管紫毫,不当如此明珠蒙尘,沦落象姑馆。 她有钱,也很爽快的逼着老鸨同意了赎身,谁知道风陌竟然不肯走,孟扶摇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十分悻悻,她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前世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所以最看不得文人落难,不想还真有人自甘风尘的。 彼时风陌对着她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他浅绯衣袖擦过黑木小桌,给她斟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菊花茶,袅袅淡香里他道,“我在等一个人。” 孟扶摇抬起疑问的眼光。 “多年前她说在这里等我,之后我飘零五湖很久未归,再回来时她已不在,原先的屋子被拆了,改建了这座馆子,很多景物都已面目全非,不过院子有些东西还留着,后院里她种的那簇紫云英没被除去,所以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微微的笑,是那种有了年纪却魅力更具的男子独有的风情,眼角的浅浅鱼尾纹舒展开来,一个美妙的弧度。 “至于这是个象姑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孟扶摇默然,垂目看着碧绿的茶水里淡黄的菊丝缓缓绽开,像是心深处的触角悄然舒展,牵连着某些不能触及的往事,在前世那个地方,也有人在等着自己,每个人都有等待自己及自己等待的人,每个人却都在浮躁的人生里被迫不断前行并改变轨迹,能够坚持在原地守候如一的,却又需要怎样的坚持? 她为此心底起了潮潮的露水,那是一种寻见共鸣而泛起的感动,风陌的坚持,让她觉得,遇见了知音。 风陌这样的人,也确实适合做个知音,无关风月,不涉*,下一手好棋弹一手妙琴,更难得的是,没有琴棋高手遇上三流菜鸟的不耐和讥笑,孟扶摇出再蠢的棋步,他也不过包容一笑,细心指点,一盘棋从早晨下到午间,孟扶摇扒着棋盘一步步苦思冥想,他便微笑等着,眼光偶尔飘过纯木长廊上落了一地的紫云英。 孟扶摇觉得,在这里她终于寻见过往十八年生命不曾有过的心灵平静,那些一直跟随和折磨着她的责任和磨难,被那双细长而明媚的眼睛里露出的通透笑意渐渐抚平,她迷恋这份难得的安宁,喜欢看见下棋时风陌对她的臭棋无奈而包容的神情,喜欢看见他抚过飘落的紫云英花瓣时的轻柔而温存的手势,像掬起一捧散在记忆中珍珠般的梦,还有他小心拈起花瓣时,那带着淡淡思念和浅浅回忆的眼神。 过了一小段日子,是风陌的生日,风陌自然没有告诉孟扶摇,孟扶摇却记得他有次闲聊时提起他幼年时父母为他庆生的往事,那天下午两人继续喝菊花茶谈诗书,到了晚间,当风陌再次在桌前坐下的时候,捧上来的不是棋盘,而是一桌精致的菜色。 雅室门口站着孟扶摇,抱胸挑眉看他,说,“生日快乐。” 风陌默然看她,看到孟扶摇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米饭或者身上洒了肉酱,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孟扶摇愕然看着风陌,笑道,“你是在感动吗?” 风陌笑而不答,招手唤她过来,孟扶摇往他身边一坐,眨眨眼睛道,“哎,这样就感动了?那我还有件礼物呢,拿出来你会不会抱着我哭?” “你可以拿出来试试。”浅红风灯的光影下,风陌的眼神微微发亮,眸光流转,如水横波。 孟扶摇神秘兮兮,掏出个盒子,风陌含笑接了,孟扶摇急不可耐的催他,“打开,打开。” 黑檀木盒子沉香淡淡,盖子启开,光芒璀璨眩人眼目,风陌的眼神,渐渐变了。 那是一座极其精巧的水晶房子,两进院落,矮矮花墙,天井里有口小井,正房门前三层台阶,廊檐下摆着指头大的纺车,后院里种满小小的紫云英。 这不是象姑馆,这是很多年前她等待他的农家院落,是在他的故事里无心提起,再被孟扶摇有心记住,直到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将回忆的轮廓化为这座水晶院落。 那些凝固在过往时光里的往事,日日在心间带血磨砺,却依然可以化为这般美丽的物像,璀璨光明,令人不忍触摸。 风陌久久的凝视那房子,孟扶摇有点不安的等着,那段故事的结局,他从未说过,也许是个悲剧?她有点害怕自己精心送上的礼物,会最终触及别人的伤痛。 风陌却浅浅的笑了,他笑起来,细长明媚的眼睛微微一眯,惊心的风情,他将那盒子小心的收起,道,“我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什么?”孟扶摇懒懒趴在桌上问。 “舍不得这般礼物。”风陌刚才语气里的淡淡遗憾已经散去,“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般接近我,第一次有人送这样的礼物。” “不值钱,别见笑。”孟扶摇挥挥手,给风陌斟酒,“来,好日子应该喝几杯。” 酒杯在半空中一碰,细瓷相撞音色清脆玲珑,远处的夜鸟被惊醒,咕咕的轻啼。 “每喝必醉”孟姑娘很快就醉了,大着舌头问风陌,“她还会回来不?” “我觉得,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风陌坐在她对面,眼神奇异而温软,温软里又生出淡淡魅惑,他伸手抚了抚孟扶摇光可鉴人的长发,对着满园飘飞的紫云英出神。 半晌他轻轻道,“孟姑娘。” “嗯?”孟扶摇抓着酒杯傻兮兮看过来。 风陌薄薄唇角勾起,一抹柔雅而纯粹的笑意。 “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嗯?”孟扶摇醉眼迷离的抬头,眼前叠影微晃,绯衣摇曳,今天醉得好像特别快些,还有,对面的风陌好像特别的美丽,那眼神勾魂摄魄,比三个长孙无极加起来还摧心肝。 她趴在桌上,流着口水,在眼皮闭起之前,呜呜噜噜的答,“喜欢……” 风陌笑起来,浅绯衣袖在桌上缓缓拂过,像一瓣桃花落了枝头,载了五色迷离的春光之梦,他笑得身子微颤,乌发长长的泻下来,和孟扶摇的覆在一起,他伸手去拂开那发,抱起孟扶摇,低低道,“女人啊女人,都是这样……” 他突然顿住。 春夜寂静,夜鸟微啼,远处小溪潺潺流过。 风陌放下孟扶摇,缓缓回身,一瞬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何方高人,出来一见。” 这语声依旧,语气却已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还是象姑馆的风尘小倌所应该有的温柔谦恭,现在便已经是威凌天下俯视众生的冷漠与威严。 黑暗中,缓缓浮现淡紫的身影。 “果然是你。”风陌又恢复了笑意,指了指醉得人事不知的孟扶摇,“喂,你听见没有?你喜欢的女人,刚才说喜欢我。” “前辈,”长孙无极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挑衅,淡淡道,“您玩了这许多年的把戏,不腻么?” “腻什么?在没遇见可以抵抗我的女人之前,我永远都不会腻。”风陌冷笑,“看,女人都是这样,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男人一离开她们身边,她们就要出墙,没一个例外。” 他风姿曼妙的托腮,看着孟扶摇,十分扼腕的叹息。“我以为她会是个例外……” “用上了您独步天下的摄魂术的勾引,您凭什么认为这些修为不如您的女子可以抵挡?”长孙无极一笑,“以您的身份,想杀人尽可以杀,何必要找这等借口,为难这天下无辜女子?” “这就是个被背叛以后心理变态拿天下女子玩弄出气的老花痴!” 长廊外的树上,突然探下个花花绿绿的身影,操着一口从孟扶摇那里学来的怪话,拨浪鼓儿一般清脆快速的道,“喂,没良心的老花痴,要不要试试我扶风三大蛊术之一的‘鸟蛊’?” 风陌斜瞟雅兰珠一眼,冷声一笑,“你父王亲自来,也许我还会正眼看一眼,你?” 他不屑于说下去,抬手一指暗处,道,“还有两个,一起出来吧,省得老夫费事一一打发。” 他看起来韶年玉貌,明珠美玉般的姿容,却自称“老夫”,听起来着实滑稽,可惜没有人笑,对着这样一个成名天下垂三十年的人物,连长孙无极都戒备的退后了一步。 因为那是“星辉圣手”,方遗墨。 院墙后跳下战北野,正门里走来宗越,前方树上,雅兰珠一声轻叱,“去!” 扑啦啦漫天飞起各色飞鸟,所经之处暗雾升腾,它们飞扬的翅羽间发出鬼泣一般的怪声,听得人心神一乱怪像频生,当头一只五色彩羽,眼珠深红,一条彩线般曳过长空,直扑方遗墨。 方遗墨一声长笑,衣袖一拂,长廊之上的花架轰然落下,那些藤萝如网一般坠下来,立时将大部分鸟都罩在其中,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只有那只领头的鸟,嘴缘如刀,头一甩便撕出一个大洞,鹰隼般俯冲而来。 而长孙无极三人的出手,也在飞鸟扑进的刹那到了方遗墨面前。 紫光如匹练,黑影似飚风,白色身影乍现又隐,如雾气飘散在天地间,窄窄的院落里飘一层紫黑白绯四色交织,飞旋闪烁,罡风起落,像一道腾腾翻滚千变万化的虹。 方遗墨身姿轻逸,穿行在年青一代最有实力的高手之间,他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但每一出手都有着令人咋舌的精准和力道,每一出手都迸出银芒万千,在诸般复杂色彩中穿插往来,曳出凤凰一般的灿亮尾羽,黑暗的未点灯的院子里光彩万丈,宛如从天降落了耿耿银河。 这才是真正的星辉。 不是郭平戎,需要星辉的独门武器才能使出那般华丽而璀璨的星光,而是生于指掌之间,曳于起落之时,每一扬手抬足拂袖转身,都散出星芒万点,自遥远飞射而来直奔永恒,如自然之力不可抗拒般,他所拥有的星光,无限宽广而又无处不在,以只属于自己的步调,掌控牵引着全部的战局,在那样极致的精美和灵动的武学高度,方遗墨自己本身,就已经是永不陨落的星辉。 星光如梦。 一个沉醉华美不可惊破的梦。 第四百招。 最后仅剩的那只首领鸟蛊,呼啸若泣不死不休的奔向方遗墨面门,一路冲来一路五彩羽絮四处纷飞,落到哪里哪里就草枯花死,而那碎絮又无处不在,方遗墨不得不微微顾忌的,身子一让。 这一让,由他全盘掌控的战局,立刻露出了缝隙。 战北野金刚杵银光突然变成了金光,凝成一片金色的光墙,向方遗墨当头罩下。 长孙无极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银色如意,如意首端寒芒闪烁,每一纹路都微微凸起,他在那金色光墙之间唯一一道缝隙穿过,冷光一闪,如意首端突然弹飞而起,射向方遗墨颈项。 宗越横空一掠,与地面平行飞起,他肘间突然露出一柄剑,一柄极细极长造型诡异的剑,他不攻方遗墨任何部位,却突然身子一横,快如闪电自方遗墨身前横过,肘间暗剑,直直抹向方遗墨双膝! 此时方遗墨抬腿会被截腿,挥袖会被毒,连呼吸都不能随意使用,他只有退,暂退。 退向身后。 那三人一鸟,不死不休的立即跟来,方遗墨脚尖堪堪踏上廊檐木板,罡风已经追到,方遗墨手指一弹,身后的屏风立即被拔起,凶猛万钧的迎上三人攻势。 冷冷一笑,方遗墨道,“真是找死——” 他突然顿住。 一只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后心。 有人笑声清脆,带着点骨子里改不掉的飞扬。 “谁说女人都这样?你以为老娘和你一样花痴啊?” 风声刹那止歇,院子里的人,除了方遗墨都微微笑起来。 一手按在方遗墨后心,一手抓着屏风,孟扶摇笑得最得意,“终于等到你后退进屋,终于等到你用物件砸人,不然我还真的不敢随意接近你。” 深深吸了口气,方遗墨也在笑,“好,好。” 他明媚的眼神掠向后方,宛如询问老友一般温存的道,“没中毒?” “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孟扶摇笑,“从你的菊花茶开始,就没有。” “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在防备,”方遗墨微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六章 谁的莲花 太子的……未婚妻? 孟扶摇突然停下了脚步,有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那个……未婚妻? 心里好像突然塞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进去,烟熏火燎的戳在了五脏六腑,刺毛毛的不舒服,连咽喉里好似都被什么堵了一把,梗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孟扶摇拼命的清喉咙,吭吭吭的咳嗽。 未婚妻…… 太子的…… 她有点茫然的抬头,这一刻眼神特别清醒,居然看见十丈外一棵树上最上端一枚叶子后面有一只毛虫,颜色特别难看,她怀疑自己心里那种刺着的感觉,八成就是这毛虫钻进去了。 她站在那里,有点忘记如何动作,这一刻的手脚好像有点不是地方,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天空压得很低,铁锅似的倒扣下来。 哐当一声,铁成的剑掉在地下,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孟扶摇,吃吃道,“她……你……” “她什么她我什么我?”铁成这一开口反倒成了救星,孟扶摇觉得那倒扣的铁锅突然被砸破,她自己也被从黑暗穹窿里救了出来,她立即恶人先告状的打断铁成,“好好说话!” 铁成给她那样的眼光一望,反而说不出话,涨红了脸,翻翻白眼望天,狠狠的将剑往地上一插。 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好像是元宝大人在奋力挣扎要爬出来,孟扶摇不喜欢把耗子放在胸口,怕人家看见了以为她多长了一个波,元宝大人每次要想出来,都要无处着力的挣扎一番,孟扶摇心中正在烦躁,干脆把袖囊的扣子狠狠扣上,免得耗子出来骂人,她还不会翻译。 缓缓回身,她仔细看着和蔼微笑的佛莲公主,这是他的……未婚妻?气质真好,真……配他。 “佛莲公主是吗?”看着那双眼睛,孟扶摇终于平静下来,欠欠身,“刚才失礼了。” 小侍女得意的鼻子朝天,“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就说报上公主名号,一定乖乖听话。”佛莲公主轻叱道,“明若!”,转身微笑向孟扶摇回礼,“婢女无知,请勿介意。” 她弯眉如月,笑意娴雅,天生佛子般的圣洁慈和里又有着少女般的柔雅气韵,孟扶摇怔怔的看着,想,这才叫女人,这才叫气质,公主,公主啊…… 她扯了扯嘴角,回礼,“既然婢女无知,我自然也就不介意了。” 佛莲公主怔了怔,大概没想到还有人这样说话,小侍女明若早已气得脸色通红,狠狠盯着孟扶摇不语。 “铁成,”孟扶摇站在那里,谁也不看的仰头想了半晌,招呼铁成过来,“你带着卫士护送佛莲公主去中州。见到太子再去找我。” “要我送她?”铁成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子,看见孟扶摇肯定的眼色,顿时大怒,一剑劈倒身前一棵树,一屁股坐到树桩上,愤愤道,“我不干!” “我这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请求你!”孟扶摇勃然大怒,“你不去?不去?那滚回你老家吧,老子这辈子不敢再用你!” “我……”铁成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孟扶摇转过身不理他,铁成无奈,只得悻悻道,“我去,我去……我去就是!”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越发气苦,又是一剑劈下去,树木遭殃。 佛莲公主一直微笑看着,此刻才上来谢礼,“看这位壮士腰牌,公子似是无极有职官员?不知可否告知名姓职司,改日本宫请太子亲自相谢公子。” 请长孙无极谢我?孟扶摇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那甚得宠爱的小侍女明若又忍不住插话,“你是几品官?想升几品?太子若知道你救了公主,一定会好好谢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孟扶摇看着她,看得小丫头有点畏缩,才笑吟吟道,“是吗?真是太好了,我想要当无极国皇帝,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明若大惊失色,白着脸抖着嘴唇,“你你你……你大逆不道……”佛莲公主眼光也缩了缩,却又立即笑开,温和的责备小侍女,“公子在说笑呢,你当什么真。” 孟扶摇瞟她一眼,实在不想多看见这人,伸手一让道,“公主,无极境内强盗不多,你们运气不好而已,有我护卫护送,想必一路定可无虞,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多谢公子,公子请便。”佛莲公主福了福身,孟扶摇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漫不经心的道,“公主光降是来大婚的吗?以您的身份,不是应该知会中州朝廷派员迎接吗?如何会轻车简从,以至于在边境遇匪呢?” “公子说笑了,”佛莲公主垂目羞涩,当真如一朵不胜凉风中娇羞的莲花,“本宫自幼入世修行,不以世俗尊荣为念,曾经发下宏愿,要以信女之身拜遍天下名山古刹,这次原本是往轩辕去参拜明光寺坐化圣师的,路过无极国,临时起意,来……看看故人。”她轻轻咬着下唇,脸色已经微红了。 “我家公主是佛陀圣女转世,口含莲花而生,五洲大陆最为虔诚圣洁的皇女,所以封号佛莲,多少人求见她一面不可得,今日叫你见着,是你三生有幸。”小侍女明若神情骄傲,睨视孟扶摇。 “我也觉得,”孟扶摇笑,声音琅琅,“三生有幸,不虚此行。” 她微微一躬,转身大步走开。 虔诚?圣洁?是啊,一个看着护卫拼死流血救护她还能神色如常端坐不动诵经的居士,真他妈的超级虔诚;一个对着宰了自己很多护卫的强盗的手臂也能诵经超度的居士,真他妈的超级圣洁。 孟扶摇仰起头,眼前飘过佛莲刚才那一霎微酡的双颊……哎,虔诚圣洁的居士提起男人人时的娇羞之态,真是风情万种。 她大步走在一色深翠的山林之间,心底恍恍惚惚的想,佛陀转世……口含莲花……莲花……长孙无极掌心的莲花。 原来那是他的莲花,原来长孙无极不愿给人碰触的秘密,就是这朵养在深宫,含莲出世,圣洁无比,虔诚超级的佛莲花。 他将那朵莲花深藏在掌心,从不愿被人提起或碰触,大抵那朵莲,是他心中最为圣洁最为不可亵渎的珍宝,他不愿尘世间絮叨不休的好奇污浊了她? 哎,一个掌心生莲,一个含莲出生,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什么? 孟扶摇大步向山下走,找到等在山下的马,一抖缰绳一踹马肚,马儿立即发疯般的驰出去,和那朵佛莲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 那马被孟扶摇连连催策,跑得心急火燎,像是后面有三万追兵。 飞驰间,隐约有细微的歌声,从马上一路抖抖颤颤传了开去。 “一个是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镜中月,一个是水中花……” 天色阴沉下来,乌云一层层堆积滚动,月色有点暗昧,像是蒙了灰的磨砂玻璃,又或是一块磨出了毛边的布,皱巴巴的贴在铁黑色的天际。 孟扶摇抬起头,有点茫然的看看四周……这是到哪里了? 好像已经出了无极边境? 她想了半天,隐约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奔驰了一天一夜,一路冲过青州,过了无极和天煞的边境,现在这片莽莽丛山,应该在天煞和无极之间。 孟扶摇看看天色,有点阴沉欲雨的样子,已经错过了宿处,只好找山洞什么栖身了,她将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在半山腰处很惊喜的发现居然有一处草屋,三间屋子带个院子,有点破落,墙上有些腐烂的兽皮,像是废弃了的猎户人家的屋子。 孟扶摇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生起火来,坐下来时才想起元宝大人这一路咋这么安静呢,赶紧从袖子里掏元宝,将那家伙拽出来一看,眼珠子明显呈波纹光圈状——没法出来透气,这一路被颠晕了。 在地上蹲了半天,晕马的元宝大人才恢复生气,跳起来吱哩哇啦的骂,孟扶摇懒得听耗子骂架,想起刚才过来时看见有落地的松果,不如捡几个来堵耗子的嘴。 她起身走出去,元宝大人追到门边骂,骂了几句突然住了口,胡子动了动,有点狐疑的往空中看了看,又转了一圈,嗅了嗅,突然跳了起来。 它窜到门边,吱哩哇啦大叫,却已经找不到孟扶摇的身影,元宝大人喊了半天,空山寂寂人踪全无,有心去找,可是主子吩咐过,任何时候不要离开孟扶摇身边,这山这么大,两人走岔了怎么办?孟扶摇和它可没心灵感应。 元宝大人只好蹲在墙角画圈圈,等孟扶摇回来。 孟扶摇其实听见了元宝大人的呼唤,可惜这声音听在孟扶摇耳里,和刚才的骂人也差不多,她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前方对面,是一处断崖,她刚才从这崖下过来,嶙峋的崖尖稍稍凸出,像一柄伞遮盖着下方山谷,崖壁光滑得几近直角,上宽下窄,孟扶摇站定了脚步,看着那崖沟,突然想起当初那个长孙无极薨于道路的假消息,那时说他葬身于虎牙沟,虎牙虎牙,是不是也像这样的一道山险? 想到长孙无极,她脑子里立即窜进了那朵莲,顿时脑袋又痛了起来,或者也说不清是脑袋痛还是心痛,孟扶摇抬手,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长孙无极有老婆不是好事么?自己不是一直希望不要和他有纠缠纠葛么,这下终于有了一脚踢飞他严词拒绝他的理由,下次他再敢和她信誓旦旦,她就老大耳光煽他,煽完了告诉他,我见过你老婆了,你丫有妇之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代表全宇宙小三终结者,灭了你! 孟扶摇想着煽长孙无极耳光的痛快,无声的哈哈笑了一阵,笑到一半,弯起的唇角渐渐撇了下来,她抱着肚子,慢慢的蹲了下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蹲着,姿势很难看,像是想要拼命挣出什么东西来,可是有些东西,随风潜入润物无声,不知不觉浸入肺腑,须臾之间想要啪的一声放出来,几无可能。 天边风滚滚的吹起,乌云一聚又散,哗啦一声,雨便下了下来,初时并不猛烈,眨眼间便沉重起来,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水泡,孟扶摇蹲在雨里,傻兮兮的抬头,反应迟钝的抹了把雨水。 这一抬头一抹眼,突然发现对面崖上有些不对,隐约间什么东西动了动。 那种动,不是树木被雨打伏的动,事实上那片崖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任何树,那片轮廓,倒像是人! 孟扶摇的目光缩了缩,仔细在那崖上下掠过,这才发现,整个崖上,都是伏兵! 那些黑色的岩石,是人;那些崖壁上起伏的线条,是人;那些一大块一大块看起来也很像巨大岩石的东西,应该是装着滚木擂石的箩筐,而在那些黑色的人影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森冷的反光,那应该是刀刃或弓箭的利器,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绝大的耐力顶风冒雨,伏击守候,在这深山雨夜中,等待着一场嗜血的捕杀。 他们等的是谁? 这是天煞和无极的交界处,向西是天煞内地,向东是无极腹地,如果有什么人物死在这里,很可能会引发一场两国间的扯嘴皮子大战。 孟扶摇笑笑,她现在的心情,更加的不想管闲事,站起身想走,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哎,看看是谁先。 身子一振,如夜鸟般展开身形,孟扶摇攀上一处崖壁,远远望向来路,雨势渐大,在深山中来旋往复四处相撞,激起更加巨大的隆隆之声。 前方黑暗里,突然驰来黑色的骏马,那马极神骏,扬蹄之势有若飞腾,马上骑士也是黑袍,衣袂飘飞间隐约有红色镶边一闪。 那黑马之后,犹如一片黑云般卷过一支军队,军容严整,蹄声整齐划一,即使冒雨前进,相隔甚远,依旧能感觉到那般森严杀气,扑面而来。 战北野,黑风骑! 孟扶摇心中轰然一声。 居然是要伏击战北野! 这里是进入天煞内地的必经之道,战北野大概是追她而来,战北野的大哥,终于耐不住性子,要对他动手了! 八成是长孙无极的虎牙沟事件给了丫灵感,这明摆着是想杀了战北野再栽赃长孙无极。 孟扶摇一窜而起,奔上山头,张嘴就喊,“停住!停住!” 她用上内力的声音不可谓不响,可惜雨势太大,山风猛烈,雷声轰鸣,她和战北野不仅隔着一个山头的距离甚至还隔着一座山的高度,而战北野带着黑风骑,本身的马队扬蹄之声,也足以盖过任何声音。 “停住——”,“有埋伏!” 那黑衣黑骑头也未抬,以迅猛如龙之势不断狂飙向前,眼看着已经接近断口。 “靠!” 孟扶摇大骂一声,抬头看看对崖,对面是如被刀劈的两座相对的崖,各自有埋伏,而自己所在的这座山头比对崖稍高,相距甚远,从山头往下爬一截,两山便已山势接近,那里有个平台,倒是可以冒险飞越,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七章 密林逃亡 雨夜、深山、密林。 附近的几个山头,冒出了一拨又一拨的伏兵,看人数足有上万,天煞国皇帝这回是下了决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杀。 这附近的一片山脉已经被包围,孟扶摇仰头看着层层叠叠从各条山路中出现的人群,忍不住惊叹,“战北野,你们天煞该搞搞计划生育了,有事没事都这么多人。” 战北野皱眉看着她,半晌无奈一笑,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 “没有玩笑的人生是苍白的人生。”孟扶摇摊手,“好了,战大王爷,想好怎么逃生了么?” 战北野抬起头,道,“在山中想要包围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包围我?” 对上孟扶摇疑问的眼光,战北野傲然一笑,指着这茫茫山脉,道,“从七岁开始,我就在外公教导下熟读天煞地形舆图,外公手中的舆图,是他的一个喜欢踏访名山大川的食客历时二十年亲手绘制,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乡间密道,都详尽备述,大哥皇宫里那张,比起那图来,粗糙了一百倍都不止!” “所以我作战长胜,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何其重要?一个几乎掌握了所有作战地形的将军,其便利难以估计,我知道这座长瀚山脉里,有一条可绕出山脉的道路,另外还有一处道路,直穿长瀚山脉而过,自山脉北段出,直通磐都!” “那还等什么?”孟扶摇眼睛亮了,“我们走后一条路啊。”她看看已经顺着崖壁投放绳索试图攀援的士兵,抬手就是数枚石子射死几人。“要走就快走,等下人全部过来,走也走不了。” 战北野却有犹豫之色,半晌道,“扶摇,我发命令让纪羽带人来保护你,你和他们走绕出山脉的那条道路。” “那你呢?”孟扶摇有点疑惑的看着战北野。 “我走另一条道,”战北野深深吸一口气,“扶摇,对不起,我该保护你的,但我必须赶紧赶往磐都,大哥既然对我下了杀心,我母妃就很危险,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你要走的那条道,出来后离磐都最近,但也最危险是不是?”孟扶摇盯着战北野,“你带着纪羽走那条道,我自己负责我自己。” “不行!”战北野截得很快,“那条道纪羽属下未必走得过去,带着他们也是折损人力,刚才纪羽已经带人绕过长瀚山,第一时间赶往磐都,这是我和他们的约定,如果我遇袭,他们不必救我,保存实力,立刻赶往磐都营救我母妃,所以纪羽留下助我的人手不会很多,陪你走第一条道都未必够。” “战北野,”孟扶摇突然笑起来,“你看我像是需要借你的人保护自己,然后放你一个人去独闯危险的人么?” 她一拉战北野,道,“第二条路,一起走,鬼挡杀鬼,佛挡杀佛!” 她蹭蹭蹭的往上爬,战北野无奈的看着她道,“哎,方向错了!” 孟扶摇扒在崖壁上,回眸一笑,“在此之前,咱们先去接耗子。” 接耗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是一场血肉碰撞肌骨的厮杀。 孟扶摇和攀绳而下的士兵迎面相撞,二话不说一刀断绳,栽下去的人正迎上战北野的剑尖。 爬上崖之后,先期赶来的士兵已经冲了上来,有人在更远处喊,“主上有令,提其人头来见者,赏骁骑将军衔,白银万两!” “本王就值这点钱?”战北野大笑,“大哥陵墓的白玉门,还价值三万呢,改日我去把那门拆了,谁砍得到我一刀,我就赏他!” 他拔剑,剑柄上一颗火红的宝石,亮如兽眼,剑光闪起,人头乱飞,那些尸体倒撞下去,在山路上滚成一片,鲜血染红碧草,再被大雨冲没,战北野毫不变色的一路前奔,脚下不时有骨骼被生生踩碎,孟扶摇跟在后面,跳啊跳的避开,她始终不离战北野后背一丈方圆,将所有来自背后的袭击都挡下。 等到冲回草屋,两人又是一身鲜血,孟扶摇一脚踢开木门,白光一闪,元宝大人扑了出来。 孟扶摇大叫,“耗子,是我!” 扑得太快的元宝大人唰的泄了气,直挺挺掉下来,孟扶摇手一伸接住,元宝大人抱住孟扶摇手指,吱吱呜呜的哭。 它等急了,又听见外面的喊杀声,不知道孟扶摇到底遇见了什么,如果那女人出了啥事,难道就这么把它丢在深山里?难道要它用爪子奔回中州报信? 元宝大人越想越恐慌,孟扶摇那傻女人可不知道它百年一出,八成看它就是个耗子,有什么人遇险还会记得回头找丢掉的耗子? 万幸……死女人居然回来了,元宝大人拎紧的心一松,立刻泪奔。 孟扶摇见丫悲愤得可怜,想想这家伙总是被遗弃的悲惨命运,赶紧讨好的从怀里掏出先前捡的松子,往元宝大人面前一递。 那松果沾了雨水泥巴和鲜血,黑乎乎脏兮兮的几团,看起来实在不具有诱惑性和可触碰性,然而平日里对自己白毛爱惜得近乎变态的元宝大人,沉默盯着那松果半晌,慢慢的伸爪抱住。 孟扶摇可没体会到元宝大人的心理历程和悲壮牺牲,咧嘴一笑,将它往怀里一塞,“耗子,咱们要开始逃亡罗!” “从这个山头过去,先进入一片密林,”战北野和孟扶摇趴在草屋窗口,快速的指给她看,“密林里诸多猛兽,还有些无声无息但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的好朋友,过了密林,有一段沼泽,这沼泽据说在密林中,又有说在密林外,没人知道具体方位,只能自己步步小心,然后如果没遇上追兵的话,可以直接进入一处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那是个溶洞,从那里一路往下……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啊?”孟扶摇黑线,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外公那食客,原先是天煞西南大鲧部族酋长之后,家业零落投身外公门下,在他的记录中,长瀚山脉号称‘死亡之山’,指的就是这一条道路的危险,这条道路他没亲自走过,只在族中记载中照搬了一些记录,提到溶洞之后,是‘万灵归真’之地,我怀疑那是古鲧国首领停灵之所,应该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大墓。” 孟扶摇“呃”了一声,十分兴奋的摩拳擦掌,“《鬼吹灯》当中学的,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胡说什么呢,”战北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傻大胆,“鲧族是我们天煞最为神秘的一个种族,族中禁忌极多,墓葬禁忌自然更多,你跟着我,一切小心。” 他一抬头,看着前方慢慢包围过来的黄衣的天煞士兵,眼底闪过森然之色,从墙上扯下几块兽皮,随手抄起一个旧锅,兜起孟扶摇生的那堆火,啪一脚踢开门,手一扬便将那锅还在燃烧的火炭砸了出去。 啊的一声惨叫,火炭砸到一个士兵身上,又溅了开来,众人纷纷躲避,堵得严实的山道出现缺口,战北野一拉孟扶摇,“走!” 两条人影如鹰掠起,踩着众人的头颅直奔半座山头下的那处密林,更多的人追了来,却在一地泥泞中不断滑倒,山头上不知道谁在指挥,士兵们层层自树木山石后现身,张弓搭箭,箭雨一层层的落下来。 战北野兜起兽皮盖住孟扶摇,拉着她顶风奔跑,皮毛天生的柔韧光滑使箭矢难以深入,那些箭矢追不上这两道黑旋风,纷纷落在水洼中。 孟扶摇边跑边接箭,攒了满手的箭之后便胡乱一撒,她的真力岂是这些不入流的士兵能比,每一出手必有一大批人倒地,到得后来,孟扶摇空着手做个撒箭的手势,兵们便齐齐跳开。 朗声大笑,孟扶摇道,“姐撒的不是箭,是寂寞!” 元宝大人从她怀里努力探出头来,鄙视滴仰望着孟扶摇。 “小心!” 战北野突然一声低喝,伸手将孟扶摇狠狠一捺,孟扶摇被捺得栽了一个踉跄,脚步一滑滑出三步,隐约间听见箭矢破空声响,那声音极其凶猛,沉重无伦,啪的一下,射入她刚才即将跑到的位置。 孟扶摇目光一跳,霍然回首。 侧面一座山头上,金衣的男子持弓而立,隔了那么远,依旧能感觉到他在冷笑。 他身后有错落的人群,一排跪一排立,手中都是金色长弓,背后还背着一些形制古怪的武器囊,这些人从装束到神情到站姿,都和先前的普通士兵有了很大不同,恒定、冷静、目光森然。 孟扶摇眼光一寸寸的冷了下来,道,“好准的眼力,好强的计算能力。” 不仅强弓劲矢,膂力非凡,而且能算准她的行进速度,将箭矢提前射入她将要到达的地方,若不是战北野警觉,她就算能避开,也难免会受点小伤。 “天煞之金。”战北野声音沉沉,“大哥御林军中精英的精英,擅长追击、刺杀、和单人对战,其中所有的队员都必须在真武大会中进入决赛,所有的队长都是历届大会的前五十名,而首领古凌风,”他一努嘴,示意那个射孟扶摇的金衣人,“上届真武大会第七名。” 孟扶摇笑了笑,道,“如果他运气够好,捱得到这次真武大会,我会让他见识下满地找牙是个啥滋味。” “咻!” 半空里呼啸而来无数金箭,金线般在空中连成一线,穿破雨幕,在两人脚后跟插了齐刷刷一排。 山头上古凌风傲然扬了扬弓,做了个“速速受死”的唇语。 战北野一声冷笑,单腿后踢,那些金箭被他踢起,一片黄云般再次射回。 古凌风冷然举弓作势下劈,那些箭却突然转了方向,击到半山一颗果树上,满树树叶和果子都被震落,砸了古凌风一头一脸。 战北野哈哈笑着,拉着孟扶摇往前一扑。 前方,密林。 这是一片极其茂密的林子,所有的树都拥有数目众多的年轮,翠绿的枝叶层层挤在一起,遮没天空。 此时已将天明,林中光线却依然黝黯,空气中飘荡着积年落叶连同兽骨腐烂相混合的气味,一进林子,便觉得气息阴沉,安静瘆人,有无声的压力沉沉迫来。 战北野挥着剑,在前方劈砍着荆棘树枝,他掌中剑即使在这黑暗的林中也异光闪烁,剑柄上红宝石亮得妖异,如天神之眼。 脚下突然传来“嘎吱”一声,细微的碎裂之声吓了孟扶摇一跳,抬起脚来才看见是腐脆的骨头,不由笑道,“我还以为见了鬼……” 她突然顿住,仔细看了一眼这骨头,道,“还真是鬼。” 战北野瞥了一眼那骨头,道,“这林子以前有人进来狩猎,据说大多死于非命,大约便是那些猎人的骨头,可能路上还有他们挖下的陷阱,千万小心。” 他挥剑砍断一棵纠缠的刺藤,突然厉喝,“谁!” 前方人影闪动,战北野一把将孟扶摇拉向身后,那人却远远低喝,“殿下!” “是你。”战北野松了口气,皱着眉看自己的黑风骑首领纪羽,“不是叫你立即带人绕路回磐都么?你不在谁来主持大局……” “殿下,小七是黑风骑副首领,已能独当一面。”纪羽沉声答,“就由属下和这十名挑出来的黑风骑士,陪殿下走这一路吧。” 战北野默然,半晌无声一叹,指了指孟扶摇,道,“保护好孟姑娘,我就允许你留下。” “是!” 孟扶摇微微的笑,抱胸看天,哎,和他争什么,到时候谁保护谁还说不准呢。 “我们进入这林子,普通士兵不敢追,古凌风一定会追进来。”战北野冷冷笑道,“他不服气我也很久了,看来我得送他个比较特别点的纪念。” 他蹲下身,开始挖坑,接连挖了几个浅浅的,只容一个人的靴尖进入的小坑,错落前后分开,用缠树藤绷在坑上,虚虚的挽出套儿,固定在左右树身,再命纪羽在小坑后侧,挖了几个大点的坑,坑底插上尖树桩,随手劈了几块树桩,做成木板,架在大坑上,木板上盖上浮土连上藤蔓,远远牵了出去。 他们做这些的时候,孟扶摇从怀里掏出从宗越那里搜刮来的瓶瓶罐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八章 山林之夜 惨青的月色下,潭水中靠着山壁的地方,缓缓升起一道诡异的影子。 远远看去,那影子似乎有头有身,四肢分明,明明静止着升起,却在不住蠕动。 月光将那影子投射在山壁上,那团“东西”,突然一点点的分裂开来,两条特别柔软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韵律不断伸缩。 岩石上,元宝大人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嗅了嗅鼻子,突然一骨碌爬起来。 它回头一看,唰一下跳起来,扎入孟扶摇怀中。 孟扶摇正睡得香,梦里大耳刮子煽长孙无极呢,被元宝大人这一撞醒了一半,下意识感应了一下,没觉得有杀气,四周静寂无声,于是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将元宝大人一推,骂,“好好睡!别投怀送抱的,你我男女有别!” 元宝大人愤怒,上蹿下跳吱吱的喊,这下所有人都醒了,对面战北野一睁开眼,手一伸便抓住了用来当枕头的剑,腾身跃起四面一看,皱了皱眉道,“耗子你吵什么?” 元宝大人拼命对着那片崖壁指,众人看过去,却只是一泊宁静的潭水,一方寻常的崖壁。 “做噩梦了吧你?”孟扶摇斜睨元宝大人,“想跟我睡就直说,装模作样的做啥。” 元宝大人气苦,再次指天誓日吱吱不休,孟扶摇和战北野虽取笑耗子,却也知道耗子并不是单纯的耗子,也绝不会为了要和孟扶摇睡觉就半夜惊魂,纪羽等人提剑在附近林中梭巡一圈,战北野和孟扶摇将四周都搜索了一遍,确认确实没有异状,才各自坐回,孟扶摇抓过沮丧的元宝大人,往自己肚子上一放,道,“石头咯着你做噩梦了是不?姑娘我牺牲下,提供你人肉沙发。”顺手压倒元宝大人,道,“睡觉,别再吵吵,接下来还有很难的路要走呢。” 战北野添了点柴火,将火堆燃得更旺些,仔细看了看地形,在孟扶摇后侧睡下。 疲惫的人入睡是很快的,不一刻林中又沉静下来,元宝大人这回被战北野披风盖着,被孟扶摇手压着,没法子动弹,却也不肯睡,目光亮亮的竖耳朵听着。 月色下,潭水中,石壁前,慢慢又浮出那诡异的影子,射在深黑的崖壁上,微微蠕动,有些似乎像发丝又比发丝粗很多的末端,在崖壁上缓缓招展。 那影子慢慢近前来。 元宝大人突然张嘴,咬住了孟扶摇腰带,头一甩,“哧啦”一声腰带被撕破。 孟扶摇直直跳了起来,大叫,“耗子你做啥!” 众人顿时又醒,孟扶摇手忙脚乱捆腰带,一边四处察看,发现依旧没任何异常,顿时大怒,骂,“不就是先前不给你拼字么,犯得着这么报复我?” 元宝大人眼泪汪汪,悲愤的扑倒在岩石上,对着那方崖壁骂人家全家。 战北野坐了起来,道,“耗子怎么闹成这样?我倒不安了,这样吧,扶摇你继续睡,我来守着。” 孟扶摇打个呵欠道,“我来守就是,反正耗子打定主意不给我睡了。” 纪羽上前来,道,“殿下,属下兄弟守夜并没发现什么,不过在这林子中还是小心为上,您和孟姑娘继续睡,属下带兄弟们守夜。” 战北野沉吟了一下,心知如果自己要守夜孟扶摇定然也不肯睡觉,然而两人多日奔驰打斗都已精疲力竭,休息不好更对付不了日后的险路,只好道,“那么,都小心些。” “是。” 孟扶摇和战北野再次躺下去,孟扶摇害怕元宝大人再次非礼,把它往身侧一个树洞里一塞,道,“明早再放你出来。” 元宝大人沦为“狼来了”的那个孩子,悲愤的扒着洞口看月亮,树洞太窄,他身材太好挤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呆着,看着那影子再次缓缓升起,比刚才更近的近前来。 纪羽带着手下几个卫士,一半面对林子坐着,一半坐到战北野和孟扶摇身边,他们背对着潭水,目光如鹰的四处梭巡。 没有人想到潭水中会有什么异常——这只是一方很小的潭,三面围着绝崖,崖上连株可疑的草都没生,潭水清澈一望见底,众人在里面洗过脸捕过鱼,都知道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最有可能潜伏危险的林中。 那影子,无声无息的逼近来,已经到了孟扶摇睡的那方石下,慢慢越升越高,越升越接近孟扶摇,月光斜斜的射过来,那影子依旧是一团影子,看不出实体的痕迹。 元宝大人蹲在树洞中,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那团影子,突然深吸一口气,鼓鼓的肚皮一缩,一仰头大叫起来。 月下,树洞中,元宝大人用尽全身力气做出大叫动作,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那种声音,不是往日的耗子版的吱吱声,人类听不见。 属于百年神物的独特次声,音节古怪,带着掌控自然的神力,那声音冲喉而出,一线钢刀般逼向潭水。 那团烟雾般的影子静了静。 随即,突然化为实体,迸射开来! 坐得离潭水最近,背对着潭水守卫的一名黑风骑士,正警惕的扫视对面林中,突然后心一凉,似乎被潭水溅上,他正疑惑潭水怎么会突然溅开,随即便觉得侧脸也一凉。 有什么冰凉柔滑的东西擦过了他的脸,咝咝一响,舔在了他的唇,随即往他脖子上一绕。 那骑兵反应极快抬手一抓,将那东西一把抓下,两手一拽已经拽断,淡碧色的液体溅开来,骑兵警觉的避开,头一低看见左手中半截灰褐色蛇身,蛇头尖扁,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是条水蛇。”目光一掠看见右手中物事,顿时一愣。 那依旧是半截蛇身,尖扁蛇头,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蛇尾。 双头蛇! 骑兵心中轰然一声,知道自己遇见了天煞密林传说中的双头崖蛇,这种东西据说一出现就是一大群,而且报复心极强,你杀它一条,它杀你全家。 骑兵霍然回首,便见自己身后,群蛇挨挨擦擦,绞扭在一起,硬是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不过现在这形状看起来似乎有些分散,蛇们有点慌乱的窜开,只有两条充作“手臂”的大蛇,张开毒牙尖利的嘴,阴绿的蛇眼死死盯住了他。 骑兵看着这蛇,下意识的要想起身砍杀掉,突然觉得头再也扭不过去。 然后脖子、胸膛、手臂、腿……全身的每块肌肉每根骨骼都在慢慢僵硬,一点点的将他的生命固化。 最后的意识里,他隐约想起刚才那舔在了他的唇的蛇吻。 月光无声。 照见潭边,石上,一个永远的扭头回望的姿势。 群蛇被元宝大人次声逼得实化迸射的那一刻,众人立刻惊醒,战北野在睁开眼那刹,立即将孟扶摇扫下了青石,一翻身抓住了自己的剑,反身对着潭水就是一劈。 水柱轰然溅起,将蛇群又冲散了一半,那个诡异的“人型”已经只剩下了两条“手臂”和半个“头颅”,在惨青月色下的潭水中挤挤擦擦的游动。 黑风骑兵们冲上来,面对潭水结成阵,战北野盯着那团蛇群,冷声道,“既然已经杀了一条,剩下的就全杀了,少一条好一条!” 这些听过传说的骑兵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冷然点头,战北野又道,“这东西喜欢结成人形对人全身上下攻击,让人防不胜防,并且身体坚硬滑腻,行动快捷如风,先想办法冲散它们!” 孟扶摇一个翻滚翻下来,看着那些和黑风骑士对战的蛇,那么多蛇绞在一起,居然行动灵活,“手”抓“头”撞,迅捷如风,真的就像一个人在战斗,时不时还暗器似的飞出一条狠咬一口,再瞬间缩回,不由愕然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逼得这么近我们都不知道?” “这是双头崖蛇,据说受过大鲧族巫师的诅咒,身形凝烟化雾,在接近人体之前人难以察觉,喜欢以‘人身’作攻击,遇上它们的人一般都是死路一条,而且这种蛇一旦被杀一条,后果会很麻烦。”战北野快速答完,道,“晚上我们杀的那条蛇,可能就是它们中的一条。” “那条蛇不是单头么?”孟扶摇愕然问。 “这种蛇幼年是单头,成年后才长出双头,住在崖壁缝隙里,是我疏忽了,我以为这种蛇随着大鲧族的毁灭而消失,不想居然还存在。”战北野叹了口气,道,“错怪耗子了。” 孟扶摇一脸愧疚的对树洞看了看,道,“等下道歉去。”又从怀里摸瓶瓶罐罐,“毒死它们先。” “没用,”战北野拉住她,“这东西不怕毒,小心误伤别人。” “用雷弹?我记得你的骑兵有配备这个。” “蛇在水中用不成雷弹,一旦有蛇逃生寻隙攻击,我们的人防不胜防。”战北野突然一笑,道,“是个麻烦东西,但是有时麻烦东西很适合借用。”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将里面一些红色的粉末往自己身上倒了倒,又灭了火堆,往火堆里弹了弹。 孟扶摇好奇的问他,“这是什么?” 战北野很牛逼的答,“胡椒粉。” 孟扶摇黑线,喃喃道,“这五洲大陆有胡椒粉么?难道穿越的不是我,是你?” “什么叫穿越?”战王爷耳朵很尖,随口问。 “就是周游各国。” 战北野“哦”了一声,解释道,“上次在华州客栈喝汤,你加了胡椒粉后味道确实好很多,我便命人弄了些来,这蛇是瞎子,对气味却十分灵敏,仇人的气味它们会不死不休的追逐过去。” 孟扶摇眼睛突然亮了,“你把胡椒的味道留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气味更鲜明刺激呢?一旦追兵来……” “对,”战北野哈哈一笑,“等下我们走,东西都留下,天煞之金追过来一定会上来察看,翻动火堆沾上胡椒粉,然后……就等着双头崖蛇不死不休的报复吧!” 他掣剑,腾起,自黑风骑士头顶飞越而过,淡红光芒一闪,轰然一剑便将那已经毁坏得不成模样的人形蛇群一劈为二! 随即大喝,“退!” 蛇群居然如人体被劈裂一般左右分开倒下,那些被劈成两半的双头蛇,每一截又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在水中飞速一掠,如风行水上,箭似的又冲过来。 众人却已远远逃开,孟扶摇第一个逃——她赶到树洞前赶紧先掏出元宝大人,也顾不得是否会被人看成第三个波了,往怀里一揣,眨眼间已经奔到十几丈外。 战北野最后走,顺手夹走了那具永远诡异扭头的战士尸体,同时砸出一大把石头,向着四面八方所有方向。 那些蛇追了出来,听到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一时不知往哪去追,众人早已爬上树,从树梢间腾跃远去,一直奔到远处,才停下来,战北野亲自挖了坑,将那死于蛇吻的骑兵葬了。 纪羽等人并没有悲戚之色,战士死于战场,份所应为,他们只是默然注视着战北野,那是他们的王,勇毅、果决、视兵如子,跟随他征战沙场死去的儿郎,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亲自埋葬,受伤掉队的,他决不轻易放弃,所以黑风骑中有不成文规定,无论谁,一旦受伤落入山穷水尽境地,立即自尽,绝不拖累战北野。 孟扶摇过来,对着那士兵的埋骨之所默默一躬,她有些自责,元宝大人示警,她应该谨慎些更谨慎些,那么这个还很年轻的士兵,就未必会死。 战北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该别睡下的。” “都别争了,”孟扶摇勉强笑,“是耗子的错,谁叫它不会说人话。”低头从怀里摸出元宝大人,那丫浑身毛湿漉漉的,耷拉个脑袋似睡非睡,孟扶摇傻傻的盯着它道,“咦,耗子,你什么时候下水了?” 元宝大人哪有精神理她,它这压箱底宝贝可不是轻易能使的,使一次元气大伤,必得沉睡上几天,尤其它现在又不在穹苍,没有某些必要的东西补给,越发的蔫不拉答。 孟扶摇想起长孙无极家的绝世爱宠借给自己居然搞成这样,难得生出了点愧疚之心,咕哝道,“我决定了,看在你的份上,给你家主子的三个大耳光减为两个。”一边小心的将元宝放进自己背上的包袱里,那里有衣服垫着,睡得更舒服点,至于掉毛,当没看见吧。 一行人继续向前,密林里所有的路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士兵们轮班砍着藤蔓和荆棘,还是不能避免的被一些灌木丛拉破衣服,孟扶摇将装着元宝的包袱挪到自己胸前,她每隔一会都不由自主的摸一下耗子,生怕它搞丢了——这林中和以前走过的密林感觉都不同,那些浓密的树荫深处,似乎时刻深藏着无数双眼睛,阴森的注视着他们,在暗处盘算着他们还可以支撑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九章 烈血牺牲 “靠!”孟扶摇爆粗,“趁火打劫的混账!” 然而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她在和沼泽角力,鞭子绷得笔直随时要断,根本不敢在刹那间猛力提起战北野,而那红头黑身的蚂蚁,孟扶摇以前在太渊某处丛林见过,它们所出没的地方,一般都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动物或人的。 一想到战北野变成那样一副骨架,孟扶摇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然而此时根本急躁不得,她掌心用力稍有不稳,鞭子便断了,这附近的藤蔓又有毒,不能拿来替代,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屏息静气,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最稳妥的速度,向上拼命拔战北野。 纪羽等人此时也避开了那藤蔓冲过来,一看这情形脸色便白了。 那群蚂蚁来得极快,刹那间便盖满了一大片沼泽,有些蚂蚁已经冲到了战北野身侧,张口就咬,孟扶摇眼前顿时一黑。 战北野却出奇的冷静,他根本没有看孟扶摇,一直盯着那群蚂蚁,看见那东西终于逼近前,立即张嘴一吹。 一口真气吹出,蚂蚁们顿时翻卷着滚了开去,然而战北野的身子,也立刻向下陷了陷。 孟扶摇睁开眼,她的冷汗流过额头,淹着眼睛,火辣辣的生痛,她却不敢擦汗也不敢眨眼,双手交替着,慢慢将战北野往上拉,她在心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战北野每吐出一口真气,会下陷半根手指的距离,而自己却能在每次使力时,拉出他一根手指,这样下去,虽然慢点,还是能安全拉出他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她换算出这个结果的刹那,一片寂静中突然传出极其细微的“嚓”一声。 鞭子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这声裂声宛如死亡号角,顿时震得所有人脸色一片煞白,孟扶摇心底轰然一声,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见鬼的运气! 鞭子已经不能再使力,一旦断了就没有时间再救战北野,可要她看着战北野慢慢下沉,她死也办不到。 孟扶摇脸色苍白,牙齿咬在下唇里,盯着那点慢慢扩大的裂痕,眼珠子乌黑晶亮的发着幽光。 战北野却突然道,“扶摇。” 孟扶摇沉默。 “带他们走,纪羽知道路,出了山你就离开吧,不要去搅天煞的浑水。” 孟扶摇不理他。 战北野却突然慢慢拔出了他身侧的剑,这个动作使他又微微下沉了几分,鞭子上裂痕越发明显。 孟扶摇发急,大叱,“战北野你干什么!” 战北野只看着她,突然将手中剑轻轻放在了淤泥上。 平放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沉落,那长剑在淤泥上光华依旧,青鲨皮黄金吞口,垂深红如火丝穗,剑刃明锐如一泓秋水,剑柄上雕刻着苍龙在野图腾,寥寥几笔便将飞龙在天的睥睨姿态尽显,苍龙的眼睛是一枚硕大的红宝石,红得纯粹热烈,像是心头血。 “扶摇……”战北野声音压得很低,“看着我的剑,剑柄上雕着的是天煞皇族苍龙在野的图腾,那血晶石双眼,是无上尊贵的剑神之目,在我们天煞皇族的传说中,剑神化身为龙,降我战氏皇裔,每个天煞皇族子弟,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容任何人碰触的剑神之目,中指指腹按在那个位置,便永无人可以代替。” 他中指按在红宝石,掉转剑柄,“扶摇,你的匕首太短不利安全,这剑交给你,从此后,全天下除了我自己,还有你可以碰触天煞皇族最为神圣的剑神之目,以及……我的一切。” 孟扶摇突然甩过头去。 她不要听。 她不要接受。 这些话是什么话?遗言? 谁规定这个时辰她就必须要听临别遗言?不到最后她不听遗言!无论如何鞭子还没断,就算鞭子断了她也一定要想出办法! 孟扶摇只思考了一秒钟。 林子里的风寂寂的掠过来,掠起她黑发如缎,遮住这一刻决然的眼神。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一偏头对纪羽道,“你们全给我背过身去,走开三丈远。” 纪羽怔了怔,看了看战北野,孟扶摇断喝,“背过去!” 纪羽咬了咬牙,道,“都背过去!”当先走开。 士兵们默然跟过去,一个瘦小的士兵慢吞吞走在最后,不住回头,孟扶摇没空理会,她盯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痕,鞭断只在须臾之间。 她闭起眼,开始脱衣服。 放下包袱,解下匕首,脱下有点厚的外袍,以及身上所有有份量的东西,连靴子都除了,赤足站在泥泞里,最后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还有一瓶她贪图享受带着专门用来烘烤野物的油。 战北野吹完一口蚂蚁,回头时便愕然发现孟扶摇在脱衣,她身上很快只剩下单衣,如雪肌肤和纤腰长颈一点点显露在淡白缭绕的晨雾里,短短的上衫遮不住雪锦般的腰线,那是一束恰到好处的收拢,风从林间穿过,将那薄薄的亵裤贴在纤长的腿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诱人轮廓,而因此引发的关于丰盈、关于弹性、关于肌肤的润泽和曲线的优美的想象,比完全显露更令人热血偾张。 战北野的脸色,却立即变了。 他自泥泞中挣扎转头,刹那间眼色赤红,连那蚂蚁逼近都未曾察觉,大喝,“别!” 孟扶摇笑了笑,她这一刻心神激荡,难得还能维持着那鞭子不断,轻轻退后一步将鞭子拴在树桩上。 几只蚂蚁爬上了战北野腰侧,他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孟扶摇,不看雪肤玉肌,不看纤腰长腿,只看着她的眼睛,“求你,别!”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了破音和哭腔,那变音的厉喝回荡在深寂的林中,满林子都是那声,“别!别别别别别别……” 孟扶摇让开他几欲滴血的疯狂目光,只低低道,“为了我们的母亲……” 她抓着火折子和油,决然站起。 身子却突然一僵,随即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接过了她掌中的东西。 孟扶摇转动眼珠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刚才那个瘦小的士兵,他此时竟也脱了衣服,只穿了一条犊鼻裤,露出来的上身和腿都精瘦,看起来比她还要轻几分。 他闪着眼神不看孟扶摇,有点羞涩的笑了笑,道,“孟姑娘,这太危险,我来。” 顿了顿他又道,“劳烦您照顾好王爷和其他兄弟。” 孟扶摇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那士兵却已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他精瘦的两片肩骨刀削似的,削痛了孟扶摇的眼睛。 战北野盯着他,这一刻他的眼神比孟扶摇更疼痛,他道,“华子,你南方家中,还有老母亲。” 那士兵依旧是那羞涩的笑容,答,“所以请王爷和兄弟们代为照顾了。” 战北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然而那少年已用一脸羞涩却决然的笑容阻止了他,他走到沼泽边,深吸一口气,突然躺倒滚了过去。 当接触面积增大,体重又较轻的话,在沼泽上滚行一时不会陷下去——这是在南方丛林呆过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那脱去一切负重的少年滚了过去,滚向战北野身边,滚向那群张开铁螯欲待噬人血肉的食人蚁。 蚂蚁们久攻战北野不下,早已急不可耐,看见鲜活的肉食自投罗网,立即一窝蜂涌了过去。 那少年微笑着,飞快的将那瓶油涂在了自己上身,蚂蚁们不顾一切的爬上来,瞬间他的全身便被蚂蚁覆满,全身都是那半黑半红的巨蚁,如同穿了件黑色的蚁衣。 那少年连五官都已被蚂蚁盖满,那些蚂蚁不住的从他七窍里钻进去,等待撕咬他的内脏,此时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脸部肌肉因那噬骨惨烈的疼痛而不住扭曲,连带着那黑红色的蚂蚁在蠕动,像是一道道狰狞的斑纹狂舞。 他努力挣扎着,意图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身体,然而他低估了这种蚂蚁的可怕,刹那间怒卷掉他全部意识的疼痛,令他失去了自燃的力气。 他挣扎着,喘息着扭头看着岸上,那里,纪羽带着剩下的士兵跪在岸边。 看到他的求助眼光,纪羽脸色白如死人,一行眼泪从这男子清俊的脸上静静流下,泪光里他却依旧冷声道,“放!” 士兵们咬着牙,齐齐手一扬,点燃的火折子准确的投射到那士兵身上。 艳红火花刹那在那黑红相间的身体上绽开,耀亮这一方阴暗的沼泽,那些无声无息燃烧起来的火,霎时令那少年便成了火人,起火处的蚂蚁瞬间被烧死,大部分赶紧爬落逃生,黑云般一批批的卷出去,那少年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声音嘶哑,声声带血,狼牙棒似的满是尖刺和杀气,那些惨烈的疼痛和决心,冲裂这晨间诡异的薄雾,冲裂这层层毒物窥伏的阴沉丛林。 他燃烧着躺在沼泽中,突然用尽力气再次开始滚动,冲着那些四散逃开意图再次爬上战北野的身的蚂蚁,他用肌骨血肉燃起猛烈难熄的火焰,所经之处,巨蚁一片片的灭亡。 他围着战北野一圈圈的滚,熊熊火焰在战北野身侧燎出一道火圈,有些火星落在战北野发上眉上,哧一声便燎掉头发或是燎出一圈火泡,他连眼都不眨。 他和孟扶摇,一个在沼泽中动弹不得,一个在岸上被点了穴道,却都绝不转头的注视着这一幕,眼睁睁的、不允许自己逃避的、看着这少年滚入蚁群,用最惨烈的*方式,来保全他想保护的人。 那是他们不能逃避的责任不能摆脱的负累,只有当某一日他们用仇人的血,偿还了这样的牺牲,才能真正放下一切的面对那些死去的人们。 大片大片的蚁群被压死烧死,数量再多再凶悍的蚁群,也不能抵挡这般凶猛的攻击,它们终于开始后撤,那一道铺开的黑云,终于慢慢收束,汇聚,越来越细越来越远,直至逃回那断枯枝巢穴,如恶魔将瓶中泻出的毒沙再次收回。 蚂蚁散尽,现出那少年的身躯——那已不是人类的身体,只剩了挂着零碎血肉的骨架,焦炭色的,碎成棉絮状的血肉,随着移动一点点掉下来。 他却依旧活着,依旧在滚。 众目睽睽下,这具非人的骨架滚到断了一半不能再用的鞭子旁,伸出只剩几个指节的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鞭子,用力一扯。 鞭子断开,那少年将断开的鞭子一收,拉在一起死死打了个结,又用力拽紧。 他这几个动作,几乎和常人做的一样流畅,而他的伤重得令人无法想象,早就该死去。 在蚂蚁袭身的那一刻,在火折子在他身上燃开的那一刻,在一团火球滚在战北野身侧为他驱赶蚁群的那一刻,他都可能死去。 然而没有,这个还是少年的士兵,用一个近乎奇迹的举动,证明了关于忍耐,关于决心,关于忠诚的最高定义。 没有人能明白,是什么样的坚持和信念使他支撑着,硬生生冲破人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冲破死亡定律,完成了这最后一件关键的事。 完成了,也就放松了,那少年闭不上已经没有了眼睑的眼睛,他只是微微睁大眼,露出一点释然的神情,然后那神情慢慢淡去,如水波里的晕纹渐渐散开。 他死在鞭子上。 临死时他只剩一副骨架,零碎挂着焦炭般的血肉。 鞭子上永远留下了他的手,保持着那个打成结的姿势,定格永恒。 孟扶摇静静坐着,在山间的薄雾里泪流满面。 战北野却突然低下了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 “啊——” 林间燃起一丛火焰,一些零落的血肉和肌骨被焚化成灰。 战北野跪在火堆旁,亲手将那骨灰收殓,那少年的身体始终挂在鞭子上,没有人可以取下,也没有人忍心去取,孟扶摇的鞭子,作了他的陪葬。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在雄主崛起前的道路上,一样遍洒无名者的热血,以白骨凿穿前路的重重屏障。 将那骨灰亲自背在背上,战北野暗哑的道,“走吧。” 十一人已去其四,纪羽依旧率领着剩下的六人开路,战北野和孟扶摇沉默的跟着,却有意无意的拉开身形走出阵法,照拂着那前面七人。 他们已经实在不愿意再看见那般惨烈的牺牲。 孟扶摇的目光掠过战北野的手,他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点,很多地方都被咬破——在她准备赤身滚过沼泽,用命来救他的那刹,战北野忘记了对付蚂蚁。 靠近他身侧,孟扶摇拉起他的手,从怀里取出金疮药给他敷上,战北野下意识的缩手,道,“宗越给的金疮药何等宝贵?留着有大用,不要浪费在这等小伤口上。” 孟扶摇不理,仔细的涂好药才道,“你是我们这个队伍里武功最高的人,用在你身上不是浪费,而是给大家攒得更多生机。” “我倒觉得是我害了他们。”战北野苦笑,他的声音很低,“更糟的是,我居然还自私的在庆幸。” “嗯?”孟扶摇抬起密密长睫。 “我庆幸华子在最后一刻替代了你。”战北野沉沉的看着她,眼神如月光下金色的稻田,动荡起伏,满是对孟扶摇仍然活着的庆幸和回想前景的余悸犹存,“否则那具死在鞭子上的尸体是你——如果那样我宁可自沉。” 孟扶摇默然,半晌道,“你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章 步步危机 石笋冲来,快得像底下长了轮子,孟扶摇翻身跃起,匕首一闪便要劈裂石笋。 电光火石间突然看见那石笋内竟然隐约有个人形的东西,苍白无色,孟扶摇心中一惊,赶紧收刀,刀尖在石笋上擦过,石笋不能抵挡那般锋刃,“嚓”的裂开,滚出一个白生生的物体。 纪羽一声唿哨,所有人立即散开,刀剑在手,戒备的注视着那东西,那东西却彷如自己有生命般,始终向着孟扶摇身前滚,孟扶摇刀尖点地森然一指,雪亮的刀光在黑暗的洞窟内光芒闪耀如银河倒挂,那东西似乎畏惧这般神兵,滚到她三尺远处停下。 这一停下,众人立即看清了那东西,竟然是个裸身的童女尸体,头微向侧偏,俯身双手抱腿,浑身毛发全无,皮肉白得异常,和石笋几近同色,是以埋在石笋根部一时竟没人发觉。 “曲肢葬人牲?”孟扶摇喃喃低语,前世她参与过广富林文化墓葬遗址考古发掘工作,曾经发现过曲肢葬,然而这具童尸的形状又有异常,既不属于仰身曲肢也不属于侧身曲肢,这一霎她才想起,现在是在异世大陆,朝代更替和人文文化和前世存在区别,前世考古学的年代测定、金石学、文化层器物层分型,甚至各朝墓葬规制禁忌风俗如今都已不适用,她能用上的,只是一些在考古过程中形成的直觉和基本推断。 比如这个人牲,孤零零一个化在这石笋里,就不合常规,而这石笋应该也不是石笋,孟扶摇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东西竟然是一层薄薄的玉,大概原先是一块巨大的玉石,中间挖空,放进了这具童尸。 这一看,竟然看见童尸的手指微微翘起,指向一个方向,孟扶摇用刀将她扶正,果然指的是石笋向下的地方,那里因为石笋的断裂,已经出现了一个空洞。 有风从洞底穿出,回旋呼啸在空旷的溶洞中,众人注视着那白如玉石静静依在孟扶摇脚下的女童尸体,看着她皮肉在钟乳石映照下闪耀着惨青的光,心底都有些发瘆。 纪羽扶起那刚才推倒石笋的士兵,他刚才只是瞬间惊吓定住了,此时一脸羞赧的低着头,众人却都宽容的朝他笑笑——就算身经百战,在这步步危机的溶洞里,脚下就是史称最为诡异的大鲧族的千年墓葬,突然看见这东西,惊住是正常的。 然而那士兵抬眼看了那童尸一眼,突然再次惶然大叫。 “她刚才是仰着头的!不是这样!” 这一声惊得孟扶摇浑身一炸,纪羽已经皱起眉,“你是不是惊吓过度看错了?” “不!”那士兵疾声道,“我刚才看得真切,她抬着头,还对我看了一眼,她的眼白是青色的,所以我才、我才……” “烧了她。”突然说话的是战北野,他大步过来,手中长剑对那童尸一指,剑锋红芒闪烁,那童尸竟然若有感应般又试图滚开,却被孟扶摇刀锋挡住。 “这应该就是大鲧族的‘镇门贞女’,选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童,从生下开始就不见父母生人,日日只喂掺杂了秘方的羊乳酥酪,养得肤质晶莹,再在五岁时以极残忍的方法放血杀死,用来永镇墓穴入口,这东西怨气极重,不能留。” “不,”孟扶摇想了想,摇头,“这东西如果烧就能解决,大鲧族也不会用她来镇墓了。放在这里,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她四面看了看,目光落到纪羽腰间荷包上镶着的一颗玳瑁上,不由一喜,道,“这个好,来来,奉献出来先。” 纪羽面有难色,犹疑了一下才取下来,孟扶摇哈哈一笑,道,“小情人送的?没事,下次我帮你解释。” 纪羽脸色微红,别过头去,孟扶摇见这个性坚毅的青年也有这般神态,不由笑得更加挤眉弄眼,众人皆会心一笑,阴森森溶洞里气氛顿时略略舒缓些。 孟扶摇将那玳瑁一劈两半,一般捏成粉末洒在那童尸身上,玳瑁粉洒下,童尸突然一缩,霍然抬头! 她青色眸瞳在黑暗中闪着妖异的光,目光毫无焦距,却又似看着所有人,所有人接触到这样充满死气的目光,都不禁从小腹升起一股凉意,她的腹部,一块透明的肚皮上隐约透出土黄色的光,光芒越来越盛,像是一簇色泽妖异的火。 四周温度突然灼热起来,像是有人在四周用大鼎煮起了热汤,没有蒸汽,却令人感觉到那般噬骨的温度。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孟扶摇站立不动,战北野立在她身边,挡在她身前,孟扶摇却将他一推,道,“你阳气太重,这东西怕你,反而会生出事端,放心,没事。” 她上前一步,注视着那双青色的瞳孔,低低道,“去吧。” 玳瑁粉落下,那双青色的瞳孔渐渐转白,肚子也一鼓一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冲撞而不得出,震得那尸体不断砰砰作响,土黄色的光不断闪烁,良久渐渐消逝。 孟扶摇一直紧张的盯着,见光芒消去才吁出一口长气,将半边玳瑁还给纪羽,道,“玳瑁是辟邪圣物,盗墓贼最喜欢用的东西之一,好生收着。” 走到洞口边,孟扶摇道,“可以下去了。” 纪羽抢过来,将玳瑁攥在掌心,当先要滑下,孟扶摇抢过来,探头进去仔细看了看,道,“别滑!双手双脚撑着洞壁慢慢下去,千万不要图省事滑下去!” 纪羽二话不说,按孟扶摇的要求慢慢爬下去,其余人跟着,战北野这回拒绝任何人在他后面,坚持殿后。 孟扶摇走在中间,一边走一边侧头摸洞周的土,突然沉声道,“快!熄灭火折子!” 她语气紧张,听得众人都是一颤,手拿着火折子的一个士兵立即一口吹熄火苗,熄灭才问孟扶摇,“为什么?” 孟扶摇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星辰,却没有回答,只道,“先下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下面应该有某样东西。” 这个下行洞不算很长,爬不了一会下方出现光亮,洞口渐渐左移,越发开阔,已经不能双手双脚撑起,众人攀着洞壁,踩着凸出的舌头一步步下移,又行了十几米左右,最下面的纪羽突然“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众人都闭上了眼睛。 华光璀璨。 深红碧蓝翠绿玉黄莹紫五色华光自洞的下方直冲而出,远看去像一片七彩云霞,自黑暗的地底深处冉冉升起,堂皇、富丽、通透、晶莹、璀璨迷离,炫目惊人。 举世难逢的巨大水晶宝石矿脉,其价值几乎无法估量。 然而众人震惊的并不仅仅是这个。 这些水晶,全是庞大高耸的柱状水晶,顶端锋锐如剑,倾斜交错,纵横如林,姿态森然的矗立,可以想见,如果众人刚才按照下行洞的习惯一气滑下去,那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直直落入水晶剑林,穿在这些美丽的巨大晶体上,成为大鲧族千年墓葬永恒的祭品。 这一片水晶丛林,看似美丽万千,实则却是千年屹立在这里,等待攫杀生命的必死杀着。 事实上,在水晶丛林的西北角,确实也有几具白骨,姿态挣扎痛苦的穿在水晶之尖,大概是很多年前的盗墓贼,打了盗洞下来,却倒霉的穿成了人干,众人看着那几具尸体,就像看见了自己,都激灵灵打个寒战。 战北野在孟扶摇身后低声道,“你怎么知道下面有这个?” 怎么知道?孟扶摇笑了笑,所有成规模的墓葬都有防盗措施,流沙积石、三合土、灌汞燃火、假棺疑葬,塞石顶门……而在以山为陵的墓中,却有利用自然条件来杀人防盗的,孟扶摇曾经在发掘一个山陵战国古墓时,看见过利用山石布阵的,一时想起,多了个心眼而已。 这是她的职业直觉,无法解释,身后战北野也不再问,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此时已经到了洞口,纪羽当下下去,洞中十分光明,洞壁上满是大片云母和玛瑙,与水晶交相辉映,在地面上拉开纵横的黑色投影,水晶丛林之前,则是一具巨大的怪鸟像。 状如白鹤,羽毛却是赤红的,生着怪异的花纹,只有一只脚,白色长嘴。 孟扶摇仰望着那怪鸟像,喃喃道,“《山海经》章莪山篇: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自喙,现则其邑有火……这是司火之神毕方。” 战北野却突然上前,嗅了嗅那神像周围的气味,脸色便变了。 “火油……” “是的,这神像中空,里面全是易燃的火油。”孟扶摇静静道,“如果我没估计错,从神像之下还有引线一路埋着,直通洞口,而洞口的土,是硝土。” “所以你叫我们灭了火折子?”战北野眼色都变了,“不仅如此,连那童尸也不能烧,一旦烧,我们脚下就会爆炸是不是?” 孟扶摇笑而不答,心底却对大鲧族生出寒意,这个墓葬的设计师就是个变态,仅仅门口那个童尸,最起码就下了三重杀手,他算准这不祥的东西一定会被进墓者毁灭,毁灭的方式不外乎是火烧刀砍,于是便埋了火线直连这地下神像,一旦上面洞口附近有了明火,就有可能导致下方爆炸,如果进墓者选择乱刀分尸那童尸,那童尸肚子里另有妖虫,迫体而出无一幸免,就算有人连过两关,一般人此时也会放松警惕,下行洞顺脚就滑下去,那么还有一关必杀的水晶剑阵等着。 此时战北野也想通了其中可怕,突然道,“扶摇,你救了我们三次。” 孟扶摇笑笑,摇摇头,“你救我我救你,何必算这么清楚。”她大步过去,绕过神像,从水晶阵中穿行而过,最后在一扇石门前停住,道,“这后面就是墓道了。” 石门上用不知道是朱砂还是鲜血写着些怪异的字体,孟扶摇头也不抬,喃喃念,“诸敢发我丘者令绝毋户后。” 战北野正仔细辨认着难懂的大鲧族密文,听见这一句愕然问,“你懂大鲧文?” 孟扶摇笑嘻嘻答,“全天下的墓主,都只会这一句诅咒。” 战北野看着她,一笑,“我真喜欢你的傻大胆。” 孟扶摇当没听见,扒在门上看了看那巨大的门轴,道,“也不知道是向里开还是向外开,试试吧。” 试出来的结果是向里开,却推不开,孟扶摇用匕首伸进门缝,上下挑了挑道,“有门额和地楸.两边还有立颊,似乎还有锁扣,鸳鸯扣,挺复杂的顶门器。” 手一伸,道,“胖子!撬棍!” 身后一片沉默,孟扶摇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有些茫然,缓缓转头,水晶光芒里人人面色古怪的瞅着她。 扯了扯嘴角,孟扶摇讪讪道,“口误,口误……” 两个黑风骑兵递过两柄刚锥,问,“这个行不?” “将就。”孟扶摇接过,上上下下开始搬弄,身后那群人的眼光齐齐灼在她背上,着实有些尴尬,孟扶摇估计此刻战北野正用“原来你是个盗墓贼”的眼光打量着她,哎,太糗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鸟。 不过说实在的,孟扶摇现在的技术展示确实属于盗墓范畴而不是考古,向来国家考古发掘时,在某些疑难设施面前,为了不破坏遗址,保持高度完整性,会在后期请一些“民间人士”来帮助发掘,孟扶摇这一手,就是跟一个老“发丘道人”学的。 半晌,“咔嚓”一声,死人家的门终于被孟扶摇捣鼓开了。 一股带着千年陈腐气息的气味自深邃幽暗的墓道里冲出来,直直撞向门口众人,孟扶摇早早拉着战北野让了开去。 一眼过去,墓道长约五十米,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封墙石门,和前世里汉唐两代以重重巨石封堵墓道全然不同,孟扶摇微微放下了心,如果墓道里巨石太多,凭现在的火药技术和分量,根本炸不开巨石。 一行人小心翼翼进入墓道,此时孟扶摇才吩咐燃起火折子,仰头看去,墓道上方绘着壁画,色彩鲜艳,大多是一些祭祀战争图形,偶有神像也是形貌怪异,孟扶摇眼光在壁画的一个角落掠过,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然而光影一掠便即过去,举着火折子的黑风骑兵已经经过了那片壁画,此时火源宝贵,孟扶摇也没有时间停下来研究。 她一边前行,一边砸出先前拣起的几块水晶,不断试探前路是否有机关,那骑兵在前面走着,不住回答纪羽的低声问话,突然僵了僵身子,似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撞上了墓道的墙壁。 轰隆一声,墙壁破裂,大片金黄的流沙如泉水泻出,流沙落在地面,灌入一道很难察觉的缝隙,缝隙刹那填满,随即又是轰隆一声。 骑兵身子一矮,整个人突然直落下去。 “呼!” 走在最后的战北野衣袂带风声起,突然到了最前面,黑影一掠便已拎起那骑兵,此时他身下轧轧声响,地面突然翻转,露出一个直径四五米的陷坑,陷坑中利刃闪烁,似待噬人。 战北野拎着一个人,半空里生生一个翻身,一脚蹬上墓道顶端,借着那蹬力一掠两丈,已经过了那陷坑。 身形刚刚落地,又是轰隆一声,他刚才脚踏过的墓道之顶,突然裂开,大量的封土杂着尖利的碎石落下,暴雨般倾泻,瞬间便将那个陷坑填满,犹自不断下落,隐约听得坑满后,不知哪里传来“咔哒”一声。 孟扶摇早已振臂大呼,“过去!赶紧过去!墓道要封了!”她身侧墓道墙壁破裂,流出大量黄沙,瞬间在脚下堆了一层,不出多时,这里将被黄沙填满。 纪羽早已一脚一个将黑风骑兵踢过去,“快!”又大喝,“孟姑娘赶紧过去!” “你先!”孟扶摇一脚踢走一个骑兵,又对对面欲待冲过沙石烟幕来接她的战北野大叫,“你不许过来,不然他们一起要回头送死!” 战北野冲出一半的身形僵住,刹那间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山石落得飞快,眼看就要过不了人,半人高的缝隙还在不住合拢,合拢的缝隙里露出战北野焦灼的脸,他突然咬咬牙,一转身劈风般将过来的几个黑风骑兵齐齐点倒,随即抬腿直奔。 此时纪羽和孟扶摇身前还剩下两个不肯走的黑风骑兵,而黄沙已经要埋到膝盖,两人对望一眼,各自跃起,将人抓起一踢,孟扶摇踢的那个骑兵堪堪穿过那个只剩几十公分宽的缝隙,撞上飞驰而来的战北野,战北野不得不伸手接下,退后一步,纪羽踢的那个却突然游鱼般一滑,轻功竟然十分了得,一滑滑到孟扶摇身后,二话不说便是大力一推。 缝隙只剩一人平平躺过那么宽,再不过,就谁也过不了了。 孟扶摇正盯着要冲回来的战北野心急如焚,没提防这骑兵还有这一手,被大力推得直飞向缝隙,百忙中只来得及死死拉住了纪羽。 石块不断落下,沙土迅速灌满缝隙,更糟的是,顶端的一块条石突然松动,足有半吨重的巨石轰然压下! 巨石压落的方位,正对着即将穿过缝隙的孟扶摇,此时她人在半空无法变幻身形,眼看便将被巨石压成肉饼。 战北野突然扑了过去,他手中长剑连鞘一竖,连肩一顶往上一迎,生生顶住了下落的巨石。 “噗” 一口鲜血喷在巨石上。 巨石之重,何止千斤?再加上霍然下坠的巨大重力,那样以人力硬扛,就算是天生神力的战北野,也不得不溅血当场。 碎石落沙声响里响起细微的咯吱声,那是巨石压得战北野长剑微微弯曲的声音,或者还有战北野骨骼被重力压迫发出的挤压声,战北野却一步不让死死扛着,血迹未去的嘴角,刹那再次浸出血丝。 那个最后过来的黑风骑扑上来,用兵器顶,用肩扛,也死死顶在巨石之下。 “呼”一声,孟扶摇终于从只剩一人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双莲之会 时间在一视同仁的向前行走,不因国域区分而有所不同,这是天煞千秋七年暮春,这也是无极政宁十六年的暮春。 这一年暮春,有人在天煞长瀚山脉中和诸般毒物粽子搏斗,一次次死里逃生;有人在微笑品茶,泛舟湖上,共佳人丽婢,赏湖光山色。 翠湖轻舟之上,重重丝幕中,眉目秀丽的娇童秀女各执管竹丝弦怡然弹奏,悠悠清音,同白玉茶盏里袅袅淡香、湖间氤氲的雾气交融在一起。 水光粼粼,映得人眉目荡漾,一方浅紫镶暗银龙纹衣袖拂过花梨小几桌面,轻轻执了壶斟茶,执壶的手指纤长。 “这霜叶茶,是我无极霜山特产,茶树生于峭壁之上,经霜犹绿,入水不沉,再以珉山玉湖之水三煎三沸,取其清、幽、醇、净……公主请尝。” 白玉茶盏碧水幽沉,映照出主人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轻衣缓带闲坐舟中的主人,轻轻将茶盏推过去,一边等候的侍童跪接了,走下几步,在座下主客半尺距离处恰到好处的停住,高举过头。 完全的尊崇备至,皇家礼仪。 左侧客位,同样保养精致、纤长如玉的手指,拈起茶盏,以袖掩口浅浅一啜,随即轻轻放下,笑道,“果然是好,轻浮美妙,余韵不绝,深得茶家精髓,若非本宫是修行之人,只怕也要贪恋这般口舌之妙了。” 她撩起眼波,含笑一顾上座,眼底微微流露出一丝失望,只是那波光转瞬即逝,快得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佛莲公主,一朵莲花般稳稳端坐,姿态娴雅。 “公主远道而来,一路可顺当?”主人自然是长孙无极,正微笑相询,神情殷殷,“本宫失礼,竟然未曾令礼部接得公主。” “本宫游走大陆参拜名山古刹,来无极不过是顺路,”佛莲微笑,“不敢劳动贵国有司,太子费心了。” “话虽如此,公主护卫不多,安全堪虞。”长孙无极低头仔细的亲自用沸水洗壶,手指在温热的杯身上轻柔的转动,淡淡道,“我无极虽然治下民风尚可,但也难免有些强虏盗贼之辈出没于道,难得公主只这几位本国护卫,便能迢迢远路安然行来,实在令人庆幸之余,不免忧心。” “信女子自有神灵护佑,百邪不侵。”佛莲公主合十,轻宣佛号。 她身后,小侍女明若眨眨眼,眼底掠过一丝疑问之色,她有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不提一路护送的铁成,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不按承诺的那样,为那个派出护卫送她的年轻人请功,不过她聪明的抿了抿唇不语,无论如何,公主总是对的。 长孙无极望着佛莲公主,笑意不改,突然轻轻道,“公主此来,是来归还璇玑图的吗?” 佛莲公主身子颤了颤。 空气突然静默下来,笙箫声虽然依旧继续,听在有心事的人心中,却有些遥远了。 “太子说笑了。”半晌佛莲垂下眼睫,“璇玑图怎会由本宫保管处置?您应该去问本宫父皇才是。” 长孙无极笑而不答,身子微微一仰,出神的看着水光潋滟的湖水,手指轻轻叩在花梨桌面,声响清脆,夺、夺、夺。 那声音每次响起,佛莲公主脸色便白了几分,她轻轻咬唇,不无幽怨的看着长孙无极,长孙无极居然不避目光,抬起眼笑吟吟的看着她,直看到她再次垂下眼去。 “公主既然光降我无极,诚然本国之幸,前日邂逅神僧空山大师,他还和我提起公主,有心一见,共研佛理,”长孙无极想了想,道,“苍山行馆离空山大师的华严寺很近,让礼部给您安排在苍山行馆,如何?” “听凭太子安排。”佛莲欠了欠身,笑意平静,眼神里却微微失落。 “公主不是应该安排住宫中么?”小侍女明若突然插话,“她很想念皇后呢。” “明若,不得多话!这是你说话的地方?”佛莲微侧首呵斥明若,又向长孙无极致歉,“小婢被本宫宠坏了,不识礼数,太子恕罪。” “无妨。”长孙无极依旧微笑,却连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只是……”佛莲公主眼波流转,嫣然道,“多年未见,本宫确实很思念皇后娘娘,还望太子有暇,给本宫安排觐见一次。” “这是自然。”长孙无极淡淡道,“皇后近年来对佛理也甚有心得,如今公主光降,她一定欢喜,只是她近期在闭关,吩咐过本宫不见任何人,母后训示,本宫不敢违背,不过修行者讲究机缘,想公主和皇后如今都是佛门信女,此番虔诚感天恪地,定有机缘相见的。” “那便好。”佛莲不再多说,浅笑盈盈举起茶盏,“太子贤孝之名,五洲大陆尽皆景仰,净梵谨以茶代酒,敬太子。” “不敢当公主盛誉。”长孙无极轻举茶盏,遥遥相对。 一对皇室尊贵人儿言辞优雅礼仪完美,互视一笑。 湖上御舟之内,揖让恭谦的对话还在继续,城郊,铁成带着一队护卫匆匆回赶,扬起的烟尘里他回望城廓,一口唾沫呸在尘埃。 “不要咱们送进城,正好!” 他扬鞭,心里十分高兴佛莲拒绝他送入城的提议,这样他就可以早点赶去见孟扶摇。 至于孟扶摇关照他一定要把人送到长孙无极面前,他倒是有心遵守,但是人家公主十分客气却又万分坚决的拒绝他送她入无极皇宫,铁成也不好硬跟着,何况他早就腻了这见鬼的莲花公主,整天端着个架子,笑得像庙里的泥胎木雕。 让她去和长孙无极那个笑起来也让人摸不着够不到的家伙去面对面阴笑吧! “驾!” 铁成痛快的,解脱的,奔往天煞。 “你的黑风骑现在在哪里?”孟扶摇蹲在气势雄浑的磐都城门不远处,大斗笠覆盖下鬼鬼祟祟的对战北野咬耳朵,“我记得你说为了保存实力,黑风骑主力已经先期赶回磐都,你用什么办法联系他们?” “他们应该都在城中。”战北野指了指城门口一处不显眼的记号给孟扶摇看,“化整为零,伺机救人。” 他神情间微微放松,眼底闪耀着欣喜的光,这是数日间他第一次露出的喜色,孟扶摇看着他,知道他看似若无其事,内心里却一直对黑风骑兵的牺牲深痛于心,同时还在担忧着母妃和其余骑兵的安全,如今骑兵主力仍在,他母妃安全无虞,战北野一直高高拎着的心,终于略放松了一些。 他们现在都戴着当初宗越做的面具,运粮官唐俭和他的副官的脸,在这天煞国内更是无人认识,纪羽和那两个幸存的骑兵,被战北野勒令留在城外养伤并接应,本来要孟扶摇也留下的,孟扶摇哪里肯理他,毫不客气跟了来。 城门口人流不息,士兵守卫森严,最前方,着金甲的天煞之金的卫士,沉着脸抓着画像一个个比对,不用看就是在查战北野,战南成一日未看见战北野尸体,一日便不能放心。 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看见冷笑的神情,孟扶摇和战北野大摇大摆的过去,守门士兵对着图打量了一番,挥手放行。 两人刚走几步,一柄金杆长枪突然伸过来,横在前方。 枪尖灼亮,在高挂的日头下闪着澄澄金光。 战北野停住,视线慢慢从金枪枪头滑上执枪人的脸,那是一个天煞之金的卫士,眉目冷肃高傲,将那枪慢慢挑向孟扶摇下巴,道,“抬起头来。” 战北野眉一轩,眼底闪过一抹怒火。 孟扶摇却立即悄悄捏紧了他的手,同时乖乖抬头,猥琐的对卫士笑,“官爷,什么吩咐?” 那卫士不做声,眼珠子莫测高深的盯着她,半晌道,“这将热的天气,你穿这么高的领子做什么?” 孟扶摇心跳一跳,谄笑道,“官爷,小人有点隐疾,那个……长了些不好看的疙瘩,大夫说不能见风,另外也少见人,恐传染给人,不信您看看……”边絮絮叨叨的说边去解领扣。 ……哎,前几天元宝大人在脖子侧啃了一口,那疤痕还在吧? “停!”金甲卫士嫌恶的一抬枪尖,指住孟扶摇的手,“得这种传染人的病儿,也敢出来贻害世人?滚回你老家去!” “老家就在城内,大盘胡同第三间,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柳树的那个。”孟扶摇怯怯的抬手指那个方向,赔笑,“官爷?” “滚吧!”那卫士眼尾也不扫她一眼,手指一转,长枪灵活的在指间扫了个枪花,啪的一下打在孟扶摇屁股上,“滚!” 孟扶摇立即很夸张的捂着屁股跌出去,“哎哟!” 她一栽几丈远,栽进城门,滚在泥泞里不住揉着屁股,坐在地上挤眉弄眼的唤战北野,“大哥,来扶兄弟则个,哎哟,屁股摔成两半了!” 城门内外守军们都哄笑起来,那马上卫士金枪指着孟扶摇,大笑,“就你那瘦身板,跌断了正好做洗衣板儿!” 哄笑声里,战北野直立不动,他全身上下,只深黑的飞扬的眉微微挑了挑,那一截铁黑乌木似的目光,缓缓抬起,沉沉扫向那卫士。 那卫士正看着孟扶摇大笑,忽然觉得背心一冷,有如突生芒刺,刹那间竟然起了一种穿心凉的感受,笑声立止,霍然回首。 孟扶摇突然一瘸一拐的扑过去,扑上战北野身前,一把揪住他衣襟,大叫,“哥啊,你咋又犯失心疯了?桩子似杵在这里干嘛,乡亲们还等着过城门哪!” 她左摇右晃,搬着战北野的头拼命看他眼睛,状似在关心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眼瞳迷乱在犯“失心疯”,实则在用眼神恶狠狠警告战北野——你丫敢在现在发作,老娘就跟你没完! 她的脑袋挡住了战北野的目光,那卫士原本满面狐疑,听她这一番惊叫,眼中倒露出了释然之色,刚才他被后背上那种目光刺得险些跳起,那目光似剑似戟,森冷狂猛,杀气隐隐,令他这百战老手也不禁在刹那间便流了一身冷汗,原来,不过是个疯子。 疯子的眼神嘛……倒也确实是这样不正常的。 轻蔑的瞥一眼战北野,那卫士金枪一挥,“谁家疯婆娘生出的疯儿子,牵出来丢人现眼?还不滚!” 战北野身子颤了颤。 孟扶摇眼神冷了冷。 然而随即两人都恢复了正常,孟扶摇牵着战北野的手,乖乖的过去,一边道谢一边点头哈腰,“是是……” 她腰俯得很低,一脸谄媚相,突然“啊”了一声,上前一步,在灰土地里拣起一件东西,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偏头喃喃道,“……什么东西?” 那卫士漫不经心从马上瞥过一眼,顿时怔住了。 那是一颗指头大的珠子,虽然蒙了灰,但依旧看得出通身碧光盈盈,隐约有白线光芒流转,如一只狡黠眨动的灵动猫眼。 那是品相极好的猫儿眼宝石,一颗价值千金。 孟扶摇傻兮兮的抓着那珠子看着,喃喃道,“这石头长得好怪,”伸手将宝石举起,举到卫士马前,“官爷,您掉的?” 她高举着手,洁白的掌心摊开碧绿莹润的猫眼宝石,在日光照耀下光华流转,看得那卫士,呼吸紧了紧。 他犹豫了一霎,随即慢慢伸手,接过那猫眼宝石,淡淡道,“嗯,难为你看见,谢了。” 孟扶摇眉开眼笑,就差没摇尾巴,“该当的,该当的。” “走吧。”那卫士紧紧攥着掌心宝石,挥了挥手。 他原本还想搜一下这两人的身,如今却被这掌心宝石灼得连心都在发烫,那透过日光一闪一闪的翠绿幽光,晃得他眼神迷乱——这一颗宝石,足可抵他三年俸禄啊…… 孟扶摇一瘸一拐的,被战北野扶着走过了城门。 几乎在刚刚穿过城门洞的那刹,阴影里两人的神色都变了。 孟扶摇在笑,阴险的,狡猾的,带着杀机和算计的。 战北野则默然不语,纯黑的眸瞳只看着孟扶摇,半晌道,“对不住……我总是让你受委屈。”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在这等人手下受点折辱不算受委屈,生死大事面前不受委屈就成。” 她眨眨眼,得意的笑,“何况我给他的教训可重多了。” “那珠子上是哪种药?”战北野问。 “宗越给我的毒药有三种,一致死,一致残,一致蠢。”孟扶摇挑挑眉,“我本来不想和他计较的,可是这人心里已经存了疑,为了你的安全,不能轻忽,其实我已给了他机会,我在他马下先弹出点药物,如果他人品好一点,不贪那珠子,那他顶多致蠢,然而他自寻死路,接了那猫眼石……嘿嘿。” 战北野深深看着她,“扶摇,其实你还是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深宫之夜 极淡极淡的血腥气味,丝丝缕缕飘过来,不是战北野孟扶摇这种尸山血海里闯过的人,根本不可能闻得见。 孟扶摇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想看看元宝反应,摸了个空才想起那个元宝版危险警报器没跟出来,丫酒喝多了不停打嗝,又不能自己逼出酒气,带着它已经不是警报器,是指示器了。 战北野却毫不犹豫,拉着孟扶摇便退。 底下却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灰衣汉子,正是今天在酒楼里打暗号的那位,抱着流血的手指走出来,喃喃骂,“敲什么不好敲,偏敲坐在火上的热水罐,这不,罐子裂了割了我的手!” 他竖起手指,对空中晃了晃,月色下手指上还在流血,孟扶摇掀开瓦片一看,底下炉子上,确实有碎了的陶片,火已经被浇熄,地上一大滩的水。 战北野释然,和孟扶摇双双落下,那人立即无声一让,示意两人进屋,屋内还有一人,隐在暗淡的光影里,看见战北野进来便要施礼,战北野手一拦,沉声问,“娘娘如何?” “宫里的消息,娘娘安好,放心,王爷您一日不出现,皇上一日不会动她。” “我要去接她,”战北野直截了当,“你看有难度么?” “有,”那人答得毫不犹豫,“三百名护卫还在其次,皇上和恒王在西华宫内外布下重重陷阱,就等您自投罗网。”他简单的画了西华宫的布局,道,“这个塔楼,我怀疑有火炮,对面重莲宫宫墙比西华宫高,正好可以居高临下架火枪,另外,娘娘被禁止往前院去,说明前院里还有埋伏。” “三百名侍卫看守得密不透风,就是换班也没有丝毫空子可乘,甚至在换班间歇,人数会更多——因为他们提前一刻钟换班,再延后一刻钟离开,秩序井然,无人敢懈怠,恒王说了,走失娘娘,全队不问缘由全部砍头。” “我们试图掘地道,但是西华宫的位置在后宫中心,左边是正仪大殿,右边是凤翥宫,帝后虎视眈眈,也是全宫侍卫最密集的地方,如果要挖地道,实在太长太危险,而且挖到内城时,被石板堵路,没办法继续。” 那人手指口述,仔仔细细将西华宫上下内外可能有的机关陷阱诸般布局说给战北野听,又说了他们试图搭救采用的种种方式,孟扶摇托腮听着,越听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存心是要让战北野去送死的。 战北野一直仔细听着,油灯昏黄,屋内影影绰绰,看不清他表情,只有眸子依旧亮黑,扫过去时沉重若铁,那两人却一直神态平静,侃侃而谈,相貌虽然平凡,气质却甚宁定。 听完后,战北野“嗯”了一声,半晌没有言语,听了那两人“王爷慎重”的劝告,点了点头道,“是,不宜打草惊蛇,从长计议再说,如今听得母妃安好,我也算放下了心。” 他笑了笑,道,“你们做得很好,务必继续小心。” 那两人躬身应了,战北野和孟扶摇出了门,一出院子,战北野的步子便加快,孟扶摇看他的方向,竟然不是回客栈,连忙提醒,“哎,路痴,方向错了。” “没错,”战北野咧嘴一笑,白牙亮得发光,“我热,我要散步。” “散你个球啊,”孟扶摇翻白眼,“这还没到夏天,你热?全城都在等你入网,你散步?” 战北野答得很妙,“怎么?不行?” “行,行,”孟扶摇气结,仔细看了看周围建筑,突然狐疑道,“你不会是要去皇宫吧?” 战北野笑意散去,默然不语。 孟扶摇“呃”了一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刚才——在说谎?” 战北野扬眉,转身就走,孟扶摇扑上去拉住他,“你疯了,你没听见刚才他们说的吗?铜墙铁壁等你去撞得头破血流,就算你把黑风骑三千人全带着也没用,何况你还没来得及将旧部聚齐,为什么要这么急?为什么不能等人齐了,计划周全了再一举出动?” 战北野不说话,拂开她的手只管埋头向前走。 “你给我站住!”孟扶摇大怒,追上去,“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我不去,母妃才会死。”战北野转身,语气平静,“最起码,今夜我一定要让她看见我。” 孟扶摇张大嘴看着他,她这才发觉战北野语气平常,眼神里却翻涌着重重苦痛与担忧,那种沉重的焦灼如黑色的风般迎面扑过来,看得她心都抽了一抽。 “母妃虽然疯了,但是天生和我之间,极有默契,”战北野轻轻道,“大抵是因为疯,她心思极为敏感,能感应到四周的危险,感应到她和我都处于危机之中,这些日子我出生入死,她知道;我忧心如焚,她一定也一样,但是我能抗过去,她能不能?” “她本就孱弱,再这般日夜恐慌担忧,如何能坚持到我慢慢计划从容救她?”战北野眼底泛起一点晶莹的光亮,“白天我让花公公带去了信物,今夜她一定在等我,无论如何我要让她见我一面,哪怕不能救出她,这一面也会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理由!” 孟扶摇盯着战北野的眼神,这一霎终于完全明白了他明知长瀚密林鲧族墓葬的可怕,依然坚持走那条路的决心,三日夜穿越山腹,几经生死磨难,眼看着属下逐次牺牲,自己也险些丧命其中,都只是为了早一刻到达母亲身边! 突然又想起逃出大墓后,小罗失踪战北野等待的那半天,如今她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焦灼如焚的心态里坚持等他的部下,等着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绝无生还机会的小罗。 从长瀚绕路快马疾行需要十天到达磐都,战北野千辛万苦,搏命换来七天的节省时间,却又浪费了十分宝贵的半天,去等一个明知没有希望生还的人,那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煎熬着那对为彼此担忧的连心母子,煎熬着战北野对母亲的担忧。 不抛弃,不放弃。 这个既孝且义,对谁都不肯失却希望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伸出手,紧紧拉住了战北野的衣襟。 她道,“一起。” 战北野立刻要拒绝,孟扶摇飞快道,“你若拒绝,我便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战北野目光灼灼的看她,半晌道,“我宁可你永远消失,只要你安全。” 孟扶摇气结,挠墙,挠了半天发狠道,“刚才那图我也看了,我自己去。” 哈哈一笑,战北野把她从墙边拎开,道,“知道你会说这个,走吧。” 磐都最近警备森严,入夜了便不许人随意走动,各家青楼赌肆生意被扰了不少,早早的便关了门,街上冷清得不见人影,但是就连一只猫窜过,都会立即有人探头查看。 看出来,战南成和战北恒费了极大心力,一定要捉住这个坚决不肯死的,让他们睡觉都不能安枕的兄弟。 好在以这两人的轻功,在那些守兵眼里,也不过是两条恍恍惚惚掠过的黑影,不多时,两人已经潜到皇宫北门附近。 伏在宫门广场外天街通行令司屋顶上,等待广场塔楼上缓慢旋转的弩箭转方向,孟扶摇悄悄问战北野,“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 “外公以前的幕僚,他去世后,他历经两朝所经营的所有朝中力量和旧属都给了我。”战北野答,“不算小的力量。” “外人看你就是个光杆王爷,带着再强悍也掀不起大风浪的三千护卫。”孟扶摇拍拍身下瓦,咧嘴笑,“比如下面这个官厅,貌似就是光杆王爷的办公场所。” “是啊,那段时间我学会了签印。”战北野煞有介事的答,“我签的印端正好看,姿态庄严,人称‘磐都第一签证王爷’”。 孟扶摇笑,笑出点眼泪,她转了头悄悄擦去,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哎,啥时给我签个证,扶风啊穹苍啊轩辕啊璇玑啊什么的。” “穹苍那国很少有通行令,他们和我们没什么邦交,他们不邀请,谁也不敢去。”战北野答,“何况我早就得了提醒,要求不能给你通行令。” “谁提醒的?”孟扶摇霍然扭头目光灼灼,“哪只混蛋?” “长孙无极那个混蛋。”战北野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他说从咱们的心意出发,就算不好阻止孟将军的远大理想什么的,但是推波助澜这事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孟扶摇黑线,长孙无极那个杀千刀的!坏她大事,她还想趁战王爷比较老实,帮他几个忙,到时候从他手里骗几个通行令呢,这下全泡汤了。 越想越恨,却又无处发泄,某个混蛋远在无极,大抵是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靠,自己耍流氓还要坏她的事,孟扶摇再次头顶冒烟,眼神青幽幽的开始挠瓦,把瓦当成了长孙无极的皮,挠得凶狠且欢快,战北野看得好笑,拉过她爪子,拍了拍道,“可以走了。” 两人腾身而起,黑烟般穿越广场,在那两队守兵相向交错而过的那刹掠过他们身侧,高达十五米的城墙在他们眼底也就是小菜一碟,掠上去后战北野顺手一挥,拔出巨大车弩上的铁箭,往刚要失声惊呼的守兵喉上一插,顺手还把那弓弩给毁了。 孟扶摇游鱼般的游进塔楼后值守的小屋,把剩下那个解决,两人换了衣服,战北野嫌小,孟扶摇嫌大,对望一眼,都哈哈一笑。 皇宫共分八门,北门又称长信门,天煞中央官署集中拱卫在这一带,这是文武百官日常请见出入的门,在八门中守卫力量中等,战北野并没有选择日常出入罪奴粪车、在八门中守卫最薄弱的西门,依他对他家老大老六的了解,此时最容易出入的西门,想必是最难进的那个。 战北野熟悉地形,带着孟扶摇避着守卫一路疾行,一路往皇宫中心去,越往里进守卫越多,到了后来每走几步便要躲一躲,好在战北野对宫中地形之熟悉,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一次前面和后面同时来了守卫,眼看就要撞上,孟扶摇已经准备暴起杀人了,战北野将她一拉,神奇的转入一个掩在树丛后的小房,轻易躲了过去,孟扶摇看着黑暗中他亮得惊人的眼,想起这位十八岁了还没出宫,那些被迫住在宫里的日子,他想必早已熟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吧。 战家父子忽视敌视这个儿子,不放他出宫开府,却未曾想到,多年后反助了他一臂之力。 饶是如此,两人寸草不惊的一路行到西华宫外时,也已经耗费了太多时辰,此刻天色虽然浓黑,却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很快天就要亮了。 对面重莲宫,沉静无声,加高的宫墙上看不出端倪,但可以猜得出,整个西华宫,尤其后院方向,一定全在重莲宫的监视之下。 西华宫内却灯火辉煌,亮得连一只蚂蚁爬过都能看见。 孟扶摇有些焦灼,战北野却神色沉着,他做了个手势,两人游上西华宫外墙,侧面对着重莲宫,这是重莲宫俯瞰向西华宫的唯一一个死角。 趴在墙上,隐约嗅见风中传来花草馥郁的香气,鲜花深处,西华宫花园。 鲜花深处,有细微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声音细弱无力,游丝般飘摇飞荡,在夜半宫室花丛深处,蝴蝶般翩翩飞起,然而那蝶也是深冬的蝶,枯脆的翅膀载不动尘世冰霜的风,一点点欲振乏力,却仍旧在霜雪中一点点的飞。 仔细辨认,隐约听出是一个女子在低声哼歌的声音。 “……漠漠长野,浩浩江洋,吾儿去矣,不知何方……苍山莽莽,白日熹熹,吾儿未归,不知其期……” 歌声音质微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已经唱了很久坏了喉咙,然而那简单的字句里,句句思念,句句深情。 夜半、深宫、古老而简单的地方小调,细弱而悠远的女子吟唱之声。 孟扶摇心里惊了一惊,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突然眼角捕捉到亮光一闪,她转头,便看见伏在墙上仔细凝听的战北野脸上,缓缓流下两道细细的水流。 那水流在那几乎从不流泪的男子眼中缓缓聚集,慢慢盈满,浅浅坠落,细细流下。 那点水光反射着月色,惊心动魄的亮。 孟扶摇的手指,扣进了宫墙。 这一对凄凉的皇族母子。 母亲日夜不睡,在最靠近宫墙的花丛深处不断歌唱。 儿子含泪,隔着一道宫墙,听近在咫尺却不能见面的母妃思念他的歌声。 母亲已经疯去,却灵醒的知道儿子的一切处境。 儿子日夜奔驰,不计牺牲只为赶回她身侧,却最终只能隔着宫墙想象她枯槁的容颜。 咫尺,天涯。 孟扶摇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热泪盈眶的想起前世里病床上的母亲。 她是不是也在日日等待自己,在思念的间歇唱着小时候那首《乖娃娃》? 她是不是也会在夜半无眠,走进月光下的花丛,用瘦弱的手指,抚过那些半歇的花苞? 她无声的眼泪湿了那一处深红的墙面,战北野侧首看着她,他眼中泪痕已干,却在这一刻多了一分怜惜和叹息的神情,伏身墙上不能有太多动作,他探过手指,轻轻抚了抚孟扶摇的肩。 孟扶摇勉强对他一笑,眼睛里光影摇曳,碎了一天的星光。 战北野看着她,像看进一个自己与生俱来的伤疤,疼痛而不可割舍。 这个会因他哭泣的女子…… 这些他注定要一生珍视的人们…… 歌声在飘摇,战北野目光里亮起灼灼的烈焰,他一振身,便要冲过宫墙。 “……吾儿未归……” “恭静太妃。” 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惊得孟扶摇和战北野齐齐一颤,孟扶摇眼疾手快一拉战北野,生生将他欲起的态势拉了下去。 “夜深了,您还是进屋歇息吧。”这声音隐约太监声气,似乎正在劝说战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绝不放手 孟扶摇霍然坐起,目瞪口呆的看着殿口方向。 见鬼的战南成怎么会去而复返? 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进退维谷,该怎么办? 孟扶摇坐在床上发了一秒钟的呆,然而很孟扶摇的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战南成那丫给宰了。 外殿太监宫女们先前都给她塞进了帐幔后,床榻前却还伏着两个宫女,满殿里一个宫女都没有实在可疑,孟扶摇解了那两个宫女穴道,立即躺下背对着她们睡觉。 两个宫女揉揉眼睛支起身来,有点迷糊自己怎么突然伏在床边睡着了,看见孟扶摇背身睡着,都小心的退了开去。 战南成已经跨进殿来。 他心事重重,锁着眉,负手迈进殿中,刚才接到消息,在长瀚山脉发现了战北野的尸身,这令已经睡下的他立即又爬了起来,想了很久,忍不住又往西华宫来。 孟扶摇侧身睡着,盯着粉白墙上映出的淡淡人影,全身都在蓄势以待,等待他再进一步便动手。 战南成却在一丈外停住。 他出神的注视榻上曲线玲珑的背影,眼神里飘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挥挥手命宫女退下。 殿内很快只剩下了一睡一立的两人,俱都呼吸轻微,安然不动,榻前铜香炉青烟缕缕,迤逦漂游,似一层绰约朦胧的纱幔,拉开在两人之间。 孟扶摇僵僵的睡着,只觉得背后那双目光微带热度和力度,在自己身上搜索游移,却始终不曾再进一步,她等得发急,又怕战北野担忧之下随时会不顾一切冲出去,忍不住在心底大骂。 再不过来给我抓,咒你丫生儿子没*! 身后战南成却突然开了口。 他的第一句话是一声叹息般的呼唤。 “静妃……” 孟扶摇怔了怔,才明白这大概是太妃当初的封号,只是战南成不叫她恭静太妃,却叫静妃? “朕接到消息……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 什么消息? 战南成却又是一声叹息,“……只剩下了你。” 嗯? 一阵沉默,沉默里战南成突然后退一步,孟扶摇惊得立即动了动,却隐约看见战南成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靠!你丫还想搞长期抗战! 孟扶摇被背后那目光扫得痒丝丝的十分难受,又指望他靠前来,又怕战北野冲进来,忧心如焚却又不能动弹,只觉得浑身都似长了虱子,却又抓不得挠不得透心的焦灼。 战南成又是一声叹息,孟扶摇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更年期提前的老男人! “……朕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战南成突然转了话题,语气里深深回忆,“那时朕第一个攻入金国皇宫,先去了盛仪宫,门一拉开,便见素衣的你端然席地而坐,缓缓抬头,笑道,‘将军远来辛苦’。” 他语气顿了顿,低低道,“烛影吹破花间雪,一轩明月上帘栊……” 花间雪,明月光,多年前绝色倾城的一代皇后,自尘封的岁月里款款而来,战南成目光透过虚无,注视着那个深潜于自己记忆中的永恒的影子,眼神濛濛如三秋细雨。 “……当时我看着你,觉得你不似一朝国母,倒更像是个青春少艾的邻家女子,娇俏,玲珑,高洁而天真,然而那尊严气度,除了你却又再不能有谁配做国母。” 孟扶摇颤了颤,丫的,这是一个“继子”对“继母”应该说的话么? “……你本不该疯的,大军逼宫的情形下还能对冲进宫来的敌人一笑,以皇后慰问子民的尊贵风华慰问敌军的女子,又怎么会疯?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刚强不折你才会疯——父皇强要了你,你怀了孕。” 当极度的坚刚被折断,其创面和碎裂声,更为凌厉而无可挽回。 孟扶摇闭上眼……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样。 身后影子微微动了动,似是战南成要站起,孟扶摇心中一喜,忽听殿门外有怯怯的剥夺敲门声。 战南成此刻正被往事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的怅然情绪冲击得心神迷惘,听见这声音不耐烦的道,“滚下去,别扰朕!” 门外,太监立即躬身退了下去,退出西华宫,对守候在外面的一个传报太监道,“没眼色的东西,害咱家挨了骂,叫他滚!” 那太监低低道,“那人说是关于烈王的紧急消息,烈王已经到了……” “别说烈王,烈皇帝都没用,陛下正怒着呢!”老太监一拂袖,尖声骂,“叫他滚!” 他蹬蹬蹬的走了,传报太监不敢再说,退出宫去,宫外,相貌平凡,手指有伤的男子听了他的回复,仰首长叹,道,“天意……”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低头匆匆没入黑暗,行不出两里,穿过一个小巷时,他突然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 他慢慢抬眼,便看见一生里最后的一抹亮光。 刀光。 倒下去时,他听见此生最后一句话。 “背叛王爷者,杀!” 长街寂寂,尸体被扔进水沟,无声沉落,这个发生在磐都某个胡同的一场无声刺杀,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深远,一场错过,悄悄改变了一国的历史和格局,成为帝王和藩王的命运转折点,最终颠覆了一个王朝。 因为这场错过,战南成失去获得战北野下落一手消息,并围杀战北野的最好机会。 因为这场错过,战北野逃过一劫。 此刻,这个插曲还不为当事人所知,孟扶摇盯着拒绝了太监的战南成,无声的吐了口气。 刚才,太监敲门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砰砰的跳起来,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包围了她,她紧张得差点立即动手。 战南成的心思却根本不在那个关键的消息上,他心神不属,神情恍惚,站起来后没有坐下去,而是原地踱步几圈,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向“太妃”走来。 战北野在厕所里。 女厕太小,他等在男厕,倒挂在屋顶上,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眼都不眨的盯着女厕的门。 他的心此刻也跳得极快,记忆中他就没有这么紧张过,多年前他在沙漠中弹尽粮绝,被摩罗骑兵大批包围被逼肉搏那次,也没这么紧张。 他掌心里湿湿的都是汗,抓着屋顶的横梁都有脱手的危险,他手指干脆抠进梁中,不顾那粗糙的毛刺刺进皮肉——眼看着孟扶摇进了内殿,悄无声息,他的心便提到了喉咙口,若不是那般隐约的疼痛刺着,他真的会冲出去,拉她回来。 自己不出力,却让心爱的女子去冒险,这实在不是他会做的事,然而孟扶摇离开前那一眼坚决而凌厉,然而她说,相信我。 对她这样一个女子,学会相信她是不是也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他一生习惯于去保护女子——如同对他的母妃,他以为所有的女子都是脆弱的,必须要有所依附的,然而孟扶摇让他知道,世界上有另一种女子,刚强坚韧,独立自信,永不愿依附于任何人的羽翼。 战北野抿紧唇,盯着黑暗里那个方向,他掌心里的汗慢慢干了,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相信她。 然后,他看见一个宫女,低首敛裙,一步步迈出殿口,用和刚才进去的孟扶摇很相似的姿态,慢慢行了过来。 战北野的眼泪,突然便欲冲到眼眶。 那是他的母妃。 她那般慢而轻的步姿,他闭着眼睛听也能听得出。 紧紧咬着下唇,战北野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母妃,一步不错的向女厕行来。 恭静太妃心无旁骛的走着,她不知道此刻的危险,不知道他人的担忧,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战北野和孟扶摇同时关切的目光的交集点,一个在女厕,一个在窗前,都在看着她,都在用全部的心神和意志,数着她的步伐。 她只记得孟扶摇的话,不说话,低头,女厕,小野。 她月白色的身影,终于缓缓溶入女厕暗昧的黑暗中。 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窗户里,探出的儿子的脸。 恭静太妃痴痴的望着,她不说话,眼圈却渐渐红了。 她踮起脚,探出手,穿过满是灰尘的女厕窗户的木格栅,努力伸手够着,想要够过一尺远的男厕去,摸摸儿子的脸。 战北野立即无声掰断了男厕的木条,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男女厕之间,是一丛浓密的灌木,遮住了两厕之间的空隙,遮住了那母亲缓缓抚摸儿子的动作。 到了此刻,母子反而都不再流泪,战北野害怕母亲触摸到他的泪水,做母亲的,觉得此刻实在欢喜,要哭也应该是别人哭。 他们各自站在散发着臭气的黑暗的男女厕里,隔着一尺宽的距离,无声相视而笑。 她的手缓缓摸在儿子脸上,顺手拔去他脸上好久没空理去的胡茬,她不喜欢那东西。 她拔得手重,不知道收敛力度,渗出了微微的血珠,战北野却连眉都不皱,很合作的凑了凑,让她拔得更顺手些。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那声“陛下驾到!” 战北野身子霍然一跳,太妃猝不及防手一划,一根太妃拔了一半的胡茬被扯了出来,指甲划过战北野的脸,他却浑然无觉,肩头一耸便要跃起。 然而跃到一半他突然停住,对面,母妃惊恐的看着他,她不知道那声传呼代表什么意思,她只看见了战北野的震惊,这样的震惊立即传染了她,太妃因为看见儿子而宁定的眼神开始惊乱。 战北野看见母妃那样的眼神,立即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自己。 不能冲动。 事情还没糟到最可怕的程度,扶摇机智狡黠,武功也高,未必不能和战南成周旋,自己冒失冲出,反可能给她带来危险。 还是她说的,相信她! 他深深呼吸,伏在臭气弥散的厕所梁上,攥紧母妃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 然后,等。 战南成向床边走来。 他凝视着女子清瘦的背影,香肩细致,形状似一只精巧的蝶,掩在薄薄被褥下的腰线惊人的窄,却在窄到极致时又有恰到好处的起伏,于是那起伏便成了春水成了远山成了杨柳成了所有文人骚客笔下曼妙流丽的诗。 那诗撞进他眼底的同时也撞进他心底,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记忆的帐幕霍然打开,如同那日他一手拉开长廊上的纸门,满园的丁香被带起的风声催落,飘进室内,落花盈盈里她抬起头来,玉似的下颌明珠般莹润,那唇却比丁香更娇艳。 她说,将军辛苦。 仿佛一语成谶,从此后他确实过得辛苦——那是前朝的后,父皇的妃,再以后是太妃,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也不能有半点关系,天煞帝王,那惊鸿一瞥的刹那心动,此生永不可对人言。 只是此刻,那个终于让他微微放心的消息撤去了心防,他突然觉得轻松自在,这天下是他的,这孤独的女子从此脱离了那个勇武的儿子保护,成为他完全的子民,他为什么不能再靠近些,看看她? 他走近,眼神迷茫,沉浸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暮春里,他微微俯低身子,呼吸粗重的喷在榻上女子的肩。 他伸手去扳那细巧的肩。 刀光一闪! 宛如极西天际亮起的惊电一抹,刹那间穿越长空,划裂九万里彤云浓雾,直奔敌首! 孟扶摇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出最快的招! 满室里都是飒飒刀光,雪光如练,瘆人发肤,雪光里孟扶摇暴起如鹰,低喝,“为王爷报仇!” “哧——”刀光几乎在刚出现的那刻便到了战南成胸口,战南成十分警醒的急退,他眼神暴怒,却并不和孟扶摇过招,而是意图飞快退向室中。 孟扶摇冷笑,“机关?”手中刀光突然碧光大亮,向他头颅恶狠狠横劈,战南成下意识一偏头,头一偏便觉得咽喉一紧,已经被瞬间弃刀的孟扶摇捏住。 “蠢货,这是虚招,虚招你都不懂?”孟扶摇哈哈一笑,战南成冷哼一声,突然手指一错。 孟扶摇立即手上加劲,战南成浑身一软,然而那手指一错速度迅捷,“啪”一声,战南成指间两个戒指一碰,突然冒出一重烟雾一簇星火,前者直袭孟扶摇,后者则哧一声掠上墙壁,火光一闪,顿时轰然一声。 轰然一声里殿外卫士齐齐惊呼奔来。 轰然一声里战北野厉喝,一脚踹飞了男厕屋顶,桦木盖屋顶旋转着飞了出去,一连砸死数个卫士,落地时不知触到了哪个机关,啪啪啪啪一阵箭雨四射,又射死了一轮。 战北野将太妃抱在怀里,让她抱紧自己脖子,又用布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此心坚执 灰衣女子浮在横梁上,虚虚点头,“一起杀。” 孟扶摇却突然道,“战北野你站住!” 战北野不理她,满心愤怒直奔灰衣女子而去,孟扶摇立即大叫,“哎哟!” 风声一歇,战北野唰的停住,一旋身已经到了孟扶摇身边,“怎么了?哪里痛?” 这回换孟扶摇不理他了,白了他一眼,孟扶摇对灰衣女子道,“云魂前辈,您是战家礼聘的供奉,您要杀谁都是您的自由,但是对这么个女子。”她指了指战北野怀里的太妃,“这个饱受人间苦难的可怜人儿,您也要杀?” “叫他放下她,我不杀不相干的。”云魂无所谓的答,也不去问孟扶摇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您杀了我们,留下她一人在这里,她能活命?”孟扶摇大声嗤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道理您不知道?” “我叫战南成别杀她。”云魂皱起细细眉毛。 “哎,相信一头猪也不能相信战南成啊,”孟扶摇沉痛的道,“猪都比他有人性。” “那怎么办?”云魂有点茫然的瞪大眼睛,居然问孟扶摇,“你看呢?” “哎,难办啊,”孟扶摇愁眉不展,“这样吧,我们死在这里,留下她在宫里绝对也是个死,那前辈你就戕害无辜了,不如我们都出去给你杀?死在外面也比死在宫里的好。” 她话音刚落,战南成噗的喷出一口血,他不能说话,只得恨恨看着刁滑无耻的孟扶摇,又用哀求的眼光看唯一救星云魂。 云魂不说话,这个似苍老似年轻,似天真似老成的女子眼中笑意云般忽散忽聚,总是一阵恍惚一阵精明的样子,她拢着袖子,漫不经心的看着太妃,淡淡道,“我看她挺顺眼的,而且难得世上还有个比我惨的,不能杀。” 孟扶摇大声应是,“是啊,害了她,您就是天下最惨的那个,不成,一定要有人给您垫底。” 云魂笑笑,注视着孟扶摇,手指虚虚点了点,“丫头,别把我当傻子,我只是有所不为而已。” 孟扶摇笑嘻嘻的看着她,心想十强者果然都是怪胎,一个为找徒弟蹲十三年牢狱的大风,一个被情人欺骗就以身色诱拿天下女人出气的星辉,一个忽天真忽精明喜欢拿自己白发送人的云魂,其余几人,却又不知何等风采。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钻了空子,幸亏战南成这个人人品太差,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云魂明显不喜欢他,只是碍于责任不能让他死罢了。 “我允许你带着战南成和这个女子出宫。”云魂懒洋洋从怀里摸出一包零食吃着,碎屑簌簌落下来,落在战南成头上,“但是你也不可以占便宜太过,出宫后,你两个和我一战,但不论生死,战南成都必须要放。” 孟扶摇转头看战北野,这是他的仇人,他决定。 战北野只道,“杀他的机会多的是。” 他看着孟扶摇,满心的疼惜和感激,今日本想只见母妃一面,没抱着奢望救走她,不想阴错阳差,事态不断演变,扶摇李代桃僵制住了战南成,却又冒出个十强者云魂,而他带着母妃,眼看再无可能从千军万马中安然走出,偏偏扶摇一番言语,竟然看出云魂心性,挤兑得她答应出宫决战,只要能出宫,黑风骑赶来接应,母妃的性命便能保住,这对他,是何等的重要! 都是因为扶摇,这个在任何劣境中都绝不放弃,能从不可能中拼出可能的奇迹般的女子! 战北野的目光,掠过遍体鳞伤却嬉笑如常的孟扶摇,就在刚才,他没冲进来之前,扶摇是如何和这十强者之一的云魂对峙,死死保住手中的人质的? 他仰起头,无声的看着雕龙飞凤的藻井,他怀里太妃突然轻轻道,“……媳妇……” 战北野身子僵了僵,呼的吐出口长气,梁上云魂笑道,“对,媳妇,不是媳妇能做到这地步?你好福气,这丫头确实够配你家傻小子。” 孟扶摇无奈的咧咧嘴,道,“前辈您就没听过红颜知己生死朋友这类的词么。” “红颜知己?”云魂突然一声冷笑,宛如被这句话给刺着,声音突然尖利起来,“还不出去?我等着杀人呢!” 吐了吐舌头,孟扶摇一拉战南成,大喝,“还不走?等我背你哪?” 一行人从内殿走出来时,整个西华宫都震住了。 孟扶摇站在台阶上,笑嘻嘻推着左右脸颊上各一个大爪印的战南成,道,“同志们辛苦了,请同志们继续辛苦下,把那什么弩箭啊,大炮啊,地道啊机关啊,都换个地方。” 她指挥着那群乖乖听令的侍卫,把弩箭塞到了炮筒里,再把炮筒对着附近的人工湖打,于是两炮成功炸膛。把弩弓和武器都扔进各式机关里,就听咔咔咔咔一阵响,弩弓和机关又毁了大半,连后期赶来包围的火枪队都没放过,火枪统统扔进石阶翻板之下的陷坑,战北野一脚踢起厚重的石板,轰然一砸。 尘烟漫起,造价千金的珍贵火枪全毁。 带领火枪队的是回府后又赶来的六皇子战北恒,这个双目细长微挑的男子,面色苍白神情阴冷,一直冷冷注视着战北野不语,火枪队被战南成勒令缴枪时,他目光闪烁嘴唇蠕动,却最终一言不发。 云魂一直手拢在袖子里,漠然看着,她是战氏老皇生前多方讨好礼聘到的皇族供奉,答应过他在危机时刻保全皇帝性命,别的事她可懒得管。 一行人在上万侍卫的包围下缓缓向外走,从高处看下去就去巨大的金色一团,包裹着小小的一簇,随着那一簇的移动而移动,却始终不敢靠近。 出了西华宫,孟扶摇命令,“牵马来,爷爷我走累了!” 战北恒手一挥,立即有侍卫给孟爷爷牵过几匹神骏的马,战北野抱着母妃冷笑看着,孟扶摇也在笑,很痛快的一跃而上马背。 战北恒看见孟扶摇上马,眼神一闪,孟扶摇却根本没坐下,而是顺手将战南成先往马背上一墩。 “啊!” 一声惨叫,洒落几滴血珠,战北恒霍然变色,战南成浑身都在颤抖,一点细细的血液从他长袍里流下来,顺着裤腿滴到地上,他痛得变形的脸,死死盯住了战北恒,看得战北恒退后一步,吃吃道,“陛下……我……” “陛下啊,戳着哪里了啊?不要是子孙根吧?” 孟扶摇站在马上,放声大笑,她掉了个牙齿,笑得有点不关风,鼻青脸肿的着实难看又难听,满宫侍卫盯着她歪七扭八的笑容,却都觉得心底发寒。 这个大胆又精细、放肆又谨慎的女人! 孟扶摇轻蔑的一瞥战北恒,“在爷爷面前玩花招,你还嫩了点。”一甩手将藏了针的马鞍扔到战北恒脸上,“给我换!换你们屁股下那个!” 重新牵了马来,云魂也上了马,侍卫御林军都在后面跟着,刚驰到二道宫门处,忽听前方一声炸响,随即呐喊声起,马蹄声嘶喊声震得地面都在隆隆作响,半天里燃出鲜亮的火光,映红人们的脸。 众人霍然抬头,便见前几道宫门守卫的侍卫连滚带爬的向回跑,大呼,“黑风骑攻皇城啦!” 仿佛要响应他的呼喊,前方又是轰然一声大响,似是雷弹炸上厚重宫门的声音,与此同时,数千人的呐喊巨雷般在宫门前响起,“杀!宰了那昏君!” “反了!”战北恒怒喝,火把照耀下脸色铁青,“区区三千人竟敢强攻宫门,当我三万御林军和驻京皇营军为无物么?来人,传令——” “哎呀,什么时候天煞皇帝换人做了?”孟扶摇声音比他更高,眨眨眼问战南成,“您退位了?还没?您还没退怎么就有人这么积极的角色扮演上了?” 战南成怨毒的盯她一眼,又森冷的看向战北恒,战北恒迎上皇兄目光时心中一寒,心知今日已经得罪皇兄到底,他若能活下来,自己绝无好下场,然而战南成一向大权独揽,自己说到底也就一个光杆王爷,象征性管着御林军,其实他们听令的还是战南成,至于驻京的皇营军,要么是帝王手令,要么是三大宰辅同时签令,否则任何人也调动不了,战北恒心中飞快的转了几圈,终究是无可奈何,只得无声低下头去。 战北野长剑一指,喝令前方城门守卫,“开门!” 战南成无声的挥挥手,宫门次第打开,一行人走出,数万御林军跟随在后,倒像是专程护送,最外面一道宫门开启时,一眼便看见刀在手箭在弦的黑风骑,杀气腾腾的追杀着外宫城守卫,趁着御林军因为皇帝被制多半集中在宫内,将外城门这些力量不足的守卫杀得个痛快淋漓,门开了依旧旁若无人驰骋来去,一阵风似的大砍大杀,天街外平整的汉白玉广场上,溅开大片大片的血花。 宫门开启,黑风骑齐齐转头,看见被挟持的着龙袍的战南成,一阵欢呼。 战北恒森然道,“我等已弃械罢战,阁下还要驱策黑风骑以强凌弱么?” 他并没有看出来战北野的身份——战北野戴了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说话很少,也改了腔调,更关键的是,他们兄弟因为不合,几乎很少见面,根本连普通熟人都算不上。 在战氏兄弟心里,孟扶摇和战北野,是一对为战北野报仇,前来救他母妃的烈王属下。 战北野冷声一笑,道,“以强凌弱这事,你战氏皇族做得,别人做不得?” 此时黑风骑迅速集束队形,冲进宫门迎接战北野,马尚未至杀气迫体,马一勒停就是齐齐“嚓”的一声,看得战南成和战北恒都眉毛一跳。 两骑当先过来,都是少年,超绝的好骑术,前者精悍利落,一身的杀气和野气,后者幽瞳如夜,坐在马上也看得出颀长如玉树。 孟扶摇看见那人,一声惊呼险些冲出口。 云痕!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痕一抬眼,看进孟扶摇惊愕的眼眸,他先是露出疑惑之色,随即目光在孟扶摇易容过的猪头状脸上扫过一圈,最后看进了孟扶摇的眼眸。 随即他眼睛亮了,那般幽深如星火的眸,一旦亮起来,漂亮得像漫天的星光都被聚集到了一樽琉璃瓶里,华光四射,璀璨眩人。 孟扶摇知道他认出了自己,立即对他露出了一颗半门牙的完美笑容。 云痕又看了看她的脸,这清冷少年露出了点无奈的神情,上前到战北野身边,接过了太妃,太妃下意识要让,战北野附耳在她耳侧,轻轻道,“我的兄弟。” 太妃立刻不动了,由云痕接过去,立即有一批黑风骑士过来,将太妃护卫了,一阵风的驰走。 孟扶摇看得目光闪了闪,她总觉得战北野的力量很神奇,超过了他一个光杆王爷应该能达到的限度,比如黑风骑,哪来的五洲大陆最顶级的那些装备?上好的弩箭,一流的皮甲,珍贵的雷弹,这些东西在五洲大陆,不仅要有钱还要有门路才能得到,这些东西也绝不会是战南成给他的,他的俸禄更是少得可怜,他从哪搞来这些的? 还有这群人,是怎么隐身在这警备森严的磐都,又是怎么快速得到消息聚集的?看他们很有默契接走太妃的样子,他们在城中的落脚处又在哪? 战北野那位“贰臣第一”的外公,到底给他留下了多少不动声色的潜伏力量? 这些问题,现在都不是问的时候,孟扶摇迎上云痕关切的眼色,无声的笑笑,对云魂道,“前辈,在京中打架实在太惊世骇俗,咱们城外如何?” 云魂无可不可的点点头,有点忧伤的看着天边渐渐淡去的月色。 此时小七突然过去和战北野咬了几句耳朵,战北野随即道,“西郊落凤山有处平台,适合决战。” 云魂又点头,她拢着袖子,闲闲看天,不觉得这两个小辈能逃出自己掌心去。 战北野又吩咐黑风骑副首领小七带队离开,那少年膀子一横,道,“不成,总得跟几个过去。” 战北野要拒绝,那少年大咧咧道,“给你们收尸。” 孟扶摇噗嗤一笑,觉得战北野这个王当得实在囧,还没笑完,突然看见云痕凑近她,然后某大人从他袖子里慢腾腾爬了出来。 这下换孟扶摇囧了,元宝大人不是在客栈醒酒么?他们去过客栈了? 元宝大人很熟练的蹭蹭蹭爬上她肩头,抱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断牙断指猪头脸,那种“只有我和我主子能欺负这女人别人都别想”的小宇宙立即蹭蹭爆发,一甩头看见战南成,顿时认为这个人一定是罪魁祸首,跳过去就是一个“团身后空翻分腿一百八十度劈”。 战南成脸上顿时多了个浅红鼠爪印,和孟扶摇赏他的五指山相映成趣。 元宝大人体操动作做完还不罢休,窜上战南成头顶,嘿咻嘿咻的开始抠他头顶九龙翡翠冠上的宝石,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美玉都扒了下来,一一抱进孟扶摇袖子里。 孟扶摇老怀大慰,热泪盈眶拍元宝大人脑袋,“娃贴心啊,知道给你家老大挣医药费……” 此时一行人已到了落凤山,在山脚弃马而行,落凤山半腰处,一处下临绝壁的平台,云魂露出满意的神情,道,“你们葬在这里,风水挺好。” 战北野低声附在孟扶摇耳边,道,“扶摇,我们一定要坚持到今夜月升。” 孟扶摇眨眨眼,看了看天色,靠,现在刚刚黎明,坚持到月升?当初强弩之末的大风,集齐长孙无极宗越战北野之力都不是对手,眼前这个仅次于大风,十强者中排第六的云魂,他们两只半残的能坚持到天黑? 战北野道,“取其弱点……扶摇,你不许拼命,我定保你无虞。” 孟扶摇一伸手点了战南成穴道,示意小七带走看守,慢慢道,“只不过一天而已,小意思。” 她微笑上前一步,身侧,战北野立即跟上一步,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痕,突然也跨前一步。 孟扶摇立即大力推他,“不许逞能,不然我把你推下崖杀了。” “你推吧。”云痕不为所动,“推下去我再爬上来。” 孟扶摇气结,战北野却突然笑了笑,道,“云兄,听说你在太渊另有奇遇,今日一见,确实进境不小。” 云痕微微一笑,道,“比不得孟姑娘进境快,不过,应该也配和她并肩作战了。” 他看向孟扶摇,幽瞳里星火闪烁,问她,“配不配?” 孟扶摇摸着鼻子,觉得自己运气真差,原以为云痕是个老实孩子,不想居然也牙尖嘴利。 然后她一低头,便看见蹲在地上的元宝大人,突然也迈出了一步。 …… 孟扶摇瞪着地上那小小的一团,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那只也不理它,站在那里,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个果核,抱在爪子里。 孟扶摇吃吃的问战北野,“……敢情这是元宝大人的新式武器?” 战北野啼笑皆非的看着耗子,道,“别闹了耗子,这不是玩的。” 元宝大人根本不屑理他,倒是对面云魂看着元宝大人,并没有露出恼怒或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爱之追逐 我们要死在一起。 战北野躺在地上,身侧是半昏迷状态的孟扶摇和已晕去的云痕,连元宝大人都浑身湿透的鼓着肚皮喘气,山崖上的风鼓荡,掀起他们的衣袂,那些衣袂破碎而带血。 云魂慢慢的走过来,眼底有很奇怪的神情,她俯视战北野,看进他坚定无畏的眼眸,半晌淡淡道,“你们,虽败犹荣。” 战北野吐出口长气,他知道云魂这句话发自肺腑,也知道这句话重逾千斤,十强者排行第六的云魂的这句评语,会很快传遍五洲大陆,等同于承认并奠定了他们年青一代顶级高手的地位。 五洲大陆垂三十年,再没出过可抗十强者百招者,尤其当十强者前五位绝迹江湖后,云魂就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然而今日,他们三人足足和传奇类人物云魂激战了一天,令这位天下第一人物,仗恃着自己的无比丰富的经验和修炼半甲子的顶级真气,用尽手段,依然挂了彩,受了伤。 这等于说明,如果单打独斗,三人都已有足够实力和云魂单独斗过百招。 这是足可骄傲的战绩,之前没有过,之后也未必能再有。 战北野只在笑,笑得风骨卓朗,琅琅道,“其实我挺感激你。” 云魂的目光,缓缓在他紧紧攥着孟扶摇的手上掠过,看见他染血的手指万分疼惜的轻轻抚过孟扶摇断掉的小指,看见他纵在接近油尽灯枯的此刻依旧手按在孟扶摇后心试图为她恢复点真元,她的眼神微微震动,震动里生出点浮薄的疼痛,像是被一些触动内心隐秘的东西,无声的刺了一下。 她怔在那里,突然就开始发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金红的夕阳渐渐没入蟹青色的西山之后,长天之上烂漫无垠的红渐渐淡去,换了黛色的青,四面的光影沉黯下来,将人的影子涂抹干净。 夜色将至,明月将升,将升而未升。 云魂终于轻叹一声,道,“我发过誓的……保护战氏继承人,不放过战氏敌人。” 她伸出手来,手掌中云气缭绕,战北野盯着她的手,没对自己有任何防御,却始终将掌心偷偷按在孟扶摇后心,等着云魂下杀手的那一霎,将孟扶摇推出去。 后面不远,小七带人等着接应,一定能接下孟扶摇。 那一团云雾,刹那间到了战北野心口前! 战北野低声一喝,最后一丝真力全数透体而出,不向着下杀手的云魂,却猛力向后一推。 “小七,接着!” 小七冲了上来,他看见孟扶摇的身子被战北野推出飞向自己,居然没去接,只是头也不回的也一声大喝,“你们接!” 然后他呼的一下绕过孟扶摇,二话不说,一枪就对云魂搠了过去。 战北野气得嘴都歪了。 他怒喝,“你这混账,给我滚!” 小七桀骜的回嘴,“救了你再滚!” 他冲上,左一枪右一枪没头没脸对着云魂猛劈,这个地痞流氓出身、从三岁克死父母就开始在街上流浪打架,被战北野收留亲自传授武艺的少年,并不像表面那样粗莽,他看出云魂毕竟是女子,天生体力受到限制,激战一天真力必然受损,对这样的人不能再玩招式,倒不如死揪着拼力量。 他挥枪,枪势虎虎生风,每一枪都用尽全身力气,带得山崖上风声都被绞碎,每一枪挥出去他都似乎能听见自己筋骨肌肉被调动使用过度,所发出的不堪负荷的细微拉扯声,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在突突微颤,似乎随时要软成烂泥,然而下一枪,他依旧一模一样的挥了出来。 山崖上沙石都被那般猛烈的风声卷起,云魂眉宇间透出怒色,冷然道,“你这样的小角色,也敢挑衅我?”衣袖一挥,小七顿时重重飞了出去。 然而那少年飞到一半单手在地上一撑,又把自己撑了回来,还是一模一样的一枪! 云魂的细眉挑起,挑得快成了竖起来的两道“一”,今天遇见的人都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不懂退缩不懂自保不懂逃生?为什么他们只知道用自己的血肉肌体和生命傻乎乎的一直坚持? 她烦躁的伸手,一次次将小七掷了出去,她不屑于杀这种小角色,堂堂十强者,欺凌一个奴仆,传出去声名着实不堪。 那些斑斑的血痕里,很快添了小七的,他哈哈的笑,死命挡在战北野身前,累得快要晕去时,便从地下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往脸上一擦! 粗糙的沙砾将他的脸磨得火辣辣的疼痛,在那样的疼痛里他一抹脸上的血,再一次舞枪冲过去,那一柄高树的长枪没有挑着任何旗帜,却有一种坚持和信念气凌天地,以鲜血为墨,苍天作旗! 战北野说不出话来,也再没有力气喝斥他,他只是默默扭过头去,看天际那一轮月色。 月色终于升起! 今夜,满月之夜! 金黄而圆润的月,终于在小七那一阵拼死拖延后,升起于山崖之巅,云海浮沉,月在其中。 今夜月色分外明亮,照得苍山青翠如洗,银光从遥远苍穹深处奔来,刹那间便到了天涯尽处。 云魂霍然回首,看见天际满月,面色微微一变,她凝神倾听了一下,突然无声无息便飘了起来。 她飘起,玉如意光芒一收再涨,终于毫不犹豫的重重砸向小七天灵! “噗——” 不是天灵被砸碎的声音,而是玉如意被卷入网中,撞上某件软物的声音。 那是一张美得炫目的网,每一根经纬都光亮如银,滑润明洁,轻轻一颤便银光荡漾迷离如梦,如绝世名琴奏春风十里时优雅起伏的弦,又或是豆蔻楼头,自佳人纤手中细细流出的锦纱明丝,不动时是一泊玉般静水,飘飞时便是一抹最为纯净的月光。 绵绵缠缠的月光,曾惜美人迟暮、曾叹繁华凋落、曾映王朝烽火、曾见多情离别、岁岁年华更替,不分今古,银辉如恒的月光。 那月光在人怀中,那人在月中。 月色清凉高远的洒下来,月中的那个人,淡得也像是其中一抹光,他纤长的手指白得也如月色,牵着那张缠绵的网,斜飞着弧度优美邪魅的眼角,瞟着云魂。 他曼声道,“躲我干嘛呢?” 云魂的脸色一变再变,她自从那男子出现就迅速转身,再不肯回头,手抬起又落下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两次她似乎在试图将自己的灰白的长发往衣领里塞,但是塞到一半立即放手,只好手足无措的转过头去。 那男子却似乎根本不介意她的诸般小动作和拒绝的身姿,悠悠的上前几步,这人自出现,一直光亮迫人,给人感觉藏在月色中才这般炫目逼人,然而他行出这几步,才发觉他天生就像一轮月色,周身真气流动光晕朦胧,走到哪,哪就新添了一抹惊艳的华光。 他一头银色长发,行动间光芒粼粼,一张宜嗔宜喜的容颜,美至不辨男女,只令人觉得夺目,含着笑意的唇角如一弯新月,高远却又奇异的风情,他给人感觉是冷的,眼眸却又是热的,尤其看向云魂的时候,像一轮诡异燃烧的月。 他一伸手,拍开小七,远远将他扔了出去,道,“气息浊臭,不要熏着阿云。” 云魂一听那声阿云,二话不说便想跑,被那缠缠绵绵的网立即扯住,那男子慢慢收着网,将云魂拉得一步步往自己身前来,一边哀怨的道,“阿云,你这么狠心总躲我,要不是满月之夜我感应加强,我还找不着你。” 云魂僵着背,坚决不回头,削瘦的肩膊向前倾,一副死命抵制那网和那闺怨的模样,却没看见那男子唇角笑意,诡诡的。 她激战一天强弩之末,哪里抵得过那男子有备而来,挣脱不得不禁发怒,“月魄,你再缠着我我就和你决一死战!” “这话你说了三十八年,共计二百一十七次,”月魄的眼光邪邪的在云魂全身上下流过一遍,那眼神不像是看倒像是在抚摸,“来吧,决一死战吧。” 那个“吧”字给他说得缠绵荡漾,听得人几欲喷鼻血,云魂背对着他,隐约看见连脖颈都红了,吃吃结巴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魄也不说话,他只是在看着云魂背影,先前的嬉笑放荡都无声收敛,眼神里渐渐浮上寂寞和萧索。 这两人默然对峙,那厢被扔出去的孟扶摇借那点真力又奔了回来,奔到战北野身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看着月魄,呆呆道,“这是你要等的人?” 战北野欣慰的吐出一口长气,“终于等到了。” “你认识?” “不。”战北野有点狡黠的笑,“我只是知道一个传说,据说月魄追云魂追了很多年,云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死活不肯接受他,整天东奔西逃的躲避,后来月魄有次趁云魂不注意,在她体内种了点引子,月圆之时,凭他的‘月引潮汐’便可以感觉到云魂方位……” “停!”孟扶摇越听越狐疑,手掌一竖打断他,“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来?假如他有事呢?假如他离得远呢?假如他根本不在天煞呢?” 战北野无辜的答,“所以我说看运气嘛……” “你叫我们坚持到天黑,就是因为月魄‘可能’会来?”孟扶摇崩溃,抱着一点小小希望问,“那他来,一定会救我们?” “不知道,”战北野老老实实答,“月魄喜怒无常,一切行事凭心情定夺,而这心情拴在云魂身上,所以……他有可能帮我们,也有可能更快的杀我们。” 孟扶摇黑线,因云魂对他的态度而决定喜怒?那不完蛋?看云魂那别扭德行,月魄八成要碰第二百一十七次一鼻子灰,到时候不是死得更快? “丫丫的给你害死,”孟扶摇嚎,“耍人不带这样的。” “扶摇,”战北野执着她的手,“不这样说,我们早在半天之后就再无力量继续,那早就死了。” 孟扶摇默然,半晌吸吸鼻子,微笑,拍拍他的肩,“是,给一个希望,便有坚持的勇气。” 战北野看着她歪七扭八的笑容,眼神里飘过一丝黝黯。 有些事,也许根本就没人给希望,却依旧不想放弃,比如,眼前的这个女子。 孟扶摇没注意他的神情,她一直盯着那对男女,眼珠子转啊转,突然拐了拐战北野,兴致勃勃的道,“喂,月魄是男的女的啊?啧啧,人妖。” 她声音低得游丝一般,那边月魄居然却已听见,回眸一笑,曼声道,“你可以亲自来试试。” 孟扶摇脸红也不红,趴在地上死狗般的看着那美人,道,“月魄前辈啊,区区有一句劝,您老要不要听?” 月魄缠缠绵绵拉着那网,眼光只在云魂背影流连,明明那女子相貌和他比起来天差地远,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绝世佳人。 他随口答,“嗯?” 孟扶摇肃然道,“这句话很重要,不能白说。” 月魄这回终于转头正眼看她,“果然是个刁滑女子,要我保你们的命是不?可以,条件是这句话对我有用。”他笑了笑,慢慢道,“没有用……我先杀了你。” “行。”孟扶摇一把甩开战北野的手,答得干脆,云魂却霍然回头怒道,“月魄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事?” “凭我追你追了三十八年,凭我敢于在这些小辈面前坦承追你追了三十八年。”月魄不生气,话却说得字字都像磨过的金刚石,云魂一接触到他眼光,立时就哑了,唰的一下又掉过头去。 孟扶摇从地上慢腾腾爬起来,战北野挣扎着要去拉她,“扶摇,别冒险!我们还有别的机会求生!” 孟扶摇喝令,“耗子,上!” 元宝大人扑上去,将肥壮的身子堵住了战北野的嘴。 战北野呸呸的吐出元宝大人,支肘欲起想要拉住孟扶摇,可惜他和云魂最后单独拼的那记实在太狠,好容易支起半个身子,轰一下又倒下去,险些压死元宝大人。 孟扶摇不回头,支着刀慢慢走向月魄,那美丽男子回转头来,手中银网依旧不放,近看他才发觉,这人竟然容颜不老,永驻青春,和星辉远看风姿动人近看年华已老完全不同,孟扶摇看着他明月般光洁的脸颊,也不禁心中油然升起妒意。 世间还有人这般得天独厚,姿容不改,让天下女子还怎么活? 她瞟了一眼云魂,那女子僵硬得木偶似的,攥着自己灰白色,远远不及月魄华光流溢的银发的长发不语,手指一直在紧张的绕啊绕,不住扯断自己的白发。 孟扶摇笑了笑,对自己的想法更坚定了几分,她慢慢过去,走近月魄,附在月魄耳边,低低道,“我要教你如何追女人。” 她前面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后面两个字略微清晰了些,正好在云魂可以听见的范围内,孟扶摇眼角瞥到,云魂又僵了僵。 月魄狐疑的看着她,“你?牙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你懂?” 孟扶摇露出一颗半门牙的标准微笑,答,“牙不在多而在精,追女人不在年纪而在悟性。” 她靠得月魄极近,几乎擦着他的肩,月魄心有所思不觉得什么,云魂的眼光却有意无意瞟过来,孟扶摇奸笑着,拉月魄,“前辈,我们一边慢慢谈。” “不行,她会跑。”月魄不肯放开网。 “我向你保证,她不会跑。”孟扶摇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想要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么?跟我来。” 她明明鼻青脸肿,却笑得妖女似的,眼神却在月下闪烁着明珠似的光,月魄看着这样亮得迫人的眼神,终于松开了网,却道,“她若跑了,我便杀你。” “请便。”孟扶摇笑得胸有成竹。 果然云魂不走,她背对着月魄,大声道,“我要把这几个人杀了再走!” “行行,”孟扶摇笑,“等我和月魄前辈谈完情,您想咋杀就咋杀。” 云魂衣袖下的手指捏得紧紧,苍白的手背透出淡淡青筋,她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 月魄瞟一眼云魂背影,若有所思,随孟扶摇转过山石才道,“二百一十七次以来,她第一次没有主动逃。” “前辈,不是我骂你,你真蠢。”孟扶摇蹲在山石背后,叼着根草,张嘴就骂。 月魄立即转头,“嗯?”鼻音很重,月色森凉。 “知道她为什么不接受你不?”孟扶摇一句话又把森凉的带着杀气的月色换成楼头红罗帐顶的柔曼月色,“自卑!自卑!” “自卑?”一把年纪的美丽男子愕然喃喃,“自卑干嘛?” 孟扶摇仰天长叹,这男人比云魂还奇葩! “你过来,”她一把扯过月魄,指着地上一处水洼道,“看看你自己,容颜不老青春永在,美得是个人都会嫉妒。” 月魄盯着水波里那个影子,恍然道,“咦,好像是,哎,我不照镜子好多年。” 孟扶摇强忍揍人的冲动,继续开导,“你得天独厚,容颜永驻,而她,她呢?她却少年早白,容貌平平。” “那也不能不要我啊。”月魄答,“美丽又不是我的错。” “你武功好像也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让我去痛 “哦?”孟扶摇恍如不觉那般凌人杀气,抬头笑问,“谁是你燕师兄啊?我咋没听过。” 众人又是哗然一声,都觉得这小子要么不知死活要么就在装傻,上渊双璧近来声名鹊起,出身尊贵男才女貌,是武林中无与伦比的佳偶,燕惊尘更是玄元三大剑派之一玄元宗的新任掌门,又怎么会有人没听过? 孟扶摇只在笑,笑得和煦且纯真,那少年以为她怯了自己,不由有些得意,冷笑道,“那是你无名之辈孤陋寡闻,我们上渊双璧,普天之下,谁没听过?你今日辱我燕师兄裴师姐,便是和我玄元宗过不去,我们大人大量也不和你计较,跪下来磕个头也便罢了。” “唾!” 一根脆骨吐了出来,溅到那少年脸上,蹭了他一脸油腻。 孟扶摇给了这骄气冲天的少年一个最为简单的回答。 随即她回头,对雅兰珠和云痕笑道,“走吧,我心情好,不想打架。” 云痕自听见燕惊尘的名字便默然不语,幽瞳暗光一闪,默然起身。 “站住!” 那少年想也没想到竟有人敢对玄元宗这么放肆,脆骨上脸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直怒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长剑一闪,隐起风雷之声,直扎向孟扶摇后心。 他剑势极为凌厉,舞起时有微微雷鸣之声,手腕一振便是数朵剑花,炫目闪亮,酒楼里一阵哄然叫好。 有人大呼,“雷动诀!果不愧是天下一流的绝顶武功心法!” 有些善良的酒客则惊叫,“小心,快逃!” 一片喧闹声里,凌厉剑光刹那到了孟扶摇后心,风声烈烈,势必要将孟扶摇捅个透心穿。 孟扶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听见般照直向前走。 一些人的叹息已经即将逸出了喉咙。 然而他们的叹息只叹了一半便突然止住,随即慢慢瞪大了眼睛。 前方。 风声突歇。 剑光如落花瞬间枯萎。 那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捏在孟扶摇的掌心,她捏着那剑,就像捏着一截软泥,若无其事,漫不经心。 穿堂风掠起她长发,她微微靠近剑尖,似乎近视一般的认真端详,然后,轻轻一抹。 精钢打造的长剑,突然便被她捏薄捏长,捏成细细钢丝,然后孟扶摇三绕两绕,绕成一个动物形状,眯眼看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满酒楼的人都倒抽一口气,有些眼光厉害的,隐约想起刚才剑光离孟扶摇后心只差毫厘的瞬间,她突然一抬手,黛色衣袖一闪闪出目光不可捕捉的虚影,一霎间便捉住了那少年剑尖。 抬手就捉住了附着雷动诀心法的快剑,这需要何等的眼力和内力? 江湖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少年绝顶高手? 刚才还很张扬的几个上渊武人,此时都哑了声,有些惊惶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原以为凭玄元宗这些日子雷厉风行的作风,新掌门举世无双的雷动诀,真武大会魁首手到擒来,不想今日酒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抬手就让玄元宗近日风头最劲的弟子狼狈受挫。 其余酒客却都兴奋起来,看来今年真武大会,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没有悬念了。 那长剑被孟扶摇挽成花的少年僵在当地,不敢置信的瞪着孟扶摇在慢条斯理用钢丝编织,孟扶摇将手中编好的一对狗在掌心掂了掂,扔到他怀里,淡淡道,“玄元派永远都只会背后伤人这一招,麻烦下次玩个像样点的,还有,这对狗儿帮我带给你们掌门,算作我给他们夫妻的贺礼。” 她拍拍手,转身就走,身后突传来一声羞愤的怒吼,随即“嚓”的一闪,一片黑色的牛毛般的细针自那少年袖底射出,直打三人。 孟扶摇理都不理,雅兰珠哼了一声,欲待出手被孟扶摇一拉,走在最后的云痕衣袖甩出如钢板,细针无声落地,那针颜色青蓝,一看便知有剧毒,云痕冷然回首,一言不发,清冷的幽瞳盯住了那再次背后偷袭的少年,他目光里星火缭绕,冷光慑人,看得那少年激灵灵打个寒战,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这一退,突然发现原本还在前面门口处的孟扶摇,竟无声无息站在他背后。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跳开,然而已经迟了一步,身后孟扶摇冷冷道,“不接受教训的人,就必须给你个更重的教训。” 她抬手,手指拂出,她的动作看起来不快,那少年盯着她的手,却发觉这手势包罗万象,他无论向哪个方向逃,都躲不过她的下一变招,他惊恐的瞪大了眼,刹那间寒意直渗入心底。 “嚓。” 一声轻微的裂响,血光溅起,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嚎。 孟扶摇一出手,便穿了那少年琵琶骨。 收回手,孟扶摇冷然俯视着捂肩满地打滚的少年,道,“你得罪我,不至于受罚如此,然而你不仅骄狂,还心性狠毒滥杀无辜,你这样的人会武功,迟早有更多的人遭殃,那么我就辛苦一下,解决了你。” 满地鲜血殷殷,如血色写意一幅横陈,孟扶摇立于鲜血之上,语气平静而煞气微生,满酒楼的人屏息不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他们此刻才认真注视着孟扶摇,才发觉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一旦动武,一身的铁血杀气,凌厉迫人,一看便知就是从尸山血海白骨堆里冲杀过的百战精英。 几个夸夸其谈的上渊武人已经悄悄溜走,剩下的少年的同伴畏畏缩缩过来将他扶起,那少年也硬气,痛得在地上辗转也始终没有申吟,满头大汗面色焦黄的死盯着孟扶摇,咬牙嘶声道,“……玄元……门下尊严不容……侮辱,留下你的……名字来,本门燕掌门……定会如数……回报!” 留下你的名字来。 孟扶摇微微仰首,看着酒楼外艳阳如许,那一片灿烂阳光如水般在她眼前铺开,现出那年大雨倾盆中少年俯首一笑的温暖;现出玄元山上决裂之夜她一剑割裂的衣袖;现出演武场林玄元不顾身份的偷袭;现出后山洞中裴瑗伸手将她往绝崖下一推。 那些过去了,却也代表了开始的隐瞒出身的岁月。 在那样的岁月里,她孟扶摇,是一个谁都可以轻视的小卒,是被欢喜的男子鄙弃的废物,是玄元剑派上下合力欺辱的对象。 时光滔滔,变幻命运,当初猥琐无用的丑女,如今也该到了让玄元上下乃至全天下听清这个名字的时辰。 孟扶摇笑起来,明朗的,亮烈的。 她俯首看那少年,琅琅道,“告诉燕惊尘,我孟扶摇,接受你们的挑战,并决意践踏你玄元门下尊严,他最好赶紧收拾包袱离开天煞,否则,我会让武林史上,再无玄元。” 孟扶摇从客栈回宅子时,赫然发觉铁成已经带着护卫赶了回来,而正厅里坐着一个慢条斯理喝茶的人。 此人白衣如雪,气质洁净,用着自己专属的茶杯,喝着自己单用的茶叶,周围三尺之内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不敢靠近。 宗越。 孟扶摇一看见他,直觉就是想绕道,刚转了半个身,就听见毒舌男淡淡道,“一段日子不见,孟将军惹桃花的本事越发见涨,身边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 云痕眉毛一挑,目中闪起怒色,孟扶摇拉了拉他袖子,低低道,“这人就这德行,别理他,好歹是个大夫,用得着。”转身笑嘻嘻道,“是啊,这不,你看你不也赶来凑数了?” 宗越慢慢品茶,道,“我嘛,好歹是个大夫,用得着。” 孟扶摇讪讪笑,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坚决笑容露齿,宗越就当没看见,稳稳坐着喝茶,半晌才突然发现般的道,“咦你化了新妆?真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一枝独秀半壁江山。” 孟扶摇摸了摸半颗断齿,叹道,“个性就是这样塑造的……” 好容易宗大夫终于毒舌完了,拉着孟扶摇进了内室看她的断齿,命人着手准备材料,补牙在古代算个技术活,不过难不倒天生巧手的宗越,他用白锡、银箔、汞合成“汞齐”,也就是如今的假牙,怕银牙影响美观,还特意巧手雕琢了一个极小的玉套,孟扶摇捧着那个几可乱真的牙啧啧赞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然后宗大夫拉她进室拔牙,半颗牙不好装,干脆拔了装全颗,结果雅兰珠和云痕以及元宝大人就听见室内叫声如杀猪,一阵阵的嚎,“哎呀——痛呀——哎呀——” 雅兰珠目光呆滞的问云痕,“这人当初伤成那样都没皱过眉,现在拔颗牙怎么就叫成这样?” 云痕也思索不出孟扶摇的行为模式,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和孟扶摇呆时间最久的元宝大人。 元宝大人抱着果子在啃,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拼命的时候,叫痛没人理,叫了干毛?现在有人理,自然要叫痛。 果然晚上孟扶摇要求上满汉全席补身,以抚慰她受伤的牙床,结果宗越凉凉答,“牙还没凝固,你只能喝稀粥。” 喝着稀粥的孟扶摇愁眉苦脸哀叹不绝,宗越不理她,自己数着药囊里的药物,突然微微叹息一声。 孟扶摇好奇,问,“怎么了?” 宗越淡淡答,“解药还差一味。” “真的?”孟扶摇欣喜,结果就听见他答,“我打听过了,这最后一味,只有穹苍长青神殿有,我进不去。” 孟扶摇目光呆滞,将稀粥喝到了鼻子里,半晌哀怨一叹。 看来自己上辈子和长青神殿有缘,千丝万缕,这般那般,最后都要集中到那里去。 她想起月魄给的那个珠子,掏出来给宗越看,宗越脸色立即变了,听孟扶摇说了来龙去脉,半晌才叹息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多幸运,看来真是这个道理。” 孟扶摇当没听见前面那句,惊喜,“好东西?” 宗越取过那珠子,小心的掰成两半,用雪莲和酒泡了,陈放在阴凉处,道,“夜半时服了,运气三周天,以后调息都在夜半月最明时,保你更上一台阶,并终身受用无穷。” 孟扶摇小气兮兮看着剩下半个,道,“那一半呢?” “你现在不能用这么多,那一半留着,”宗越答,“等你再上两层的时候再用,效用加倍。” 孟扶摇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云魂给的那个盒子,道,“蒙古大夫,你帮我治了这么多次病,我都没给你付诊金,这个盒子送你吧。” “原来你还记得欠我诊金。”宗越习惯性刺她一句,接过盒子看了看,一时也没看出什么,道,“这东西也许用药可以溶出缝隙来,我先收起,不好弄再还你。” 孟扶摇摆摆手,呵欠连天的要睡觉,宗越端坐着不走,屋外柳树阴影打在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意明灭,忽然道,“我回来时从璇玑边境过,正遇上璇玑国前来迎接佛莲公主回国的銮驾。” 孟扶摇心跳了跳,眯了眯眼道,“与我何干?” 宗越目光一闪,扯出一抹笑意,道,“你果然见过她,否则你会直接问佛莲公主是谁。” 说漏嘴的孟扶摇立刻大大打了个呵欠,道,“路遇而已,此公主个性独特,人生观世界观道德观非同常人,我不敢对她有兴趣。” “只怕你没兴趣也没用。”宗越闲闲的道,“据闻,佛莲公主在回国途中,忽蒙神佛指引,称天煞将出佛之圣徒,作为五洲大陆含莲出生的出名圣女,公主虔诚,是一定要亲眼见圣徒出世,并有所拜会的。” 孟扶摇“呃”的一声,道,“可怜的佛祖,什么时候能摆脱被她拿来当万能盾牌的悲惨命运呢?” 宗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半晌道,“既然你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我走了。” 他施施然出去,留下孟扶摇咬了个被角在床上入定,半晌,她小小声对身边小床上的元宝大人道,“喂,耗子,在长瀚密林,当初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元宝大人坦然高卧,跷着二郎腿抖啊抖,不理睬孟扶摇。 谁叫你当初不肯听我解释,害我损失四根毛!现在你想听,我也不说给你听了。 反正都要来了,让你们当面去闹吧,啊哈哈哈哈。 耗子十分解恨的睡着了,留下某人,蹲在床上,在黑暗中目光灼灼,活生生两盏雪亮的探照灯。 次日孟扶摇去天煞武功司登记,凡是参加天煞真武大会的各国武人都必须在武功司录名,孟扶摇在名册上写下自己名字,负责记录的官员盯着那名字看了半晌,时间之久令孟扶摇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身份露馅了,却听那官员道,“孟扶摇?无极国忠毅将军孟扶摇?” 他这声一出,全屋子的官员都涌过来,看稀奇似的看着孟扶摇,七嘴八舌的问,“你就是那个无极传奇将军孟扶摇?” “你就是那个单人闯戎营,独力杀七将的孟扶摇?” “听说你力保姚城,却在城门口险些被逼自刎?” “听说无极国反叛的德王大军事败,是因为你潜伏大营里应外合?” “听说德王是你杀的?” “听说德王临死前大呼:恨与孟扶摇生于同时!是不是真的?” “听说无极太子十分青睐你,曾经在上阳宫亲自设宴宴请你?” …… 真是越传越神奇,越听越离谱,孟扶摇目瞪口呆的听着,喃喃道,“靠,谁这么牛逼?不是我吧?” 她向来小人物惯了,实在有点受不了一夜成名的感受,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还有身后其他报名者的既羡且妒的眼神都让她如芒在背,干脆抽身就向外走,还没走几步,身后内室帘子一掀,一人冷然道,“不过是个攀附皇室才飞黄腾达的贱民,你们这些人,身为我天煞官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以身事魔 烟光散尽,却已经换了地方,这是一处隐僻的山凹,一辆马车在掩映的林木中等着。 那层淡淡的烟气也在渐渐收拢,现出黄衣的枯瘦老者,非一般的瘦,像是一把撑着人皮的骨头架子,高突的颧骨上一双蛇眸色泽微褐,看人时明明正视也像斜睨,目光邪气,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桀桀的笑着,打量了一下孟扶摇,道,“女人……女人都丑得不能看。” 燕惊尘勉强笑了一下,一低头抱着孟扶摇匆匆上车,还没坐稳,那黄衣老者也跟着飘了上来,紧紧挨着燕惊尘坐了,手一搁,便搁在他腿上。 燕惊尘僵了僵身子,那黄衣老者立即便察觉,转过头来阴测测道,“怎么?有了这女人立刻便嫌弃师傅?你当初怎么说的?早知道你这样,我杀了她。” “师傅说笑了。”燕惊尘立即抬头一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怕车夫看见……”他说到后来声音渐低,身子却往黄衣老者身边凑了凑。 那黄衣老者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却又不放开,抓了在掌心慢慢摩挲,道,“这才乖……瞧师傅我多疼你,你要这女人,我不高兴也为你办来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报答,燕惊尘不敢再不答,勉强笑了笑,垂下眼睫道,“师傅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徒儿……什么都是师傅的……” 黄衣老者又桀桀笑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亲昵的凑到燕惊尘耳边,悄悄道,“晚上……晚上……可怜见的……” 他抚了抚燕惊尘的脸,喜不自胜的笑着,又道,“我不喜欢女人气息,我先回去。” 燕惊尘欠欠身,“是,您请便。” 黄衣老者身形一闪,如烟光散去,燕惊尘一直绷紧的肩膀才稍稍放松,他怔怔看着黄衣老者消失的方向,突然一把抓起一方面巾,拼命的擦自己的脸,他擦得如此用力,以至于脸上肌肤几被擦破,现出淡淡的血丝。 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疯狂擦脸的燕惊尘才仿佛惊觉自己手重,他赶紧放下面巾,摸了摸脸,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盒生肌散仔仔细细在伤口上涂了。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否则被那个多疑的老家伙发觉,又是一场絮絮不休的追问,然后…… 他涂药的手,渐渐停住,脸色渐渐惨白,呼吸渐渐急促,一些不堪回首不能面对的场景翻腾而来,那些苍白和鲜红,那些腐朽的气息和无休无止的辗转,那些在光鲜亮丽白日和痛不欲生夜晚中挣扎的日子。 那些翻涌的东西撞得他连五脏六腑似也在震动,一阵一阵难忍的疼痛。 燕惊尘怔怔坐着,日光的光影被车帘割碎,斑驳的落在他苍白的脸,映得眉目模糊,他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去,落在孟扶摇平静的睡颜上。 他抚过孟扶摇飞扬的眉,长睫覆起的眼,唇线优美的唇,他抚得细致而专心,仿佛想将这暌违很久的容颜,用自己的手指,一一深刻进心底。 扶摇,当你在七国奔行,当你在无极创功立业,当你渐渐光彩万丈的走上七国舞台名动天下,你可曾想到,有一个人为了追上你的步伐,为了不顾一切的得到你,他……亦放弃了一切? 自甘堕落,献祭于魔,此生永无救赎。 马车在微微摇晃,竹帘簌簌作响,那鲜绿的色泽,看来似乎犹有几分山林的绿意,那是干净的,清洁的气息,生于自然水土,享受日光雨露,然而那样的干净和清洁,自己此生已再不能拥有。 燕惊尘微微的笑起来。 少年掌门,雷动名诀,横扫上渊,名震天下。 那些光彩万分的事迹和头衔。 谁看得见背后的放弃和挣扎? 他笑,放肆的笑,无声而接近疯狂。 那样破碎的笑容里,却有一滴滴泪渐渐滚落,滴上孟扶摇脸颊。 燕惊尘并不住在天煞为参加真武大会的武者统一安排的会馆,他住在恒王战北恒的别业,战北恒和玄元剑派交好,玄元剑派自传入新任掌门燕惊尘之手,更名玄元宗,由燕氏夫妻共同执掌,战北恒素来好交往各国贵族武者,如燕氏夫妻这类人,都是他交往的对象。 燕惊尘从后门进,直接进了一座窖藏物品的地窖,下去前他问身边小厮,“夫人在何处?” 小厮答,“夫人比武完毕回来过,又被恒王妃邀请了去赏花。”又道,“桑老先生吩咐,您回来就去见他。” 燕惊尘手指僵了僵,半晌“嗯”了一声,下了地窖,地窖里光线暗淡,陈设却是精致,桌椅床帐齐全,燕惊尘将孟扶摇放下,取走了她的匕首扔在一边,自袖里摸出个黑黝黝的链子,将她手腕锁在床柱上,又留恋的看了半晌,才一咬牙,匆匆离去。 前院里雅室内烛影摇红,黄衣老者自斟自饮,喝上几口,便瞥一眼窗外,眼神淫邪。 燕惊尘匆匆过来,看见窗上人影,顿了顿,半晌跺了跺脚,开门进去。 夜色沉静,月上中天,风声徐缓的从林间穿插而过,搅乱得木叶轻鸣,如困于夜色抵死纠缠的申吟,池塘里荷叶半卷,偶有水珠从光洁的翠盖上泻过,珍珠般滚落池心。 半掩帘幕后,汗珠亦自玉般肌肤上悄然滚落,压抑着低低的喘息,凌乱的床褥间伸过枯瘦的手,手的主人喷出浊臭而腐朽的,属于垂暮之年者的难闻气息。 平日里,这般的气息不是第一次忍受,然而今日,仿佛因那女子的近在咫尺,便觉得更生了几分凄凉和羞辱,那厌恶更多了几分,忍不住微微一让。 只是极轻微的一让,不过指甲长的距离。 老者却已发觉,手指霍然顿住,停在半空,半晌阴测测道,“看来老夫还是帮错了。” “师傅!”燕惊尘惊慌起来,裹着被褥便靠了过去,“不是您想的这样,徒儿……徒儿只是有点不适……” “是么?”老者漠然看着他,手一伸按倒他,“既然不舒服,那就休息吧。”他自顾自穿了衣起身。 燕惊尘避开眼光,不去看他着衣,半撑着身子看老者的背影,半晌道,“夜了……您去哪里?” 老者回首,笑得有几分诡异,“没尽兴,去熄火。” 燕惊尘脸色剧变,霍然坐起,在床上跪挪了过去,拉住他衣襟,“师傅……徒儿已经好了……您,您还是……” “你想到哪里去了,”黄衣老者笑得和蔼可亲,亲自给他盖了被子,道,“好好休息,累坏谁也不能累坏你,你可是我的宝贝徒儿,真武大会决赛,雾隐星辉云魂月魄的弟子都参加了,你也得给我争气才行,老夫当年一着之差,生生败在雾隐星辉之手,落在十强者之末,这口气几十年了还没咽下,如今指望着你给我挣回这脸呢。” “徒儿……定不负师傅所望。”燕惊尘垂下头,涩涩的答。 “那就对了。”烟杀哈哈一笑,转身离开,燕惊尘看着他背影,怔在床上,手中被褥,慢慢攥紧。 烟杀一路走得飞快,直奔那地窖而去,地窖门口看守的人看见他不敢多言,都垂头让开,烟杀下了地窖,行到床边,看着犹自未醒的孟扶摇,半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静静看着孟扶摇,眼中黄光闪烁,身周渐渐起了淡灰烟雾,将他身形裹得似有若无。 “就是这样的女子么?”烟杀喃喃道,“不过就是年轻些罢了。” 他桀桀冷笑,道,“杀了你,小崽子就安心了。” 手指一伸,五指指甲如爪,边缘乌黑中间微黄,指尖烟气缭绕,直伸向孟扶摇咽喉! 满室幽凉,烟光快捷的散开去,杀气森森。 “咝——” 指尖却在离孟扶摇咽喉一厘处突然停住,空气中刹那生出窒息般的沉静,烟杀枯瘦如骷髅的脸神色不变,也不回身,缓缓道,“你果然跟来了……” 他语气悠悠,含着说不清的失望,听得随后缀来的燕惊尘神色一变,扑通向地下一跪,疾声道,“师傅,有什么错都是徒儿担,与她……与她无关。” “你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烟杀回身,冷冷看他,“你看不出人家对你无心么?你值得?” “师傅……她是被我伤了……”燕惊尘垂下头,“是我嫌弃她,伤了她骄傲,她是不爱便恨的鲜明女子,恨我是该当的,只要我向她解释清楚,她……会原谅我。” 烟杀沉沉看着他,半晌道,“痴儿,痴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燕惊尘以手拄地,清瘦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低低道,“是,我当时就后悔了,我以为我可以抛却,然而手一放我便知道我错了。” “惊尘,你和我说这个,不怕我不高兴?”烟杀收回手,森然盯着燕惊尘,“我以为你只是想玩玩而已,不想你竟然真的情根深种……惊尘,你是我的人,我烟杀的人,岂能有二心?” “师傅!”燕惊尘霍然抬头惊呼。 烟杀盯着他,蛇眸寒光闪烁,冷冷道,“惊尘,我不高兴,我不高兴了。” 燕惊尘颤抖着爬过去,抱住烟杀的腿,“师傅……我错了……求你……求你……” 烟杀俯视着他,眼底没有任何表情,半晌沉声道,“我终究是心疼你的,但心疼也得有个限度,否则你便越了分寸,”他桀桀笑起来,突然一指孟扶摇,道,“你不是想得到她么?那么我再心疼你一次,你去上她,上完之后,杀了她!” “师傅!”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女人,上过不就是得到过了?你上过她,也算了个心愿,此后死心塌地跟我,再不能有什么花花心思,你若不肯,”烟杀冷笑,“老夫说不得也只好勉为其难一次,尝尝女人破瓜滋味,再送她下地府。” 室内再次沉寂下来,响着高高低低的呼吸,悠长沉厚的烟杀的,平静舒缓的是浑然不知自己命运刹那被人决定的孟扶摇的,急促不安的是面临抉择的燕惊尘的。 “老夫耐性有限,给你半柱香时辰决定。”烟杀一拂袖,紫铜香炉里刚燃起的香被齐齐截去一半。 地窖里气息沉闷,烟杀身侧缭绕的烟气更让他看来幽深如鬼魅,他冷笑负手而立,每一口气息呼出,室内光影便动荡一分。 香柱烟气三行,细小的红光在香炉中明灭,像诡秘眨着的鬼眼。 燕惊尘跪在地下,手指紧紧抠着青砖地,瞪着那半截香,满头汗珠滚滚而落,滴落在地上,噼啪有声。 香柱渐短,烟杀冷笑愈烈。 燕惊尘突然一咬牙,霍然从地上爬起,直直向孟扶摇行去。 烟杀露出满意的笑意,他退后一步,跷着二郎腿坐了下来,一副打算欣赏活春宫的模样。 燕惊尘在床前停住,慢慢的俯低身子,眼前少女虽经易容依然看得出轮廓秀致的容颜,平静而安详,胸部起伏气息微微,似在做着一个波澜不惊意韵优美的好梦。 燕惊尘深深的看着她,像看着一场隔着水晶屏障的无缘参与的盛宴,又或是笔笔盛世风流令人徒自向往的古人画卷。 美丽,炫目,令人无限憧憬却又永远无法接近。 他沉默着,慢慢摩挲过孟扶摇脸庞,颈项,手腕…… 身后烟杀突然冷冷道,“你打算摸她到天亮吗?” 燕惊尘手僵了僵,直起身子,开始脱衣。 烟杀含着笑意看着,欣赏着爱徒渐渐剥离的优美身体,欣赏着那些凝练而有力的线条。 然而他的笑意突然在唇间凝结,怒喝一声,“小心!” 一蹿而起,指尖烟光一展! “轰!” 床上,一直睡得安详的孟扶摇突然跳起,头一抬怒火爆射,被锁在床柱上的那只手腕大力一抡! 床柱和半个床头竟被巨力生生拔起,携着剧烈呼啸的风声和决不犹疑的杀气,霍地挥出! “砰——” “咝——” 她床柱挥出的刹那,烟杀的指风也到了,两道劲道轰然相撞,又是一声大响,腰粗的床柱粉碎,木屑粉尘溅起人高,簌簌的飞在尘灰中,再落了人满脸。 正在床前脱衣的燕惊尘,正在两股巨大力量的交接点,一个要杀,一个要救,猝不及防之下他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 孟扶摇跳起,手中已经脱离了床柱的锁链还系在手腕上,她二话不说,锁链一甩银光一闪,当头就对燕惊尘天灵盖抽下。 烟杀却已到了近前,一探爪便将昏迷的燕惊尘抓回,向后一抛,身子一飘,已经拦在了孟扶摇身前。 孟扶摇站在床上,甩着手中锁链,冷冷道,“妈的,一对恶心男人!” 烟杀幽深的蛇眸盯着她,眼底一阵青光明灭,声音更冷的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孟扶摇跨下床,一伸手抓过自己的匕首,掂在掌中,道,“烟杀是吧?实在浪费这么有意境的名字。你应该叫阉杀。” “娃儿胆大,”烟杀还是那难听的桀桀笑声,“给你全尸。” “老狗猥琐,”孟扶摇也笑,“乱刀分尸。” 两人都在笑,笑着笑着,突然便撞到一起! 一道烟,一道狂风! 烟杀的身形便是一道微黄的烟带,在灯火黝黯的地窖里迤逦飘摇,看似柔若无物不动声色,然而那烟带所经之处,桌椅无声分裂,帐幔散为碎屑,连墙面上的灰泥都在不住剥落,可以想见,如果那道烟光卷近人身,又将是何等的伤害。 而烟杀连手臂都不需动,只需呼吸控制,便可将那烟带如臂使指,其灵动之处,又上一层。 孟扶摇的身形却是一道风,来势凶猛而又暗劲深藏的大风,还有什么能吹散浓密的烟气?那就是风! 她冲过来的样子似是要将自己连头带脚都扑入烟杀的杀着,卷起的风不仅将那些灰泥都再次吹散,甚至连桌椅都翻了个滚,由于冲速过快,她的靴跟在地面摩擦出了一长声“吱——”,声音未尽她已经到了烟雾后的烟杀眼前。 刀光一闪,黑而亮,九天之上层云之间的闪电,直捅烟杀胸膛。 烟杀“咦”了一声,道,“你是大风的——”他话说到一半,孟扶摇匕首一抖,银辉一亮,满室里突然一亮,仿佛新生了一轮明月,尽是那温存而柔和的月光。 烟杀的眼睛瞪大了,嘎声道,“你是月魄的——” 他连惊两次,立即醒觉孟扶摇匕首快得超出他的想象,刹那间已经奔至眼前,赶紧闪身一避,却听“哧啦”一声,前胸衣服已经划开一道长长裂口,随即听见孟扶摇大笑,笑声里她毫不停留,一扭身再次闪电一退,掠至燕惊尘那里,手中锁链一甩又是一模一样的一抽。 烟杀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过去,不明白孟扶摇怎么突然对战中又想起要杀燕惊尘,下意识就掠过去,谁知孟扶摇那完全是虚招,算准他宝贝这个徒弟,必定来救,锁链一甩脱手飞出,那银光的轨迹尚自在燕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思慕之深 “哦……”孟扶摇手遮在眼上,懒懒的答了一声,又静了静,才拖着声音问,“咋……啦……” “是那个佛……”云痕一转眼,看见孟扶摇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想起她今天被掳逃生,对战烟杀,又受了伤,着实辛苦疲惫,哪里还有精力听闲话,笑了笑,给她盖上被子,吹熄了灯火。 灯火一暗,室内陷入黑暗的沉寂,云痕却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立在室中,沉静不语,月光穿窗而入,如水般款款展开,照见他静静俯视孟扶摇的眼神,清亮、鲜明、星火闪烁,如玉之凉如水之深。 扶摇,属于你的大风终将起,也许我终究只能附著你飞舞的尾翼,然而我依旧庆幸我的幸运,使我没被你扔下太远。 终有一日,我要腾空跃起,和你并行。 孟扶摇养了两日伤,这两日之内她被蒙古大夫好生摧残,宗越认为她就是个叛逆种子,关照了小心燕惊尘还是着了人家的道,现在带伤上阵,活该,于是他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没日没夜抓着孟扶摇治伤,孟扶摇哀嚎,“我要打架,你总得给我休息好吧?”宗越毫不理会,冷然答,“你见过谁两日内能治好内伤的?现在只能给你把伤势赶紧镇下去,你还得祈祷比武时不能遇见内功纯阴的对手,否则伤势引发,你别说第一,第三轮都别想过!” 他说话时脸色如雪,毫不动容,自从那日找到孟扶摇后他就一直这德行,弄得最近几天连元宝大人放屁都小心夹着,害怕他以污染空气为由将它丢进茅厕,孟扶摇也不敢顶嘴,暗恨那个轩辕昀,八成和宗越八字不合,等下她要遇见他,狠狠揍之。 三日后,第三轮比试如期开场,一大早台下便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五洲大陆民风好武,武者为尊,这种盛会自然人人趋之若鹜,孟扶摇到的时候,差点挤不进场,连连叹息天煞傻鸟为毛不趁机会卖门票。 按照规则,各自抽签,签分红黑两种,按抽到的相同号数两两对战,比试由战北恒主持,在抽签之前,战北恒宣布最后一轮规则修改,第三轮决出的十人先抽签对战,败者落入后五名,前五名的争夺则实行挑战制,谁认为自己一定拿第一,上去下战书就是,谁在比武台上呆得时间最久,谁就是真武魁首。 规则一出底下哄然,这不等于车轮战?第一个上去的,岂不是要面对四轮高手攻击,不就是个输?这赛制也太不公平,战北恒面对群情汹涌,含笑抬手向下压了压,道,“各位只觉得这赛制不公,然而抽签岂不更不公?前十高手,实力自有高下,假如第六名抽上了第一名,那自然是稳输,但假如他遇上了第五名,谁知鹿死谁手?关系到真武前五的名次高下,差一名便天差地远,既然是以武称尊,我真武大会当然要擢选最具实力的高手,不论运气,拿实力说话!” 他又含笑看郭平戎,古凌风,轩辕昀,雅兰珠,云痕,燕惊尘等人,问,“几位意下如何?” 郭平戎没有表情,擦着自己的剑,孟扶摇自从当初将军府一战后还是第一次当面看他,只觉得这位郭将军武功没退步,整个人的精神气却似乎早已泄尽,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只知道不停擦自己的剑,也不知道当初长孙无极对他用了什么手法,把好好一个人搞成这样,孟扶摇想着,不禁抿嘴一笑,大概,是当初太渊密林里对付齐寻意的属下时所用的手法吧,符合长孙无极那德行——斯文,优雅,恶毒得不动声色。 古凌风是主场代表,自然从不肯示弱,朗声一笑道,“就是王爷说的,实力说话!” 轩辕国那位轩辕昀公子,不仅年轻得让人惊讶,气质也少见的娴雅,容貌尤其清丽,来比武场后一直像在寻找谁,眼光转了几圈便浮上了一层失望之色,此时见恒王询问,还没开口脸先红了红,细声细气道,“听凭王爷吩咐。” 雅兰珠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漫不经心道,“我就是来玩咧,多几个人打架才好玩。” 云痕则默然点头,燕惊尘微笑一揖,温文尔雅答,“王爷英明。” 孟扶摇的眼光,在他脸上掠了掠,他脸色不太好看,眼下青灰更深了些,但那天两力相撞他虽在其中,也只是擦着边而已,按说伤得还没她重,怎么脸色难看得像半个死人,孟扶摇恶毒的想,八成是纵欲过度咧。 几个最有实力问鼎魁首的没意见,别人自然没什么说的,战北恒点了点头,手一挥,小厮捧上签盒来。 孟扶摇目光盯着古凌风,很希望抽着他,趁此机会宰了他——规则是规定点到即止,非必要不可伤人性命,但是她一定会温柔的点,点他到姥姥家。 签盒搬过来,很大的盒子,为了表示公平,两边开了两道槽,大家一起同时伸手进去摸,孟扶摇盯着那两道槽,心想天煞到底是什么意思,何必要在这上面玩公正?反正都是闭着眼睛摸,先后有什么区别? 还有,搞那么大那么长的盒子做什么?那么大地方,散落二十根签,摸还要摸一阵——拖延时间?想干啥? 她心里疑惑,便留了个心眼,动作慢腾腾的过去,眼光在众人手上扫射——如果有猫腻,那一定是在手上,只有伸进盒子无人看见的手,才好做手脚。 然后她看见了古凌风的手。 那手上五指平短,指甲微红,分明练过什么毒掌,更重要的是,他的中指之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戒指。 戒指像是普通的黑曜石,镶石巨大,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可孟扶摇相信,只要那戒指一动,戒面上肯定会出来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看样子古凌风和战北恒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对真武第一势在必得了。 古凌风站在她斜对面,身边左侧是轩辕昀,右侧是郭平戎,正对着云痕。 孟扶摇手伸下去,拉了拉云痕袖子,示意他注意古凌风的手,云痕目光一闪,极慢极慢,不易被人察觉的点头。 二十个人,手都伸了进去。 孟扶摇手伸进去后,先弹了弹自己袖子,袖子里有某大人——孟扶摇比武不肯带它,丫坚持要求跟来看戏,打滚撒泼装死上吊,孟扶摇闹不过只好带着,原本是打算抽签后就把它扔给台下的铁成,现在,正好。 元宝大人无声无息进了签盒,抱着个果子,坐在黑暗里慢慢啃,目光灼灼盯着古凌风的手,然后,牵着孟扶摇的手指,慢慢靠向那方向。 古凌风的手,正向左边的轩辕昀靠去——月魄弟子是个劲敌,先期表现也最好,先拿他下手。 元宝大人立即抓住孟扶摇小指,向左摆了摆,孟扶摇抬头看看轩辕昀,有些犹豫,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夜一回首时看见的泪光,心中一软。 她的手,慢慢靠了过去。 黑暗中,二十双手,除了另怀心思的三双,其余都在各自摸着签。 孟扶摇的手,突然闪电般一伸! 指尖一弹一缕劲风飞射,惊电掠空,直射脉门! 劲风逼近,古凌风惊觉不对,下意识缩手,横掌一拍,然而孟扶摇的手早已更快的等在他的退路上,五指如刚,屈指节似爪,刹那间一捉一掐,古凌风竖指连弹,孟扶摇抓起一根签唰的一抽,古凌风再退,指尖戳向孟扶摇掌心,孟扶摇却突然缩掌成拳,拳如凤眼,狠狠一敲! 闪电瞬间,黑暗盒子中过手三招! “嚓”一声微响,凤眼拳突,敲在古凌风腕脉上,古凌风再也想不到有人黑盒认穴也能认这么准,五指一软,孟扶摇反手一捞,古凌风腕脉已在她掌中。 古凌风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另一只手赶紧去救,然而一直等候着的云痕的手已经到了,快捷如风,一叼便叼住了他的腕脉。 两手同时被制,古凌风脸色死灰,他抬头看向身侧,寻找是谁出的手,无意中却碰见孟扶摇的眼光。 含着笑意的,讥诮的,森冷的,奇异的拥有火般热烈和冰般阴凉的,目光。 他遇见这样的目光,怔一怔,随即觉得浑身如被浸入深水般的一冷,恍惚间想起某个深山雨夜,自己一剑射出,对面山头上隔着雨幕回首的朦胧影子,似乎也曾射出这般钢铁般坚硬的目光。 他突然知道了她是谁。 然而已经迟了。 孟扶摇无声一笑,掐住他手掌的手指一错,一撇一掰再狠狠一折! “啊!” 古凌风发出一声惊心的惨叫,叫声惨厉,嚎破这众目睽睽的比武场,惊得台上台下的人齐齐跳起。 孟扶摇不动声色的笑着,松开手,就在刚才一刹那,她已经废了古凌风整个手臂的经脉,连带劲气上行,钻入了他的心脉,他不仅练毒掌的手再也无法毒别人,小命从此也就交代八成了。 古凌风的惨叫仍在继续——云痕如法炮制,废了他另一只手,然后,元宝大人欢欣鼓舞的奔上去,每只手都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元宝大人呸呸吐掉血水,飞速钻回孟扶摇袖子里。 孟扶摇微笑拈着随便抓的纸条,抽出手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众人只看见二十人伸手进那个长盒子的槽,人人都似乎在凝神摸签,然后,古凌风就惨叫了,再然后,他便抖着鲜血淋漓的手抽出了盒子。 战北恒霍然立起,喝道,“怎么回事?” 其余十九人都取了签一脸无辜状退开,大会仲裁飞快上来察看古凌风的手,却惊愕的发现他的手上竟然是咬痕——动物咬的。 战北恒听了回报也愣住了,原以为是其余参赛者动了手脚,如今却是动物咬痕,他不敢置信的亲自查看,最终只得默然不语,脸色阴沉的回到主座。 天煞的种子选手,竟然在第三轮一招未出,就莫名出局! 众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天煞国人不忿,站起来大声道,“王爷,其中定然有鬼!请彻查其余比武者!” 战北恒神色阴冷,雅兰珠却笑嘻嘻道,“是啊,我们都很可疑,我们刚才不仅把手伸进去了,还把嘴伸进去咬了古统领一口。” 底下一阵哄笑,笑声里云痕冷冷道,“贵国这个签盒着实做得奇妙,大抵花样搞多了,反咬了自己手。” 战北恒神色变幻,毕竟心虚不敢追究,挥手命人将古凌风送下去,冷声道,“比武继续——” 孟扶摇微笑着,退后一步看自己的签,刚才她先是拿了一根,用去抽古凌风的手,签条掉落后顺手又捞了一根。 “黑,七!” 此时仲裁已经将各自的签条读过,其中郭平戎对燕惊尘,璇玑成安郡王华彦对云痕,雅兰珠抽到红五,结果查遍所有人的签都没有黑五,那只签属于古凌风,留在了签盒里,于是雅兰珠好运的轮空。 轩辕昀作为前两轮表现最佳的高手,一直为众人所关注,此时出名高手都已定下对手,剩下的是第二轮中名次稍后的比武者,众人目光轮流看着,看是哪个倒霉鬼,轮上了和这个风头最劲的少年对战。 轩辕昀在众目睽睽下小心的递过签,细声细气的道,“红,七。” 仲裁将目光投向剩下几人,其余几个都露出释然的笑容,一副瞬间轻松的模样,仲裁一扬签,问,“哪位黑七?” 众人左顾右盼间,孟扶摇微笑跨前一步,指指自己鼻子,“区区。” 轰然一声,又是一阵兴奋的议论,有人大声道,“哎,这场别比算了。” “早点认输,换人换人。” “没意思没意思,还以为能看巅峰对决。” 孟扶摇笑眯眯的转身,挥手,“哎呀,不要赶人家嘛,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她在哄笑声中大踏步下台,等着自己的第七场,坐下没多久,身侧人影一动,宗越无声无息的过来了,孟扶摇在他身侧坐着,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开始抓耳挠腮。 宗越淡淡道,“怎么?长虱子了?” 孟扶摇笑,“是啊,眼虱子,左一眼右一眼的瞅得好可怜见的,弄得我觉得我真是罪过,电灯泡似的卡在这里,蒙古大夫,我们换个位置如何?” 宗越眼也不抬,细细的把她的脉,道,“你如果少说几句废话,大抵还可以活得久些。”又道,“张嘴。” 孟扶摇乖乖张嘴,宗越弹了颗药丸到她嘴里,道,“我原本不打算过来的,听说某人运气不好,抽着了那人,只好跑一趟,我跟你说,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起身,毫不回头的离开,他白衣如雪的背影不掠烟尘,那般慢而坚定的步伐,远远看去只觉得似远山雪线之上碎雪飘舞,冷而疏离。 孟扶摇下意识的一转头,果然就见那羞涩的小正太昀公子,又兔子似的眼圈红红了。 “唉……”孟扶摇郁卒的捧着脑袋,和元宝大人叹,“妈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旦相逢就抽风啊……” 郭平戎和燕惊尘是第三场,奇妙的是,两人都不是最佳状态,郭平戎内力虽然未失,但因为灵机被毁,反应和机变都远远不如鼎盛时期,燕惊尘虽然受了轻伤,三天将养也算差不多,他根基不如郭平戎扎实,天赋却好,剑法灵动轻盈,起落点射烟气缭绕,有出尘之姿,更对比出郭平戎的“拙”,两人堪堪战个平手,第三百招上,燕惊尘以半招险胜。 燕惊尘比试时,裴瑗就坐在台下,他夫妻虽然号称“双璧”,但这种单人比试是不能双双齐上的,裴郡主坐姿端正,双手叠放于膝,比起某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惫懒姿态,气质不知道好了几万倍去,某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瞟她,瞟她肋下,瞟她面纱,瞟她腰身,眼珠子转啊转的笑眯眯,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六场是云痕和华彦,那位来自璇玑的少年王爷,出身成谜,不同于古凌风郭平戎轩辕昀燕惊尘,是云魂星辉月魄烟杀之类的名家弟子,却功力浑厚,尤善枪法,这个轩昂的男子和云痕对面一立,都风姿飒爽如一对玉树,看得众人一阵叫好。 孟扶摇跳到椅子上,大肆举臂挥舞,“阿痕加油,阿痕加油!” 她袖子里的元宝大人被她挥得眼珠如三百度眼镜,一圈一圈都是漩涡,它愤恨的爬出来,冲孟扶摇龇牙,孟扶摇连忙歉意的将它放进掌心,以示温存。 云痕无奈看她一眼,摆摆手,无声对华彦一让,“请!” “请!” 一声“请”字尚在嘴角余音未了,下一瞬华彦突然如一道爆破的雷般冲了出来,枪尖一摆,空气中立即响起了连环的爆破音,气流涌动噼啪炸响之声不绝,卷得云痕头发都向后直直竖起。 孟扶摇怔了一怔,紧张得捏紧了手指,道,“这家伙这实力凶猛啊……”她捏啊捏,捏啊捏,忘记元宝大人还在她掌心…… 云痕倒面色不变,低喝,“好!”猱身扑上,两人瞬间缠战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实力相仿的一场战斗,和先前燕惊尘以轻灵战拙笨的讨巧相比,云痕和华彦都是实打实的战斗,招数、内力、功底、技巧,一场全面而华丽的五洲大陆贵族武者都精擅的武技展示,一个枪风如虎出林,一个剑气似龙在天,金色的枪风和淡青的剑光纠缠在一起,劈、射、砍、穿、华光缭绕劲气纵横,看得众人不间断叫好。 孟扶摇却担心的沉默了下来,因为她发觉,华彦的内力使用太猛,一旦到五百招外,必将后力不继,但云痕毕竟新学剑法,功底似有不足,和那华彦特别浑厚的内力比起来,他有着天生缺陷,看起来现在不落下风,却很难支持到五百招外。 她扭紧了手指,心中已经在想等下怎么安慰落败的云痕。 然而四百招过去,云痕未落败像,他只是脸色白了些,嘴唇有些发青,然而剑气凌厉如旧,战意炽烈如旧,纵横飞舞的剑光,如海波逐浪涛飞云卷,惊艳如初,他将脚下那一方比武场当成了自己的属地和战场,寸步,不让! 云痕不让。 一让,便让出了此生的所有尊严和执着。 他已经很累,累到眼前发花,累到心跳如鼓,华彦倒踩七星的步法在他眼底已经快成了真正的金星乱冒,纵横的枪风逼住了他的呼吸,他觉得连血液都在一寸寸凝结,每一剑挥出,那些凝结的血液都似要成块成块的掉出来。 于是他咬破舌尖,将血含在口中,那样清锐尖利的疼痛和微腥微甜的气息里,那金光乱晃的枪尖早已幻化成那年玄元山上初见时孟扶摇的剑光,那剑光翻惊摇落,刹那间惊破东风,而那日山顶清风里那少女眼神黝黑,冰雪般明亮,又像一朵花开在旷野,寂寥着骄傲,不肯被伧俗世事摧折。 他记得那双眸子,太渊皇宫再遇,匆忙之下他一时没能认出,然而事后静静回思,那双眼神便如陌上花,水底月,无时无刻不晃动在他记忆中。 他记得她匕首反手插入腿中的流出的鲜血,记得她巧舌如簧的计谋和常人难及的镇定。 记得那样一个既骄傲又散漫,既狡黠又清高的女子。 扶摇。 我可以输给你,但绝不能再在你面前输给别人! 第五百招! 华彦开始微微喘息,他的金枪太重,虽然威猛沉厚,但一旦使用超过限度,等于是在戕害自身,来之前他师父特意教导,如果遇见无痕剑或雅兰珠燕惊尘,才可以使这种战法,一旦遇上功力同样深厚的古凌风郭平戎,万万不能。 抽到云痕,他暗暗欣喜,大胆采用了这个战术,却万万没想到,使剑轻灵,又没有他因奇遇打造的深厚内力的云痕,竟然拼命支持到了五百招。 枪法一旦失力,威力顿时大减,云痕深吸一口气,忍住胸肺间欲裂的疼痛,立刻抢攻。 第五百八十七招,他一剑如落蝶,点在金枪枪身,长枪脱飞! 华彦也是光明磊落的男儿,武器脱手,立即不再纠缠,坦然认输。 他目光明朗,上前一步,诚心诚意对云痕一揖,道,“佩服兄台。” 佩服这等坚持的意志,这等不让的心态,这等逆境中不输的气势,属于真男儿的勇气和风骨,千载不灭。 云痕挺直如昔,肃然还礼,在众人钦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重重心思 孟扶摇险些跳起来。 撒谎,叫你撒谎! 叫你不分场合时间地点无时无处无所不在的撒谎! 她的第一直觉——奔出去,找根钉耙劈头盖脸暴打之。 她的第二直觉——此行为太不淡定,予人可乘之机,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的第三直觉——沉默是最大的鄙视,对头,无视之。 于是她扭脸,目不斜视满脸严肃,随着众人对上殿行礼,也不记得计较是不是要给战南成下跪了。 战南成脸色不是太好看,毕竟天煞参加比武最有希望夺冠的古凌风莫名其妙出局,其余几位只有一个进了前十,魁首注定无望,但仍维持着大国皇帝应有的雍容气度,含笑叫起,又亲自介绍长孙无极,“蒙无极国昭诩太子青眼,不远千里,亲临主持这最后一轮金殿比试仲裁,敝国不胜荣幸。” 长孙无极欠欠身,微笑:“在下无能,忝为仲裁,不过不敢负陛下抬爱罢了。” 战南成又道:“太子辛苦,初到天煞,未及接风便匆匆前来仲裁,敝国实在失礼。” 长孙无极又客气:“理所应当,陛下无须多礼。” 两人对视,俱都一笑,屏风后骚动愈烈,云鬓花颜挤挤挨挨,莺声燕语低低不绝,实在不像个比武场,倒像个怡红院。 战南成神色颇有几分无奈,他当然不愿意好好的真武大会搞成这样,怪只怪长孙无极成名太早威望太高,是各国皇族间早已被神化的人物,坊间早早便有了文人骚客歌颂他的野史传记,这些皇族内眷姑奶奶们,漫长寂寞深闺里,多半都是靠读他的传记,做些白日春梦来打发无聊日子,如今他好容易来一次天煞,这些女人早早闹翻了天,没日没夜的跑皇宫求门路,只为看上一眼。 眼见女人们闹得不像话,战南成也有点尴尬,清清嗓子故意转移话题,笑道,“贵国孟将军着实少年英杰,三日前那一战轰动京华,无极国果真人杰地灵,羡煞我等。” 长孙无极目光在面无表情眼神恶毒的孟扶摇身上流过,顿了一顿才答,“敝国之幸。” 孟扶摇抚了抚手臂,做掸鸡皮疙瘩状,幸,幸你个头咧,我看见你我就觉得我真不幸。 长孙无极微笑,居然遥遥伸手一拢,不引人注意的做了个拣取鸡皮疙瘩的姿势,孟扶摇瞪着他,实在觉得这个人是个魔星,皮厚心黑,杀人越货,三千里外飞剑取人头。 她退后一步,退到云痕身后,揉揉鼻子,不打算和那魔星对阵,云痕微微侧头看她,又很敏感的看看阶上的长孙无极,他并不清楚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之间的纠葛,只觉得孟扶摇自进了殿就不对劲,她这么胆大无畏张扬恣肆的人,竟然出现了不自在的神情……是因为昭诩太子吗? 云痕的眼神黯了黯,不过孟扶摇避到他身后,他又眼神一闪,微现一丝笑意。 最后一轮比试依旧是战北恒主持,先念了名单,剩下的十人是:孟扶摇、云痕、燕惊尘、雅兰珠、还有来自轩辕的常涛,来自上渊的韦山瑞、来自太渊的澹台宇,来自天煞的沈铭、来自璇玑的唐易中,来自扶风的巴古。 名单读完,才发觉不对,燕惊尘怎么没来? 好容易过关斩将到了这金殿比试,真武大会最后一关,怎么还会有人缺席? 战北恒眉头微微皱起,和身侧内侍低语几句,吩咐他去传唤,内侍刚匆匆下阶,在殿门口却与一个传报太监撞个满怀,那太监急急道:“启奏陛下,太渊燕夫人求见。” 裴瑗?她来做什么?孟扶摇皱了皱眉,这女人昨天出的丑还不够吗? 战南成怔了怔,道:“宣。” 悠长的传唤声报出,众人齐齐回头看,日光将大殿前长长的汉白玉阶洗得亮白,其色如梨花雪,那女子踏着光影走来,昂着头,依旧是灼目的红,长长的影子一点点镀在深红镶铜钉殿门上,似是单薄了些,腰却挺直。 孟扶摇看着她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心中微微颤了颤,这个女子,眼神里竟然全是死气,像一泊化了血的水,静,却诡异逼人。 裴瑗谁都不看,直直入殿,行礼之后也不起身,伏地琅琅道:“启禀陛下,民妇夫君惊尘夜来不适,无法再参与真武盛会,但民妇夫妻既远道而来天煞,不愿不战而归,民妇既与夫君同体,请代夫君一战!” “荒唐!”战南成立即拒绝,“取得真武大会最后金殿比试资格的是燕惊尘,不是燕夫人你,你若代战,对其他落选者,还有何公平可言?” “民妇不过是未参与争夺魁首之争而已。”裴瑗昂起头,“惊尘能取得的资格,我也能!” 战南成怔了怔,看向战北恒,战北恒道:“妻代夫战,倒是有先例的,毕竟燕惊尘平白失去比试机会,对他也不公平。” 战南成沉吟一下,神色已经和缓下来,又微笑问长孙无极,道:“太子才是大会仲裁,还是您来决定吧。” 孟扶摇皱了皱鼻子,一对奸诈的狐狸,你们的态度已经表明,还能让长孙无极说什么? 长孙无极淡淡看向裴瑗,半晌道,“夫人自认为有实力取得资格,无极不敢驳斥,不过口说无凭,要想使天下英雄心服,还得实力说话。” 裴瑗立即道:“请太子指出十人中任何一人,和民妇比试!如若输了,民妇自请惊扰御驾之罪!” “那好,”长孙无极微笑,目光在十人中一转,对孟扶摇笑了笑。 孟扶摇以为他要指自己,好把裴瑗赶出大殿,立即捋袖子准备揍裴瑗,不想长孙无极目光居然从她身上滑过去,向雅兰珠笑道:“劳烦雅公主。” 雅兰珠怔一怔,随即笑道:“好,反正上场我轮空,少战一场,正好可以练练拳脚。” 她不急不忙走过去,吹了吹拳头,笑嘻嘻一摆手,道,“来吧。” 裴瑗背对着孟扶摇,孟扶摇看不见她表情,却发现站她对面的雅兰珠,看起来还是以往那天真活泼劲儿,但是眼眸里的神情已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盯着裴瑗的眼,眼神深黑,闪着琉璃般的光。 裴瑗……有什么不对劲吗? 孟扶摇突然觉得,长孙无极挤兑裴瑗自愿挑战,又指了雅兰珠,这一系列动作似有深意,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疑惑的看过去,殿中却已响起一声清叱,彩光和红光鲜艳的纠缠飞舞,裴瑗和雅兰珠已经战在了一起。 她一出手,孟扶摇就知道她果然没有撒谎,她本身功力虽然不及燕惊尘,但对雷动诀比燕惊尘更熟悉,剑法也绝不逊于他,天知道这短短一年她是怎么进境到这个程度的,而且明显她的真力和燕惊尘一个路数——都是师从于烟杀,孟扶摇觉得这对夫妻简直全身是谜,他们是怎么结为夫妻的?她的真气法门是烟杀还是燕惊尘教的?他们夫妻看起来那么怪异,这场结合是否还有隐情?烟杀又是怎么肯让燕惊尘娶她的? 她在这里沉思,一边注意场中战况,雅兰珠出身扶风王族,那个国度秘法无数,所以武功底子非常好,尤其追战北野追了这么多年,练出一身牛叉的轻功,纵横飞腾就像一道亮丽的虹,炫得人头昏眼花,偏偏还用了一对古怪而小巧的武器,像两只铜盅,时不时撞出或清越或刺耳的声响,声音乱七八糟,色彩五颜六色,真是人到哪里哪里就人人发昏。 裴瑗却又截然不同,她中规中矩用剑,每剑都携烟光和风雷之声,气流沉厚发力千钧,存心要以沉稳真力压住雅兰珠的轻灵跳脱和扰乱战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用,花蝴蝶一般的雅兰珠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不得不和她硬碰硬,两人的武器不时的撞在一起,发出砰嚓铿然之声。 第一百二十七招,中规中矩的战况终于发生了变化,雅兰珠真力不竭,裴瑗却显得有些后力不继,她到底被毁过武功,无论如何追不上底子极好的雅兰珠,眼见着那彩袖翻飞如霓虹,她的眼色,冷了又冷。 她突然微微抖了抖剑身。 那剑光里还是带着烟气,烟气却突然有了不同,由原先的淡灰变成淡黑,隐隐还有极淡的腥气,她一剑射出,噙一抹冷笑,直取雅兰珠面门——她所有的攻击,都只对着雅兰珠的脸。 雅兰珠习惯性的扭头侧身一避,那剑尖却突然一爆,烟气里爆出一个极小的黑珠,直打雅兰珠侧过头去的耳窍。 这个角度极其诡异,孟扶摇心中跳了跳,隐约觉得不好,随即便看见那黑珠突然一伸展,露出更加小得微乎其微的爪子! 活的!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快若流星,近在咫尺,一旦射入雅兰珠耳窍,那会是什么后果? 孟扶摇险些跳起来,随即便见雅兰珠扭到一半的身子,突然硬生生的转了过来。 空中那个黑爪子竟然跟着呼啸而转不死不休追过来,然而雅兰珠这一转,竟将自己柔若无骨的转了三百六十度,这一转她变成再次正面对着裴瑗,然后她突然举起了自己的那个“铜盅”。 那个“盅”突然开了一线,一缕红光在那缝隙里一闪,那飞得正欢的黑爪子身子抖的一颤,随即便如被吸力吸住般,慢慢的被拽向缝隙中。 以孟扶摇的眼力,看得出那黑爪子在空中死力挣扎,拼命想要挣脱,然而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雅兰珠那诡异武器里的红色东西,最终被吸入缝隙中。 裴瑗剑势顿时一缓,明明只少了个黑珠子,她脸色突然便灰了一层,雅兰珠却嘻嘻一笑,道,“在玩蛊祖宗面前玩这个?姐姐你好可爱。” 随即她双“盅”一敲,高高兴兴的道,“小宝又有零食吃了!” 孟扶摇恍然大悟,难怪看那对小盅觉得熟悉又古怪呢,原来是养蛊的盅!长孙无极一定看出裴瑗哪里不对,怕她在殿上使坏,干脆指了出身扶风王族的雅兰珠。 还有谁能比扶风三大巫族出身的雅兰珠更擅于整治一切邪术巫蛊呢? 裴瑗扶剑后退,雅兰珠收起双盅往回走,裴瑗退到一半,突然滑步一冲,二话不说便是后心一剑! 雅兰珠走到一半感觉身后风声一紧,一抬头看见裴瑗身影已经当头罩下,百忙之中抬手一架。 铿然一声,雅兰珠的双盅脱手飞出,裴瑗的剑却已经凌厉无匹的砍向她天灵! 人影一闪,一道浅紫的光。 那光原本还在殿上,突然便出现在殿中,一朵云一道光一抹风一声呼吸般轻盈,又或是神山之巅飘落的鸿羽,九霄之上浮沉的飞云,刹那凌空,渡越红尘。 那光飞射而来,一散又凝,凝出长身玉立的浅紫身影,只是手指虚虚一抬,便抬住了裴瑗的剑尖。 裴瑗努力往下劈,再劈不下去,想要抽回,也抽不回。 随即长孙无极微笑着,温和而又绝对不容抗拒的抽走了裴瑗的剑,道:“燕夫人,可止。” 他淡淡一句话,威严自生,双目猩红神情暴戾的裴瑗张了张嘴,最终没敢说出话来,屏风后又是一片惊艳的抽气声,孟扶摇竖着眉,于满腔对裴瑗的愤怒中听见叽叽喳喳的“不行,我要昏倒了……”“啊……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天神之姿……”忍不住喃喃骂,“骚包!” 换得那人回首,宛然一笑,又是一声低低传音:“扶摇,你吃醋时最美。” 孟扶摇吸气,闭嘴,退后三步,某人皮厚,骂也无用,反正骂就是不骂,不骂就是骂,她在心里骂遍了,也就是了。 此时战北恒已经过来,抢先道:“雅公主武器落地,燕夫人胜。” “砰”一声,孟扶摇小宇宙爆发了。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她跨前一步,好奇的盯着战北恒,笑道,“王爷,您们天煞国真是高风亮节,不惧苦累,令人感慕啊。” 战北恒戒备的盯着她,道,“孟将军此话何意?” “您千里迢迢传书相请无极太子,来天煞主持真武大会金殿比试的仲裁,却不忍太子辛劳,时时抢先处处代劳,此番苦心,实在令人感动泪奔……”她仰头看长孙无极,纯真的问,“太子,泪奔否?” 长孙无极抬起长睫,深深看她,眼神里半笑不笑,也不看尴尬的战北恒,半晌淡淡答,“孟将军向来深知我心。” 我知你个毛咧,孟扶摇肚子里大骂,面上却笑颜如花,谦虚,“偶尔,偶尔而已。” 战北恒扯着个嘴角,笑也不是责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那里,战南成看不是个事,赶紧打圆场,“北恒,你冒失了,这仲裁之事,自然该太子主持。” “无妨,”长孙无极悠然往回走,“恒王英明,诸国皆知,自然是没错的。” 裴瑗惊喜的抬头,长孙无极又道:“燕夫人先前并没有认输,再次出手,虽背道义却合公理,但先前燕夫人武器也曾为雅公主击落,如此,两人算平吧。” 裴瑗脸色白了白,今日真武魁首之争,金殿之上,长孙无极看似宽和,一句轻描淡写的“虽背道义”的论断,却必将传遍天下,从此后她怕是再不能行走江湖了。 孟扶摇不甘心,还想把裴瑗踢出去,一转眼看见裴瑗眼角森冷的盯着她,又见雅兰珠牙痒痒的盯着裴瑗,一副想要生吞活剥了她的架势,顿时恍然大悟——等到最后一轮混战,雅兰珠一定无心争夺魁首,一定会盯着裴瑗死缠不休,裴瑗应付她也一定不会再有机会对她使坏,那么,她等于无形中去掉两个劲敌。 哎,这个心机比海深的家伙,连相处得交情不错的雅兰珠也要算计,无耻哦。 下面依旧是抽签,孟扶摇对唐易中,云痕对雅兰珠,裴瑗对沈铭,韦山瑞对澹台宇,常涛对巴古。 孟扶摇松了口气,她正在为难抽到云痕或雅兰珠怎么办?打败他们?雅兰珠也罢了,这孩子就是玩票性质,打败她自己没太多愧疚,顶多就是负了长孙无极安排的苦心,但是云痕,正当男儿建功立业之时,自己何忍剥夺他这么宝贵的机会? 云痕对雅兰珠,八成雅兰珠败,这孩子爱玩爱闹,没云痕刻苦,更不及他成名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否则刚才也不会被裴瑗背后偷袭了,孟扶摇叹了口气,瞟一眼长孙无极——你玩花招?雅兰珠还不是没能进最后五强争夺战? 长孙无极悠悠笑着,对孟扶摇的挑衅视若不见,端了茶浅浅啜饮,时不时和战南成笑谈几句。 孟扶摇愤怒,这世上就有这种人,不知道愧疚两字咋写! 她一掀衣袂,大踏步迈出去,这回她是第一场。 那位倒霉抽到她的唐易中,苦笑着抽出双剑迎上前来,还没开战先鞠一躬,道,“璇玑唐易中,请战孟将军。” 他一个躬躬得殷勤,孟扶摇正要回礼,忽听他低低道:“在下愿意速速认输,保存孟将军实力,还请孟将军手下留情。” 孟扶摇似笑非笑瞟着他——这家伙滑头,看出她怒火上行正想找人狠揍之,又知道自己实力无论如何也胜不了,提前卖好来了。 她一个躬弯下去,也低低答,“放心,我只揍该揍的人。” 此该揍之人,殿上高坐者也。 两人砰砰嚓嚓打起来——着实好看,双剑舞如花,单刀曳似虹,也就是好看而已,不出一百招,唐易中一蹦三丈,将自己空门大开的扑了下来。 这种长空鹰搏兔的战姿,向来只有强者对弱者,并且实力迥异才可以用,唐易中对孟扶摇用这招,等于把自己送上门,于是孟扶摇只好笑纳。 她把唐易中一脚踢了出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冤家路窄 孟扶摇怔了怔。 随即她冷笑,道,“长孙无极你要推卸责任也不能这么胡咧咧,这里是五洲大陆,你是一国太子,她是一国公主,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事实,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说是你的未婚妻?”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笑得利齿森森,一伸手抓过长孙无极手臂,恶狠狠张嘴就咬。 “咬死你这个满嘴荒唐言一肚黑心肺都云太子奸谁知其中味的五洲大陆第一老千……” 长孙无极任她咬,微笑:“哎,痛。” 痛他个毛,孟扶摇根本就没能咬下去,长孙无极肌肤不似战北野铁似的质感,却真力无处不在流动,孟扶摇随口一嘴下去,自己倒被那真气弹了牙,她摸着酸溜溜的牙齿,悻悻甩开长孙无极的手,骂:“你以为她是个花痴,不管尊荣脸面身份地位就抓着一个男人乱说是他未婚妻……” “她就是个花痴。” 淡淡一句话比一个雷还惊悚万分,孟扶摇直接被劈跳起来,连声音都变了,“什么?” 长孙无极回过头,明明只是相差一个时辰,他竟然看起来突然有几分憔悴,月色下侧脸微白,玉似的半透明,淡淡道,“佛莲,不是个正常女人。” 孟扶摇瞪着他,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直接被那句话雷昏了,怔怔道,“怎么说?” “应该这样说,佛莲不是可以拿五洲大陆平常女子心性行为来评判的女子,她看似雍容,其实极为偏执,信佛也多半只是为了调整心性,”长孙无极皱起眉,道,“我还是喜欢叫她凤净梵,凤净梵确实和我订婚过,我曾以亲手绘制的璇玑图作为聘礼,但后来,我退婚了。” “啊?” “我退婚很费了一番周折,当时父皇病重难愈,国内不太安定,众臣惶惶不安,我那时还年轻,尚未监国不足服众,邻国扶风犹在虎视眈眈,我打算出使扶风解决外患,父皇担心此时得罪璇玑,璇玑是否会和扶风联手对付无极,但是当时我坚持退婚,并使了些手段,逼得璇玑国主最后终于应承,但是他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嗯?” “他说,凤净梵自小性子与人不同,又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嫁,公开退婚这般打击,怕会伤及她性命,只答应秘密退婚,待凤净梵年纪大些身子好些,又寻着心仪之人有了归宿,才可以对公主提起对七国公布,在此之前,请我为了凤氏颜面和公主性命,秘而不宣。” “你答应了?” “一是因为当时国事不稳,不宜再得罪璇玑;二是我那时还年轻,觉得此事其错在我,公主也可怜,她一个女子不能担当的,自当由男儿承担,便应了,只是要求退回璇玑图。” “退了?” “没有?”长孙无极笑意有点冷,“璇玑国主借口甚多,先说图在公主处,她十分珍爱,贸然索要也会伤她性命,后来又说图失踪了,不在宫中,答应一定为我找回,结果,找了这许多年,也没能见到影子。” 孟扶摇怔怔咬着手指,半信不信,又问,“凤净梵真的不知道你已经退婚?” “我看未必。”长孙无极答,“我试探过她,看她那模样,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却又装着不知。” 孟扶摇喃喃道,“你二十六岁还没大婚,她也年纪不小,宁可这样蹉跎着,难不成是在等你回心转意?”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孟扶摇搔搔脸,心想难怪长孙无极没提过这事,原来他心里根本就没未婚妻这个概念,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退婚?” 长孙无极沉默下去,半晌答,“所遇非人。” “胡说哉!”孟扶摇一向反应极快,“不要拿你对我的心思来做借口,你要求退婚时,你还没见过我呢。” “那个订婚,就是个错误。”长孙无极深深看她,“既然错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改。” 孟扶摇“哧”的一笑,道,“遇见我何尝不是你的错误……算了不提这个,对了,原来你是真武仲裁,那么我听云痕说你在天煞边境闹了一出好戏,没来得及问他,现在问你也一样,什么好戏?” “不就是想把某个惹你吃醋的人打发回去么?”长孙无极浅笑,拈起她秀发慢慢的在指上绕圈,“她说有佛之圣徒在天煞出世,我偏要说没有,灭个国也许不那么容易,灭个把‘圣徒’还是很容易的。” “我吃个劳什子的醋,长孙无极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恋。”孟扶摇想了想,忍不住叹一口气,抱膝坐在床头,道,“听起来很合理,好,长孙无极我原谅你的撒谎。” 她干脆利落的语气惹得长孙无极微微一笑,那笑颜曼陀罗一般在半明半暗月色中一绽,惊心的怒放的美,看得孟扶摇心中一跳,暗暗怨念……那倾城绝艳的男色啊…… 长孙无极侧转身,额头轻轻靠上她的额,温热的呼吸拂上她的颊,他轻轻掐住孟扶摇的脸,笑道,“扶摇,我最喜欢你的明朗,我要维持住这样一个你,不让你为世事磨折掉那般鲜亮。” 夜很静,夏夜凉风里散开淡淡异香,听得见窗下夏虫轻鸣,一声声绵长柔软,那般的肌肤相触呼吸相闻,心跳声盖过夜的奏鸣曲。 半晌,孟扶摇不自在的拍开他的手,转头哑声道:“色狼滚开,少占便宜。” 长孙无极不理她,“别急着感动,我话还没说完……我不喜欢你言而无信。” “嗄?”孟扶摇竖起眉毛,我有吗我有吗我有吗? 长孙无极伸指,细细在她颊上描摹,轻轻道,“某人好像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相信我,理解我,并不为那些事的表象所迷惑、所动摇。”他吐字极轻,语声里半是调笑半是温存,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结果……做到了吗?” 呃,奸人,她一退他立刻反攻,这么快就兴师问罪了。 可惜孟扶摇什么都肯吃就是不肯吃亏,她蹲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在华州客栈的对话,突然鬼鬼的笑起来,伶牙俐齿的反驳,“你又混淆概念,我当时好像根本没答应你。” 长孙无极笑笑,孟扶摇得意洋洋,“叫你次次占我上风,也该你输一次。” “扶摇你错了。”长孙无极躺到她身边,慢慢理她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淡淡道,“看似我次次占上风,其实……对你,我从来都是输的那一个。” 谁爱,谁输。 那般心思托付,那般情意绵长,那般辗转反侧,那般忧心牵挂。 那般爱里,没有说出口的带着痛的折磨。 而之所以会痛,也只是因为在乎而已。 孟扶摇轻轻吸一口气,这刹那间,她内腑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久违的熟悉的疼痛,烈火般灼着她的经脉,她皱皱眉,向后退了一点,暗暗叹息的提醒自己,锁情,锁情。 长孙无极似也察觉,回眸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揽过她,为她盖上被子,道,“天煞气候偏寒,虽说是夏天,晚间也要盖被子,别着凉。” 孟扶摇觉得有被子也好,避免单衣薄衫的肌肤容易接触,不想那人给她盖了,自己也拖了一半过去,恬然道,“自然,我也怕着凉。” 孟扶摇绝倒,长孙无极却又悠悠道,“不指望你心疼我,我自己爱护自己不成吗?” 孟扶摇那一咪咪的良心又被某无良太子的雄厚功力给逼了出来,只好捏鼻子不语,忽然瞥见面前桌上元宝大人突然嘿咻嘿咻的过来,背着扛着一大堆东西,往两人面前一墩。 孟扶摇愕然,长孙无极道,“元宝说,有好戏给我看。”他拉过孟扶摇,很主人翁的分她一半枕头,道,“来,一起。” 好奇宝宝孟扶摇也便舒舒服服看了,然后……鼻子便气歪了。 果真是“好戏!” 元宝大人踱上桌来,正对两人站定,先摆动短爪,舞了几个不伦不类的蛇舞动作,然后对着空气一挥掌,作揍人状,又舞,再跳起来,做“大骂”状,又舞,再爪子一挥,做“塞人”状…… 孟扶摇看懂了,它在告状,它在说那夜水潭边双头蛇无声逼近,它老人家好心示警被自己误会的事,这只心胸狭窄好记仇的耗子,不是跟丫道过歉了嘛! 长孙无极微笑看着,道:“元宝,世人鼠目寸光,不理解你的睿智是难免的。” 孟扶摇无语,这是在骂谁呢? 元宝大人连连点头,又扭过肥屁股,在身后那堆东西里扒拉一阵,先搬出个小茶壶往桌上一墩,又抓起根针。 它舞着寒光闪闪的针,对茶壶左劈右砍,然后霍地扔掉针,冲上前双爪捏住了茶壶的壶盖,随即定住,仰头,不语。 它长久地定着…… …… 孟扶摇险些吐血。 这不是模仿那日她双指捏上轩辕昀咽喉,强行越级真气逆涌动弹不得的那模样?就是外界传说中的“孟扶摇战胜轩辕昀,站在台上乐不可支不肯下来”那个流言的耗子版? 看见元宝大人骄傲昂头定格模样,孟扶摇也昂头长嚎一声,伸爪就想把耗子捏扁。 长孙无极一拦,目光闪闪的微笑:“扶摇啊,人不能和元宝一般见识啊……” 孟扶摇盯着主子回归有恃无恐的元宝大人,寻思着该用什么法子报复之。 元宝大人不知死活犹自未休,放下道具,又回身撅着屁股在翻,扒在一方砚台前忙个不休,看那模样很像在梳妆,孟扶摇正疑惑它这回出啥幺蛾子,元宝大人突然回眸一笑。 它雪白闪亮的大门牙,被涂黑了半个,夜色中乍一看,活脱脱是个断齿。 丫在学她的缺牙! 妈的,此可忍孰不可忍,模仿可忍揭丑不可忍! 孟扶摇嗷的一下跳起来,大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鼠妖!”砰的丢过一个枕头,将无耻的元宝大人砸了出去。 元宝大人哧的一溜,撇着“半颗牙”对她猥琐的笑。 身侧长孙无极微笑“哦”了一声,道,“原来牙掉了是这样的,挺美……”一伸手按下孟扶摇,道:“明天还要比试,早点休息。” 孟扶摇哭丧着脸被按倒,靠,足可乱真的假牙白装了,耗子学得真像,连断掉的斜面都一模一样! 她嘟嚷,“总有一天扒了你皮绣十字绣……”一边沉沉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明明睡了一觉,现在反而更加疲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冲击着丹田,冲得她舒适而又昏昏欲睡,她眼旸口滞的向枕上一倒,口齿不清的道,“明儿个找你们算账,长孙无极你不许睡在这里……”尾音犹自在唇边盘旋,人已经睡着了。 长孙无极笑起来,给她掖了掖被子,仔细端详她微微瘦了些的脸颊,又把她大摊的手脚都收回被子里,才招手唤元宝,那丫赶紧奔过来,乌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在长孙无极身上蹭,蹭啊蹭啊蹭…… “你做得很好,”长孙无极轻轻抚摸元宝大人顺滑的白毛,“以后都要这样。” 以后?还有以后?元宝大人瞪大眼睛,不是吧,苦差还没结束?它还要和孟扶摇继续死磕?那不早说?早说它刚才就不往死里得罪孟扶摇了,这下完蛋了啊啊啊啊啊…… “她不是个安定的性子,谁喜欢她谁就没好日子过,”长孙无极悠悠的笑,“我又很难时时跟着她,所以,只好拜托你了。” 元宝大人悲愤,为毛是它被派出去保护孟扶摇?为毛不是孟扶摇被派出来保护它?为毛它就不能做主子的爱人,让他不惜自身也不惜家宠的去爱护它?啊,玉树临风的帅哥在这里,主子你为毛不仔细看看它? 主子没空看它,主子就这样倚着床边睡着了,半边脸洒上月光,白日里高华遥远眉目,夜色里看来柔和而闲逸,像芬芳而皎洁碧水之岸的,层层绽放的涟漪。 那些于涛飞浪涌心海深处,永不因时光凋谢的心情的涟漪。 孟扶摇第二日醒来时,觉得真他妈的神清气爽神完气足,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爽,强行提升的“破九霄”第六层“日升”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终于大功告成,大抵是宗越用药得当,现在虽然内伤还没完全痊愈,但相信只要不出意外,任何情形下都可一战,大爽之下她十分兴奋的伸手一捞,准备拖过长孙无极或者元宝来练练拳再说。 这一捞捞个空,睁开眼才发觉太子殿下不在,哎呀真好,难得他高风亮节不占便宜,不过话说回来,昨晚他点倒她之后,她的便宜有没有出现被占现象,可就无从查考了。 元宝大人倒在,蹲在对面桌上它自己的小床前,垂头举着个白旗晃啊晃,孟扶摇喷的一笑,一把抓过它敲了个爆栗算是惩罚,高高兴兴出门去。 走过花园的时候,看见宗越在栽花,孟扶摇想起轩辕昀输了以后并没有离开天煞,每日守在她出现的地方探头探脑试图跟踪,可惜孟扶摇身后,除了铁成带人护卫还有长孙无极的隐卫,轩辕昀跟了两次未果,最接近战果的一次跟到了只隔两条街,结果兴冲冲过去,却撞上一堵墙,墙上画一只小乌龟。 小正太盯着那乌龟,眼圈又红了。 当晚他就睡在那墙下,这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居然就那么露天蜷缩于一堵破墙下,有时爬起来,痴痴的看那个小乌龟,有时爬上墙头,四处张望周围的灯火,似乎想在那些繁星般密集的万家灯火中,找出属于宗越的那一盏来。 负责孟扶摇安全的铁成躲在暗处看见,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回来告诉孟扶摇,孟扶摇听了也唏嘘,命铁成给轩辕昀送被子去,铁成在墙头空投了被子就躲起来,听见那孩子抱着被子喃喃道,“……是你么是你么……”,声声低徊,愁肠百结,硬是让粗莽汉子铁成,也险些听出眼泪来。 所以孟扶摇今天看见宗越心一动,不怕死的问他,“蒙古大夫,真的不见那昀公子?人家可是为了你,连真武魁首的机会都让给我了。” “如果你怕欠人情,你可以再让回去。”宗越淡淡答,“只要你别来烦我。” 孟扶摇吐吐舌头,灰溜溜向外走,二道门处看见云痕,他负手看着院子中一株树,看得入神,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武学。 那上面只有几只乱叫的蝉而已。 孟扶摇看着他背影,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悄悄的想走过去,云痕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道:“扶摇,裴瑗来者不善,你要小心。” 孟扶摇鼻子一酸,“嗯”了一声,云痕转身,对她清和的笑,独属于他的清越气质,不为跌宕磨难摧折。 他道:“等你凯旋。” 孟扶摇又”嗯”一声,逃也似的出了门,门一开却觉得有阻力,又用力推了推,才发现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 孟扶摇心情郁郁怒上心头,抬脚就是一踢,砰一声门被踢开,门外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了出去,隐约还有低低“哎哟”一声。 大门开处,有人于满地泥灰中揉着眼睛抬起头来,怯怯的揉着眼睛,又去揉被撞到的屁股,孟扶摇仔细的辨认了一下那灰头土脸的人,才发现居然是轩辕昀那小正太。 他怎么找来的?看他那样子,在这里睡了一夜? 轩辕昀歪歪斜斜爬起来,看样子睡僵了,扶着个门框对孟扶摇哀求,“孟将军……我,我好容易找到这里,你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一面……” 孟扶摇瞅着他,觉得那种酸酸的心情又来了,慢吞吞道:“说了几次,昀公子还是不明白,宗越那人是个牛性子,你越纠缠他越不会见你,你越要我介绍他越生气,你何苦来?” “我……我要回去了……我出来一趟不容易……”昀公子眼圈又红了,孟扶摇看他的兔子眼就头疼,这孩子怎么就是个泪包呢,看这娇生惯养的模样,出来混什么混?还要和宗越纠缠,宗越那是人吗?吃了你你连骨头都不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此情深处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长孙无极。 没有人知道此刻孟扶摇深陷险境。 他们只是纯粹的好奇,并没有期望得到什么意料外的回答,只有佛莲,她跪坐案前,一动不动,手缩在衣袖内,衣袖却在无风自颤。 那些目光笼罩下的长孙无极,沉默了一霎时辰,似乎在沉思什么,随即他一笑,提声道,“本宫和公主之间,已无……” 他突然截住语声,霍然回首看向场中,随即身形一飘,飞快掠了出去。 众人还在等他的回答,不防这个一直极其淡定的人突然露出了急若星火的表情,连话都只说到一半便飞了出去,都不禁齐齐露出愕然神情。 佛莲的袖子,突然不抖了,她身侧凤四皇子转过头来,笑道,“这昭诩太子,怎么这么个性子……”他突然看见佛莲的脸,愕然道,“咦,妹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佛莲侧首冲他一笑,道,“哥哥放心,妹妹自幼有诸天神佛护佑,向来都是化险为夷的。” 凤四皇子觉得这话答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又转头去看场中。 佛莲稳稳的坐着,笑,笑出了几分寒意。 孟扶摇临阵收刀,巨大的反冲力量顿时全部加在她一人身上,她只觉得心中轰然一声,随即耳中一阵乱鸣,全身都被巨力重重一碾,碾得她一口鲜血激上咽喉,一仰身倒翻出去,而对面,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巴古突然动了,他跨前一步,手一伸,掌心里突然多了一只乌青的鬼头抓,一抓便抓向无力后退的孟扶摇前心! 此时看客们方将注意力转回,随即便发现刚才还孟扶摇稳赢的战局刹那间天翻地覆,孟扶摇气势无匹的一刀突然在挨近对手胸膛时自动收回,随即便被狂猛真力反弹,半空里一个筋斗倒栽出去,而巴古的鬼头抓,流星赶月般赶上了她的胸口,眼看孟扶摇招式已老,好像还身受重伤,竟然无力躲避,不由齐齐惊“啊!”了一声。 巴古露出了狞笑,孟扶摇半空中拼命挪身想要避开要害,却发现自己经脉刹那错乱,动弹不得。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眼睫合起那一霎,掠到紫影一闪。 长孙无极到了。 他来得像一抹飘萍般轻,出手却如巍巍山海一般坚实,衣袖一拂间横空一斩,刹那斩断巴古的攻击! 风声停歇,风声歇而长衣舞,长孙无极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向前轻点,衣袖里伸出的手指,静静插在鬼头抓那个狰狞的鬼头双目间。 巴古看着被插了双眼的鬼头抓,脸色慢慢变了,他森然抬头看向长孙无极,一字字道,“昭诩太子,阁下贵为大会仲裁,竟然插手争斗,公然袒护你无极一方,不觉得做得太过分了么?” 长孙无极淡淡看着他,道:“本宫却觉得,本宫是在袒护你。” 巴古阴冷的道,“太子这个玩笑不好笑!” “本宫也懒得和你玩笑。”长孙无极慢慢收回手,笑道,“我只问你一句,阁下当真是扶风国人么?” 众人轰然一声,都讶异的瞪大眼睛,真武大会有严令,参加者的国籍不许瞒报谎报,一旦发现作伪,立即取消资格逐出大会,并予以严惩,如果这个巴古在身份上作假,那么根本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巴古脸色剧变,立刻道:“自然!” “哦?那么是本宫错了?”长孙无极一笑,突然看向巴古头顶,扬眉道,“那阁下那假发,怎么突然掀起一块了呢?啊,前额还有个印记?” 巴古一惊,赶紧伸手去摸头,这一摸却没发现异常,他怔一怔,抬眼看到四周恍然大悟的神情,立即明白自己上了长孙无极的当,脸色瞬间惨青。 长孙无极已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负手往回走,淡淡道,“阁下还是自己掀起你的假发来吧,若是劳动陛下的天煞金卫出手,只怕不太好看。” 座中见识广博者看着巴古神情,也不禁相互交头接耳,光头,前额有印记的人,在整个五洲大陆是个特别的存在,也只有一种,那就是穹苍的苦行者,这类人奉行“苦修今世”,从不出没红尘,众人也只是听说而已,难道这个自称扶风国人的巴古,是那个最神秘国度的苦行者?而他假发明明没有异常,前额印记更没露出来,长孙无极又是怎么发现的? 长孙无极头也不回往回走,巴古怔在当地不知动弹,忽听耳侧有人低低传音,道:“穹苍修行者向来不许涉入红尘俗世,阁下不仅犯了这真武大会的戒,更犯了穹苍例条,当真不怕本宫传信穹苍,为阁下请来一纸神谕吗?” 巴古抖了抖,惊骇的目光投向长孙无极,这个别国太子,当真如传言一般的可怕,他那么小心,一直隐藏着身份混入最后一轮,直到刚才的魁首争夺战中,才稍稍使用了一点独属于穹苍的手法,并且也掩藏在类似扶风的巫术手段障眼法下,不想竟然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目光向裴瑗一溜,又赶紧收了回来,怕又给上面那个窥测人心的长孙无极发现了,有心不承认死扛到底,却又实在畏惧长孙无极最后那一句话,犹豫的站在当地不知该作何决断,战南成沉着脸看着他,问长孙无极:“太子看如何处置是好?” “在下已尽仲裁义务,”长孙无极淡淡道,“严格说来,刚才巴古使用的已经不是武功,是禁术,亦是违背大会宗旨的一条,如何处置,由陛下圣裁。” “好,”战南成点头,道:“现剥除巴古……” “慢着!” 说话的竟然是刚才长孙无极隔开两人后,一直半跪拄刀支地喘息的孟扶摇。 长孙无极刚要坐回座位,听见她这一声身子一僵,再回首时神色如常,眼神却已满是无奈。 他那眼神一掠而过,瞬间长睫掩下遮住眼中神情,平静的问:“孟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扶摇拄着刀,仰起头,狠狠咽下逼到咽喉的鲜血,大声答,“我不能白白被他暗算了!我要和他打到底!” 满座震惊,看孟扶摇目光有如看白痴——巴古被取消争夺权,裴瑗和雅兰珠斗到现在还没休,看那两人都已精疲力尽,无论谁胜都将是惨胜,哪怕孟扶摇受了伤,再要夺这个第一都易如反掌,倒是这个巴古,状态极佳,又有一手诡异禁术,她现在怎么可能是对手? 送到面前的魁首不要,却要到巴古手下送死? 何况现在她再和巴古决斗,就已经脱离真武大会范畴,属于私人仇怨,不再受大会规则限制保护,会出现什么结果,真的很难预料。 这真是个疯子! 孟扶摇半跪于地,视满殿震惊于无物,只死死盯着巴古——她不是疯子,也不是吃点小亏就刺激疯狂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报复的傻冒,她只是因为,那一霎她真的看见了妈妈! 不是幻影,不是虚拟,是真实的场景,她很确定那一霎的医院和母亲,并不是以往场景的回溯,那一刹她看见母亲床头边那柜子上的花,那是一枝深红的梅花,是梅花! 孟扶摇的手指,深深抠进金砖的缝,不那么用力,她怕自己的眼泪会立即泉涌而出,那样的泪光闪烁里,前生久违的记忆如画卷铺开,亮光一闪,门缝推开。 门推开,那个女子轻盈走来,将一朵茉莉放进花瓶里,笑着亲了亲床上的病人,又仔细端详了花瓶里素淡的花朵,不满的嚷嚷:“哎,这花颜色太素淡,赶明儿家里院子里梅花开了,掐一枝最好看的插着,要最鲜亮的!” “行了,扶摇,你去吧,”床上的母亲微笑,“云南气候湿热,带点藿香正气水。” “哎!”她挥挥手,开了门出去,又突然探进头来,道:“不知道要去多久,万一有事耽搁了,梅花开我还没回来,叫隔壁强子给你每日换花。” “傻孩子,现在才夏天,哪会到冬天还没回呢?”母亲微笑…… 那是她和母亲最后的一次见面,相隔至今,十八年。 那年,那个时空,关于梅花的约定,从此长痛于她心,那许多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无数次目光炯炯的坐起来,想,母亲是不是还在等她?等那朵永远不会由她亲手插上的梅花?而一直没有等到她的母亲,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那些弦月微光的夜里细数离人的归期? 就是那年夏,她刚刚定了职称,涨了工资,第一次有钱将母亲送进医院住院,她和她约好冬天时掐最美的那朵梅花,然后那个誓言被命运融化。 然后,就在今天,在异世时空一个前世里再也不会想象出的决战的场合,在那个诡异的对手对她张开掌心的眼睛的那刹,她看见了那朵约定的梅花,看见了母亲,她清楚看见母亲靠在床头,微皱着眉叹息,看见她鬓边又多了许多白发,比她离开时多很多。 正是因为这朵花和这样的母亲,孟扶摇才确定了巴古那双眼睛开启的世界,不是自己的回忆的倒影,而是真正的那个时空的影像投射,她甚至因此确定,前世时空和五洲大陆确实不一样,现在的十八年,不是那里的十八年。 母亲的病,活不过十八年,那只眼睛里看见的母亲,虽然老了些,也不是老了十八岁的模样。 孟扶摇含着眼泪舒了口气,几乎要双手合十感谢上苍,前世和五洲大陆不是一个平行时空!而母亲还活着!她一直以来,那已经快要绝望的坚持,今日终于被证明了,没有错! 正因为如此,她不能放走巴古,这个唯一给了她希望的术士,她要在他身上得到母亲更确切的消息! 孟扶摇支着刀,微微喘息的站起身来,“弑天”平指,毫不犹豫指向巴古。 她不看长孙无极——无论他答不答应,都不能阻止她刀锋所指。 长孙无极却在看着她。 看她眼底的泪花,看她执拗的神情,看她摇摇晃晃却决不后退的站姿,看她全身都在发抖唯独伸出的刀锋平定如一泓深渊。 他用眼神微微叹息,那眼神里疼痛如流光掠过,他看着她像看着沙漠里的绿洲,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似乎刹那相望,却又远如千里。 然而爱她,哪怕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命运的失重掉落,也得,放她飞。 大殿沉静如水,所有人在等待一个回答。 长孙无极最终平静的答: “既然孟将军提出挑战,那么,请便。” 孟扶摇吸一口气,她突然有点想哭。 长孙无极要说出这句话,很难吧? 她似乎总在为难他。 要他不停的面对抉择,要他在保护她和放飞她之间踌躇,要他在服从自己的心和成全她的心之间无休无止的为难。 有一种放手,难过拥有。 孟扶摇轻轻咽了口唾沫,将口中的药丸咽下,刚才,长孙无极掠下场中,横袖一斩的刹那,趁那风声将歇未歇,负在身后的手,将一枚药丸弹进了她怀中。 她半跪在地不动,也是为了更方便的将药送入口中。 眼见魁首将要到手,他一番苦心却又要被她付诸东流,孟扶摇轻轻笑起来——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在那样的笑容里,她深吸一口气,全力压下内腑里翻涌的血气,轻拭刀锋,手指在极度锋利的锋刃上掠过,一掠便是一道血线。 深黑刀身,刹那大亮,泛起微微红光。 以主人之血喂神兵之器,可破邪术。 红光越来越亮,黑色的“弑天”尝遍敌人之血,第一次领受主人血液,辉光愈盛,艳红夺目。 巴古注视着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突然华彩万丈的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微微一变。 只是他分神的那一霎,孟扶摇立即动了。 她扬刀,劈地! 黑红刀光携千钧之力,如一道九天雷锤,重重轰在地下! “嚓——” 质地极其坚硬的金砖地,被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劈,硬生生劈出一道狭长的深沟,砖屑飞溅中,一道灿亮的白光如瀑布泉涌,呼啦一下从贴地的刀尖蹿了出来,转眼间穿越深沟,直达巴古脚下! 没有人可以把武功练到脚底! 如此刁钻古怪的角度! 巴古全身都在戒备着孟扶摇看来注定气势凌厉的一击,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把凝尽全身力量的一击用来劈地,刚刚一怔,那亮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已经到了脚底,“破九霄”第六层的迫人威力,没有人敢于硬接,巴古“嗷”的一声,下意识的直窜而起。 他应变极疾,跳起的那一霎,鬼头抓霍然张开,鬼头眼睛虽然被长孙无极插碎,但是血口深处,竟然也是一双诡异的眼睛! 孟扶摇却已经不在他对面,她在他的去路上等着他。 她一劈裂地毫不迟疑,立刻纵了出去,身形飞燕般一展已在巴古头顶,头下脚上,正正和火箭般拔地而起的巴古对冲到一起! 我在你头顶,你有本事脑袋上也刻眼睛! 咱俩脑袋相遇,看谁脑壳硬! 孟扶摇森然一笑,“弑天”横卷! 这一卷如迎风之旗,满身里卷起浩荡罡风,那风却不是无形之风,风如飓风,起初中心灿亮边缘浅白,那是“日升”和“月魄”的真气精华,随着她身形一展,那灿亮和浅白突然各自延伸,如扇面铺展,刹那间溶成一片纯净如一,如牛乳一般的莹润的白,然后,再在那如沧海怒吼的狂风里,如极光一般灿然大亮。 亮到极处时,白光又逝,那风,却更加猛烈了几倍! “日升”、“月魄”、“大风”三种绝顶真力,在孟扶摇陷入绝境拼命之时,终于完全融合! 极致神功三合一,日月之下,四海罡风! 呼啦一声,正在慢腾腾拼命纠缠对战的裴瑗和雅兰珠,齐齐被横扫出去。 哧的一声,正殿丹墀下那对重达千钧岿然不动的黄铜龙首巨鼎,突然慢慢的向后退,步步后移,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沉重的擦痕。 呼呼几声,满殿案几上的杏黄锦围都被卷起,在空中浮沉激荡,盘旋飞舞,天女散花似的煞是好看,可惜就是连同带落了几上果品茶盏,呯里砰啷碎了一地,瓷片碎屑在地上骨碌碌的滚,溅了一地碎玉也似。 战南成正在喝茶,不防这风突然涌起,杯中滚烫的茶水竟然全部竖了起来,他怕被烫着赶紧松手,茶杯落下,水竟然和茶杯分离,依旧是一道水柱激到他眼前,战南成躲避不得眼看还是要被烫着,一只手轻轻伸出来,接住茶杯向上一迎,稳稳将一杯茶再次递进他掌心。 战南成松一口气,勉强抬头微笑道:“多谢太子,这风……太古怪了……” 长孙无极竟然没有答他的话,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风的中心,眼神里微微担忧。 此刻,风起! 女子们惊惶掩紧裙裾,男子们愕然仰头张嘴。 看着满殿激荡的风的中心,竟然是静态的,平和的,所有繁复的动作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动作——孟扶摇倒立于巴古头顶,刀尖插入他头顶心。 一缕鲜血从巴古头顶缓缓流下,很细——孟扶摇那一刀,只插在他的头皮,并没深入。 风声渐歇,她轻轻落下,一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倒比巴古失血更多。 然而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刀尖下移抵在巴古眉心,她低低道,“你那眼睛……是什么禁术?” 巴古默然,嘴闭得很紧,孟扶摇森然道:“只要你给我再看一次刚才那场景,我就不杀你。” 巴古抿了抿嘴,似在犹豫。 玉阶上一直平静观战的长孙无极,手突然按在了案几上。 他看着巴古,眼神淡淡没有表情,掌心贴近案上,那里,是一对他刚才抠下来的鬼头抓之眼,他将掌心覆在鬼眼之上,轻轻一按。 巴古突然痉挛起来。 他在孟扶摇刀下痉挛,全身如被牵机般,四肢古怪的微微抽搐,呼吸急促面色紫涨,目中神采却突然大亮,他喉间发出“荷荷”的低声,慢慢的扭着身子,似乎想转身去寻找什么。 孟扶摇顿时急了,刀尖一刺,刺入他眉心一分,怒喝,“你干什么!” 她本就重伤,拼尽全力一招制敌早就真力枯竭,此刻心火一动,又是一口鲜血,溅在巴古脸上,还有些星星点点落在地下。 血色艳红,灼人眼目。 玉阶上长孙无极的手,突然停了停。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唇齿缠绵 她扑在他怀中。 此生里眼泪从未这般不值钱过,瀑布般的大股大股向外涌,瞬间湿了他肩头,那一片浅紫成了深紫,和小溪旁生着的紫色兰草一般的色泽。 孟扶摇死死的埋在长孙无极怀里,将自己的眼泪鼻涕和鲜血毫不客气的蹭了他一肩,她呜呜噜噜的哭,要借着这人看来虚幻其实却无比真实的怀抱,将自己十八年来无处发泄的一腔积郁都泼洒出来。 她哭:“她白发又多了……” 她哭:“好歹给她住到冬天了……” 她哭:“我看见她生老人斑了……老人斑……” 她哭:“看样子烈士是到手了,不然哪来的钱住院呢……” 她哭:“胖子他们还算有良心,知道去陪她……” 她哭:“一群傻帽,火锅,火锅她能吃吗?” 她哭:“谁给她擦身洗澡呢?那群粗手笨脚的护士吗?她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她那么自尊的,有些事……有些事谁帮她啊……” 她哭:“她还在等我呢……” 最后一句让长孙无极身子颤了颤,孟扶摇立即住口,她哭了一阵,心头的积郁如被水洗过,透出点月白天青的亮来,也隐约想起,有些事,还是不能痛快的说太多的。 她那个回归的执念,此生难以对人言,对敌人,说出去不啻于自找麻烦;对朋友,还是找麻烦——长孙无极算是诸人中智慧最具,最通透大度思想开明的一个了,他懂得让她飞,懂得给她自由,然而就算他,也绝不可能愿意她飞出五洲大陆,飞出这个时空,永远的飞出他的生命。 有些疼痛,只能自己背。 孟扶摇举起袖子,擦擦眼泪,随即腿一软便往地上栽——她提着的一口气泄下来,再也没力气了。 长孙无极一伸手拢住她,就势抱住她坐下来,坐在初夏的夜的草地上,抱着她,静静看这夜月朗风清。 月弯如眉,浅浅一蹙,薄云如纸,透出那点玉白色的光来,身周流萤飞舞,溪流淙淙,紫草散着淡淡幽香,夜虫伏在草中不知疲倦的低鸣,音质脆而明亮,一声声玉槌般的敲击这夜的幽谧。 旷野里风有些大,吹得人衣袂鼓荡,月光下两团影子粘合在一起,却又轮廓历历分明,属于他的和她的,一丝一毫也错不得,两个人这般相拥着看月光,都看得眼底潮湿,原来这般的深邃和广袤里,一个人或两个人,也不过是两颗石子,沉在岁月的深渊里,身周是永无止尽的遥远、寂寞、和荒芜。 长孙无极的淡淡异香在这冷处反而越发浓了些,而远处不知道是哪家禅寺,传了悠远的钟声来,孟扶摇迷迷糊糊嗅着那样的香气,听着那清凉宏大的钟声,心底走马灯般的掠过那些前尘旧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迷离游走,恍惚间若有所悟,却又一片空无。 听得长孙无极轻轻道:“扶摇。” 孟扶摇轻轻“嗯?”了一声。 “世人苦苦执念于得到,为此一路奔前,其实得到就在近处。” 孟扶摇偏了偏头,反应有点迟钝的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扶摇,你可有执念?” 孟扶摇老老实实的答:“有。” “我也有。”长孙无极仰起头,向月轻吁:“小时候,我希望母后不要总对着我叹气,让我觉得她从来不曾欢喜过我;少年时我想找到我可以保护的人,好让我觉得我还是被人需要的;再后来,我突然发觉,我所寻找的一直就在近处,而前方的路那么远,我希望能和她一起永远的走下去。” 孟扶摇默然,良久轻轻答:“有些路,是注定要一个人走的。” 头顶上,那人长久的沉默着,于烟月溶溶中沉默出难言的孤清来,而四野空旷,远处花树被风吹过,落花如雪。 孟扶摇闭着眼睛,只觉得心中似酸似苦,那点苦浸入内腑来,那样复杂的滋味,命运如此不肯温顺,如蹲伏在暗色里不愿被驯服的兽,她自己被咬得遍体鳞伤也就罢了,还无法避免得害得无辜的人也因此受伤。 实在无颜再在长孙无极的温暖里贪恋下去,她挣了挣身子欲待起身,却被长孙无极更紧的抱住,她侧身去推他,长孙无极却突然趁势扳过她的肩。 眼前光影一暗,他的唇已经温温凉凉的落下来。 落在她的唇。 缠绵。 那般旖旎的唇齿滋味,明明只喝了茶,不知怎的带了几分馥郁而醉人的淡淡酒香,由一种柔软辗转向另一种柔软,由一种纠缠潜近另一种纠缠,他的吻是风是月是云是雾是一切造物中最纯净的自然,梦境般无声潜入,一寸寸将她的世界填补,她荒芜他就饱满,她干涸他就润泽,清洁如许却又浓厚如斯。 仿佛与第一次温泉拥吻一般,他依旧如此深情幽婉,吸吮辗转间轻柔如花间词人笔下诗行,然而那吻却又渐渐生了力度,疼痛的,带着挫折和抑郁的力度,他似乎欲将这般的力度永久的覆上她的唇,好让她长远的记住属于他的味道和记忆,那些唇齿的相遇与邂逅,每一次都如电光相击,碰撞出无声的申吟和颤栗,她因此喘息渐急,那喘息却又被他毫不容让的堵在了彼此契合的双唇间,他一点点的吻去她唇边未拭净的鲜血,再将那般咸甜的滋味与她共享。 感觉到身下人的挣扎,他拢得更紧,相遇至今他放开了她太多次,放她由着心去飞,她摇曳的翅尖如刀掠过心间,裂出血迹殷殷,今夜他却不想再放,便勉强她一回也罢! 他不要这人生长亭短亭,不要这人生电急流光,如果终有一日心血化碧,他成为被她遗忘的时光,那还有这夜的带血的疼痛的吻,来记取这翻覆沧桑的一程。 那样沉重而凶猛的吻,不再是素来优雅从容的长孙无极所有,却又真真实实的碾过孟扶摇的心,她闭着眼,终于放自己彻底的软下去,腰在他臂弯里不住后折,弯成垂柳一般的弧度,眼底的泪,却渐渐沁出,细流般无声落入长孙无极唇角,再被他含血吻去。 四野花落如雪,夜来长风拨弦,溪流边青柳繁丝摇落,飘入更远沉静春山,月光自春山之巅掠过,在茸茸碧草间如水起伏,照亮跪坐相拥的人,照亮她颊上的泪和他唇间的血,照亮她在他怀轻轻颤栗,肩膊精致清瘦,如一只欲待飞起却又无奈牵绊的长空之鹤。 这一吻漫长如此,这一吻短促如此。 他终于放开她,将吻一路游移向光洁如玉的额,轻轻一触,随即抵着她的额,不动。 两人呼吸相闻,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孟扶摇低低的喘息飘散在寂静的四野,脸色苍白中终于泛起欲醉的酡红,那般难得的眼波流动娇媚如春,难以比拟的艳光。 长孙无极深深看她,低低道:“扶摇……你要我拿你怎生是好……” 孟扶摇沉默着,良久笑了笑,道:“我发觉我们之间,连那句随缘都不能说,有些东西,从一开始,老天爷就没有给。” 她颊上晕红渐去,眼神由迷乱恢复清亮,直起身,跪坐着慢慢整理自己乱了的发。 是的,不能说,不能放纵,不能沉迷,如果从前,她还曾因为那些时空变幻现实阻碍,犹豫自己的坚持是否值得,产生过动摇之心,然而从今日开始,她再也不会折回前进的路。 妈妈在等她。 她最畏惧的十八年光阴,已经确定了不会再是隔开她和妈妈生死距离的障碍。 那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奔回的路途? 长孙无极缓缓放开手,那般无奈苍凉的手势,在虚空中轻轻一挽,却只挽了这夜露少许。 对面的人儿,沉静而悍然,那沉静里是不容更改的决心,那悍然里是绝不犹豫的坚持。 他默然的看着孟扶摇,看着自己的放手得来的苦果,那苦果只能咽在自己心底,那般梗梗的,堵在心的通道间。 半晌他道:“扶摇,我亦不放手。” 换得她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何可说?有何可劝?正如他劝不了她一般,她亦无法自私且假惺惺的去劝他。 长孙无极却突然笑了笑,道:“我相信诚心天地可感,我相信纵然世间有命运主宰凌驾于一切意志之上,也终究会有办法打破它。” 他轻轻牵过孟扶摇,道:“睡吧,你累了一天,有些事,想多了也伤人,先忘却的好。”不容孟扶摇拒绝,他手指一拂,又习惯性点了她睡穴。 看孟扶摇噙一抹苦笑沉入睡眠,长孙无极伸手,缓缓抵在她后心,闭目,真气流转一周,在她丹田之内飞速的转过一圈。 良久他松开手,静静俯视孟扶摇睡颜,手指温存抚过她微肿的唇,轻轻道: “既然注定如此,且让你飞得更高,与其看你在执念折磨下挣扎苦痛一生,不如助你,冲破青天。” 那日之后,孟扶摇回到战北野的密宅养伤,她对外间盛传的真武魁首诸般传言毫无兴趣,每日只在拼命练功养伤,她的“破九霄”进了第六层,也将大风月魄的真力和“破九霄”顺利融合,其实她自己一直有些奇怪,按说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能融合那三种顶级真气,事实上她做到了,果然还是死老道士说的对,只有在不断的濒临生死之境的战斗中,才能更快的激发并提升自己的潜力,达到寻常修炼不能达到的速度,据死老道士说,他二十四岁时练到第六层,在本门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引为奇迹,如今前无古人还算,后无来者可就没他的份了。 孟扶摇想到老道士吃瘪,心情甚好,只是她虽然顺利提升,受伤却重,融合的真气也不稳定,时有时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如今她目标已定,只剩下心无旁骛的修炼,而在“破九霄”未臻圆满之前,她不会心急火燎的贸然跑到穹苍,机会只有一次,她一旦去穹苍,就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么,还是按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养伤期间,在天煞搞搞破坏。 长孙无极“回国”了,战北恒亲自将“回国”的长孙无极送出磐都,临别相赠香车一辆,里面全是天煞贵族女子托他转送的荷包啊玉佩啊肚兜啊如意啊等等,长孙无极不以为意一一笑纳,真的带着那香车走了。 这只是明面上的,事实上……孟扶摇叹口气——那人换了张脸呆在她身边呢,据他自己说,他父皇近日身体好转,已经能视事,否则他也很难赶来天煞,既然大老远来了,歇一阵再走。 孟扶摇不觉得他有什么歇的必要,不过看他气色却不太好,想着人家奔波千里来了自己赶人实在太过无耻,也就默然不语。 轩辕韵也走了,这是个真走的,她父王回国她不敢不跟着回去,临行前眼泪汪汪的又想来见宗越,孟扶摇那日金殿比武之后昏昏糊糊的回来,也不知道两人谈得怎样,自认为想必地下党已经对上暗号接上头,自作主张的放她进去,结果药圃里轩辕韵被一群宗越最近试养的毒蜂蛰了回去,而孟扶摇当晚的药汤,色泽形状和气味都无限度接近某人体排泄物,臭不可闻。 宗越倒是老样子,那声“阿越哥哥”除了在初初唤出时,激起他眼底波澜和疼痛过,之后便仿佛风过无痕,他的心思像午夜里遥远的荒村里的一盏灯,看似清晰温暖,却又遥远无声。 休养了几日,她便接到了战南成的邀宴书,临行前长孙无极提醒她:“战南成确实有意延请你,我教你的诸如兵法之类好好表现,政事却不需要精通,战南成需要的是可以笼络的、智慧尚可的勇武之将,不是文武全才璇玑在握的人杰,你不要逞能过头。”说完又塞了样东西给她,道:“如果发生一些让你很愤怒却又无法反击的事儿,你再打开。” 搞诸葛亮锦囊妙计啊?孟扶摇嗤之以鼻:“我这辈子会有‘很愤怒又无法反击’的事吗?”话虽这样说,还是应了,揣着请帖和雅兰珠去赴宴,宫门前遇见香车宝马擦身而过,香车之侧有天煞官员陪着,马车经过她的时候停下来,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探出头来打招呼:“原来是孟将军,去赴宴的吗?” 孟扶摇抬眸,对上凤四皇子客气的笑靥,长孙无极“走了”,这对兄妹还没离开?看这弱鸡的样子,还不知道她恶骂烂莲花的事?烂莲花呢?这几天八成都躲在屋子里在哭吧? 想到曹操曹操到,马车车帘突然一掀,佛莲半张脸掩在马车后,笑吟吟向她道:“孟将军,好巧。” 她笑得依旧雍容圣洁,气韵祥和,并且还是那种和长孙无极形似而神不似的尊贵优雅。 孟扶摇瞪着她,“咝”的一声,一口凉气从头顶凉到脚底。 她在笑?她居然在笑?她居然在对着她笑? 妈的,这辈子她从未服气过哪个女子,现在她服气了凤净梵! 一个女人,被人骂成那样,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居然还能对着骂她的人笑得出来,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那天她实在伤重骂错人了?还是烂莲花患有间歇性失忆症?还是她的脑子会自动清屏,将所有不和谐字眼全部删除? 然而烂莲花下一句话完全破灭了她的幻想,孟扶摇听见那句话甚至觉得眼前一黑——这世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强大哇…… 佛莲微笑道:“孟将军伤可好些了?净梵正想着,那日净梵实在是失礼,明知将军伤重,还缠着将军邀宴,怨不得将军怪我。” 凤四皇子笑道:“孟将军大抵对妹妹有点误会?等下宴中,妹妹多敬将军一杯酒也便是了,将军如今名动天下,真英雄,当得起佛莲一杯酒。” 当得起,当得起,你大概觉得你家佛莲的酒敬给我是抬举我,我却怕喝了烂肚肠哩……孟扶摇举袖,捂唇,吭吭的咳嗽,道:“重伤未愈,不敢领受,谢了,谢了。” 那两人还殷勤的邀请:“马车宽敞,同车而行如何?将军既然伤势未愈,骑马怕是容易疲惫。” “我天生贱骨头,坐不得高贵的车,一坐我就三魂齐灭四肢不灵五脏不调七窍生烟……”孟扶摇还是捂着唇,伸手一引:“请,请。” 那两人礼仪完美的又客气一番才离去,孟扶摇放下袖子,僵着脖子,对身侧雅兰珠道:“珠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雅兰珠直着眼睛,气若游丝的道:“我还指望你来掐我呢,我到现在还没回魂哩。” 两人木木的转头,对望一眼,半晌雅兰珠道:“人才,人才哇……孟扶摇你给人家提鞋我看都不够格。” 孟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唇枪舌剑 “那是,”孟扶摇微笑,“在下直到目前还算是无极的臣子,自然无权过问皇太子伉俪婚期,只是……” 她话说半句,随即停下仰首而笑,佛莲静静看着她,居然不问,孟扶摇崩溃——这女人咋就这么能装呢? 好在还有个雅兰珠,可爱的珠珠立即眨着大眼睛可爱的问:“只是什么啊?” 真是瞌睡遇上了热枕头,孟扶摇欢欣鼓舞,立即道:“只是我怎么听说,无极太子和佛莲公主的婚约,早在十年前,就取消了呢?” “真的啊!”雅兰珠代表群众发出惊呼,“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全殿的人都齐刷刷转过眼睛来,惊愕的看着孟扶摇,连一直静观其变的战南成都向前倾了倾身子。 长孙无极和凤净梵早已取消了婚约?这消息实在太过惊悚,众人此时都不肯相信,一是毕竟从未听说过这种风声,二是因为佛莲的态度,如果取消了婚约,佛莲怎么可能当着七国贵宾的面再度提起?当真丝毫身份和脸面都不要了? 八成是这个孟将军,被佛莲公主诘问得无言可对,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吧。 诸国贵宾目光灼灼,凤四皇子却忍无可忍,霍然站起,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怒声道:“岂有此理!实在太过放肆!陛下,这个孟扶摇满嘴厥词辱我一国公主在先,又胡言乱语捏造流言中伤于后,请您将这狂妄无礼之徒,逐出此皇家尊严华贵之地!” 战南成皱眉看着孟扶摇,他也觉得孟扶摇太过大胆,就算和佛莲公主有宿怨,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胡乱攻击,只是他先前和孟扶摇谈得合契,又知道孟扶摇其实不是无极人氏,去掉心中一块大石,心中实在也先存了笼络之心,犹豫少顷遂道:“孟将军,你大抵是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府吧。” “陛下打算就这么轻轻提起淡淡放过么?”孟扶摇还没回答,佛莲先开口了,她端坐如常,平静微笑,笑容里却难得的生了寒意,柔声道:“佛莲是半个出家人,带发修行,清静无为,不知怎的得罪了这位孟将军,平白受他侮辱,这也罢了,如今竟当着七国贵宾面,暗指佛莲欺骗世人不知羞耻——凡事可一不可再,便是佛祖也有一怒狮吼,佛莲素日与人为善,今日事关名节,事关我璇玑一国国体尊严,却不得不和孟将军计较个明白——孟将军,你说两国婚约取消,证据何在?” “是啊,证据何在?”凤四皇子大声接口,目中怒火熊熊,“你若拿不出证据,便是辱我公主,辱我璇玑,敝国上下,誓不与你干休!” “哎呀,我不过就区区一人,蝼蚁之力,阁下用举国战车来碾压我,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孟扶摇微笑,摇头,“我好生害怕,璇玑,一国咧!” “孟将军难道只有一张利口足以逼人么?”佛莲一抬袖,拉住了愤然欲起的凤四皇子,浅笑道,“还是答正题罢,证据呢?拿出来罢。” “还是公主厉害,永远不偏不倚直达中心,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孟扶摇微笑看她,手一摊,在众人紧紧盯随的目光中,漫不经心的道: “证据,没有。” “什么?没有?” “这事也由得你胡诌乱言的?” “当真找死!竟然于金殿之上,七国来宾之间,公然污蔑佛莲公主!” “公主善名,举世皆知,今日竟被你这心思卑陋的宵小所辱!” 轰然一声,铺天盖地的责骂声立时淹没了孟扶摇——佛莲在七国的名声可比新进崛起的孟扶摇好听多了,她广结善缘常有善举,又经常借拜佛之名游走各国拜会宫眷,今日她大殿受辱,委屈中依旧不改尊贵镇定风范,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看得部分王公心中着实心疼怜惜,更添敬重,反观孟扶摇,一介刚刚发迹的草莽将军,传言中男宠级的暧昧人物,无缘无故对尊贵公主发难,咄咄逼人言辞如刀犹自不罢休,竟然意图污蔑公主,将她置入万劫不复之境,实在太太太太太过分了! “你无故辱我公主清名,璇玑定不与你干休!”凤四皇子一拍案几,脖子上青筋绽起老高,连战南成都皱眉盯着孟扶摇,考虑要不要先把这个混世魔王给请出去,这小子太会惹事儿了。 群情愤然的当口,当事人却十分冷静,孟扶摇斜倚桌案剔牙,佛莲则岿然端坐,轻轻拉了拉兄长袖子,巧笑嫣然道:“哥哥,无须动气,公道自在人心,今日七国王公、五洲武林高人都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些人小人得志,肆意伤人,诸家叔伯们都心中有谱,自会为侄儿侄女们寻个公道,你急什么。” “是呀你急什么,”孟扶摇大力鼓掌,“瞧你妹妹,多厉害啊,轻轻巧巧,七国贵族就被绑上了她的战车,以后我孟扶摇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七国之下,谁会容我?你拍桌子打板凳一跳三丈,不抵你妹妹坐那儿上下嘴皮子一翻,凤四皇子啊凤四皇子,难怪你成不了皇储,玩弄心计的把戏,你得和你妹妹多学学!” “孟将军不必在这里东拉西扯挑拨生事。”佛莲瞟一眼被戳着痛处面色铁青的凤四皇子,又抬眼撩她一眼,冷然道,“更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宫不懂你那许多七拐八弯的心思,也不须懂,本宫只知道,凡事凭公义说话,凭证据说话,今日你拿不出证据,便舌灿莲花也是无用。” “我灿不出莲花,你灿得出。”孟扶摇咪咪笑,“公主不仅舌灿莲花,全身上下都是莲花套儿,连根头发丝都恨不得用莲花水给泡了,务求从每个毛孔里都能散发出极度圣洁的莲花味儿来,好让天下人记得您是含莲而生的圣品,这莲花一词,就是专为您设的,可别扯到我身上。” “论起胡扯,没人比得孟将军。”佛莲手搁在案几上,平静的端详自己晶莹纤长的五指,淡淡道:“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你便是璇玑永远的敌人,是这殿中所有人不齿的贱人,你说到现在,就一句话说对了,从此后,七国之下,无人容你。” 孟扶摇不笑了,她身子向后一仰,盯着佛莲,森然道:“我没证据,你有?大家都没证据,凭什么委屈的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佛莲一抬眼,目光刹那亮如闪电。 “你有?”孟扶摇怔了怔,眼色变幻,又问了一句,“你有?” “我有又如何?我没有又如何?”佛莲并不正面回答,静静看着孟扶摇,“孟将军不觉得应该就此给个说法么?” “你有,我任你处置。”孟扶摇挥挥手,满不在乎的道,“你没有……我觉得已经用不着我处置你了,你看着办。” 佛莲似乎等这句话等了许久,目光里那种只有孟扶摇看见的针尖般的利的幽火再次一闪,立即微笑道,“很不幸,我有。” “你有??” “我自然有。”佛莲垂下眼睫,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分小女儿娇态,面向殿中柔声道,“本来本宫羞于提起,只是今日之事逼到这等地步,说不得也只好和诸位叔叔伯伯承认……”她似是鼓足勇气抬起头,环视周围一圈,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当初无极和璇玑联姻时,聘礼是太子亲手绘制的璇玑图。” 众人都点头,这是五洲大陆人人皆知的事儿,至今各国皇宫里,还以拥有这著名的璇玑图副本为荣,当初太渊宫变时齐寻意就曾用这图吸引了齐太子注意力,内藏兵法三十二策的璇玑图,向来是宫藏的珍品。 “佛莲心思愚拙,极为仰慕太子才华。”佛莲声音越说越低,羞不自胜,连脖子都红了,“是以,自得赠璇玑图之日,日日……带在身边……” 她这一说,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神情,佛莲公主倾心无极太子,这事各国也多有耳闻,本就不是秘密,再说人家是早早定亲的未婚夫妻,喜欢有什么错?难得人家性情坦荡亲口承认,想到这里又觉得佛莲可怜,这等女儿家最隐秘难言的心事,今日被这恶毒宵小逼得当着天下英杰的面自认,她贵为一国公主,又是何等难堪?转念又想到长孙无极迟迟不大婚,年近二十的公主苦苦等待,还要被这传言中以男色勾搭太子的男宠当面欺辱,这等凄惨遭遇,这金尊玉贵的人儿,是怎生承受得下来的? 眼见佛莲公主从怀中取出一方明黄重锦,上面以淡墨色、孔雀蓝、深红、明紫四色绣着灵逸洒脱若有仙气的字迹,众人中有人隐约听说,当初无极太子作璇玑图,由天下第一绣娘蕴娘亲手绣制,蕴娘善绣字,笔意勾连,清隽超拔,往往能得原作者精髓,如今众人一看便知是蕴娘真品,何况诸国宫中有的也藏有此图,虽然不得其神韵,却字迹相同,自然辨得出真假。 最关键问题是,蕴娘早夭,她的所有作品都已成为绝品,再也无人能仿造。 佛莲抚着那璇玑图,盈然欲泣,一言不发,只默然将图捧在手中,起身高举而起,向着众人缓缓绕圈一示,话未出口,眼泪已经一滴滴落在图上,将那鲜艳绣字,染得越发明艳惊心。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殿中济济一堂,除了冷笑的雅兰珠和皱眉不豫的战南成,其余眼光齐刷刷带着敌意盯过来:不平、愤怒、讥嘲、鄙视、厌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所谓美人受辱,怯怯不胜,向来看在男人眼底,是最能激发不平之气和保护欲的,满殿愤然骚动里,一个华衣少年突然站起,大声道:“孟扶摇,你今日欺人太甚,见公主柔弱便想肆意妄为,视满殿王公豪杰于无物么?本侯今日便代公主教训教训你!” 孟扶摇斜眼看着他,一言不发,认出他好像是天煞皇族远支的一个什么什么小侯爷,她跷着腿,看着那少年赤手空拳冲过来——金殿之上是不得携带武器的,大声赞:“好!有胆气,此乃孤勇也!” 她坦然坐着,满面微笑,伸出双手状如怀抱——等你自找苦吃也。 可惜那小侯爷冲出一半,被其及时赶出的中年男子喝止:“鸿智!陛下御前,不得放肆!”那中年人看来是这少年的长辈,一边拉他回去一边道,“有些人狂妄无知,自有该收拾的人收拾,要你多什么事!” 他将人拉了回去——开玩笑,孟扶摇再无耻放肆,也是此次真武大会的魁首,赢的是真功夫,在她面前强出头,找死么。 孟扶摇悻悻叹口气,唉,真可惜,不能将事情闹得更大些。 此时璇玑图已经传过一周,众人都频频点头,这般绝品精绣,奥妙深藏,不是传说中的两国聘礼璇玑图,还能是什么? 佛莲执着那璇玑图,转身,遥遥对着孟扶摇一展,笑得雍容高贵:“孟将军,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好呢?” “公主,无须你处置,那小子早就该羞愧自裁了!” “孟扶摇,要不要天煞之金借剑给你?” “他便觍颜不死,日后也是行尸走肉,有脸再见世人么?” “呸!” …… “珠珠啊……”孟扶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抚摩着雅兰珠的衣袖垂泪道,“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雅兰珠皱眉盯着那璇玑图,此刻她倒有些不安了,拉了拉孟扶摇袖子,低声道:“喂,那好像真的是真货,你有没有证据啊,今天闹成这样,那死女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珠珠,我突然觉得,人和人真是天差地远。”她看了看雅兰珠,想起这孩子说起来也算她“情敌”吧?怎么这心性区别就这么大呢? 此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先前那个欲待出手却被半路拉回的某侯爷再次冲了出来,取过一个天煞之金护卫的刀,呛啷一声往孟扶摇面前一扔,冷笑抱胸看她。 连鞘的刀滑过来,在光洁如水的金砖地面上滑过一道流丽的火花,孟扶摇一脚踩住,脚尖一挑掂在手中,弹了弹剑鞘,铿然清越声响里她点头笑道:“留着,你用得着。” 她也不说那个“你”是谁,只睨视着微笑看她等她回答的佛莲,淡淡道:“公主,你说你这个是璇玑图,但是,谁能证明,它就是呢?” 众人被孟扶摇一语惊得霍然一怔,这才想起一个大家都忽略的问题,是啊,璇玑图真本谁也没见过,谁就敢肯定这个就是真品呢? “你又在大放厥词混淆视听!”这回说话的是个来自轩辕的男子,看那衣着,好像是轩辕长生剑派的掌门,一张清癯的脸满是愤怒之色,大声道:“这图我曾经在宫中见过拓本,和这个一模一样,难道这各国拓本,也是假的?” “你真相了!”孟扶摇盘膝而坐大力鼓掌,“都是假的!你们的图,都是从这位各国乱窜的无极未来皇太子妃的手中悄悄拓印下来的吧?知道不,她是造假工厂,你们就是不明真相购买群众,她是三鹿总公司,你们就是各大奶粉经销商。” “孟将军,璇玑图四百四十一字,纵横两列皆二十一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句,句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分战阵、为将、使兵、谋局四章,本宫相信,普天之下,除了本宫,再无人能更熟悉此图,不过,正如本宫说璇玑图真未必是真一样,你说假,也未必就是假,还是那句话,证据呢?”佛莲不去理孟扶摇的怪话,还是浅笑,“图穷匕见,垂死挣扎,是不是就是拿来形容孟将军此刻言行的呢?” “拿来形容你也一样。”孟扶摇冷笑,从怀里慢吞吞掏出个东西,往桌上一扔,道,“我的证据就在这里!” 那一卷旧兮兮的布散开,淡紫色,不规则,边沿还带着毛边,皱皱巴巴,布上很随意很潦草的写着极小的字,倒也确实是璇玑图的内容,却没分颜色,更没那般绝品的刺绣精致的笔意,别说是世所轰传的名品璇玑图,倒像是从某件衣服的衣襟上撕下来,随便抄袭璇玑图内容的破布。 这东西拿出来,说那是璇玑图,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众人安静了一瞬,都轰然一声笑了起来,有人前仰后合,有人笑得直拍桌子,还有人笑出眼泪。 “妈呀……这也敢说是璇玑图真品,当咱们都是瞎子不成?” “大哥,俺撕副袖子下来,你给照抄下璇玑图,咱也可以扯出去和七国王公们说,这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爱之真义 叫声未毕,剑光嚓的一声拉开一道白虹,照得黝黯的大殿都亮了一亮,惊呼声随之响起,凤四皇子颤声大呼:“妹妹!”随即有人大叫:“公主不可轻生!”有人滑步上前,劈手夺剑,厉喝声惊呼声惋惜声救援声乱七八糟响在一起,接着,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钢铁之质敲击上金砖地面,声响清脆,激得人们都颤了颤,孟扶摇背对佛莲,却连头也没回,只在眉间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 真要想死,会在人堆里自刎? 公主殿下真是连死都不会忘记做戏。 佛莲倒在凤四皇子怀里,哀哀哭泣,不住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凤四皇子抱住她,热泪涟涟,连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事……父皇母后定是怕你身子禁受不住,想等你好些再慢慢说的……谁知道会出这事……” 他霍然扭头,怒视孟扶摇,厉声道:“孟将军,你现在满意了么?将佛莲逼到伤心自刎欲待求死地步,你现在开心了?” “我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孟扶摇抱着臂,环视周围面露不忍之色的人们一圈,慢吞吞道:“我看见各位在为撒谎者唏嘘,就觉得这人生真他妈的不公平,刚才我被人逼着要自刎,怎么就没人为我唏嘘一声?我若是刚才拿不出璇玑图被逼自尽,诸位只怕都会拍掌叫好吧?说真话的被千夫所指,说假话的被人人怜惜,原来这就是七国王公,这就是真理公义?” 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禁面露尴尬之色的低下头去,有人低低道:“公主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嘛,谁叫无极太子秘而不宣呢?” “放你妈的屁!”孟扶摇勃然大怒,“你脑子里灌的是泥浆还是猪粪?居然怪到太子殿下身上?要不是你们璇玑国主请求太子等佛莲那永远都好不了的身子好了再对七国公布,他犯得着秘而不宣?太子殿下是有错,他唯一的错,就是当初对你们伪善做作的璇玑,太心软!” 她龇牙咧嘴的笑着,大步跨了过去,吓得刚才说话的那个璇玑人士退后一步,孟扶摇不理他,从地上捡起那柄佛莲自刎未成的长剑,虚虚往自己脖子上一搁,作势一划。 “啊呀!我要自刎了啊!” 雅兰珠立即扑过来,大叫:“孟将军不可轻生!”伸手夺剑,孟扶摇立即撒手,抱住雅兰珠,假哭:“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雅兰珠沉痛的抚摸着她的背脊:“告诉你你会对月流泪对花吐血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哈哈大笑,雅兰珠捂着肚子,一步三摇的扑到墙上大呼:“哎哟妈呀,不成了不成了……”,孟扶摇将长剑一扔,一脚踩裂,轻蔑的道:“瞧,人堆里自刎,我也会!” 满殿冠冕楚楚的贵族掌门愕然,看孟扶摇大笑着,对战南成弯了弯腰,谁都不看的挽了雅兰珠出去,跨出高高的正殿门槛,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汉白玉阶上,唯有边走边笑的对话声,远远传来: “长孙无极,我做鬼也不饶你——” “孟将军不可轻生!” “哎呀,你干毛抢我剑啊?让我死,让我死——” “不是你自己递过来的吗……” “长孙无极,我凤净梵做鬼也不饶你——” “拜托,我胃纳不好,吃夜宵时听见你说这个更没胃口。”宗越端起饭碗,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公主不可轻——”,“啪”一声,元宝大人一扬爪,一根鸡骨头精准的空投进了夸夸其谈者的嘴,正好卡在她上下牙之间。 孟扶摇愤怒,重重将碗一搁:“话都不给我说囫囵了!这还让人活吗?” 云痕叹口气,道:“我们已经听你说了三遍了。” 孟扶摇沮丧,鼓着嘴将碗一推:“不吃了!”抬腿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看某人一眼。 某人安静的吃着馄饨,若有所思,元宝大人蹲在他面前,用一种“主子你有麻烦了”的表情同情的瞅着他。 长孙无极笑笑,摸了摸元宝大人,元宝大人立即欢欣鼓舞,献上自己啃了一半的果子,谄媚“麻烦都是孟扶摇的,主子是永远胜利的。” 长孙无极将那半个果子塞回元宝嘴里以示嘉奖,起身拎着它直奔某人闺房去了,云痕默默看着他背影,半晌,撇过头去。 雅兰珠乌溜溜的大眼睛瞟着他,突然含着半口汤呜呜噜噜的问:“云痕,什么感受?” 云痕回首看她,清冷的眼眸里星火一闪,没回答也没发怒,推开椅子行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 他青竹也似挺直的背影镀在那一窗苍青的夜色里,看起来孤冷而亮烈,然而纵然是那般带着坚硬力度的亮,依旧不可避免的抹上一道黯色,浮着浅浅光晕般忧伤着。 身后,雅兰珠锲而不舍的跟过来,偏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其实我知道是什么感受。” 云痕回身看她,雅兰珠笑一笑,这一刻这花花绿绿的女孩儿不再是绚烂的花俏的张扬的快活的,反而突然多了几分淡淡的,和云痕相似的忧悒。 她道:“我喜欢战北野,我追了他五年。” 她脸上并无丝毫羞赧之色,很坦然的,认认真真看着云痕,道:“五年,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从扶风追到天煞到太渊到无极再到天煞,追到最后追成习惯,追到最后,我成为扶风的笑柄,父皇母后一次次责骂我,关我在宫里不给我出宫,我一次次砸窗户挖地道装死上吊收买丫鬟逃出去,父皇母后又没收了我的月供采邑,想让我没银子出去混,我便卖了首饰扭了金盘敲了镶珍珠的梳妆盒,连宝座上的宝石都给我挖了下来,全扶风都知道雅公主是个花痴,追男人追得迷了心窍——他们越不让,他们越笑话我,我越不想放弃,他们懂什么?他们给自己娘洗过头?他们为自己部下流过血?他们在沙漠里不吃不喝死追敌兵只为了给当地百姓一个安定日子?他们脑满肠肥睡在榻上一脚蹬翻给自己洗头的女人——他们是世人承认的男人,是爷们,却不是我承认的。” 云痕震了震,转身看她,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雅兰珠突然有点迷离的笑了笑,道:“我追他五年,追到我成习惯,追到他也习惯,很多时候,当我觉得很累很累,当我想家的时候便在想,哎,再等等,再坚持,战北野现在逃避我,可是终有一天他会将这习惯变成自己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么那时候他便再也离不开我雅兰珠,五年了,五年的时间,渐渐让战北野会因为我的追逐而无奈,为偶尔看我追得狼狈笑一笑,于是,我觉得这个日子越来越近了……然后,出现了孟扶摇,然后,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她偏了偏头,大眼睛在夜色中乌光闪闪,她问云痕:“你说,我应该是个什么感受?” 云痕怔了怔,突然觉得难以启齿,半晌才道:“不是她故意的……” “瞧你,瞧你们,第一反应都是替她解释,好像生怕我吃了她。”雅兰珠打断他的话,格格的笑起来,笑容里却生出浅浅无奈,“孟扶摇很苦,可是她又真的很好命,她遇见的,都是懂她爱她维护她守护她的人,和她比起来,我经常觉得自己贫瘠得一无所有。” 她坐下去,手拢在五颜六色的裙间,微微晃着身子,悠悠看着天边闪烁的星子,慢慢道:“今天在殿上,我看着佛莲,看她自堕陷阱丑态百出,想,她也不过是因为爱,因为想得到而已,说到底,我和她是一样的,然而看她那个样子,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我不要变成她,太可怜了。” “我喜欢战北野,喜欢他的堂堂正正正大光明。那么我也要做一个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人,才能配得上他,否则,我自己要先瞧不上自己,战北野又怎么可能瞧上我?” 雅兰珠站起来,扒着窗沿,将一只爬在窗棂上的蚂蚁放在掌心,看着它张皇的四处奔逃,似是想起被她追逐得狼狈逃窜的战北野,忍不住脆脆的笑起来。 她道:“第一次见孟扶摇。她对我说,珠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哎,多有意思的话啊,我一听我就喜欢上她了。” 她道:“在华州客栈的时候我睡在她床上,后来不知怎的就到了外间,早上醒来发现被子盖得严严的,我的被子早上从来都是落在地下的,于是我就奇怪,被子怎么没掉啊。”她转头看云痕,“你猜,你猜猜,被子怎么没掉的?” 云痕想了想,道:“她给你拢着的?” 雅兰珠皱了皱鼻子:“拢着的我也能蹬掉,是她搬了椅子来,死死压住了被角,那时我在想,这人真滑稽,还管我掉被子,我母后都没管过这个,哎,真多事,难怪我觉得那么热。” 云痕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生出笑意。 “后来长孙无极传了死讯来,”雅兰珠对着那只蚂蚁咪咪笑,凑近去闻它的泥土味,“她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让我害怕,我就蹲在她面前看她,想着假如是我接着了战北野死讯,我会是什么反应?我肯定不会像她那样,明明都在笑,却整个人都空了,我会疯会闹会拿把刀出去宰人,再在战北野坟前自刎,可是孟扶摇,她那个样子,我第一次想为别人哭。” 云痕晃了晃身子,手按住窗棂不语,雅兰珠笑嘻嘻看着他,道:“难受了吧?就是这个感觉,我也是人,我也一样会嫉妒会吃醋会在战北野拼命追逐她的时候想宰了她,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真这样做了,战北野就真的永远不是我的了。” 她慢慢的在木质窗棂上用指甲画了道长而笔直,没有尽头的线:“孟扶摇教会了我,要坚持。” 她将那只蚂蚁送回原路,拨了拨它的触须纠正它错误的方向,轻轻道:“送你回家。”然后爬上窗子,双臂张开,迎风大声道:“要坚持!” 她玲珑的身影爬在高处,五颜六色的小辫子散开,一只紫色一只金色的裤腿灌满了风,整个人向是迎风扯起的一道彩色的风帆,云痕微微退后一步,仰头看着这个孩子——他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孩子,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在孟扶摇闪亮彪悍的光环下,这个和她有点类似的孩子的光芒被掩盖,然而今日他才发现,爱玩爱闹孩子般的雅兰珠,她的内心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成熟和智慧,也许她终生不能达到孟扶摇的成就,然而从人性的光辉与丰满来说,她是孟扶摇的并行者。 这个小小的养尊处优的公主,这个背负着天下笑柄不断追逐自己所爱的公主,这个眼看追逐有望却被人横刀一插灭失希望的公主,她有一万个理由去恨孟扶摇。 然而她选择抬起眼光,去看更远的地方。 有人多自私,就有人多宽广。 他看着她,就像看见层云低压的深黑苍穹里,极远处一抹鱼肚白般的光,那般的细微不可见,却又那般光芒璀璨予人振奋的力量,只是那一抹光,便无声告诉所有人,天将亮。 雅兰珠回过头来,她吼了一嗓子,颇有些激动,脸颊红扑扑的气息起伏,突然跳下来,拽着云痕就走。 “咱们这一对倒霉蛋儿在这傻看着干嘛?走,喝酒去!” “元宝大人我警告你,你丫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煎了蒸了煮了炸了做满汉全席!”孟扶摇踢踢踏踏的走着,头也不回的对后面吼。 元宝大人委屈,丫的谁要跟着你呀,跟着你的明明是俺那无良主子,俺不过是个被他拎着的陪衬品,你丫专捡软柿子捏! 拎在主人手中的元宝大人,抱臂哀怨的望天,思考着一个严肃的命题:自己是不是和孟扶摇八字犯冲,自从遇见了她,堂堂穹苍享受供奉的“天机神鼠”,便沦为保镖护卫附赠品陪衬品,地位江河日下,前景暗淡无光。 主子突然低头看看它,读出它心底的窦娥冤,安抚性的摸摸它大脑袋,安抚性的将它——换个手拎着。 孟扶摇一回头,便看见某人依旧怡然的微笑,顿时小宇宙蹭蹭冒烟,也不回房了,直直站住,一脸假笑的道:“太子殿下,我突然觉得我有必要和你道歉。” “嗯?”长孙无极浅笑,笑容如月华流溢,“说出来我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孟扶摇磨牙,嘶嘶道:“我拆了你的美满婚姻,然而我发现我错了,我不该拆的,你俩实在太配了!” “哦?” “都是撒谎高手!”孟扶摇想起那朵莲花就觉得反胃,“一个没有璇玑图偏说自己有,一个明明有璇玑图偏说自己没有!” 长孙无极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半晌道:“扶摇,烦请你自己仔细回想一下,从认识你到现在,也许我有没对你说明的事情,但是但凡我说出口的话,有过假话?” 孟扶摇翻翻白眼,仔细思索一下,发现好像……真的没有。 “从现在开始,出现了!”她振振有辞,强词夺理。 长孙无极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拉住她,大力一拽,身子往上一纵。 “哎呀你做什么!” 孟扶摇嚷完,发现自己呼的一声已经坐在墙头,这座院子墙头较高,坐在上面,眼前是一览无余的磐都大街小巷,简单有序的道路、沉朴厚重的建筑、鳞次栉比的民房,远处气势沉雄的皇宫,午夜的凉风连同未熄的万家灯火扑面而来,激得人心神一爽。 “人在高处呆着,因为看见的东西更多更复杂,心思也就更加清明。”长孙无极话中若有深意,听得孟扶摇心中一动,随即便气歪了鼻子,“所以带你上墙头吹吹风,好醒醒你的脑子。” “我一向清醒明智,智慧无双。”她转头,恶狠狠推长孙无极,“下去,下去,墙头窄,你妨碍我视野。” “和你平行的人,永远不会妨碍你视野,很多时候妨碍你的,只是你自己。”长孙无极今晚特别哲学,“扶摇,你是在讨厌我撒谎吗?” “自然。”孟扶摇转头看他,目光亮得像一对猫眼宝石,“我没那么矫情,不喜欢还不肯承认。” 微微笑了笑,长孙无极不知从哪整出件披风,披在她身上,道:“风大,小心着凉。”随即才道:“我送出去做聘礼的那份璇玑图,确实没有拿回来。” “嗯?” “璇玑图世人都以为只有一份,其实却是两份。”长孙无极微笑,“它来自一件披风的两副衣襟,各写了一半内容,真正的璇玑全图,八百八十二字,共八章,我给你的,是其中另一半。” “既然你拿出来的只是你那一半,那送出去的那一半,为什么不在佛莲手中?”孟扶摇疑惑,“她甚至拿貌似银锦的月华锦冒充璇玑图,而且甚至好像根本没见过真品?”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退婚的理由。”长孙无极看着她,笑容深深,“所遇非人。” “你是说,你未婚妻另有其人?”孟扶摇霍然转头看他,“谁?” “不,我只是怀疑而已,凤净梵拿出假图,也有可能是真图真的遗失,她无奈之下作假替补。”长孙无极似在思索,含笑的眼角瞟过她,道,“有些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不过扶摇,我得感谢你,你终于帮我解决了那个女人。” “不是应该觉得可惜吗?”孟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为我珍重 那声“弟弟”的呼唤,飘在晚风中,声音虽低,听在耳中却如此惊心。 云痕宛如刹那间被那声呼唤击倒,突然就僵硬在了燕惊尘的剑下,他站在那里,明明是未动的站姿,不知怎的便给人感觉他在那一线昏黄的微光里一寸寸冻结下去,结成冰。 燕惊尘却在微微喘息,惊疑不定的看着云痕,从他的眉目一直细细看下去,直到看出浅浅的激动来。 远处高踞墙头的孟扶摇,这时才发觉,云痕和燕惊尘,分开来看的时候很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去,然而这样面对面站着,便觉出形貌上一衣带水血脉相近的相似来,一般的颀长而清瘦,一般的白得有些透明,能够看出淡青血管的肌肤,一般的高而挺,特别直的鼻,以前没发觉,只不过是因为这两人气质太迥异了。 云痕却似乎不愿意接受燕惊尘这样打量的目光,他突然转过头,好像没看见脖子上架着的剑,就这样从燕惊尘因为震惊忘记收回的锋利剑身旁擦了过去,这一擦便在颈项上拉出一道血痕,燕惊尘吃了一惊赶忙撤剑,云痕已经不管不顾鲜血涔涔的颈项漠然走开,拽起扒着墙呜呜噜噜唱歌的雅兰珠就走。 燕惊尘还剑入鞘,急急追上,一把拽住云痕衣袖,“云痕!你是不是安姨的那个孩子?” 云痕的肩颤了颤,从孟扶摇的角度能看见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青气,他霍然回首,道:“滚开!” 燕惊尘接触到他的眼神,惊得手都颤了颤,他下意识一让,云痕已经直直挥开他的手,寒声道:“我警告你,你不许提那个名字,你,和你们燕家,谁都不配提!” “云痕!”燕惊尘向前一冲,“当年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只是隐约听说过……但是……但是……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你跟我回去,我们问个明白。” “回去?回哪儿去?”云痕半侧脸,清俊侧面漠然如冰雕,连眉目都似冻结了霜花般的寒意逼人,“燕掌门,请你搞清楚,你是上渊列侯,我是太渊臣子,我的父亲叫云驰,你的父亲叫燕赤,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燕惊尘犹不死心,还待劝说,云痕目光一冷,横剑一拍,竟然是拍向那青玉骨灰罐的,这回换燕惊尘吓了一惊,连忙飘了出去,云痕已经大步走开,他行出几步,半回身,不看燕惊尘,只看着那黑暗的墙角,森然道:“燕掌门,今天的事,你若再对谁提起,或者妄想认亲什么的,不要怪我的剑不客气!” 他的身影很快没入巷子尽头的暗色中,只留燕惊尘怔怔立在当地,用疑问和无奈的目光,送别这次相遇。 孟扶摇怕云痕尴尬,在他出巷子前翻下墙头,她一路沉默着飘进院子,飘回房间,飘到自己床上,坐下来才发觉某人竟然也不自觉的跟了进来,立即回魂,将他往屋外推,嚷嚷:“出去,出去,我的床上只能有一个男的!” 长孙无极含笑问:“哦?” 元宝大人目光亮亮不知死活的探出头来,对着主子指了指自己鼻子——这个男滴,就是玉树临风区区不才在下我哈。 长孙无极依旧在微笑,突然喃喃道:“要不要阉了你呢?” 元宝大人立即伸爪一引,谦恭滴做退让状:这个唯一的男的,自然只能是惊才绝艳举世无双主子您哈。 孟扶摇立刻弹指神通将元宝大人弹开了出去,大骂:“丫的,从此以后你这个男滴也别想再睡我的床!” “扶摇,我来不是想睡你的床。”长孙无极淡定如斯,打断某人猥琐且自恋的猜想,道:“我只不过是来借你那剩下的半个月魄练气之宝一用而已。”他自顾自的找到那泡着的半颗宝贝,开门飘了出去,临走前还回眸一笑,道:“我可没兴趣和一只耗子两个人睡一张床,何况还有一个人是个酒鬼。” “唔……谁是酒鬼?这里明明只有一人一鼠啊?”孟扶摇悻悻,接着便见云痕拖着雅兰珠匆匆而来,这才想起,雅公主喝醉了,照顾这个酒鬼的重任除了自己还有谁? 果然照顾酒鬼着实不是人干的活,孟扶摇忙了一夜,也听了一夜的“哥哥你大胆的向前走……”天快亮时,雅兰珠突然翻个身,抱着她,口齿不清的喃喃道:“我们永远不要做孟扶摇和凤净梵。” 她说得没头没脑,孟扶摇却立即听懂了,她伸出欲待拍她睡觉的手停了停,再落下时手势轻柔,她轻轻拨开雅兰珠汗湿的鬓发,低低道:“好,永远不做孟扶摇和凤净梵。” 之后她攥着个毛巾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雅兰珠扒在她肚皮上,元宝大人扒在雅兰珠肚皮上,而正门外悠长的传报声传来——战南成邀她御苑打猎。 自从真武夺魁,孟扶摇便搬了家,战北野那个苦心经营的秘密据点,她可不愿暴露在天煞皇族面前,反正她有钱——姚迅在无极做生意做成了大款,尤其那个半路被孟扶摇绑上自己船的江北总督家的李公子,居然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儿,两人狼狈为奸,大赚女人钱,但凡丝绸首饰服装鞋帽胭脂水粉之类统统包圆儿,这几天姚迅也过来了,送银子来,顺便打算在天煞推广孟扶摇的高雅娱乐,于是孟扶摇腰包鼓鼓,连元宝大人的马桶都换成了金子的。 孟扶摇的新宅子很招摇,她硬生生买下三个大户院子,联成里外七八进,一进比一进装潢骚包,寻常人只能进她的第二进,其实她只是为了将附近这块地面都圈入自己势力范围,从她的院子的第六进一个房间的暗道下去,走出不多远,便是战北野那处秘密据点。 战南成邀请,不过是双方的又一轮试探,孟扶摇颠儿颠儿换了衣服准备过去,在花园里被宗越拦住,毒舌男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劲装,道:“又要去骗人了?” 孟扶摇望天,这娃什么时候能一开口说句好听的呢?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气质。 “既然要骗,干脆帮你骗得更彻底些。”宗越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蜡丸,“找机会掰开,洒在战南成袖子上。” “哦。”孟扶摇接了,也没问什么用途,突然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很想什么时候杀了战南成算了,省得忍着呕吐和他周旋,可惜战南成自从上次被挟持,现在越发小心,谁也近不得他身了。” “你现在杀他也没有用,战南成有太子,在外还有有权调动皇营的中枢三大臣,他死了,会有动乱,但未必能动摇大局.”宗越一口否定,又赶她,“尽罗嗦什么,挡着我的药圃阳光了!” 孟扶摇愤怒,一脚踩烂一株月见草,趁爱花如命的宗越杀人之前狼奔而出,百忙中还对蹲在窗台上看好戏的元宝大人做了个暗示——等到宗越离开,元宝大人会代替她去好好“照顾”那些宝贝药草的,撒撒尿啊施施肥啊什么的。 战南成派出迎接她的车马在门口等候,一路到了天煞皇宫之南岳山御苑,皇家仪仗一路排开,半山坡上扎了好些帐篷,拱卫着正中的金顶大帐,好些人聚在帐外侯传,孟扶摇仔细一打量,笑了——都熟人咧。 那谁,不是前几天大殿上扔剑给她叫她自裁的某某侯爷嘛?那谁,不是在某公主“自刎”时大叫“公主不可轻生”,很善解人意的救下某公主的某将军嘛。 孟扶摇笑眯眯的过去,正聚在一起谈论的众王公贵族见她立即三缄其口,各自摸胡子的摸胡子望天的望天扯话题的扯话题——“啊,张小侯爷,今日这天气着实是好,着实是好哈哈……”“呵呵王将军,你今天这袍子足够精神啊哈哈哈……” “啊,张小侯爷,今日这天气着实是好,乌云盖顶蜻蜓乱飞——啊,有只蜻蜓落在你冠上了,我给你掸——啊,不用客气,马上就好——啪!” 孟扶摇一巴掌掸掉了张小侯爷的发冠,顺脚一踩将发冠踩碎,对披头散发满脸铁青的张小侯爷微笑道:“总算把那该死的蜻蜓掸掉了……”张小侯爷眉毛一竖便要发怒,孟扶摇又尖叫:“哎呀,小侯爷这剑真漂亮,那天您要是扔这剑给我,保不准我一喜欢,就拿这剑自杀了,绝世剑下死,做鬼也风流……借我看看成不成?……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嚓!” “绝世名剑”一折两断,孟扶摇满脸无辜的掂着那剑:“原来是个假货!” 她谦恭的将剑塞回僵住的张小侯爷手里,微笑:“只好委屈侯爷,当鸳鸯双剑来用了。” 拍拍那青筋暴起想动手却又被她轻松折剑那一手震住的张小侯爷的肩,孟扶摇哈哈一笑,一转身,刚才围成一圈的王公们早已做鸟兽散。 耸耸肩,孟扶摇大步跨向主帐,战南成在帐门前看着,刚才一幕尽收眼底,却没任何表示,只和蔼笑道:“孟将军真爱开玩笑,只是这般纵情心性,容易得罪人。” “草民是个粗人,”孟扶摇一摊手,咧咧嘴,“在哪里都一样,看不惯那些揖让恭谦装模作样的德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得罪我,我揍!” 战南成哈哈一笑,看出来心情愉悦,亲自挽了孟扶摇的臂,道:“孟将军千钧力气,还是去揍那些野兽比较合适!”两人各自上了马,战南成一抖缰绳,道:“孟将军,御苑之西有猛兽,以你武功,想必猎杀那些畜生比较痛快,去吧!” “草民还是陪着陛下。”孟扶摇笑,“草民太渊猎户出身,打猎这事儿,还是给各位王侯将军们玩个痛快!” 此时参加御苑狩猎的王公将相们都放了马撒了鹰一路烟尘滚滚驰向各个方向,呼哨声欢呼声不断响起,孟扶摇老老实实跟在战南成护卫身后,在御苑之南猎些小兽,将那些兔子獐子挂了一马,天色将昏时战南成回头笑道:“回去吧,也累了。” 孟扶摇点了点头,正要拨马,突然身子一定,随即一扬鞭快马驰回战南成身边,道:“风中气味似有不对,陛下快走,草民殿后!” “这里会有什么危险?”战南成失笑,“孟将军小心太过——” 他的话声突然僵住。 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带了腥气的风,树木摇撼山林低伏,林木间各色小兽都在惊惶逃窜,在一色荫翠间划出一、条条白红褐黄的光,所有人的坐骑都开始瑟瑟发抖,腿软着往地下栽,任凭主人连喝带拉也不起作用,随即树叶一阵簌簌大动,隐约间黄光一闪,一声低沉凶猛的低吼,自战南成身后响起。 “嗷——” 腥气越发浓烈,树叶大片倒伏,跃出斑斓猛虎,硕大的头颅一摇,一双凶睛怒目已经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战南成。 战南成坐骑一声长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登时将还在惊怔此地怎么会出现猛兽的战南成抛下马背,直直滑向虎口! 血盆大口就在眼前,腥臭的涎水几乎要滴上战南成的脸,战南成惊惶的拔刀,刀却压在身下拔不出,眼看着狰狞的虎首就在眼前,利齿如无数小匕首般寒光闪烁,战南成眼前一黑,绝望的大叫一声。 “护驾!” 一声清越的厉喝刀子般掷出来,连同那个深色人影飞跃长空,刹那落在战南成身前,来者身形快如流光,落地后绝不停息,黑光一闪,一刀已经劈在猛虎眉间! 血光爆裂,溅了一身虎血的孟扶摇头也不回大喝:“蠢货!护驾!” 惊呆了的护卫此时才知道赶紧奔上前,将战南成护在当中,战南成惊魂未定,青着脸色看孟扶摇一刀劈入猛虎眉间,顺势横肘一顶,嚓一声瘆人裂骨声响,刀尖硬生生穿裂猛虎鼻骨,自鼻梁穿进,右眼穿出! 猛虎“嗷”一声仰头狂吼,震得林中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它拼命甩头,甩出粘腻浓稠的血浆,滴滴答答溅得满地都是,战南成盯着那插着黑刀的血肉模糊的可怖虎头,一边在护卫护持下后退,一边余悸犹存的勉强笑道:“多亏了孟将军……” 他话说到一半,忽听身后又是一声山摇地动的大吼,林木一分,又是一条斑斓黄影,挟着浓厚的腥风扑出! 居然还有一条! 那虎毫无预兆自身后扑出,一跃数丈,瞬间越过侍卫结成的人墙,蒲扇般的巴掌左右一拍,便将两个守在战南成的侍卫拍开,直扑战南成! 战南成只觉得眼前一黑,那热烘烘的气味浓厚的虎身已经当头压下! 他这次拔出了刀,刀光一闪也是不错的刀法,一刀砍在那虎腰上,只换得那虎身子一扭,尾巴一剪已经将他扫了出去,随即那虎一个猛扑,高高扑下。 战南成跌在地下,心底只觉今日休矣,流年不利竟至如此程度,南苑从无猛兽,不想今日竟然出现,并且一出现就是前后夹击的两条! 而唯一能救自己的孟将军,武器还留在那只虎的眼骨中,却又如何来得及! “陛下莫怕,我来救你!” 声到人到,黑影一晃,一人风般的从战南成身边掠过,二话不说,一拳击出! “砰!” *和*猛烈相击的声音沉闷而慑人,仅是那一声碰撞便能听出彼此用力的凶猛和杀气悍然,撞击声之后又是“嗷”的一声虎吼,这一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御风成旗 孟扶摇尴尬的趴在云痕胸膛上,对着“捉奸者”傻笑。 长孙无极没有表情,像个游离的梦一般沉在黑暗里,迎上孟扶摇傻兮兮的笑容,无声挑了挑眉。 随即他推门过来,看了看两人暧昧的姿势,又看了看云痕,伸指在他前心一抚,又瞥孟扶摇,道:“你还赖在他身上,当真要他做泥土压身的噩梦么?” 孟扶摇哭丧着脸,心想这人骂人都是别具一格,我是泥土么?我是世上最美丽的土……她慢慢拂开云痕手指,刚抽开云痕立刻惊慌的对虚空中乱抓,长孙无极横掌一截,飞快的点了他穴道,立即把她拎到一边,道:“阁下汤也给人送了,汗也替人擦了,也借人抱过了,现在可以轮到在下喝汤了吗?” 孟扶摇听这话怎么都觉得古怪,却又没办法驳斥,看长孙无极眼神,浮光荡漾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却又觉得定然是不甚妥当的,以她的经验,但凡长孙无极觉得不妥当,她想妥当也妥当不起来,只得悻悻道:“喝呗。” 她懒洋洋端了汤碗过去,长孙无极又折磨她——“就在这里喝?别人的屋子里?” 大爷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哇!还有,你怎么满身散发着某种酸溜溜的味道呢?真是不大方!孟扶摇郁闷,只好拎了罐子跟在他身后,看长孙无极慢悠悠往花园走,花园里开满合欢花,花如少女艳唇,粉簇成团,晕晕染染出一色绯红,掩映着白石桌椅,长孙无极坐了,道:“这里好,月朗风清,纤毫毕现。” 孟扶摇翻了翻白眼——他是不是在暗讽她和云痕“暗室独处,混沌不清”?哎,真是小气男人。 长孙无极托腮看她,突然道:“阁下打算要我用眼睛来喝汤么?” 被他折腾来去的孟小厮只好恨恨的添汤,汤汁四溅的向他面前一推,长孙无极笑笑,向罐子里看了看,道:“看这分量,谁都算上了,却忘记给你自己煮一份了吧?” 孟扶摇没好气的道:“我就是苦命厨娘,只有伺候主子们喝汤的命!” 长孙无极又是一笑,执了羹匙慢慢舀汤,突然道:“我刚才来找你,可不是存心打断你们的。” 孟扶摇沉痛的道:“那你为毛不自觉点大方点,说‘请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再潇洒的走开呢?” 长孙无极不理这个厚脸皮的痞子,继续道:“我是因为……接到了凤净梵死讯。” “啊!”孟扶摇张大了嘴。 长孙无极微笑着,立即将那一勺汤喂进她口中,道:“先犒劳天下最尊贵的厨娘。” 孟扶摇“咕嘟”一声,声音很大气质很不雅的把汤吞了,视人家的温柔缠绵于无物,急急拉住长孙无极袖子,道:“死了?真杀了?呃……不是真的吧?” “信报传来,他们在天煞边境符山遇见互相争夺地盘的流寇,凤净梵无意中被乱箭射死。”长孙无极慢慢喝汤,眼神中有思索的神情。 “凤四皇子呢?” “受惊逃出,和妹妹失散,后来回头去找妹妹尸体,却只在崖边找着她一只绣鞋。” 孟扶摇皱起了眉,这才发觉长孙无极语气不对,“你在说,没有尸体?” “嗯。”长孙无极手指叩着桌面,望着北方,“出现变数,刺杀凤净梵是我手下隐卫自己策划的,他们精擅暗杀,这等任务从无失手,但是这一次却出现很奇怪的现象。” “嗯?” “他们失去了部分记忆。” “啊?” 长孙无极转眼看她:“他们的记忆,从伪装流寇争斗开始,到故作无意卷入凤净梵,直至凤净梵中箭落崖那里都很清晰,却在她落崖后那一段,所有人都出现了记忆模糊,甚至大部分人不记得自己有模糊情形,他们的记忆出现真空,直接在凤净梵落崖那里跳到了胜利会合回来回报我,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次正常的,胜利的暗杀。” “那你又是怎么发觉不对的?” “是我的隐卫首领,因为不放心亲自参与,他跟随我最久,学过一些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个习惯,喜欢随时随地的看时辰,我曾经特意赐了他一只西域金表,他核对时辰时,发现有半刻钟的时间内,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动作和记忆。” 他抬眼望着苍穹深处,天上个星光倒映着他的眸光,他眼神里有种疑惑的、厌倦的情绪,他想着那日金殿最后一轮真武比武发现的那个人,慢慢道:“也许,有个我很讨厌她出现的人,终于不出预料的出现了……” 孟扶摇偏头看他,好奇的道:“你也有讨厌的人?我以为你这辈子就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哩。” “懂得喜欢就懂得讨厌,我很庆幸我终于懂得。”长孙无极微笑,目光亮亮看她,直到孟扶摇不自在的转过头去,这一转头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你有一门武功,是能消除人的记忆,控制人心神的,难道……” 长孙无极浅浅笑起来,道:“扶摇,有时候你确实是很聪明的。” 孟扶摇默然,半晌道:“长孙无极,我一向不是个喜欢寻根究底的人,所以这么久了,你的来历出身,还有你身上的一些奇异的事儿,我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不过你当真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么?” 长孙无极放下碗,坐到她对面,两膝相抵,执了她的手裹在掌中,轻轻道:“扶摇,但凡我应该告诉你的事,我都说了,但凡我不告诉你的事,都是因为,你知道后会有害无利的。” 他轻轻叹息一声:“我想,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符山比较好……” “不用去了!” 悠远平静的女声淡淡传来,水波般悠悠晃晃不知远近,似乎响在头顶,又似乎远在天涯,那声音听起来很“空”,每个字平仄起落都没有区别,虚幻无边摸不着的感觉。 长孙无极的眼色,微微一变,他突然推开了孟扶摇一点,手按在白石桌上。 随即孟扶摇便看见白石桌上突然生出了一条裂缝。 那裂缝出现得无声无息突如其来,起初只是浅浅一线,像是月色的光影,随即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剑似的向前延伸,一路伸向长孙无极那个方向,眼看着就要抵达那罐八宝莲子汤。 半空中那个女声似在笑,那笑毫无笑意,声音却突然多了几分妖娆:“师兄好享受,我远道而来,不请我喝一碗吗?” 长孙无极手指一点,那不断延伸的裂缝突然一止,堪堪停在罐子边缘,他扬眉,浅浅一笑:“太妍,你一向不吃零食的。” “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啊,看看这莲子汤,是个怎样不俗的神品,能让不爱红尘不贪人欲的师兄,这般花前月下一副凡间小儿女像你喂我喝?” 语声迤逦里,那点裂缝又向前延伸了些许。 长孙无极手指一抹,生生将那裂缝抹平,淡淡道:“不过是红尘烟火寻常滋味,定然是不入太妍你眼的,没得污了你那向来只食花饮露的高贵胃口。” “我高贵得过师兄你?天纵奇才后来居上,连我,都向来只有仰望的份。”那女声突然又冷了下来,妖娆尽去,多了几分淡淡的讥诮,“你喝得,我喝不得?” 她最后一个“得”字,突然变成破音,声音扬起的雷电般向上一冲,戛然一声,那罐子突然裂开。 罐子裂开,汤汁却没溅出来,长孙无极在她声音起调的那一霎立即抬手,手势虚虚往罐子上一罩,那生生裂成两半的罐子,其中流动的汤汁霍然一收,随即安静下来,竟然还维持着刚才的形状,一滴不洒。 长孙无极盯着那汤,眼底突然露出了厌烦的情绪,一抬眼看向前方一处屋檐,冷冷道:“你喝得,你不止喝得,所有我能得到的,你也可以得到,这在很多年前我就和师傅们说过,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随着长孙无极目光所向,那方屋角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一团粉白的溶在月色中,看上去软软的,也像一团夜合的合欢花,和刚才那个或空或锐或妖娆或讥诮的成熟女声给人的感觉截然不符,然而那声音却又确实是她的,甚至更厉了几分,“长孙无极,我最讨厌你这个,我说过,我不要你让,你也不配让我!” 话音方落,“砰”一声,石桌粉碎,漫天石屑飞扬,那些石屑簌簌飞舞,先是慢的,随即便闪电般一冲,攒成长蛇般灰白的一条,直射长孙无极眉心! 长孙无极衣袖一展,先展在孟扶摇身前,避免她被那些飞散的碎石所伤,才伸出两指霍然一剪,宛如剪中蛇身七寸般,无声将“石蛇”剪成两段。 那“石蛇”却一断又分,呼的在半空中一展,于虚虚实实中一阵飞速重排,突又幻化成一面石扇,那女子遥遥虚虚一抬手,那石扇猛然横扇斜拍,对着长孙无极当头拍下。 长孙无极单手一划,刚才汤碗底一点未尽的汤汁化为一串晶莹的玉珠飞在空中,那些“珠子”在他指尖连成佛珠一串,宛如真实珠子般刷拉拉有声的甩出,撞上石扇,将之撞成一片灰白的粉尘。 他淡淡笑:“既然这么想喝,那就给你尝尝。” 太妍冷哼一声,手指一挥,那些灰白石屑旋风再次化为蝶化为云化为狂风中的树化为深海里的蛟,从各种角度或轻盈或诡异或凶猛或刁钻的向长孙无极所有要害,却都被长孙无极以那点汤汁堪堪对付过去,他不似太妍变幻千端,始终都是那串汤汁之珠,却或分或合,成列成阵,每一次细微变化都会带来无穷的变数,那些指掌间的点戳起降排列组合,浩瀚无边。 这般细微却凶狠的战斗,他依旧在笑,淡淡道:“恭喜师妹,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履足红尘,原来是神法大成了。” “对,继你之后,我大成了。”太妍这回声音又变了,轻俏而厌恶的道:“永远都是‘继你之后’……长孙无极,我想,没有这个你,就不存在我这个‘后’,你说是不是?” 她尾指一弹,一个极其轻巧的手势,平地上忽然起了呼啸的风,满地的合欢花都拔地而起,呼啸卷成一把绯红的巨杵,直捣长孙无极胸口! “那么,没有你这个‘后’,我就是唯一,太妍,你说是不是?”长孙无极语声平静,手指一弹,那串“珠子”突然凝成一团,沉甸甸的半透明,电射而出,直直撞上“杵”端! “轰!” 很难想象这些柔软的花朵和汤汁也能拼出那般巨大的震响,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战斗——漫天的花朵之杵被莲子汤之珠狠狠撞开,飞扬出一片浅紫嫣红,那些被震散的绯色的花,散出无数针尖般的深红触须,如美人散在风中的裙裾般悠悠一扬,又或是九天仙子的御光之旗,在深黛色苍穹中和玉白月色下艳丽张扬的一展,刹那间慑目惊心。 孟扶摇一直坐着,紧紧盯着这不动身形手指间的战斗,为那迷离而炫目的变化而热血沸腾,她的“破九霄”到了第六层后,便每层分三级,必须要一级一级的提升,第六层第二级“斗转”,她至今还没找到修炼的法门,然而今日长孙无极和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师妹太妍这一战,却让她若有所悟。 她顶着满头白灰,兴奋的盯着长孙无极和太妍的手,在每个变化中生出的千万个变化里拼命思考,寻找着那些变化的起源和轨迹,她看得太专注,手指下意识的微微弹动,学着那般神奇的动作,没留神屋檐上太妍目光突然一转,眼色一冷。 “啪!” 孟扶摇突然颊上一热,一股大力挥上脸,整个人向后一倾,这才听到屋檐上太妍冷声道:“鼠辈竟敢偷学神艺!该死!” 长孙无极霍然回首,目光大炽! 孟扶摇支住身子,摸了摸脸,只觉得脸上火热,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顿时大怒。 煽我?竟然敢煽我? 老娘活了两辈子活了几十年,还没被人煽过耳光! 打人不打脸,你丫找死! 她跳起,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却有人比她更快,一直端坐原地的长孙无极突然动了,身形一展便直射对面屋檐,穿越那些未歇的花雨,人在半空衣袖一拂,轰然一声那半边檐角直直坠落,坐在上面的太妍正全神贯注等他的招,不防他竟然先攻身下,身子直直坠落,半空里赶紧一个翻身,如柳絮如杨叶般姿势极其轻盈美妙的翻落在地,冷哼一声正要抬手攻击,长孙无极却已落在那半边屋檐,居高临下又扬了扬衣袖,太妍一惊,下意识向后一退,结果身后墙上的窗棂突然断裂,窗子吱吱嘎嘎的倒下来,她只好向前掠,这一掠便迎上奔上来的孟扶摇。 孟扶摇捋着袖子狂冲而上,看见她被逼到自己方向,赶紧一个巴掌招呼上去,太妍一偏头,身子突然便到了她后面,曼声一笑:“凭你也配打到我?” 她话音未落,便觉眼前紫影一闪,随即“啪”一声脸上一热颊上一痛,也是一个*辣的耳光! 听得长孙无极带笑的语声:“我打就是她打,一样的。” “长孙无极,你好生无耻,竟然和人联手攻我!”太妍抚着脸,怒极反笑,“你羞不羞?” “既然你学会了偷袭,我为什么不能学会围攻你?”长孙无极冷然看她,“太妍,你和我斗了这么多年还不肯罢休,那也由得你,但是我警告你,你如果敢迁怒他人滥伤无辜,那么我也不介意亲手诛杀同门。” “长孙无极我也告诉你,只要你在一天,我都会永无止境的和你斗下去。”太妍突然妖娆一笑:“既然我神功大成,师尊们已经准我再入红尘,那么我有的日子和你耗,你要做的,我就破坏;你要保护的,我就伤害;我要向师尊们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她指着孟扶摇:“比如这个,今天的一耳光只是个前奏,只要我以后心情不好了,有时间了,我随时都会来煽她耳光。” 孟扶摇盯着她——这个万恶的……侏儒! 呃……好吧,挺精致的侏儒。 太妍看起来竟然就是个小孩子,十一二岁的身量,脸也粉粉团团,还有些婴儿肥,若不是那成熟的语音和一双神光璀璨的眼,她活脱脱就是个粉嫩的精致的小姑娘。 侏儒都是丑恶的,她却不是,只是孟扶摇看着她的脸和身形,再听她那变来变去的语音,实在觉得这个人和她的样子不搭调,也不知道是先天这样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这个太妍,看样子很早就和长孙无极不对盘了,她是不是觉得,煽她孟扶摇也就等于煽长孙无极?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太妍对孟扶摇惊异的目光视而不见,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奇特的形貌引人注目,她摸摸脸,似乎想摸准了脸上那个耳光的轮廓,冷笑盯着长孙无极。 长孙无极淡淡看着她,眼神里只有不耐和疲倦,他似乎懒得和太妍斗嘴,只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孟扶摇,他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天上人间 烟杀! 死老头养好伤了?居然不顾身份,在这暗夜黑巷里意图伏杀她! 孟扶摇眼底闪过一丝轻鄙——十强者个性再古怪,好歹都风标独具,自有宗师风范,这个烟杀,留在十强者之列实在是败类,清除之! 烟气越来越浓,隐约有桀桀的笑声,刺耳刮心,孟扶摇竖眉,大骂:“哪家的老鸹子半夜学鸡叫,还让人活不?” “女娃子永远这么不知死活。”烟杀桀桀的笑声还是那样忽远忽近,“老夫最近有些杂务耽搁了,今日才寻着时间来取你狗命,痛快点,自裁吧。” “行,”孟扶摇挑挑眉,醉醺醺扔过去一块烂砖头,“痛快点,用这块板砖砸上你的脑袋吧。” “哼!” 烟气一浓便收,半空一展,收束成棍,霍然横扫! “呼!” 漫天起了大漠黄沙般的旋风,一半从天降一半从地起,如同兜天兜地掀起的一幅巨大毯子,铺天盖地不管不顾的对着孟扶摇和她身后的护卫们当头罩下来,那“毯子”如此巨大,覆盖了周围里许方圆,孟扶摇那几个人与之相比,有如蝼蚁,往哪个方向逃窜,也逃窜不开。 孟扶摇也没有逃。 她突然抬头,古怪的笑了笑,这一霎她的眼神极亮,如束光劈裂那混沌烟雾,哪有一分刚才酒醉的痴茫? “老狗,你上当了!” 喝声未毕,她突然一拳击在身侧小巷的墙壁上,“轰”一声,墙上的“砖块”齐齐掉落,露出里面乌黑的生铁,她脚一踢,站立地方的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一个深洞,孟扶摇立即和护卫们跳了下去,随即大笑道:“请君入瓮!” 她在那个早已布置好的陷坑里,伸手一扳机括,轧轧连响之中,整条“小巷”墙灰剥落,竟然全部是生铁板连接制成,随着机括运作,那些铁板迅速翻起合拢,将立在“小巷”中央正在运功的烟杀裹在正中! 烟杀发出一声刺耳的怒吼。 “无耻!” 孟扶摇无耻的微笑着,一伸手从陷坑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长枪,和护卫们齐齐跳出——这铁板阵只能困烟杀于刹那之间,要宰就要抓紧时机! 铁板阵连接缝隙之间,烟气明灭,一闪一黯,烟杀转瞬就能冲出! 孟扶摇脚一踩陷坑边缘飞身而起,飞到一半身后铁成一声大吼横枪一扫,在孟扶摇脚下一点,送她旋风般直上五丈,落在铁盒子之上,孟扶摇立即长枪闪电般向下一戳! 姚迅铁成和护卫们也奔了过来,在地面上齐齐扬手一掷,清一色的长枪交错飞舞,在铁盒盒身上穿插而过。 一声厉嗥,烟气一烈,轰然大响声中铁盒炸开,碎成千万黑色铁片,飞舞在夜色中。 “豁喇!” 苍穹之上突然亮过一道灿目的白光,在乌黑的层云之上金蛇狂舞,云层似乎被震了震,震出些零星的雨滴来,先是细碎的雨星,随即便连绵成片,被风吹得四处摇荡,荡出一天的晶莹水光。 遍地都是黑色碎铁,落了雨,闪着些诡异眼睛般的色泽,萧萧雨幕里,地面上的水很快汇集成小小溪流四面八方的延伸开去,那些溪流里,有一支,是淡淡的红色。 烟杀立在那里,肩上一个深深的血洞,膝上也有血,鲜血突突的冒出来,将土黄的长袍染得颜色浑浊。 他脸色铁青的立在那里,深呼吸,随着他的呼吸,他脸上烟光忽明忽暗,每次暗下去再亮起来的时候,那烟气便重上一分,看得出来他接连两次在孟扶摇手下受伤,已经动了真怒,大抵要拿出压箱底的杀着了。 孟扶摇却不会给他拼死一击的机会。 她低低一笑,“弑天”一闪,带着月白日色的微光,大风鼓荡的扑了过去。 风起,日升,月盈! 继真武魁首之争最后一战之后,孟扶摇第一次在实地对战中使用了自己融合大风日升月魄真力的功法,三大真力在她这段时间的苦练中,更加融会贯通,淙淙如流泉浩浩似江洋,所经之处,风声不烈光芒不显,却气息窒人寒光摄心,那些起落转承,点射劈捺,比寻常人所能达到的极限还要再快三分。 快!武之真谛,就是快,在真力雄浑超越自己的人面前,追月蹑风,瞬息万变,永远不给人摸着自己的轨迹! 孟扶摇化成了光和影,化成腾腾刹那千万里的旋风,游移盘旋,来自无限广大,去向中心唯一——烟杀的所有要害! 烟杀已经无法和她比快。 他受了伤,行动受碍,肩上那一记犹重,那是孟扶摇下的杀手,寻常高手早已被一枪搠穿,更关键的是,那枪之上,喂毒!那翻腾合拢的铁盒子四角之上,喷毒! 他中毒,受伤,被逼和孟扶摇一战。 铁成等人要上来助拳,被孟扶摇一瞪眼骂了回去:“靠,这样子还要你们帮,我也别活了!” 她百忙中眼光瞥过对面屋舍的檐角,那里施施然高坐一人,浅紫衣袂飘散半空之中,居然还闲闲撑起了一把伞,他膝上蹲着观战的某白毛飘扬的大人,一人一鼠,微笑着一动不动,只用目光笼罩着她。 那个一直放她飞,却又始终纳她于自己关怀视野中的人。 孟扶摇微笑,回首,安安心心的去打架去杀人。 那两个,高踞檐上,安安心心袖手看她打架杀人。 烟杀雨夜伏人反被伏,势竭;猝不及防先中毒后受伤,身竭;遇上精力充沛有备而来打法凶悍的孟扶摇,力竭。 再强的强者,都有一个限度,三势已竭,只好,气竭! 第三百二十八招。 烟杀掌中挥舞如飘带的烟气越来越细,孟扶摇突然一个虚招,极其繁复复杂的手势——来自那晚看长孙无极和太妍对战的心得——那般眼花缭乱的一舞,烟杀抬手一封,手却突然落了个空。 与此同时孟扶摇却步,转身,黑发如大幅乌缎扬起,在雨丝中那般流丽的一扬,落下时她人已经返身一撞,流星狂风般一撞,直直背向烟杀撞进他怀中! 极其大胆古怪的一招,烟杀从没想过对面战斗中,有人竟然敢将后背空门完全露给他,并将空门彻底的送上门。 烟杀怔了怔,很要命的怔了怔。 “嚓!” 黑刀如极光,雨幕中一闪。 孟扶摇手一扬,拔刀,刀身带出鲜血如流泉,在这午夜细雨中激射而出,惊虹般拉开,瞬间跨越黑暗,在被雨丝刹那浇淡,虚化般慢慢消弭,如一场夜色里无声落幕的生命之舞,刹那惊艳,终归寂灭。 雨落无声,两个人都*血淋淋,孟扶摇还背靠着烟杀的前心,感觉那身体迅速的冷了下去,像是那些缭绕不尽缠粘不休的烟气,都突然从那个贯穿前后腹的伤口中泄尽。 她扬眉,抬腿后踹,“砰”一声将那个如麻袋一般的躯体踢了出去,那沉重的躯体被踢得飞出数丈,在雨地上一滑数丈,淹没在水泊里。 淡红的水流在地面上到处蜿蜒,那些血和平常人一样颜色,似乎没有因为死者身份的惊人而有所区别。 十强者之一,名动天下垂三十年,属于传说和传奇的人物烟杀,竟然于这样一个最平凡的雨夜,死于陋巷,死于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手中。 这一战如若有人眼见,必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还是有人亲眼看清楚了一切,前方黑暗处,燕惊尘缓缓回首,眼神里一片黝黯——他看见了整个对战过程,从烟杀出手到中埋伏到孟扶摇对战到烟杀被杀。 他怔怔站在那里,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一片黑暗的虚无,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却又似乎看见了命运的森凉和仁慈。 他微微仰头,看着雨中拄枪而立,一手持刀含笑回望的少女,她衣袂和长发飞扬,纤秀笔直的身影如天之神女,周身的气质温暖又凌厉,没有盛气凌人的傲然,却依旧令人觉得光芒璀璨不可逼视,令人觉得自惭形秽不可靠近。 不可靠近了……他曾经的孟扶摇。 他仰望着她,自真武之争她展示“破九霄”之后,再一次感觉到了距离的遥远和缘分的冷漠,那个女子,那个立在光影中的女子,从此成为他生命里的高悬的画卷飘摇的灯光,他看得见那般高而远的美,却永不可触及。 她已走得,离他太远。 哪怕他不惜此身,哪怕他陷身污秽,哪怕他牺牲一切,他那般奋起直追,却最终不配摸着她的衣角。 她生来该属于人世巅峰,那高处俯瞰威凌天下的绝顶,玄元山上那场爱恋,只不过是命运给他恩赐与她一遇,他竟没有机缘奢求更多。 那些相思的胭脂扣,扣住的始终是注定被远远落下的自己。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雨巷里烟杀的尸体上。 那是他的师傅,他的恩人和仇人,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不能脱离他的需索和羁绊,如一生不能摆脱那些暗夜低靡污秽的痛苦,然而今日,因她的手,他解脱。 他解脱,他知她的苦心——她杀了他的妻,再杀他的噩梦以补偿。 这般恩怨分明而又悲悯其中的补偿。 而他,从此后,是继续缠绕着痛苦,还是放开着忘却? 燕惊尘立在雨中,衣衫尽湿,他看孟扶摇放下枪,看孟扶摇抬起头,看孟扶摇的目光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落于对面屋檐上那个观战的男子,她眼神温软而快乐,一笑间神光离合。 而那个男子,撑着伞,微微倾身浅笑下望,看她的眼神沉静而包容,博大如四海宇宙。 那相视的一瞬。 燕惊尘突然觉得自己在无限度缩小,缩成了天地间浮游的微小尘埃。 他默然立在雨中,最终慢慢的走向烟杀的尸体,他和孟扶摇擦肩而过,没有回头,只是蹲下身,抱起了烟杀尸体。 那苍老的身体在他怀中彻底松弛,再不能给他造成任何伤害,而那些纠缠爱恨,终将如这老去*,归于尘土。 燕惊尘抱着烟杀,站起身来,无论如何师徒一场,他有责任葬了烟杀。 他抱着烟杀一步步远去,自始自终,没有回头。 孟扶摇立于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沉入黑暗,眼底平静而光芒闪烁。 燕惊尘,恩怨今日终了,但望你走好以后的路。 身后,铁成他们在收拾那些铁板碎片,这一带的民房,其实都早已被孟扶摇买了下来,在更远处圈了围墙禁止人进入,并在夜间赶工,生生在一条宽巷子内布置了这个铁板制造的假巷子,这个巷子,整个就是一个机关,孟扶摇佯醉在墙上扒扒在树上伏伏,其实不过是在一一启动机关而已。 而在磐都郊山上养伤练息刚刚赶回来的烟杀,一回磐都就已经进入了她的视线,她买醉寻欢,等他也已很久。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占不着的烟杀,如何能够不败? 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轻轻移上她头顶,遮挡了那方潮湿的天空,伞下那人宛宛笑颜,温柔和煦涂亮了森凉夜色。 孟扶摇仰起头,对他露出尘埃落定的笑容。 天煞千秋七年,八月初三,夜,天煞大将占克己大军夜渡沂水,试图偷袭苍龙大军,却被根本没睡严阵以待的战北野当头一击,泅水而来的敢死队从岸边冒头时,迎面便撞上黑风骑森凉铁黑的长枪之尖。 八月初三,夜,十强者之一烟杀被杀,死讯震动天下,消息传到其余几位十强者耳中,人人震惊,其中那一对追逐三十八年的爱侣互视一笑,都同时想起落凤山上那个强悍而坚忍的少女。 满头银发的美丽男子,慢慢说了句日后全天下都不断传扬的话。 “这只是个开始。” “十强者君临天下的时代终将过去,而新的超越者,终于诞生。” 下一个目标,战北恒! 天煞皇族早先子嗣是不少的,但是在长久的政治倾轧中,渐渐凋零,老二老四老八老九,统统都英年早逝,战北野如果不是他那个深谋远虑的睿智外公,早早将他外放到葛雅,只怕也早已尸骨无存,当老三战北奇死于长瀚山,现在战南成身边剩下的,只有一个战北恒。 作为战南成身边存活最久甚至还颇受信任的唯一皇子,战北恒自然不会像表面展示出来的这般平庸无能,据孟扶摇对他的观察,此人阴柔奸狡,城府颇深,而且,很能忍——雅兰珠曾是他定亲的妻子,生生抛掉和他的婚约追逐战北野,她自己成为天下笑柄的时候,他又何尝不被连累?然而这个恒王,真的很恒,不仅若无其事同意退婚,甚至退婚后再见雅兰珠也当陌生人,真武大会两人见面,战北恒一点不豫的神色都没。 这样的一个人,留着是个祸根,他在,孟扶摇就算杀了战南成,也有可能是给他做嫁衣裳,所以孟扶摇早已决定了,要杀战南成,先宰战北恒。 至于杀他的方式,借刀! 现在孟扶摇是战北恒手下将领——战北恒代管天子御营,是孟扶摇直属上司的直属上司,他圣眷隆重,门庭繁华,日常拜会求门路者络绎不绝,以至于门口的石狮子因为经常被等候的各地官儿倚靠摩挲得黝黑铮亮,干脆换了一对铁狮子,号称铁狮之门王公,像孟扶摇这样的下属的下属,恒王殿下是不会有空理会的。 孟扶摇上门拜会三次,三次都被鼻孔朝天的门政留下拜帖,人却没见着,她也不急,回来和长孙无极说起,说这家伙恩宠这般重,也算皇朝异数,长孙无极却道:“战北恒近来的恩宠是否犹重些?” 孟扶摇想了想,说:“是哦。” “由来鲜花着锦火上浇油,盛极必衰,”长孙无极微笑,“自古无终生不易君臣,战南成这是对战北恒起疑心了。” 孟扶摇转转眼珠,扑到长孙无极膝下,仰头好纯洁的看他:“殿下,扶摇忠心为主,对无极从无二心,如今改投门庭,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看如今殿下这般恩宠我,莫非我也死期将至?求殿下莫要恩宠,莫要恩宠——” 一桌子人齐齐喷饭,雅兰珠喝道:“孟扶摇你好生无耻!” 长孙无极抬腿虚虚一踢,笑道:“滚你的罢,本宫看你就讨厌,你还可以祸害千年。” 孟扶摇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出去,第四次奔战北恒门前,她也不投拜帖了,在战北恒家不远的巷子里堵着了守门的门政,二话不说狠揍一顿,揍完道:“叫你瞧不起我不给我进门?老子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门政哭丧着脸:“孟统领,这个这个……不由小人做主啊……” “娘希匹,瞧不起老子?老子叫你破财。”孟扶摇骂一声,吩咐,“等下我去拜会,你接了拜帖,须得好生隆重谦恭的将我迎进去,在侯见处侍候我吃茶说话,也不用再递帖子给恒王,只要做到这个就成,以后但凡我来,都这样办理,我便不揍你。” 不用递帖子去见恒王干什么?只为了在侯见处吃茶说话?门政想不通,不过孟扶摇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反而轻松,急忙应了回去,过了一会,孟扶摇两手空空晃荡而来,帖子还没递,呼啦一下大门便开,门政殷勤挤过人群迎了出来,一个躬深深弯下去,极尽礼仪的将孟扶摇迎了进去,等在门口晒着骄阳的官儿们霍然扭头,齐齐瞅着孟扶摇——这小子牛,恒王府家奴的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谦恭过?八成是恒王的亲信! 过了一会,孟扶摇在门政的恭送下摇摇摆摆出来,高声大气的道:“突然想起有急事,先去办了,恒王这里,等下来听候传呼吧!” 众人一听,更牛——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和恒王交情非同凡响! 呼啦一声,这些苦于不得其门而入的官儿们齐齐涌上,孟扶摇走不得几步便被包围,一张张艳羡讨好的脸儿凑近来,七嘴八舌口沫四溅。 “敢问将军尊姓?” “在下齐县首府刘某某,见过将军……” “将军英姿勃发,意态非凡,在下一见便觉倾心,渴盼接纳,将军可有闲?今夜南市望琼楼席开一桌,请将军赏光……” …… 孟扶摇眉开眼笑,道:“日头晒咧,边上说话边上说话。” 于是边上说话,说不多时便塞了满手的礼物,大多请托她“代为向恒王殿下美言几句。”有些官儿还扯着她袖子涕泪涟涟,“可怜我在京多日,至今未见着殿下一面,眼看盘缠用尽,还未谋得一个实职,孟大人帮着则个,帮着则个……” “好说!好说!”孟扶摇一一笑纳,塞着满袖子的金银珠玉,满载着众官儿期望的目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时光之错 孟扶摇心又跳了跳。 汝涵是谁?他的……妹妹?爱人? 她沉默着,不想开口去问,宗越既然已经提起,那就是终于愿意主动和她谈起过去,她只负责听就好。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自幼指腹为婚,小时候我是不喜欢她的,那么一个黄毛丫头,大户人家的女子,竟然喜欢舞枪弄棒,她看起来也不喜欢我,当众说我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十足废物,我们曾经一怒而别,发誓娶谁也不娶你,嫁谁也不嫁他。” 他笑了笑,抚摸手中古埙,眼神遥遥投向深远天际,那些两小不无猜,青梅恨竹马的日子,早已压成了旧书中一枚薄薄的树叶书签,透着年华的苍老经络,枯脆易碎,以至于他从不敢轻易撷取,害怕指端触及的那一刻,“啪”一声,化为永久的记忆粉尘。 “后来,那一年,我家中……遭变,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我在家族护卫的保护下,日夜驱驰三千里,死里逃生无数次,终于逃得一命,当时对头势大,无人敢为我家喊冤辩白,其实那也是常理,世人明哲保身,何错之有?”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听说,在我家势败之后,还是有人站出来说话的,那就是她,她背着从我家废墟里找出的先祖功德碑碎片,一步一步背到我仇人家里,当着他的面将碎碑掼在地下,尘灰漫天里她戟指大骂,‘三代以上,先祖圣灵之前,磕头盟誓永不背叛的兄弟,竟至悍然操刀!公忠贤德者薨,谋权篡夺者王,昭昭日月,不照精诚!”当时满庭人人变色,唯她颜色不改,又道:“我为越之未亡人,亦是该杀之列,请杀!”被我那仇人当堂拒绝后,她又负碑而去,绕闹市三周,众目睽睽中笑称:“聂汝涵必杀此獠!” 负碑闯殿,闹市显冤,那个逝去七年的铮铮女子,从淡淡几句话里迈步而出,依稀红颜风骨,风标绝世,宗越眼底泛起浅浅水光,孟扶摇却忍不住合掌一赞,心驰神往,“好女子!” 宗越欣慰的看她一眼,低低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你们有些地方,很像,不过相处越久越发现不同,只可惜她不似你能屈能伸刚柔并济,她太过刚而不折皎皎不群,不然也不会……” 他声音低下去,孟扶摇叹息一声,抱膝望月无言,心底却掠过一个疑问,听宗越那口气,他那仇家应该是个势大的狠人,为什么聂汝涵挑衅如此,公然辱骂,依旧没杀她? “当时我却并不知道她做了这些,我甚至以为她和我那仇人是一丘之貉,因为当时国内贵族都知道,聂汝涵名是聂家千金,实则却是我那仇人托养于聂府的私生女,不过汝涵自己不知道,她性烈如火,没人敢告诉她,自此后她真的开始不顾家人阻拦四处拜访名师学艺,要学成武功代我报仇,聂家人拿她没办法,去求助她那亲生父亲,我那仇人便命人找些假冒的‘名师’教她学‘惊天之艺’,汝涵很高兴,没日没夜的学了,她是贵家小姐,不可能出去找人比试,她便和家里武师比武,每次自然是赢的,于是她便觉得自己武功有成,当真去刺杀她父亲,自然是刺不着的,她不甘心,不知从哪里听说我还没死,便想着找到我,一起杀。” 孟扶摇听得绝倒,要不是因为实在气氛悲凉佳人已逝,险些就要笑上一笑,哎,这个刚烈而可爱的女子,若还活着该多好?毒舌男也许就不会这么寂寞着毒舌了。 宗越转首看她一眼,眼神里也有浅浅笑意,道:“你想笑就笑吧,她是飒爽的女子,不会介意这个。” 孟扶摇轻轻道:“我想她更愿意看见你笑。” 宗越默然,半晌转过头去,轻轻抚摸着掌间金红色的埙,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微哑。 “她在江湖飘荡,她那点武功自然是不够看,然而她那亲生父亲是个行事滴水不漏的,派了很多人悄悄跟着她,一旦逢上危险场合,便不动声色用飞针替她打发了,以至于误打误撞,她竟然在江湖上小小博了个‘天针魔女’的名号。” 孟扶摇这回真笑了,啊,天真魔女。 “那一年,在别国,她真的遇上了我,当时我在和人决斗,她无意中撞见,‘啊’的一声便明白了自己的武功层次,我却因为看见她而分神,在对手手下落败受伤,她救了我,照顾我很久,我醒来时却一掌将她推开,误以为她身后那些隐伏的侍卫,是为了来围杀我的。” “那晚下着大雨,我们在一个山洞中,我在洞里,她冒雨跪在洞外,她不求我让她进去,却说‘阿越,我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武功,我被误了……阿越,我听说你学医学得很好,你帮我,你帮我提升武功,我们一起回去杀他。’我嗤之以鼻,直接叫她滚,她看我半晌,爬起来走了。” 那夜风雨萧萧,山风怒吼,洞里洞外的未婚夫妻,因为命运的森冷的误会,最终没能相拥一起取暖,而此后,也再不会有相拥的机会。 “再见她,又是一年后,在一处客栈,我看见她和一个青衣男子有说有笑的进了客栈,我在楼上打量她,觉得她气色不佳,好像有点真气淤塞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一年,她从哪练出了真气,我有心叫住她为她疏通治疗,然而看她对那男子笑得爽朗模样,又觉得不快,便自顾自回了房,而他们开的房,恰好在我隔壁。” “半夜时,我听见隔壁房门微响,当时心中愤恨,想着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没理会她着实是再正确不过,接着隔壁的床便吱吱嘎嘎响了起来,那时是夏天,用的是竹床,一有动静,真是响得不堪,我听得心烦气躁,怒不可遏,有心去杀掉那对奸夫淫妇,又觉得让我看见那样一幕,实在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事……” 他仰起头,闭上眼,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浓密的睫毛底绽出晶亮的水珠,他轻轻道:“我最终没有过去,最终没有过去……” 前尘往事撞入摇摇欲坠的破碎记忆,带来揪心的疼痛,宗越气息起伏,金红色的埙在他微微颤抖的掌心有些不堪力量的发出破碎的申吟,孟扶摇轻轻伸手过去,取走那埙,道:“她的遗物吧?别弄坏了。” 宗越轻轻“嗯”了一声,半晌平复了气息,转首对她一笑,他那笑意着实不像笑,孟扶摇闪着目光掉转头去。 “那天清晨我便结账要走人,出门时正逢着小二敲隔壁门,我目不斜视从那门口过,不打算多看一眼,不防小二一推,门开了。” 门开了。 多少年前那扇门缓缓开启,日光泻入,照亮那间小小的房间,那日光如此之亮,灼痛了他的眼,从此后他便多了一处永痛于心的黑暗。 那扇门在记忆里,从此永不阖起,心锁万千,锁不住阴霾一层。 “……她,死在榻上,地下是那个青衣男子尸体。” 孟扶摇短促的“啊”了一声,虽然从宗越的叙述里,她知道聂汝涵绝不会是水性杨花和人彻夜欢爱的女子,然而这般突兀的死亡,依旧让她因命运的寒冷而惊异。 宗越语气却平静了下来,似乎说到这里,不过是痛的最痛,痛到极致便也麻木,无所谓更痛一分,他柔和的侧面写在月色里,月光照着他比寻常人更浅几分的发色和唇色,那般浅樱般的色泽,让人想起春风里开得婉转的花,然而那花,其实早已冰封。 “那夜,那青衣人想来冒犯她,大抵她是心中有数的,所以刀在枕边,但是两人大概有挣扎,挣扎中,她虽然杀了对方,但是那堵塞虚浮的真气突然走岔,后来那竹床吱吱嘎嘎,是因为她走火入魔临终时,痛苦辗转所致。” “她至死身子扭曲,一手按心,一手远远的探出去,不知道想触摸什么……” 孟扶摇咬住了嘴唇。 那样的,凄凉的死去…… 小城客栈,灯火全熄,一个在黑暗中竹床上为生命做最后的挣扎,一个在隔壁因误会而怒火熊熊,最终没有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她死时,不知自己无声呼唤的他就在隔壁,她死时,他不知她从未负他。 聂汝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探出的手,是否是在濒死的虚幻中努力的摸那坚硬而薄的板壁,幻想成那是爱人的胸膛? 她却永远不知,板壁之后,就是他真实的温度。 咫尺,天涯。 宗越已不再说话。 孟扶摇却已明白了他的所有解释。 关于那个“急切”的缘由,不过是来自于那般永不可解的心结而已。 当年,如果他帮助汝涵提升武功,便不会有她后来病急乱投医,胡乱强练真气,以致后来危险中轻易走火入魔,暴毙客栈。 当年客栈相遇,如果他一见汝涵气色不对便为她医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 这两个葬送了他一生欢喜的错误,造成了他日后的急切之心,他那么努力的帮孟扶摇提升武功,是因为他害怕孟扶摇在遇见危险时,像汝涵那样,因功力不够不足自保,最后反而害了自身。 他那么努力的帮孟扶摇控制伤势,一有问题就立即用药物压下,拒绝给她自身调理循序渐进自愈的机会,是因为他害怕孟扶摇像汝涵那样,错过了那个最快治疗的机会,会在某个突如其来的事件里,害了性命。 宗越“医圣”之名,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他治病疗效极快,他一旦接受病人,必全力以赴,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的务求在第一时间治愈,以前孟扶摇以为这是他的个性所致,现在才知道,所有的急切,来自于一个永远不可挽回的错误。 那些沉在梦魇深处的,不可追记的往昔! 孟扶摇一声叹息,悠悠散在风中,宗越却轻轻接过她掌中的埙,爱惜的抚了抚,凑近唇边,一段流水般婉转山岳般沉厚的乐曲从他唇间流泻而出,带着古意的忧伤,还有些可追不可挽的记忆,是秋日落花廊下女子蹁跹一舞,舞姿轻盈不曾踏碎红枫,然而再怎么温存的挽留,时光和年华都已老去,落叶也再回不了原先的枝头。 一曲《伤别离》。 人们总在伤着别离,然后推拒着相聚。 他慢慢的,在凉亭之上,夜风之中,明月之下,吹他的古老的埙。 那年小小的锦衣华服的人儿,冰雪般明亮的眼眸,叉着腰骂他——你这瘦鸡十足废物,日后都保护不了我!当年的小小少年嗤之以鼻,然后多年后蓦然回首发现,一语成谶。 而那年玄元山上,珍珠帘开明月满,那掠过柳枝的少女,惊飞一树簌簌的绿叶,他在那般漫天绿尘中抬起头来,看见她惊鸿一瞥的眼眸——冰雪般明亮,如一片飞入眼底的雪花。 再就是碧水之上,一飞袖的援手,她长发垂落在水面迤逦,身姿那般优美的将弯未弯,一抬首目光胜雪,看得他那般心底一震,竟想起多年前那个和他青梅不竹马的女孩,那般的不豫突然涌上心底,他干脆弃了自己的很重要的腰带,只为了更快的走开。 走开,走不开,那般命运的兜兜转转,无极红石山前相遇,她拦路抢劫的泼皮强盗劲儿,活脱脱当年揣着草包武功懵懂无知闯江湖的“天真魔女”。 突然就那么想留下她,于是,一斛春成了强抢小厮的借口。 小厮天生我才,绝非天真魔女,他陪着她,从德王府走进姚城,看她在饭桌前为红尘温暖垂泪,看她为救胡老汉一家杀戎人斩草除根,看她在那奸猾苏县丞面前,前一刻侃侃而谈后一刻翻脸杀人,看她迅速收服县衙衙役,驱策他们报假信,从苏县丞的尸体里探出优美的手,卡住凶悍谨慎阿史那城主的咽喉。 那样一个凶狠又善良,狡诈又坦荡的女子。 那样一个随意又自爱,宁可选择以锁情化毒,也不愿为活命委身他人的女子。 他终于渐渐发觉,她是她,她不是汝涵,那怕那双眼睛同样出奇明亮,哪怕那性格同样外在刚烈,然而那内心里,她们如此不同。 汝涵用刚烈拒绝柔软,她用刚烈包裹柔软。 姚城被围,她竟选择诈降孤胆入敌营,万众唾弃中她虽千万人吾往矣,一腔热血丹心却遭霜雪之冻,竟险些被逼城门自刎。 他当时正在穹苍采药,消息好容易传到,手一震,一枚千辛万苦采到的龙珠草落入深渊。 他却已顾不得,急急下山,数天内跑死了几匹马,险些跑得旧疾复发。 回来看见她无恙,一口气就那么长长的吐了出来,心深处有些什么东西,瞬间缓缓坍塌。 长孙无极的“死讯”到来,她被击倒却依旧站着,钢铁般的静而冷,她不哭,她要让仇人哭。 他看着她沉静麻木而不动声色的做着那些事,想起发誓要杀自己亲生父亲为他报仇的汝涵,她用单薄的、千金小姐的背脊背着沉重的功德碑,一步一挪走了三里路,重重在大殿之上掼下碑石时,她被压得吐血,然后再抹去鲜血,再背着碑石绕闹市三圈。 他至今都不明白,那时还没练武的汝涵,是怎么背得动的? 这样的一些女子。 她们在世人惊讶目光中走过,历风雨霜雪不改坚执。 她们因坚持而魅力独具,在十丈软红里矫矫不群。 他于是以为,他只是欣赏这样的女子,希望有着汝涵的烈,却比汝涵更温暖更广大的那个女子——被保护、顺利前行,不要再像汝涵那样,凄凉终了。 然而,当真如此? 昨晚,长孙无极那一声轻轻询问,如响雷劈破心底迷障,他在那样的豁然一亮里看见自己,那些自号冷漠却牵扯不去的心意。 汝涵,是他不曾情深奈何缘浅的未婚妻,他们一生相遇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现在他记得那样亏负的疼痛,却已在记忆中漫漶了她的面容。 孟扶摇,却是一路相伴前行人生,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的,不住吸引人追逐的风景。 而他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为何明明知道她不是汝涵,还这般害怕她遭受汝涵的命运? 因为在意,而惧失去。 那些写在心思最深处的感情,早早霜冷长河,却又终于缓缓激流扬波。 只是那波浪终于激涌,却怕再也漫不上相思的堤岸,属于她的千里长堤,也许早已照上另一轮月光。 宗越浅浅的笑起来,举埙而吹,淡淡的发掠过淡淡的唇,在月下浅绯如樱,那样代表着生命之弱的色泽,像是他这一生看似饱满的表象下永久的苍白。 《伤别离》。 她在身侧,我伤别离。 一曲埙曲,叹无声。 宗越始终那样淡淡的吹着,眉宇间月光深深,孟扶摇抱膝坐在他身侧,长发散在风中,静静看着他柔和的侧面,想起那个一生追逐一生撞壁的女子,想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倾情一吻 事情的起源是因为我们的孟将军实在太玉树临风。 玉树临风的孟将军有次和恒王殿下在前院聊天,后院里红粉们大概在练骑马,不知怎的马惊了,一路狂飙横冲直撞,所经之处人仰马翻娇呼莺啼,王府侍卫一路追过去,却赶不上那匹摩罗进贡的烈马的速度,想要生生勒马,又怕伤了马上那位最受王爷宠爱的九夫人,这般为难着娇呼着一直撞到了前院。 马上九夫人发鬓散乱,娇颜失色,早已吓得语不成声,眼看那马越冲越疾,自己手早已酸软得握不住缰绳将要坠落,马还在向王爷冲去,无论是自己落马还是马撞上王爷都是死,绝望之下,眼睛一闭手一松,等死。 马失了最后一点约束,顿时恢律律一声长嘶,泼风般直闯过来,黑色的巨大马身像一截深黑的移动冰山,狠狠就待撞上愕然回首的战北恒。 惊呼声里,孟扶摇一扭头。 她扭头,手一伸,五指散开如花朵初绽,一搭马脖,手指一旋! “咴——” 比寻常马更高更壮的,快要和孟扶摇等高的烈马,生生被孟扶摇手指一旋,凌空旋了出去! 沉重的马身硬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重重砸落尘埃,腾起烟灰丈许,在地上深深砸了个坑! 九夫人掉落。 她盈盈落如桃花离枝,浅粉衣裙在空中漫漫漾开,那般青丝婉转颤颤惊惊,凄婉而凄艳。 她倒翻的视线里,看见的是清秀挺直玉树临风的少年,正衣袂飘飘把那匹马给砸了出去,看见那少年一回首,目光明亮神光离合。 她心跳得疾,却不知道是因为将要和大地接触还是将要和少年的臂膀接触。 好在由来美人遇险,都要有帅哥搭救的。 孟扶摇从马脖子上收回的手向前一搭,这回落上了美人的脖子。 她很不怜香惜玉的用对付马脖子的手法在美人脖子上一旋,手指看似没有变化,实则弹动出奇异的韵律,美人身子一软,已经飘飘在空中一旋,换了个方向安全落入孟扶摇的怀抱。 美人抬眸,羽睫微颤,珠泪盈盈,牢牢盯住了救命恩人。 眼前少年,何等的丰姿韶秀,才艺惊人…… 孟扶摇看都没看她一眼,赶紧把怀中软若无骨的女体往战北恒手里一塞——妈妈咪呀,擦的什么粉,熏死人,比最近疯迷香薰的元宝大人还恐怖。 战北恒抱着九夫人,那女子垂着眼睫,湿润的睫毛下眼神更水光流荡的偷偷瞟孟扶摇,瞟啊瞟啊瞟…… 这一瞟便瞟出了问题。 九夫人从此贤惠了许多,什么奉茶啊献食啊之类的侍女干的事儿都亲自抢着干,有次还居然洗手作羹汤,此过门以来从未有过之创举直接令战北恒黑了脸,孟扶摇却没心没肺的吃,大赞:“九夫人好手艺!王爷好口福!” 彼时九夫人笑靥如花,眼波荡漾,那水光里船儿摇啊摇,就等那看中的船客坐上去,可惜船客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扒着盘子吃零食。 九夫人明媚的忧伤了,九夫人四十五度角望天,天空里倒映那个没良心的人儿的倒影,九夫人觉得,汤还不够鲜,也许还需要加点料? 孟扶摇用一百八十度角偷窥九夫人——可怜啊,青春少艾的女子,排在那十八分之一,战北恒再金枪不倒,再宠爱逾恒,每月也顶多轮上三次……不人道哇不人道。 她心事重重的回家,进门就被元宝扒在身上一阵猛嗅,然后回头对长孙无极吱哩哇啦,孟扶摇拎着它耳朵疑问,元宝大人不屑的抱臂扭头。 长孙无极翻译:“它说你用劣质香粉,身上还有女人味道。” 孟扶摇抽抽嘴角——这叫什么话哇,我不就是个女人么?难道我以前没女人味道? 想了一阵子又觉得,其实,也许,大概,是没有的。 以后的日子,女人香还是不断沾染,长孙无极笑得越发诡异,孟扶摇若无其事,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孟扶摇和战北恒拼酒,战北恒没赢,孟扶摇没输,战北恒喝得被丫鬟用春凳抬回内府了,在春凳上晃晃手,道:“孟统领,慢走……不……送……” 孟扶摇对着花厅里的巨大珐琅花瓶挥手:“王爷慢走……不送……” 然后她打个酒呃,在堂中转了三圈,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便准备回内堂睡觉,她走着走着嫌热,扒了外袍搭在臂上,走到一处拐角,有卫士迎上来,她正要喝斥他们退下,身边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双纤纤柔荑,将她拉了过去。 那手很香,有着经香薰专家元宝大人鉴定过的“劣质香粉”味道,那手轻轻牵着孟扶摇的衣袖,一直将她牵到了花园里一处闲置的厢房,那里是供王爷赏花休憩的地方,一明两暗,陈设精致,寻常很少人来使用,九夫人经过长久的实地考察,终于选定此处为表白衷情之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夜,东风带着酒气来了,很好,很好。 宝榻香暖,玉帐金钩,金香炉沉香袅袅,鸳鸯被褥上睡倒母鸳鸯,母鸳鸯轻纱半掩,酥胸欲露而未露,银红丝裙居然是前开襟的,莲步姗姗间雪白如玉的大腿乍隐乍现——夏天真是个好天气,衣服可以穿得很少也不怕冻着。 孟扶摇立即扑了上去。 扑在柔软的……锦褥间。 蹭了两蹭,大抵觉得和某人的掌心一般光滑微凉,于是靠住,不动了。 九夫人风情万种的等了半天,某人却已经打起了呼噜,九夫人再次明媚而忧伤的望天,决定既然已经把人拐上了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论如何上了再说。 她去解孟扶摇里衣。 里衣扣子甚多,解到第三个时,孟扶摇有点酒醒了。 “啪”一下一掌推出去,骂:“你这流氓,又占我便宜!” 九夫人低笑,在孟扶摇耳边吐气如兰语声荡漾:“官人,妾身不占你便宜,你来占妾身便宜吧……” 她的手指刚刚将孟扶摇衣衫剥了一半,突然“啊”了一声,道:“这带子是什么……” 孟扶摇酒又醒了三分之一,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罩罩,啊,这宝贝若被人看见,俺滴刚开始发育滴胸岂不不保? 她立刻爬了起来,拨开九夫人转身就走,九夫人却不依,浅笑着伸出雪白大腿,玉足一勾。 孟扶摇衣带半解,被她勾个正着,身子向后一仰倒在榻上,九夫人娇笑着扑上来,孟扶摇一个翻滚让开去,忙着去拢自己半解的里衣,又找自己的外袍,刚刚寻着扔在地下的袍子,身后又被八爪鱼抱住,八爪鱼指甲尖利,那般一撩一勾,“撕拉”一声,里衣撕裂一半,孟扶摇大怒,扑过去就揍,八爪鱼认为此举极具雄风,媚笑着迎上来,孟扶摇揍不下去,又被拉到床上。 两人在床上厮厮打打,纠纠缠缠,衣服都纠缠得差不多了,九夫人喘息咻咻,软蛇般滑腻腻的钻入孟扶摇怀抱:“好人……” 好人正在忙着撕掳,一道灯光,突然遥遥照过来,照上了红罗帐,照上了九夫人的身子。 九夫人大惊,抬手遮着眼一看,花园里迤逦来两行宫灯,将这三间雅室照得灯火明亮,门前的灯光里,站着黑着脸的战北恒。 偷情一半,丈夫出场,千古不易之定律。 床上的野鸳鸯一阵慌张,九夫人慌得是偷情被捉,孟扶摇慌得是里衣撕裂,罩罩的带子会被发现! 她百忙之下顺手抓过一件衣服便往里衣里一塞,抬头醉眼迷离的对战北恒笑:“王爷……你家母狗思春了,麻烦牵回去。” 战北恒身侧亲信王府侍卫长却一声冷喝: “孟扶摇,你好生大胆!竟敢调戏王爷爱妾!” “有吗?我有吗?”孟扶摇摊手,低头看自己,“我衣裳整齐——” 她的话突然顿住,灯光亮亮的照过来,照见她的衣裳——她身上竟然塞着个肚兜! 桃红肚兜,绣莲叶鸳鸯,灯光下滑锦如水,光泽魅惑。 战北恒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奸夫淫妇,连我爱妾肚兜都穿上了,还敢说没奸情? 孟扶摇悲愤——黑灯瞎火的,偏偏抓了个肚兜! 九夫人只在掩面嘤嘤哭泣,哭得孟扶摇心烦气躁,爬下床抓起衣服就走,战北恒铁青着脸看着她居然就这么甩手就走,大喝:“拿下!” 于是也就拿下了,孟扶摇根本没反抗,她“咕咚”一声,栽到地下又睡着了。 战北恒低头看着酒气熏天的孟扶摇,有点疑惑这家伙为什么没动手,以这小子的武功,真要硬闯,这王府有谁拦得住?真要闯了也罢了,家丑不可外扬,也就捏着鼻子罢了,谁知道这家伙就这么真给他拿下了,这下可怎么办?当真拿了送到磐都府大牢里去?这又算个什么罪名?给百姓和宫里知道了,反倒是自己难堪。 他立在灯下半晌,无可奈何的瞅着那个呼呼睡得很香的无耻之尤,又狠狠瞪了一眼还在捂脸哭泣的九夫人,手一挥: “关进柴房!” 孟扶摇被关在恒王府柴房里写悔过书。 她趴在地上,用九夫人的肚兜作纸,柴房里的焦炭作笔,认认真真的写: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醉酒的人自控能力降低,会出现某些难以控制和预料的误会,我不知道这个误会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那天晚上在王府喝醉了酒,嫌热把衣服脱了,叫王府的九夫人看见了,大抵怕我着凉,九夫人很贤惠的,属下们脱衣服她次次都记得,九夫人便来拉我要我穿衣服,我不穿,我要回家,九夫人不应,几番撕缠,我低头一看,只见衣服撒得一地,没有我的袍子了,而我的袍子是不会轻易不见的,各处去一找,果然没有,我急了,在床上四处摸,摸啊摸啊摸,直到下半夜,摸来摸去摸到被子里,看见被褥里有衣角闪光,我说,好了,终于找着了,拿出来一穿,衣料是相似的,式样是不同的,面上还绣了花呢……我真傻,真的。” 她写完,慎重交给看守柴房的侍卫转交王爷,肚兜直直摊着,侍卫送过去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结果直接崴了脚,肚兜悔过书送到战北恒手里时,战北恒正在喝茶,结果还没读完,茶全喷了。 此篇绝世悔过书,不知怎的便传到了王府外,一经面世便风靡磐都,一时满街哄抢洛阳纸贵,以至于磐都人现今早晨见面,招呼语已经由“吃了没?”改为“我真傻,真的。” 兼之每天半夜,孟扶摇必通过柴房窗户爬出去到隔壁大厨房偷酒喝,喝完必醉醺醺敲柴禾,大呼:“我真傻,真的!”战北恒开始头疼,放她吧,拉不下这个脸,不放吧,自己都莫名其妙快成笑柄了,那家伙还一脸无辜,九夫人哭哭啼啼一言不发,倒弄得骑虎难下,他为此暗骂那夜叫醒他的侍卫长,早知道就给他们偷情算了,偷完走路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磐都里肚兜风波满城风雨,柴房里偷情统领哭天喊地,王府中恒王殿下焦头烂额,如此僵持了两天,第三天终于有人来搭梯子了——战南成传宣孟扶摇。 一大早,统领府的一位“管家”沉静的在恒王府门前请见,门政不敢怠慢,赶紧飞报战北恒,战北恒如蒙大赦,赶紧将那个瘟神请出柴房,那位“管家”含笑在花厅门前等着,战北恒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觉得这人面貌平平,但颀长沉雅,着实好风度好气质,明明谦恭的站在角落,偏偏所有人经过的时候都会第一眼看见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且这人刚才来接孟扶摇和他对答时,也是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孟扶摇那小子就一渣滓,到哪找来这样的人才? 孟渣滓醉醺醺的来了,一见那“管家”,先是眯了眯眼,然后顿了顿脚步,好像有点想落荒而逃的模样,看见战北恒坐在上面看着,这才咧了咧嘴,招呼:“你来了啊。” “管家”笑一笑,微微躬身:“老爷安康?小的来接您回府。” 战北恒恍惚觉得孟扶摇好像颤了颤,不过他很快确定自己眼花了,明明孟扶摇笑得开心:“好说,好说。”过去牵了他袖子,歪歪斜斜躬了躬身道:“谢王爷大人大量,属下……呃,属下走了哈。” 那管家反手握住孟扶摇掌心,牵着她慢慢向外走,忽听战北恒冷冷道:“就这么走了?” 两人回身,孟扶摇醉眼昏花还没说话,倒是那管家先微笑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战北恒挑眉看着他,冷哼一声道:“把她带走。”他拍拍手,后堂里慢慢走出笼着斗篷娇怯不胜的美丽女子。 九夫人。 孟扶摇脸青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不不不……” 战北恒看着她,好气又好笑的道:“孟统领,难道你觉得,本王会要一个你染指过的残花败柳?” “冤枉啊……”孟扶摇扑到战北恒膝下,“属下别说染指,毛都没碰一根啊,我真傻,真的——” “停!”战北恒赶紧叫停,悻悻道:“孟统领你太也胡闹,你看中了九夫人,和本王直说就是,难道一个女人本王还舍不得?非得这般偷鸡摸狗,满城风雨的难不难听?” “我真傻,真的——” “停!”战北恒挥手,“走吧走吧,这女人随便你处置。” 孟扶摇仰头纯真的看战北恒:“我可不可以不要?” “可以。”战北恒冷笑,递过一柄剑,“那统领请顺便帮本王把这个贱人给杀了吧,省得脏了本王的手。” 刚才还眉开眼笑的孟扶摇立即泄了气,怏怏的道:“那好吧。” 管家似笑非笑的看了孟扶摇一眼,道:“恭喜老爷,小的看样子要为您操持喜事了。” 孟扶摇傻傻的笑一下,打了个酒“呃”,呼啦往管家身上一倒,咕哝道:“该干嘛干嘛去。” 那管家盯了孟扶摇半晌,一伸手将她抱起来,向战北恒欠欠身:“王爷见笑。” 战北恒头痛不胜的挥手——快走快走。 管家抱着孟扶摇,进了轿子,还不忘吩咐再抬一辆轿子来给九夫人坐了,他也不出轿子,抱着孟扶摇坐着,稳稳的笑,道:“老爷,装醉是逃避不了惩罚的。” 孟扶摇眯着眼抬头,嘻嘻的笑,她还是醉的,这几天在恒王府摆脱了某人的监视,也为了做草包统领做到底,她喝了个痛快,大脑处于极其愉悦的飘飘然状态,看花是红的,看天是蓝的,看轿顶是旋转的,看青衣小帽的长孙无极,是闷骚的。 她手抵在这个闷骚的人的胸,偏着头笑眯眯的看他,道:“长孙无极我怎么觉得你穿这个青衣小帽比你穿太子正装还骚包呢?” “是吗?”长孙无极笑吟吟看她,看这个平时坚决抗拒肢体近距离的接触的家伙,今日终于因为半醉不醉完全没有发觉目前身处的姿势——两人在小小的轿子内,孟扶摇整个人都在长孙无极膝上,她窝在他怀里,微红的脸抵在他的肩,发丝和眼神都是柔软缠绵的,浸了酒般的馥郁绵邈,连呼吸都散发着醉人的甜香。 半醉的孟扶摇、没发觉自己身处狼口的孟扶摇、终于有一刻暂时忘记她那心心念念的回家的孟扶摇,他怎么可以不品尝?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血色江山 一室灯火。 两个凑过来的脑袋——雅兰珠和元宝。 还有三个端坐不动,神情各异的帅哥。 云痕垂下眼,宗越漠然喝茶,长孙无极洗着牌,眼神从那纸条上一掠,似笑非笑。 纸条墨迹淋漓,笔画深刻,笔触潦草而气势逼人,那寥寥数字写得入木三分,同样,相思期待之意也入木三分。 孟扶摇豁拉将纸一揉,抓在手中,对好奇凑过来看的雅兰珠傻笑:“战北野说他快打回来了。” 雅兰珠因为不想做三大帅哥的灯泡,很自觉的让出了麻将桌,一直因为爪子痒而心情不豫,听孟扶摇敷衍搪塞的语气,不屑的撇撇嘴道:“按那家伙性子,不用看我也知道,八成写什么‘XX已灭,等我杀回’之类的词儿。” 孟扶摇膜拜的仰望她:“珠珠真乃神人也!” 雅兰珠眼神黯了一黯,随即笑道:“和你比,谁都是神人。”抓了元宝大人回榻上聊天了,孟扶摇望着她有些落寞的身影,想着雅兰珠一定心知肚明那句“等我”,不是对她说的,这个苦苦追逐战北野多年,因为一次洗头便认定自己良人的少女,因为自己的出现,再次无限期的延长了那般追逐的路程,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梦想?而一个女人又有多少的青春,经得起这般的挥霍的追逐? 孟扶摇托着腮,仔细思考着将战北野和雅兰珠送做堆的可能性,然而想起那次自己胡乱撮合长孙无极和胡桑所造成的后果,想想长孙无极那么宽容大度的人都不能忍受这种乱点鸳鸯谱,把自己狠狠整一顿,换战北野那个大炮性子,不立即把自己骨头给拆了?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这里眼珠子乱转,无心牌局,那几个还在专心的打,长孙无极蓦地将牌一推,道:“胡了。” 孟扶摇凑过去一望,哀嚎:“我滴银子啊……” 当晚,孟扶摇输掉了一座房子十亩良田一打婢仆,连带新娶小妾都输给宗越了,宗越不要人,要求孟扶摇拿银子来抵,孟扶摇含泪从九仙手上往下捋红宝珠串,被九仙狠狠的踩了一脚。 九仙自然已经不是真的九仙——王府里那个是真的,喜欢上孟扶摇要强上她的也是真的,孟扶摇早已在和战北恒的相处中,仔细考察过他的妾们,终于选定了这个最受宠最大胆的九仙,并买动内院小厮,用兽医宗越提供的烈马爽身粉惊了她的马,然后孟扶摇顺理成章的英雄救美,当那个九仙顺利被送给孟扶摇,孟扶摇立即将她远远送了出去——将来她知道战北恒的下场,也不会再回来找死,算起来还是孟扶摇救了她一命,而战南成看见的九仙,已经是长孙无极手下隐卫改扮的了,反正战南成也不可能对一个深居王府的小妾之一有什么深刻印象。 至于王府里原来九仙居住的屋子地下的那好东西,包括医官屋子里的违禁贡品等等,都是战北野外公手下的秘密力量的作用,老外公颇有战国平原君风范,手下网罗各类人才,不乏鸡鸣狗盗之辈,挖个地道啊做做小偷啊都是一流的,诸方能手,群策群力,算计一个战北恒,那还不容易? 可惜孟将军算计别人容易,逢上自己面前那几位就废柴了,云痕精于算数,玩不到两遍,每张牌都记得清清楚楚,宗越打牌就像他开药,行云流水熟练自然,比她这老手手势还熟,他不算牌,也不记自己的牌,专门记孟扶摇,孟扶摇需要什么牌,他绝对不打什么牌,抱着的宗旨就是——我无所谓赢,你也别想赢。长孙无极更好,闲闲散散的打牌,好像也输,并不每把都赢,乍一看平平无奇,不如那两个精彩,但是一局打下来,孟扶摇便发现,他每输两次必赢一次,且必定把输掉的银子赢回来,最后算下来绝对不亏——能把麻将这种几率性运气性的娱乐玩到这么精准的地步,那已经不是玩麻将,又在玩智慧了。 孟扶摇崩溃,玩到半夜,将牌一推,大呼:“三个欺负一个,不玩了,换人!”拖雅兰珠上桌,她自己一边看着,结果看着看着,黑了脸。 雅兰珠一上,那几个,牌也不算了,张数也不记了,控制输赢的也不控制了,大大方方的打,高高兴兴的输,元宝大人还在一边泄牌——竖起一根爪子:一条,两根爪子:二条,依此类推,亮出屁股是白板,吐出的舌头是红中,等等。 玩到天亮,孟扶摇输掉的一座房子十亩良田一打婢仆及红宝珠串,统统到了雅兰珠手里,孟扶摇怒极掀桌——果然人品有高下,偏心无国界,忒伤心。 她忧伤的去换了衣服,直奔——法场。 今日,磐都曲水主街落龙台上,斩战北恒! 落龙台。 天煞四品以上官员及王公贵族特享的魂断之地。 今日微雨濛濛,落龙台上被洗得湿湿滑滑,白石地面上纹路清晰,因浸透了无数人的鲜血而脉络微红,台周黑石雕刻的狰狞苍龙盘旋飞舞,张大利齿森森的龙口,等待新鲜鲜血的献祭。 台上早已摆了监斩案,孟扶摇和主斩的中书大臣寇庆鸿揖让过了,自在下首坐了,她是副监斩。 巨大的镶龙侧刀寒光熠熠,四面垂了竹幕——天煞开国以来,首次行刑亲王,战北恒将成为落龙台建成至今有幸吞噬的最尊贵人物,为了给尊贵人物相配的待遇,除了文武百官观刑之外,其余百姓都远远拦在三条街之外,便是行刑,也在竹幕内进行,以免天家龙子的龙头四处乱滚,有伤体面。 盛夏已将过,初秋的凉意丝丝沁人,雨丝将落龙台下深红的花朵打湿,有一种凄惨的艳。 长街上传来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两心纠缠 落龙台终于饱吸了龙子鲜血,在秋雨中恢复沉静,监斩官们向战南成回报,战南成自然早已听说孟扶摇不避嫌疑送战北恒上路一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露出点放心神色——这小子果然不是凉薄之人。 孟扶摇冷眼瞅着,微微露一丝冷笑,不过是帝王心术而已,咱整天在全天下最深沉的某个未来帝王身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对付那家伙水准不够,对付你还不绰绰有余。 她骑了马回家,从皇宫到她住处要经过一片紫竹林,算是城中心唯一僻静的地方,万千紫竹在风雨中摇曳,竹露清响,声声清脆怡人,孟扶摇在竹林间小路上骑马而行,悠然听着,道:“这大概也可以算是此刻风雨磐都唯一宁静如初的地方了。” 身后却没有回音,孟扶摇皱了眉,铁成不爱说话,好歹姚迅也该开口凑趣吧?这家伙最无耻最会拍马屁了。 她抬眼,身前一点竹叶,滚过细细露珠,那点水光一闪便逝,照见一团粉红影子。 孟扶摇突然窜了出去。 她手一拍,头也不回从马上飞出,人往前冲,身周的竹叶突然“唰”一声齐齐向后一射! 射到一半,竹叶齐齐一折,又“唰”一声射回来,千刀万针一半攒射孟扶摇后心。 孟扶摇游鱼般一滑,身子一旋已经让过那簇竹叶刀,手一伸,虚空笼着那簇竹叶,任那淡碧微黄在掌心之下浮沉,笑吟吟看着那团小粉红,道:“太妍,没人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么?” 太妍从僵直的姚迅身后探出头来,白里透红的小脸,梳老成的堕马髻,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她皱眉望着孟扶摇,道:“世间男女,在我看来都一样,蝼蚁而已。” “是吗?”孟扶摇惊呼,“那么太妍,难道你现在抱着蚂蚁的腰,还靠不着蚂蚁的肩头?你真的好娇小。” 太妍宝光璀璨的眼睛瞟她一眼,道:“你在骂我?没人告诉你骂我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么?还有,说我不如他高?我杀了他他不就比我矮了?” 孟扶摇立即出刀! 太妍刚说出“我杀了他”几个字时,孟扶摇“弑天”已经拔出,黑色刀光一闪,直投太妍。 太妍只是冷哼一声,大喇喇抬手去接,不防那刀却半空一折,转了个方向,霍地砍向马腿,刀柄在马腿上一敲,骨裂声里骏马惨嘶跪地,太妍不防虚招,顿时身子一歪。 她应变自然高超,一歪之下已经腾空而起,手却仍不放开姚迅,孟扶摇抬手,飞快的在一株紫竹的上端卡了一样东西,太妍下意识的想看,却因为个子太矮根本看不见,只好一脚踩在姚迅身上再次飞升而起,腾空那刹觉得脚下有风声掠过,孟扶摇已经低头窜了过来,一把将姚迅接了下来。 太妍抬头一看那卡了东西的紫竹,却发现那根本就是一根牙签。她脸色一紫,一翻身立上一枚细细竹叶,以和容貌绝不相符的神情盯着孟扶摇,道:“你很诡诈,但是高手过招,不是凭诡诈就有用的。” 孟扶摇笑嘻嘻看她,这个侏儒武功虽高,却明显的对敌经验极其不足,凭她自己渐渐痊愈的伤势和现有的“破九霄”功力,要打个平手也不是难事。 再说何必一定要和她打架呢?她那个“长孙无极要做什么我就一定要破坏什么”的性子,为什么就不能拿来反向利用呢? “我说你堵在这里想做什么?”孟扶摇笑,“杀了我?再扇我一巴掌?那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我杀你做什么?”太妍面无表情,“我是师门正宗,和长孙无极那个半路出家的不同,非本门敌人,我不杀的。” 孟扶摇顿时大喜,又听太妍道:“我只是叫你带个信给长孙无极,师尊有话问他,叫他仔细听着。” 孟扶摇听这话奇怪,愕然道:“他师尊来了?” “没有。” “那他怎么听?” “你只管带到就行了。”太妍不耐烦。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孟扶摇不管她不耐烦。 太妍默然,眼神阴霾,半晌才道:“你再多问一句我真杀了你。” “不问就不问,”孟扶摇耸肩,“太妍太小姐,拜托你专心练功专心等着杀长孙无极,不要有事没事坏我们的事,还有你杀我就杀我,不要在我进宫的时候闯到皇宫大内什么的惊扰陛下,那是我要保护的人。” 太妍森然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回身,道:“你大概以为你会做长孙无极的皇后吧?”她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孟扶摇一眼,那眼神幽绿深凉,像一块沉在深渊里的碎玉,狠狠嵌进孟扶摇眼底。 她道:“你真可怜。” 孟扶摇被那眼神撞得心中一乱,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可怜?” 太妍漠然看她一眼,身形一闪已经不见,留下孟扶摇愕然望天,身后却突然传来竹叶声簌簌,还有阵淡淡的异香,孟扶摇没回头,道:“你又来接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你看太妍也没讨到好。” 长孙无极笑笑,道:“小孩子都比你省心些。” 孟扶摇翻翻白眼,问:“刚才那句话你也听见了,什么意思啊?” 身后长孙无极没回答,他的气息沉在这雨中紫竹林里,越发幽凉,今天他似乎有些心事,有点神不守舍的模样,半晌他将孟扶摇揽进怀,低低道:“扶摇,什么时候我们努力的方向,可以一致?” 孟扶摇仰头看他,他眼神里幽光明灭,浅紫锦袍倒映深紫竹叶,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模糊的斑驳,孟扶摇抵着他的胸,感觉到他气息竟然有些不稳,突然也觉得心情沉落,不知道哪里涌出点腥甜的气息,恶恶的堵在心口,她幽幽叹口气,道:“长孙无极,放弃吧。” 长孙无极身子僵了僵,默然不答,孟扶摇想了想,又低低道:“其实太妍倒不像太恶毒的性子,武功也高,但是她那身高……唉,真要有个配得上你的好女孩,我也放心了。” 长孙无极静默半晌,突然笑起来。 他笑,截然不同平日的温柔雍容,森冷而锋利,他一拂袖,突然推开孟扶摇。 这是他自从相遇孟扶摇以来,第一次主动推开她。 孟扶摇默然退后,什么也没说,低头靠着一株紫竹无语。 “孟扶摇……”长孙无极看着她,“你又要犯乱点鸳鸯的毛病吗?你上次洗得还不够清醒吗?你难道不懂,你此刻的‘体贴’是对我最大的讽刺吗?” 孟扶摇苦笑,半晌道:“我要真想替你乱点鸳鸯,我就不会那么恶形恶状对付佛莲了。” 长孙无极看着她,淡淡笑一声,道:“扶摇,哪怕我再不愿,我也从未拦住你追逐你的路,那么也请你将心比心,不要管我的追逐。” 孟扶摇默然望天,要我不管你的追逐……问题是你追逐的对象是我好不好,你整日这般深情款款摸摸抱抱,你以为我是木头啊?木头还有陷入流沙的时候,我一个大活人就不会陷入你温情的陷阱?你说得简单,你就不晓得我坚持得多艰难?我坚持得牙也咬酸了,骨头也挣痛了,生理期也紊乱了,连荷尔蒙都分泌少了……我容易吗我? 眼前的男子沉在竹林幽僻的暗影里,尊贵而沉静,像一尊不可撼动的神……这是个神般的男人,完美而无懈可击,连给出的温情都坚实如玉,谁也找不了茬和错,是,他没错,他永远不会错,于是她便成了错的那个,她无情,她凉薄,她没心没肺她无耻冷漠……孟扶摇闭闭眼,突然觉得无比烦躁,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陷身在爱与不爱的泥淖里,整日为不得不拒绝他而内疚——她内疚什么?她自己不也是受伤害的那个?她比他还多一层两难的痛,而他只要不管不顾什么也不用理会的去追女人就成了,这么不公平,这么不公平……还说什么将心比心? 她开始磨牙,不明不白的恶从心底起恨向胆边生——与其日日彼此受着温情的攻陷而折磨,不如一了百了的干净,彻底的气走他,再让时间慢慢的愈合彼此的伤口,那才是最人道的处理方式,不就是决裂吗?姑奶奶没谈过恋爱肥皂剧却看过不少,知道什么词儿可以打倒你。 “长孙无极我讨厌你的追逐可不可以请你以后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继续欠你的情下去然后永远也还不了再背着这样一辈子的债无比痛苦的活下去所以请你放过我也就是放过你自己好了这个就是我的真心话我这辈子就说这一次再见谢谢希望以后永远不见。” 练“破九霄”就是好啊,瞧这肺活量真是让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孟扶摇抹一把“激动”出的热泪,恨恨的一甩手,掉头就走,也不去看身后长孙无极的脸色。 她昂头挺胸向前走,眼睛亮亮的,头昂的过高,让人怀疑那么高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某些液体顺利流出,她步子踏得很重,却忍不住总在那些步子踏出的间隙竖起耳朵寻找身后的声音,身后却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如一泊死水,连紫竹摇曳的声音也不闻,孟扶摇无比的想回头,想回头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神情到底在做什么,然而她伸手死死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一直抱着脑袋走到避在竹林一侧的铁成等人身边,恶狠狠道:“走!” 身后却突然起了风。 极细极细的细流,从脚底旋起,带得一枚薄薄的落叶打了个飞旋,悠悠的飘上孟扶摇的脚面。 哪来的风? 在竹林的另一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温馨融融 孟扶摇落了下去。 雅兰珠那一脚踢得又突然又狠,连日酒醉反应迟钝的她,居然真的就这么扎手扎脚姿势难看的落下。 好在她再神智迷糊,也还记得底下是养伤的长孙无极,可别砸着他。 半空里一翻身,脚尖一点承尘的横隔便要再纵回去,她还是睡屋顶吧,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长孙无极呢。 承尘突然断了。 孟扶摇踩了个空,一怔,再翻个身,换手去扶屋柱,柱子上突然多了一团白球。 该球的黑眼珠子直瞪到她鼻子前,恨恨的和她大眼瞪大眼,霍地一个“腾身回环倒立转体360度”,我踹!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啪!” 粘满糖汁的爪子直蹬到孟扶摇脸上,恶狠狠将猝不及防的缩头乌龟蹬了下去。 “砰——” 孟扶摇砸到被褥中,死鱼般的弹了弹。 感觉到身下温软,赶紧摸了摸,害怕砸到长孙无极身上,忽听有人低笑,道:“摸什么呢?” 那声音低而柔软,像一团柔丝,在暗夜中绕啊绕,缠得人手脚发软。 孟扶摇僵住,缩回爪子,讪笑:“丢了点钱,下来找,不在你这里啊?抱歉抱歉,实在打扰。” 她始终不看长孙无极,爬起来就要走,身子突然被人一拉,随即身上一重,一股淡淡的异香夹杂着药香覆盖下来。 孟扶摇瞪着眼睛,下意识的推了推,推不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被压了…… 被压了! 本世纪最严重的非和谐状况发生了! 她,孟扶摇,被,压,了! 孟扶摇嗷地一声就要大力推开某个突发狼性的人,身上那人却语气虚弱的道:“你推吧,大不了我再伤一次。” 孟扶摇望天——长孙无极就是个良心压榨机。 好吧,不推你,省得我这个不知轻重的碰到你伤口,孟扶摇咧嘴笑,被压着说话也嗡声嗡气:“好吧,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她试图去轻拿长孙无极,那家伙却将头搁在她颈侧,赖着不肯下来,低低道:“借个地方给我歇一下也不成吗?” 床上那么大地方,为什么非要借我的脖子放你的脑袋?借我的胸放你的肩?我是还在发育期地青春少女,我被压地咪咪很痛! 孟扶摇小火苗蹭蹭的冒,又想这个牛人伤再重,也不过是皮肉之伤,何至于就衰弱成这样?苦肉计苦肉计苦肉计——坚决不上当! 正当她决定坚决不上当要将身上那人扒下来的时候,长孙无极又轻轻道:“我师门的武功,修炼全身肌肉精血,每一处都是武器,每一处都流动真气,然而在未至绝顶之时,每一处也都是空门,所以轻易不会受伤,一旦受伤,外伤就等于内伤……” 他腻在孟扶摇颈侧说话,吐气时的气息拂在孟扶摇耳后,撩动发丝簌簌的痒,孟扶摇微微躲了躲,身子却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柔丝飘拂拂入心底的温存还是长孙无极这段解释,那般一点点软了下来。 她软,不知道自己软成春水,那般流波涟漪,一团云似的揉在长孙无极怀中,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黑暗中彼此都微微重了呼吸。 半晌孟扶摇无可奈何的低声道:“只许抱着睡哦……别的不准。” 隐约一声轻笑,黑暗中那人目光旖旎,他微微的动了动,随即孟扶摇便觉得颊上一湿,柔软的唇碰触上肌肤,湿润而缠绵,氤氲着蒸腾着独属于他的奇异气息,又带点清凉的药香,高贵而冷的香气,像是秋日里卷着芬芳未散的落花飞过宫阙华庭的连绵的雨,一点点柔软的湿下去,顺着她被元宝大人蹬得黏黏的脸一路慢慢下移,细腻而温存,春风般一润千里。 孟扶摇脑中轰然一声,瞬间脸色腾腾的烧起来——他竟在慢慢的舔自己脸上沾上的糖汁! 温柔而馥郁的气息一点点侵入,在光滑莹润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痕,辗转间是微微的甜,一路挪移向下,到了唇弯却是浓郁的酒香,醉人的,清冽的,回味良久的,宛如她的滋味…… 长孙无极停在那弯酒香里,久久盘桓不去,良久才叹息般的道:“怪不道前人说宁愿醉死酒乡……” 孟扶摇红了脸,去推他,长孙无极低笑着自己让开,却不肯松开手,揽着她睡下去,道:“扶摇,在你彻底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动你。” “你动得着么?”孟扶摇恼羞成怒,“认识郭平戎么?那就是榜样!” 长孙无极一笑,偏头过去一咬她唇角,在孟扶摇“啊”的一声惊呼里,笑:“你舍得?” 孟扶摇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她渐渐沉默下来,半晌幽幽道:“对不起……” 长孙无极侧身撑肘看她:“嗯?” 孟扶摇瞪这个无耻的人一眼,不说话了。 长孙无极笑起来,伸手去理她的乱发,道:“你终于肯说这句话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那天说的也不完全是错误的……”孟扶摇悻悻。 两人在黑暗中相对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此刻心情无关风月,想的却是比一时风月更长远的事。 良久,长孙无极突然问:“你惦记的是谁?” 孟扶摇沉默很久,终于答:“妈妈。” “她在哪里?” 孟扶摇这回沉默得更久,才道:“很远的地方。” 长孙无极看着她眼底忧伤漫漶,那般流水般的泻出来,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淡淡疼痛,良久慢慢道:“扶摇,我帮不了你吗?” 孟扶摇用沉默做回答。 帮?如何帮?那太残忍。 她要逆天而行,难道要他也跟着赔上这一生的幸福? 无论如何,我总是希望你好好的……做五洲大陆尊贵的皇帝,在那个最适合你的位置上君临天下翻覆风云,做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皇帝。 孟扶摇眯起眼,努力的想象龙袍皇冠的长孙无极,又想他身侧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皇后,然而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女子面容模糊,谁都套不进去。 她慢慢的,自失的笑了一下。 “睡吧,你也几天没休息好了。”长孙无极拍拍她,声音温柔,“不要自苦,你自苦等于苦我,我们加起来就是双倍的苦,你算算,值得?” 孟扶摇忍不住笑一笑,长孙无极凑身过去,吻吻她额角,道:“你这小傻瓜,劝你是没用的,咱们……走着瞧吧。” 孟扶摇又恢复人样了。 她砸了酒坛子,穿了新袍子,雄纠纠气昂昂去上班了。 蹲在一旁的雅兰珠和元宝大人看着她的背影,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读到这样一句话: “欠踹!” 孟扶摇骑马走在街上,此时的磐都平静森严依旧,只是那般的平静之下却不能避免的感觉到骚动的暗流,尤其在城东贵族聚集地,那种不安的气氛更加明显,有人在试图出逃,有人在悄悄囤积米粮,这个安宁了多年的天下第一大国,终于因为一个人的即将到来,而开始慌乱。 孟扶摇仰头,看着天边那片久凝不散的阴霾,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也隐隐有些不安,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有些她难以掌控并预料的事情,在缓慢的发生着变化,那变化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暴雨前的一簇乌云般,那般极缓极缓,却又绝不改变方向的,向自己移动过来。 然而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怔然半晌后,只好一扬鞭,继续向前。 磐都已经进入了备战期,皇营御林军禁卫军全部集结待命,战北野的苍龙大军已经渡过沂水,踩着一败涂地的朝廷大军的零落盔甲悍然前行,苍龙大军虽然战斗力凶悍,如同来自沙漠的狼一般将多年不经战事的天煞军队打得抱头鼠窜,但是却军纪严明,不惊百姓不杀俘虏,主动献城者还有优待,因此这一路阻力较小行进极速,只差一日夜,便要逼近磐都城下。 天煞朝廷为此展开多日廷议,争论是将京城军队拉出去阻在磐都之外六十里的丹水城,以三路军队分兵钳制战北野前锋,不让敌人逼近磐都,还是集中军力就地在磐都展开守城战,两派人马争得脸红脖子粗挥拳捋袖不可开交,今日又在开吵,战南成坐在御座上,疲倦的看着底下争论,他最近气色极其不佳,众人都以为是恒王逆案伤了他精神,只有孟扶摇心底冷笑看着,不断猜度着他到底是个什么病根子。 廷上争论,都是有权决定国家大事的一品大员,孟扶摇这样的从三品是没资格说话的,她站在班里闲闲的剔指甲,忽听见战南成唤她: “孟统领对此有何意见?” 众人都住了嘴,齐刷刷看过来,眼神里一半好奇一半鄙视。 这傻小子,能懂什么? “啊?”孟扶摇赶紧放下爪子,出班而立,恭声道:“陛下神威,无论在丹水还是磐都,都一定出师大捷,所向披靡,逆贼望风而逃……” “嘁!”众人齐齐扭头——无耻! 战南成不胜疲倦的揉着眉心,道:“孟统领,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陛下也。”孟扶摇咧嘴笑,“那微臣就说了?” 战南成苦笑颔首。 孟扶摇霍然转身,手臂抡圆了就是一个好大的圈:“你们这些傻瓜!” 众臣脸色齐齐青了——这小子怎么张嘴就骂人! 当下中书三大臣之一的奚睿就怒道:“孟扶摇,这朝堂之上,是你撒野的地方?” 孟扶摇跳上丹墀,指着他鼻子道:“奚老头子,陛下准我畅所欲言,你却骂我不许我说话?你是要抗旨?你此时抗旨意欲何为?莫非你有不臣之心?你为毛会有不臣之心?难道你想改投战北野逆贼?……” 奚老头子抚胸,咳嗽,摇摇欲坠,未及一回合,败阵。 战南成眉头方皱,孟扶摇又是一个大转身,朗声道:“陛下,此两策皆不可取!” 满殿轰然,皇营总统领谢昱冷笑道:“孟统领有何高见?” “我的高见就是:”孟扶摇毫不脸红,“迎战六十里到丹水,等于弃磐都于危险之境,一旦敌人分兵绕路,磐都危殆,何况磐都为天下第一重城,坚墙利炮,易守难攻,要守城,不在磐都守跑到丹水?荒唐!” 战南成点头,力持丹水迎战的奚睿老脸通红,愤声道:“你说的不就是守磐都?有什么新鲜的!” “守也要看怎么守!”孟扶摇对他挥拳头,“你们有谁仔细分析过战北野逆军的组成?他的主力是他的沙漠骑兵没错,但是还有两支联军,是最早期跟随着他的金彦明伦两府都督,这两个逆贼,对战反贼忠心耿耿,是战北野的左膀右臂,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怎样?”有人咕哝,“无论如何苍龙军还是主力,那战力……” “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东西!”孟扶摇一唾,“不能力敌,为什么不可以智取?” “你又知道怎么智了?”有人冷笑。 “取将必先取其军心,金彦明伦两府都督,是领军在外的封疆大吏,按照惯例,家眷都在京……”孟扶摇阴笑,“牵上城,宰之!” 众人默然……这小子,阴毒! 也有人疑问:“若两府都督大义灭亲……哦不,不管他们家眷死活呢?再说他们也是辅军,就算退出也动摇不了大局……” “咦,关两府都督什么事?”孟扶摇睁大眼,“俺想逼的是战北野啊,不是说苍龙军都是北地汉子出身,彪悍勇猛的同时也最重义气的吗?如今将对战北野有恩义的两府都督家人捆上城,战北野作何选择?他若是退兵,便是功亏一篑,他若不退,就算日后两府都督一点芥蒂都没有,不怪他继续追随他,他却又如何有脸面再统帅万千雄兵?如何有脸面面对为他洒血洒泪再破家的兄弟?他麾下那些热血汉子,又如何肯为这样的凉薄主子卖命?” 众人吸一口气,默默无语,真是无德阴毒人,灭门绝户计! 天煞民风淳朴,崇尚光明坦荡的真男儿,虽说兵不厌诈,但这种绑人无辜弱小直攻人心的计策,素来为天煞武将不耻,文臣虽然未必就想不到,但却觉得一旦首献此计,日后史笔如刀,难免要背负千古骂名,再说做臣子的,谁当皇帝不是皇帝呢?是以也有精于算计的人心中掠过这想法,却都没开口。 不想今日朝堂之上,这个二百五统领赤果果的说了出来。 谢昱却冷笑道:“你当金彦明伦两府都督都是傻子?不知道先把家眷接出来?” 孟扶摇斜睨他:“听统领口气,你到两府都督家中去过了?没见着人?既然你有这个计策,为什么没先对陛下说起呢?” 谢昱脸色白了白,御座上战南成目光一闪。 孟扶摇又笑起来,道:“其实,两府都督的家人在不在京中,根本没关系,我便随便绑几个妇人小孩上城,说那是两府都督的家人,都督就算不承认,我让那妇人哭丈夫,小孩叫爹爹,老母亲唤爱儿,做戏做得十分——都督千里征伐,不会带着自己的真家眷吧?都督家眷到底在不在,士兵们未必都清楚吧?人嘛,一般都会更相信眼睛看见的东西,在万千士兵眼里,那城楼上哭喊得如此真切的,怎么不会是都督家眷?都督不认,不过是大义灭亲顾全大局罢了,在那种情况下,都督不认是大义,战北野不认算什么?哈哈,你们说,让战北野对着假家眷依旧进退两难被迫放弃,不是更让他气得吐血吗?” 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岂不快哉!” “……” 大殿中一片沉默,众人面面相觑,迅速达成共识——以后千万不要得罪这小子! 精擅攻心之计,拿捏人心,还极度无耻! 孟扶摇厚颜无耻的眯眼笑:“这可比绑战北野自己的娘上城头还有效,他可以为大局不顾自己娘,但却不可以不顾人家的娘……哈哈何况,两府都督的家眷,本就在我手中。” “在你手中?”战南成目光立即转过来。 “陛下。”孟扶摇肃然躬身,“自从战逆举事,金彦府都督献城开始,微臣便觉得其中必有勾结之处,所以提前一步加强了城防,我飞狐营的弟兄,早已截获两府都督的家眷,一直关在我府中,微臣要在磐都城下狠狠给战北野一个教训,好让那些按兵不动还在观望的封疆大吏懂得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好!”战南成喜动颜色:“爱卿当真忠心为国!”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孟扶摇指天誓日,“微臣愿为马前卒,为陛下斩杀战獠于阵前!” “你是人才,如何能当马前卒使?”战南成愉悦的笑,青白的脸色都微微绽了红光,“传旨!” “原皇营总统领谢昱调任兵部侍郎,皇营总统领一职,”战南成顿了顿,微笑看了看孟扶摇。 满殿寂然,孟扶摇纯洁的抬头。 “由原皇营副统领,飞狐营统领孟扶摇接任!” “微臣谢恩!”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雅兰珠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翻覆乾坤 “我来也!” 这是独属于战北野狂霸气质的通知方式——专门用来通知孟扶摇。 孟扶摇仰头,看着那方被火烧红的天空,看着那苍龙飞卷消失于云层中央,目光闪亮的笑了下。 大半年苦心经营,从真武到朝堂,慢慢铺设步步上升,直至今日,她终于抓住了天煞腹心要害之地的三分之一军权,彻底走近战南成身边,当初战北野离开时她所发的誓言,终将实现!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山九仞,怎可功亏一篑? 她下楼,换了衣服便要出门,身后突有人道:“我陪你一起去。” 是云痕的声音。 孟扶摇转身,遥遥火光映衬下,少年的眼眸清亮透彻,幽火浮沉,他看着孟扶摇,道:“太子有伤,身份也不宜暴露,宗先生也不方便,让我陪你去。” 孟扶摇默然,云痕又道:“太渊家里来过好几封信要我回去,我没回,就是等着这一天,等你大功告成,我也好放心的离开。” 孟扶摇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几人各属一国,都有自己的事业,因真武大会在天煞一聚,待此间事了,大抵都要离开的吧,比如宗越,八成也和云痕一样,是因为不放心这最后一战才留到了现在,自从前段时间见过轩辕韵,他越发神神秘秘,消息传递十分频繁,有时还会在夜间出去,不知道在准备什么,孟扶摇想着人生聚散如飘萍,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在那样的路上,谁都难免孤独。 看她出神不语,少年默默转过头去,两人在远处升腾的红光和喧闹里相对无语,红光映得两人面色鲜丽,眼神里却各自有些黝黯的色彩,良久孟扶摇长长吁一口气,道:“要走的时候,不许偷跑,得让我送你。” 云痕“嗯”了一声,自去换了一身护卫衣服,孟扶摇等他的时候,让原本打算跟着她的铁成回去,又唤过姚迅吩咐了几句。 她带着云痕直奔皇营,宫中调令还没下来,按照天煞朝廷律令,将领有统兵之权无调兵权,她必须要依令行动,孟扶摇再匆匆赶到宫中请见战南成,在宫门口遇见一个神色惊慌带队奔出宫门的太监,那太监一见孟扶摇犹如见了救兵,急忙上前拉住她袖子,道:“孟统领,请速速随奴才进宫……” 孟扶摇盯着他仓皇失措的神情,目光一闪,面上却比他更急的一把推开他,烦躁的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进宫?陛下没有调令给我么?没调令我自己上城打去!” 她说罢转身就走,太监大急,一把抓住她,惶急中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孟统领,陛下他,陛下他……” “嗯?”孟扶摇回身,“陛下怎么了?” “我的好统领,随奴才去看看吧,求您了!”太监拉着她袖子,孟扶摇点了点头,云痕随之跟上,太监下意识要阻拦,孟扶摇道:“我的亲信护卫你也要拦?你算什么东西?” 那太监缩了手,赶紧谢罪,带着孟扶摇一路疾行,直入战南成的寝宫勤政殿,孟扶摇看着黑沉沉的宫殿,皱眉道:“中书三大臣没有来么?” 太监低头不语,天煞贵臣都十分厌恶阉人,害怕这些阴人蛊惑圣心搅乱朝政,每见之必恶颜相向,没错误找出错误来整治,有错误更是动则便死,今夜陛下出事,他作为勤政殿总管太监,一旦通知三大臣,下场必定是死,情急之中想起孟扶摇,这位很受宠爱的年轻统领每次进宫谈笑风生出手大方,宫内上下都对她很有好感,有她在,也许还能逃条命。 孟扶摇唇角微露笑意,已经明白了这个太监的私心,很好,天助我也。 她快步进殿,穿过烛火沉沉的外殿,厚厚的丝幔层层垂落,将殿中遮挡得一丝光线也不透,地面上明黄的加厚地毯落足无声,孟扶摇挥开那些迷宫似的帐幔,抓抓挠挠得像是个拂之不去的噩梦,而殿角篆烟几许,催得人慵懒欲眠。 在内殿的最后一层,战南成躺在榻上,脸颊青白双眼赤红呼吸浊重,见孟扶摇掀帘进来,帘幕的缝隙里微露一点外间的烛光,立即烦躁的挥手,“放下,快放下!” 孟扶摇放下手,抬眼看了看殿角四周,那里立着两名卫士,高大的,沉默的,气势沉雄的,忠心耿耿的,守卫在战南成的榻侧——属于战氏家族豢养的卫奴,忠心勇猛而愚钝,战南成以前嫌他们麻烦蠢笨都不带着,自从上次被挟持后,这些卫奴寸步不离,如果孟扶摇没猜错的话,战南成的榻上,也应该有机关。 她如今已是战南成的宠臣,但是至今为止,也未能踏进他身前三步,此刻战南成病发,是更加警惕还是放松戒备?孟扶摇试探的脚尖前进一步,战南成立即转过头来,气喘吁吁的道:“退下,退下……” 孟扶摇不动了,恭谨退步行礼,战南成道:“外面……外面怎样了?” 孟扶摇神色不动,“战北野攻城了。” 战南成震了一震,拼命支起身子,道:“给我传旨……传旨……” 孟扶摇回首示意太监送上纸笔,那太监还要去传太书阁值夜的秉笔大臣,孟扶摇森然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敢延误?难道我不认识字?” 战南成烦恶的道:“别吵……别吵……传旨……着谢昱和你……带禁卫军和皇营守城……御林军由寇中书统带,守卫宫禁……让中书三大臣都过来……再派人再次联络在辅京的平靖王……” 孟扶摇笔走龙蛇,唰唰写就,道:“请陛下用御宝,并赐虎符。” 战南成抖抖索索按了按榻前扶手,取过一方印章,刚要盖,突然目光一扫,惊呼道:“你……你怎么写了这个……”他抓着章的手指要挪开,孟扶摇已经微笑着,抓过他的手,在圣旨上按了印。 战南成浑身抖索,戟指指她目眦欲裂:“你——你——” 两名卫奴目光迟钝的转过来,战南成的另一只手,也在悄悄地探向枕下,孟扶摇微笑看着,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一步,卫奴立即不动。 随即孟扶摇取出一个小小的杯子和一小壶酒,轻轻的,当着战南成的面,将壶中酒慢慢倒入杯子中。 水声。 酒水清冽一线,落入杯中,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平静而安详,听起来,毫无杀气,缠绵悠长。 然而对有些身患怪疾的人来说,这却是催魂鼓夺命钟! 战南成蓦然浑身一蹦,直直从榻上蹦起半米高,再重重摔到被褥上,他抽搐着,嘶喘着,挣扎着,眼角和鼻孔,都有细细的血丝冒出来。 他在榻上痛苦挪游,游成垂死的鱼痉挛的虾,那些斑斑的血迹不住沾染在锦绣被褥之上,凄厉如艳色荼靡。 卫奴不动——这些自幼被摧毁正常意识的奴隶,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人接近陛下意图攻击,击杀之! 然而现在孟扶摇站得远远,只在倒酒而已。 她平静的,将壶中酒倒进杯中,再将杯中酒倒回壶中,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战南成的痛苦,也生生不休。 他翻滚着嘶吼:“别——别——” 孟扶摇停了手,问他:“虎符呢?” 战南成抬头望她一眼,他已经虚弱得没有扳开机关的力气,满头汗水混着嘴角血迹滚滚而下,那眼神却怨毒无伦,像是地狱中爬出欲待噬人的恶鬼。 孟扶摇不为所动——如果有谁眼睁睁看过同伴战友在自己面前生生被蚂蚁吃成骨架再惨烈*而死,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不可以面对的场景。 害人者人恒害之,如此而已。 见战南成不回答,孟扶摇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凑近那壶酒。 战南成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惊恐的盯着那个火折子,就像看见自己被褥里突然多了一万条毒蛇。 “别——”他语不成声的低喊。 孟扶摇立即对着他摊开手掌。 战南成抖索着,迟迟不肯说话,孟扶摇将那火折子在掌心里抛啊抛,轻描淡写的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受尽折磨,陛下你喜欢后一种方式?” 战南成闭上眼,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或者去恨什么,他只在心里朦朦胧胧的觉得,从长翰山追杀战北野开始,他便犯了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然后他陷入某个深谋远虑的陷阱,真武大会……年少魁首……在无极沦为男宠郁郁不得志的二百五统领……北恒被杀……他的病提前发作……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堕入他人步步为营时时算计的彀中。 他没能杀了战北野,于是他终将丢掉性命。 而他……他是谁?他和战北野,一个举兵掠他国土,一个为官夺他性命,里攻外击,他输得好惨! 对面少年的笑意,浮波掠影如水中花,那般动荡摇曳在他的视野里,那眼睛波光潋滟,素净如雪,清冽得像是落在冰川之上的黑色蝴蝶。 战南成被这样的目光击中——他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居然相信了无极太子和他之间的不着一语的眼神说辞,这样华光厉烈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一个受尽委屈的男宠所有? 战南成终于闭上眼,举起因疼痛而指甲生生折裂的手指,对着殿顶指了指。 孟扶摇一抬头,便看见殿顶两侧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各有一个装饰性的兽头,兽口微张,金光一闪。 孟扶摇笑了,度量了一下那兽头的位置,选了左侧兽头,指尖一弹,一点金光掉落。 她掂着虎符抓着圣旨向外走,身后突然风声微响,她反手一抓,那东西竟然滑开她的手,孟扶摇立即头也不回刀光一闪向后一斩,猛烈的刀风将厚重的幔帐都齐齐掀起,那东西依然从她刀尖下滑了过去。 孟扶摇心中一惊,赶紧滑步便掠,那东西却死追不舍,呼啸着撞上来,快得像是声音和光——你没发现,它已到达。 百忙之下孟扶摇执刀回身,只好打算硬接,一回身便觉得腥气扑面,一双深紫的眼睛刹那逼近眼帘,那眼睛一眨,便是一道紫色的粘液,四处飞射! 而孟扶摇的刀已经拍了出去,正好将那液体激得溅开,绝大部分被阻在孟扶摇罡气之外,却有睫毛般细长的一丝,近距离直落她眉心。 孟扶摇心中一冷——自己得意之下,竟然大意了! “哧——” 一柄剑突然插了过来! 薄而长的利剑,银光漫越的剑光,刹那间在暗色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比声音比光更快的插向孟扶摇面门,激得她发丝俱舞眼不能睁,寒光烁烁,锋锐凌人。 然后,那剑刹那一停! 擦着孟扶摇眉睫停下。 来得快捷,停得更快。 剑身银光晃动闪烁不休,明明极其贴近孟扶摇面门,只差一点便会插瞎孟扶摇双眼或是插穿她太阳穴,结果却连孟扶摇最长的那根睫毛都没斩落。 剑身准准停在她眉睫前,紫色液体正好溅上! 暗室!无光!近在咫尺的要害!细丝般的毒液。 这精准到言语无法形容的一剑,需要何等惊人的腕力和眼力? “哧”的一声,那紫色液体竟然瞬间扩散,将明洁的剑面污染得一片浊黑,而液体落入的那个中心,慢慢的腐蚀出一个洞……好厉害的毒! 孟扶摇松一口气,感激的瞟一眼云痕——你又救我一次! 她立即拔刀去宰那紫色怪物,云痕收剑,收回的时候他使力艰难,腕节似乎已经因为控制力度太狠发生错节脱臼,而背心里全是冷汗,里衣紧紧的粘在身上,绳索一般。 刚才那一剑……他一生里使得最好的一剑。 那般千钧一发时刻,一直等在帘外的他听得风声不对,一掀帘进来什么都没看见,先看见了即将迫入她眉睫的毒液。 他想也不想便即出手,然而他现在回过头来再想刚才那一剑,却发觉那一剑刺出时他还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 以他的功力,那么仓促的一剑只会将孟扶摇戳一个洞,那么,他是怎么刺出的?又是怎样将那一剑控制得妙到毫巅?那样绝顶的一剑,因为怎样的力量才奇迹般的实现? 云痕吁一口气,闭上眼,感激上苍。 身后,孟扶摇大步过来,一边拭刀尖的血一边道:“想不到这最后取虎符也是个联动机关,右边那个兽首里藏着这个怪物。”她看了看地下那血肉模糊紫色一团,又道:“云痕你的剑法越发精进,这一剑我也使不出呢。” 云痕笑笑,孟扶摇对他脸上张了一张,愕然道:“你怎么了?这么多汗?”掏出汗巾要给他擦汗,想了想抿嘴递过去,道:“我粗手笨脚的,嘿嘿……” 云痕接过,却直接塞在怀里,孟扶摇红了红脸,当没看见,云痕看了看榻上已经昏迷的战南成,道:“不杀?留着夜长梦多。” “这是我要拜托你的事。”孟扶摇道:“战南成现在不能杀,我矫诏命文武百官在勤政殿外殿齐聚,要困住有权应急调动军队的中书三大臣,三大臣资格老,等急了一定会闯殿,留着战南成和卫奴,可以取信他们并拖延时辰,这里拜托你随机应变,以我的护卫身份守在这里,如果事情有变,请你杀了战南成,如果事情成了,最后还是请你……杀了他!” 云痕震一震,孟扶摇无可奈何的笑,道:“战北野心软,杀兄这事他未必做得出,留着战南成却又绝对是个毒瘤……让他做个干干净净的皇帝吧,弑兄之罪,我替他背!” 她笑,坦坦荡荡的笑容:“反正我看来是做定了老周太师第二,天煞‘贰臣第一’,哈哈。” 云痕深深的看着她明朗无畏勇于冲破并承担一切的笑容,半晌掉开眼光,道:“好!” 孟扶摇眉开眼笑的看他,递过从战南成身上解下的一个卧龙袋,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丈夫当为也!”又把那酒杯水壶给他,云痕接过,诧异的问:“战南成什么病,怎么这么怪异,听不得水声见不得光?” “我也不知道。”孟扶摇耸耸肩,战北恒临死前告诉她战南成的病,她回去后便去问蒙古大夫,蒙古大夫仔细的问过战南成的神情气色,甚至连指甲颜色都问过了,捣鼓了几天给了她一点药粉,让她涂在官袍的袖子上去见战南成,什么也不用多做,多挥挥袖子就成了,战南成一般不让人近身,但她前日金殿献策的时候,手舞足蹈大挥特挥,估计那倒霉皇帝多少该吸着了,至于战南成到底什么病,她只觉得这恐水畏光的模样,有点像狂犬病,但是却又不全像,狂犬病可不存在季节性发作,向来是一发就死的,八成是蒙古大夫做的手脚,用这大概属于神经毒范畴的药粉,加重战南成原有症状,中伤他的中枢神经,使之受刺激痉挛。 唉……可怜的战南成,被多少牛人同时算计了啊…… 放心的对云痕一笑,孟扶摇掀开帘幕,对帘幕外听傻了的那位勤政殿总管太监露齿一笑:“听得爽不?” 那太监脸色霍然惨白,退后一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拼命磕头:“孟统领饶命,孟统领饶命……” “我杀你干什么?”孟扶摇笑着拍拍他的肩,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给你吃糖……甜不?吃完了给我传旨去。” 太监迟疑的接过她的矫诏,手指在不住颤抖,孟扶摇微笑道:“好好传旨,回来我再赏你糖吃。”她突然神色一冷,森然道:“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样儿,皇朝现在是个什么样儿,你最清楚,该怎么做,你明白?” 那太监抬起眼,窥一眼黑沉沉的内殿,那里蔓延着将死者的细微沉重的呼吸,一声声写尽属于天煞千秋七年的最后的历史,而更远的城门之外,年轻勇猛的名将正跃马驰骋……注定的死亡,注定的终局,谁还会为这样血色的泯灭,赔上自己的全部未来? 他恭敬弯下腰去。 孟扶摇含笑,伸手一引,“恭喜你,成为烈王殿下的第一批从龙内臣!” 太监的眼睛亮了亮,迈了小碎步出去,孟扶摇微微的冷笑着,太监这种阴人,因为自身凄惨遭遇,最是阴私苟狗,最注重个人利益,威胁镇服于前,荣耀收买于后,她不怕他翻出天去。 她大步出殿,在宫门外翻身上马,铁成和她的护卫们已经赶来两辆大车,孟扶摇点点头,往皇营去了,皇营飞虎营统领简双金正急得像热锅蚂蚁,看见她急忙迎上来,道:“大人!可是请来了调兵之令?” 孟扶摇摇头,皱眉叹气:“陛下不见人,我没见着。” “怎么会这样?”简双金连连搓着双手,“对方攻势猛烈,十万皇营男儿却按兵不动,这……这算个什么!” “简统领是在质疑陛下么?”孟扶摇斜眼睨他,“陛下圣聪,岂是你我可以猜度?” 简双金阒然一惊,连忙低下头去,讪讪道:“属下不敢……”孟扶摇冷哼一声,当先回议事厅,简双金在她身后跟着,低低道:“大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没出调令,还可以请中书三大臣以各自三分之一印纽签章出令……” 中书三大臣的调兵印纽么?孟扶摇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笑意……姚迅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吧?“神手”不用很久,早就发痒了,如今一偷便是个大的,他小子一定很高兴,希望三大臣还能留件内裤穿穿…… 她停住脚,看了一眼这个皇营出了名的莽撞冲动直汉子……要杀他容易,只是此时杀他未免打草惊蛇,再说这家伙挺骁勇善战的,留给战北野将来用也好啊……念头不过刹那一转,随即便含笑回身道:“简统领说的是,磐都被围,事出紧急,天朝武将当不畏于承担守城之职,陛下若没有调令,咱们便去请三大臣,三大臣没有令,咱们自己拉队伍上城头!有什么罪责,将来我一身担着便是!” 她说得慷慨激昂气壮山河,简双金听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大声道:“绝不让统领一人承担,自有属下一半!”又惭愧低声道:“属下……惭愧……先前险些疑心大人……” 孟扶摇拍拍他的肩,双眼深沉的望向远方苍穹,深情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天空里霍然一个雷劈下来,将一棵树雷得风中凌乱外焦里嫩…… 简双金还在自责,孟扶摇已经雍容的道:“好了,大战在即,烦请简统领去各营整顿查看下,另请唤姚刘王苏四位副统领过来,我有一些细务要和他们商量。” 简双金十分高兴的匆匆去了,孟扶摇在议事厅等着,半晌四位副统领过来,这几个都是当初和孟扶摇掷骰子赌牌九玩出来的交情,彼此之间也熟不拘礼,一进门四人便笑道:“不知大人相召,有何吩咐?” 孟扶摇高踞座上,端着杯茶慢饮,轻衣缓带意态翩然,她挥挥手,议事厅正门霍然关上。 四人刚一怔,孟扶摇又一摆手,她的贴身侍卫送上两个盘子,一个盘子满是拇指大的明珠,一个盘子则是一柄匕首。 明珠在昏暗的议事厅内光芒闪耀,夺人眼目,四人都算见过世面的,可也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高品质珍珠,俱都双目灼灼,被明珠照亮。 孟扶摇满意的看着他们的反应,淡定的喝茶……这几个,都是她选拔出来专门结交的、在统领级的掷骰子和玩牌九中活动中,锱铢必较寸钱必争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有什么坚毅的心志和坚定地气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当街强吻 战北野看着城楼上。 她的眼神原本在他身上,然而那人出现的那一刻,她转过头来,有点惊异的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答了句什么,随即他便见她眼神里光彩烂漫,像是漫山遍野的花,都一刹那开了。 那花开在城头上,烈风里,遥远的深黑的皇城背景中,美得不可方物,远得无法捕捉。 战北野突然抬起手,慢慢按住了心口某个位置。 有风刮过去了,凉凉的,一个带血的洞。 半年时辰,千里来回,隐踪密行的逃亡……马不停蹄的整备力量……不眠不休的研制计划……千里转战的艰辛……半年,仅仅半年,渡越危机重重的天煞大地,再领兵杀进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争霸之刀挥起,落下,刹那穿越血火大地,劈裂万里疆域……他创造的是军事上的奇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那是相思的奇迹。 他曾七天七夜不曾下马,最累的时候从马上栽落,他曾怕延误时机带伤前进,至今身上未愈的伤口仍在流血,他曾孤军冒险夜闯营,从敌营中横穿而过,险些深陷敌营,他曾三日急行军,只为赶在头里偷袭敌军,好抢得作战先机——他那般凶猛的和天作战和地作战和敌人作战和时间作战,只为了早一刻赶到磐都,他兵锋如刀,战旗猎猎,从未丝毫偏移过前行的方向——她的方向。 然后今日,城楼之下,两军最后相遇,他终于见着了她。 却是这般的相遇。 他按着心口,突然之间有些茫然,那些疼痛和辗转,那些冲锋和奔行,那些心急火燎的进攻和来不及整休的步伐,就是为了,这样的,相遇? 原来相思如针,戳得人遍体是洞,每个洞冒的,都是心头血。 战北野终于缓缓放下手,长长吁出一口气,他掉转头,手臂重重向下一挥! “攻!”号角吹破深红晨曦,喊杀声猛如雄虎出柙,大军如火刀枪似林,平地上卷起带着血气的风,苍茫大地上战潮滚滚,战北野勒马仰望,岿然立于其中。 他的黑发拂在微风中,猎猎如旗,战旗! 这万里江山舆图不抵心头羁绊,且拿来擦了他涂满征尘的战靴,没有了尴尬的地位没完没了的谋害和家族的牵绊,他能在追逐她的路上走得更自由更远。 谁告诉你长孙无极向前一步,战北野便得黯然后退一步? 他不要这般的相遇,他也不认这城头一站的输! 谁认输?谁会输?她笑颜如花心在天涯,她青春少艾云英未嫁,只要她还没着凤冠佩霓裳迈进你上阳宫,将她的名字写入长孙家谱,我战北野都绝不认输! 长孙无极,我和你抢定孟扶摇! 孟扶摇并不知此刻城下战北野,一瞬间沧海桑田。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护卫装扮的长孙无极,用唇语问他:“你怎么来了?” 长孙无极淡淡笑,道:“关键时刻,怎能不来?” 孟扶摇笑笑,以为他说的是天煞皇朝覆灭的最关键时刻,根本没想到别的地方去,她一转眼,看见寇中书以及原本在城头负责指挥防守的几个将领都已经被护卫假装的“两府家眷”制住,正面色死灰的狠狠盯着她,又见城楼上下士兵一片慌乱,忍不住唇角翘起,长孙无极却提醒她:“磐都守兵精锐悍勇,素来以天下第一大城城守为荣,要他们不战而降,你得费点口舌……” 孟扶摇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拍拍他道:“兄台,允许你崇拜我。” 她跨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已驾崩!” 轰然一声,城楼上还在抵抗的士兵几乎全部回过头来,惊慌的看着孟扶摇。 孟扶摇平静的道:“宫城已下,陛下驾崩,诸将授首……众位兄弟还要在这里平白拼了性命么?此刻弃暗投明者,便是烈王殿下的从龙有功之臣,若再负隅顽抗,则……”她指了指楼下攻势凶猛的苍龙军,“百万雄军,三尺龙泉,便为汝设!” 士卒们面面相觑,孟扶摇望着那几个将校级下层军官,意味深长的道:“烈王仁厚,天下景从,否则也不能挥师直进,数月之间直逼磐都城下,如今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从龙得新帝封赏,从此后封妻荫子飞黄腾达,还是逞无意义之莽勇死于城上,任家中老小无所可依死于战火……诸位自决吧!” 她不再看沉默动容的诸人,转身便要下城,身后寇中书突然恨恨的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大骂:“你这无耻贰臣!” “你说对了,”孟扶摇大笑,“在下一生最为崇敬的,便是贰臣!如今在下终于做了贰臣,着实心里痛快!” 满城瞠目,愕然盯着这个向来特立独行,如今连“愿做贰臣”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的孟扶摇,天下人皆重名声颜面,他为何不惧?悠悠众口,史笔如刀,他当真不怕遗臭万年? 孟扶摇只在笑着,想着那个著名的“贰臣第一”,老周太师,可安息矣! 寇中书犹在骂,又大呼:“为人臣子者当忠事王朝,诸兄弟怎可临阵变节不战而降……” “啪!”孟扶摇一颗石子堵住了他的嘴打掉他三颗牙,她上前一步,凶狠地道:“你丫的当然要忠事王朝,战南成赐你官爵华宅美姬金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辈子享尽了他给的福,你要尽忠完全应该没人拦你,但你凭什么拉这些苦哈哈的,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的下层兄弟陪你一起死?战南成倒行逆施迫害忠良,兄弟们跟从新主那叫大义所在!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陪你的主子下地狱,咱们跟咱们的主子上云端,走着瞧!” 城头上一阵静默,仅闻城楼下不断喊杀之声远远冲上城来,那些凌人杀气越发感觉得鲜明,众人心中都在暗暗盘算,孟扶摇采取亲情攻势,话又说得直白诱惑,连大义名分都给她占上了,反而更投了这些下层军官的心意,是啊,当官的尽忠理所应当,但他们凭什么去送死?自己死则死矣,家人何其无辜?再说烈王名重天下,以仁厚爱民著称,和这样的人死战,也实在提不起劲来。 城头上防御松懈,城下猛攻立竿见影,一个高大的苍龙兵终于第一个爬上城头,下意识举刀就对身前一个士兵砍去,那士兵一见刀光耀眼,唰的一个转身,扯下一截里衣白布衫便对那苍龙兵挥动,狂呼:“我们降了!” 一言出而惊破最后的僵持寂静,顿时呼声如潮。 “我们降了!” 哐啷啷兵器掷地声响成一片,有人挑起白旗,有人开始逃窜,更多人涌下城去开城门,寇中书痛苦的闭上眼——无坚不摧之天下第一城,终毁于小人之手,而向来以磐都不破神话为荣,并一直以坚守城池著称的磐都守兵,竟然因区区几句口舌,终弃武器! 他却不明白,形势、名分、亲情,大义,本就是攻心四大计。 孟扶摇却已不理他,含笑偕同长孙无极下阶,城门本就在苍龙军凶猛的攻势下摇摇欲坠,数百名守城士兵合力将门打开,深黑的巨门缓缓开启,拉开那一线明亮的日光,一骑黑马踏着满地碎琼一般的日色,卷尘而来。 正迎上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的孟扶摇。 马上骑士风尘仆仆,却仍身姿英挺,坐在马上像一截不弯不折的青松,黑袍翻飞出深红的赤色花纹,像一团山崖间亮起的火,腾跃于四海苍茫云山万里之间。 他直直迎着孟扶摇,飞马奔驰毫不停顿,孟扶摇含笑立在最后一层台阶,注视着战北野黑亮炽烈的目光,等着他招牌式的大笑,等着他对她挥手,说:扶摇,我们终于磐都再见! 结果……战北野什么都没说。 他扬鞭,策马,箭般飞驰,经过孟扶摇身侧竟不停留,在她愕然的眼光中擦身而过,然后,一俯身手一抄,将她捞起! 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战北野扔上了马,他单手策缰,另一手卡住孟扶摇的腰,快速自长孙无极身边飞驰而过,身后护军呼啦一声黑毯般卷过,尘烟滚滚直奔城中。 长孙无极立于原地不动,微笑着,在满地灰尘中轻咳着,看孟扶摇被战北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卷走,无声的摇摇头,低头对怀中元宝道:“你看,强盗就是这样炼成的。” 元宝大人捋捋胡子,沉思的想: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又想:或者是这样——一旦在沉默中爆发,八成在沉默中灭亡…… 而长孙无极抱着元宝,身子微微后仰,看着那瞬间卷去的烟尘,悠悠道:“我们要以德服人……” 马上那只倒霉被掳的孟扶摇,被卷出三里地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狠狠一个肘拳便捣了过去:“战北野你他妈的是人不?放我下来!” 这一拳捣得极重,战北野身子一缩闷哼一声,手却没有放松,孟扶摇觉得肘底触感有异,半偏身一看,他深黑的袍子似乎更黑了些,有一圈深色液体在慢慢扩大,鼻端隐隐嗅到些血腥气……孟扶摇望天……为毛我总是干些弄巧成拙无心添乱的事儿呢…… 城中一片纷乱,战北野的军队忙着接收城防占据烽火台接收粮库军库武器库,另有一支军队跟随战北野直奔皇宫,头顶上战北野一声不吭,只管将孟扶摇紧紧按在怀中,他的披风沉沉罩下来,浓郁的男儿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硝烟气息不断钻入孟扶摇呼吸,孟扶摇仰起头,在灰暗的视线里皱起眉——她发现战北野身上血腥气那个浓重程度,八成伤口不少,此时她有很多办法可以挣脱他,但是无论哪种挣扎方式都有可能撕裂他的伤口,除非点他穴道……孟扶摇叹息,现在哪里是点他穴道的时辰呢…… 战北野不是长孙无极,会厚颜无耻的用自身的伤赚取某个明明心很硬偏偏良心又特别容易泛滥的家伙的让步,他根本没有想到孟扶摇此刻的心理历程,只为怀里佳人不再恶狠狠地挣扎捣乱揍他而窃喜,一阵狂猛奔驰后,最初城楼下看见长孙无极站在她身侧的颓丧愤怒渐渐被发泄,他微露笑意,哎,好像孟扶摇半年不见,终于学会了温柔?想到这里欢喜里又多了几分郁闷——她的温柔,不会是长孙无极那家伙教出来的吧? 马身起伏,两人的躯体在轻轻碰撞,战北野因为她在怀中而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感觉到她的背轻轻碰着他的胸,隔着衣裳竟然也能感觉到那般骨肉停匀的美好身体曲线,感觉到她颈间散乱的发拂起,有一根扬起来,搭在他微微出汗的下巴上,他不愿用力扭头扯断那根发,微微用牙齿咬了咬,只是一根极细的发而已,他竟然也似从中品尝到了属于她的味道——清甜。 他单手控缰,抓紧时机的瞟着,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她头发束结刚被他无意中扯了一半,松散发间露出发旋,他悄悄吹开发丝,数那发旋,一个、两个、三个……哎,她竟然有三个旋儿,难怪性子倔强如斯,又看见她小而洁白的耳垂,珍珠似的莹润两朵,居然没有耳洞,他立刻觉得这世上还是没有耳洞的耳朵最美,要是在轮廓那么漂亮的耳垂上扎两个洞,那才叫暴殄天物。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想去捏,想知道那莹润的感觉是否能一直传到手底,或者还想往下移移,落在她精致清瘦的肩,他觉得半年没见她好像又瘦了些,下弦月似的通透明亮而又轻盈欲折,美是美,但还是壮实点比较好,看着安心……战北野的眼光掠过那肩,低低冷哼了声……长孙无极和宗越既然都在,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看来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待得此间事毕乾坤事了,他要给她满满的、自由的、再无人可以阻拦的,他的一切。 这么想着,他有些欣喜的恍惚,卡在孟扶摇腰上的手轻轻移向她的肩。 只是手那么一动,让出了胁下一点位置。 “呼”一声,一个漂亮的大仰身,黑色轻俏的身影立刻从他肩后翻了出去,稳稳落在他背后,孟扶摇轻快的声音随即在他耳后响起,带着盈盈的笑意和微微的嗔怪:“战北野,你属狼的啊?毛手毛脚的小心我砍掉你爪子。” 战北野漂亮的黑眉皱起,向后掠了她一眼——孟扶摇你懂不懂什么叫情不自禁? 孟扶摇自然是不懂的,在她看来一切男人对她脖子以下膝盖以上部位的非经同意的触摸都算是色狼——包括长孙无极,不过好在她向来不是小里小气喜欢紧盯着一件事拼命计较的类型,和战北野久别重逢让她也很高兴,忍不住附在战北野耳边叽里咕噜的汇报她这段时间的战果,从真武抢魁首到使计入皇营到算计战北恒到殿前献策步步掌权到谋害战南成再到今天所做的一切事情,叽叽呱呱的口味横飞眉飞色舞,当然,她自然很聪明的省去了自己受的那些伤啊攻击啊鄙视啊什么的,专拣牛叉的顺利的来讲,饶是如此,她没发现,战北野脸色越听越黑越听越难看,到最后几乎和锅底差不多。 “我跟你说那个见鬼的战南成,藏个虎符的地方还那么奸诈,那右边兽首里不知道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哎哟我滴妈呀,眼泪水都是杀人武器,幸亏我满院红杏不出墙一树梨花压海棠……” “孟!扶!摇!” 低沉的吼声将她兴致勃勃大吹战果的语声打断,孟扶摇愕然睁大眼睛,看战北野脸色无比难看的转过头来,他眼底冒着烁烁的火,眼睛里全是血丝,脖子上额头上青筋全部绽起,神色甚是怕人。 “你昏了!谁要你这么多事的?那是天煞皇宫里的护国神兽,是天下最毒的紫魑!它何止是眼泪水有毒,它一根毛落在你身上你都立即会死一万次!” 孟扶摇眨眨眼睛,对那句“谁要你那么多事”很有点抵触情绪,想了想还是决定伟大宽容的理解他,咕哝道:“还不是给我宰了……” “那是你运气好!”战北野又一次恶狠狠打断她,“天煞当年第一剑手,曾经拿过真武大会魁首之位的薛无邪,就是死在紫魑的爪下!那东西只要抓破你一丝油皮,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你你你你——”他气得浑身颤抖,差点控缰不稳,“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虎符也好,皇营大权也好,值得你拿命去换?昏聩!” “他妈的你才昏聩!”大炮筒子立即被点燃,孟扶摇从马上窜了起来,大怒,“战北野你这混账,大半年不见一见面你就又掳又骂吃错了药?老子高兴去抢军权,老子高兴去夺虎符,关你屁事!” “关我的事!你的生死安危怎么会不关我事!”战北野声音比她更高,“我宁可自己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杯具误会 天煞千秋七年,也是整个天煞一国的末年。 那一年深秋,战旗如刀划裂天煞大地的同时,天煞国内的暗杀和渗透亦在同时进行,那个逝去多年的人用一生时间储存潜伏的力量,终于在多年后浮出水面,一朝躁动,数万横尸,天颜将改,风雷先行,在潜伏磐都的战北野秘密智囊的指挥下,无数铁杆保皇派被诛杀,再被不动声色的毁尸灭迹,无数文人学官写诗作文,为皇朝正统辩言替新君造势,无数潜伏于各地的面貌平常却掌握要害熟知民情的微末小吏,在一批批分赴各地的神秘人的暗助下,夺权争位,尽可能把持一方军政,风起于九霄之上亦生于青萍之末,在轰轰烈烈用武力刀锋卷过天煞大地的同时,也在以另一种方式进行着政治思想民心臣意的蚕食和侵吞,文武之道,刚柔并济,玩弄政治亦如八卦图,阴生阳及,生生不息,在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逝去老臣完美布局和圆转手腕下,天煞政局在极短时间内,基本实现了最平稳的过渡。 以致多年后,当史学家们总结天煞之死时,通过细微的蛛丝马迹的追寻,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致死天煞者——战北野,孟扶摇,老周太师。 千秋七年九月十六,战北野在皇宫永德大殿即位,改国号大瀚,年号永继,以千秋七年为永继元年。 从此后再无千秋,也再无天煞。 至于为什么改国号为瀚,其原因战北野知道,孟扶摇知道,纪羽知道,永久将灵魂留在了深邃幽深的长瀚密林的八名黑风骑兵,知道。 那些属于英烈、属于忠勇、属于牺牲和大爱的过往,不曾被一起走过的人们忘怀,他们用不同的方式来缅怀和纪念——孟扶摇潜于朝野,战北野挥兵北上,孟扶摇纤手覆乾坤,战北野抡袖卷风云,最后,以天煞之死,大瀚之生,作祭不灭英灵。 战北野即位那天,晴空万里,明灿灿的日光将千阶之上,金碧辉煌焕然一新的永德大殿映照得如在云端,一身纯黑绣金龙八幅海锦龙袍的新君冷然自大殿之巅回望,他目光所及之处,无边无垠阔大广场之上,百官凛然叩首,齐齐如草偃伏。 鸣金钟,响玉鼓,授玉玺,册宝书,四面不靠的明黄镶万龙宝座之上,坐下了大瀚王朝的开国帝君。 新朝建立,论功行赏,第一位就是已经名动天下的贰臣童鞋孟扶摇。 这位不动声色潜伏朝野弑君夺权,城楼之上计杀谢昱,鼓动三寸如簧之舌降伏守兵,又神奇的保全了十万皇营力量移交新君的孟贰臣,论起功劳来,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比最早从龙作战的金彦明伦两府都督都要重上几分,要知道在伴君如伴虎的朝野之上耍嘴皮子,可比在战场和大兵拼刺刀要累人得多。 可惜这位第一功臣很有些居功自傲的样子,按说好不容易建立功勋了,她老人家应该好好在新帝面前表现一番才是,结果她老人家称病不朝,奏章上就写了五个字“更年期到了!” 战北野盯着那个奏章思索很久,他记得这是一句骂人的话,但是就凭他对孟扶摇的了解,她绝对不会骂自己,这句话八成是送给他的。 可怜的新帝毫无面子的捏了捏掌中大蒜,无可奈何的准假,封赏还得继续——封原皇营总统领孟扶摇为瀚王,世袭罔替之爵,以长瀚山及周围六县为封地,自掌军政盐铁通关诸权。 一言出而百官惊——他们知道孟扶摇封赏必重,但也绝没想到会这般重! 大瀚王朝已经没有亲王,原天煞战氏同宗自新朝建立后再不可能占据王爵之封,而外姓之臣惯例最高爵位便是公爵,虽说孟扶摇功勋无人可及,等同开国重臣,当得起这般厚爵,然而十八岁的孟扶摇,日后还有立功之时,按说应该保留封赏,以作日后进身之阶,如今一封便是王爵,以后岂不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都以为大瀚朝再无亲王,不想陛下如此大方! 更大方的是,这是铁帽子藩王,封地等同封国,亲王是真正的掌权者,有自己的军队和官员体系,轻易不受朝廷律政干涉,虽说长瀚贫瘠山脉多,但那好歹也是大瀚国土,陛下生生将六分之一的国土给了外姓,就不怕将来养虎为患,反噬自身? 还有些爱钻字眼的,跪在地下抠着金砖缝儿琢磨起了这个瀚王的封号,本朝国号大瀚,孟扶摇偏偏封了个瀚王,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意思?这这这这不符合帝王驭下之道哇!须知帝王恩宠如坐火笼,烧得猛了反伤自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难道……陛下要鸟尽弓藏? 一众臣子猜得翻江倒海,战北野只管高踞御座面色阴沉,将手中大蒜当成长孙无极,捏啊捏啊捏…… 好你个长孙无极,借花献佛,无耻之尤! 他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将离磐都最近最富饶的三个州封给扶摇,她当得起这般回报,他想好了,要当朝赐封,给扶摇一个惊喜,不想长孙无极一封信,登时将他的如意算盘打乱。 那人在信中说,鉴于扶摇功劳之重,恳请陛下破例给予藩王之封,以作为扶摇将来永生难替之坚实后盾,如若畏惧群臣抵制与天下窃议,他长孙无极愿私下给予陛下补偿,顺便还提了提他长孙无极帮的一点点小忙,很谦虚的说这其实不算什么,陛下如果有一分记着他的好处,也不须回报他,且将这份功劳记在扶摇身上,给她封赏便好,封地嘛,他说他劝过扶摇,藩王已是特例,不好意思再要好地儿,害得陛下难做,就长瀚山吧,扶摇说她对那地儿有感情咧。 战北野看完那封信,差点没气得当场点兵去宰人。 明明他根本不会吝啬给扶摇最好的封赏,偏偏被长孙无极说得好像是他不情不愿,还要他长孙无极用自己的帮忙来折抵,才能给扶摇藩王之封。 明明他想好要给扶摇的惊喜,现在成了他长孙无极用来讨扶摇欢心的惊喜。 明明是他大瀚的国土由他支配,现在却成了长孙无极盘子里的菜,抢先端上去给扶摇,还自作主张的帮扶摇挑挑选选,选了那个见鬼的长瀚山脉,而他还不能拒绝,不仅因为长瀚山脉确实是最不容易受到群臣反对的贫瘠封地,还因为——扶摇喜欢。 明明他要给,变成他不想给,明明他要给好的,变成他不得不给差的,明明是他早就想给的,变成是长孙无极为她争取的。 噫吁戏,悲乎哀哉,太子之奸,奸过贼老天! 而最最让战北野郁卒愤怒无奈悲哀的是,他抢了长瀚山! 长瀚山是什么定义?大瀚无极两国边境,唯一可以挥师直入无极的军事通道,如今归了扶摇建立封国,她便成了横亘在他和长孙无极之间的保护屏障,将来他要想报这一箭之仇,要想通过长瀚,可能么? 扶摇绝对不会让他跨越长瀚去夺取无极,他真要这么做了,很有可能先得面对扶摇的反击和怒火,以扶摇的力量,给他制造大麻烦绰绰有余,到时他自顾不暇,还有什么可能去动无极? 就算扶摇不对他动手,她一怒而去,他这辈子也就永远别想得到她! 多么阴毒的灭门绝户釜底抽薪计啊…… 什么都被他抢先,什么都被他算计,连心意都满满的都是他的,到最后他还得拱手献上长瀚,明明知道给扶摇等于给他无极,也不能不给。 太子殿下的忙,果然从来都不是白帮的…… 战北野那一夜,对着那一封信沉思到天亮,他其实可以不用理会封地长瀚的请求,直接给扶摇他想好的那三个州,然而他不能不想到,长孙无极一定已经和扶摇暗示过这个打算,扶摇深明政治,一定也知道封地长瀚的意义,她没拒绝就说明她默许,自愿成为两人间的屏障,在这种情形下,他如果拒绝,那后果难以预料。 长孙无极一封信,给他出了个选择题——要么丢掉侵吞无极的机会,要么,丢掉扶摇! 可怜战北野,一夜间生出白发。 那般此心郁郁,那般踌躇不决,那般前瞻后顾,那般不合他战北野雷厉风行作风,都只不过是因为爱而已。 爱她,不愿拂逆她。 在爱情争夺战上,他本就落后长孙无极一步,如今若再为长瀚封地一事触怒扶摇,他的机会,将无限趋近于零。 江山美人,终不能恣意兼得。 到得天亮,战北野终于慢慢伸手,将信撕得粉碎。 罢了。 这大瀚天下,本就有一半都可算是扶摇帮他夺来的,没有她,他的皇位坐得不会这么容易,如今为她牺牲些许,该当。 他本就不是野心勃勃志在天下的人,夺取皇位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母后,为了当初那个“天煞必死”的誓言而已,长孙无极用尽心机,其实也只是他疑心病重罢了。 何况将扶摇封在大瀚,大瀚就算是她的家,她和他做了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他可以更多的看见她,而且有她在,他长孙无极不也没办法窥视大瀚? 战北野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长孙无极,别以为你算无遗策,只要她在我家,我总比你方便,无论什么机会,迟早都会有! 新君即位,要忙的事情很多,战北野一直没能来统领府,当然,他不会忘记拨款,令督造司在磐都选择好地段建造瀚王府。 孟扶摇对此不予理会,封赏下来后,马马虎虎递了个折子谢恩,折子上字是很丑的,纸是很劣质的,墨汁是发臭的,还盖着元宝大人优美的爪印的,战北野抓着看,是看了很久的。 九月十八,孟扶摇送走了云痕,秋日天高气爽,最白的那朵云下青衣少年微微的笑,笑出了孟扶摇离别的泪。 她斟了一杯酒,酒液清冽倒映碧云天黄叶地,倒映她目色离情依依,云痕接过雪瓷浮雕梅花小酒盏,指尖微微擦过孟扶摇手指,细腻光洁如丝缎般的触感,让他忙不迭缩手,微微红了脸。 而对面,那少年打扮的女子坦荡光明的笑,笑意如被日光洗涤过被月光漂染过,清洁纯净,她执杯的手指似也带着梅花香气,暗香浮动,有种高贵的妖娆。 前方水湄之上,谁家的轻舟上有人轻拂琵琶,拂落十里长亭繁密的桂花,那属于漂泊旅人的曲调,如今听来却有分契合心意的触动,如心上被谁的纤指拨了弦,长调如水流,共鸣声声。 犹记当年初见。 化了丑妆的女子一抬首的眼神,清亮明锐,险些撞散了他的幽瞳星火,她拔剑,上步,剑光游龙飞舞,从此舞乱了他十八年冷若深渊的心。 他带着那样的恨意而来,想要杀了那半个仇人林玄元,最终却携着那样的恍惚而归——她一笑间容光潋滟,蓬莱沧海一般的眼波溺得他晕了一晕,随即鲜红的血珠如珊瑚串在他视野里散开,桃花扇一般的明艳而慑人心魄。 也便动了心,似乎太过轻易,然而对于有些人,想要不动心才叫真正的难。 到了今天,他与她见过的次数不多——有时他庆幸幸亏不多,她是迷毒一般的存在,五色斑斓,每一面都光华亮丽予人惊喜,哪怕只是刹那邂逅,也注定能留下独属于她的虹痕,三次见面,仅仅三次,他便如同一步步堕入桃花源,此间令人欣喜而目不暇给,却始终清清楚楚明白,也许只是过客。 云痕淡淡的笑起来。此时还能抽身而去,再呆下去,他怕连朋友都做不得。 将酒杯在指尖转了转,将那杯身上遗留的三秋桂子和初冬梅花的香气深藏心底,云痕笑了笑,一饮而尽。 “保重。” 孟扶摇微笑:“你也保重。”她顿了顿,努力措辞地道:“你回去后,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要忘记通知我,我最喜欢热闹了。” 云痕看着她,幽瞳里星火亮如极光,他知道她的意思——真武大会他名次不佳,和燕家的纠葛又有暴露的可能,她怕他遇见麻烦。 轻轻笑起来,云痕道:“孟王爷,好歹等到你封王拜相,这么强大的朋友,我怎么舍得不借力呢?” 他难得开一句玩笑,孟扶摇眯眼笑了起来,纯真的道:“当官嘛,就是要搜括朝廷滴,再给朋友沾光滴……” 她肩上元宝大人也纯真的咧开嘴,想,金马桶已经用腻了,可以叫孟王爷给自己打个黑珍珠版的了。 云痕笑了笑,对同来送行的雅兰珠挥挥手,大步上了车,他的护卫前段时间一直在城中另外居住,此时都拱卫在车旁等他,孟扶摇看着他的车队消失在官道深处,幽幽叹一声道:“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雅兰珠“呀”了一声道:“哎呀,孟扶摇你居然会念诗!” “我会得多呢!”孟扶摇眉飞色舞,揽着她的肩悄悄凑过去道:“我背一首更好听的给你,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HAVE,NOTHING,ON……” “咦,最后一句是啥?”纯洁的雅公主如听天书不耻下问。 孟扶摇暧昧的笑着,正在考虑要不要污染一下小公主,身后突有人道:“大抵就是没穿衣服的意思。” “咦难道你也是穿越过来地……”孟扶摇话说了一半呃的止住,悄悄回头,身侧雅兰珠已经雀跃的奔了过去。 “战北野战北野——” 一株柏树下,停着黑马黑袍的男子,青绿的树荫和淡白的树身衬得他色彩凝重眉目黑,看人的时候眼眸乌光如箭,铁壁深渊一般具有坚硬的力度,让人想起远山之上躯干笔直的铁木,岿然凌空,风过铮铮作响。 孟扶摇瞅着他,心想几日不见咋气质突然又好了几分呢?皇帝真是个好职业啊,居家旅游提升气质之必备良品。 战北野目光在雅兰珠身上淡淡扫过,下意识的落在孟扶摇身上,然后在再被孟扶摇“你敢不理她我一定叫你一辈子后悔”的眼神中再次悻悻落回雅兰珠身上,勉强笑了笑,道:“雅公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雅兰珠仰起头,手搭在眉檐,对着居高临下全身沐浴在阳光烁烁中的战北野笑,“二百零十三天零五个时辰。” 战北野窒了窒,深黑的目光正式瞟了她一眼,想了一阵子,若有所思的道:“我怎么记得是一百九十七天零三个时辰?” 孟扶摇脸色黑了一黑——你丫的什么意思?你算的是你和我分别的时辰吧?你算就算,为什么要说给雅兰珠听? 她脸上神色狰狞,雅兰珠半偏头看她一眼,孟扶摇赶紧收拾起青面獠牙,雅兰珠已经若无其事转回头去,笑嘻嘻道:“是吗,那么是我记错了。” 战北野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一点,硬板板的道:“前天是你的生辰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无心插柳 战北野? 他设计我? 孟扶摇捧着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想——战北野设计我?想揍我? 丫今天在朝堂上用那么坦荡的眼神和我对视,然后心里却在盘算着揍我? 孟扶摇脑子转来转去,一会儿觉得貌似战皇帝没差劲到这地步,他又不是不明白自己性子;一会又觉得,从他那天大白天大街上就敢强吻自己的德行来看,也未必就做不出来。 头顶上小七砰砰砰的走着,似乎踩了什么机关,随即孟扶摇身后石壁突然一翻,飞出几根绳索,霍霍交替一缠一勒,石壁后机簧晃动,绳索一收,便要将孟扶摇捆到石壁上。 孟扶摇立即飘了起来,身形一闪,于绳索交替缝隙里一穿而过,眼看那绳索勒空,突然一伸手从身后抓过刚才一起掉落的玉凳往里面一塞,绳索霍霍收紧,将那玉凳勒在墙上。 孟扶摇眼神微眯,看着墙上被绑的凳子,那绳索的上方连接着地面的地方正在微微抖动,小七在上面看不见地下的动静,只从露出地面的绳索形状上看出有绑了东西,自然以为是孟扶摇,兴奋的道:“哈哈,终于绑倒这恶婆娘,我来揍你!” 他扳着机关要下去,突然又停住,偏头喃喃道:“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揍什么?自然是该陛下来揍。” 一拍大腿,小七很“聪明”的掉头就走,在园门外粗声粗气的吩咐守卫:“看守好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 孟扶摇听着小七步声远去,嘴角抽了抽——这世上还真有人活得不耐烦了! 她直起腰来,伸了个懒腰——以她的功力,和长久浸淫蒙古大夫补养药物,早已修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哪怕现在因为一直在调养还不是巅峰状态,小七的区区米药都不足以将她迷倒,昏上一昏已经很了不起了。 伸手顶了顶头顶,孟扶摇皱皱眉,顶上的石板极其厚重,以她现在的姿势,要破开很有难度,只好从别的路出去,她静下来,仔细看这石室,这才发现这并不像个单纯的地底石室,倒像是一条很古老的暗道,有些年代了,墙面斑驳,地面灰尘很厚,不像经常有人出入的样子。 目光在石室内扫了一圈,被死老道士摧残多年所学的奇门八卦以及太子后来恶补的东西立刻派上用场,孟扶摇紧盯着墙上一个麒麟标志,伸手在那凸出的后腿上掀了掀,轰隆隆一阵微响,隐约有机簧轧轧联动之声,孟扶摇听得声音不对,霍然一个大翻身翻了出去,身子刚刚跃起,“唰”一声尖锐之物刺破空气的利响,一蓬针不像针箭不像箭的利器暴雨般飞射而出,强劲迅捷,瞬间四面散开,笼罩了整个石室! 那密如雨黑如乌云的小箭烟花般咻咻四射,区区转个身都困难的空间顿时纵横交织都是箭光,别说大活人,便是只刺猬也得在丫每根刺中间再插上几根,孟扶摇无处可逃,身子一翻贴上室顶,拼命缩腹含胸将身子摊开,黑暗中利针从她鼻尖嗖嗖飞过,近得她能嗅见针尖上喂毒的森凉气息,那丝丝寒意掠体而过,像是刹那间穿越冰雹雨,冷入骨髓。 她觉得自己眼睫毛一眨都有可能夹住一根针——那暗器实在太密集了! 屏息静气一动不敢动像只壁虎似的趴着,好一会儿孟扶摇才听见机簧发出轻微的“嚓”一声,暗器射完,四面墙壁发出轻微的夺夺声,孟扶摇飘下来,惊魂未定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前胸部位已经出现破洞,只差毫厘便要被射中。 阿门……幸亏俺咪咪只有34B…… 孟扶摇此刻深切觉得,人在江湖混,咪咪还是小点比较妥当,接触点相对短,关键时刻就是一条命哇…… 四面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这是坚硬的条石墙壁,硬度极高,这么细的针居然能深深打进去,那机簧的力量可想而知! 妈的,小七那混账,想杀了老娘啊! 到了此刻孟扶摇反而对于此事的始作俑者又多了一份怀疑——战北野绝不会对她下杀手,孟扶摇对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不过也就这点点信任了,战皇帝最近表现实在不怎么好,孟扶摇目前对他的评价本就在零分以下,此刻她蹲在黑暗里转转眼珠,自己猜想,八成战北野不知道地下这个恐怖的机关,不过无论如何,小七是他的人,驭下不严管束不力,或者他有故意暗示或放纵的企图?反正,总之,帐都坚决要记在他头上! 墙上机簧射尽暗器,终于开了一线暗门,孟扶摇盯着那黑沉沉的地道,反倒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开门机关就那么狠,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可是她现在又实在不愿意乖乖的蹲在这里等人来救或者来揍,那太没面子了,孟大王彪悍拉风,从来就没有这么糗过。 思前想后,决定,被欺负了不想反击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整战北野! 她在外袍上撕下几条碎布,十分心疼的咬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在地上洒几滴在碎布上撒几滴——嘿嘿,滴血疑踪,人却不见,让你去猜吧,你战北野是知道世上有种化尸毒的,偏偏宗越不在,验不出这针箭上的毒,你就越想越怕吧,等我从密道出去,绕到你们背后观察下,要真是你的主意,你等着倒霉,要不是你的主意,小七倒霉你更倒霉——急死你!哈哈! 她恨恨的将碎布拢起来,还很诡异的拼了个人形——其实拼成人形才叫不合理,但是她相信,拼成人形才更有杀伤力。 孟扶摇闪身进了暗道,身后暗门立即缓缓合拢,孟扶摇想着那个麒麟标志,心里觉得有些怪异,战氏家族的图腾是苍龙,战氏行宫里的暗道怎么会用麒麟做标志?还有,麒麟貌似是哪个国家的图腾来着?……忘记了。 暗道很黑,有点粗糙,没有皇宫暗道惯有的青石甬道和壁灯,地面也凸凹不平,一进去,泥土气和地道特有的陈腐气息迎面而来,却并不过分,显见有出口和通风口,孟扶摇小心的走着,不敢去摸墙壁,隐约感觉墙上似乎是麻石,缝隙特别严整,和地面的粗糙成反比,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她手中扣了一把碎石,走一步扔一步,行到暗道一半都没有任何动静,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不住指尖微弹,在那些相同的咻咻声中想着心事。 “叮——” 一声异响叫停了她的脚步,孟扶摇眼瞳一缩,挑出一块大点的石头,蓦然一砸。 “哧——” 前方一丈处的地面突然无声滑开,露出丈许方圆一个大洞,洞下居然是水,滔滔的奔涌的湍急的水,是活水! 这地道建在水下? 孟扶摇观察了一下地道的走向,觉得不可能全在水下,那水道是在一个拐角,很明显这地道延伸出了一截在水中,难怪四壁坚实抹了膏泥,孟扶摇仔细想了想磐都地形,想起渝山之侧三里,有一条汀河,那河水据说是直通城外的,难道现在她已经从地下出了城? 这里的机关不多,但着实厉害,这水道无论谁落下去,都要被立刻卷走,孟扶摇跳过水道,地面又无声无息合拢,这机簧经常使用?否则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接下来的路又恢复平静,孟扶摇终于走到暗道尽头——没有密室,没有任何东西,尽头就是光秃秃的墙,墙上和先前进来的地方一样,一个麒麟标志。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孟扶摇自然不敢去再随便动那麒麟,她目光一扫,看见麒麟之下,还有个微微的小凸起,从格局设计来看,这个才应该是真正的开门枢纽,孟扶摇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幸亏谨慎没去动那麒麟,她身子一侧,小心的伸指将那凸起一按。 “哗——” 整面墙突然向上缩起,随即,巨大的浪潮呼啦一下奔涌而进,激涌的河水瞬间从半人高的空间奔腾灌入,如一把透明的巨人之锤,呼啦一下锤在孟扶摇胸口,将她狠狠推出去,撞在身后的墙上——她身后本来是空而长的暗道,但就在凸起被按下的那刹,孟扶摇身后两米处突然无声无息竖起了一面墙。 孟扶摇被水冲撞在墙上,撞得头昏眼花金星四射,整个河水的自然之力简直等同高手当胸一拳,这刹那间她唇边已经绽出血色,更糟糕的是,由于身后那堵墙突然竖起,这里被生生隔成了一个两米长宽的窄室,河水倒灌得飞速,刹那间水已经淹到她脖颈,水面还在不断上升,头顶上可以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孟扶摇挣扎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想从刚才倒灌河水的缝隙里潜水出去,然而那里已经再次关闭,只留下手掌宽的缝隙继续进水,眼看着水将没顶,已经过了嘴巴,孟扶摇一张嘴就灌进几大口水,空气越来越少,水面越来越高,黑暗的壁顶沉沉压下来,压得她胸口如堕大石呼吸窒息,想要大口吸气也不可能,那会灌进更多的水更快死亡——再过几秒钟,水灌过她鼻子,她就真的要淹死在这个见鬼的石室了。 战北野,我出去后一定要宰了你——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孟扶摇无力的笑了笑,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还来得及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拼命挣扎,在水中四处游动,明知道这样氧气消耗更剧烈,却也不想放弃任何求生希望,直到她触到壁上那个麒麟。 冰凉的金属比水更冷的触感传入手底,孟扶摇犹豫了半秒。 这个麒麟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刚才那劲道绝世强大的机簧飞箭,自己此刻根本无法闪躲,一旦中箭,就是马蜂窝的下场。 然而不射成马蜂窝,那就淹成气球,没得选择。 水势已经到了孟扶摇鼻下,孟扶摇额上青筋迸起,被压迫得突突跳动,满面热血上涌挣得面色通红,通红过后又渐渐转为苍白,巨大的压力迫体而来,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炸裂而死,这感觉太他妈的难受了! 宁可死得快些! 孟扶摇一伸手,掰下了那个麒麟的机关! “轰!” 闭目待死的孟扶摇听得声音有异,不是先前的机簧轧轧声,随即觉得头顶一凉空气涌入,大喜之下哗啦一下从水中窜起,一抬头看见头上居然别有洞天,已经开了一处缝隙,隐约那里是个石室,赶紧*爬上去,身下石板立即又无声合拢,将那些水流阻隔在下。 孟扶摇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想起刚才一条宝贵小命差点葬送在那见鬼的密道里,愤然之下恨恨骂:“战北野我一定叫你也水深火热的来这么一回……”歇了半天才吭哧吭哧爬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下石室和先前小七陷她进去的那个很像,但是大了很多,足有五丈方圆,对面有桌椅长榻,堆着些衣服杂物,这个大概才是暗道的密室,刚才下面那层墙壁上的机关,两个都是出口,一个是死出口,向着河底,一个是活出口,向着这个密室,机关的设计者竟然也是个心理战术的高手,算准了进入这密道者,经过先前麒麟中射出来的彪悍毒箭,必然余悸犹存,不敢去动这个真正的机关,孟扶摇坐在地上悻悻半晌,半天缓过劲来,才想到这个暗道的设计手法怎么就有点像大鲧古墓里的那种风格呢?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还没想明白,突然听见隐约的说话声。 声音很模糊,闷声闷气,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对话。 黑暗石室,难见微光,四周飘散着奇怪的气味,像是石头本身的气味再加上水气和淡淡血腥气息,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荒郊树林冷月清溪下半掘的坟坑里尚自滴血的尸体……然后,在极度的黑暗和寂静里,突然出现模糊的对话声,其效果十分惊悚。 孟扶摇惊得头皮一炸,唰的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就去摸火折子,摸了一手湿才想起火折子早就泡没用了,只好静下心来,盘坐在黑暗里,仔细听。 空气中恍若有雾气氤氲,黑丝带般缓缓飘动,不知道哪里传来夜鸟被惊飞尖啼的声响,扑闪翅膀的声音划破黑暗,孟扶摇明亮如冰雪的目光在暗色中越发闪烁。 半晌,她突然飞身跃起,顺着声音来路一路摸索,果然在壁顶摸到一个小小的洞,耳朵凑上去,声音立即清晰了许多,原来这里有个通风孔,上头应该就是外面了,有人在上方交谈。 这半夜三更,在城外林子里窃窃私语的,能是什么正经事?孟扶摇立即将耳朵凑上去,仔细听。 “……据说就在这附近,可是兄弟们找了好些日子,也没找着。” “八成是假的吧?文懿太子当初全家都被赐死,财物没入宫库,就算跑掉一个,哪来那许多财力在各国建立地下势力?” “空穴不来风,摄政王说,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找,揪出他的老巢来。” “人都抓着了,要问什么,审审便是了,大刑之下,何愁没有交代?何必让我们在这里劳民伤财,还得偷偷摸摸半夜掘坟……” “摄政王雄才大略,他要找宗越老巢,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少些唠叨,仔细说漏嘴,宗越在各国地位极高,交游广阔,一旦给人知道他被我们抓了,要添很多麻烦……” 宗越! 孟扶摇已经听不见后面说的是什么了,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宗越被人抓走了?摄政王?整个五洲大陆有摄政王的只有轩辕。 是轩辕晟抓走了宗越?听那两人的口气,宗越是什么文懿太子的后代?孟扶摇没有研究过轩辕的国史,只隐约知道轩辕晟是在多年前发动政变占据摄政王位的,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自己当皇帝,而是选择了同宗一个少年做傀儡,其原因她没问,当时告诉她这事的长孙无极也没说,不想居然和宗越有关联。 宗越游走大陆,地位崇高,消息灵通,身边有无数秘密力量,行事也十分神秘,再加上他和轩辕韵的关系,看起来确实挺符合这个身份,孟扶摇轻轻抽了口气,将耳朵贴得更紧了一些,想要听清楚那两人是否能泄露出宗越被抓到哪里,不想上面却突然没有了动静,只听见隐约的风声微响,老鸹子突然惨惨的叫起来:啊——啊—— 那声音嘶哑瘆人,听得孟扶摇浑身一冷,想起刚才那两人说这里是乱葬岗,忍不住笑一笑,心想不说话不会是突然遇见鬼了吧? 然后她便听见了如鬼一般的脚步声。 极轻,极轻。 像是枕头里掸落的轻羽,树梢上飘落的幼鸟的绒毛,柳树尖尖上最轻的柳絮,几近无声的飘了过来,要不是孟扶摇耳朵紧贴着地面,感觉到那几乎没有的震动和共鸣,她根本就不会发觉。 换句话说,寻常武林高手,更不可能发觉。 那脚步飘了过来,步伐中有种奇异的韵律,轻飘而快速,过轻的东西一般是没有速度的,但是这脚步不是,随风扬起,一飏便似千万里。 “咻——” 只一声。 “唔。” 随即便归于寂静,老鸹子叫得更加惨烈,地面上却已经完全无声。 孟扶摇凝神听着,想着最后那一声“唔”是个什么声音,忽然觉得耳朵一凉,似乎有什么液体突然落入耳中。 她顿时一惊——糟!听见宗越消息听得太入神,耳朵贴洞那么紧,万一被上面人发现,只要灌一滴水银下来,她的小命就报销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元宝卖艺 确实是美人。 几天之前孟扶摇还有幸亲眼观摩过人家美妙绝伦的身体。 当自认为来自现代、阅遍粉面朱唇的伪娘们的人间春色、对美和人体艺术有着深邃且通透了解并且因此具有极高定力的孟大王,依旧不能控制的流了满地口水并念念不忘的时候,基本可以证明该美色非常之牛叉。 孟扶摇的小宇宙在闪闪发光,人却向后退了退。 铁成抱着剑,奇怪的看着自己的主子——瞧那表情像是想狼扑,瞧那动作却像是想狼奔,她想干嘛? 铁大护卫从来就不想操心自己主子的贞操问题——反正她身边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太子奸,瀚皇霸,宗越毒,云痕……云痕他看不顺眼——别问不顺眼的理由,不知道。 天下有配得上孟扶摇的人吗?铁护卫永远都会对这个问题坚决摇头。 孟扶摇对着铁成的目光嘿嘿笑了笑,这丫是不会知道她用血淋淋人生经验换来的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公式的:美人=麻烦,且成正比。 前方,美人还是一身黑衣,负手站在城关前的一个土包上,俯视着夜色中的轩辕国境城关,他似乎十分适合黑色,那修长身体里透出的沉冷劲捷,如夜色一般无声无息而又瞬间浸透大地,他也似乎十分喜欢紧身衣,全身上下扎束得一点多余布角都没有,很明显,并不是为了凸显他那令人惊艳的身体,而是为了方便。 孟扶摇几乎可以想象出,这具流线一般利落的身体一旦全部展开投入黑暗,必然也会如一柄最锋利最明锐线条最流畅最符合人体使用力学的熠熠匕首一般,瞬间毫无滞碍的划裂黑暗一泻千里,就像黑色的细绸软缎迎上打磨得铮亮的剪刀,一剖而下,“哧——” 没有阻力,最快速度。 这人的职业,九成九是个杀手。 孟扶摇远远蹲在一边,想看杀手美人怎么进入轩辕——轩辕的国境关卡十分严格,城楼高阔,重兵把守,没有通行令者一律免进,孟扶摇倒是有轩辕的通行令,但是只有一枚,铁成那死孩子又不肯离开她身边,白天众目睽睽的闯关又实在太不符合孟大王素来的低调风格——她都喜欢夜里杀人的。 孟扶摇原本打算今夜悄悄闯过轩辕国境,不想在这里遇见美人,看美人那牛叉的背影,通关令那么没个性的东西是肯定没有的,孟扶摇倒很想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过去。 夜色里,那个身影一动不动。 然后,突然如一片落叶般飘起。 他一飘就飘上了城墙,自城楼角楼灯光照不到的死角里极其精准的穿过,轻轻贴上了墙面,整个人和铁黑色的墙面浑然一体。 他的姿势有点怪异——他是倒挂在城墙上的,脚尖勾着城墙缝隙,头和手垂下,垂在城门上方,那种姿势极其考验轻功,而且难度也高,孟扶摇原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打算——趁夜渡越城墙穿过城楼必要时杀几个人,但看他倒挂在那里一动不动,竟然像在等着什么。 孟扶摇好奇心起,悄悄潜近,趴在草丛里,也等。 秋夜的月色森凉,轩辕国境前一片安详,月下巡逻游弋的士兵做梦也想不到,此刻,在他们身下的城墙上,有一人默然等待,而在更远一点的山坡的草丛里,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月色熠熠生辉。 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两双冷静眼睛的主人,即将给轩辕带来无可挽回的巨大波澜。 月色一点点西斜,夜过了大半,那人很有耐心,孟扶摇也很有耐心,因为她伏在地上,突然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 快捷的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刚才还在远处,转眼到了近前,月色下的土路上,那匹白马十分雄俊,脚程极快,马上人犹自伏低身体连连驱策,显见有急事,刹那间便到了城门下。 孟扶摇目光一闪——她知道美人要做什么了。 只是……她皱起眉……后续该怎么处理呢? 一骑星火,连夜奔驰,迅速惊动了国境城门上的守兵,便听见一系列脚步声口令声,城头上迅速点起火把,一个队长模样的男子探身下望,高声喝问:“来者何人,夜不过关!” 马上蒙面黑衣骑士冷笑一声不说话,向着城楼上探下来的灯火,森然亮出了一面金色的令牌。 孟扶摇隔得远,看不清楚令牌的模样,只听见城楼上人似是吃了一惊,说话的声气立刻变了:“不知是圣宫特使,在下失礼,来人,给大人开门!” 灯笼收了回去,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马上骑士又一声得意的冷笑,双手抱胸等待着城门为他打开。 便是这他犹自单独等待、城头上人验明正身也缩了回去、而城门守兵还没来得及开门的一霎。 这唯一可以乘虚而入的一刻。 倒挂在城门上方的那人突然飘了下来。 如一片枯叶自然自枝头降落,一飘便飘到那骑士马前,那骑士刚刚自瞳孔里摄到一个淡淡的黑影,便突然觉得喉头一凉。 像美人纤指轻轻拂过花朵般漫不经心而轻俏,瞬间摘落了生命的花瓣。 血光尚未来得及激射,黑衣美人剑尖一拍,不知怎的鲜血便被封住,他扬手,黑暗中一个抚琴鸣笙般优雅的姿势,一道极其飘逸流畅的光弧划过,下一瞬他手中已经多了张血淋淋的完整面皮! 然后他手一抬,将手中尸体向上一扔! 尸体无声飞上城墙,他衣袖一振,袖底飞出一道白光,咻的穿过尸体,将尸体牢牢钉在城门之上,他刚才呆过的位置! “吱呀——”沉重的城门于此刻开启。 此刻,进入守兵视野中的,已经是手擎着金牌的,刚才那个冷傲的“蒙面骑士”,守兵谦恭的弯腰,其余几个人按照惯例出城四处看了一下——轩辕国境防备谨慎,城周附近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连草丛都没有。 有个鼻子尖的士兵狐疑的嗅了嗅空气,疑惑的道:“怎么有点血腥气儿……”他话说到一半便被小队长狠狠捣了一捣,对着那骑士背影努了努嘴,士兵立即恍然——听说圣宫骑士都是国内执行顶级秘密任务的杀手,身上有血腥气,再正常不过了。 守兵们没发现什么,放心的回去,伸手一引,小心翼翼请“骑士”进入国境,那人大剌剌的点了点头,突然半回身看了后方一眼,随即扬鞭策马,踏破秋夜月色而去。 城门再次缓缓合拢,山坡上孟扶摇长长舒了口气。 靠……真是狠人。 出手之精准狠厉,时间拿捏简直妙到毫巅! 倒挂城门,等来猎物,猎物展示完令牌叫开城门他再出手,从守兵验证令牌到下城不过区区半盏茶的功夫,他落下、杀人、剥皮、钉尸一气呵成,抬手刹那之间便即完成,生生将杀人搞成了艺术。 最妙的就是钉尸,完全利用了人的思维盲点,因为四周没有可以藏尸体的地方,所以任谁也想不到抬头看看城门之上,有具尸体生生钉着。 可以想见,明天轩辕国境城关之上,发现这样一具钉在城墙上的尸首,会是怎样的轰动震惊。 这个杀手美人,不仅精擅杀人技巧,还对轩辕国内情形似乎十分了解,看得出来他知道今夜会有这个什么“圣宫特使”趁夜过关,特意来守株待兔李代桃僵,他所夺的令牌,想必也非等闲之物。 此人来意不善,看来轩辕国内,要生事了。 孟扶摇想着他离去前那一眼,这家伙,是发现自己了吧,他那一眼什么意思?叫我也学学? 于是她就学了。 她学得不太好——人家割脸皮的手法太精妙,她不熟练,于是她画了个好大的叉叉。 很快,诸国帝王情报专司的案头都放上了这样的一个消息——X年X月X日,轩辕国境被侵入,侵入者手段狠毒大胆,吊尸三首于城门,其中一具面皮已失,两具脸上有叉,疑为轩辕邻国XX、XX示威所为,轩辕正缇骑四出紧密搜查中……和平多年的五洲大陆或许即将再次掀起战火……云云。 这封情报,自然也进入了大瀚情报司的视野,可惜诸位正在忙着翻石头看下面有没有人的暗探们,最近没人有空进官署……于是,等到大瀚皇帝看到这封至关重要的情报时,已经很悲催的错过了第一时间…… 轩辕国昆京护国寺,向来是昆京第一热闹地儿,其风貌类似现代老北京的天桥,摆摊的卖食的倒卖文物的练把式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当然都是些下等货色,比如山墙前的锅碗瓢盆、笤把扫帚、簸箕筐箩,基本上用上三次就可以回姥姥家了,卖香面的回家就没了香气,卖木梳的没多久就断齿,卖胡盐的里面掺了面,卖棉布的摊子上,都是粗布、蓝布,月白、灰、浅蓝等颜色,平民百姓用的布料儿,库房里闷过,洗两水就烂边儿。 简而言之,奸商聚居地,骗子集中营,不过唯因杂乱,反而有时能淘到新鲜玩意和出乎意料的好东西。 护国寺山墙西边,一般是散戏摊儿和把式地,谁到谁先抢,早到早占地。 今儿一大早,锣声就响的震天。 “大爷大妈大哥大姐诸位父老乡亲……当当当当……”敲锣者用绳子和白布围场地,三三两两的人群好奇的站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当当当当当当当……”敲锣者额头上贴块狗皮膏药,进进出出的摆板凳,围观者稍稍多了点。 “兄弟们初到贵宝地……当当当……”敲锣者爬上凳子,围观者打呵欠。 “投亲无着身无分文,大哥尚病在家中无钱医治……”敲锣者抹泪,围观者继续呵欠。 “老板卷铺盖扔出门……”敲锣者抹泪,围观者漠然。 “出门跌在了阴沟里……”抹泪的抹泪,漠然的漠然。 “砸到了阴沟里的一块骨头,两只争抢的狗以为俺要抢食,扑上来一边咬了俺一口……”敲锣者含泪颤颤要扒裤子展示伤口,围观者齐齐“嘘——” “从阴沟里爬出来,一辆马车碾了我大哥的手……”敲锣者嚎啕,展示“大哥”包成粽子的爪子,围观者终于动容——这俩死孩子也太倒霉了点吧? “俺大哥拽住人家不放手讨要医药费,被人家大姐一脚踢中子孙根……”敲锣者泪奔,“大哥”默然咬牙颤抖,围观者同情——瞧这孩子激愤得。 “到医馆看伤,没钱买好药,黑心大夫给的药不晓得是什么烂货,生生都捂臭了,不信你们闻闻……”敲锣者作势要去解大哥裤子,众人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大哥”捂紧裤裆咬牙切齿:“我说主子你可不可以差不多一点?” “……然后又遇上昆京恶霸……” “得了,掏钱吧。”一大妈含泪解开衣襟,再解开衣襟里三重纽扣,掏出里面的小包,打开十三层手绢,露出双重包装的钱袋,从里面颤巍巍拎出……一枚铜钱。 一枚铜钱啊!!! 众人皆以仰慕的目光望着敲锣的那丫——神啊,铁嘴啊,三十年没施舍过的铁母鸡,今天居然破戒了! 轩辕国昆京铁角大街柿子胡同的李家大妈,号称昆京第一铁母鸡,据说要想她多掏一枚非必要的铜钱,比让轩辕王府家的兔子小郡主闺房里窝藏个男人还难。 接着众人的眼珠子又掉了下来。 敲锣者丝毫不理解这枚破记录的具有充分历史意义的铜钱的代表性和重要性,竟然伸手一拦,肃然道:“无功不受禄,我兄弟虽然穷,还不至于空手套白狼,今天是来献艺的,凭艺术挣钱,高尚,不然就真沦为乞丐鸟。” “娃有志气!”大妈慈祥的看着敲锣的孩子……真是个漂亮小子咧,卖到象姑馆最起码有一两银子…… “尽卖嘴皮子了!”有人不耐烦,“会耍大刀么?会玩月牙铲么?会走丝绳么?会耍幡么……” 敲锣者微笑,竖指,摇头。 “那算个什么新鲜的?兄弟初来贵地,自然要给父老乡亲看点有意思的,才不辜负这天子脚下煌煌国都一场。也让诸位见见世面,看看我这……当当当当!”大力敲锣,“举世无双风华绝代玉树临风一树梨花惊天地泣鬼神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到哪都难见的——天下第一神兔!” 当当当当! “神兔”出场。 一身黑毛——易容过的,一件红袍——自己包袱里的,四条短腿——元宝大人的。 “神兔”风度翩翩窜上作为舞台的一个大红漆箱子,咧开四颗雪亮大门牙的标准笑容,冲看客彬彬有礼的挥爪。 此“兔”的原主人如果在场,大抵要捧心吐血——堂堂百年一出的珍贵神宠,智慧与人等同的稀罕宝鼠,落到孟扶摇这厮手中,竟然沦落到三流闹市卖艺谋生…… “神宠”本身却并没有高贵血统的自我意识,十分享受被人群眼光包围的感受,慢条斯理回眸一笑,四颗牙齿媚态横生…… “啊!小黑兔子!” “耗子!” “狸猫!” “黄鼠狼!” 元宝大人黑了脸,恨恨瞪孟扶摇——丫的谁让你给我染黑毛的?破坏我玉树临风形象! “乡亲们看过来啊!”孟扶摇卖力敲锣,“能认字的绝世神兔啊……” “能认字?” “不能吧?吹牛咧。” “小子胡吹大气!小心挨黑砖头!” 孟扶摇一摆手,笑嘻嘻道:“真金不怕火炼,是驴子是马,是兔子是黄鼠狼,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她当当的敲着锣,将四面的人群都吸引了来,眼见几个衣着平凡但神色沉稳的男子也凑了过来,目光一闪,笑吟吟道:“说起我这神兔,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会对对子。” 人群里轰的一声——认字已经够稀奇,何谈对对子?立即有人兴致勃勃喊:“要是对不出来呢?” “把我大哥送你们做家奴!”黑心孟扶摇一指可怜“大哥”铁成,“治好病,好歹是个能干活的壮实汉子呢!” “那好,我先出个,红花!” 元宝大人鄙视的抬头,不理——太贬低本大人智商。 “拜托,五个字以上的成不?”孟扶摇叹气,“不要侮辱我们神兔大人的智慧。” 众人开始苦想对联,这都是下层苦哈哈,墨水不多,一个汉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突然摸到了个虱子,在嘴里咯蹦一声咬了,此虱体型过大,咯着了他的牙齿,在悔恨牙齿过早衰老同时,该汉子灵感突来,大叫:“此兔门牙忒大!” 元宝大人大怒,啪啪啪啪叼了几个字饼甩出来。 “你妈后腿够粗!” …… “他爹出门撞大运” “你妈生你开小差” …… “此处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一穷儒来了兴致,摇头晃脑。 “你妈飞沙走石,鬼斧神工。” …… “噫吁戏!尔畜怎可与人斗智!”穷儒暴怒。 “呜呼哉!你妈竟能较鼠更呆!”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贵妃醉酒 三郎…… 我还唐明皇哪! 孟扶摇抽搐着嘴角,蹭的后蹦一步——九夫人之类事件,来上一次就可以了,俺可不想再次被关在柴房里写“我真傻,真的。” 美人细长明媚的眼睛转过来,眼波一撩薄唇一撇,满眼寂寥含嗔带怨,纤细手指一点孟扶摇脸颊:“圣驾莫非要去西宫么?” 西宫么……敢情是和梅妃争宠?孟扶摇肃然,继续躬身后退:“娘娘,圣驾转东宫去也!” “哎呀……”美人捂脸娇呼,“昨日圣上命我百花厅设宴。哎,怎么今日驾转东宫?哦,谅必是这贱人之意!咳,由他去罢!吓,高卿看宴,待你娘娘自饮!” 看你个球的宴咧,哪家兔儿爷跑错门,在这里半疯半傻的故作“闺怨”?孟扶摇版“高力士”露出一个猥琐的微笑,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茶壶,俯身在碧波池中舀了一壶池水,奸笑着奉上去:“启娘娘:奴婢敬酒。” 茶壶里“通宵酒”清冽透明,倒影美人乌发千丝,他以手掩唇,宛转腰肢眼波流溢,那般似笑非笑瞅了孟扶摇一眼,那一瞬眼神掠过一丝惊异,瞬间湮灭在明媚的眼波里。 “敬得什么酒?” “通宵酒。”孟扶摇暗喜,好歹看过李玉刚版《贵妃醉酒》,当时觉得这个通宵酒很暧昧,记得忒清楚咧。 “呀呀啐!”美人轻嗔,微启芳唇半偏螓首,“哪个与你同什么宵!” 孟力士挠头——下一句是啥?忘词了。 谁知美人根本不介意孟力士忘词,娇笑着偎身过来:“既名通宵酒,不如力士与本宫通宵……同饮。” 最后两字含麝吐芳,轻不可闻,孟扶摇扶额——呀呀啐!篡改情节,这死娘娘忒风流! “娘娘言重鸟……奴婢怎敢与万岁戴绿帽也!” 美人下腰饮酒三斗醉,一个水袖飞甩卧鱼姿,已经半卧在孟扶摇身上,将那“通宵酒”十指纤纤擎了,娇笑着便往孟扶摇口中灌:“绿帽何其多,不少万岁那一顶,力士,你我且摆驾长生殿,共偕鱼水之欢也!” 他倒身孟扶摇怀里,一边喂水,一边手立即开始不老实,直奔某重要地带,高贵而浓郁的脂粉香气传来,熏得孟扶摇火冒三丈,丫的你这兔儿爷,敢调戏你家孟大王!还敢叫你家孟大王喝生水! 她手一伸,一把掐住“娘娘”纤腰,接过那一壶“通宵酒”,笑道:“既如此……奴婢且陪娘娘大战三百合!”一把拖了他便往拐角树荫里去。 “去也去也,回宫去也,”美人一边被拖走一边曼妙的挥舞广袖,“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骗得我空欢悦,万岁!我同力士回宫睡觉去也!” “……是也,睡觉去也!”孟扶摇抽着嘴角,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她三下两下将美人拖入墙角后,片刻后,墙角后腾起烟尘,隐约有砰砰乓乓闷声响起,再片刻,孟扶摇吹着拳头施施然出来,面不改色神情坦然。 然后她揣着她家“兔子”,继续在三进院落里转悠,将刚才的“戏子”插曲很快忘到了脑后。 而墙角后。 美人伏身一地乱七八糟的残花败叶间,长发散乱衣襟零落,鼻青脸肿额沾泥巴,脑袋上还浇了水,乌发*贴在背上——生生被辣手摧花。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膀微微耸动,半晌几道人影飞射而来,看见他身影先是一喜,道:“找到了!”再一看他那狼狈样儿,顿时大惊。 “快去报摄政王,有人刺驾!” 刺驾。 轩辕皇帝,轩辕旻。 轩辕旻肩膀竟然还在微微耸动,侍卫们跪地面面相觑——陛下深宫寂寞,能玩的就是唱戏,能去的除了皇宫就是这王府最后一进,他今日居然跑到王府内三进来了,还被人揍成这样,看那样子,娇弱的陛下,是在哭? 有侍卫小心翼翼伸手去扶轩辕旻,冷不防他自己已经抬起头来。 满面泥巴污垢,细腻的肌肤上还粘着破碎的枯叶,一线鼻血细细,半点朱唇红肿,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 他在笑。 笑得肩头轻抖,笑得身姿摇摆,笑得……开心而放纵,笑得眼底泪花闪闪,亮着惊喜和新鲜的光。 今天真……开心呀…… 习惯了寂寂深宫,幽深而永无止境的长廊,高大而不见尽头的穹顶,一重又一重如同噩梦般不断纠缠在前路上的厚厚帐幔,还有那些永远一个表情一个语气的苍白的有礼的僵尸般的太监宫女……多少夜里他赤脚在巨大华丽的宫室里走来走去,唱着只有一个人听的戏词,直到走得唱得精疲力尽,直到东方晨曦初露该上朝,好在御座上打瞌睡。 不如此,他这个严重失眠症患者,如何能在别人希望他睡觉的时辰睡觉呢? 而那些深夜掠过宫室的风,沉重得铁板似的,一寸寸压着玉阙金宫压着锦帐深幄,压至人喘不过气来,那样的铁似的空间,直应让人呼喊狂吼,冲破这夜的牢笼和黑暗,偏偏所有人都轻言细气的压抑着,连他唱给自己听的戏,似乎也不习惯那样大声的惊起讶异的眼光,于是他便低低在足可容纳千人的寝宫里,在龙床之后,低唱,悠悠。 富贵无边,梦也,荒凉。 然后今天,一次无心的越过,水殿风来暗香满,玉带亭前下金钩,他竟然邂逅这样的少年。 鲜活明亮,揍人也奔放霸道,丝毫不因为在这森严高贵的摄政王府,轩辕比皇宫还重要的第一府邸而轻声压抑,随口就对戏,随手就“敬酒”,随心就揍人。 有意思,有意思。 轩辕旻惊喜的笑着,一叠声的传唤侍卫。 “来人,给朕去请摄政王!” 孟扶摇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命”,随手一揍就揍了一个皇帝。 她如果知道,八成要哀叹自己命中带煞,专碰皇族。 她的心思还在宗越那里,轩辕韵既然不知道她自己无心犯过,那么她自然要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谈,把这孩子拉过来做个助力。 宗越掳来已经有段日子,她寻遍摄政王府也没发现可疑地方,那么就在那座红门后,大抵就是皇宫所在,也大抵能找到宗越。 所以今天晚上……她要度过那座最后一进大红门。 谁拦,拍死谁。 夜色渐渐降临,孟扶摇扎束停当,带着自己的一人一鼠,趁夜直奔大红门。 她对摄政王府已经十分熟悉,三绕两绕便越过内院,经过轩辕韵院子时,她小心的放慢了脚步,隐约听得院墙内轩辕韵在吩咐侍女:“将香案抬出来,我要焚香。” 唉……傻孩子,有些事不是祷告就有用的,上帝这种生物,更多的时候只会添乱,想要达到某种目标,就得该出手时就出手。 孟扶摇抬手,对空气狠狠做了个抓握的姿势。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前面,大红门在望。 戒备那叫一个……森严。 足足有近千侍卫在墙下游弋巡逻,刀枪剑戟的丛林在初冬月色下光芒越发冷锐,侍卫们结成小队交互而过,严密得毫无缝隙,红门上下灯火通明,别说两个大活人,便是元宝大人想要过去,也得先瘦身一百八十倍。 硬闯么?硬闯么?当真要……硬闯么? 那就硬闯吧。 孟扶摇附耳在铁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不待一脸不乐意的铁成拒绝,霍地一巴掌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跟着就蹦起来大喊。 “偷香圣手!往哪跑!” 随即噼里啪啦的乱弹石子,打得黑影咻咻四面草木歪倒,看起来像是很多人踏了过去。 孟扶摇乱七八糟的喊: “淫贼!站住!” “啊!你竟敢往小郡主闺房去!找死!” 铁成被孟扶摇推出去,半空中无可奈何转身,扑入草丛中潜伏,红门前侍卫已经被惊动,他们面面相觑神情为难——摄政王的命令,他们看守这处连接王府和皇宫的宫门是不许擅离岗位的,但是遇袭的不是别人,是王爷心尖尖上的宝贝,爱若珍宝性命的小郡主,对方还是个“淫贼”,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追究起来,淫贼从他们今夜看守的地带经过,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奔向郡主香闺,他们却无动于衷不予追击,生生便是经受不起的大罪。 这一队侍卫的头领,沉思半晌,手一挥,道:“去一半人追贼!” 立时红门前少了一半人,侍卫长刚要重新安排巡逻人数,忽听红门那边又是一阵惊呼。 “有刺客!” “护驾——” 孟扶摇精神一振,这什么人和她这么心有灵犀,同时闯宫?她还在想办法打算把那剩下一半人也调开呢,现在看样子不用操心了——侍卫长已经下令开门,和宫门那头追击刺客过来的皇宫侍卫汇合在一起询问情形,两头散布在宫墙下的巡逻队伍刹那一乱,孟扶摇已经一飘身跟上队伍的最后一人,一把将他点了穴道扔在树丛里。 她自己穿的本就是偷来的侍卫服饰,跟在队伍之后,借着人群的移动进入到了另一侧门内,随即腰一弯,一捂肚子,跐溜跐溜的往一边灌木丛里奔去,身后有个侍卫随意看了看他背影,不经意的笑道:“安子吧?每次都这样,一遇见事儿就闹肚子,喂,赶紧回来,这不是闹肚子时辰!” 孟扶摇头也不回捂着肚子摆摆手,一溜烟的跑入灌木丛中,那人笑道:“仔细被刺客遇上一刀捅死你。” 他身侧,皇宫侍卫三分队副队长不耐烦的道:“什么时候了,还跑!老刘你给我把他拽回来,咱们要把这西六宫都搜索个遍,真是怪了,先前明明看见一道黑影飘过的。” “反正咱们确认那刺客没过王府那边去。”老刘笑嘻嘻的往灌木丛走,“至于陛下……咱们都未必能找见他在哪里,那刺客能找得着?” “少说几句!”那队长回头一叱,老刘吐了吐舌头,赶紧闭嘴,到了那方黑糊糊的灌木丛,含笑踢了踢,道:“安子,拉完没!出来!” 他踢了个空,疑惑的探头一看。 “人呢?” 孟扶摇早已翻墙越檐,直入轩辕皇宫中心。 皇宫这种东西,她可以说是熟悉得很了,太渊皇宫小巧精雅,无极皇宫精致华贵,天煞皇宫大气古朴,轩辕皇宫……轩辕皇宫好奇怪啊。 建筑物并不多,一色深黄宫墙,青色琉璃瓦,分布得很疏朗,装饰也不甚华丽,却分外高阔,重庑深檐穹顶高拱,比寻常皇宫大殿要足足大上一倍,那样的宫殿,人住在里面,仰断了脖子也未必能看见殿顶,会不会觉得自己分外渺小? 她蹲在最高的一处殿顶上,四面观望,猜度着可能关押宗越的地方,突然看见前方西侧,一处黑沉沉的偏殿突然有灯光一闪。 那灯光闪得极为快速,一眨便灭有如鬼眼,在这半夜灭灯的深宫之内,看起来绝对异常。 孟扶摇立即飘了过去。 灯光明灭如鬼火,颜色青惨,在偏殿的西厢房内出没,孟扶摇无声的飘落这个院子,发现大概是没有人居住的闲置宫苑,四面看似没有人,其实却团团布置了侍卫太监,而西厢房内,一点朦胧的光,一丝轻微的呼吸。 看起来,很像某个关人的地方呢…… 孟扶摇毫不犹豫的掠了过去,飞快的绕墙一周,已经点倒了守卫的侍卫,一腾身跨入院子,如一瓣落叶,轻轻飘入院中。 院中寂寂无声,初冬的夜起了淡淡雾气,将楼台亭阁都笼罩其中,墙面上泛起冰清的露珠,触手潮湿而晶莹。 月色细如柳叶,光影蒙昧,孟扶摇就是那月影中更淡的一抹,迅速抹过了广阔的庭院,一转眼已经站在了西厢房之前。 那点刚才明灭的灯火,突然灭了。 孟扶摇心头一紧,立刻调动全身的意识去感知四周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怀中那只“危险感应雷达探测器”也在呼呼大睡,一切看来很正常。 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正常就是不正常。 换成谨慎些的江湖人,大抵此刻便要好生思考,甚至掉头便走,然而孟大王这种生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不知道什么叫半途而废,就像现在,她听见那厢房内若断若续的细细呼吸,心痒难熬,不去看上一眼,绝不罢休。 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间普通的宫殿,空空如也,迎面就是四堵墙。 孟扶摇眼光搜索一圈,在一面墙上一处书画上摸了摸,果然,其中一面墙缓缓移开。 切……好没创意的机关。 墙面拉开,露出几级台阶,延伸向朦胧的黑暗中。 孟扶摇怡然不惧的拾阶而上,走不了几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座白纱梅花屏的屏风。 屏风后,一盏青灯照耀下,隐隐约约似有白衣人影,双手分开高高的吊着,屏风挡住那人的下半身,只隐约看见衣衫不整,血迹零落,被掺金丝牛筋绳索吊起的手腕腕骨细瘦精致,滑落的衣袖下伤痕累累。 那人似已昏迷,半偏着头,长长乌发垂下,挡住了面容。 孟扶摇震了震。 是宗越吗? 那夜小洞偷听,对方是曾说过要动大刑让宗越招认在各国建立的地下势力,轩辕晟对宗越动刑了? 孟扶摇眼底冷光一闪,怒气已经腾腾的窜上来。 不过她依旧没有立即冲上去——今晚太顺利,顺利得有点诡异,轩辕晟不像是只有这点手段的人,他抓到宗越,也不太可能仅仅就这样的防备布置,虽说这侍卫机关确实已经足够阻挡一般的武林高手,但是对她这种级别的一流高手,已经不具有任何的阻力,宗越交游广阔施恩无数,轩辕晟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防备顶级高手的援救? 她默然伫立,遥遥看着屏风那头,鲜血殷殷高高吊起的男子……如果这是宗越,埋伏也许就在从现在到他身前的路上。 此路不过数十步,平坦光滑一览无余,那屏风看起来简简单单,材质半透明,连内含机关的可能性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孟扶摇却差点被这个“没有可疑”给打倒。 以她行走各国血火历劫的实战经历,实在没办法相信这一路上没有机关。 时间在她慢慢沉思,想出无数个设想再一再推翻中流过,月影渐渐西斜,上方殿室的雾气缓缓浸入,在暗室中漂游迤逦,高吊着的男子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孟扶摇抬头从暗室的天窗上看看天色,终于一咬牙。 不管它!冲了!便即有什么机关,凭自己还怕? 她飞身而起,掠出。 只是这掠出的一刻。 对面突然一声异响,随即在那男子身后,突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有美同行 孟扶摇身子刚落,半空里一个翻身已经抱住了暗魅,轻轻巧巧落地,抬头一看四周,似乎是个冷宫,空落落的没人,虽然有人打扫,一应用具却是粗陋,院子里和房屋内堆积着一些旧恭桶扫帚杂物,看出来好久没用,是个清静地儿。 皇宫向来是个浪费资源最厉害的地方,随便一处都可以找到空房子,孟扶摇看看怀中烧伤不轻的暗魅,又听得院墙外呼哨声追击声不断,想着现在带暗魅再想冲出皇宫已经不太可能,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醒来再想办法。 她拖着暗魅往宫室去,经过一处花圃时暗魅突然醒过来,偏头看了看花圃,一把推开孟扶摇,挣扎着过去,走进花圃时腿一软,直直滚了进去,将花圃里的花压倒了一大片,他伸手在花丛中摘了点什么,收进袖子中,孟扶摇跟过来道:“你要什么叫我采啊,干嘛要自己去。” “虎杖根和雪草要整根拔起,你未必采得好。”暗魅就地伏倒花圃中喘息,孟扶摇看着他身下被压得一片凄惨的花圃,若有所思的道:“我有个朋友,最爱花草,冬天会给紫草穿棉袄,他的花圃谁要动了一根指头都会被追杀,他要看见你这德性,一定会想整死你。” “你说的是宗越吧?”暗魅突然低低一笑,“他有这本事整死我么?” 孟扶摇瞅着他,慢吞吞道:“难说。”又去扶他,“别呆在这里,我们进去。” 她将暗魅扶进室内,就是这半刻功夫,暗魅手掌上的泡全部裂开,肌肤溃烂,现出鲜红嫩肉,触目惊心,他背上衣服零落烧粘在肌肤上,想必伤得也重,孟扶摇转头去看他背,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那么漂亮的身体这下可惜了的,突然想起那箭明明是穿过暗魅背心的,这样的伤是致命的,为什么暗魅外伤虽重,却不像快死的样子? 她探身过去想要看个清楚,暗魅却用手一挡,道:“刚才那箭只是穿过了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有这手,自然有防备。” 话虽如此,那火还是真实的在他背上烧起来了吧,无论如何灼伤免不了,箭上携带的内力想必也有损伤吧?孟扶摇很鸡婆的想查看暗魅伤势,暗魅又一让,道:“我自己来。” 孟扶摇竖起眉毛,道:“我有好药!” 暗魅理也不理,从自己怀里掏药。 孟扶摇气得笑起来,道:“好,好,你不差药,我多事。” 她干脆搬过几个空恭桶来,往他面前一挡,道:“挡着你,不用担心我偷窥。”气鼓鼓转过身去,想杀手就是怪癖多,切,遮遮掩掩个毛啊,老娘早就把你全身都看光了。 元宝大人扁扁的从她怀里慢吞吞爬出来,蹲在她肩上向后看,看着看着,突然拍了拍孟扶摇。 孟扶摇回头,便看见那个倔强的见鬼的家伙又晕了过去,手中一瓶药膏落在地下,孟扶摇叹口气,嘟嚷:“早点投降不好?死孩子,和你孟大王犟什么呢?” 她拈起那个装药膏的玉瓶,放倒暗魅,毫不客气的撕开他背心衣服,背上遍布水泡,肌肤通红,但是万幸的是没有手上严重,还没出现溃烂,孟扶摇试了试药膏,清凉滑润,一看就知道确实是极品好药,看来美人的美背保养得好点,还是能维持旧日风貌的,孟扶摇小心的给他上药,一边却皱起了眉——她记得明明是背上先燃着火,为什么伤势还不如掌上严重?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孟色狼连人家裸呈的背都没空欣赏——她听见宫墙外有口令和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向这个方向来了。 孟扶摇转目四顾,看见暗间里堆了半间屋子的恭桶,立即毫不犹豫的拖着暗魅往里钻,其间暗魅似乎清醒了一次,低低道:“躲哪……”孟扶摇答:“茅坑”。暗魅似乎震了震,孟扶摇等他挣扎却没动静,回头一看又睡了。 “真乖……”孟扶摇感叹,“比宗越那丫乖多了,这要换他在,一定先一掌拍死我再自杀。” 她拖着暗魅躲进恭桶之后,小心的叠加起恭桶,不让那东西压迫到暗魅背上的伤,刚刚遮掩好身形,便听得门被撞开声响,一队人涌了进来,当先一人大喝道:“搜,挨宫搜,刺客八成还没逃出去!” 侍卫们轰然应是,接着脚步声散了开来,分队在各个屋子里搜查,火把的光亮快速的在地面游移,从那些扫帚簸箕杂物上一遍遍照过。 有人道;“东屋里看看。”三四人快步抢进屋来,其余人立在阶下等候,那些人很谨慎,手中长枪之尖不住在恭桶缝隙里刺戳,凭手感确认有没有人,孟扶摇皱眉看着,知道今日定难善了,一只手悄悄拔出了弑天,另一只手则牵住了暗魅。 他们躲在屋子的最里角,那里恭桶最多,一直堆到屋角,满满的没有站的空隙,那些持枪的侍卫一一查过没有收获,便要向里来,其中一人突然笑道:“里面哪里站得下人?去一个也就够了。” 其余人也便站住,笑道:“那便你去,多闻闻味儿。” 那人笑骂:“死猴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接着便听步声踢踏,那人走了过来。 孟扶摇手中匕首,无声竖起。 那人挨个刺戳恭桶缝隙,头顶上恭桶微微晃动摇摇欲坠,孟扶摇皱眉仰起头,有点害怕架空的恭桶掉下来砸了暗魅的伤口,她悄悄伸手过去,挡在他头顶上方。 一柄枪,却突然插了进来! 直直插向暗魅前心! 枪尖锋刃雪亮,寒芒闪烁,远处火把微黄的光照过来,亮至逼人。 孟扶摇弑天刹那欲起! 暗魅突然睁开眼! 他一睁眼目光比那枪尖还亮,黑暗中熠熠灼灼如丛林狩猎的豹,一伸手便死死卡住了孟扶摇刀势欲出的手。 然后他一抬头,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黑暗中,恭桶缝隙里,重伤乍醒的暗魅,对着即将刺入他前心的长枪,竖起手指。 枪尖刹那一停。 雪光铮亮的锋锐离暗魅只有毫厘之遥,生生停住,半弓腰刺戳的那侍卫背对着众人目光变换,然后,抽抢。 他边抽边回头,对等待他的同伴们笑道:“娘地!什么都没有!” 众人都叹了口气,外边侍卫道:“摄政王殿下就在宫内坐镇未睡呢,好歹兄弟们都尽心些,既然这里没有,去隔壁含英轩吧。” 那侍卫拖着枪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道:“这里面味道真大,白费我功夫。”突然身子一倾,斜了斜站起身来,骂:“见鬼的老鼠!” 众人此时都已出去,他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也匆匆奔出,火把的光芒从青石地面上漂过去,渐渐合拢消失在宫门外,“吱呀”一声响,宫门合拢,黑暗降临。 孟扶摇沉在黑暗里,无声的舒一口气。 她自己不怕在这宫中闯进闯出,虽然那惊神箭实在有点恐怖,但是想逃应该还是能的,但是如今暗魅重伤,要想在摄政王眼皮底下带着伤者闯宫就几乎不可能了,唉唉,这个连累人的家伙。 她没良心的在那里推卸责任,其实还没想到,真正被连累的可不是她…… 人声渐渐远去,宫殿阔大,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回来,孟扶摇静下心来收好匕首,感觉到暗魅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又湿湿的了,赶紧轻轻拉开他的手,道:“你放松些,没事了。” 又问:“你在宫中有内应?” 暗魅看她一眼,那眼神里大有:“你好白痴没内应没安排我闯什么宫”的讥讽之意,看得孟扶摇悻悻,嘀咕:“俺不就是没内应便进来了?”换得暗魅又是一眼“那是你运气好。”的反击。 孟扶摇懒得和一个伤者斗眼神,何况两人身处重重叠叠的恭桶之中,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所在,再加上身侧暗魅衣衫不整——他背上衣衫都没了,勉强用前衣遮着,裸露出光滑的线条优美的肩线,暗色中完好的肌肤光泽闪烁,肌骨美好如艺术品,和这样的半裸男色挤在狭小的黑暗中,有色心没色胆的孟扶摇一万个不自在,推开恭桶爬起身来,道:“我看看你那个内应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她站起身来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回头看暗魅,暗魅却掩身恭桶后,看不出什么异常,孟扶摇拼命的想刚才自己的灵光一闪究竟闪出什么了,偏偏那么一闪就完全不见,想了半天没奈何放弃,去那侍卫先前脚尖蹭过的角落找了找,在一个恭桶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囊,拿回去交给暗魅,打开来一看,有一枚腰牌,一张皇宫大略布局图,一张巡逻路线换岗时间和口令指示图,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花样她看不懂,大抵是秘密联系的暗号。 孟扶摇叹气:“唉……怎么不留点吃的啊,尽留这些没用的。” 一边扁扁的元宝大人摸着肚皮,表示深切的赞同。 暗魅将布囊收起,闭目调息了阵,道:“可以把这些恭桶挪开了吧?” 孟扶摇脚尖踢踢元宝大人:“喂,耗子,我记得你有次滚凳子给你主子坐,滚得又快又好,凳子和恭桶其实也差不多,劳烦你滚滚?” 元宝大人爪尖踢踢暗魅:“吱吱吱吱吱吱……” 暗魅看看这一对无良主宠,干脆不说话了,倚着一个恭桶席地半躺下去,孟扶摇眉开眼笑大赞:“好,随和的娃!比某些人真是好太多了!”凑近了问他:“你认识宗越,也是来救他的?” 暗魅半闭着眼,半晌才道:“我劝你不要多事的好,救宗越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扶摇垂泪,幽幽道:“其实我哪里想救那个蒙古大夫呢?那人又坏又毒嘴又刁还洁癖,全世界人人污脏就他洁净如雪,整天清淡干净得恨不得连空气都要洗上三遍,谁呆他身边都会觉得自己是泥坑里滚过的猪,我又没有自虐狂,要拖这么个人在身边找虐。” 暗魅抬眼瞟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神在她面上一转,道:“但是你的行为好像就是在找虐。” 孟扶摇气结,半晌磨牙道:“你什么都和他南辕北辙,唯独他最恶毒的那项像个十分,天生舌头长刺,牙齿带毒。” 暗魅不说话了,半晌转移话题,道:“不仅救宗越难,在轩辕晟眼皮底下,做什么都难。” 孟扶摇默然,心知轩辕晟大抵要比战南成那个天赋不算上佳疑心病又特别重的要难对付得多,也比同样是从龙重臣赐姓家族的德王要厉害,德王上面还有个长孙无极,腹黑深沉天下第一,始终死死压制住了他,轩辕晟上面那个轩辕旻,可从没听说有什么丰功伟绩。 轩辕晟当年政变,一手主导皇位更替,生生将皇位继承人文懿太子夺位赐死,先立了文懿的幼弟八皇子为帝,大概还是嫌八皇子年龄大不好驾驭,没两年八皇子便暴毙,他又在宗室中选了个远支的病弱孩子,扶上帝位,自此摄政王皇图永固,千秋万代,就是一实际的皇帝。 如果说这还是政客的惯常手腕,那么就说宗越,宗越的身世,以及他这许多年凭借医圣威势苦心经营的地下势力,说明他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夺回皇位,然而至今还未成功,甚至自己也被掳——孟扶摇是知道宗越本事的,绝不是好相与的,那么换个角度来说,轩辕晟这个角色,确实是个角色。 今晚他一出手,就险些要了自己性命,虽说自己大意,但这个儒雅王爷行事狠辣,可见一斑。 “不管多难!”孟扶摇天生就是个喜欢迎难而上的性子,发狠,“他敢动宗越一根指头,老子都要宰了他!” 暗魅抬眼瞅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表达出什么感情,又听那无耻的道:“宗越死了,我到哪里再去寻不要钱的名贵药吃?宗越死了,我的假牙万一掉了谁还能替我补?” …… 一边蹲着的元宝大人扶额……可怜的蒙古大夫,敢情就是个药箱和牙医的地位…… 暗魅默然,半晌翻个身,背对着这个无耻的睡觉,孟扶摇离他远远的躺下来,也想休息一下,半晌却听得黑暗中暗魅呼吸粗重,深深浅浅的传过来,忍不住爬起来摸他额头,想着烧伤最易感染,又去看他的伤,那些药膏却着实是好,一涂上就在肌肤表面结了一层白色的细沫,看起来问题不大,只是暗魅脸色微微赤红,气息不稳,好像还是发烧了。 烧伤的人,热毒内攻气血两虚,口渴发热烦躁不宁神昏谵语都是可能的,孟扶摇为难的瞅着潮湿的青石地面,心想这初冬天气,这宫室僻处一角位置常年不见阳光,地下阴寒之气很重,让一个伤者病人席地而睡实在要不得,万一感染更糟糕,想了想,爬起来开始拆恭桶,嘿咻嘿咻的将那些恭桶的箍去掉,拆开木板,选择平的木块,在井边悄悄打水仔细刷洗,再一一拼起,拉直铁箍连接起来,用内力将铁丝穿透那些木板,串在一起,足足忙乎了个把时辰,一张“恭桶床”初见雏形,孟扶摇又脱下夹袍,在床上铺了,小心的把暗魅移上床。 她刚一动他身子,暗魅便醒了,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低低道:“……在忙什么?” 孟扶摇擦一把汗,笑道:“搞张床给你睡。” 暗魅盯着她忙得红扑扑的脸,眼神一闪,目光微微柔和了些,手上一用力拖过孟扶摇,道:“……你也歇歇。” 恭桶床……我不要睡!孟扶摇哀怨,却又不敢挣脱神智不太清楚的暗魅——他手上烧伤本就溃烂,要是被自己挣脱掉一块皮……孟扶摇打了个抖,只好乖乖的道:“好。”僵硬的爬上床,在他身边僵硬的睡下。 暗魅却又将她往身边拉了拉,道:“你脱掉一件袍子……不冷么?” 孟扶摇抱着肩膀坚强的道:“俺是强壮的人。” 话音未落她身上多了件衣服,仔细看是半件——暗魅趴着睡,将护住前心的剩下的半件衣服搭在她肩上,孟扶摇怔怔的抓着那半件衣裳,说实在的真的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然而不知怎的,抓着那半件质地柔韧的黑衣,掌间光滑而沉厚的触感便似瞬间传入心底,绸缎是凉的,滑如游鱼,似乎不经意便会游走,而心是温软的,平平静静跳着,有种泰山崩前亘古不变的安然。 夜风敲窗,暗室无声,“恭桶”床上合衣而卧的男女,在远处透窗而来的火把和宫灯的微光里一坐一睡,沉静相对,半晌,坐着的那个渐渐歪了歪身子,睡着的那个,轻轻将她拉下,将落下地的半件衣服盖在了她身上,又向她靠了靠,两人合盖着半件衣服,沉沉睡去。 孟扶摇朦朦胧胧眯着了一会。 梦里元宝大人在她面前踱来踱去,就着蜡烛光影在玩面具,孟扶摇被那光影晃得眼花,不耐烦的挥手,骂:“耗子你真烦。” 这一骂也就醒了,看天色竟然已经微亮,孟扶摇爬起身,暗魅仍在睡着,孟扶摇看看他焦裂的唇,知道烧伤发热的人最易口渴,去打了水来喂他喝,她将暗魅的上身扶在自己膝上,看见他虽重伤衰弱但仍旧唇色如火,清水自唇间滴落,如露珠盘旋于玫瑰,越发艳丽不可方物,孟扶摇怔怔的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抹过。 这一触并没有抹下她想象中的胭脂等物,手指上干干净净,孟扶摇笑一下,摇摇头——当天下所有男人都是兔儿爷那样的戏子爱化妆么。 她手指掠过暗魅唇角,顿了顿,指尖正欲一撩,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暗魅又醒了,倚在她膝上静静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神看得人有几分虚幻,孟扶摇有点心虚的想缩回手,暗魅却不放,将她的手抓着,对着亮光仔细照了照,像是想欣赏那般轮廓的优美和手指的洁白般,出神的看了看,然后突然将她指尖往口中一送,轻轻一咬。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暗夜销魂 “娘希匹,你缺一个皇后关我鸟事?”孟扶摇跳起来,将那纸条在地上踩,“还以为什么锦囊妙计,原来就一句废话……等等,朕?朕?” 她咻的再次从脚底拣起稀烂的纸条,扒在上面又看了一遍,才呆滞的道:“朕?” 暗魅突然闲闲道:“听说轩辕的傀儡皇帝很……特别。” “哦……”孟扶摇扶额,“真的……很特别。” 口口声声称她“万岁”的戏子,敢情自己是个万岁。 在摄政王变态及牛叉的光辉下成长起来的帝二代,果然变本加厉的变态。 玩的是皇朝月,饮的是贵妃酒;赏的是轩辕花,攀的是孟家柳。 一层层拨弄甩不脱的锦套头。 “他和你说过什么?”暗魅目光闪动,问。 “萃芳斋后花园见——假如我回心转意接受他条件的话。”孟扶摇有气无力答。 暗魅嘴角微微一翘:“做他的男皇后?” 孟扶摇端然盘坐在马桶上,正色道:“我觉得他配不上我。” “诚然。”暗魅答,“能配得上阁下的,大抵还没生出来。” 孟扶摇翻白眼,不想和病人斗嘴,又问:“你说他这个提议是要干啥呢?” “轩辕国近期在选秀。”暗魅答,“要为陛下充实后宫,陛下后宫妃子虽多,但至今后位虚悬,实在不成体统,而萃芳斋,就是住着新一批最有希望入宫的小主的院子。” “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立后?” “当一个人自由被限制过多,总要找点事情来叛逆的,唱戏如是,作假如是,不立后也如是。”暗魅淡淡答。 孟扶摇叹口气,蹲在马桶上,听着外面始终未曾罢休的动静,沉思的道:“今夜之前,轩辕晟一定会重新搜宫,咱们躲过了一次,不可能再躲过第二次,喂,你烧退了没?” 暗魅淡淡道:“今夜之前,我会犯病一次,所以,你可以自己离开。” “哦。”孟扶摇爬下马桶,揣起元宝,“我走了,拜拜。” 她向门口走去,暗魅不动,高踞马桶宝座之巅,看她。 孟扶摇走到门边,回头,认认真真问他:“喂,往萃芳斋怎么走?” 暗魅默然看着她,突然笑了。 他一笑容色鲜妍,本有些憔悴的气色瞬间被那琉璃般的眼神和火红的唇掩去,满目中皆是流光溢彩灼灼之华,亮得孟扶摇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艳丽哦,艳丽哦,艳丽得惊心动魄哦,美人笑中死,做“皇后”也风流哦…… 可惜那惊艳的笑容一现又隐,下一瞬暗魅又恢复他那冷淡中带点锋利的气质,道:“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去做什么,何况轩辕旻开出的条件,必然不简单,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孟扶摇笑起来,微微皱起鼻子,指着自己道:“别自恋了暗魅大哥,我哪是为了你,我就是不想轩辕晟舒服,丫的逼我狼狈躲藏,逼我险些送命,就这么算了?我偏要和他作对,轩辕旻如果想利用我,我何尝不能利用他?” 她挥一挥手,气壮山河的道:“有好玩的事为什么不玩,偏要血里来火里去的玩命?来,暗魅兄,元宝兄,哀家这下可以给你们吃燕窝了。”她扎束自己,备好武器,做好在宫中长途冒险摸索萃芳斋的准备,又问:“萃芳斋在哪?” 暗魅久久的看着她,等她快要出门才道:“就在隔壁。” “……” 孟扶摇踉跄一下,扶墙哀怨回头,死孩子你做人太不厚道了…… 爬过一座墙,就是新秀女们住的萃芳斋,孟扶摇踮脚对后山墙望望,眉开眼笑的道:“啊,锦衣玉食,软榻香闺,我来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昨晚睡的床哪来的?”暗魅低头打量那床,觉得材质看起来有点怪异。 孟扶摇立刻微笑回头,十分乐于解答的答:“马桶木头拼的。” 这回换暗魅踉跄一下,孟扶摇假惺惺上前扶:“哎呀哥哥你怎么了?” 暗魅深呼吸,平静的道:“没事。” 孟扶摇又在惋惜:“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她转过眼不看他半裸的漂亮身材,绷紧了脸皮子,“早知道昨天应该从戏子身上扒件衣服下来,他那件水红绣墨绿牡丹花和金刚鹦鹉的袍子我看很不错。”说完她自己抖了抖。 暗魅却道:“你眼神不好了?没看见后墙藤蔓里挂下来的那个包袱?” 孟扶摇“咦”的一声,果然在浓荫掩盖的藤蔓中找到一个包袱,里面有两件太监服饰,她帮暗魅换了衣,牵动藤蔓,里面有人轻轻敲了敲墙壁,孟扶摇拉着暗魅翻过去,隔壁是个小小院落,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在藤蔓花架下等着。 看见两人过来,他无声无息的退开,脚步特别的轻,又指了指一间紧闭的房门,示意两人过去,随即退出院落之外,从半掩的门看出去,一溜侍卫太监都守在门外。 孟扶摇还有些犹疑,怕这是摄政王或戏子皇帝的陷阱,暗魅却拉着她大步过去,直直推门。 “吱呀”一声,雕花槅扇被轻轻推开,推开一室呢哝软语旖旎光景。 金钩玉帐柔丝褥,铜兽香炉青烟浮,紫檀百花叠绣屏风后,影影绰绰映出躯体交缠的裸身男女,妖声软语颠鸾倒凤,看那姿势或是坐地生莲或是老汉推车,翻覆得离奇,满室里缠绵而荡漾的香气,夹杂着男女交合后所渗出的*和体液的气息,形成一种馥郁而古怪的气味,撞得贸然闯入的人脸色微红。 “陛下……奴婢……不成了……” “乖乖心肝宝贝肉疙瘩……我的好秀秀……叫万岁……” “万岁……万岁……奴婢叫紫儿……您怎么……总忘记呢……” “哦……紫儿……你真是可人意的……来……换个姿势……” “……哎呀……冤家……” 娇媚入骨的呢哝软语中夹杂着低喘微吟,珠沙帐内颤微微伸出雪白的玉臂,指尖在空中不胜风雨的轻轻抓挠……暗魅转过头去,孟扶摇微笑着,拖张椅子坐下来,悠悠闲闲的准备慢慢欣赏卖力嘿咻的现场春宫,怀里元宝大人探出头来,仔细盯了几眼,又盯了几眼,突然伸爪遮住了孟扶摇的眼睛,自己则目光灼灼有神毫不放松,孟扶摇一把拉下其多事的毛爪,双手一捂,凭借身体优势将元宝大人全身都捂严实,不顾丫的挣扎,在其耳边低声道:“乖,非礼勿视,会长针眼。” 然后她自己兴致勃勃“长针眼”去了,元宝大人悲愤——为毛我的爪子只能遮她半只眼,她的爪子就可以遮掉我全身呢? 孟扶摇正在研究新姿势的名称,眼前突然一黑,某人的手罩了下来,带点淡淡药味的未受伤的光滑手掌,与此同时听见他淡淡道:“非礼勿视,会长针眼。” 孟扶摇悻悻拉下他的手,恨恨不语,两人一鼠这一闹,屏风后两人立即被惊动,某戏子彼时正在紧要关头,却十分神奇的唰的抽身,一个大翻身便扑了过来,光溜溜的趴在屏风上,毫无愧色的对目光灼灼看春宫的两人打招呼:“来了啊。” 跟吃饭被人撞见一般坦然。 那女子却一声惊呼,先是颤声道:“万岁你怎么现在……现在……”突然发觉屏风前的身影,“啊”的一声便窜了起来。 她窜了起来,雪肌玉肤游鱼般一闪,孟扶摇看男人十分不客气,看女人倒有些不好意思的,下意识偏转脸去,脸还没转过来,忽然眼角瞄到轩辕旻伏在屏风上的光裸的手臂,在女子跃起的那一刻闪电般一挥。 一道雪色闪过,那手臂一把扣上了女子的脖子,然后,轩辕旻媚笑着,甜蜜着,温存着,五指轻轻一收。 “咔嚓。” 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雅室里听来惊心如雷霆,那女子喉咙里咯咯几声响,瞪大眼睛拼命的看了对她甜蜜微笑的轩辕旻一眼,随即,整个脖子诡异的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死了。 死在刚才还和她共偕鱼水之欢,口口声声要封她做皇后的帝王掌中。 死在极度兴奋与欢愉的美梦之巅,然后从*的高峰跌落,跌在飞龙绣凤的锦褥之上,跌在自己先前刚刚流出的处子血泊中。 皇家尔虞我诈阴暗角斗的第一个牺牲品,宇文紫。 室内无声,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满室春意中,袅袅烟光里轩辕旻笑意如花。 孟扶摇盯着他,像盯着一朵食人花。 一个可以瞬间将自己刚刚春风一度,有过夫妻合体之缘的女子掐死的男人,那会是什么样的男人? 轩辕家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种? 和他们比起来,太渊齐寻意也好,无极德王也好,天煞战南成也好,都纯洁可爱得像刚出生的元宝大人。 孟扶摇悠悠的叹口气——真是环境造就人才啊……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选择了,看样子,趟轩辕家这趟浑水,已经不是与虎谋皮或者与皮谋虎,比让一只虎出家吃素还难。 轩辕旻只在媚笑看她,柔声道:“万岁……这个女人不死,你怎么做朕的皇后呢?所以说起来,是你害死她的。” 孟扶摇默然,半晌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骑在我身下……狠狠揍你。” “十分乐意。”轩辕旻笑,“你上次揍得我真是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他扔过一卷文书,道:“赶紧把宇文紫的资料背全吧,朕还得赶紧去做面具,唉,有朕这么苦命的孤家寡人吗?连个面具都得自己动手,对了……因为朕临幸你太恩宠,你宇文紫三天时间没能下床,这三天你赶紧背书,熟悉身份。”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孟扶摇抓住那一卷十分详细的资料,心底估算了一下时间,她今早把过暗魅的脉,发现外伤还是其次,更糟的是他好像因为那箭上的真力,引动了原本体内的旧伤,没有一段时间的休养是不会好的,他现在还能坐着,不过是硬撑而已,必须要给他休养的时间,自己现在反正失陷在这见鬼的皇宫,也只好定下心来从夹缝里求生存了。 “很简单,这次选秀不是普通的选秀女,层次很高,直接补齐四妃,为将来的后位做准备,所以这萃芳斋中,总共只住了八位女子,都是摄政王的远亲或亲信的后代,朕宫中已经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细作,原有四妃中贤妃淑妃都是摄政王的人,这些妃子朕可以不宠信不理会,但是皇后一旦立了,按照轩辕规例,皇后觐见皇帝不受限制,且每月必须召幸四次以上,朕的自由将大大受限,所以这个皇后,不能给她们做,最起码现在不能。” 孟扶摇冷笑一声道:“我不过是个过路客,我走了以后呢?” “那到时候再说,谁知道你舍得不舍得走呢?”轩辕旻笑得若有深意,“再说你这个皇后或贵妃哪有可能这么轻松呢?我的贤妃和淑妃,还指望你给解决呢。” 孟扶摇懒懒打个呵欠,心道老娘真是好命,连宫斗都轮上了。 “为什么选这个宇文紫?” “她是摄政王远亲,八人中血脉和他最近,偏偏住得和他最远的一个,来自轩辕北境的长宁府,其余七人,都是摄政王亲信家的女儿,在昆京住,很多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唯独对宇文紫,熟悉程度不会太高,唯一可以钻的空子,而且……”轩辕旻眨眨眼睛,“我最近对她非常宠爱,天天临幸,她给我爱得爬不起床,谁都没机会熟悉她。” “轩辕晟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孟扶摇当作没看见这个家伙暧昧的神情,转移话题问,“他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空子给你钻?” “哪来的空子?”轩辕旻微笑,“宫中上下几乎都是他的人,八个秀女也都是他的人,很安全啊。”他眯起眼睛,狐狸般狡黠的笑,“不过人不在多,有用就行,朕在这宫中长大,这么多年,还盘不下自己的一点家私?” “何况,摄政王殿下最近很忙。”轩辕旻媚笑着,手指一点孟扶摇,“他要操心刺客,还要操心他家的小郡主。” “轩辕韵怎么了?”孟扶摇挑眉,不会吧,他对兔子郡主也下手了? “一点小病而已。”轩辕旻笑,“他家宝贝实在看守得紧,撬点缝真是不容易咧。” 孟扶摇也懒得问他怎么撬缝了,这些阴谋布局她自己就是个中高手,轩辕晟心机与武力兼具,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女儿,不对她下手对谁下手? “别玩死她……挺好的一孩子。”孟扶摇叹气,“否则你可别怪我不好好帮你。” “你这人真奇怪,不相干的人你也要管。”轩辕旻挑眉看她,“不合格的皇后。” 孟扶摇微笑,站起就走,“那你另请高明吧。” “你不想知道宗越在哪了?” 孟扶摇回身,挑眉。 “我也不知道。”轩辕旻坦然无辜的摊手。 孟扶摇对他恶狠狠挥拳。 “……但是你当了皇后,合我二人之力,还怕找不出一个人来?” 孟扶摇哼了一声,抓起那卷资料,突然微笑着回头,对一直默然不语的暗魅道:“春梅,还不去给你家小姐、未来的皇后娘娘我倒茶?” “……” 当晚新版“宇文紫”便和“春梅”留在了那间小院,到得晚间,暗魅伤势果然开始发作,他咬牙不发一声,人却在榻上翻覆不安,孟扶摇一夜未睡,忙着替他换药降温喂水,见他热度过高,干脆解了他衣服一点点慢慢帮他拭身,她前世是个常常照顾病人的人,搬弄起来手法纯熟,到得这时候,也不用避什么男女之防了,她眼里只有病人而已。 沾了凉水的巾帕从光滑细腻肌骨晶莹的身体上缓缓游走而过,拭去汗水时也渐渐带走体内燃烧的高热,暗魅渐渐安静下来,神智似乎也恢复了几分,孟扶摇擦到他胸前时,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孟扶摇的手。 为了避免尴尬,室内没点灯,孟扶摇冷不防被抓,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咬她手指,暗魅却轻轻将她的手按上自己心口,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什么,孟扶摇没听清,凑近了去听,刚刚靠近,浓郁而清逸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冲得她心中一跳,这才想起他衣衫不整,靠近了实在太暧昧,赶紧又躲开。 她半弯身在榻前,手掌被暗魅紧紧压住,贴近了他的心,感觉到掌下砰砰跳动,急而促,像湍急的溪水流过无声的静夜,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静和收敛,在广阔的大地上引起深沉的共鸣,孟扶摇心又跳了跳,刹那间仿佛和掌心下的心跳同一频率——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心事,这冬夜凉风瑟瑟,吹不破此刻深埋的寂寞和心惊。 孟扶摇抿着唇,伸手去拨他的手,暗魅却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选后之争 轩辕昭宁十二年,久久没有立后的轩辕皇帝轩辕旻,终于在摄政王和朝臣的再三促请下,下诏擢选诸家公卿之女,从中择出秉性柔佳,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者八人,于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在轩辕皇宫正殿承明殿点选,由于此类选秀主选后妃,摄政王为表重视,特意全程参与。 八名秀女,都是公卿之后,身后娘家势力来自军政经济王侯各个阶层——当然,都和轩辕旻没啥关系。 八人中,将选皇后一人,贵妃德妃各一,其余的,如果陛下都看的中便纳入后宫,如果没看中又没临幸过的,便赐婚皇族。 当日,张挂着两盏红灯,意示“皇家选秀”的香车自神安门夹道辘辘驶进,孟扶摇在太监引领下,和另七名秀女缓步上承明殿,眼观鼻鼻观心,三磕九叩于御前,接着又拜摄政王,孟大王对于磕头一向是深恶痛绝的,每拜轩辕旻一次都要记一笔账,每拜轩辕晟一次都要骂他一声娘,大抵是骂得多了,座上轩辕旻不停的在打喷嚏,轩辕晟侧了侧身子,关切的问:“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轩辕旻摆手,眼光飘来飘去,笑道:“朕是高兴,都是不错的美人呢,朕下次唱大戏,不愁没人对戏啦。” 殿中众人露出窃笑的神色,轩辕晟温和的道:“陛下今日选看了皇后,不日就要大婚,这戏……不唱也罢。” 轩辕旻懒洋洋:“哦”了一声,道:“听摄政王的。”他取了盘中如意,偏头问轩辕晟:“摄政王看谁家女子好?” 轩辕晟依旧是循循儒雅的神情,微笑道:“都是好女子,由陛下欢喜,不过以臣看来,扬威将军家幼女怡光,温柔娇憨,也许更合陛下的意。” 太监立即上前一步,将唐怡光的牌子递到轩辕旻面前。 轩辕旻看也不看,懒懒道:“摄政王觉得哪个好就哪个好。”他抬起如意就要往牌子上搁,轩辕晟微微一笑,轩辕旻如意将要落下时却突然停住,瞄了一眼浑然不知何事的唐怡光,微笑道:“唐氏?” 唐怡光神游物外中…… “唐氏?” 唐怡光思念着孟扶摇那里特别好吃的芝麻饼…… “唐氏?” 最后一声轩辕旻略略提高了声音,略带好奇的走下座来,他从坐在一边的轩辕晟身边走过,身子堪堪挡住轩辕晟的那一刻,孟扶摇手指一弹。 唐怡光“啊”的一声,被孟扶摇隔空点在尾椎上那一指推得向前一冲,“哐当”一声栽倒在地,将御座前铜鹤推倒,乒乒乓乓的滚了开去,太监赶紧去扶,一片喧闹中唐怡光已经哭了起来。 “呜呜……痛……” 轩辕旻亲手将她扶起来,仔细向她哭花了妆的脸一打量,微笑道:“确实娇憨,娇憨得很。” 轩辕晟眉头微微一动,笑道:“御史大夫之女简雪,秉性沉稳端庄,德容言功上上之选,是京中出名的淑女,也是很好的。” 太监立即换上简雪牌子,一身浅绿绣银竹衣裙,打扮得素净清雅,分外不同于其他秀女的华丽明艳的简雪一动不动,只是姿态柔雅高贵的俯了俯身,发髻上不显山露水却明显精挑细选过的顶级祖母绿簪子碧光盈盈,映着她清艳眉目,将原本因为下巴削尖而显得有些单薄的五官衬得丰满润泽,更增三分颜色。 轩辕晟看着她,心中微微一掂量,觉得这女子虽然心机深了些,但这种深沉女子最懂审时度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含笑看着轩辕旻,眼神平静,其中意味却不言而喻。 轩辕旻看上去也很满意,从唐怡光身边走开,踱向简雪,刚要说话,简雪已经满面羞红的低下头去,一低头的风姿娇怯不胜,看得轩辕旻眼神一荡,伸手就去抬她下颌,轩辕晟目光一闪,微笑着喝茶。 “阿嚏!” 简雪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喷嚏在此刻庄严素净的选秀大典之上,不啻于惊雷霹雳,当场将所有人都惊得晃了晃,轩辕旻抬起手,一脸愕然——他手心里一手的鼻涕…… 简雪瞬间脸色死灰,偏偏喷嚏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出来,直打得她懊丧欲死,五内俱焚,眼前一黑,直接让自己晕了…… 轩辕旻就着太监赶紧送上来的绢帕擦干净了手,笑吟吟回顾轩辕晟:“确实端庄,端庄得很。” 轩辕晟将喝了一半的茶放下,看了被扶到一边的简雪一眼,又看了轩辕旻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孟扶摇闭目养神——简小姐,你真简单,你有害人之心,怎么却没有防人之术?我送的珍珠养颜粉,你扔就扔,怎么没扔远点呢?怎么就没亲自扔呢?你太不理解下层百姓的疾苦——那么好的粉,你的侍儿不会真舍得扔的,她会藏着自己用,她用了,也就等于你用了,那其实就是个痒痒粉,平日没事儿,遇上咱们娇媚的爱用龙脑香的陛下,他在香里掺点相生相克的东西,你就等着流你优美的鼻涕吧……可怜,鼻涕皇妃的名号,大抵要跟你一辈子啦哈哈。 轩辕晟已经不再喝茶,坐直了身子看选秀,两位他最属意的皇后人选都先后出岔,他自然有几分怀疑,然而接下来的选秀却再没出什么事儿,轩辕旻转了一圈,好似没什么中意人选的偏着头皱着眉,轩辕晟沉吟道:“陛下若是实在没有看中的,先选贵德二妃,日后在四妃中考量,选最合适的再立后便是……” 他话音未落,一直漫不经心转悠的轩辕旻突然闭上眼,一转身,手中随便掂着的如意向身后太监托盘上一搁,笑道:“落到谁就是谁!” “铿”。 如意落下的声音惊得人人心中一跳。 轩辕晟也皱了眉——随便搁?随即他露出释然神情——随便搁也成,反正都那么回事。 如意落下。 在宇文紫和花芷容之间,滑了一滑。 花芷容紧张得直了腰背,眼珠一瞬不瞬盯着那犹自晃动的如意,如意却稳稳一弹,弹在了宇文紫名下。 “宇文紫! 满殿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太监的公鸭嗓子听来十分清晰,这个名字一报出来,所有的秀女都长长吐出口气——不是庆幸自己没选上,而是那一波三折的选后太漫长太折磨人了,众女拎着一颗心等着,那漂亮皇帝偏偏还磨磨蹭蹭漫不经心,直让她们紧张得几欲窒息。 如今后位终定,众女虽然失望,也算解脱,只有花芷容一脸愤恨的盯着金盘玉如意——那如意明明往自己的方向来的,如何便滑到了宇文紫名下? 孟扶摇不动声色的接过玉如意:“宇文紫谢恩!” 轩辕旻亲自去扶,孟扶摇目光抬起,和轩辕旻相交,一个盈盈笑,一个笑盈盈,一个满眼里写着“三光三光!”,一个眼神中表白:“好说好说。” 轩辕晟在一边看着,茶香袅袅中眼神深思,他自然知道轩辕旻分外宠幸宇文紫一事,今日殿上看来为了选她为后倒动了一番心思,他并不介意轩辕旻的小花招,轩辕家的人,一点心机都没有才叫不正常,如今选了个他自己宠爱的皇后,那也成,最起码他就没法子以感情不合拒绝皇后觐见或临幸皇后,何况……他在淡淡雾气之后笑了笑,无论如何,他既然表了态,唐怡光和简雪必定要入选,他在皇后人选上不为难轩辕旻,轩辕旻如果够明白的话,自然知道他已经让了步,那么接下来诸妃人选,自然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他这里想得清楚,轩辕旻却好像娶到老婆心满意足,四妃之位也忘记了,拉着孟扶摇就想走,司礼太监吭吭的咳嗽,他老人家还浑然不觉,一旁随选的礼部尚书走上一步,悄悄扯他袖子:“陛下,四妃……” “哦……”轩辕旻恍然大悟,衣袖一挥,“摄政王看着办吧,朕觉得都是好的,娇憨的娇憨,端庄的端庄。” 他又拉着孟扶摇袖子往大殿里走,孟扶摇以袖掩面“不胜娇羞”,回首向摄政王求救,轩辕晟看着实在不像话,忍不住清咳一声,道:“陛下往哪里去?” “回去唱戏啊。”轩辕旻喜滋滋的回头,“唱完戏好……好谈心啊。” 殿里咳嗽声响成一片,轩辕晟微笑道:“陛下,好歹这是皇后,就这样牵进宝泉宫不觉得太委屈她了么?” 轩辕旻幽幽一叹,放开孟扶摇的手,蹙眉道:“什么时候举办封后大典,今天么?” “民间娶新妇,都没有当日娶的,纳采问名,诸般礼节多呢,何况皇家?按说新皇后应由宫中派正副使节前赴其母家迎娶,不过宇文皇后家族远在长宁府,京中无亲人,陛下又这般心急,看来是等不得这一来一回的辰光了,”轩辕晟含笑看着孟扶摇,“好在宇文皇后算起来是我远房族妹,摄政王府当可算是她娘家,我会将她当亲妹妹一般,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他吩咐礼部:“准备发文天下,我主即将大婚,邀请各国皇室王公观礼。”随即含笑站起身,对孟扶摇躬身:“摄政王府能嫁出一位皇后,真是与有荣焉。” 孟扶摇也斯文敛衽,莺声呖呖:“妹妹之幸,有劳哥哥。” 她悄悄拂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貌似轩辕家有“兄终弟及”的皇位承嗣传统,所以轩辕晟轩辕旻都和文懿太子同辈,现在自己“嫁”给轩辕旻,那不就成了宗越他婶?哦哈哈哈哈哈…… 孟婶婶意淫着白衣飘飘气质清淡的毒舌男唤她“婶婶”,露出了猥琐的微笑。 轩辕旻奇怪的偷偷瞟她一眼——这女人真是不在状态,都什么时候了,眼瞅着轩辕晟对她不放心把她弄进府,保不准便是新考验,她还记挂着露出那么淫荡的笑容…… 轩辕昭宁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轩辕皇朝的皇后终于钦定宇文家,新一代国母出身轩辕北境长宁望族,是摄政王的族亲,目前凤驾暂住摄政王府,十三日后王府将以亲妹出嫁为后的丰厚妆奁礼节,将新后礼送入宫大婚。 将和新后一起入宫的是贵妃唐怡光,德妃花芷容,以及四妃之外,封号为玉妃的简雪。 诸般封后礼仪都已装备得差不多,昆京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披绸挂红,尤其在摄政王府外门至皇宫那短短一截路上,更是日夜赶工搭建彩幄十里,花景处处,粉艳争春皆是皇家风流。 因为花景太多,宫中急着赶在大婚日子之前搭建完毕,负责此次搭建的司礼监便在外面的人市上招收工奴,人市上汉子们排成一排,被那些散发着尿骚气味的太监们掰牙齿敲背脊,看动物似的一番盘弄,饶是如此小工们仍旧趋之若鹜——皇家招工,吃穿工钱都很不错,说起来也荣耀。 这天清晨蒙蒙亮,司礼监赵公公又去了人市,路上遇见摄政王府的管家,一起结伴去选工人,选了一会选好了十个人,正要带走,赵公公忽然瞅见角落里一个少年。 黑黑壮壮,眉目精悍,脸上还有道疤,一脸的风尘污脏,衣服穿得已经看不清颜色,也就是个人市上常见的落魄潦倒汉子。 唯一奇怪的就是他背上负着的一根鞭子——黑色,缠着铁丝,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只是鞭子不都该缠在腰间,他怎么却背在背上? 赵公公起了好奇心,过去问:“你这鞭子怎么背着?” 那少年抬起头来,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脸上眸子出奇的亮,那目光野兽似的,看得赵公公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然而那少年瞬间就敛了目光,哑声问:“要小工么?” 赵公公摇摇头,他要的十个人已经满了,那少年见他摇头,立即转过头去不理不睬。 赵公公倒起了兴趣,觉得这孩子有意思,伸手去拉他背上鞭子,那孩子霍然转头,手指一动! 好在他身边一个人,眼疾手快的赶紧将赵公公一拉,赔笑道:“公公你别摸这小子的鞭子,我认识他,前几天他在护国寺卖艺,给一群流氓截住了揍个半死,都以为是个软蛋,谁知道给人碰了一下鞭子,翻过身来便揍断了那几个人的腿,所以他人你尽可碰得,鞭子碰不得。” 赵公公听得有趣,笑道:“什么宝贝,这么稀罕的。”说归说,倒也没有再去摸,那少年手指缓缓放开,赵公公瞅着他,觉得这孩子筋骨看起来很不错,一定是个好小工,想了想道:“跟我去做工么?” 那少年抬起眼皮瞥他一眼,道:“哪里?” “皇宫!”赵公公满以为这孩子要喜笑颜开,谁知道那少年立即摇头,“不去!” 赵公公呛了一下,回头对身侧王府管家道:“老李,你看这犟驴子,有意思呢,你摄政王府不是也需要人吗?问他去不去?” 一句“摄政王府”,立即引得那少年霍然抬头,疾声道:“去!” 两人都怔了怔,赵公公自嘲的笑了笑,道:“一个外地流浪汉子,也知道皇宫不如摄政王府咯……”他拍拍那少年的肩,道:“以后若是王府的活做完了,也可以来宫里做杂役的,我时常来人市,我姓赵。” 那少年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一个多月流浪生涯,这是第一个对他表示善意的人,少年因尘世风霜磨折而越发冷而凶狠的眸光,微微柔软了一丝。 这少年,自然是小七。 负鞭而去,流浪天涯,等着孟扶摇那一顿鞭子,不找到她永不能回归的小七。 小七那日被战北野赶走,站在渝山之上,天下茫茫之大,不知其所往,他先在国内找,然而随着战北野动用大批人力都一无所获,他开始将目光投向他国,简单的人有简单的思维,而简单的思维往往能直击中心,小七的第一眼,就落在了大瀚的邻国轩辕。 找人,自然要从近的地方找起,至于进入轩辕花费了他多少功夫和心神,那也不必一一提起了,他负气而走时,根本没有想到盘缠什么的,进入轩辕后,很快身无分文,流浪乞讨偷菜地混日子混着到了昆京——他觉得,孟扶摇是个皇族惹事精,最喜欢在人家国都生乱,昆京一定要去。 没有银子,还要吃饭,于是居家旅行打工出游之必备招数派上用场,他只好去卖艺,卖艺最合适的地方只有护国寺,终于在那里,他得到了“认字神兔”的消息。 小七没见过元宝大人,却听战北野说过这只牛叉哄哄的神鼠,久仰大名缘悭一面,如今一听闹市上的人绘声绘色谈起“你妈神对”,立即就想起了元宝大人。 接下来就好办了,元宝大人在哪里,孟扶摇自然在哪里,它被小郡主收为宠物,孟扶摇就在摄政王府。 小七确认这个消息的时候,长长吐出口气……两个多月的流浪,从大瀚到轩辕,他不再是瀚朝新贵,不再是御前红人,不再是黑风骑中因为他年纪小性子烈而个个让他三分的小七统领,不再是新朝建立后人人捧场个个谄媚的“七将军”,他只是待罪的、流浪的、背负着鞭子、用自己双脚日夜兼程走遍天下的平民,两个多月时间,他被雨淋过被雪盖过,没日没夜赶路累病过,走夜路掉下山崖过,没东西吃偷菜地被人家用狗撵过,那都是苦的痛的疲倦的难堪的,然而最终都咬一咬牙,爬起来伤痕累累再走,第一次偷菜地被主人骂时他还伤心难受了好久,偷到最后就完全熟练了,胳膊下塞着老玉米棒子,一边啃一边夹住人家追出来的狗,肩膀一错便扭断了脖子,剥了皮好歹一顿牙祭。 那都不是最难熬的。 难熬的是寂寞,被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寂寞。 荒山野岭夜宿,一个人细长的影子对着一堆冷清的篝火,听远处山巅上野狼对月悠长的嚎叫,一声声在空谷中荡开来,他胸中也荡出一般的凶猛和野性的共鸣,也想那么奔出去,对着月,伸直了脖颈长长的吼一声,吼人世苍凉,吼身为不溶于群的孤狼的寂寞。 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他是狼孩。 自幼父母双亡,被叔叔扔在了大山里,一只母狼领养了他,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娘,他喝它乳汁,跟它捕猎,和自己的狼兄弟们抱一起打滚,大雪天伏在雪下找兔子,赤脚在雪地上印上比狼兄弟还快的足迹,月亮圆的时候嚎一嗓子,透彻心肺的痛快。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他被一个猎人发现,老猎人捡回了他,教他吃饭教他说话——他一开始只吃生肉只会嚎。 学会了吃饭说话人类基本礼节,老猎人去世了,猎人的儿子再次扔了他——这个狼小子桀骜不逊,看人的眼睛狼似的,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这句话他隔着门缝听见,不过漠然的转身再回到大山,找他那群狼亲戚,老母狼已经死于猎人之手,昔日一起打滚的狼兄弟已经长成壮狼,爪子刨着地,敌意的看着他,狺狺低咆。 于是他明白,他回不去了。 无论人或狼,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他终究是一个流浪儿,被人类捡回后,山野里最后驱驰的自由都被剥夺。 后来他遇上战北野。 遇上狼一般昼伏夜出疾掠如风凶悍而又不失诡诈的黑风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千里寻踪 这声响听在孟扶摇耳中便是一声惊雷,炸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散功了! 而对面,正含笑侃侃而谈的轩辕晟突然住了口,目光狐疑的四处一转。 孟扶摇不动声色,立即抬起一直放在膝上的手指,有点尴尬的望了望,自言自语道:“真是戴不惯甲套,又碰断了。” 她左手中指之上,断裂了半根甲套。 轩辕晟目光一转,将游移的眼神收了回来。 孟扶摇害怕那“咔咔”声响再来一次,她的甲套可不能一断再断,赶紧微微低咳起来,掩袖捂唇笑道:“摄政王见笑了,本宫不适应昆京气候,有些着凉。”转头吩咐“春梅”,“去叫小安子将我的人参安养丸取一粒来。” “春梅”福了福身,转身欲走,轩辕晟突然道:“皇后着了风寒?这可怎么了得?春梅,你去前院让王府医官过来。” 孟扶摇一听不好,暗魅明显已经支持不住缩骨,这样还要走到前院,半路就会出岔子,到时候她不在他身边,被轩辕晟缠住,想救都来不及。 “不过是小小着凉,宫中已经开了方子调养,再用别的药怕是相冲,再说夜也深了,不甚方便呢。”孟扶摇将那“方便”两字咬得极重——你摄政王现在还呆在我的香闺,那也是非常不方便的。 轩辕晟竟然还是听不懂,微笑道:“说起来,皇后娘娘是本王族妹,自家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和煦对孟扶摇说完,转头冷声一叱暗魅:“还不去!” 孟扶摇心火直窜,窜得太阳穴都似在砰砰作响,勉强按捺住了,款款走了过去,道:“既然如此,春梅你便去一趟……”轩辕晟神情微松,孟扶摇突然身子一倾,一歪歪在了暗魅身上,暗魅伸手去扶,孟扶摇已经站直了身子,一巴掌便甩了出去。 “蠢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安息香的小香炉不要放在桌下,不经意便踢了出来绊脚……还不给我收拾了下去!” 她那一巴掌打得极具技巧,听起来响亮清脆,掌风却都落在空处,十指上珐琅镶红宝的长长指甲套却一划而下,生生将暗魅领口衣襟都划裂,暗魅急忙伸手去掩,孟扶摇又骂:“丢丑的东西,这什么地方,由得你出怪露丑!安子把她给我拖出去,让嬷嬷好好再教教!” 她一番话说得风快,话音刚落安子已经一躬身,恶狠狠拽着“春梅”便走,边走边叱道:“你是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上心,等到了宫里……”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远处则隐隐响起女子的低泣。 孟扶摇“气冲冲”的一转身,对轩辕晟露出勉强的微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春梅是从长宁带来的侍女,是个不灵巧的,只是从小便是她伺候我,留着她,也便是个念想儿……”说着眼圈便已红了。 轩辕晟看着她,他确实听说过这位宇文紫虽然是长宁宇文世家的嫡出大小姐,却因为母亲早亡,妾室坐大而颇受冷落,自小待遇便不算金尊玉贵,性子却是有些烈的,如今看来倒也合契,连忙笑笑,道:“皇后秉性孝悌,驭下恩宽,本王明白。” 孟扶摇手撑着桌子,浅浅举袖挡住一个呵欠,斜眼一瞟金自鸣钟,面上却笑道:“这安息香好让人乏的……” 轩辕晟“恍然一惊”,看了看时辰,微带歉意的笑道:“太过挂心皇后凤体,竟忘记了时辰,请娘娘恕罪。” “王爷言重。”孟扶摇回礼,“王爷谈吐真是令本宫仰慕,改日进宫后,还望多得赐教。”又招呼侍儿,“代本宫送送王爷。” 她都让人送轩辕晟了,轩辕晟也不好再赖着,站起身来,笑道:“皇后早些安息,本王命医官挪到内院来,随时听侯娘娘差遣。” 孟扶摇此刻只想他快些走,连忙应了,轩辕晟又絮絮叨叨叮嘱许多,孟扶摇手指都掐在了掌心里,面上却一点神色不动,一一应了,微笑着,仪态端方着,款款将轩辕晟送到二门处,一边听得身后动静,死死挡在了门口处,一边含笑站着不动,果然轩辕晟走上几步突然回首,笑道:“娘娘请回步,早些安歇。” 他目光冷电似的在孟扶摇脸上掠过,终于因为她不急不忙的怡然态度而略略放松,抬步走了出去。 孟扶摇缓缓关上门,又招呼小安:“安子,把帘子放下来。”“春梅,收拾好了打水来卸妆!” 她的声音,清清脆脆传出去,再被合起的门隔起。 门一关,孟扶摇立即返身扑了出去。 她扑向内间,悄无声息推开门,暗魅还是穿着“春梅”装,衣服都没换,站在门后。 孟扶摇一眼看见他居然没有回复身形,急得跺脚,道:“你你你……你怎么没赶紧着恢复!” 直到此时噼噼啪啪骨节伸展之声才响起,暗魅低低道:“万一他回头呢……”一言未毕他已经直直倒下去。 孟扶摇一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暗魅一口鲜血艳烈的喷出,直染了她半身鲜红,怵目惊心,孟扶摇一急之下,一出手连点他大穴,将他挪到榻上正想给他疗伤,忽听身后门响,小安进来道:“摄政王在院门外,好像嘱咐了身边人什么,隔得远我听不见。” “你有没有可能联系上陛下?”孟扶摇回首,瞬间眼底都是血丝,“轩辕晟疑心未去,今夜一定还有动作,最有可能的是闹刺客来我这请我移驾搜查,必须要先想办法。” 小安略一思索,道:“有办法,只是……”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把轩辕旻想办法给我弄过来,否则我拍屁股走路,什么条件都作废。”孟扶摇不耐烦的打断他,“要快!” 小安沉思一下,躬躬身,退了出去。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半夜,沉静的摄政王府突然被一声“有刺客!”的厉喝惊破,随即便是一道火光掠过夜空,瞬间照亮了黑沉沉的王府。 所有人都动得很快,超过正常情况下的应有效率——侍卫们个个衣衫整齐,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摄政王迅速出了自己寝居,袍子纽扣一颗不乱,眼神清醒得像根本没睡;人群在刹那间便迅速拉开包围网,一个死角都不留。 “刺客”出现得十分离奇,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都不在,侍卫们乱哄哄的撵着,渐渐从前院撵到后院,从后院撵到内院,从内院撵到……真正的目的地。 “皇后娘娘!有刺客潜入王府内院,为保安全,微臣在此敦请移驾,惊动凤驾之处,微臣领罪。”轩辕晟内力雄厚的声音,在侍卫包围了“怡心居”后,响彻整个后院。 “怡心居”没有动静。 轩辕晟眉头一挑,稍等半刻又重复一遍,他声音乍听并不响亮,却绵延悠长,何止是整个王府,恐怕连宫中都能听见。 这回终于有了动静,半晌,“怡心居”内传来慵懒娇媚女声,懒懒道:“本宫这里安全得很,大半夜的何必挪来挪去呢?就这么着吧。” 轩辕晟眉头一挑,目中疑色一闪又现,沉声道:“皇后娘娘既然驻跸王府,微臣便领娘娘安危之责,不敢稍懈,娘娘大婚在即,若在微臣王府中有什么闪失,微臣万死莫辞其咎,请娘娘移驾。” 院子中又静了静,半晌孟扶摇答道:“不与王爷相干,若有什么不是,本宫自己领了便是。” 轩辕晟目中疑色更浓——先前他步出女儿闺房,隐约看见怡心居墙头有什么东西一闪,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后来在宇文紫房中,似乎也听见什么异响,那声音当时他没想出来是什么,后来回头一想,觉得倒像骨节挣动声音,那声音他可以确定不是宇文紫发出来的,那么是谁?当时满屋子的人,他自己带过去的不用怀疑,剩下的就是宇文紫身边的人,再联想到墙头黑影,他如何能不心惊? 这个宇文紫,虽然无懈可击,和他的记忆资料和十分合契,但她身边的人呢?何况此刻,宇文紫一再拒绝他入内,更增了轩辕晟几分疑心。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一团疑云,现在便是沉沉阴霾,必得破开不可了。 “娘娘说笑了,您一介女子,若刺客闯入隐匿,您何能自保?”轩辕晟朗声道:“娘娘安危,微臣之责,断不可轻忽——请娘娘移驾!” 他一挥手,数千侍卫齐齐呼喝:“请娘娘移驾!请娘娘移驾!” 震耳欲聋的声浪包裹了整个院子,震得檐下铜铃都在轻微作响。 “唉……”无可奈何的女声响起,半晌孟扶摇叹息道:“那便请王爷单独进来吧。” 轩辕晟刚一怔,孟扶摇又道:“王爷算是本宫族兄,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实在是……实在是……您进来吧。” 她说得吞吞吐吐,轩辕晟听得目光闪动,想了想道:“微臣领命。” 他身侧王府侍卫长赶紧凑过来,低低劝阻:“王爷,您千金之体……” “无妨。”轩辕晟和雅微笑,语气却有隐隐傲气,“天下并无一招能取本王性命之人,便是师兄亲至也不能。” 他在亮成一片的火把照耀下,单独推开怡心居的门,院门无声开启,三进院落一片黑暗,墙外的光影只投亮了门前那一方地面,更远的地方是深邃而神秘的黑,他的心竟莫名跳了跳。 随即他便镇定下来——能有什么?杀着?刺客?潜伏的密探?很好,正好让他有来无回。 青缎皂靴敲击在花石地面上,脚步声音悠远,院子里出奇的安静,以至于三进院落之后,似有隐隐低笑传来。 轩辕晟停住脚步,黑暗里目光疑惑。 笑声? 这夜半黑院,灯火不燃,杀气重重千军包围之下,突然听见笑声,实在有几分诡秘。 轩辕晟在心底无声冷哼——故布疑阵么?想逼我自己退出去么? 他一掀衣袂,大步走得更快了些,全身真气却已都提起,步伐所经之处,花石地面平整如初,却在他走开后现出隐隐裂纹,一路延伸到底。 他很快进了第三进院落,依旧没有人。 笑声突然消逝。 院子中安静得仿佛一人俱无,却又似乎满院都是幢幢人影窥视的目光,潜伏在角落中院墙后花木深处,无处不在,轩辕晟深吸了口气——对方很擅长攻心之战?不动声色便让人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不甘心这样被操纵心神,蓦然一声低喝:“皇后,微臣失礼!” 掌力先出,声音后发,“皇后”两字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掌劈开了紧闭着的内室的门! “轰——”厚重的殿门撞在墙上,震得似乎连屋子都晃了晃,所有的窗扇都被这一声并不惊人却内含巧劲的力道撞开,将内里的景致毫无遮掩的现在轩辕晟鹰隼般的目光前。 “嚓——” 低响之后,灯光亮起,瞬间满室满院的光明。 随即听得女子娇软声气,呢呢哝哝道:“来了……快让我起来……成何体统……”话说到一半似被什么堵住,又是一阵酥软入骨的低笑,其间似还有男子低沉笑声。 轩辕晟怔在当地。 大亮的灯光下,眉目含春的男子半裸着上身,斜斜披着件寝衣,露出半抹玉似的肩膀,踢踢踏踏走过来,伏在结了霜花的窗户上笑道:“摄政王好煞风景,朕便和你开个玩笑。” 他身后,一室粉帐旖旎,屏风半掩,屏风后“宇文紫”半斜身坐起,发髻披散,眼角晕红,勉强维持着端庄仪态,含羞不语,但那疏散的眉峰和微赤的眼梢,都可以看出刚历风雨,春风一度。 轩辕晟再没想到会遇见这尴尬一幕,怔怔站了一会,才错开眼躬下身,道:“微臣失礼……只是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朕早就来了啊……”轩辕旻手指戳在颊上眼波流转浅笑盈盈,“嗯……连你先前拉着朕的皇后说话朕都听着哩。” 轩辕晟又是一怔,狐疑的道:“早就来了。” “是啊。”轩辕旻媚笑,“朕与紫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先前就混在送她入王府的侍卫队伍中过来了,王爷你在府门前接了皇后就去看韵儿,没注意到朕吧?” 轩辕晟不语,目光闪动似在思量,半晌道:“陛下,这般行径与礼不合,您……忒也荒唐……” “得了得了,”轩辕旻挥手,一挥便将披得松散的外袍挥落,他也不去遮掩,坦然的光溜溜站着,招呼侍女,“你这王府内三进,也算我皇宫范围,朕临幸自己的皇后,有什么不成的……春梅,扶娘娘去沐浴,安子,拿朕衣服来,朕穿了和摄政王说说话。” 有人娇声应了,进来扶起“宇文紫”,清秀普通的侍儿,看面貌正是春梅,动作麻利灵活的帮“宇文紫”整衣,安子则快步上前服侍呵欠连天的轩辕旻穿衣。 轩辕晟退后一步,目光在整个三间房屋扫过,窗户全开一览无余,小房内被褥掀开着,看样子正是那个春梅刚刚睡过的地方,安子糊着眼睛,内殿口放着他守夜睡觉的短榻——一切看起来都实在正常得很。 正常到他没有任何借口再待下去。 退后一步,轩辕晟道:“夜了,明早还要上朝,陛下早些安歇吧,微臣告退。” “不谈谈了么?”轩辕旻停下手,有点失望的道,”先前听你和皇后谈七国轶事,说到扶风国那位巫女,朕还很有兴趣听听呢。”他拍拍脸颊,兴致勃勃的道:“朕每次敦伦过后,都特别的精神焕发,对了,朕有一个方子,壮阳生子秘方……” “请陛下保重龙体,微臣告退。”轩辕晟终于对这个话题忍无可忍,和雅却又坚决的打断了他,微微一躬便退了出去,接着便听见他下令之声,忙碌警戒了大半夜的侍卫们怏怏退去。 窗前,轩辕旻久久站着,注视着轩辕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三重院门在他身后次第关闭,眼底,露出一丝冷笑讥诮的神情。 那神情一闪便逝,随即他懒洋洋转身,挥舞着衣袖,扑向床上的“宇文紫”,“哎呀朕的梓童,咱们再战上三百合……” “砰——” 孟扶摇一脚踩翻之,将大半夜千辛万苦赶来救驾的戏子陛下踩得扁扁…… “你敢假戏真做,俺就敢将你骟成假凤虚凰!” 她踹开黏黏搭搭的戏子皇帝,掀翻那张镶金嵌玉的牙床,从底下抱出半昏迷的暗魅,想起自己刚才和死戏子在床上装嘿咻,捏着个嗓子假淫荡,不知道床下这倒霉家伙听见没,没听见吧没听见吧?实在忒丢人了,咱这辈子就没发出过这么骚情的声音,还当着别的男人面,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啊啊啊…… 看见暗魅睫毛微颤,人却似未醒,孟扶摇舒一口气,正想好好查看下他的伤势,轩辕旻却突然过来,接过暗魅道:“我看看。” “你?”孟扶摇斜睨他,不信任。 “我不看给你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这死戏子,现在倒会说男女授受不亲了,孟扶摇哭笑不得,避了出去,一转眼却示意一直躲着的元宝大人爬上屋梁,帮她好生监视着。 没办法,这步步危机的轩辕,人人戴着面具人人深不可测,对谁都不能全盘信任,对谁都必须时刻提起一颗心……孟扶摇撑着腮,就着冷风中飘摇的一盏烛火,想着为了帮自己进宫而不得不赶出府的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封后风波 轩辕昭宁十二年冬,轩辕百姓迎来了他们的新皇后。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宇文氏女德冠天下,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对于百姓来说,新皇后是圣旨上那位“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的国母,对于轩辕皇族来说,新皇后是他们未知的永久灾难。 当然,就目前来说,轩辕朝廷还处在一无所知,喜气洋洋的操持婚事当中。 轩辕正殿钦圣宫,早早就陈设了皇后仪驾,殿外乐部将乐器一一排置,等皇后銮驾一到便鼓乐齐鸣,礼部和鸿胪寺官员设节案于殿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设皇后拜位于香案前,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届时将由大学士,尚书各两位奉于皇后。 孟扶摇的凤舆此刻还没有到钦圣宫前的钦圣门,她揣着如意,晃晃悠悠坐在舆中游街,被颠得昏昏欲睡,手中苹果散发着诱人香气,早早起床吃得很少被摧残到现在的孟扶摇不停的咽着口水,随即听见比她自己更响的口水声。 孟扶摇叹一口气,道:“耗子,饿了?来,咱们分吃了。” 宽衣大袖的凤袍之内钻出元宝大人,摸摸瘪瘪的肚子,接过孟扶摇一劈两半的苹果,捧在爪子里看了一阵,觉得好像孟扶摇那半个更大些,立即举爪要求更换。 孟扶摇大怒,骂:“你爪子摸过掐过的还想跟我换?我还怕得鼠疫呢!” 元宝大人怏怏,坐在孟扶摇膝上和她相对着啃苹果,一人一鼠相对着咔嚓咔嚓啃得欢,全然不管这苹果是皇家地、高贵地、象征着“平安如意”地苹果…… 元宝大人很快将苹果啃得只剩一点点渣渣,恋恋不舍的爬上窗户,准备将果核扔了,它扒着窗户看了一眼,突然“吱吱”大叫起来。 孟扶摇吓了一跳,一把揪住它尾巴低喝:“作死!耗子!你叫毛!被人发现咋办!给我下来下来下来!” 元宝大人一反爪挥开她的手,顺爪抓住她耳上悠悠垂下的丝穗长长的红宝珠串狠狠一拽,孟扶摇“哎哟”一声,被它拽到了窗边。 她来不及护疼,元宝大人已经呼啦一下掀开了窗户上的明黄垂帘。 孟扶摇茫然的凑在窗上,茫然的道:“啥米?啥米?” 元宝大人恨铁不成钢的挥了她一巴,跳起来“吱吱”的指向远处一角。 那里,一条黑色的长线,仔细看却不是线,而是一簇穿黑衣的骑士,身姿如龙,胯下匹匹都是骏马,从孟扶摇那么远的距离看过去,依然可以感觉到骑士们英姿焕发,有种寻常人不能有的悍厉铁血之气。 在那些人晃动的腰间,还隐约可以看见深红的锦带,衬着黑衣,越发黑红分明,鲜亮灼眼。 孟扶摇一口凉气倒抽在了喉咙里。 黑风骑! 全天下除了战北野没人比她更熟悉这些人身上的那种杀人味道,更糟的是,黑风骑只出现在战北野身侧,那么……战皇帝来了? 哦买糕的……这真是一个风中凌乱的世界…… 孟扶摇“唰”的放下垂帘,目光呆滞的对着元宝大人,道:“善了个哉的,霸王来了。” 元宝大人悲悯的看着她——孟扶摇你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要是来的是我主子,大抵还不会出问题,偏偏是战傻子,你完了你完了。 孟扶摇坐在那里目光呆滞,越想越不放心,鬼鬼祟祟又掀开帘,顿时脑中嗡的一声,黑风骑已经近在咫尺,在侍卫排成的警戒线后梭巡,而黑风骑拱卫的中心,纯黑底滚深红海涛纹龙鳞锦袍,金冠熠熠目光深深的男子,正控缰勒马,冷然转首,向凤舆久久凝注。 孟扶摇绷一下坐直了,欲哭无泪的道:“善了个哉的,他为毛盯着凤舆看?他没神奇到能隔着轿板认出我来的地步吧?” 元宝大人捋胡子——战傻子今天真的很神奇咧……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 孟扶摇话音刚落,凤舆突然一斜! 仿佛咯着了石块,凤舆的轮子突然向左一歪,训练有素的十八匹皇家御马立即试图将歪斜的轮子拽回来,然而有匹位置正中的马突然一声长嘶腿一软,直直倒了下去,这一倒便多米诺骨牌似的带倒了半边好几匹马,金丝拖绳晃动着,马车向左隆隆的倾斜下去! 孟扶摇猝不及防,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从阔大的凤舆这头滚到那头,又不敢使用武功,足足撞得头晕目眩,百忙中只来得及艰难的伸出手去,将四处乱滚的耗子抓住塞好。 “护驾!护驾!” 庄严整齐的奉迎队伍顿时大乱,四面百姓惊呼声中,所有人都冲上来试图将凤舆扶起,偏偏凤舆之前和之侧,是全套皇后仪驾,都是些举着卧瓜龙凤旗凤扇缎伞的太监,和捧着金节香炉香盒瓶盂的宫女,这些人不能扔掉手中物事,也无力扶起沉重的舆身,还挡住了前方拨马想要转头的摄政王,而凤舆之上还有九凤曲柄黄盖,也是个重玩意,那般拖拖拽拽轰隆隆的砸下来,眼看着便要砸到地上! “护驾——”杏黄人影一闪,摄政王终于不再试图挤过乱哄哄的人群,直接弃马飞身而起,半空中身若流星,直射凤舆。 然而他迟了一步。 黑影一掠,一道沉黑中翻飞深红火焰的华光,划过短而直接的流丽弧线,直奔凤舆之下,一伸手夺过凤舆之侧一个惊惶太监手中的长柄雉尾扇,扇面朝下木柄朝上,快如闪电的一顶! 凤舆倾落之势,刹那停住。 险险撑在一柄细细的木柄之上。 来者出手之快使力之巧眼力之准俱臻顶峰,四周百姓虽然不懂武功,也觉得这一下漂亮利落着实神勇,忍不住轰然叫声好。 然而一柄木质的扇子怎么可能顶得住镶满金玉重逾千钧的凤舆,眼看着长柄吱嘎声响便要断裂,那人竟然一伸手,生生托住了凤舆。 众人齐齐倒抽气,为那天生神力所惊,都怔在那里,那黑衣俊朗,发若乌木的男子却微微俯下头去。 他俯身,正挡在侧窗之前,挡住身前身后所有人的视线,歪斜的凤舆窗户已裂,明黄垂帘被他趁机扯断,露出半倾身天旋地转倒在凤舆内的华贵女子,用一张陌生的脸和一双陌生的眼睛惊惶的瞪着他。 嘴角翘起一抹笃定的笑意,战北野二话不说伸手去扶,指尖撩向女子脸皮! “放肆!” 女子尖声怒喝,刻薄骄傲的声气让战北野怔了怔,却依旧不肯放弃的继续伸手。 女子突然一低头,尖尖小牙,狠狠咬住了战北野的手指。 她咬得十分用力,战北野手指上立时一个深深牙印,鲜血迸流。 “本宫千金之体,怎可与你一个莽夫轻薄!”呸的吐掉口中血,女子抬头怒喝,声音傲气凌人,姿态睥睨鄙视,那样的声音,听来浮躁而虚华,尊贵而冷漠。 战北野盯着她,眼色渐冷,缓缓收回了手。 ……不是她么? 这么虚荣的眼神,这么凌厉的语气,这么刻薄的声线,这么陌生的……神情。 虽说那家伙演戏是个高手,但是她看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明亮坦然温暖的,这眼神……这眼神他不习惯。 只是这么一僵持的瞬间,轩辕晟已经掠到,钻入凤舆下。 战北野立即缩手,衣袖一垂挡住了手指,轩辕晟目光向他身上一掠,又看了看气急败坏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礼部今日派出去司迎各国来宾的官员,顿时了然,微微欠身道:“不想竟是瀚国陛下,敝国皇后遇危,竟蒙陛下亲自出手,敝国上下不胜惶恐感激。” 战北野浅浅回个礼,也没什么心情和这个温文儒雅但他看着不顺眼的摄政王罗嗦,随口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 他又看了轿中女子一眼,看见的仍然是一双自矜傲气并愤怒的双眼,他神色微微一黯,让了开去。 让开就让开,战陛下还十分坏心的顺手抽走了支撑凤舆的长扇,将那歪七扭八的棍子一把塞还给那个目瞪口呆的太监,道:“好生拿着,少了一柄,就不是全套皇后仪驾了。” 他这突然一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凤舆本就危险的半倾着,这下直接轰然砸下。 孟扶摇再次被摔上了轿顶,“咚”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轿壁,七荤八素中她肚子里大骂:“战北野我XX你个OO!” 眼看着今日特别倒霉的皇后凤舆,终究不能逃脱落地的命运,轩辕晟突然一伸手,吐气开声,五指瞬间如金刚所铸,牢牢扣入舆身,嘿然一声,凤舆竟被他生生顶住,缓缓抬起! 百姓们又是一阵惊呼加欢呼,这回声浪更加响亮——好歹那是本国摄政王,不曾堕了本国威风! 战北野回首,目光一闪,突然朗声笑道:“摄政王好武功,佩服!佩服!” 他伸手,重重拍轩辕晟肩膀:“改日有暇,须得向王爷请教一二!” 他一拍,轩辕晟身子一震,只觉肩井一股热力透下,瞬间真力便已被卸去大半,他本就不是天生神力,靠的是一口雄厚真力,如今被战北野在发力时这么瞅准时机一拍,手上已经一软,再要开口那定然真气全泄,然而战北野发话,他又不能不答,只好苦笑道:“不敢,不敢……” “轰!” 倒霉的凤舆,倒霉的孟扶摇,在一波三折的颠倒起伏之后,终于还是在某人的坏心下,和大地做了亲密接触…… 据说很久以后,史学家还把当年的轩辕政变的后果,归结于帝后大婚之日长街之上凤舆落地,认为不祥,那般国家喜庆,却至凤舆狼狈撞地,皇后鼻青脸肿,轩辕之乱,天命所使。 其实,只不过是某个人使性子而已…… 不过在当时,当凤舆终于被赶来的侍卫合力抬起继续辘辘前行时,孟大王蹲在车内,对被压扁的元宝大人咬牙切齿道:“唯暴龙与老鼠为难养也……” 皇后仪仗自长街尽头消逝,本应再游两条街,拐过长安门再进钦圣门,因为这一变故,孟扶摇当即下了懿旨,要求更改行程,尽快到宫中完婚——她怕战陛下再出幺蛾子,轩辕晟则觉得今日之事确实有点不对味,大瀚这位新皇果然性子霸烈古怪,不要生事才好,现在轩辕国内暗潮汹涌,可不宜对外用兵,于是不仅同意了她的意见,更加上一条——原本应该先安排各国贵宾入殿观册封礼,现在改成先册封,再在承明殿设国宴招待来宾,国宴之后再入洞房。 礼部因为仪式的临时变动忙得四脚朝天,战北野却立马长街之上静静看着凤舆远去,心中淡淡疑惑未解——说到底,猜测孟扶摇是新皇后纯粹只是他和纪羽凭直觉的推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如今该如何是好?继续观礼?还是在昆京先打探下消息? 身侧,一个孩子举着糖葫芦从他马边过,欢笑着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上好大一个牙印……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彪悍皇后 大清早,轩辕后宫里莺莺燕燕大多都起了身。 这个大清早,非常之早——丑时末也。 没办法,因为新后传下懿旨,她寅时要起来做运动,做完运动后大抵要洗澡休息下,大抵她休息的时辰就是惯常的辰时请安时辰,那可不成,她老人家睡觉比较重要,所以,娘娘们,你们就别睡了,反正以前没皇后的日子,你们懒觉睡得也够多了。 于是素来习惯太阳高照再起床的各宫妃嫔,万般痛苦的挣扎着,丑时就得起身,梳妆还要一个时辰呢,等于一夜没睡。 当然,正如在任何时代都不缺乏脑残和叛逆一样,轩辕后宫自然也有特立独行拒绝媚俗的时代先锋人物。 该时代标兵人物系在新后进宫之前最受宠爱的贤妃是也。 贤妃高氏,轩辕开国重臣之后,异姓王西平郡王之女,此王爷以深明大义,眼光灵活著称,身为原文懿太子亲信,掌握文懿太子诸般紧要事务,一转身便卖给了轩辕晟,然后,还是亲信。 摄政王对高氏家族自然恩宠有加,连带高贤妃在宫中也隐然六宫之主,横着走路,鼻子看人,她身边宫人一茬茬割韭菜一样换,换下来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打发进浣衣司之类的苦地方,以至于宫女太监一听说要进景春殿,就像被赐了鸩酒,赶紧和友好同伴执手相看泪眼,殷殷永别。 宫中上下受贤妃欺负已久,新后入宫,自然少不了趁机吹吹风,指望着这位据说性子很烈的新后出手整治,新后似睡非睡听了,淡淡答:“哦。” 众人失望——原来也是个摆设。 初次觐见皇后,按说是爬也要爬来,偏偏贤妃前一日派了个宫女来,说身子不适,改日来给皇后姐姐请安。 当时孟扶摇听了,笑笑,道:“告诉你主子,有病就该治,去罢。” 宫女回去原样复述了,盛装丽服的高贤妃,正闲闲立在窗前赏花——她的宫中有专门的暖房,由国内顶尖花匠专程每日进宫培育,那些错开时令的鲜花常常开在她银红蝉翼纱名贵窗纸前,和一室锦绣争奇斗艳,贤妃娘娘不用起身,就可以在自己的寝殿内闻见寒冬腊月不可能闻见的各色花香。 不过她今日心情不太好——她最喜欢的牡丹花,花匠却没法子令其开放,于是她一怒之下,把花匠做了花肥,命令太监们再去找一个好花匠来。’ 宫女转述皇后懿旨时,她翘起唇角,冷冷笑了下,伸出戴著蓝宝石甲套的手指,轻轻掐下了一朵好不容易培育的绿菊。 她慢慢将那珍贵的菊花在手中一瓣瓣的撕扯,直至扯成光秃秃的花杆,才淡淡道:“算她识时务。” 然后她去睡觉了,明早她准备和平时一样,辰时末再起。 丑时末,各宫嫔妃都已到了皇后寝宫崇兴宫,贵嫔以上的,在外殿有个座位,嫔以下的,只能在庭院里跪候,冬夜沉沉,天色将雪,顶着寒风跪在穿堂里,只把一群养尊处优的后宫女人们跪成了瑟瑟发抖的风中草。 外殿里,虽然椒泥香暖炭火熊熊受不了罪,可是孟扶摇才不会让她们轻松,自有别的罪受——地位高贵的女人们僵僵的坐着,玉妃简雪浑身不自在的半低着头——她的位置被安排得很离奇,左一贵妃唐怡光,右一德妃花芷容,左二是她,右二淑妃司徒霖云。 简直……乱排。 按照贵淑贤德四妃顺序,除了唐怡光位置没错,其余三人都错了,而她本应排在左三,现在却生生坐上了贤妃的位置。 这要给高贤妃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简雪在心中申吟,谁说新后是个软柿子简单人物?她人还没出现,只让嬷嬷安排的这个座位,便已经将她和花芷容推上众人对立面,更将她推到了高贤妃面前。 此刻她笼罩在一殿嫔妃们奇异的眼光里,浑身如长针刺坐立不安,眼见花芷容不以为意,唐怡光只顾吃袖子里的零食,不由暗暗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随即又想到当日送补品给宇文紫,事后自己却莫名在选后时打喷嚏,错过皇后和四妃之位,难道……那也不是巧合? 简雪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打了个颤。 忽听对面淑妃含笑道:“简妹妹冷么?这大寒天气,仔细冻着。” 简雪勉强抬头笑道:“谢淑妃姐姐关心,姐姐也请保重玉体。” 淑妃漫不经心的对着灯光查看自己保养精致的指甲,淡淡道:“本宫是粗人,向来抗得耐得,不似玉妃妹妹,真真玉做的人儿,一丝风寒也冒不得,听说选后之日,妹妹便着了凉?” 简雪脸色唰的一下变了,选后之日打喷嚏之事,是她一生耻辱,这些女人果然不肯放过! “玉妃真是精致人儿,难怪陛下疼怜,听说一鼻涕打在陛下掌心,陛下都没生气呢。”底下一个贵嫔掩着口,笑意盈盈。 “那是玉妃德容言功,陛下爱怜,换你我这等蒲柳之姿,别说鼻涕,便是说话稍露了齿,也是不成的。” “……鼻涕皇妃,可不是人人当得……” “……” 七嘴八舌,言笑宴宴,后宫女人向来是天下最无聊的生物群体,除了研究如何让自己更美之外便是研究如何让对手更糗,口舌温柔刀言语伤心刺,刀刀刺刺,都只拣敌人最软的那块狠狠戳。 简雪处于围攻中心,眼见讥嘲泉涌铺天盖地,只气得浑身发抖,又看看花芷容冷眼瞧好戏唐怡光傻傻吃零食,心中一阵气苦,三人同时堕入新后陷阱,那两人却不知互助浑然不觉,只留她一人孤军奋战,何苦来! 看看四周敌意如雪,同批入宫那两个蠢如牛马,再想起皇后宝座上那位用一个座位便逼她入险境,至今还不见人影的皇后,简雪心中一凉,瞬间想起进宫前,自己那知书达理深明洞睿的祖母说的话。 “别犯傻介入宫争,轩辕的宫争比任何国家的宫争都更险恶,因为那已经不是女人争宠,而是牵连一国皇权,如今局势暗潮汹涌,陛下并非如你想象般孤掌难鸣,每个宫妃身后系着的家族,荣损顷刻,翻覆无常,你别争,如果被逼一定要争,选最狠的那个跟着!” 选最狠的那个…… 简雪一瞬间,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她款款抬起头,微笑道:“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妹妹那日伤风,实是故意为之。” “嗯?” 简雪站起身,肃然对宝座躬躬身,道:“简雪自从初选得见皇后,便觉得皇后雍容威仪,母仪天下,简雪不敢和皇后争位,所以自愿退让。” 她说得肃然诚挚,众妃却齐齐露出鄙弃不信之色,啊呸,见过无耻拍马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简雪含笑坐下,神色不动——又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外殿暗潮汹涌唇枪舌剑,穿堂里却是另一番景致,天太冷,没力气耍嘴皮子,嫔妃们跪了好一阵子没个动静,那些贵人充容修媛美人们看着庭中无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胆子小的,双手撑着垫子换换腿挪挪身,胆子大的,直接爬起来,扶着墙哎哟哎哟的活动腿脚,穿堂里跺脚声响成一片。 “这大冷天的,折腾人嘛!” “好歹给个炭炉烘着呀。” “你得了吧,人家有心要你跪,还炭炉呢!” “听说这位主子当初在长宁府不得宠的?八成小时候跪多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来让咱们尝尝滋味!” “妹妹你说得太客气了,姐姐我倒是担心,这位主子识得炭炉不?莫不要至今宫中用物还没认全吧?嘻嘻……” “嘻嘻……” …… “呵呵。” 突如其来的声音突然很感兴趣的加入她们的讨论,问:“炭炉啊,北方听说都不用炭炉的,烧热炕。” “那是,”最活跃的刘嫔,父亲官位虽然不高,却是朝中实权派人物,兵部武库清吏司侍郎,掌军器库事,算是摄政王信重的官员,刘嫔自然也水涨船高,说话当当响,她闭着眼靠墙揉着腰,漫不经心的道,“听说北方的都是大炕,一间屋子到边,男男女女睡一起,满地滚。” “啊……真的啊,还有这种睡法?”该人继续兴致勃勃的问。 “是啊,”刘嫔不屑的撇一撇唇,“不知道我们的皇后娘娘,睡的炕上都会有什么人呢?哥哥?弟弟?爷叔?哈哈。” 她笑得开心,没注意到四周已经渐渐沉静下来,刚才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已消亡,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 “我觉得,和弟弟睡一起也没什么,爷叔就不太好了。”该人很诚恳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懂啥?”刘嫔撇撇薄唇,“爷叔,爷叔还是客气的,公公还有钻媳妇被子的呢!长宁府宇文家那位上一代的三少爷,不就是因为这事自尽的?家学渊源啊哈哈,”她笑盈盈的放下按摩腰部的手,转头道:“你这个妹妹真是天真可爱……” 她突然呛了一下,慢慢睁大了眼。 身后,满院子嫔妃都已乖乖跪回原地,却有一人,不施脂粉,长发简简单单高束,穿一身简单古怪的短装,满头蒸腾着热气,负手笑盈盈的看着她。 见她转头,该人微笑道:“说呀,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 刘嫔抖着嘴唇——她从周围的眼光和眼前女子腰间的配饰上看出了她的身份,而刚才……刚才……刚才她在皇后引逗下,到底说了什么? 慢慢回思刚才嘴快说出的话,刘嫔宛如五雷轰顶,大大晃了一下,腿一软便跪了下去,涕泪横流:“娘娘……娘娘……奴婢无知……胡乱说话……奴婢……奴婢自己掌嘴!”她狠狠心,抬手就掴了自己一巴掌,皮肉相击的声响清脆,听得跪地的妃嫔们都更深的俯下身,刘嫔颤了颤,抬头乞怜的看着孟扶摇。 孟扶摇负手,微微倾身,笑盈盈的看着她,不说话。 刘嫔无奈,只得又掴,孟扶摇始终不动,微笑,不说话,一直等她掴到脸皮青紫高高肿起,才慢悠悠道:“刘妹妹这么惶恐做啥?本宫刚才跑步一圈,气息还没调匀,还没来得及说话你便掴上了……何必呢?” “……” 刘嫔趴在地下,泪如泉涌,听得那人没心没肺的道:“哎呀,瞧这细皮嫩肉的,掴成这样多难看……” 刘嫔流泪的力气都没了,趴在地下,心里隐隐怨恨,却不敢面上表露,听得皇后步声橐橐,似是要离开院子,不由心中一松,却见皇后悠悠踱了一圈,又慢条斯理站下,道:”哎呀,正事没办。” 众女正不知其所以然,孟扶摇已在问身侧女官:“污言非议国母,什么罪名?” 女官躬一躬身:“回娘娘,赐自尽,母家降职。” 她说得平静,众妃听的森然,齐齐抖了抖,刘嫔霍然回首。 孟扶摇笑眯眯的迎上她的目光,温和的道:“所以我说刘妹妹你太积极了嘛,你犯了什么罪,自有宫法国法惩治你,何必急着打耳光呢?你看,不是多打了嘛。” 自尽…… 众妃脸色都白了,万万没想到几句话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刘嫔,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惊恐的仰望着孟扶摇,接触到孟扶摇平静森凉的眼光,心却瞬间沉到谷底,她张着嘴,浑身慢慢颤抖起来,抖成筛糠,抖如风中的旗,一颤一颤在孟扶摇脚下起伏。 孟扶摇只含笑看着她——刘侍郎听说很宠爱这个女儿,当初不甚愿意送她进宫,如今,心中不知会是怎样的想法呢? “不——”刘嫔终于从那个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泪流满面的牵住孟扶摇衣角,砰砰砰连连磕头:“娘娘,娘娘,奴婢知罪,娘娘饶命,饶命——” “谁说要你死了?”孟扶摇一句轻描淡写又把刘嫔打懵,三番五次忽松忽紧的揉捏早让她心魂俱丧失了力气,怔怔跪坐在地下,听皇后娘娘十分悲悯的道:“善了个哉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你说话大逆不道辱我家门,但为几句口舌便要人性命,不好……不好……” 刘嫔茫然的仰头看着她,想欢喜又不敢——谁知道那张嘴下面还会冒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不过你这张嘴也真的不好,很不好,听说以前还喜欢把宫里事和外戚们当笑话说?”孟扶摇不看她,眼光扫向所有激灵灵一颤的妃子,“多嘴多舌,祸从口出,迟早为你带来杀身之祸,本宫不忍你将来自蹈死路,这样吧,帮你……” 她懒懒拂袖,道:“把嘴缝了吧。” 满堂静寂,有胆小的妃子,吓哭了起来,刘嫔慢慢抬起头,望了望含笑下望的孟扶摇,身子一晃,直接晕过去了。 孟扶摇将她一脚踢开,目光一扫,招手唤过一个女子:“杨充容,你来。” 被唤到的女子脸色死灰,也不敢起身,双膝着地爬了过来,俯首低低道:“娘娘……” “刘嫔的嘴,麻烦你给缝了。”孟扶摇说得如吃饭一般简单,“你姐妹交情好,自然知道轻重,省得下人们粗手粗脚,伤了刘妹妹容颜。” 杨充容脸色比刘嫔还要难看几分,伏在地下,半晌才挣扎出细不可闻的一句:“……是。” “去那边屋子吧,不要吓着众位妹妹。”孟扶摇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太监将她们带过去,想了想,又道:“生唇片子不太好缝,可以烙烙再缝。” 她一挥手,一个太监捧着烧红的烙铁进去,那鲜红滚烫的东西在黑暗的院子中一闪一闪像是嗜血的鬼眼,看得所有妃嫔都咬紧了嘴唇,仿佛自己的唇皮子上也生生的被按上了那恐怖的东西,从唇上一直灼到心底,连心都烫烂了。 她们屏息静气的看太监关上门,不一会儿,屋中便传来变了音的凄厉惨叫声。 那声音声声泣血,撕心裂肺,巨大的疼痛像是一个恐怖的黑洞,将人的心神生生摄入颠倒不知所已,空气中隐隐传来尿骚臭气,夹杂着浅浅的血腥气息。 一片死寂,孟扶摇不说话,全崇兴宫的人不说话,保持着绝对安静,欣赏般的聆听,将这一刻的血腥、窒息、压迫、沉重,全数留给了这些养尊处优往日从无人予她们一丝为难的妃子。 众妃们脸色青白的跪着,噤若寒蝉,一些妃子直接晕过去了,还有一些妃子身下,渐渐洇出暧昧的液体来。 “砰——” 那间发出痛不欲生惨叫号哭的屋子门突然被撞开,杨充容披头散发两眼充血衣衫凌乱的奔出,大叫:“我不成——我不成——饶了我——饶了我——” 她竟然没有向孟扶摇行礼,也没有看向任何人,两眼直直的疯狂的奔出去,一路撞翻院门撞倒花盆撞到水缸撞得自己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却毫无察觉的跌跌撞撞只拼命向外奔。 孟扶摇负手看着,淡淡道:“杨充容胆气忒小,送她回去。以后也不用出来了。” 众妃嫔们头埋在尘埃里听着——贵嫔以下两位娘家最有势力也最交好的嫔,平日里和娘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斯人归来 雪亮的弯刀在火上烤着。 小七已经被绑上床,白布束腰,四个助手按住了他,大麻汤让他神智迷糊,隐约间知道不对,却脑子晕眩不由自主。 王刀子举着刀过来,动作麻利的伸手—— 微热的刀身贴上肌肤,刃锋热,刀身凉,利器独有的锋锐和久沾血气的铁腥气息刹那贴近。 小七一生里最熟悉,最警惕的气息! 童年时的箭,少年时的刀,三千里征伐刀不离身,十万丈烽烟血气纵横,那些刀贴面而来的寒气,如同他自己将刀插入他人*的森冷,一般深入骨髓,永不磨灭。 刀! 将入肉! 当肌肤接到这样的反应,脑海中立即便有了指令! 反击! 小七仰头,”嗷!”的一声! 长声啸裂,宛如狼嚎! 嚎声惊得王刀子手一抖,刀尖在小七身体上微微划过,溅落丝丝血珠。 一落刀一声嚎一滴血,却刹那间完全激发了小七生命里长久潜藏的野兽般的狂猛。 那样的来自天地自然以命搏杀的最凶狠的力量,脱离一切人间药物的掣肘! 狼的孩子,身体只属于自己! 小七突然一蹦而起,身子游鱼般灵活一挺,手脚上绳索和腰间白布齐齐断裂,四名助手惊叫着翻跌,小七已经翻身落下,人未落地,已一肘击碎了王刀子的刀! “砰——” 门突然被人重重踢开,撞在墙上瞬间粉碎。 裹着一身寒气的铁成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室中只裹着半条白布却在四处飞奔追杀王刀子的小七,百忙中眼睛一掠,隐约看见某处竟有血迹,顿时脑中轰然一声,愤怒之下,抬手对着仓皇逃奔到门边的王刀子就是一刀。 刀入,血出,飞虹如桥。 王刀子再没想到今日不过一次自己做过千百次的净身,竟惹上这两个杀神,眼睛一翻一声未吭便已毙命。 回房去补觉的李公公听见声音,跌跌撞撞跑出来,一看王刀子死不瞑目尸体倚墙软倒,铁成横眉怒目半身血迹持刀回视,吓得浑身一颤回身就跑。 铁成一伸手,捞住了他衣领,喝道:“你这老狗害人,宰了——” 小七却突然道:“做工。” 他药力未去,两眼发直,刚才完全是凭百战铁血中练就的直觉自救,此刻又在摇摇晃晃,将袍子拣了穿起,找回自己的鞭子背了,又重复一遍:“做工。” 他别的都有些模糊,甚至还没认出铁成,也没完全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杀王刀子只是直觉,现在他只记得“做工”。 铁成盯着他乌黑如宝石的眸,突然间眼眶湿了。 这个心无旁骛,坚定如石,单纯明净得不染红尘,只懂得用全部的意志和努力来为一个目标拼搏的孩子! 上苍待他何其不公…… 他嗫嚅道:“你……你要不要看看伤?” 小七愕然看看他,摇头。 铁成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只好回身,一把揪住李公公道:“活?死?” 他跟孟大王久了,也学会了她的害人方式——在威胁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话多,话多最没气势。 可怜的李公公抖着鸡爪样的手指,哭哭啼啼答:“活……” “那好,”铁成把他往地下一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我和我兄弟弄进宫去,做太监也可以……”他凑近李公公,给他看自己森森的白牙,努力学主子那阴险狡诈无耻恶毒的笑容,“……假的,明白?” 宫里最近很清静。 想不清净也不成,当妃子们每隔一天要早起请安,第二天还要去织一天布的时候,她们剩下的时间用来睡觉都不够,别的事想也不用想了。 孟扶摇这个缺德的,甚至在自己宫中辟了一块菜地,划成几十小块,分田到户,包产包干,每块小小的菜地上挂了绿头牌,看谁的菜长得正常,谁的布织得漂亮,就把陛下龙体分配给她使用一夜。 轩辕旻最初听见她这个决定时正在练习下腰,结果腰没下成,生生扭了。 他扶着腰龇牙咧嘴的跑去找孟扶摇,严重抗议她的禁欲举措——菜地不会一天就有收成,布也不是一天便能织好,尤其这些四体不勤的妃子们,效率奇低,像这个样子,他这个一夜七次郎,怎么纾解那漫漫长夜?更有甚者,还有妃子因为实在太累以及畏惧皇后,干脆拒绝他侍寝的,上次有个王美人,他掀了她牌子,结果那女人立即戴上戒指,可他明明记得,十天前她刚刚戴过戒指,什么样的月事,一来半个月? 对于他不知好歹的要求,孟扶摇露出两颗真牙一颗假牙的标准笑容,十分和蔼可亲的告诉他:“自摸。” 戏子不肯干休,扯着她袖子垂泪道:“不如你好人做到底,顺手帮我泻火……” 孟扶摇一巴掌就把他扇出了崇兴宫…… 戏子坐在菜地里擤鼻涕,幽幽道:“我原本还对这女人挺有兴趣的,如今一看,对她有兴趣的人大多需要钢铁般的身体、金刚般的意志、蟑螂般的强悍、以及九命灵猫般的九条命……” 元宝大人当时蹲在菜地里大解听见,十分仰慕的看着他——陛下,你真相了。 其实元宝大人还想告诉他——陛下,你坐的地方我刚刚拉了一泡屎…… 等到戏子翘着兰花指哭诉完毕,从菜地里爬起,赫然发现他的翠绿底绣桃红炮仗花和七星瓢虫的美丽袍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泡黄黄的斑,而一个扛着花锄来种菜的嫔,对着被他压坏的青菜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她哭得哀痛欲绝几次休克,戏子陛下扎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觉得自己把那个女人搞来当皇后是不是此生最大的错误…… 于是他奔去为那个嫔求情,孟扶摇探头看了看,同情的道:“也难怪她哭,好容易青菜长了点叶子,全被你压没了,这下只剩下菜虫了。” “你不会给她惩罚吧?”轩辕旻含泪瞅着那个可怜的坐在菜地旁哭泣的嫔。 “我从来不惩罚人啊……”孟扶摇啃着鸡腿,“我只是和她们说,种什么吃什么而已。” “……” “别管那些闲事。”孟扶摇一巴掌把他从九霄天外拍回来,道:“你的计划怎样,我没问,但是你要想我和你配合得好,有些事必须给我个谱,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轩辕晟动手。”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轩辕旻道:“这一个月内的自由,我看你已经完全能够为我保证了,但是我还需要你为我解决掉淑妃贤妃,顺带拔掉她们的家族,还不能惊动轩辕晟警觉反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命题?”孟扶摇斜睨他,“只要对贤妃淑妃动手,动到她们家族,摄政王不可能没反应,他又不是猪。” “这就需要皇后您施展您地天纵智慧无上才华了。”轩辕旻蹭孟扶摇,蹭蹭蹭蹭蹭啊蹭……孟扶摇一脚将媚眼如丝的美人陛下踢开,继续啃鸡腿沉思,她沉思得投入,啃得欢快,啃啊啃啊啃……轩辕旻瞅着那只早已啃完肉只剩骨头现在连骨头都不剩的鸡腿,听着那牙齿和骨头摩擦发出的格格之声,毛骨悚然……忒惨烈了,这要换成人的手…… 孟扶摇沉思完,手一伸,轩辕旻立即谄媚的递上汗巾,孟扶摇擦擦手——鸡腿连同骨头早已毁尸灭迹,她也忘记了手中原本还有鸡骨头这回事——很严肃的对轩辕旻道:“名单。” “啊?” “我要你能掌握的所有宫内宫外势力的名单。” 轩辕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朕觉得你要宫内名单很合理,要宫外名单就不正常了。” “本宫要做的事,你懂才不正常。”孟扶摇坦然向椅上一靠,“不给也成,明天你的皇后就会薨了。” “你就不担心他了?”轩辕旻向内室一努嘴。 “那是我的事。”孟扶摇奸笑,战北野已经来了,无极隐卫也到了,凭他们合力,真要离开轩辕皇宫不是难事,她留着,其实只是为了内心里另一个想法罢了。 轩辕旻瞅着她,半晌将他唱戏经常装在袖子上的假水袖解下来,道:“明矾水泡过,再就火读。” 孟扶摇赞:“陛下您真会藏地方,任谁也想不到这名单就这么天天戴着,还光明正大的亮着。” “朕有时就随手扔在柜子上床上呢。”轩辕旻笑得狡黠,“轩辕晟不停的安排人进来,可是那些蠢材,哪里发现得了?” 孟扶摇掂着那袖子,目光一掠便露出一丝冷笑,宫内不谈,宫外那些老臣宿将——真的是幼年即位、自边远封地被接来昆京、以前从未和朝中重臣接触过以后也没有机会过多私下接触的轩辕旻能搞定吗?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调开——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而已。 “轩辕晟身边,最为倚重的文臣武将各二人,丞相司徒墨,大学士姚凌;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李元,扬威将军、五军兵马都督唐如松,这些人各自有一批势力,都是强横人物,彼此间势同水火。”轩辕旻手指对空中虚点,“当然,军事大权还掌在他一人手中,兵部和都督只有掌管军籍和征讨、镇戍、训练之权。” 孟扶摇“嗯”了一声,心想类似明朝军制,她心中盘算了下,有了一个想法,却只笑笑道:“既然你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整治贤妃和淑妃就得再挪挪,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将犹自想黏黏缠缠的戏子踢走,孟扶摇走到内室,探头张了张,道:“可好些了?” 内室榻上盘坐调息的暗魅睁开眼来,一霎间眼内神采一闪,随即笑笑道:“不错。” 他起身,向菜地看了看,眼底有淡淡笑意,道:“你真的天生是个磨人精。” 孟扶摇偏头看他,觉得他神情似有变化,却也不说什么,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多管闲事。” “大抵要有些福气,才得你多管闲事吧。”暗魅今天难得不刺她,看着裹在大氅里毛茸茸眼神却清亮亮的女子,突然伸手,轻轻拭去她唇角未拭尽的一点酱汁,笑道:“留着做夜餐么?” 他动作突然却极其轻柔,和风一般掠过,孟扶摇只觉得唇角被微凉的手指柔柔一掠,隐约间一阵清淡的香气袭来,下一瞬他已经收回了手,孟扶摇一抬眼看见他眼神,清波倒映氤氲迷离,在那样明镜似的目光里她看见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后退,暗魅却前进一步,孟扶摇再退,暗魅又进,两人都不说话,玩着一进一退的游戏,空气沉静而气氛诡异,孟扶摇连退三步已经退到窗边,背心贴着了墙。 没有退的地方了,暗魅笑笑,再次伸手,孟扶摇也抬头,对他咧嘴一笑。 然后她一个倒仰,“砰”一声从开着的窗户翻出去了…… 暗魅的手僵住,看着那女人一窜三跳的奔到皇宫里的菜地里,顺手还抓起一个偷窥的黑毛球叽叽呱呱的骂着跑走,半晌,他落在空处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按在了窗台上。 冬日寒风如许,撩起男子的发,他微微仰首,看向长天之外,那里十万里长空辽阔无际,苍穹一角,低低阴霾翻腾卷涌,渐渐逼近。 她的心……装得下万里江山三千风云,装得下朝堂诡诈后宫翻覆,装得下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却又奇异的拒绝装下,流年脉脉情意殷殷。 苍穹压云,风雪将起。 孟扶摇笼着手炉,看着阴沉沉的天,站在院子中吩咐:“贤妃身子可大好了?将上次西昌进贡的花参给娘娘再送些去。” 太监们应了,又道:“禀娘娘,贤妃娘娘那里的花匠……被辞了,宫人司李公公又寻了位花匠来,按例得您先看过。” 孟扶摇摆摆手道:“送去罢。”她回身要走,突然又站住,道:“叫来我看看。” 花匠被带上来,孟扶摇盯着他身形,挥挥手命周围宫人都下去,又道:“你来,本宫有话吩咐。” 花匠老老实实跟着,孟扶摇一踏进屋子,立即回身扭住了他脸,龇牙咧嘴笑道:“死小子,我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偷渡你进宫呢,你居然能想到这个法子混进来!” 铁成歪着脸瞪她:“我总被你丢下,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孟扶摇拍拍他的脸,心情很好的笑道:“乖,跟什么样的主子就要练出什么样的本事,我看你快出师了。”她一掠铁成神情,怔了怔道:“你好像不高兴?” 铁成眨了眨眼,道:“没。” 孟扶摇狐疑的瞅着他,道:“我还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去宫人司报名,宫人司李公公让我来做花匠。” “胡扯!”孟扶摇盯着他眼睛,“宫中花匠可是随意可以做的?需要的证明保人多得很,你连花都认不全,那老家伙找死才敢荐你来?铁成!” 铁成一颤。 “你连你主子也想骗吗?”孟扶摇声色俱厉。 铁成无可奈何的咽了口唾沫,心想自己这个主子精明得天下少有,哪里骗得过她,再说小七既然已经混进宫去御膳房做苦役太监,肯定会让孟扶摇遇见,自己想瞒也瞒不了的。 他叹口气,将遇见小七的事儿说了。 孟扶摇先是静静听着,听到小七去净身,脸色终于变了。 她一把揪住铁成,恶狠狠道:“阉了?真阉了?” 铁成含含糊糊的道:“当时他在飞奔杀人,然后很快穿上衣服,我也没看得清楚,只看见……有血。” 孟扶摇手一松,“咚”一声将铁成推了出去,回头一转身就对墙上砰砰的撞:“死孩子死孩子死孩子死孩子……” 也不知道在骂谁死孩子。 铁成张着嘴,看她撞得粉屑直飞着实心疼,却又不敢上前,内室门帘却突然一掀,暗魅闪身出来,身子一侧便挡在墙上。 孟扶摇下一脑袋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 撞墙她没喊痛,撞上暗魅胸膛她倒“哎哟”一声,一抬头盯着暗魅,眼神狼似的,眼圈却已经红了。 暗魅低头看着她,眼底疼痛神情一闪而过,手指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粘着的砖屑,低低道:“墙可怜,别撞它了,撞我吧。” 孟扶摇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完眼泪却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站着,僵着脖子,掉着眼泪,一串串珍珠似的眼泪悬空着掉下来,有些玉珠般滚过她洁白的脸颊,有些直接落入暗魅的衣领,衣领很快湿了,潮潮的像此刻的心情。 看着这个疼痛中仍然倔强着直着脖子落泪不肯让自己软弱的女子,暗魅眼神翻涌,最终却轻轻揽过她的肩,道:“求求你想哭就痛快哭,你这样反而折腾得别人难受。” 孟扶摇推开他,暗魅按着她道:“我只是借给你我的肩而已,难道你以为我会舍得借我的心给你吗?” 孟扶摇又含泪一笑,叹息一声头抵在他肩上,暗魅极有分寸的轻轻揽着她,微微仰着线条精致的下颌,出神而忧伤的看着天际风云涌动碎雪降落,半晌,觉得肩上衣襟比衣领上更湿了几分,隐约听得那家伙抓起他衣襟毫不客气的擤鼻涕,又呜呜噜噜的道:“我真倒霉,我又真好命……” 暗魅身子僵了僵,悲痛的看一眼自己一塌糊涂的衣襟,幽幽叹口气。 遇见你,我也真好命,我也真……倒霉。 新花匠因为会种菜,被皇后看中留了下来负责教嫔妃们种菜,命人另寻好花匠给贤妃送去。 孟扶摇事先吩咐铁成:“这事不用和战北野说。” 铁成板着脸点头——他自从先前主子在暗魅肩上哭那么一场后,便板着脸到现在,孟扶摇瞟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又多了一个!” 叹口气,孟扶摇不想和这死孩子解释,她没心情。 隔了几日,某日吃饭,饭吃到一半,孟扶摇“轰隆”一声推翻了桌子。 满殿陪她吃饭的嫔妃们吓了一跳,齐齐丢下碗筷离开席面跪在地下发抖。 孟扶摇怒道:“这燕窝白菜做得什么玩意?把燕窝做得像粉丝,白菜做得像青菜!” 众人:“……” 御膳房总管太监苦着脸请罪……那个……燕窝本来就像粉丝啊……白菜和青菜本来也就差不多啊…… “火候不够!水质不好!影响菜品的质量!”孟扶摇继续发怒:“柴禾谁搬的?火谁烧的?水谁挑的?这款燕窝白菜,火候重要!要碧泉山上桐木劈柴烧成的炭,还得选十年左右桐木,要凝黛泉的水,还得是下游的,上游的轻浮美妙,泡茶好炒菜却不成,这谁砍的柴挑的水?一吃就不对!” 御膳房太监抹冷汗……真是美食家啊…… “回娘娘,背木劈柴烧炭去宫外挑水,是新来的杂役太监小七,奴婢教导不力,娘娘恕罪……“御膳房总管太监回头喝令:“传那小七来向娘娘请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倾城之礼 那人转回身来,遥遥回望她,晚霞如许,在苍翠山林之巅剪出他挺秀尊贵的剪影。 孟扶摇立即开始浑身瘙痒——她摸头发摸衣服摸眉毛做尽小动作…… 那人拨马走近,含笑看她一不自在就会做小动作的习惯,轻轻掂了掂掌心白鹿,笑道:“中原之鹿,唯皇后有权逐之。”双手一举,做将白鹿双手奉上状。 孟扶摇头皮一炸,立即从鸡冻状态中迅速回归本位,想起面前这位有毒,而且八成挟怨而来,自己如果不想被人攻城掠地直取中军主帅的话,速速撤退是正经。 “中原之鹿,宜入釜鼎共烹之。”孟扶摇谄笑,开始后退,“烦请太子剥皮,区区去找柴来。” 她脚底抹油就想溜,对面那人抬抬手,一阵树枝断裂声响,她身后立即唰唰落下无数断枝,飞快堆了一层,将她退路挡得死死。 “柴在此处,不劳皇后娘娘移步。”该人笑得淡定尊贵,一摆手,“您请随意拣选。” 孟扶摇唏嘘:“此柴粗如猪腰,高似大象,完全可以拿去做承明殿抱厦之梁,拿来烤鹿着实可惜了的。” “能为皇后娘娘亲手所捡,亲自点燃,烤得白鹿入娘娘之腹,此木三生有幸,胜于为宫廷殿梁。”长孙无极正色答:“无论如何,捡了的总比扔了的好。” “……” 双关!某人又玩双关,谁被扔了?明明是他扔了她好不好?为毛每次恶人先告状的都是他?为毛每次怨妇状的都是他?为毛每次和他小别重逢心虚的那个都是她? 孟扶摇愤怒,叉腰,仰头,愤然长啸:“我!!!” 长孙无极含笑看她,眼眸温润如玉。 “——去捡柴……” 孟扶摇灰溜溜的跳下马,还没弯身,眼前突然一暗,下一瞬已经被纳入久别的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气息还是那般异香隐隐,却又似乎浓郁了些,香气中又带了点如雪似玉的凉,像一块久沉冰海之底的龙涎香,不动声色的华贵沁人,而他的怀抱却又是热的,如三春暖阳,一室明亮的黄。 孟扶摇叹息一声,扒住了他的肩,静静靠在他肩上,默默不语。 听得他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乖一点?” 孟扶摇恬不知耻的答:“我什么时候都很乖。” 长孙无极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抵着她额头,突然又觉得触感不真实,一伸手便扒了她面具,才满意的抵额磨蹭。 他的额抵在她的额,彼此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细腻滑润,丝缎般触感直入心底,长长的睫毛扫过眉梢,痒痒的让人想笑,却又不想惊破这一刻难得的温馨和宁静,两人各自都闭了眼,静默不动,只听得隐约鼻息相闻,或是冬日黄昏的风从林梢掠过,将远处寻找孟扶摇的喧闹之声带来,或是更远处,哪里的归巢的倦鸟,哑哑而欢喜的叫着,叫亮这晚霞的艳光。 良久孟扶摇闭着眼,把了把他的肩骨,埋怨的道:“这小身板怎么搞的,好像又薄了?你师傅饿你饭了吗?” “何止饿饭呢?”长孙无极轻笑,“还罚跪,还挨打……” “真的?”孟扶摇霍然睁眼,眼神惊惶。 “骗你呢,你真是越活越笨。”长孙无极指尖在她张开的唇上轻轻刷过,无限恋栈的流连,“你看我像是会被罚跪的人吗?” “也是哦。”孟扶摇舒一口气,笑起来,真是的,这人撒谎不打草稿的,害她白白心跳,也不想想,像他这么狡猾腹黑又天纵英才的,哪家师尊不捧在掌心里呵护着指望他发扬光大本门,怎么可能舍得动他一根指头。 她瞪长孙无极,“骗我!咒你下载文件永远只到百分之九十九!” 长孙无极微笑,也不问她的怪话什么意思,只轻轻抚摸她,揉乱她本来就散开的发。 孟扶摇也只象征性瞪一下,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些东西有点怪异,却又说不清为什么,有点闷闷的,突然觉得袖子里某东西在拼命拱,这才想起黑兔子版元宝大人。 呃……坚决不能给长孙无极看见元宝大人现在的模样! 让宠物的原主人看见宠物被摧残那是不道德的! 孟扶摇将元宝大人塞啊塞,元宝大人在袖子里拱啊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长孙无极突然道:“换个地方。” “啊?” 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哧溜一声元宝大人从她领口里钻了出来,抱着她脖子回头对长孙无极媚态横生的回眸一笑。 孟扶摇冷汗滴滴的摸了摸自己内袍……某个被教唆犯罪的家伙已经咬了一个大洞的说…… 倾国倾城的元宝大人蹲在孟扶摇肩上,张开双爪黑毛迎风飘扬,其姿势很泰坦尼克,表情很莱温斯基。 长孙无极瞅着自己面貌全非的爱宠,半晌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和黑珍珠原来是双胞胎。” 元宝大人崩溃——这是它有生以来获得的最悲惨的评语…… 孟扶摇讪笑,将含着两泡控诉眼泪的爱宠双手奉还:“那个……你说不能显示它本来能力的,所以我给它易了容……” 长孙无极叹息:“易得实在巧夺天工令人发指。” 元宝大人悲愤的四处找水……谁告诉它天生适合黑色的?说它黑毛的效果和黑珍珠简直不好比,那就是个灶膛里钻出来的烧火丫头,而它,天生就是该为黑色存在的,既有黑夜的魅惑又有纯真的高贵,既风情又纯洁,既萝莉又御姐,以其冰清玉洁的气质和妖媚性感的身材,将黑色的神秘、高贵、诱惑、体现得淋漓尽致…… 孟扶摇毫无愧色的看着元宝大人洗冷水澡去,探头向山下张了张,“咦”了一声道:“那群蠢猪,到现在还找不着我?哎呀,怎么往那个方向去了?” 长孙无极揽了她,在树叶堆上舒舒服服坐下来,道:“这么希望赶紧回去?做皇后很有瘾?” “鬼才喜欢。”孟扶摇嗤之以鼻,“全天下最无聊的活计。” “给你先预演一下也好。”长孙无极若有所思,“只是可怜了轩辕的嫔妃们。” 孟扶摇哈的一笑,躺在树叶堆上,双臂枕在头下,懒懒道:“与其花那许多心思斗来斗去,不如多学点求生技能,我那是为她们好。” “你荼毒了一国嫔妃也就够了。”长孙无极在身侧细心的找了找,采了一枚草叶,闲闲编着,手指灵巧的翻飞,“将来我不会给你有机会再荼毒别人。” 孟扶摇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如果立她为后,六宫再无嫔妃给她荼毒? 孟扶摇想了一想,觉得这是个好遥远好虚幻的诺言,还是当没听见的好。 长孙无极却突然侧过身来,温柔却又毫不客气的伸手摘掉了她的代表身份的金凤衔珠耳环——作为皇后,不戴耳环是说不过去的,孟扶摇十分富有牺牲精神的穿了耳洞,别的首饰她一般都会取下不戴,耳环却懒得上上下下,如今便招了某些人的眼了。 取下耳环,孟扶摇以为长孙无极会将那东西交她收起,谁知道他手指一弹,价值连城的宝珠耳环在半空划过一道红色弧线,便被他不知道弹到了哪个角落,孟扶摇抢救不及,连呼:“可惜!可惜!寻常百姓十年伙食费!” 长孙无极挑眉笑了笑,懒懒道:“本太子手工耳环,才是真正价值连城。”一侧身轻轻捉住她耳垂,孟扶摇只觉得他手势轻俏,似在将什么东西穿过她耳洞,柔软的细细叶片拂着她耳垂,簌簌的痒,她笑,道:“什么丑东西。” 长孙无极摊开掌心,洁白掌心里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叶片“耳环”,嫩绿色的柔韧的茎环成圆润的一圈,末端留着三枚成排的淡绿芽尖,芽尖一片比另一片更大些,但最大的也不过珍珠般大,每枚翠玉般的芽尖之上,用更细的针尖扎出繁复精美的花纹,阳光淡淡透过来,柔嫩叶片闪着碎金般的光泽,简单中别有高贵绚丽之美,芽尖之下,被那灵巧的手指微微剔出一道卷曲的须,形状长度都一模一样,弧度优美的蜷在芽尖之下,在风中颤颤可怜。 茎环嫩绿,芽尖淡绿,触须月白,浑然一体的渐变色彩,精巧自然的设计造型,巧夺天工的手工和心思。 孟扶摇“呃”的一声,心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人吗?活着就是为了打击人的自信心的,为毛连这种细致手工都天赋异禀,一枚普通茎叶做出来的耳环能让前世那些顶级珠宝设计大师羞愧而死。 确实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相比之下,那个华贵的金凤衔珠完全该扔…… 孟扶摇盯着那完全纯天然却宝光闪耀的耳环,有点不忍心将这么可爱的东西戴到自己耳朵上蹂躏,抬手要取下来,长孙无极却笑着,侧身过去,将那枚树叶耳环也给她戴上。 他睡在孟扶摇右侧,给她戴左侧耳环,大半个身子倾过她身前,乌发泻落,拂在孟扶摇颊上,孟扶摇又嗅见那云烟微雪的香气,随即便觉得唇上一热,给她戴好耳环的长孙无极转回身时,唇擦过了她的唇。 只是那刹那一触温软入心,孟扶摇颤了颤,长孙无极已含笑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那一对耳环,道:“这才是最适合你的颜色和花样。” 孟扶摇皱皱鼻子,笑:“自恋狂,小气鬼,好歹富有一国,也不送我个金的珠的玉的。” 长孙无极将脸埋在她颈窝,细细嗅她天然体肤之香,低低道:“只送你独一无二。” 孟扶摇默然,心想几个月不见,某人说情话的功力蹭蹭见涨,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她只有做上官金虹一败涂地,又抬手摸摸那耳环,触手柔细感觉直入心底,不知道哪里便拂了春风荡了春柳,惊起大珠小珠的涟漪。 她肃然摸着长孙无极的发,叹息道:“娃可怜,缺乏朋友爱,娘娘我牺牲则个……” 长孙无极低低笑起来,一翻身覆上来,道:“那便牺牲到底罢!” 孟扶摇骨碌碌滚开去:“师太,老衲抵死不从。” 长孙无极眉一挑:“莫非道士比贫尼美貌?” 孟扶摇哈哈一笑,心想太子日理万机的,竟然也能记住她说给元宝听的荤笑话,一转眼看见*的元宝大人蹲在地上怨念的看着她,良心发现将之揣在怀里,准备人肉烘干,长孙无极一伸手接过来,道:“我来。” 孟扶摇坐起,又看看山下,疑惑的道:“怪哉,咋越追越远了?” 长孙无极慢条斯理梳理元宝大人的毛,漫不经心答:“御苑是在灵珠山上辟出的一块禁地,寻常百姓自然是进不来的,也知道不能进的,但是某些在京君王啊使节啊出门打猎游玩山水,无意中撞了进来也是有可能的。” 孟扶摇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战北野?” 长孙无极微笑:“还有那著名的小跟屁虫。” “珠珠也来了?”孟扶摇开心,“一群臭皮匠又聚上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瞪他:“是不是你又玩什么花招了?比如将找我的人引到战北野那里,正好抽出空来掳我?” 长孙无极微笑着不予否认,探头向远处看了看,道:“大瀚帝君也不笨嘛,他把人又引到雅兰珠那里去了。” 孟扶摇抚额:“可怜的珠珠……” “你怎么就不可怜我?”长孙无极揽着她叹息,“自从遇见你,我的人生便只剩下了马不停蹄。” 孟扶摇推他:“回无极去吧,你好久没回无极了。” “我回去过了。”长孙无极淡淡道:“先回无极,再奔轩辕,抱歉,扶摇,我的责任无法完全抛下。” “有什么该道歉的?”孟扶摇坦然答:“家国,同样是你的责任,懂得承担责任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长孙无极微笑凝视着她,近乎叹息般的道:“扶摇,你有时候真是太好太好,好得让我骄傲又害怕……” 骄傲这样的旷朗女子,天生就该放她飞接受世人仰慕,却又害怕她飞的太高太远,让更多的人不能自禁的追逐。 孟扶摇只是微笑着,想,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人,有的只是因相互投契而觉得分外完美的心意。 “走吧,人快来了。”她推长孙无极,“你既然来了,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想不想帮,愿不愿意帮,都随便你,宗越不是战北野,他报仇夺位对无极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我无法预料,所以,请你以政客的眼光来处理轩辕,而不要因为我有任何顾忌。” “我知道。”长孙无极啄啄她额头,起身,“记住我就在昆京,在你身边。” 孟扶摇笑了笑,坐在地上看他起身策马离去,浓密树荫漏下金光万点,回眸的男子眼神深情烁然如金,孟扶摇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岚气里,慢慢抬手取下了那对树叶耳环,仔细对着夕阳看那树叶上的字。 微雕,真正的微雕,孟扶摇凝足目力,才看清楚左边三片叶片刻着:孟扶摇。 右边三片叶片:元昭诩。 孟扶摇在黄昏的光影里淡淡笑着,珍重的将树叶耳环握在掌心。 轩辕侍卫们找到皇后时,皇后正蹲在树林子里挥刀剥鹿皮。 看见汗滴滴的侍卫们找过来,该皇后抹一把汗,举着血淋淋的刀子道:“此鹿甚好,今晚大家有肉吃。” 轩辕旻随后带着一堆妃子赶来,孟扶摇立即奉上一盆鹿血,送到牛皮糖似的粘在轩辕旻身边的贤妃面前:“鹿血最是补气养颜,贤妃也喝点?” 高贵尊荣的贤妃娘娘望见那血淋淋一盆,再看看脸上溅着血点儿咧着白森森牙齿的孟扶摇,二话不说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这回是真晕了。 孟扶摇又示意其他妃子,除了唐怡光和简雪喝了点,其余都避之唯恐不及,孟扶摇道:“贤妃身子不好,玉妃你帐篷和她挨着,就拜托你多照应。” 简雪赶紧应了,亲自伺候着贤妃下去。 轩辕旻鞭子一指前方,兴致勃勃道:“皇后,听说这灵珠山深处有异兽,刚才那白鹿便是其中之一,你是北地大家出身,骑术箭法据说都不错,可有兴趣和朕比上一比?” “有何不敢?”孟扶摇扬眉,“三个时辰,谁猎物多谁胜!” “好!”轩辕旻难得豪气冲天,回身吩咐侍卫,“都不许跟来,只让小安春梅随着,朕要和皇后公平决战!” 侍卫们犹豫着,轩辕旻已经一马当先飞奔出去,孟扶摇跟着,两人驰马极快,很快甩下侍卫,孟扶摇一拨马头凑近轩辕旻,道:“怎么?” “轩辕晟要下手了!”轩辕旻笑意森寒,“朕听说,他不知从哪搞来了一个方子,他家小妾怀孕了。” “啊?”孟扶摇愕然,她是听轩辕旻说过,轩辕晟的生殖能力早已被宗越暗中给弄没了,现在他家小妾肚子里怎么冒出来一个? “我看是他大抵想通了,轩辕韵无论如何不可能承继他的大业,他也永远等不到再有一个孩子,这个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八成是个幌子,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凤起九霄 那声惊呼听在孟扶摇耳中近在咫尺,仿佛珠珠就在耳侧身边脚下遇险,孟扶摇听见这一声再也忍不住,直窜而起便要奔出去。 身子突然被人拉住,孟扶摇头也不回大力一甩手,道:“放!” 战北野不放,手一伸一股大力涌来,生生将孟扶摇向后一推,孟扶摇身子一退撞上石壁,这才感觉到这里好像靠着一处山崖。 战北野双手撑在她身侧,一个牢牢的困住的姿势,他坚定的下颌微仰在孟扶摇头顶上方,一双乌黑的眼眸居高临下,沉沉的罩下来。 他道:“扶摇,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好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他语声低沉,在这雾气夜色里比那细小的微凝水珠还重上几分,孟扶摇看着他明烈却有些憔悴的眉宇,心底微微一软,换成平日,听他说话也便听他说了,然而此时她记挂雅兰珠安危,实在没有心情和时间。 她仰起头,轻轻道:“有的是时间,何必要现在?” “你的时间什么时候大方的给过我?”战北野突然笑,笑得白牙亮亮眼珠黑黑,“稍不注意,你就溜走了,找你就像大海捞针,好容易捞着,那针还戳手——” 孟扶摇也笑:“戳手你还不让开?” “我不让。”战北野说得干干脆脆板上钉钉,“别说是针,就是刀子我也不让,既然我在你身边,就该我保护你,你的命就不是你的,还是我的。” “老娘不需要你保护。”孟扶摇一抬头,鼻子几乎撞上鼻子,她目光烁烁的道:“我的命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我的人生,我的想法,我的一切,只能是我自己的。” “我不和你争这个。”战北野深吸气,他早已受够了和孟扶摇吵架,两个性烈的人,一见面就是*,还不是旖旎的那种,是灼人体肤伤人心志的毒火,有多么深厚的情谊,能经受起这样的三番两次的毒火烘烤? 他相信孟扶摇一生都会对他伸出援手,如同对其他人一样;他相信她会是五洲大陆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个辅佐并扶持了数位帝王的奇女子,就像她对他和宗越一样;然而他更讨厌这个“一样”,是的,一样,所有人都一样,那般不偏不倚的一样,那般对谁都一视同仁拿命去拼的一样,那般没有任何区别的,一样。 此情厚重,却无关风月,他捧出丹心热血一片,她微笑接下,然后,放在一边。 他一生里不接受拒绝,唯独对她例外,那些一次次伸出又空着收回的手,抓握一手的冷月光。 “扶摇……”一生如火的战北野,终于因她学会叹息,他的身子微微倾低,手指轻轻却又用力抓紧了她的肩。 不知道想做什么,却只想靠她近些,再近些…… 却听得那女子清清楚楚的道:“阁下的下巴还想被卸上一次吗?” 战北野僵住,孟扶摇毫不犹豫推开他,大步便走,战北野身影一晃已经拦住了她:“扶摇!” 孟扶摇怒目而视,战北野直视她目光并不回避,沉声道:“扶摇,不可轻举妄动。” “珠珠遇险,你叫我不动?”孟扶摇愤然,“都叫我不动,看她掉崖?” “雅兰珠遇险?你怎么知道雅兰珠遇险?”战北野神情却像是完全懵然。 “你难道没有听见珠珠那声惊呼?”孟扶摇狐疑的看他。 战北野摇头,孟扶摇皱眉盯着他,道:“你莫不是不想我轻举妄动,故意骗我说你没听见的吧?” 战北野浓眉皱起,眼神黝黑而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孟扶摇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抱胸冷冷看着战北野:“我知道你不喜欢珠珠,我知道你一向对她故意避嫌,但是我可不可以请你多少顾及到她一些?哪怕就是对个朋友,也不当如此冷情冷面吧?” 战北野看着她,眼神更黑,那般浓墨般的延伸开去,黑磁石一般卷着深不见底一般的漩涡,那样的眼睛看着人,仿佛漫天漫地都是他深黑的眸光,沧海之浪高达数丈,将人淹没。 他那样凝视孟扶摇半晌,眼神里诸般情绪飞快流转,半晌一言不发转身,一掀衣袂便跨了出去。 他进入浓雾之中,一进入便是一声闷响,随即“砰”的一声大震。 孟扶摇心一跳,一旋身便扑了出去:“战北野!” 她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出数丈,却没有发现战北野身形,连先前珠珠发出声音的地方也再也感觉不到,先前就感觉到的水气,却似乎更明显了些。 她伸手,在浓得宛如幕布一般的雾中,像战北野抓她一般乱抓,也不管会不会抓上毒蛇,她胡抓一气,突然抓到了一只手。 那手不小,感觉骨节也不纤细,孟扶摇大喜,道:“战北野,你死哪去了……” 她突然顿住,随即听到身边一人道:“你抓住我干嘛?” 很陌生的声音,很平淡的语气,很特别的……声调。 特别在于,她竟然听不出这说话的人,是男是女。 她甚至也听不出这句话的起伏升降,敌意有无。 换成别人,这个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松手,可惜孟扶摇胆子一向大得没边,看这人站的方位,刚才战北野那一掌应该就是和他对的,她如何还肯放手,不仅不放,还往自己面前拉了拉,笑道:“雾大,天黑,人多好壮胆。” 那人竟真的给她拉了进来,无所谓的道:“人多碍事。” “碍什么事?”孟扶摇好奇。 那人却不说话了,转身看她一眼。 孟扶摇又怔住。 这人……是男是女? 扎着不分男女的高束发髻,穿没有曲线的长袍,一张宜男宜女的微长脸型,肩有些宽,却又不够宽,腰不算细,却又不算粗,一双棱光四射的方形大眼,鼻梁高挺,浓眉入鬓,唇却饱满优美——作为女子,太英气太帅;作为男子,又太细腻太俊美。 说得更直白点,是中性美,气质极度中性导致的无法准备辨别男女,和月魄那种极度美丽而无法辨别男女的风格截然相反。 雾隐? 那个引发云魂月魄三十八年爱情马拉松追逐,那个十强者绯闻事件的导火索,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子? 云魂就是因为这样的女子站在月魄身边而心灰,逃避三十八年? 孟扶摇突然想笑——实在荒唐,这人的气质和月魄,咋看咋不搭调嘛。 然而她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不,不是不搭调,是太搭调了,这两人真要站一起,那效果是很奇特的,阳者偏阴,阴者偏阳,站一起也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就是性别调换一下就是了,雾隐男才,月魄女貌。 难怪当年云魂伤心碎镜一怒避去,这两人站一起,比任何人都“配”。 雾隐察觉到她奇怪的眼光,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没死?” “你死了她也不会死!”蓦然一声厉喝,黑光大盛竟然是从地下卷起,战北野飓风一般掠来,衣袂上扬剖开浓雾,手中金杵自下而上,狠狠一挑! 雾隐黑眉一挑,道:“又是你。”伸手一捺,手中突然多了一面古镜,光芒一闪,眼前光影一晃,孟扶摇突然看见暗魅在前轩辕旻在后似在寻找自己,轩辕旻对着暗魅后心缓缓伸掌。 他要干什么? 这回是真?是假? “轰——” 孟扶摇没有管真假。 她突然横身,斜肩一撞,肩膀未至“弑天”竟然以最为刁钻古怪的角度从她肩下穿出,等到雾隐发现她肩下藏剑的时候,那乌黑的刀光已经到了她的镜前! 雾隐眉毛一挑,一拂袖将孟扶摇甩开,孟扶摇身子立即轻絮般毫不着力的飘出去,“弑天”却曳着淡白氤氲光气直取雾隐手腕,雾隐一见那淡白光华果然立即变色,低喝:“你哪来的月魄真气——” 她心绪一动,手腕一颤,一阵华光闪耀,镜面一转,战北野的金杵正好迎上镜面。 战北野大喝:“破!” 雾隐怒叱:“找死!” “嚓——” 细微的裂声响起,古镜上无声出现一道裂痕,迅速延伸,却在镜面一半时停住。 孟扶摇可惜的叹息一声,这东西竟这么结实,她用月魄真力引动雾隐心神浮动,大好的机会下两人合击却也没能将那镜子彻底毁去。 好在镜子终裂,浓雾略淡,浓雾中立即传来一阵笑声,道:“你竟险些困住我!” 来人声音第一个字还远在山头之外,最后一个字已经近到身侧,话音未落似有人卷动衣袖猎猎风起,孟扶摇只觉得头顶一亮,一抬头终于看见了半天以来除了浓雾之外的东西。 明净苍穹,朦胧残月,以及,星辉。 漫天星辉。 烂漫如烟花飞旋似碎雪,十万里星光自遥远银河呼啸奔来,穿越浩浩苍穹层层霾云,穿越冷月如钩风雨雷电,刹那奔至一人指尖手底,由他翻转挥洒,一弹指便是一段星光,虽微细却永恒,照亮亘古的迷失。 星辉圣手,方遗墨。 孟扶摇看着他,眉毛一半皱一半舒——她也不知道此刻看见方遗墨是运气还是倒霉,很明显和雾隐在此地决斗的人便是他,他也在雾隐全力发动阵法的时候被困住,刚才孟扶摇战北野合力破镜,方遗墨瞬间脱困,按说他该感谢她,但是……孟扶摇可记得上次告别的时候,方遗墨说过,会杀她一次,并救她一次,那这次相遇,他会救她,还是杀她? 半空中方遗墨一回首已经看见了她。 孟扶摇戴着面具,但是方遗墨目光在战北野身上一转,再看她目光中便已满是了然。 他半空中拂袖轻笑:“你怎么每次都专门得罪最顶尖的高手?” 孟扶摇注视着这个风华犹存的绯衣“小倌”,无奈的笑:“我天生和你们八字不合。” 方遗墨一手星辉曳尾迎战雾隐,一手指着孟扶摇道:“我是该救你还是杀你呢?” 孟扶摇看着他,笑嘻嘻的不说话,心想你装模作样玩什么花招,好歹姑娘我还送你一座水晶房子呢,再说姑娘我也非吴下阿蒙了哦。 战北野却错开一步,护在她身前。 一片静默里,方遗墨偏头想了想,道:“先……杀!” 与此同时雾隐突然道:“把月魄真气还来!” “咻——” 两声同为一声,两大强者竟然同时选择了对孟扶摇出手,星辉万里,雾气千重,银白色的大片大片星光混杂着深黑雾气怒涛般卷过来,仿佛沧海浊浪之上溅起碎波万点,高矗成巨大狰狞的兽口之墙,扑向海上暴风雨中一叶飘摇的轻舟! 孟扶摇身形成舟! 飓风般猛烈的罡气非人力可以抗拒,现在的孟扶摇也绝对无法抵挡两大强者的合击,她瞬间被卷起,飞出。 好在还有战北野。 那两人声音刚出口他便扑了上去,金杵一抡华光万丈丝毫不逊于星辉之光,那杵光呼啸如流星瞬间曳过雾气深浓的长空,直逼雾隐拂出的钢铁般的手。 “轰!” 雾隐退半步,脸色一白,战北野咽一口血,晃了晃,反手一捞捞住了即将飞出的孟扶摇,孟扶摇在他手中一个飞鹰般的大转身,“弑天”一闪,狠狠截断方遗墨那漫天四射的星辉。 然而就在战北野没有乘机追击,分神去捞孟扶摇,孟扶摇一刀砍向星辉那刹,雾隐手指一转,古镜镜面一翻。 战北野孟扶摇同时脚下一空。 两人本来就都立足未稳,战北野斜身后仰捞孟扶摇,并承担了她挥刀的力道,孟扶摇凌空翻身更无着力之处,这般身后一空,立时直线般坠下去。 坠下去,听见风声烈烈,身下有水浪之声。 凝黛河! 刚才他们竟然是在河边山崖上! 孟扶摇身形落下,手掌一翻,正要翻身击水再窜上去,上方崖下,突有一道冷光打下! 那冷光直直对着她前心,孟扶摇半空之中无法躲避,只得抬手硬接。 眼前突然黑影一闪,什么东西飞转而来生生挡在她上方,随即便听一声闷哼,那黑影飞速落下,重重撞到孟扶摇,孟扶摇被撞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隐约间两人相撞之处又是余力一撞,直直撞散了孟扶摇全部的意识。 她道:“战……”一句话未说完已经翻翻滚滚落下去。 “噗通!” “噗通!” 人体从高处落入水中的冲击力非同小可,饶是如此孟扶摇还挣扎着保留一点清明,记挂着挡那一击的战北野,然而就在她背部接触水面的一瞬,水底突然伸出一只手掌,轻轻迎上了她的后背。 上下两力相交,孟扶摇只觉得前后心都有大力涌入,带动得她体内真气对冲一撞,不知道哪里豁然一亮,似穹庐之下突洒无限光明,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莫名的光,便被那乱窜奔流的真气撞晕了过去。 她悠悠沉落。 深水无垠。 凝黛河,轩辕境内最大的贯穿全境的大河,之所以名凝黛,就是因为河水极深,以至于看下去颜色凝如深黛不见底。 孟扶摇栽落水底。 她静静躺着,面具下脸色苍白,肌肤却出现了隐隐的变化,也不知道是隔着水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肤色显出极致的透明,看得见细微的青色脉络,随即透明色慢慢逆转,渐渐恢复了原先的白,却又似乎更白了些,如牛乳如凝玉般的色泽,隐约间闪耀着玉石的质感,像一尊精雕完美的玉像。 她的身体,亦有着同样的变化,甚至连牙齿和手指指甲,都渐渐转为淡乳色,更为坚硬。 而在无人看见的内腑丹田深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行,拓展经脉舒活血气,沿着奇经八脉奔腾不休,不停的容纳、融合、吸收、转化,直至汇聚成奔涌的大江流,汇入丹田里宝光暗藏的月魄之宝,那点浮沉旋转的银光,被那江流裹转,一层层消磨,终于化为江流中碎光点点,而那江流,瞬间华光万丈,光芒以丹田为中心铺展开去,照亮整个内腑,那光所及之处,受损的经脉,暗藏的淤血,虚弱的体气,被瞬间修补、清散,夯实。 “破九霄”六层之上,真正的人上之境,第七层“玉身”! 昼夜不休的时刻勤奋修炼、顶级高手真力的同时汇聚、时间拿捏得巧到毫巅的前后夹击,瞬间冲散了孟扶摇经脉的淤堵,成就了“破九霄”九层之中,因为最关键所以最难跨越的七层之境。 如果说六层之前,还只是一流高手,七层之后,便真正跨入顶级之门,得窥自然法门堂奥的关键之境,法门得通,进境非凡,而以往修炼“破九霄”者,很多都在这决定性的一层前停步不前,一生的时间,都只能徘徊在七层神境入口之外。 从此之后,武功神境之门,终于向孟扶摇打开。 孟扶摇不知这一刻几乎是关键性的变化,犹自懵然不知的沉睡,此刻的她历经提升的紧要关头,最需要一场修补恢复的酣然睡眠。 也无人打扰她的沉睡。 水下深深,一块白石上坐着眼神平静深邃的男子,悠悠水波带动衣袂飘飞,掠过那些柔曼的水草成群的游鱼,他在粼粼暗光的水底,凝视着沉睡的女子。 他乌发在水中流散,长眉因为水流浸润越发黑若墨玉,一双眸子却比水光更柔更亮,带着释然的笑意。 看着女子体肤的细微变化,他微微笑了一下,一笑间唇角便浸出淡淡血丝,在水中迤逦出浅浅粉色,瞬间被水流冲散。 山崖坠下的冲力,星辉的真力,自己送出的真气,刹那间三项叠加,再加上还要在那瞬间迅速摸着她淤塞所在调节经脉——便是大罗金仙,也要吃不消。 不过好在……总算解决了。 长孙无极微笑飘起,落在孟扶摇身侧,他行动间带起一串晶莹的水泡,似珍珠不断撒落,再被银红色的鱼儿温柔啄破。 他轻轻抚孟扶摇顺滑的长发,手指按在她腕脉,露出满意笑意同时也似乎微微有些着恼,突然轻轻俯下身去,双唇自孟扶摇额头一路轻轻吻过,最后含住了孟扶摇的唇。 那唇因水流润泽而分外饱满湿润,鲜艳如盛开的玫瑰,长孙无极含笑轻轻啮咬,一分分品尝独属于她的馥郁香软,趁着她自然调息未醒,“锁情”不会被惊动,干脆撬开贝齿攻城掠地,那贝齿之后城关半启,水晶宫中繁花待撷,他的舌也成了一尾灵活的鱼,在她的韵味悠长滟滟甜美的海里恣意欢游,激起雪色的浪花,浪花之上,晴空万里,一轮朗日,熠熠相照。 你这惹人操心的……小东西…… 含笑的语声呢哝在心底,他揽住身下女子纤细柔软却又不失柔韧力度的腰肢,吻得漫长而缱绻,吻得深切而专心,直到感觉到身下女子气息渐渐急促,真气流转放缓,才恋恋不舍的退出坏心占领的城池,却又似乎有些不甘,一侧首转向她耳垂,将那珍珠似圆润洁白的小小耳垂卷进齿间,几番拨弄,轻轻一咬。 身下女子又是一颤,惹得他低笑出声,算算时间在水下已经够久,再呆下去两人都支持不住,伸手抱起她,衣袖一拂身子如浅紫游鱼一线上浮,直破水面。 “哗啦”一声两人钻出水面,与此同时孟扶摇也睁开双眼,一眼看见四面皆水,自己在长孙无极怀中,愕然瞪大眼,道:“怎么是你……” 长孙无极挑眉:“不是我应该是谁?” 孟扶摇抽嘴角——她能说是谁?她说战北野?那也忒误会了说。 可是,倒霉的战皇帝呢?孟扶摇的最后记忆是星辉那冷光一击,战北野以身相代,然后……竟然又变成了长孙无极。 为毛他总在最该出现的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血色昆京 轩辕昭宁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成名天下三十年,排位也已经固定了三十年的十强者终于出现了变动。 神秘女子在轩辕昆京灵珠山挑战雾隐,一战将雾隐从十强第八的宝座挑落,当时星辉在场,当即认输,询问女子十强封号时,该女子答:九霄! 九霄! 凤在九霄,一唳清音万里,四海震动五洲臣服。 这个女子给自己的号,竟然凌驾所有十强者封号之上,其野心气魄,可见一斑。 雾隐之败,九霄之出,犹如坚不可摧的无上城堡被瞬间轰塌,倾落五洲大陆,激起五洲强者的惊涛骇浪,接连很多日,五洲大陆武者的谈资,就是这位神秘的“九霄”。 这么多年,十强者之名已被神化,武林中人别说挑战,连背后稍有一句不敬都不曾想过,如今却在这个萧瑟冬日,惊闻神话被打破,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强者也会被击败,而十强者,真的已经成名太久太久,就像月魄说的那样,那个属于十强者的传奇时代即将过去,新的传奇伴随着新的政治格局变动而产生。 新强者诞生,也算五洲大陆武者共主,各国都开始铸强者令牌,准备在九霄莅临时送上,拉拉关系,如果可能的话,聘请为护国国师之类的那自然更好,虽然到目前为止,闲云野鹤的十强者接受聘请的不多,但是和强者保持良好关系有利无害嘛。 可惜这位新锐风头人物,自灵珠山一战后便销声匿迹,连真名都没留下,只知道也是女子,年纪极轻,然而遍数近年来五洲大陆出名的女子,却一直没找到可以套上的人物,有人连雅兰珠都想过了,结果小公主一听说,笑得满头的小辫子都晃了起来。 “哎哟妈呀,太神奇了,我是九霄,我是九霄——” 她神秘兮兮凑到那个前来查证的人耳边,低低道:“我告诉你呀,九霄……” 该人竖起耳朵,目光发亮的等待洗耳恭听。 “……我不认识。” “……” 神秘的“九霄”暂时性的昙花一现,九霄大人本人已经缩在了轩辕皇帝的身边,等待着“救援”了。 她击败雾隐后,转头去看了看战北野,见他醒来调息,雅兰珠小心照顾着,便没有去打扰,又和长孙无极谈了谈,就以后要做的事定了计划,便直接回灵珠山和轩辕旻暗魅会合,在山道处遇见两人,暗魅一见她便长长吐出口气,他眼神焦灼,寒冬天气发际竟然一层微汗,可以想见一夜冒险奔波,焦心如焚。 轩辕旻却只顾捧着元宝大人,和它大眼对媚眼,很有兴趣的问:“你听懂我的话对不对?对不对?你说话,你说话。” 元宝大人不胜其扰的堵住耳朵——丫的这戏子比老太婆还啰嗦,一句话问了整整一夜,老子听得懂,告诉你多少遍老子听得懂你咋听不懂? 孟扶摇一把将元宝大人抢过来,揣自己袖子里,警告戏子:“你没看见它,你没看见它,记住了,你没看见它!” 元宝大人抱臂,不以为然,笑话,我这么玉树临风气质超群天赋异禀风华绝俗令人见之难忘,你想戏子清空对我的深刻记忆?可能么? 暗魅只悄悄伸手过来,把了把孟扶摇的脉,眼神中露出由衷的喜色,对她做了个“恭喜”的口型。 孟扶摇一笑,笑容如花开放在暗魅琉璃般的目光中。 此时接应三人的队伍已经赶了上来,三人都将表情一整,娇弱皇帝依旧娇弱,不会武功的皇后依旧不会武功,老实侍女照样老实。 一路驱驰回宫,孟扶摇和轩辕旻在后宫分手,她一路长驱直入,将路上看见的惊异目光都记在心底,还没坐定直接问留在宫中的长侍:“娘娘们回来没有?” 长侍恭恭敬敬答:“昨夜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还有姚贵嫔先回来了,其余娘娘还在灵珠山御苑。” 她“哦”了一声,走得口渴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水便要喝,突然停了一停,道:“有点冷,去将我的大毛衣裳拿出来。” 那内侍应声去了,他也是轩辕旻派过来的人,一直跟随着安子,安子负责跟随帝后,他便总管内务,素来不多话,是个沉稳可靠的。 不一会儿他拿了衣裳来,笑道:“回娘娘,不知道您想要哪件,这件黑狐的和那件银狸的都好。”说着递了过来。 孟扶摇注视着他的手,笑道:“就那件银狸的吧。”伸手一接。 她接衣。 那手突然直直一伸,一掐对方手腕,一抖,一扔! 那人惨呼一声,已经被孟扶摇掼了出去,重重摔在墙壁上,两件衣服落下来,覆在地上。 他惊惶的看着孟扶摇,连眼神都在发抖。 孟扶摇笑一笑,不动声色的慢慢踱过来,毫不怜惜的踩在那裘衣上,顺便,踩着了裘衣下的手。 她步子不重,那衣服之下却立即传来骨碎之声——到了她这个程度,真气已经随着心念流转,身体发肤,都已经是武器,别说踩一脚,便是吹口气,也可以叫这个不会武功的太监送命。 那人痛得浑身抽搐,咬牙痉挛着一言不发,孟扶摇淡淡俯身看他,道:“我早就怀疑轩辕旻身边有双面间谍,如今好歹捉住了一个,来,告诉我,还有几个?另外,各宫嫔妃那边也有摄政王的人吧?来,背给我听听。” 那人嘎声道:“娘娘……娘娘……奴婢不知道……您……说什么……” “没事,我知道就成了。茶壶被动过,有人向里面投毒,可惜,我的茶壶里已经投放了一种药物,谁的指甲碰上茶壶里的水,指甲会变色,你下毒之后用指甲搅了搅吧?”孟扶摇漠然道:“我告诉你,遇见我,撒谎没用,做戏没用,乞怜没用,装硬汉还是没用,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老实。” 那人看她眼神也知道她没撒谎,浑身颤抖起来,却仍闭嘴一言不发。 孟扶摇微笑,道:“相信不,我不用动你一根指头,也能让你乖乖说话……” 迎着那人惊异不信的眼神,她笑:“我只需要明天开始提拔你为我崇兴宫总管太监,赐你珠宝金玉,荣宠有加……嗯……当摄政王看见我安然无恙,而你却又步步高升,他会怎么想你?三面间谍?哈哈。” 那人惨白着一张脸,惊骇的瞪着她,再没想到这个懒散的、跋扈的、看起来不像很聪明的皇后,竟然心思手段如许老成恶毒。 真若被她采取这一招,摄政王必定不能容他存活,那死法,会比自己能想象到的更惨。 孟扶摇笑眯眯看着他,连刑讯逼供都懒得用——太监这种生物,忠诚度一向有限,不用浪费力气。 那人躲着她的目光,半晌终于扑倒在她脚下。 “我说……我说……” 孟扶摇笑一笑。 听完交代,她吩咐了那人几句,那人一脸难色又不敢违抗的出去——秘密都卖给她了,还能不听她的? 孟扶摇又叫了铁成进来,道:“联系下小七,叫他办件事。” 铁成领了命出去,孟扶摇一人留在宫室中,注视飘摇的珍珠帘影,慢慢露出丝淡淡笑意。 该怀孕的已经怀孕,将除根的一定会除根,一次不成还有下次,难道还要坐等下次被暗害?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轩辕家的最后一战,她没兴趣让步调一直掌握在那兄弟两人手中,她要由她来决定! 此刻风平浪静,且待风云将起! 身后,突有光影淡淡,有人影悄悄进入内殿,不长的人影投射在地面上,猫似的步履轻软。 孟扶摇不动,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喝着。 那人蹑手蹑足走近,悄没声息的拨开珠帘,慢慢挪到了她身后。 孟扶摇垂下眼,端坐不动,茶盏里热气袅袅,她眼神清亮干净,如一块凝着的冰。 偷袭我? 找死! 一双温软的手,突然蒙上她的眼睛! 孟扶摇肩头一耸,腰间“弑天”瞬间滑出衣袖,全身劲气刹那流转,弹飞欲起! “猜猜我是谁?” 甜甜的,还带着童音的带笑语声传入耳中,语气满是调皮和娇憨。 孟扶摇急刹车! 一瞬间她收刀、缩肩、压下飞涌的真力、在爆发边缘堪堪勒马,因为收得过急力道过猛,刹那竟然逼出一身大汗。 好险! 差点泄露了武功! 深吸一口气,孟扶摇回身,有点无奈的注视着“多啦A梦”贵妃,皱眉道:“阿光,进门怎么不通报,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唐怡光傻傻的笑着,伸手去她桌上去取点心,道:“我想你这边的小胡桃了。” 孟扶摇叹口气,将她拉过来,从柜子里另取一盒给她,道:“桌上不新鲜,换这个。” 唐怡光只要有吃的就好,笑嘻嘻的接了,这才想起来给她行礼,孟扶摇拦住,哭笑不得的道:“以后进我寝宫要通报,知道吗?” 那孩子哦了一声,孟扶摇向来对萝莉没抵抗力,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实际智商只有四岁的孩子下杀心,亲自帮她敲胡桃壳,看她吃得幼童一般抛抛洒洒,想起当初轩辕旻说起的她坠马伤脑的事,忍不住问:“阿光你当年才四岁,怎么就会去骑马?你爹爹教你的吗?” 唐怡光满嘴嚼着食物,含含糊糊的答:“……哥哥教我。” 孟扶摇没听清那是个什么哥哥,也没多想,待她吃饱了将她送了出去,回来后,站在室中仔细将最近打算做的事想了想,忽觉身后门帘掀开,听那韵律奇异的步伐就知道是暗魅,孟扶摇没回头,随口道:“你那蛇毒毒伤,没事吧?” 暗魅“嗯”了一声,轻轻走到她身后,手突然搭上她的肩。 孟扶摇下意识一让,暗魅却道:“我给你舒一下骨,你功力进益骨骼抽节,这个时候舒展开来对你更有好处。” 孟扶摇犹豫一下道:“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身后暗魅轻声叹息,声音如秋风掠过一片霜白的树梢,淡淡的凉而沧桑,他道:“你便这样让我欠着你,欠一生,欠到死么?” 孟扶摇怔一怔,回转身,道:“何必说得这么严重?谁欠谁,欠多少,计较这个的还是朋友?” 暗魅眼底琉璃光滑流转,听她这话并无喜色,那种淡淡的萧瑟更重几分,却最终一笑,道:“那最起码帮你松骨下没问题吧?” 孟扶摇无奈,踢踢踏踏爬上榻一躺,趴枕头上道:“如果我睡着了,麻烦你不要看,我睡相也就比元宝大人好一点。” 元宝大人蹲在她枕头上,鄙视的看她一眼——最起码我不流口水! 孟扶摇趴着,心中想着自己下一步下下一步的计划,脑子里乱哄哄的,忽觉身后一软,暗魅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她的背。 他五指修长,指节散开如舒展枝叶,一触及她的背热流便如泉潺潺,涌入四肢百骸,随着暗魅高超优雅的手势,孟扶摇听见自己骨节微微挣响之声,清脆明亮,那般点、推、敲、拓、轻柔熨帖如清风拂体,却又沉劲有力似大江涌流,将她一直以来的紧绷紧张都从体内渐渐驱除,孟扶摇飘然欲起浑身松爽,舒服得差点想申吟,赶紧咬住枕头。 听得身后那人淡淡道:“扶摇,你太紧张了,你的身体,都是紧绷的。” 孟扶摇汗颜的笑笑,心说其实是因为我搞不清楚你算不算君子。 暗魅又笑了笑,突然转了话题,轻轻道:“愿不愿意永远留在轩辕?” 孟扶摇心中一震,这个话题向来是她最怕的话题,留在轩辕?哦不,她的一生注定了永远不能为谁停留,她的脚步和她的心,时常背道而驰,却又不得不咬牙继续向前,太渊、无极、大瀚、轩辕……路始终在前方。 她在沉默,随即感觉到背上的手指停了一停,清逸气息逼近,暗魅的身子似乎俯低向她,孟扶摇怔了怔,有心翻身躲开,然而她为了避嫌没敢在床上松骨,身下是窄榻,只有一人宽,一面挡死,一翻身要么翻进他怀抱要么翻得正面对他,那更是一份直面相对的尴尬,正犹豫间,暗魅的身子却在她耳侧停住,他伸手,轻轻捻了捻孟扶摇耳垂。 他的手指柔软温暖,前段日子的微凉已经散去,彼此都有丝缎般的触感,彼此都颤了颤,孟扶摇一偏头,暗魅却已松开手,淡淡道:“……终是不能留么?不过,日子还长着呢,扶摇,你看,你这个不愿打上任何人印记的家伙,第一次破例为我穿了耳洞……我但望终有一日你能为我破例更多。” 孟扶摇默然,半晌答:“我的让步,向来只在我觉得可以的范围之内。” “我知道。”暗魅轻轻地笑起来,笑声似叹息,一声声凉过冬日寒风,却又一声声长过情丝万缕,“如果真的再没别的破例,有过这一次,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他站起身,递过来一个小小盒子,转身走了出去,将至门边时扶住门框,没有回首只淡淡道:“扶摇……真希望你不会让这个耳洞长拢。” 孟扶摇抿着唇,打开那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雪白的丹丸,拇指般大,幽香迫人,孟扶摇嗅不出什么成分,却也知道这东西一定珍贵无伦,她转头,看看暗魅离去的方向,又摸了摸自己耳垂,良久,轻轻的叹息一声。 轩辕昭宁十二月二十一,冬日寒冷,滴水成冰,轩辕和大瀚边境的莽莽山脉覆雪万里,沉默蹲伏于苍茫大地,遥瞰两国戒备森严的边境。 今冬特别的冷,昨夜甚至下了一场大雪,雪厚尺许遍地银白,家家户户掩门守火,任那雪地平整如貂毯,一色深白无人踩踏。 清晨,霞光淡淡,在雪地上嫣红银白的铺开去,有种收敛沉静的华艳。 却有”咯吱咯吱”的艰难踏雪声渐渐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语声,雪地上多了几道迤逦的深脚印子。 “奶奶的,这天气,还得出门守哨!” “不就是怕对面的瀚军捣乱么,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他们皇帝还在我们这呢。” “我说这鬼天气,人家还不是闷在帐篷里烤火,打仗?咋打?” “郑护军也真是,拿咱们不当人!” 纷乱的语声惊破雪后的空深寂静,轩辕国东北边境长策守军松松垮垮挎着刀剑一路艰难跋涉过来,他们是今天负责边境巡逻的小队。 习惯了偏暖气候的长策守军,分外耐不得寒,此刻勉强出门放哨,一个个穿得狗熊似的,军中赶制的新棉袄过于粗糙,穿进去两根胳膊便成了萝卜,直直挺那里,别说拔刀,自己想摸到自己屁股都难。 当先的小队长懒懒的爬上一个高点的山坡,往对面隔了一条不算太宽的河的寂静沉沉的瀚军帐营看了一眼,道:“我说这天气鬼会出门!屁动静也没!走,回去!” 众人高高兴兴应了,转身就走,走在最后一个的突然回身,道:“咦,什么声音?” 他回身,便看见对面,铁丝荆棘网后面的河面上,突然传来了马蹄之声,随即看见一队深红甲胄卫士,火般的出现在对岸。 那队卫士在雪地里慢悠悠的“驰骋”,手中还晃着弓箭,那士兵一看便乐了,笑道:“哈,哪家的傻子,这么厚的雪出来打猎?” 众人都哈哈的笑,那小队长道:“咦,这是哪家的军队?大瀚军是黑甲啊。” “管他哪家的,总之和咱没关系。”众人转过身,突然看见对面当先一个汉子扬了扬弓,随即他马前跑过一只兔子,那兔子直直奔过河上冰面,钻过铁丝网,向这队士兵奔来。 那小队长来了兴趣,笑道:“好肥的兔子!既然送上门,带回去打牙祭!” 他弯弓搭箭,一箭飞射,正中兔子前心,众人都叫声好,那小队长洋洋得意,笑道:“不过是只兔子,当年在定河战场……” 他的语声突然顿住。 四周的欢笑突然顿住。 众人惊骇的转头,瞪眼,看见小队长的胸口突然多了枝红羽重箭。 小队长缓缓的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箭羽颤颤,在寒风中无声飘摇,那箭是冷的,那箭端涌出的血是热的,然而这是生命里最后的热度,很快,他便要和这身下的雪,一般的冷了。 他轰然的倒下去,睁着眼,血光溅上铺了霞光的雪地,比朝霞更艳几分。 在最后坠落的视野里,他奇迹般的看见了对面射箭的那个人,看见他清俊英挺的眉宇,平静森凉的眼眸,看见他居然单臂持弩,另一只手臂袖子软软垂下。 听见他一字字,冷冷道: “你、杀了、我家瀚王的、兔子。” “你杀了瀚王的兔子。” 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彪悍最无耻最荒唐的开战宣言。 此宣言迅速风靡五洲,原本就已名动天下的那位传奇瀚王,再次因为他和他被杀的兔子名闻各国。 在以后的很多年,还有人以此作为挑战的代名词——我要揍你!为啥?你杀了我的兔子! 然而这句宣言的被宣告者轩辕,此刻却陷入了尴尬而无奈的境地。 大雪之日,大瀚瀚王“狩猎”侍卫以瀚国兔子被杀为由,悍然射杀轩辕守军,随即轩辕长策军立即意图反击,却发现只是刹那之间,瀚王王军已恶狠狠压上阵前,而原先就在边境的瀚军,衣甲整齐遥遥在后。 他们并不进攻,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绝对百战铁血的杀气兵锋,狠狠压上已经多年没有征战过,刚刚换防还对地形不算太熟的长策军面前,巍巍大军,沉沉刃寒,似一道山般阴影,压在轩辕军心头。 长策军火速向昆京传递军情,摄政王整整开了一天的朝会,一堆大臣掩面唏嘘,为大瀚孟王的无耻而伤心哀叹——孟大王的封地虽然接近轩辕和大瀚的边境,实际上最近的也还相差数百里,这谁大雪天气跑出几百里去打猎?这谁一只兔子便轰上了人家一军?这是打猎么?这是打劫! 大瀚瀚王,比大瀚皇帝还牛叉的,一脚蹬上了轩辕的脸! 脸被蹬了的轩辕,鼻青脸肿的开会,他们很聪明的赶紧先去找还滞留在昆京的瀚皇,结果驿宫里不出意料的人去楼空,饶是轩辕晟一直派人注意着瀚皇行踪,也没能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最后轩辕晟很无奈的,派出手下得力大将,五军兵马都督唐如松,率军十万驰援边境。 唐如松大军开拔之日,摄政王亲自送行,高台上金爵赐酒,唐如松一饮而尽,掷杯于地朗朗誓言;“不斩孟扶摇誓不回!” 此豪言壮语传入轩辕后宫,“宇文皇后”长长甲套敲在花梨木桌面上,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轻轻道:“亲,你走错方向了。” 大抵她眼神中笑容太毛骨悚然,远远过来的轩辕旻抖了一抖。 孟扶摇看见他,招手唤他过来,戏子赶紧一溜烟的过来,谄媚的给女王陛下捶腿,孟扶摇看看他指甲里的泥土,嫌弃的一脚踢开,道:“又去拔东家菜讨好西家了?” 轩辕旻正色道:“不,最近天冷,长不出菜了,我命人到外面集市上买了菜,帮她们栽进去。” 孟扶摇抚额……情种,真是情种。 轩辕旻笑嘻嘻腻上她的膝,道:“走了个唐如松,还有三个呢,好歹两手两脚都得砍掉啊。” “政治是很美妙的东西,需要温情的面纱,不要说得这么血淋淋。”孟扶摇戳之,“放心,总有办法解决的。” 戏子仰头瞅着她,突然道:“朕在不在你最后的解决名单内?” 孟扶摇垂眼,缓缓和他对视,随即微笑,道:“你说呢?” 戏子笑而不答,又转了话题:“朕可不可以猜猜你到底是谁?” 孟扶摇抓了个胡桃很干脆的塞他嘴里:“不可以。” 戏子哀怨的以袖掩面,唱:“银河长天未央殿,妾妃空守泪烛前……万岁,你又被哪个狐媚子迷鸟心……” “万岁要去杀狐。”孟扶摇踹开“妾妃”,“滚吧。” “妾妃”扭扭捏捏一步三回首的去了,曼长唱腔老远犹自传来: “呀呀啐……你……杀了……我……地……兔子……” 轩辕昭宁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轩辕遭遇立国以来最为内忧外困的一刻。 继大瀚孟王兔子被杀之后,和轩辕一直邦交一般的上渊,突然在轩辕大瀚对峙之时,向轩辕发起责难,提出当年上渊国主齐寻意母后曾离奇死亡,疑凶手为当年的太渊太子妃、太渊皇后轩辕氏,轩辕皇后已薨,这桩旧案便要着落在轩辕国,请轩辕交出幕后主使,并对此有所交代,以全上渊国主为人子者之孝道也。 二十年前旧案,现如今莫名其妙的翻了出来,早不翻晚不翻,偏偏在轩辕和大瀚对峙的时候,事情发生在太渊不对太渊翻,偏偏对着轩辕,这又是个秉承大瀚孟王高贵人格精神的后继者——打劫的。 据说当时轩辕晟接到国书,一拳击在桌案上,将桌子生生轰裂,满殿文武大多惊跪下去,却有一帮老臣,悍然而立,立刻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奏章侃侃而读,那内容刀笔狠辣,闻之惊心,直指摄政王篡权跋扈,为政失当,暗示如今轩辕糟糕局面由他一手造成,并指摄政王谋杀先帝后裔、暗害忠良遗孤、欺君罔上把持政权倒行逆施任用私人等等十八大罪。 领先弹劾者,是海内大儒、原摄政王妃之父、摄政王岳父、现任文华学士,桃李满天下饱受士人尊崇的窦铭。 当庭弹劾,句句诛心,轩辕晟便是泥土做的也生了火气,再说这样的罪名论谁也承担不起,无奈之下只得当庭将老窦铭羁押于天牢,他还算理智,没对老家伙用刑也没说要杀他,然而便是这样,当白发苍苍老泪纵横,当庭大呼“太子英灵,佑我精诚”的老臣被免冠押下,一半都是窦老门下的文官看摄政王的眼神都不对了。 更糟的是,天下士子听说老相被押,生死俄顷,立即鸡冻了,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冲击昆京各文司衙门,贡院、三司……并到都察院喊冤,闹得沸反盈天惊扰不休,各文司衙门官员们很多对此采取不闻不问放任态度,当摄政王派人去查问,便出来挥挥袖子赶人,摄政王的人一走,又回去蹲在炉火熊熊的官署里喝茶。 朝政一团纷乱,上渊的催促国书还一封接着一封,并也做出了陈兵边境的姿态,扬言不给个交代,也只好杀杀兔子,轩辕晟命令细作好生探听小国上渊这次发了什么羊癫疯,并悍然不打算对此解释,想干脆两地作战,打垮这些落井下石的,让他们知道轩辕不是那么好欺负!结果细作的回报,却让他冷了心。 上渊最近国内生乱——当初上渊建国时无极国曾将两国边境一直争议未决的两夷之地划给上渊,当时齐寻意感激万分,谁知道那根本就是塞过来的一个长期遥控炸弹,桀骜的两夷,向来只臣服于长孙无极的铁腕,齐寻意根本压制不住,频频作乱的两夷让齐寻意疲于奔命,劳民伤财,无奈之下只得向无极请求,请太子殿下他再收回去。 谁知道拿到手容易送回去难,伟大的无私的客气的无极太子说,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岂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脸?不成,不成,再说当初国主您都笑纳了,怎么现在又反悔了?难道是对我无极送出的礼物不甚满意?那要不要我把两戎之地再割给您? 无极来使冷笑着语言客气语气威胁的传达这段话时,齐寻意差点崩溃——只见过国土一分一寸拼命争夺的,没见过拼命往外送你想还都还不了的,到得此时才知上了长孙无极的恶当——他送出来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临天之焰 小小的身子扑进怀中,被孟扶摇抱个满怀的那刹,匕首也同时无声无息捅向孟扶摇前心。 削金断玉的匕首,毫不设防的孟扶摇。 匕首是绝世宝物,匕首上淬了剧毒,只要轻轻划破一丝油皮,这条小命也就报销。 更糟糕的是,匕首前段开叉,手指一推便是漫天花雨一般的牛毛毒针,匕首中间有机簧推动,触及便飞出蓝汪汪的三棱刺,匕首匕身和柄之间还有连接的锁链,可以随时控制长度,而匕首柄中空,只要受到任何外力冲击,都会立即炸开,伤及人体。 换句话说,这是个集匕首暗器炸药毒药于一体的暗杀工具,专门用来对付强大的对手,接不得扔不得挡不得,不接不扔不挡更不成,无论哪种对策,都难免伤及一丝半丝,而那一丝半丝便是一条命。 孟扶摇刹那间变了四种手法,点戳叼捺,然而她亦无奈的察觉,无论哪种手法,除非她还有一只手,否则在唐怡光还在近身出掌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完全不受伤害的解决那匕首。 那孩子离她,太近太近了。 那匕首离她,太近太近了。 孟扶摇叹息,电光火石间一指捺了过去。 后果……顾不得了。 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轻轻巧巧一夹。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夹。 手势却翻覆高超难如登天。 那手五指刹那间都高度运用,拇指点中指捺食指弹无名指戳小指还能一勾,甚至连每根手指的每个指节都在错开弹动,方寸距离眨眼之间手指动作只一个,变化却有十多种,拇指一点将前段开叉捏闭,中指一捺将中段机簧推开,指节一弹卡死了机簧的关键,食指一弹将冒头的三棱刺弹回去,无名指一戳戳进匕首和柄之间,小指一勾把锁链勾缠在柄上,挡住了引线,使唐怡光无法再触发炸药。 精确至于毫巅,高妙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一双灵巧得举世无双的手。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手和手势。 他一生浸淫医学,号称医圣,他做得世间最精细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他练得世间汇聚万千宝物集萃精华的宝丹,他掌握得最精妙的火候,他施展得最高难度的精密手术。 这些,都需要一双精细灵巧,超于众人之上的手。 宗越。 他很突然的,却又似乎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般,白影一闪便出现,用他那可救无数人命也可翻覆无数人命的手,夹走了那枚世间危险第一的匕首,然后,随随便便扔进了宫外的碧池。 唐怡光自然早已蜷伏在孟扶摇脚下——宗越既然已经帮她解决了匕首之险,唐怡光自然是分分钟就解决的事。 孟扶摇不管唐怡光,只抬头看身前白衣如雪,唇色如樱的男子,他依旧那般肌骨晶莹,高山深雪一般清淡雅洁,在深浓的夜色里像一捧未经尘世玷染的雪,孟扶摇却像是不认识似的看了半晌,才嫣然一笑,道:“你终于肯把那见鬼的面具揭下来了。” 宗越淡淡看着她——他脱下暗魅的面具,不仅发色眸色唇色恢复如前,似乎连脾气都回到原来的宗越,一开口还是那么毒舌:“其实无论揭不揭,总比你戴那个女人的面具要好看些。” 孟扶摇盯着他眼睛,好奇的道:“别的也罢了,眼睛怎么变色的?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宗越不答反问。 孟扶摇猥琐的笑,不想告诉他其实自己发现的真的很早很早,在皇宫里遇见他,帮他敷药的时候就发现了。 当时他身上应该有一层防护的皮质东西,所以火箭没能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他的伤痕呈现的是中度烫伤而不是严重烧伤,自己给他敷药前他支开自己,就是为了脱去那层防护,而那晚敷药时她发现他的肌肤色泽已经和看他脱衣那次不同,后来才想起,那晚在密室里看暗魅脱衣,烛光照耀下沉在暗影中的肤色,是有色差的。 那时她并没有想得很清楚,然而那晚她做了那个梦,元宝大人在她面前玩面具,光影乱晃眩得她眼花,醒来时才恍然大悟。 而她也从不相信以宗越的实力,会轻轻松松被轩辕晟掳走,再者,暗魅和宗越之间,虽然气质形貌截然不同,但很多细节都很相似,比如她一直在试探的洁癖,指尖一撩撩出的面具感,还有对药物的精通,比如那夜假吊的戏子皇帝,大抵就是为了等他,结果她懵然不知的冲出来,坏了他的事,而他之所以中箭,纯粹是为了救她,否则当晚他已经和轩辕旻接过头,安然离开。 所以,真正被连累的,是宗越。 孟扶摇既然想通了这些,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再弃宗越而去?那是无论如何都会帮到底,不管你要不要,她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 宗越需要留在宫中和轩辕旻随时商量对付轩辕晟的计划,她便去做那个皇后。 宗越和轩辕旻之间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备,她便帮着警告轩辕旻。 轩辕旻拿出来的关系图和名单,都是宗越的,她自然心中有数,多年势力潜藏,一朝全力反击,朝中、宫中,宗越的准备,早已充足。 如果她没猜错,被轩辕晟掳走的那个假宗越,只怕也是一个难以避过的杀手锏。 其实她的目标和宗越好像不是完全一样呢……孟扶摇轻轻的笑起来,她习惯性的抢皇位抢大权,宗越的第一目标却只是杀轩辕晟本人。 她不知道宗越原先的计划是怎样的,但宗越的计划中一定不包括借助瀚王和上渊对轩辕施压,那样很可能给轩辕招致祸患,对于身为轩辕国人的宗越来说,内部夺权怎么来都可以,勾结外敌却万万不能。 所以……便由她来做吧。 至于以后的,最关键最重要的打BOSS,她已经没有必要再插手,那是文懿太子满门和摄政王的生死仇怨,这个仇,留给苦心孤诣隐忍多年的宗越自己报。 “接下来的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孟扶摇取出前些日子轩辕韵悄悄进宫给她的王府信息图,“其实我想你自己手中应该也有类似的东西,但是我就是喜欢多事,用不用的着,那也是你的事。” 宗越接过,握在掌心,突然道:“其实我没想过要做皇帝。” 孟扶摇“嗯”了一声道:“我想也是,可是……我就喜欢多事。” 宗越无声一笑,看着她垂下眼睫,不说话。 两个人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都选择了不说出来。 半晌孟扶摇低下头,对脚底下呜呜哭泣的那团球皱起眉,道:“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呜呜……阿六哥哥要死了……”唐怡光抱着孟扶摇的脚嚎啕大哭,“我救不了他了……” 孟扶摇抚额……明明她是受害者,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她欠了刺客唐怡光? 唐怡光还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部抹在她衣角上,“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肯死……你不肯死阿六哥哥就会死了……” “……” 孟扶摇嘴角抽了抽,一把拎起她,对着她猫似的哭花了的脸盯了半晌,无奈的叹口气。 真要杀她么?这个智商年龄只有四岁的外伤性弱智儿? 她犹疑的望望宗越,想从他那里得到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宗越袖手,望天,只道:“我只告诉你,她的心智不足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孟扶摇翻白眼,不是真的能瞒过她和宗越两人的眼睛?不是真的能让她毫不设防,以至于在最后关头靠近她的身?不是真的怎么会在这样树快倒猢狲将散的时刻,依旧毫不犹豫的执行任务? 正因为她真的心智不全,摄政王才选中了她。 那个……阿六哥哥是谁?不会是宗越吧?不会一个假的被掳的宗越,害了轩辕韵也害了唐怡光吧?孟扶摇狐疑的看着宗越,宗越立即道:“你看我干嘛?我可能和这小白痴有关系吗?” 孟扶摇突然笑了笑,道:“既然和你没关系,我就不客气了。” 她一掌拍向唐怡光天灵。 “慢着!” 孟扶摇的手掌停在唐怡光头顶上方,不放开也不落下,笑道:“果然是你。” 黑暗中冰肌玉骨一身鲜艳的戏子皇帝,慢慢浮出身形。 他神情古怪的看着孟扶摇,又看看还在嚎啕的唐怡光,眼神变幻乌光流转,那眼神里怀念、怅然、悲凉、无奈……满满都是欲待出口却早已习惯沉默或掩饰的心事。 半晌他过去,蹲下身抱住了那孩子,摸着她的头,轻轻道:“阿六哥哥的马儿,是落日牧场里最大的一匹,你怎么可以骑呢?” 唐怡光霍然一震,立即不哭了,抬起眼泪纷飞的脸,抽抽噎噎道:“小白马给爹爹杀了,他不让我骑。” “嗯,”轩辕旻掏出他香气四溢的锦帕,仔细擦她的又是泪又是汗的脸,柔声道:“以后要骑马,阿六哥哥陪你骑,你再不会跌下来了。” “你是阿六哥哥么?”唐怡光不哭了,认认真真的看他,红着个鼻头呜呜噜噜问:“阿六哥哥没你高,没你这么花花绿绿……” 孟扶摇喷一声笑出来,笑完却揉揉鼻子,转过身去。 她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呢? 边远小城郡王的最小的儿子,被选中入京做傀儡皇帝,边城守将的小小女儿,在他离开的那一日拼命追逐,她的小白马被杀了,她去骑她的阿六哥哥留下的烈马。 然后她栽落,从此她的世界不再向前,万事都已浮薄浅淡如窗纸上霜花,只剩下模糊的,她的阿六哥哥。 十二年。 他在寂寂深宫里寂寞的唱贵妃醉酒,她在永远的四岁里坚守着那小小少年。 一对凄凉的童年玩伴,一生皇族辛酸的寂寥写照。 唐怡光看着花花绿绿的轩辕旻,突然从脸上抹了一把,沾了一手的泪水去擦轩辕旻的脸,轩辕旻不动,眼底水光盈盈,任那孩子用沾满点心碎屑的手拭去他的戏子妆容。 胭脂、螺黛、唇脂、珠粉、深红眼线粉艳双唇青黛长眉琼脂肌肤……那些浮华艳丽的伪装在少女沾满泪水的掌中一一抹去,现出俊秀苍白的少年容颜。 唐怡光扑了过去。 扑在十二年前的阿六哥哥怀中。 他离去在芳草连天的春日,一驾马车带走了她的阿六哥哥,她的故事便永远停在了最后的追逐时刻,最后那一眼,从高过两个身子的马儿上落下,眼眸倒映着千里辽阔边城荒戍里漫天漫地的春草如烟。 从此后她只记得他们的落日马场,他们的小白花和大黑彪,记得小小姑娘和小小少年的嬉戏,她在他肩头看落日,看累了睡在他肩头,晚上星月升起时他抱着她回去,袍角掠过遍野的蒲莲花沾一身香气幽淡的夜露。 多年后她做了他的贵妃,坐在金宫玉阙中吃着点心想她的阿六哥哥,摄政王说了,做贵妃就还她阿六哥哥,杀掉皇后就可以和阿六哥哥在一起。 皇后很好,可是没有什么比阿六哥哥更重要。 唐怡光将自己揉在轩辕旻肩头,撕心裂肺的哭,轩辕旻抱着她,斜瞟着孟扶摇。 孟扶摇对他露齿一笑,道:“杀人者死。” 轩辕旻还在瞟她,半晌道:“你不就是不放心我么?” 他抱着唐怡光慢慢站起来,道:“如果你们能赢,我便不争,我带她离开,给我一个闲散王爷做做吧。” 孟扶摇笑:“你舍得?” “舍得不舍得,又如何?”轩辕旻习惯性的媚眼一撩,“你拖了东家拖西家,明为整轩辕晟,其实也为敲山震虎,否则杀一个轩辕晟,阿越自己早有成算,不用费这么多事,你存心一次解决我们两个的。” “没办法。”孟扶摇笑眯眯,“陛下你让我很警惕,你太能忍,太能装,太有城府,娘娘我认为你是个祸害,但凡祸害,不能留。” 轩辕旻“嗤”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一个牢牢渗透朝臣,一个干脆交联外境,我一个困居深宫光杆皇帝,从头到尾也就是个信息传递者和幌子,连身边使用的人都是轩辕越的,我能蹦跶个啥?” 孟扶摇默然,心想你现在是被我两人控死,但是如果到最后这个皇位宗越不做给你做,凭你丫忍了多年一朝得权的爆发劲,保不准就又是一个轩辕晟。 算你识时务。 轩辕旻抱起那个系着他脖子不松手的多啦A梦,慢悠悠晃着她,道:“也没什么啦……我最终要的,只是自由而已……” 他眯着眼,神情向往语气悠悠:“落日马场的草原,明年春一定更漂亮了吧?那些铁线草,樱樱红,蒲莲,紫苜蓿……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开得遍野都是,天那么远,远得看不见头,扯嗓子喊一声,三座大山都跟着你嚷嚷……呵呵……真好,我受够了四面宫墙,受够了低声唱曲,受够了……受够了……” 千里马场,辽阔草原,浸淫多年的记忆里的花香。十二年前草原上的孩子,终将含笑跨越这黑暗宫墙,一步步走向梦中的故乡。 他便那么神情梦幻的和孟扶摇擦肩而过,经过她身侧时,突然头一偏,极低极低的道:“孟瀚王,你这么大手腕的要帮阿越夺位,真的只是因为害怕我得权后会加害他么?” 孟扶摇震一震,轩辕旻却已哈哈一笑,错身走开。 孟扶摇沉默下去。 有些潜藏在最深处的心事,以为只有自己明白,谁知道连轩辕旻这个局外人都清楚,何况清明在心的宗越。 她突然觉得尴尬,不想再在宗越面前呆下去,匆匆道:“我出宫透气去。” 宗越没有动,看着她逃似的消失在宫墙之外,半晌,微微浮上一抹苍凉的笑意。 那笑意是月色初升,星光却还未及亮,于是那般寂寞高远的嵌在苍穹。 ……扶摇。 你用这样复杂的方式……拒绝我。 我想做闲云野鹤的游医,心事一了便可永远陪在你身侧,你却宁可将我推上那锦绣玉围的皇位,用一国的责任来束缚掉我追逐你的自由。 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 过够了双重身份,在黑暗和光明中不断游走的复杂日子,在你面前,我只想做最简单的人。 最简单的去爱你。 哪怕你给我,最简单的拒绝。 天生的帝位操盘手孟家大王,为了毒舌男一劳永逸的安全,很鸡婆的帮他剪除摄政王羽翼,逼走轩辕旻,为帝位铺路,宗越由着她折腾,反正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有一件,杀轩辕晟。 轩辕晟羽翼虽除,在昆京势力却并没有全去,他掌握政权多年,处理政事一把好手,并深知兵权的重要,那么糟糕的局势下,京营三万兵还掌握在他手中,他自己府中铁卫三千,也都是真正的精锐。 如果说境外的大军压境还只是牵扯军力的虚张声势,昆京内的一场恶战才是真正的必不可免。 宗越采取的方式,是外松内紧,逐渐合拢。 轩辕晟控制打压国内一切地下势力,宗越便以医圣的身份在其余各国建立地下势力,他对五洲大陆皇族的治病要求来者不拒,不要诊金,只以此交换他所需要的一切便利。 他手头有最严密的情报网,最精巧强大的武器,人数不多却最精良的作战队伍——全部是幼年收养,在气候最为恶劣的穹苍北原的冰天雪地中铁血训练,药物浸淫得铜皮铁骨,同时也是第一杀手暗魅手下最大的暗杀组织,用纵横七国的暗杀,来锻炼杀人的实战经验。 正如他自己,白天一身如雪的救人,晚上一身墨染的杀人一般,那些杀手,也潜藏在最普通的人群之中,也许是一个卖花少妇,也许是一个挑馄饨挑子的老汉,花篮里一朵花便是一条人命,馄饨挑子的扁担里藏着沾满鲜血的长剑。 长期隐忍,一击必杀。 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宗越早已将最精英的手下以各种方式慢慢渗透入轩辕,仅仅是去年轩辕晟庆寿,各国来庆的皇族贵宾中,就被他以私下替代的方式将自己的属下十八人带入并留在了轩辕。 让小郡主见他,本就是故意泄露,当轩辕晟将“宗越”抓走那一刻,最后的计划立即发动。 首要目标:圣宫。 在孟扶摇全力利用后宫搅起轩辕党派之争的同时,宗越的长剑,已经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剪除轩辕晟真正的利爪和翅膀——专门为轩辕晟监视朝臣、缉拿侦查、巡察审问、以及私下镇压不听话的官员的隐秘组织。 孟扶摇奔往昆京,护国寺卖艺,在摄政王府寻找他的那半个多月,宗越已经利用那张割下的圣宫圣使的脸皮,混入了盘踞在昆京南郊的圣宫老巢,接下来的事,不过是用暗杀对付暗杀,以酷厉镇压酷厉而已。 灭了圣宫,解除百官头顶的高压威胁,才有可能和心怀旧主的旧臣宿将们搭上联系,没有顾忌的交联串通。 圣宫出事,轩辕晟第一反应疑到轩辕旻,才有紧锣密鼓的选后之举,可惜他运气不好,遇上抢权专业户孟扶摇。 孟扶摇是宗越计划外的变化,他的原本打算是交联百官,以文懿太子疑案弹劾摄政王及其手下重臣爪牙,按照轩辕国例,被六位三品以上官员弹劾涉及谋逆之罪者,就算不议处,也当暂时停职思过,等待大理寺和都察院彻查,宗越当然不指望轩辕晟乖乖卸权,但是只要他在众怒所指国内一片呼声中稍作让步,摆出一个闭门待勘的姿态,宗越就可以立即切断他和几位膀臂的联系,踹开他家门,砍掉他的人,再退一步讲,就算他悍然改法令,一天过也不肯思,最起码那几位重臣也得象征性去思一思以作交代,到那时,也便由得他摆弄——摄政王家里铜墙铁壁,大学士家里可未必。 都有翻云覆雨手,都有千丝万缕谋,不过现在,殊途同归,无须计较何策更佳,只等着刀进刀出。 轩辕昭宁十二年腊月二十九,摄政王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烟花之年 “我要求压岁钱。”长桌上摊开一双雪白的手,抓着个特制的大红包,此包非常之大,方圆三尺。 雪白的手旁边蹲着只雪白的球,立刻有样学样的撑开一个肥硕的口袋,该口袋十分之阔,长宽十寸。 一人一鼠涎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那个金主。 金主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手指答答敲着桌面,先轻描淡写的睨一眼某球,道:“元宝,从你身上我终于完全理解了近墨者黑的意思。” 堕落的元宝大人羞愧的去墙角画圈圈。 强悍的孟大王字典里却从来就没有“不战而退”、“自惭形秽”之类的字眼,红包依旧不依不饶的递着,猥琐的笑:“要求不高,只需千两白银面值的银票将此包装满,相信尊贵的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的。” 太子殿下微笑,抬起长睫瞅她一眼,道:“放心,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不敢亏待你孟大王的。” “哦?”孟扶摇托腮。 “担心你家兔子乱跑。” 孟扶摇咧嘴笑,道:“这句话从纪羽那冰块嘴里说出来真是太有效果了……咦,为什么带领我王军的人是他?战北野不要他了?” “也许吧。”太子殿下坏心的道:“你要知道,各国朝廷有例,纪羽这种情况,是不能为官的。” 孟扶摇含笑瞟他一眼,道:“无耻啊无耻。” 长孙无极谦虚:“过奖啊过奖。” 孟扶摇无奈,某太子皮厚如城墙心黑似墨浆,指望他良心发现还不如指望战北野当众跳裸舞,只好转移话题:“喂,咱们要去贺璇玑女主登位?可你还没说璇玑女主是哪个。” “不知道。”长孙无极道:“居然没有写明女主名字,也不知道凤旋玩的是哪一出。” “凤旋没死么?”孟扶摇愕然,“没死新君继什么位?” “做太上皇呗,五洲大陆这样的例子多了是,早先太渊就曾因为儿子们太多,争位争得老皇只好避位,现在璇玑不仅儿子多女儿也多,自然更加闹得不可开交。”长孙无极笑笑,又道:“不过就我来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到底几个娃啊?我见过的只有三个。” “八男九女,早先更多,不过该死的都死了。” “真能生啊……”孟扶摇感叹,“下猪崽似的一窝一窝的。” 长孙无极瞟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半晌道:“鉴于你到哪都惹事的毛病,我先给你把那群猪仔的资料简单说一下。” “没必要吧,”孟扶摇敲着桌子,眯着眼笑,“难道还有谁被压迫被欺负需要我老人家参合了去帮忙抢皇位吗?啊……云痕云兄弟,貌似离皇位有距离吧?” “这世上事难说得很。”长孙无极微笑,“保不准璇玑一见你孟大王雄姿英发玉树临风,哭着闹着要请你做皇帝也是有可能的。” “此话有理。”孟扶摇恍然大悟,一挥手,“说来听听。” “皇后的两子两女,是最有竞争力的,然后是荣贵妃的两女一子,其中长公主和长子都在她名下,宁妃家族势力雄厚,她的三皇子也颇有地位,据说人也文武全才,很得凤旋宠爱,至于其他的妃嫔甚至宫女所生的子女,不乏才干出众者,但是终究因为母族地位先天受限,只需注意就好。” “不对啊……”孟扶摇低头看着手中璇玑皇子皇女们的资料,愕然道:“璇玑皇子皇女们年纪都好大,怎么反而是皇后的子女年纪最小?在皇后之后,诸妃再无所出?这不合理啊,按年纪算当时凤旋还不至于生不出孩子,难道老婆娶多了娃生多了,腻了?” “凤旋现在的皇后是继后,比凤旋和诸妃都年轻许多,”长孙无极笑得意味深长,“以善妒凶悍,闻名五洲。” 孟扶摇哈的一声笑了,道:“万贵妃?” 长孙无极疑问的看她,孟扶摇摇摇手道:“没啥,我想起某段历史,善妒的万贵妃不许其他女人生皇子,和璇玑皇后真是异曲同工,哈哈。” 她心中一瞬间飞快掠过一个想法,却又转瞬不见,一转眼见长孙无极深深盯着她,道:“扶摇你的历史又是哪国哪朝的?” 孟扶摇呛了一下,心道一放松又说漏嘴,长孙无极却又道:“扶摇,你那些古怪的历史,以后莫在他人面前言及。” 孟扶摇哦了一声,没有深想长孙无极话意,心道确实少说比较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饿了,让店家上菜吧,唉,孤零零的年夜饭啊。” 她探头向窗外张了张,看着客栈之外万家融融灯火,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举杯换盏喧闹之声,悠悠叹息道:“我就没有过过一大桌子人吃年夜饭的年……” “谁叫你跑那么快?”长孙无极拍拍她的头,“非要昨天就离开昆京,不然宗越今晚一定会在承明殿让满朝文武陪你喝酒。” “那还是算了吧。”孟扶摇叹息一声,“我不想留在昆京,看见那满目疮痍,看见那墙角下未及拭尽的鲜血,看见被烧得半毁的临天楼,我就会想起挂在那第四层的父女……轩辕晟死有余辜,轩辕韵却又何错之有?总之……那都是我的罪孽。” 她手撑在窗台,出神的看着这座轩辕邻近边境的小城平静的灯火,半晌怅然笑道:“建筑的废墟能重建,人心的废墟难挽回……但望宗越能予百姓休养生息,但望他能做个乖乖的好皇帝……” “扶摇。”身后男子声音温柔,随即她后心一暖,已经被揽入他怀中,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肌肤衣物之下的心跳平静有力而博大,她那般静静听着,在他的温暖和律动里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渐趋舒缓,流水般以和他相同的韵律起伏,如指上一抹琴弦清音优雅,驱散这小城冷夜年节之末最后的一点孤凉。 “无论如何,我在。” 孟扶摇微微的笑了笑,看着长孙无极的身影被烛光打在自己身前的墙上,一个轮廓修长的剪影,她慢慢伸出手指,在那剪影的心脏位置,慢慢的画了一颗心。 嗯……我知道你在。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着楼下窗外深沉夜色,听时间在沙漏里静静流过,渐渐走向新的一年。 孟扶摇轻轻笑起来,想,没有热闹,有温馨也很好很好。 沙漏将尽时,城中西南角突然烟花一闪,“啪”一声一道红光跃上夜空,红光迅速燃亮苍青的夜色,映亮了孟扶摇的眼眸。 “咻!” “咻!” 接二连三的红光耀起,在城中各处星光般点点耀开,越来越多,渐渐连绵成片,那红光并不是皇城才能用的昂贵烟花,只是寻常百姓用的普通爆竹,然而却多,家家户户,处处燃竹,城中爆竹之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沙漏漏尽的那一刻,无数红光盛开在小城上空,倒映苍蓝苍穹,如同漫天里开了深红而华丽的八重樱,而那些红色光带摇摇曳曳自天际划落时,又如云层之下垂落流丝漫长的红色曼殊沙。 光芒通明之下,各处街道突然都响起开门之声,各家的大人小孩都提着灯笼欢笑着走了出来,手中抓着或多或少的爆竹。那些浮游的灯火在所有街道里缓慢迤逦,如天河泄落的星光泉水,一道道流过这座刚才还被黑暗沉静涂满的小城。 边城点亮,刹那之间。 孟扶摇怔怔的看着,看着这一城的心有灵犀的热闹,看着这城池的黑色经脉刹那被鲜艳的灯火填满,她不会认为这只是巧合,边城贫瘠,城中最好的客栈都只不过是简陋的木板床,露出木材的白茬子,睡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百姓们生活尤其贫苦,不可能家家都买得起爆竹,她想起今天进城投宿时路过官衙,看见百姓们排队在领取什么东西,以为只是官府的年节赈济,除了奇怪排队的人特别多之外,也没有多想,如今看来,那是在向全城百姓发放爆竹,只为了这守岁之夜,新旧交替之时这一霎的满城繁华。 因为她的到来,一个城被点亮。 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是那一个白衣如雪的人为她献上,他知道她不愿在鲜血未散的皇城里感受那样的繁华,却又向往相聚的温暖害怕冷清的寂寞,便选择了这样一份方式,为她照亮刚刚有所触动而泛上寂寥之意的眼眸。 孟扶摇的眸子很亮,闪着漫天红色曼殊沙摇曳的丝光。 那一年,她送了一个人一场热闹。 这一年,另一个人煞费苦心,送了一场热闹给她。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心意,宝贵得令人欢喜之后却想叹息。 她身后,长孙无极轻轻揽着她,一同注视这满城的光彩烁烁,心中淡淡的想,其实自己也是有这样的打算的,只是好歹在人家国土上,好歹扶摇在自己身边,算了……’ 不过,感动一会儿也就可以了。 自认为很大方的太子殿下,轻轻扳过窗前怔立的孟扶摇,很满意的欣赏了一下某人无意识微张的如花唇瓣,然后,深深吻了下去。 烟花如火,满城葳蕤,十万里长空深红涂抹,将艳光映射在小城客栈的二楼窗前,那里窗帘半卷,一灯如星,那里微风和送,衣袂双飞,那里颀长的男子和娇俏的女子,相拥而立,紧紧站立成相依垂柳般韵致天成的风景。 那样的一个年,也便过去了。 孟扶摇踏着自己充满血火倾轧的十八岁,走到前途未知路在中央的十九岁。 和一年前,或者三千前的茫然空寂比起来,她觉得自己虽然频遇艰苦,却也日渐饱满。 她来过,留下属于她自己最鲜明的痕迹,五洲大陆记得她,将如同她记得遥远的前世。 孟扶摇轻轻笑着,牵马走在小城清静的曙色和空寂的长街之上。 昨晚一夜的狂欢,今早家家都在闭门睡觉,孟扶摇一路踩着那些遍地的碎红爆竹纸屑走过,在那样细碎的触感里有种温软的心情。 顺利的出了城门,一路驱驰,在轩辕国境城关之前缴了通关令,孟扶摇过城门时,抬头望了望城门之上。 那里有三个剑洞,当日的鲜血却早已洗去,就在这里,三个多月前,黑衣的另一个宗越,用天下第一杀手的诡诈和悍厉,教会她如何蒙混过关。 她不是很好的学生,人家剥皮她画叉叉。 骏马驰上山岗,她缓缓勒马回首,就在那夜,她和铁成伏在这个位置,看着前方黑衣男子流线刀锋般利落精悍的身姿,看着他剖开黑夜如利刃剖开丝缎一般的漂亮身形。 宗越那家伙的身材,真是令人流口水啊…… 孟扶摇露出一脸猪哥相,淫笑着,想那家伙如今大概正坐在高高的四面不靠的皇位上,忙着对大臣分类甄别安抚稳定的同时清除异己巩固帝位吧? 五洲大陆最优秀的男子,应该坐他该坐的位置。 她微笑着,拨转马头。 远处却突然传来悠悠乐声。 沉厚古朴,哀婉悠扬,不同箫的清越笛的明亮,却回旋往复滋味如茶,自城关楼头之上浅浅飘落,吹起了漫天突降的冰凉雪花。 梅花般的六出雪,伴着苍凉幽远的埙声飞旋落下,素净通透的落在孟扶摇乌黑眉睫,如青羽之上覆了翩然的白蝶,再无声融化,湿了那一小片细腻感怀的心情。 长风,古道,离人,埙声。 一曲《忆故人》。 忆的是谁,故人又是谁?当初大瀚潜府凉亭之巅吹给她听的曲子说给她听的往事,如今俱化作飘过边戍城关荒草之上的飞雪,再在伊人眉间悄然融化,化为一滴牵记的泪痕。 此刻,她在城外,风尘仆仆里勒马半回身,他在城内,亦是一身千里来送的扑扑轻尘,她在城外,漫天飞雪里静静仰首,在扑面的雪花里听一曲送别的埙,看天地苍茫共成一色,想起那个或琉璃眼眸或唇色如樱的男子;他在城内,白衣如雪中轻执金红色云龙纹的古埙,光滑沉厚的埙身在他掌中闪着幽幽神光,他那般出神的吹着,想起皇宫中她扑来的急切……宫阙之巅燃烧的火箭……长剑探入时她挡在他头顶的手……辛苦制作的恭桶床……敷药时细致的手指……掌心里温柔的一吻……院墙下相拥的一霎……技巧做戏落下的巴掌……她悲愤撞在他胸上的砰然的震……崇兴宫里飘落的红灯笼许下的愿……一生里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她单独过的年。 那些患难与共,此生难替的日子。 那些朝夕相伴,执手扶持的险程。 从此后他的人生走向尊荣之巅,感情却洗尽铅华,谢罢舞裙。 落雪渐密,天地皆白,古道飞雪中,有人一身霜白的细吹古埙,阴山雪花里,有人半卷衣襟沉静聆听。 一曲终了,两各无声。 孟扶摇遥遥向城关的方向注视着,城头上却始终不见人踪,她默默半晌,拔出“弑天”,手指在乌黑暗光的刃面,铮然一弹。 “嗡——” 清空锐意声响袅袅传开去,直入云霄,孟扶摇向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轻轻拨转马头。 道路逶迤,健马翻飞的四蹄踏着关山之雪长驰而去,那一声独属于她铮铮气质的清越应和,却久久响在空城上端。 城中,白衣白裘的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埙,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滑润的埙身。 他清淡雅洁眉宇间,一抹笑意亦如长空飞雪,凉而沉静。 扶摇,保重。 过了轩辕国境,在合理的,未曾引起轩辕骚动的距离之外,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隐约还有人衣襟似火,将这清冷雪气燃着。 敢情大瀚皇帝一直在边境处梭巡未去,还在等着接她。 孟扶摇万分头痛的勒马,抚额,道:“前有虎后有狼,身边还伴着只狐,我咋这么命苦啊啊啊啊……” 她肩上元宝大人披着个小小披风,滚着滴溜溜的黑眼珠,心道:你个没良心的崽,用人家的时候就不嫌人多了。 没奈何,孟扶摇自己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吸吸鼻子上前去,招呼:“啊,今天天气忒好啊,陛下出来打猎吗?” 战北野乌黑的眼睛只灼灼盯着她,道:“朕出来猎兔子。” 孟扶摇抽抽嘴角——据说现在猎兔子已经成了打劫的代名词了。 “微臣身无长物,囊空如洗。”孟扶摇手一摊,“实在没什么能让陛下看上眼的。” “你人就行。”战北野视孟扶摇身侧长孙无极于无物,答得简单直接。 孟扶摇抬眼望望战北野身后黑压压属于她自己麾下的瀚王王军,很头痛的想这丫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随意表白呢?要知道那么多她未来的属下都在竖着耳朵听呢。 “听说你要去璇玑。”战北野也不等她回答,“你准备从哪里取道过去?” “从姚城穿过可以从水路去璇玑,”接话的是一直没说话的长孙无极,他含笑道:“扶摇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姚城。”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心在何方 雅兰珠坐在大瀚王府后院东跨院飞檐上喝闷酒。 她前段日子和战北野吵了一架,一怒之下也不跟着他了,自己去大瀚玩,途中听说陛下奉母巡游北地边境,并与瀚王同行前往长瀚封地,她也有好久没见着孟扶摇,有些想念,又舍不得战北野,便跟了过来,跟了过来又有些小性子,不想就这么巴巴的出现在战北野面前,于是便在瀚王府厨房里偷了酒,找了个屋檐躺着喝酒,王府侍卫自然看得见她,不过纪羽姚迅早已吩咐过,瀚王府的大门,是永远对这位雅公主敞开的,也就无可不可随她去了。 雅兰珠靠着檐角,身边堆着一堆酒坛子,她酒量平平,却特意偷的是“朝夕醉”,据说这种酒最烈,三碗便可以让人醉上一朝夕,然而她今晚别说三碗,三坛都喝掉了,也只是微醺而已,她纳闷的拎起酒坛,闻闻,晃晃,最后重重打个酒嗝,叹气:“本公主酒量……呃……真是越发精进了……” 她却不知道,姚迅自从接到那几只是一起过来的消息,立刻下令将王府所有放在外面的酒全部换成温醇的“梨花白”,开玩笑,一个战北野一个长孙无极再加上一个孟扶摇,彪悍三人行,他们周围方圆三里内发生非预料非正常范围内大大小小事故的可能性无限大,这王府可是他费心操持的,一草一木都价值千金,万一给三个酒疯子借酒闹事破坏了怎么办?砸到小朋友元宝大人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元宝大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啊。 天生奸商的姚迅,早在千百年前就深得如今假酒酒商的生财精髓,于是,就像茅台瓶子里装二锅头一样,雅公主偷的是“朝夕醉”的坛子装的“梨花白”…… 可惜梨花白喝多了一样会醉,雅兰珠眼睛已经都直了,捧着发烫的脸想,战北野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是见他内衣全湿怕他着凉,想给他脱了烤干嘛,她雅公主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差事?他倒好,她纡尊降贵,他还横眉竖目,哼哼哼……这要换成孟扶摇,还不老大耳刮子煽他?这要换成孟扶摇……不对……这要换成孟扶摇,他根本不会横眉竖目,只怕还会巴不得吧? 雅兰珠怔了一小会,有点心酸了,然而她立即啪的拍了自己一下,抓起一坛酒咕噜噜的灌下去,她灌得凶猛,似要将刚才那思绪用大股的酒液灌回肚子里,喝完她一抹嘴,咕哝道:“雅兰珠雅兰珠,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都喝了人家的酒了,还要再吃人家的醋吗?” 她摇摇晃晃,眯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月亮长得不错,比战北野那常常黑着的脸好看多了,忍不住沉醉吟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突然又觉得太酸,也和那混账对不上,想起上次喝酒孟扶摇背的有首诗很好,比这个好得多,于是拍着膝盖吟: “昨夜大雪压大树,独自喝酒,醉倒大马路,衣帽全丢真后悔,为伊喝得老陈醋,众里寻我千百度,蓦然发现,谁都一样,都是困难户!” 底下一队侍卫正好巡逻经过,齐齐踉跄…… 元宝大人正好也从院墙下经过——它原本睡在孟扶摇房里,玉体横陈的等她,却等了很久都不见大王临幸,酒又偷喝多了有点尿急——长孙无极是不许它喝酒的,但是昨晚后来长孙无极也有些喝多了,于是元宝大人钻进每个喝空的酒坛子里,那里的残酒就够它喝了,尤其喝酒不精细的战皇帝,元宝大人钻了三个酒坛子,肚子便喜马拉雅山似的鼓起来。 它试图在花坛里撒尿,又嫌施了花肥的花坛不干净,干脆东蹿西蹿视察瀚王府的装潢,侍卫们自然也早已得到关照,假如看见一团很肥的白球滚过去,千万别当老鼠打了,无视就好。 元宝大人在某处放完了水,突然听见头顶“好诗”,立即哧溜哧溜窜上去,摊开四爪睡在雅兰珠身边,雅兰珠一侧首看见系着小红披风的大白球,立即嘻嘻笑了,道:“元宝,还是你最好,知道陪我。” 元宝大人咧咧嘴,瞄着一个没喝完的酒坛子,心说大人我只是喜欢在这样的酒气里入睡而已。 一人一鼠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躺着,雅兰珠出神看着天边月亮,半晌叹口气,道:“真远……真远啊……” 元宝大人瞟她一眼,心说双关,双关啊…… 然后它爬进一个酒坛子捣鼓,突然鼻子嗅嗅,耳朵竖了起来,雅兰珠此时也听见异声,爬起来向远处张望。 她看见一个人影,跌跌爬爬的远远过来,那人似是受了重伤,走得步履维艰,月光冷冷射过去,隐约可以看见他身上满是血色。 他来的方向,正是大瀚王府,还隔着两个巷子,然而更远处,有整队的灰衣人追了过来,那队人似乎在拼命阻止这人奔向大瀚王府,其中最前面一人弯弓搭箭,遥遥射向前方那人背心。 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我正义凛然的雅公主眼皮底下……肆无忌惮的杀人? 嗯? 哼! 雅兰珠呼一下跳起来,立即抓起两个酒坛,左右挥舞着杀了过去。 她一步跨上最近的一个巷子墙头,人在半空抬手就将一个酒坛子抡了出去迎向飞箭,扔出去时她眼角觑到白光一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转头一看屋檐上没有了元宝大人,再一看飞出去的酒坛里某球四爪撑开白毛倒飞眼珠子瞪得又大又黑圆溜溜…… 雅兰珠惊叫一声便扑了出去,酒坛却已经撞上箭尖,雅兰珠又是一声惊叫闭上眼睛,十分害怕看见血淋淋鼠肉串儿,结果她听见一声男子厉吼。 雅兰珠睁开眼,便见酒坛碎裂飞箭撞落,爪踩飞箭潇洒飞去的元宝大人一个漂亮的腾身翻跃三百六十度前腿蹬,一脚蹬上了射箭男子的眼睛…… 它把人家眼珠子蹬爆了…… 那人疼痛之下一声怒吼,挥刀就砍,元宝大人在他刀下左闪右避,灵活的蹿来蹿去,好几次险险被砍着,看得雅兰珠心惊胆战,赶紧扑了上去,手一抡又是一个酒坛子恶狠狠砸过去,那群灰衣人立即蜂拥过来将她围住,手中刀剑寒光烁亮。 当先那男子抬首望望不远处巍然屹立的瀚王府,犹豫了一下,手一挥狠狠低声道:“速战速决!” 雅兰珠嘿嘿一笑,唰的一下拔出身后的彩色小弯刀,唰唰一个刀花,道:“来吧,姑奶奶很久没打架,手痒!” 元宝哧溜一声回到她肩上,双爪一架摆出空手道的彪悍雄姿。 灰衣人森然围上来,雅兰珠弯刀一亮便是一道七彩弧光生生逼退一人,百忙中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奄奄一息的被救者,对方血流披面头发披散,乌发粘在脸上遮住一半脸,饶是如此雅兰珠在第二眼时也想起来了他是谁。 她诧然道:“是你——” 雅兰珠和元宝大人在屋檐上喝酒的时刻,孟大王还在睡觉。 她在做梦,梦见自己在一个高远大殿上喂妈妈喝参汤,殿中很安静,浮云氤氲,只听见羹匙和瓷碗相撞的声音,她对着妈妈笑,妈妈也在笑,笑啊笑啊笑,突然殿门被人撞开,然后一块巨石突然撞了进来压在她身上。 撞了进来…… 孟扶摇睁开眼……做噩梦了?梦见鬼压身了?怎么好像刚才梦中那种重物压身的感觉还在,而不知道从哪吹来极冷的风? 随即她便闻见酒气,听见身上有人的呼吸。 她缓缓抬眼,打量了一下那人身形衣着,竖起眉毛。 那谁……那谁……那该死的战北野,居然找死的把她孟大王当肉垫,就这么睡了下去? 孟扶摇立刻伸爪狠狠去推,战北野却突然一个翻身,不仅没有掉落,反而正面对着她抱紧了她。 孟扶摇皱眉,膝盖抬起就想把他顶下去,一顶,顶不动,二顶,这回用了力气,那人闷哼一声,居然还是不动。 孟扶摇黑线,大骂:“战北野你这灌多了黄汤的,你昏了!居然夜闯我的香闺!” 身上那人突然睁眼,一睁眼眼中神光闪烁,那么黑的眸子那么近的睁开在面前,那种独属于他的铁木深渊般的沉黑立即如一个具有巨大魔力的漩涡,那般乌光深刻的要将她拉进去,孟扶摇被这样的目光生生盯得一呆,觉得自己心口仿佛也被那目光撞着,竟然隐隐生出疼痛的感觉。 听得那家伙沉声道:“这是我的房间。” “呃……”孟扶摇愕然,转目四顾才发觉,从布置看,确实不像主卧倒像客居,难道跑错的不是他,是自己? “那成,正好我让你。”孟扶摇立刻推他,战北野不动,她用多少真力抵抗他便用多少真力应付,一分不少却也绝不多出一分,懒懒道:“我喝多了,睡下来就不想动了。” 他不动,肘撑在床边,靠着孟扶摇的肩,细细闻她自然天成的微带香气的呼吸,这呼吸轻软芳醇,也似那今晚的酒,梨花般薄薄软软淡淡,初时不觉得,久了便觉出那芬芳的韵,像一片纯白的花瓣,滑过鼻尖,那般不动声色的一掠而过消失在风中,却让人长久闻见那般深入肺腑的香。 这香,四散流溢,引人追逐,却远在风中,不可触碰。 战北野闭上眼,深深呼吸……也没什么过多想法,只想静静沉浸在属于她的气息和氛围中,这一生富有天下,却未必能有多少机会和时间,能够拥有这般贴近她的一刻。 不想对她用强,不想违她心意,那么便让他这般默默汲取这一刻掺了月色星光和她气息的空气,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慢慢供以回忆。 孟扶摇却突然叹息一声,低低道:“可怜的床……” 然后她出拳! 一拳砸裂身下的床板! 轰然一声床板从中断裂,整张床塌了下去,塌出三角形空隙,孟扶摇好整以暇一滚,从缝隙里滚出,顺脚将落到地下的被褥一脚踢到战北野身上。 她穿着亵衣,赤脚站在地上,怒目一瞪战北野,抓了自己外袍便要走,战北野却道:“慢着!” 孟扶摇不理他,昂首挺胸龙行阔步,战北野挥开被褥起身,孟扶摇立即警惕的向外蹿,被战北野一伸手拉住,然后他身子微微向地面一弯。 孟扶摇皱眉,疾声道:“战北野拜托你不要逼我泼妇骂街真要到那个程度大家就不好看了好歹大家都是聪明人——” 她突然又怔住了。 开着的门透进淡淡月光,照见战北野已经站直的身形,照见他手中拎着的一双鞋子。 孟扶摇的鞋子。 战北野拎着,向她晃了晃,然后,半跪下去。 他半跪着,轻抬起她的脚给她穿上鞋,一边道:“你要跑便跑,大冬天的鞋子都不穿,存心受凉好让我良心不安?” 月色微凉,在房门口铺开半弧形的冷光,冷光光圈里大瀚皇帝半跪着,并不以为自己纡尊降贵,也不以为破格优容,完全以一种坦然平和的态度,专心的给他心爱的女子穿鞋,他的手掌并不细腻,常年握剑练武和大漠风沙磨砺得微微粗糙,触着她细嫩紧绷脚背肌肤,滚热而深切的磨着她身为武者的敏感触觉,而她微凉的细腻肌肤精巧脚踝握在他掌心,却也似软玉一般,熨得他心底那般悠悠一颤。 孟扶摇震惊之中只觉得那灼热的手指突然发抖烫得人慌张,忙不迭缩脚,又怕他再伺候自己穿另一只鞋,脚尖一挑把那鞋勾起,慌慌张张穿起单脚跳了出去,却见大瀚皇帝维持那姿势不动,从微微下垂头颅看过去,耳边却也微红了。 战北野给她穿鞋时,自己确实什么也没想,他便是一国之君尊贵无伦,在她面前却从不以之为可以居高临下的资本,他在最艰难的时候便遇见了她,她与他患难共度,大瀚天下有一半都可以算是她的,她更救他不止一次,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什么帝王至尊什么天子威严都羞于摆起,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害怕她着凉而已。 然而每次一触着她肌肤,他便有些控制不住…… 大瀚皇帝半跪着,深呼吸,手按在冰凉的地面,压抑下那般热血汹涌蠢蠢欲动,半晌才慢慢站起。 孟扶摇匆匆穿好外袍,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袖子把脸一捂道:“我走了。” 她一转身,突然听见了一阵抓搔之声。 很奇怪的抓搔声,像是动物在挠墙,随即便看见对面墙头上白影一闪,出现白毛飘扬的元宝大人,挥爪大叫:“吱吱!吱吱!” 孟扶摇笑道:“这丫发什么酒疯?”突然眉头一皱,赫然发现元宝大人白毛上竟然有红色印迹。 血? 孟扶摇窜往墙头,身边人影连闪,却是战北野和长孙无极,长孙无极伸手一捞便将元宝大人捞起,他原本就睡在隔院,听得床板响的时候已经起身,不知怎的一向衣着整齐极其注重风度的太子殿下,今日衣服穿得不甚齐整,领口松松未系,露出平直精致的一抹锁骨和一点光滑的胸口肌肤,慵懒中别有性感的魅惑,看得孟扶摇脸色一红,急忙掉转目光。 长孙无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战北野,听元宝大人吱吱喳喳说了几句,孟扶摇已经蹿上墙头,道:“耗子受伤了?嗯?耗子受伤了!” 最后一句说得杀气腾腾,元宝大人在长孙无极掌中拼命挣身对外指,三人转身便见远隔几条巷子,隐约有个花花绿绿的影子正在浴血奋战,一大堆灰衣人列阵围着她,正有意识的将她慢慢逼得离瀚王府越来越远。 看那小弯刀的造型就知道,是雅兰珠。 “反了!”大吼一声的是凶悍的瀚王爷,“老娘没出去杀兔子,居然有人胆子大到包天,杀老娘家的兔子!” 她还没吼完,战北野已经掠了出去去救雅兔子,底下他的侍卫和王府侍卫都被惊动,孟扶摇叉腰站在墙头,悍然对那方向一指,道:“去!给我捉活的首领,其余全部踩死!” 底下轰然应是,瀚王府正门侧门后门刹那齐开,大队大队的侍卫如同黑色流沙一般从王府中泻出,快速奔向那个方位,急速的马蹄声和沉重的皮靴敲击在街面上的声音惊破夜色,惊动整个沉寂的小城。 火把的光亮接连耀起,照亮瀚王府周围县城的范围,那些灰衣人发现不对欲待逃走,然而黑影一闪,一人怒龙狂飙而来,一把拉开酒后乏力战得吃力已经在围攻下受了轻伤的雅兰珠,抬手便捏死了一人。 只是这么一霎间,训练有素的大瀚王军和侍卫已经堵死了附近的全部通道,围住了灰衣人们,火把光芒熊熊,照亮灰衣人绝望的脸孔,照亮巷子里满面血污倚靠在墙上的人的双眼。 他抬起残破的衣袖,在闪动耀眼的火光里看见大瀚皇帝身形如龙掠过,看见大瀚铁骑风一般卷来,看见火光里黛色衣衫的清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连敲带打 清晨的日光,淡淡洒在一望无垠的官道之上。 此时已近二月,冬日积冰渐破,春风如剪,剪出碧绿枝叶,摇曳招展如绿色旗帜,于飞扬旗帜之间,掠过嫩喙淡黄羽翼深蓝的飞鸟,衔一抹温软的白云。 官道之上,因为时辰太早,空旷无人,只有一对相偕并辔的身影,那是孟扶摇和长孙无极。 他们身后只跟着铁成,三千护卫孟扶摇嫌紧跟着累赘,勒令离她一里远,以至于习惯放马奔腾的瀚军精锐只好勒着马盯着她背影,她在前面晃三晃,他们在后面挪三挪。 长孙无极一向是除了隐卫什么人都不带的,貌似他也是五洲大陆皇族之中,唯一一个身边没有任何贴身亲信的,孟扶摇想,一方面是他确实已经不需要任何护卫,另一方面,恐怕是这个家伙秘密多,又很难信任别人吧? 哦不,不对,人家的贴身护卫还是有一个的,不过该另类护卫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她的保镖玩具兼打工卖艺道具。 孟扶摇想到这里突然良心发现,对肩头上抱胸赏景的元宝大人道:“耗子,你上次打工挣的钱,我给你存到我的钱庄了,给你六分的利息,你什么时候要用,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取。” 元宝大人立即双目发光,爪子挥舞吱吱连声口沫横飞,孟扶摇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淡淡道:“也没什么,它要糖果蜜饯,蜜饯要天下最好的‘雪芳斋’的,九制秘方,十两银子巴掌大一小罐的那种。” 孟扶摇“哦”一声,心道耗子挣的钱连利息算起来大概还是够买一罐的。 “也不用多,塞满一个宫殿就成。”长孙无极继续翻译。 孟扶摇:“……” “宫殿也不用太大,轩辕皇宫主殿九仪大殿那么大就成。”条件还没完。 孟扶摇:“……” 半晌孟扶摇叹口气,道:“耗子你还是把我卖了吧,看能不能换来半个全天下最大的大殿的蜜饯。” 元宝大人不满,骂:“吱吱吱吱吱吱!” 长孙无极翻译:“它说你夺泥燕口削铁针头蚊子腹内刮油脂鹭鸶腿上劈精肉天生一个守财奴有人心没人性欺压良家妇男伤害它纯洁幼小善良脆弱的心灵……” 孟扶摇一把将骂骂咧咧的耗子塞进袖子,大骂:“你该去主持脱口秀!” 长孙无极悠悠道:“其实个人觉得,最后十几个字还是很正确的。” 孟扶摇望天——我没听见啊我没听见。 长孙无极含笑侧首瞥她一眼,眼神中微微叹息,却也不说什么,指着前方道:“璇玑国境到了。” 这处国境城门是对着大瀚和无极方向,远远的便见城门开启,两队衣甲鲜明的士兵奉着仪仗驰出,拥着一个褐色锦袍的男子快马奔来,他衣袖上一道紫色云纹十分显眼,长孙无极眼睛一眯,道:“璇玑皇子。” “哪位?” “看不出,看年龄大抵是九皇子或十二皇子。大概是来迎接你我的。” 孟扶摇“哦”了一声,含笑驻马等着和那男子打招呼,结果那人带着卫士快马飞驰一路不停,经过孟扶摇和长孙无极身侧时随意的瞄了一眼,便驰过去了。 孟扶摇愕然,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长孙无极,指着鼻子问:“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像个王爷?” 长孙无极淡淡扬鞭,道:“世人只认衣装不认人者,多矣。” 两人穿得都平常,也就是五洲大陆贵族常穿的锦袍,式样比一般人还要简单利落,长孙无极长袍的银锦虽然华贵却低调,等闲人认不出来,孟扶摇更是连质料都不讲究——她前世里,节省惯了。 那璇玑皇子驰过他们身侧,突然想起了什么,勒马一停,长鞭一甩,“啪”的一声便抽在孟扶摇马身上:“喂,你们是哪里人?大摇大摆在这路上走什么?赶紧给我避到一边!” 孟扶摇的马冷不防被这一抽,受惊长嘶人立而起,便要将孟扶摇甩下马,孟扶摇手指一紧,冷哼一声力坠千斤,生生将马压回地面,目中怒色一闪而逝。 她低头看看马身,一道不轻的鞭痕肿起老高,怒色更重几分,她素来爱马,选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驹,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动鞭,如今平白无故便挨了这混账一鞭! 她一转首冷冷盯着那男子,那璇玑皇子犹自未觉,看见她力压骏马那一手倒是眼睛一亮,赞道:“好神力!”目光突然又在孟扶摇马上转了转,惊道:“好马!绝世好马!”又看见长孙无极的马,也赞:“好!这匹也好!”一转头盯着孟扶摇眼睛,道:“你们怎么配用这样的马?” 这人动作快说话也快,反应举止极为燥进,一段话几个动作眨眼间就完了。 孟扶摇这下反而笑了,她一挥手按下欲待发怒的铁成,笑吟吟道:“莫非阁下认为这马我不配用,只有您配用?” “你说对了!”那璇玑皇子竟然坦然答:“不过爷也不用这个,爷要拿去送人,爷也不屑于抢你的,小四——” 一个护卫应声上前。 “赏!”那男子大喇喇一挥手,那护卫立即掏出一个绣着紫色云纹的锦囊扔在孟扶摇脚下。 “看见了没?十二皇子厚赏,还不谢恩?” 孟扶摇当真在马上欠了欠身,笑道:“原来是十二皇子,失敬失敬,小的该当献马,只是想问皇子一个问题。” “你问!”十二皇子又一挥手。 “小的对这马很有感情,但是皇子喜欢也只好割爱,只是很想知道它的新主人会是谁?” “送给无极太子和大瀚孟王。”十二皇子倒没什么忌讳,直接答:“爷就是去接他们的,听说他们同行。五洲皇族都会武,好马可遇不可求,不想在这路上还能看见两匹,向来太子殿下和孟王一定很满意。” 他似乎十分欢喜,呵呵笑着,孟扶摇含笑将马让出,还好心指引道:“那两位的车驾啊,大概就在这后面一里处,殿下过去就看见了。” “算你两个识相,看样子武艺也不错。”十二皇子斜睨两人一眼,“将来如果进京,可以去找我或者我十一哥!” “谢殿下抬爱。”孟扶摇躬身,谦虚的让,“您请,您请——” 十二皇子大喇喇鼻孔朝天点点头,一扬鞭带着他的迎接队伍怒马如龙驰去,而他今日要迎接的贵客,马被他抢了,还避在路边吃了他一大堆灰…… 铁成下马,将自己的马让出来,愤愤道:“主子你为什么拦着我?这小子欠揍!” “是啊,欠揍。”孟扶摇笑吟吟答,“所以你一个人揍怎么解气?干脆交给纪羽他们三千人,揍个痛快!” 铁成抽抽嘴角,这才想起当十二皇子带着长孙无极和孟扶摇的马撞上纪羽带着的王军,他们一旦认出那马是孟扶摇的,那是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再说的。 这才叫真正的黑…… 孟扶摇笑问长孙无极:“不知道你家隐卫会是什么反应?” 长孙无极淡淡道:“我在马身上做了记号,隐卫们大概会断他全部属下裤带吧,不然正常情况下,断的一定是人腿,不管他是谁。” 孟扶摇默然……貌似得罪长孙家才叫真的倒霉…… 钱袋还落在地下,孟扶摇脚尖一挑,将钱袋挑起,在手中掂掂,笑着扔给铁成:“拿去买零食吃。” 铁成一挥掌,毫不客气将那袋子远远砸了出去:“不要!” 孟扶摇笑,耸耸肩道:“你这孩子呀,不精明,为什么不要?就是应该把别人的钱多花点才对。”她手一招收回钱袋,掂掂分量,冷笑,“这点钱够买你的雪影我的蹑月?呸!”看着那特制的皇族锦囊上的花纹,目光一闪,收了起来。 铁成让出马来,让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两人共乘一骑,结果上马时又为谁坐前面谁坐后面发生争执。 “我想量量你的腰围,看看最近胖了没。”孟扶摇坚持坐后面。 “我想试试你的肩,看看最近是不是又薄了。”长孙无极坚持要她坐前面。 一旁铁成无语望天……这也值得争! 相持不下,最后长孙无极道:“那我们都不要骑马吧。” “好啊。”孟扶摇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换我背你。” “……” 孟扶摇乖乖上马:“我觉得,有马不骑才叫傻蛋。” “诚哉斯言!”太子殿下十分满意的赞同,又胜一局。 马背上坐了两个人,刚才的你言我语争执过去,现在反而安静下来,孟扶摇不说话,微眯着眼睛晃晃悠悠,长孙无极懒洋洋控缰,果然很不自觉的将下巴搁在孟扶摇肩上,搁一阵,换个肩窝继续搁,孟扶摇给他换来换去的拨动头发微微发痒,不禁笑骂:“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不能。”太子殿下难得直接拒绝,在她肩上轻轻道:“太安静也许会让你忘记我的存在,我决定从此以后要经常搅扰你,让你没完没了的为我心慌。” 孟扶摇脖子上立刻泛出淡淡粉红,她就是不习惯这些直截了当的情话,可是身后这家伙说情话的本事越来越和他本人一样厚黑,她忍不住搓搓脖子,道:“哪来的心慌?你真自恋,没见我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是吗?”长孙无极微笑做去接的手势,“我怎么觉得,我接着了一手清芬呢?” 肉麻……肉麻……孟扶摇翻白眼,望天,她伶牙俐齿斗嘴可以,斗情却实在不擅长。 “其实……”长孙无极淡淡异香如云气氤氲在她耳侧,语声也轻软温柔如云,“让你落鸡皮疙瘩总比无动于衷,来得要好。” 他轻轻对孟扶摇耳垂吹气,看着那个已经取下耳环,却怕耳朵眼长拢而插了小竹棒的圆润耳垂,笑道:“我送的耳环呢?为什么不戴?” 孟扶摇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拜托,你以为你那个真是翠玉做的,永久不凋啊。” 长孙无极笑笑,道:“只要有心,什么都可以不凋。” 孟扶摇默然,将身子往前移了移,轻轻道:“到了。” 确实到了,本来就不过是短短一截路,长孙无极就是有本事连这一截路都拿来攻城掠地。 孟扶摇高筑墙广积粮挡帝王,太子爷慢移步轻拂袖爬过墙。 城门过关时,三个只有一匹马满身灰尘的寒酸客又遭到了严重的鄙视,守城官在侧门耳房的官署里高坐着,手一伸,道:“通关令!” 孟扶摇挑眉,和长孙无极对看一眼,慢吞吞道:“没有……” “没有?”守城官手一挥:“没通关令一律不得放行,让开,走远点,等下有贵客过来,不要挡路。” 这间屋子不小,满满坐着衣朱腰紫的官员,捧着茶懒洋洋撩一眼两人,各自寒暄说话,看样子在等人,那守城官将两人推开,自己忙不迭走开,对一名坐在官员中间谈笑风生的男子躬躬身,道:“殿下,下边简陋,请城楼上安坐。” “左右也快来了,就在这里等吧。”那男子语气十分亲切,笑道:“父皇令诸皇子带领礼部官员分赴各境关迎接各国贵宾,十二已经出关迎,应该马上到了。” 孟扶摇看他二十多岁,一身朴素的半旧的浅黄锦袍,衣领袖口绣淡咖色云纹,色彩搭配和他本人一般,温和舒适,容貌不算十分出色,气质却不错,看那身份和语气,应该也是一个皇子,就不知道是第几了。 那守城官连连哈腰,又去推孟扶摇:“还杵在这里干嘛!” 倒是那皇子带笑呵斥他:“没通关令让他们走就是了,何必恶言恶语,倒显得我璇玑不懂礼数。” 孟扶摇瞟他一眼,觉得这皇子还不错,素质尚可,也不想再逗人家了,笑道:“我是说我没有通行令,因为……” 她挥挥手,铁成上前,眉毛竖着,手中一张镶金请柬重重拍在桌上。 孟扶摇微笑:“……璇玑通行令太低级了!” 镶金请柬被风吹开,光华灿灿的内锦亮出,其上是璇玑国主亲笔,加盖玉玺。 守城官“啊”了一声张大嘴,嘴大足可塞下鸡蛋,孟扶摇探头对他嘴里看了看,道:“阁下扁桃腺似有炎症?建议以金银花胖大海泡水冲服。” 那人急忙合上嘴,又“啊”的一声咬着了舌头。 满堂震惊里倒是那皇子最先反应过来,他眼角一扫孟扶摇的请柬,立即快步上前,一个长揖到地:“臣僚无知,失礼于孟王,请孟王万勿见罪。” 孟扶摇一个笑嘻嘻回揖:“不敢不敢,贵国有司和蔼雍容,泱泱风范,令人心折,呵呵令人心折。” 满堂面面相觑,都是羞愧神情,那皇子急忙打圆场,请孟扶摇入内休息,又瞄了一眼孟扶摇身后隐在暗处戴着面具负手微笑不语的长孙无极,道:“这两位是王爷贵属么?请一并进城……” 孟扶摇立即回身,肃然一躬:“太子殿下,您先请。” “……” 连连遭受尴尬的璇玑城关官员都僵住动弹不得,那皇子也僵住一秒,还是他反应快长袖善舞,赶紧转身又向长孙无极施礼,这回躬得时间更长:“未知太子一并莅临……那个……实在失礼……” 长孙无极微笑:“好说,好说,烦请殿下借两匹马给我们代步,好歹离彤城还有数百里距离,步行过去本宫和孟王虽不在意,但于你璇玑国威,却怕有损。” “太子言重!”那皇子明明心中疑惑这两个怎么连马都没有,却也不问,赶紧命人备马,又试图打破尴尬气氛,笑道:“在下十二弟已经前去迎迓两位,两位没遇见吗?” “哦?”孟扶摇慢条斯理坐下来,跷着二郎腿,道:“有吗?我两人只遇见一个打劫的,将我两个的马抢去了。” “竟有此事!”那皇子怔一怔,眉宇间生出怒色,喝道:“堂堂国境之前,朗朗天日之下,竟有人敢当道劫掠太子和孟王?当真视我璇玑无人么?” “是啊,”孟扶摇苦大仇深的喝茶,愤然将茶杯一顿,“我等亦义愤填膺,深为璇玑上下所耻,只是好歹这算璇玑地界,我等不好越俎代庖,也就做个苦主向殿下报案,请殿下务必为我等主持公道。” “那是自然。”那皇子听她说话怎么都不对劲,目光一闪,面上却不得不表态,“在下立即令守境边军派专人彻查,一定给太子和孟王一个交代,将那打劫者绳之以法……” “打劫啦——” 一声大吼生生打断对谈,众人愕然抬头,便见门外烟尘滚滚,烟尘里红旗招展刀光雪亮马蹄奔腾声响成一片,那奔马之声敲打地面的声音齐整响亮,似有大队训练有素的人马狂驰而来,而在更前面一点,两小队人,拎着裤子跑得鼻青脸肿丢盔弃甲,有的已经光着个腿,有的踩着裤裆葫芦似的乱滚,满地乱飞着跑掉的鞋子扯破的衣裳掉下的裤子,还有落在后面的,跌跌爬爬,在马上骑士不住下劈的砍刀中左支右突满地乱滚。 众人都站了起来翘首看着,心想说打劫打劫到,难道刚才抢了太子和孟王的胆大包天的劫匪,居然又对路人下手了?瞧这劫匪实在忒凶悍,刀刀都只朝裤裆戳—— 那皇子却突然失声一呼:“十二弟!” 众人吓一跳,这才看见跑在最前面的发髻歪斜衣衫破烂满身血迹的那个,不是尊贵的十二皇子是谁? 孟扶摇已经跳了起来,指着外面大叫:“打劫的来了,打劫的来了!就他们,就他们!” 她在里面叫,十二皇子在外面叫:“十一哥,有人打劫我——有人打劫我——” 孟扶摇突然不叫了。 十一皇子! 收买绿林势力,杀害凤玉初,千里追杀华彦一直胆大包天追到她地盘的十一皇子! 就是眼前这个朴素和雅,脾气极好的家伙? 孟扶摇开始磨牙。 为毛据说张扬跋扈,凶悍善妒的璇玑皇后生的子女,一个个都是天生的演员呢? 知道不,她讨厌演员! 她斜眼盯着十一皇子,那人确实镇静,明显已经看出不对劲,却依旧神色不动,迎上去道:“十二弟,怎么回事!” 十二皇子扑过来,扒着门框气喘吁吁,连声音都哑了,沙声道:“那群人……那群人二话不说,遇见我就砍,还有我的人……莫名其妙裤带全部断了……十一哥,帮我揍他们,揍他——”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震得所有人都跳了跳,被打的十一皇子摸着脸瞬间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打劫也罢了,好容易看见十一哥正想着可以出气,不想十一哥也莫名其妙给了他一巴掌!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怡情之旅 深红的火箭如流星雨一般割裂夜空,咻咻声中目标明确的向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的房间,刹那间烈火熊熊燃起,二楼房间顿成火海。 “动手了动手了!”孟扶摇跳起来,不是害怕倒像兴奋,连连跺脚摩拳擦掌,“真是出乎意料,居然真敢动手!” “你得瑟什么?”长孙无极不动,好像根本没看见上头的火,慢条斯理自己剥开个山芋,和元宝大人相对着吃得有滋有味,“又不是凤净睿出的手,我跟你打赌,今夜他肯定‘不在’,而这批纵火行凶的,一定是‘为被杀害的帮中兄弟报仇’的绿林好汉长天帮。” “我知道,凤净睿会把咱俩遇袭事件干干净净推给长天帮,”孟扶摇笑嘻嘻,“反正现在璇玑国乱,绿林和皇子勾结,皇子和官员勾结,京内的被逼出京外,京外的犹自虎视眈眈——凤净睿反正皇位无望,为什么不把局势搅得更浑些?咱俩死了,大瀚和无极对璇玑动武岂不更好?说不定他凤净睿还能浑水摸鱼呢。” “所以凤净睿要杀你我是毫无顾忌的,他不需要对璇玑负责。”长孙无极将一个剥了皮的山芋塞她嘴里,“扶摇。” “唔。”孟扶摇鼓鼓囊囊一嘴拼命吃。 “你打不打算现在就解决了凤净睿?” “不吧。”孟扶摇道,“宰他简单,招了更多人来下手倒麻烦,好歹是在人家国土上,不能那么高调的……” 长孙无极刚在想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谦虚,却听她道:“不如等化明为暗一路到了京城,再把有问题的害过我们的圈起来一起宰。” ……果然是孟大王风格。 “那么……”长孙无极笑笑,“好像咱们要开始面对追杀了。” 他将艰苦叵测未来说得轻描淡写,孟扶摇听得也不动声色。 “哦。”她托腮,很认真的思考逃亡方式,“咱们应该怎么逃呢?带着三千人逃亡吗?那也太不给璇玑面子了。” “我觉得,”长孙无极微笑,“今晚席间凤净睿说的什么红台春色,景峰夕照,金江丽水,听起来很不错。” 孟扶摇眼睛一亮,大赞:“啊啊啊我好久没旅游了!” 她抹抹嘴,起身仰头看看二楼,又听听外边狂吼报仇的叫喊喧闹,道:“好歹要打上一架再‘失踪’啊。” 她捋袖子,扎头发,目光亮亮:“手痒!” “等下。”长孙无极却突然拉住她,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手指,道:“你指甲特容易长,先修修,不然等下打架断了容易伤手指。”顺势一拉孟扶摇坐下来,自衣襟锦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剪,轻轻帮她修起指甲来。 此刻上头烈火熊熊,四周喧闹齐起,驿馆外长天帮无数人持弓带刀杀气腾腾逼近包围,危机一刻,这两人居然就着上头的火光,静静剪起指甲来。 长孙无极剪得认真,执着孟扶摇指尖,一根根移过,从孟扶摇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额头光洁如玉,薄唇微抿,鼻挺如玉峰,颊上被火光镀上一层金红,有种近乎灿烂的光艳,然而那神情却又难得的专注,似乎觉得,眼前手中的手指剪得齐整与否,比有没有人要来围攻甚至追杀他们更重要许多。 四面喧嚣,而此处宁静独好,唯闻两个人呼吸悠长,以及剪刀剪指甲的啪嗒之声,细微却清脆,听久了反觉得富有小调般轻快活泼的韵律。 光阴之美,尽在此刻。 孟扶摇盘坐在他身前,身侧火堆余烬微暖,烤红薯香气未散,元宝大人撑着山高的肚皮睡在两人中间,突然于这前路未测杀机四伏的一刻觉得心情宁适温软,像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在前世的时候,从医院陪妈妈回来,路边遇见烤红薯的摊子,一块钱买上一个,母女俩就站在路边分吃,一边吃一边相视而笑,都觉得分享的不仅是一块甜香的红薯,还有那份冬日里的温暖,同甘共苦的心情,一生相伴的默契。 如今时隔十九年,她在另一个世界,再一次和人分吃烤红薯,场景时势人物一切都已隔世,那份心情竟有共同之处。 小剪刀“啪嗒啪嗒”,不急不慢的剪……她又有些走神,想很多年前,小时候是妈妈给她剪指甲,妈妈生病后是她剪,那时侯再也没想过,很多年后的异世,会有一个从未执过贱役的尊贵男子,在这样火色照耀的夜晚,安静而温柔的替她剪指甲。 听得那人沉静而缓慢的道:“扶摇,我希望能在每个冬天和你一起烤红薯,然后剪掉你长得过长的指甲。” 孟扶摇无声叹息,拍拍他的手,站起身道:“我还是觉得,现在陪我一起打架更现实些,走。” 两人跃上墙头,俯视下方,先看见火光跃动里,因为驿馆住不下而被凤净睿分散了安排住在城内的三千护卫正在往驿馆赶,接着便见“忧急奔来”的本地兵丁,以极其高的效率冲出府衙,举着火把出现在三千骑赶往驿馆的各条道路上,看似同一方向积极救援,实则上却堵住了骑兵的路,边境小城,街巷狭窄,给这些人乱糟糟的一堵,骑兵根本无法前行。 孟扶摇抱胸冷笑,低头唤赶来的铁成,道:“去联络纪羽,让他们按以前黑风骑的老办法,化整为零,分散从璇玑各路去京城彤城,四月初在那里和我汇合。” 铁成领命而去,孟扶摇看着围得密不透风的驿馆,四下火光里闪耀着铁器森寒的冷光,一声声高呼“为我兄弟报仇”呼声如浪,忍不住冷笑道:“绿林好汉,居然连军制弓弩也有?勾结到这个程度,璇玑国乱,当真无可收拾了。” 长孙无极却道:“长天帮帮主,听说当年也是险些排入十强者的人物,不是庸手,你要小心。” 孟扶摇低头看见驿馆正门处,人群里一个秃顶红袍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神完气足双目精光四射,正在指挥进攻驿馆,顿时兴致大起,抬腿就奔了出去。 她一奔就是一条黛色的粗直的线,瞬间在夜色中画出呼啸的风,四面腾起的火焰被她周身猛烈的罡气逼得齐齐向后一撤,呼啦一声全部迫停在驿馆正门围墙之上,对她攒射的弓弩弩箭全部擦着她的衣襟射歪,夺夺夺夺都钉在门上,本就烧得酥软的正门被这突然猛力一烧一钉,门板轰然倒下,烟尘木屑四溅砸着了几个攻门最积极的长天帮属下,顿时一场头破血流。 这惊人的声势惊得正在冲天呐喊的长天帮众都怔了怔,一怔之间孟扶摇人在前方火向后退,刀锋一般从苍青衣着围拢在一起的长天帮众中间穿过,如一柄黛色长刀刹那剖开苍青色巨蛇的背脊,所经之处,人体横飞鲜血四溅,惨呼声迅速压过了报仇的呐喊声。 孟扶摇所冲的方向直对着长天帮的帮主,那老者见这声威也不禁抖了抖眉,步子一撤手一挥,身前铿然声响,嚓嚓嚓嚓刀光连闪,瞬间架出十八柄长刀,生生结成无坚不摧的刀阵。 那刀光特别雪亮,十八道亮弧在十八人阵中以一种奇异的韵律飞快抖动,雪光如剑纵横四射,再反射火光越发刺目眼花,四面的人都忍不住举袖掩目,一霎间什么都看不清。 秃顶老者在十八刀阵后,衣袖一捋双掌粗厚血红,很明显练的是毒掌,他冷笑着注视着孟扶摇,等着她迎上刺目刀光闭眼那一刹——这是异人传授的光阵,辅以他的无影无踪的毒掌更加非凡,已经有无数纵横天下的顶级高手死在他这一招下,他相信这个以区区十八岁之龄便跻身十强者的女子,一样也不能例外。 孟扶摇却突然在半空中一扭身。 她冲得那般剧烈,任谁也觉得无法克服那般猛烈的惯性,然而孟扶摇偏偏就那么轻轻松松,游鱼在水中一转般转了过去,抬脚便将一个冲上来的长天帮众踢了过去,刀光霍然大亮,“啊”一声惨叫那人已经被串在刀尖上。 刀阵众人一怔,随即训练有素又是一阵抖动,尸体便被抖下,然而孟扶摇绝不停歇,刹那间半空中连踢十数脚,苍青色的长天帮众被她踢皮球般的一个个快如闪电的踢向刀锋,想逃逃不了想躲躲不掉,一个接一个穿在刀阵之上,刀阵来不及抖落便串了一团血蚂蚱,孟扶摇却已飞身而起,踩着刀尖上的尸体踮脚,越过刀阵直扑长天帮主。 那老者冷哼一声,蓄势已久的血掌一亮,大喝:“今日你位置换我来坐!” 他蓄足十二分真力,雄浑无伦的一掌横劈而出,周围数丈之内顿起腥风! 孟扶摇却突然不见了。 她轻轻巧巧一个翻身便翻过了长天帮主头顶,长天帮主一转眼见失她身影,倒也并不慌乱,应变极快便是一掌后翻,同样威势凶猛腥风四起,他竟然两掌功力,完全等同,正击反击,一般灵活! 然而便是后翻应对孟扶摇的那一刻。 他突然觉得前面好像有个人影飘了飘。 那种眼角余光瞟见人影的感觉很奇异很虚幻,对方那刹间给他的感觉不像真实存在,倒像是只是火光迷眼生出的幻影,事实上他的前面还有刀阵挡着,孟扶摇也翻到了他身后,这个时候他的前面,应该什么人都不会有。 然而纵横璇玑几十年身经百战的老帮主还是觉得不对,立刻一抬掌,另一只手也试图迎上。 可惜还是迟了那么一步。 一只手突然轻轻递了上来,一抬手便虚虚一拢,四面流动的风便似突然粘稠的定住,连带阻住了他迸出的血掌。 长天帮主的攻势略路一僵。 身后,孟扶摇头也不回,立即反手一个穿拳! 拳出如穿,崩你心肝! “砰——” 四面喧闹声中,只有长天帮主听见了那声沉闷而绝望的碎裂声响,那声响如长天坍塌大地陷裂,全部的血肉内脏连同意识刹那间全部被震碎埋葬,他听见周身的血液在突突奔流,因为五脏六腑经脉心脏的粉碎而失去管束,欢快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无拘力度飞腾,然而这也是一生里最后的近乎狂欢和奢侈的欢快,宛如盛宴将散之前最后的一舞,然后,黑暗降临,星火全灭。 他连一声呼喊都没喊出,也没来得及喷出一口血,便沉重而无望的倒了下去。 一生里最后一个念头是:前面那个……是谁? 前面那个,是长孙无极。 很懒很不喜欢打架的太子殿下,懒洋洋附在孟大王身后,一抹轻絮般飘啊飘,孟大王翻出去的时候,懒洋洋的棉絮就被翻落下来,正好很不厚道的杵在长天帮主面前。 都被杵在那个位置了,他老人家只好多少动动手。 本来就算靠刀阵都未必是孟扶摇对手的长天帮主,哪里经得起两大腹黑高手无耻的前后夹击,不过是死和死得更快的区别而已。 一招! 长天帮主死! 在惊呆了的长天帮众眼里,他们只看见孟扶摇无比凶猛的冲了过去,眨眼间踢出几十人串上刀阵之锋,却在冲到老帮主面前时突然一个倒翻,然后好像又有抹淡紫的影子飘了一下?然后孟扶摇一拳。 人就死了。 纵横璇玑从无败绩,多年前和十强者都险些拼胜的老帮主,竟然死得这么容易简单? 向来没有什么比仰之弥高的偶像被摧毁更容易令人崩溃,长天帮众一刹间大多停了手,开始骇然后退,几位副帮主和大头领飞掠了过来,却也不敢靠近,犹豫着互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机遇——帮主已死,马上又是新一轮的权力争夺,保存各人名下实力要紧。 “退!”半晌一名副帮主低喝,长天帮众立即开始撤刀后退。 孟扶摇这下急了,靠,你们退了我们怎么“失踪”啊?这下不是玩不成了?眼看着长天帮不仅不为帮主报仇,反而开始有序撤退,而不远处本地兵卒也终于“赶到”,孟扶摇傻愣半晌,突然挥舞着双手追出去,一个猛子扎入人群:“啊啊……杀我吧杀我吧,啊啊啊我没带武器啊……”眼看没人理她,赶紧砰的打倒一个抢了帽子,再砰的拎住一个剥了袍子……一路混在急急撤退的数千长天帮众之中,一窜一窜窜远了。 璇玑三十年一月二十六,无极太子及大瀚孟王,在璇玑边境太源县驿馆,因为杀了长天帮一名总头领而被长天帮报复围攻,混战中长天帮主被杀,太子和瀚王,失踪。 金江生丽水,脉脉似横波。 璇玑国丽水为横贯南北的第一大河,也是养育无数璇玑儿女的母亲河,丽水如其名,清澈秀丽,风景韶秀,有仕女佳人宛转之姿,尤以金江县玉峰河段更为名闻天下,那里山川玲珑,有“美人髻”、“望月崖”、“玉笋仙台”、“秀簪峰”等十八景;水色犹清望之如玉,九曲长河逶迤迤逦,素称:璇玑第一水。 这是个春色流波的清晨,江面上起了层淡淡雾气,一叶轻舟自两岸山崖间轻盈转出,船娘熟练的摇撸,载着一船淡红的霞光破雾而行,精巧的船头掠开清澈晶莹的水面,船声欸乃,在宁静的晨光里悠悠荡开。 “喂——那船娘。”岸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呼声,船娘闻声望去,便见浅绿衣衫的少女立在岸上冲她挥着手,她盈盈的笑,身姿比金江最秀丽的望月崖还轻俏,眸子亮得似将晨间轻雾都照薄了几分。 她身侧立着修长的男子,轻衣缓带,半掩容颜,负手微笑看着粼粼江面,风掠起他衣襟,他眼波流眄淡淡一转,不知怎的便看得人乱了呼吸。 船娘怔怔看着这对男女,她不懂什么一对璧人神仙眷侣之类的词儿,只是直觉的赞一声:“好一对漂亮人儿!” 那少女见她呆怔样儿也不生气,笑嘻嘻拍过一锭银子,道:“我们要过江,劳烦你。” 九九成色的纹银,足有五两,抵得上船娘半年的渡资,船娘连忙喜笑颜开的接了,撑过船来,那少女却又笑嘻嘻的道:“下船再给你五两。” 船娘大喜,少女却立即笑吟吟道:“但是有条件。”她掰起手指说得飞快,“第一不准多看,第二不准多问,第三烧菜不准不好吃,每多看一眼扣一两,多问一句扣二两,烧得不好吃扣三两,扣完为止,倒扣照算。” 船娘赶紧闭嘴,本来想要和这对漂亮人物搭讪几句的心思也打消了,默默撑了船来,听得少女招手唤一个敦厚少年,“铁成拜托你快点,我没说你不可以看,转过眼睛干嘛。” 她舒舒服服毫不讲究的在船板上躺下去,占据了本来就不大的船上空间,双手枕头十分陶醉的道:“哎,这日子,才叫真的爽啊。” 船娘默默看一眼这奇怪的伶俐女子,忍了半晌还是道:“还是有一句必须要问的。” 那男子笑了笑,道:“别听她的,你说。” “客人们是兄妹还是夫妻?” “兄妹。” “夫妻。” 两个声音不同答案,半晌少女坐起身,踢男子一脚道:“就你话多。”转头问船娘,“问这个干吗,我真要扣银子咯。” “客人要吃好菜,兄妹是兄妹的吃法,夫妻是夫妻的吃法。”船娘笑得眉眼弯弯,“若是兄妹,那就奴家给客人们下厨,若是恩爱夫妻,前面过了十八弯,吴家船食上最近来了位京城客,烧得一手绝妙好菜,但是听说规矩极多,而且每日最多只烧三道,并且说了,只给情深爱浓的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共枕之缘 那男子霍地一个大转身,便扑了过来。 他以极度的敏捷,扑到——两人脚下。 孟扶摇和长孙无极在他扑过来的时候都没动,两人都是顶级高手,都知道冲过来不代表要杀人,要杀人的未必会冲过来,一个人会不会出手,看杀气才知道。 这个人不仅没杀气,甚至武功低微。 他扑过来,一改先前的睥睨和随意,十分恭谨的仰头唤:“在下失礼于太子殿下及孟王驾前,请两位恕罪!” 孟扶摇咕哝:“前倨后恭……煞费心思。” 长孙无极侧退一步,道:“未知阁下何人,不敢受礼。” 孟扶摇又咕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人站起,微微欠身道:“璇玑凤五,见过太子及孟王。” 孟扶摇又咕哝:“凤五?我还柳五呢!” 长孙无极掐她一把,她立即掐回去,两人背后互掐里各自笑意吟吟:“啊……凤五皇子啊……真是幸会幸会。” 两人都是人精,既不问人家堂堂皇子为什么要在渔民船家做菜,也不问为什么既然隐姓埋名又要突然叫破身份,两句“幸会”说完,孟扶摇拍着肚子道:“啊……今天好饱。”长孙无极道:“那便回去,铁成和船娘还在等我们呢。”两人自说自话便要转身。 那凤五皇子苦笑看着,也不出声挽留,突然道:“前方危机重重,虎狼伺伏,璇玑通国之力,正张网以待太子和孟王,两位当真懵然不知么?” 孟扶摇半回身,手撑在舱壁上,笑道:“我要真不知,怎么会‘失踪’,又怎么会在这渔船上和你遇见呢?” “太子和孟王艺高人胆大,自然不将区区璇玑放在眼中。”凤五道:“只是在下无意中听说,有人欲待加害两位者,延请了当世一流强者,长天帮说到底只是餐前小菜,前路上重重设伏,才是新鲜火辣的热炒。” 他掰起手指如数家珍般的道:“据说十一皇子利用目前职务之便,以清剿为掩护,纠集所有北地陆上绿林势力欲图杀掉你们,一旦事成,愿得利者赏重金,愿得官者予以招安,另外,荣贵妃长女大皇女,目前也在中路任巡察使,她手中一直掌管着璇玑国的“紫披风”,类似各国都有的暗杀监察机构,这些人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你们离开北境进入中路,也就进入了“紫披风”的势力范围,中路之后,宁妃三皇子在辅京肃清刑部积年大案,正在当地查案,手中掌管南境所有军法执事力量,这些人就是一群恶狗,杀人如草不闻声,和‘紫披风’一般的臭名昭著,人到了这种人手中,不怕死,却怕不能好好的死,这还是最具实力明摆着要争皇位要搅浑水的,至于宫中,还有其他的……唉,大杂烩一样,难辨!” 孟扶摇瞅着这三句话不离烧菜的皇子,淡淡道:“也没什么,实在不成,我两人也不怕丢面子,回国就是。” “怕是来得去不得。”凤五语气听起来很像危言耸听,孟扶摇笑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们?来得去不得?” 长孙无极却突然道:“五皇子有什么来意,直接说吧。”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凤五目中闪过希冀的喜色,欠身一礼道:“两位请进舱内说话。” “不要。”孟扶摇皱眉,她直觉的不喜欢狭窄空间,直接拒绝,“除了十强者前五位,天下可以偷听我们说话还不被发觉的人还没生出来,你想说什么,放心说就是。” “好。”凤五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我长话短说,璇玑皇嗣之争,向来是各国都知晓的最剧烈的一个国家,去年夏,父皇突然生了怪病,一日日沉重,新主承继越发成了朝堂后宫之中最紧要的问题,皇后要求立嫡子女,荣贵妃要求立长,宁妃要求立贤,三方各有势力争执不休,整整吵扰了近半年,半年里皇子皇女莫名死了好几个,去年冬,陛下病势最重时,终于颁下诏书说新主已立,却又不说是谁,只说是皇女,臣子们自然疑虑纷纷,但按照规例我朝新主向来只在四月正式登基,如今形势严峻,离登基之日还有数月,陛下对新主身份秘而不宣,也许只是为了保护她,至此也算安静了些。” “谁知有次我妻子从宫中侍应回家,却立即要我收拾细软赶紧离开彤城,我不知所以,见她语气神情十分焦急,便坚持要走一起走,她说第二天还要去宫中侍应,我们便约好当晚宫门下钥之前,我在城门外十里亭等她一起离开京城。” 凤五说到这里,脸上现出苦痛神情,孟扶摇和长孙无极对视一眼,心知大抵,人是等不到了。 果然凤五道:“我那夜等到月上中天,等到晨曦初起,都没有见到她,我还想等下去,我几个忠心仆人知道事情不好,将我敲昏了带走,后来我试图悄悄联络京中故旧,帮我打探我妻子消息,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说到这里,转头悄悄一抹眼角渗出的泪水,无声吁一口长气,回过头来勉强笑道:“让两位见笑,我……我和我那妻,十分恩爱,彤城中人人都知道凤五夫妻举案齐眉琴瑟相合,我那妻出身不高,小吏之女,而我皇族向来不得与三品以下官员通婚,当初是我千辛万苦死缠烂打坚持要娶,我又没有母家势力撑腰,母亲只是宫中一个五品采林,再不能为我说什么,为此我失爱于父皇,最后还是靖国公唐家看我们可怜,收了我妻做义女,从唐家嫁出去,才入了皇家的门,我妻命苦,嫁过来后未能随我享受到一日的皇家富贵,反倒时常被那些出身大家的妯娌们取笑,皇后贵妃也不待见她,别的皇子妃都只是每月两次请安,不过来宫中说说闲话,她就得经常入宫伺候皇后,做些宫女太监完全可以做完的事,经常妯娌们来请安济济一堂嗑瓜子闲话,她连个座都没有,站着侍奉端茶倒水……” 凤五絮絮说着,清癯的脸已经因内心疼痛而扭曲,哽咽道:“是我没用……是我不能给她好日子,亏她每次从宫中回来还笑吟吟的,说皇后给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竟一直信以为真,若不是……若不是有次无意中亲眼撞见……” 孟扶摇轻轻一声叹息,对璇玑皇宫的恶感又重几分,心道璇玑皇后最好不要给她遇见,遇见了老大耳刮子煽她! “我妻极贤。”凤五镇静了一会,勉强压抑着声音道:“自嫁我后,她便道璇玑皇子皇女皆可继位的旧例,实在是个无声的杀人刀,她总劝我,万万不要介入皇位争夺,只管做自己的闲散皇子便好,荣华富贵使用不尽固然好,却还要看是否有命去享,我听她的,每日里只去衙门应个卯,平时只在家里和她吟诗做菜,我喜欢厨艺,历来被兄弟们讥笑不耻,认为我身为皇子操此贱役,给整个璇玑皇族丢脸,她却道,宁可活着被人轻视,也胜过死了被人敬仰,她的话真真一点不错,瞧不起我的兄弟们,如今大多死了……” 孟扶摇默然,心想这女子确实通透,有些事旁观者看起来要割舍很简单,当局者却往往易入迷障,何况她备受欺辱,换成常人八成要撺掇丈夫夺位好扬眉吐气,难得这女子大度淡定,荣辱不惊,凤五当真好眼光。 也难怪凤五,吃个菜也念念不忘考验夫妻深情,大抵是以此怀念当初恩爱时光吧。 “那她到底听见了什么,招致祸事?”孟扶摇沉吟。 “不知道,那晚她神色匆匆只催我快走,我再三问,她只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只在送我出门时说了一句……” “什么?” “她说,她怎么这样啊……” “男的他,还是女的她?”孟扶摇追问。 凤五摇头,半晌他慢慢伸手,捂住了脸,声音和泪水一起从指缝里缓缓溢出:“她其实那晚就应该和我一起逃,但她偏偏要第二天再去宫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怎么就这么笨,没想出她是给我留出时间出城……” 黑暗的舱房,狭窄的通道,苍白清癯的男子倚壁而立,无声流泪,空气中有种水上独有的湿咸味道,属于思念和疼痛的泪水的气味。 “所以你在这水上以政治食经,钓我们这两条鱼?”孟扶摇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早先的时候,我没有这个打算。”凤五擤鼻涕,用一块不甚干净的帕子擦鼻子,孟扶摇不忍卒睹的转头,听他道,“我当时心丧欲死,飘零各地,在各地水上、小镇、山野都做过菜,也就是个发泄而已,最近才接到唐家消息,就是靖国公唐家,一门忠良,小公爷十分人才了得,诸皇子争位,朝中臣子纷纷站队,只有唐家一直不偏不倚,他告诉我说,我妻子那晚在回家之前,先去过国公府,和他谈过,他也没说谈什么,只说要我想办法截住你们,告诉你们前路有险,请你们务必小心,在十一皇子势力下的北境,最好走水路,只是水路难免不便,如果可能的话,水上漕帮尚未受十一皇子控制,利用他们的力量最起码可以绕过一半设伏,中路尽量遇山而行,“紫披风”骑兵难以进山,于是我便想出了这个政治食经的法子,想来你们会受吸引……” “然后呢?”孟扶摇目光闪动,微笑,“然后就以这个实质内容有限的通风报信的情分,来换取我们帮助你找回妻子或者报仇?” 脸皮还不够厚的凤五羞愧的低下头,默认了。 孟扶摇看看他,叹口气,转头对微笑不语的长孙无极道:“你看,人人都当我冤大头,这位好歹还给了个云山雾罩的消息,那位华郡王,啥也没有便去撞我家门了。” 长孙无极摸摸她的头,拍小狗似的道:“谁叫你爱管皇族闲事早就出了名。” “我爱管?我爱管?”孟扶摇指着自己鼻子欲哭无泪,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她什么时候爱管闲事了?不都是因为偏巧涉及长孙无极战北野宗越嘛,她只是觉得受人恩惠不能不报而已! 转头看看一脸希冀的凤五,孟扶摇用目光询问长孙无极,长孙无极轻笑,附在孟扶摇耳边低低道:“鄙人永远唯孟大王马首是瞻。” 他每次在孟扶摇耳边说话都语气流荡,半带撩拨,撩得孟扶摇浑身发软又发痒,赶紧蹦过一边,瞪他一眼,又看看凤五,想想他爱妻失踪,孤身飘零,揣着一怀牵挂妻子的忧伤,蛰居渔船之上烧火卖菜,煞费苦心的大谈食经只为了向他们求助,一个皇子混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忒惨了。 不,应该这样说,身为璇玑的皇子皇女,也实在是忒惨了…… 半晌孟扶摇咕哝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一转头道:“殿下啊,你的话我记下了,奉劝你,今日之后就不要再在这里做大厨了,隐姓埋名去找我的属下,跟他们一路回京,保不准还遇见老熟人华彦,一起拉拉交情,他华家,多少也该有点势力的。” 她递过去一个盒子,道:“这是面具,你改了装,到前面永和县城墙根儿下等,我会安排人去接你一起回京。” 凤五连连感谢接过,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管儿,道:“唐小公爷托我带给孟王的。” 孟扶摇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心想说这人是个书呆子那是鬼话,看这个东西,如果她不正式表态,他便不会给吧? 她收了,也没打开,道:“第三道菜呢?” 凤五黑线,没想到这女人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吃,这么吊儿郎当的,到底以前那些翻云覆雨是怎么搞出来的? 他没奈何只好当真去洗手作羹汤,这回也不用故弄玄虚的一二三道了,做了满满一桌,荤素俱全,有效抚慰了因为不吃荤已经对前面两道菜怨念已久的元宝大人,孟扶摇和元宝大人扑在桌子上吃得眉飞色舞,长孙无极却每样浅浅尝尝,便放下筷子长叹:“我还是觉得前面两道最好……” 孟扶摇鄙视的瞅他——不是最好吃,是吃的方式最合你意吧? 吃完抹嘴,孟扶摇指着最后一道花花绿绿的素炒十蔬,笑道:“这好比你们璇玑皇子皇女,一团乱麻似的纠在一起,却又各有立场鲜艳分明。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好办法。” 她端起菜盘,和元宝大人一人一半毫不客气分吃掉,听得凤五好奇的问该怎么办,大笑道:“一锅烩!” 完了碗一搁,拉了长孙无极便走,凤五突然想起一事,追问:“两位打算如何更改路线?” 那两人回身,一笑,齐齐答: “继续旅游!” “为什么不继续玩?”孟扶摇懒洋洋躺在船上,不住的打饱嗝,“他凤五当真以为在这船上卖菜,那些花花草草们就不知道了?凤五一走,璇玑家的花儿草儿们虽然不确定我们的行踪,但一定知道和他已经和我们谈过,一定以为我们要改路线走偏僻道儿……大王我偏不改,偏不走!” “是,是,你偏不走,璇玑皇子皇女们可不知道我们的孟大王,天生孤拐性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孟扶摇偏头,笑吟吟看那个闭目假寐的家伙:“同志,好像你对我很有意见?” “不敢不敢。”长孙无极微笑,“但凡对阁下有意见的,据说现在都死了。” 孟扶摇哈哈一笑,摊平手脚躺在甲板上,仰望蓝天白云,听身侧流水悠悠,道:“这美好时光里谈生啊死啊的,实在很煞风景啊……” “唐家小公爷竹管子里,和你说了什么?” “很神奇很诡异的一句话,就四个字。”孟扶摇道:“阎王好见。” 长孙无极笑笑,道:“哪有这样通风报信的。” “怕是有什么不好说吧。”孟扶摇道:“我怀疑花花草草们安排的人一定很复杂,我总觉得,不仅皇位无望的花花草草希望杀了我们引起三国纠纷,浑水摸鱼觊觎皇位,弄不好连璇玑新皇老皇,可能都没安好心,我们两个,竟然好像成为璇玑整个皇族的目标,每个人都轮流捅上一刀,啊啊啊……想起来真累。” “既然无意中已经卷入,前路后路一样有险,向前走就是了。”长孙无极淡淡道:“诡局政争,不进则退,躲避未必有用,反而被动。”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孟扶摇凑过来,趴在长孙无极上方,“上次你家师妹说救了佛莲,到底是真是假?” 长孙无极睁眼,微笑凝视眼前如花唇瓣洁白额头,伸手一拉便将孟扶摇拉上了自己胸前,笑道:“亲一下便告诉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乘虚而入 长孙无极轻轻靠过来,在一床丰盈潋滟的月色里,靠上孟扶摇颊边肌肤,他的呼吸拂在孟扶摇鬓边,素来温凉的人也似突然生了热度,那热度自血液里奔涌而出,瞬间如火卷着了她。 孟扶摇那般腾腾的热着,在热里又生着丝丝的凉,就像人在火堆中跨过手中却握着沁凉入心的冷玉,冰火两重天里模模糊糊的想,今晚……今晚……他真的……什么都不管了么? 长孙无极的手指像一缕风,挽着月色光华落于她颈项,往上移一寸是红唇娇艳,往下移一寸是半敞衣襟,往上只是*,往下便是实质进展,孟扶摇拎着一颗心,不知道是凉是热还是痛的在等,觉得自己那颗心,似也在他手指向上还是向下移动间颤颤悠悠,像是飞起的瓦石打了个优美的水漂儿,惊得一轮月色在水中飘飘浮浮的荡。 船身却突然震了震。 隐约听得有人惊呼,竟然似铁成的声气。 孟扶摇眼睛霍然大睁,长孙无极已经悠悠一声叹息起身,低低道:“由来好梦难圆……”一转身掠了出去,掠到门边时笑道:“当真点着你穴道用强?”指风一弹解了她穴道,又道:“你且歇着吧,我去看看。” 孟扶摇看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慢慢坐起身,抱着腿想心思,她的手背靠在脸颊上,感觉到那里肌肤火热,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出去被人看见这一颊春色,无声叹息着慢慢躺下来,又觉得胸腹间疼痛突起,这回不同往常,痛得凶猛,一丝丝一缕缕撕着扯着拽着五脏六腑,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猛烈烧灼着血管经脉,炙得人呼吸艰难神智模糊,孟扶摇咬着嘴唇调动真气拼命压制,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暗骂长孙无极个混账精虫上脑,害她孟大王又要平白受罪。 迷迷糊糊间觉得舱门一开,有人飘了进来,孟扶摇勉强睁眼一看是长孙无极,冷哼一声道:“什么事?” 长孙无极道:“没事,刚才过一道湾,船夫没处理好险些撞上山壁。” 孟扶摇“嗯”了一声,蜷缩成一团等那凶猛的一阵子过去,感觉到长孙无极过来,在她身侧躺下,极其自然的将她揽在怀中,轻轻的抚她的背脊。 他还是那般温存柔和的手势,呼吸微细,揽着她的肩手势轻轻,月光朦朦胧胧照进来,淡若烟絮,裹在那层烟絮里的他,也似真似幻,一缕清光般令人欲图追寻而又难以捉摸。 孟扶摇无力推拒,心中模模糊糊的昏暗难明,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昏昏沉沉的思考着,感觉到长孙无极的手指再次落上她襟口。 孟扶摇这下有些恼了,勉强使力将他手一推,道:“你当真要害死我么?” “怎么会是害死你?”长孙无极轻笑,一翻身覆了上来便去解她腰带,自己也已衣衫半解露出肌肤如玉,“阴阳交合,向来滋阴养气最益女子,我怎舍得不疼你?” 孟扶摇听着这话,突觉心中一层层的凉了下来,像是那些字眼都暗藏着棱角森然的冰,一字字磨得她心间出血,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他怎么出得口?做得出? 她睁开眼,有些模糊的视觉勾勒出逆光的人影,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一路相陪走来的柔情蜜意,千丝情网,那般深长而又无所不在的慢慢网她,难道都只为了这一刻的夺她童贞? 身上的人,手指轻快却又不容抗拒的一一解开她的衣衫,水上特别凉的风从裸露的肌肤上掠过,那凉意浸入心底,孟扶摇眼底渐渐旋出晶莹的泪光。 她一生从未受此大辱! 头顶之人却轻而赞叹的笑一声,似在赞扬眼前女子的美好和纯净,随即床板吱嘎一响,男子身体沉沉压下来,本就疼痛欲裂的胸肺之间呼吸被窒,越发激涌将爆,此时童贞不保尚且不待言,性命不保却在须臾之间,孟扶摇到得这一刻反而镇静下来,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了些——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干脆不去管身上发生了什么,闭目深深的吸气,努力将体内被毒力逼散的真气点点滴滴慢慢聚拢。 她深深吸气。 然后突然如被雷劈! 气息! 她想起来了!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什么都是长孙无极,但是,他不香! 长孙无极独有的异香,她还从未在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身上闻见过! 他不是无极! 孟扶摇脑中轰然一声,这一霎电光急影,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长孙无极哪里去了?这个人又是怎么在极短时间内冒充到这般程度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哪里来的? 最可怕的一个念头刚刚浮出来便让她浑身发冷如堕冰窟——长孙无极怎么可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充他坦然出现,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孟扶摇的心跳如奔马,身子却立刻僵了那么一僵。 便是这一霎的无声惊心身子那么一僵,身上人便已察觉,低笑道:“好个灵醒的女子!”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回复本来,听起来幼细如女子,但是孟扶摇知道,绝不是女子。 他身上所有的性征,都是男人的。 目光上扬,对进一双和长孙无极一模一样的眼眸,那眼眸里的神情却是陌生的,充满戏谑和浪荡,还有一丝惊异和不耐烦。 惊异于孟扶摇眼眸,身处如此狼狈不利境地,依旧冷静清亮,灿然如日,那般华光璀璨的射过来,每一道目光都锋利似刀。 他怔了怔,只是这么一怔间,便听见孟扶摇低声一喝: “滚!” 喝声出热血出,孟扶摇口一张一口逼出的毒血喷了他满头满脸,趁他眼前一红刹那屈膝,一膝便顶向男子下身,那人轻笑让过,孟扶摇一侧身又是一肘,角度刁钻狠毒逼得他又是一让,一让间孟扶摇跃起抬手一拉,已经拉下了两舱之间的活板。 活板拉拢,合起的最后一霎看见男子惊异赞赏的眼神,孟扶摇手指一扣,死死扣住板壁,抬手摸索着将衣服勉强扣好,倚着板壁喘几口气,一番愤怒冲散*,锁情之毒瞬间消散许多,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拔出“弑天”就要去拉板壁。 还没拉起忽听得隔壁风声微响,接着便是衣袂带风忽然转烈,“啪”一声似是对掌声响,声音不高整个船却都晃了晃,随即一声幼细如女子的笑声忽然远去,然后板壁突然一拉,一个人飞快的伸手拉她,微凉的手掌,惶急的神情。 孟扶摇一看那脸下意识的“弑天”一竖,一刀便劈了过去,那人疾声道:“扶摇,是我!” 孟扶摇一刀逼停,戛然而止在对方身前,猛烈刀风掠得她长发分开,眼神华光厉烈。 身前人一反平常淡定神情,眼神惶急中隐隐愤怒,抬眼一掠她未及扣好的衣衫露出如雪肌肤,腰带明显也松松垮垮,衣衫血染却又不知道是谁的血,一瞬间目光烈火一闪,那火光灿然一爆,耀得室中也似亮了亮,孟扶摇从未见过长孙无极这种眼神,着了火的刀锋一般锋锐疼痛,一刹那竟然抓着刀怔住了。 对面长孙无极却已不靠近她,跪在床上缓缓缩手,双手成拳抵在他那半边床的床单之上,慢慢垂下眼,半晌低低道:“扶摇……对不起……” 孟扶摇手又是抖了抖,她没见过长孙无极这样的神情,也没听过长孙无极道歉——他永远没有道歉的必要,因为他几乎就没有错过。 然而今夜,一念之差,甚至也许并不是一念之差,他也许只是想像以前那样,占她点小便宜,点她穴道趁她睡着给她推宫活血,却突然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岔子,她锁情被引动,他被调开,若不是她拼命自救,大错便已铸成。 错……谁有错?男女相处,发乎于情,他不是个君子,喜欢她便有追求之举,但向来记着她的锁情之危,从不欲蹈她于危险之境,而她自己也一直谨记心防,那许多次都维持灵台清明,却在今夜失神乱心。 或者,错的还是她吧,轻浮失控,沉溺柔情,想好了要做不染尘埃的五洲大陆过客,却不能自控意志薄弱的陷身他人心网。 她的心理不年轻,然而身体却是十*岁的少女之身,思春年纪,精力充沛,直觉的贪恋那些内心喜欢的温暖和温柔,要这具青春萌动的身体不断抗拒来自他的诱惑,实在难能,一旦意志出现一丝松动,她迟早都会一步步滑入错乱之渊。 孟扶摇咬着嘴唇,又想了想先前那混账到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她先前摒弃杂念专心调动真气,刹那间关闭了外界感知,而两世处子也使她对于某些事只知概念不知真实感受,要说痛,她锁情发作哪里不痛?至于流血……那是没有,但是那不代表没有接触! 想到这个孟扶摇便觉得要崩溃,清白身体,怎可被陌生男人轻薄玷污? 她轰隆一声,抬手就再次拉下板壁,手中“弑天”一划,无声无息将板床切成两半,又轰隆轰隆的将床拖到舱房那一面,离隔壁远远。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隔壁毫无动静,长孙无极也没有再试图拉下板壁,孟扶摇此刻心情糟糕透顶,讨厌这船讨厌那莫名见鬼男人讨厌五洲大陆讨厌眼前看见的所有一切,当然,最讨厌自己! 是她不够坚决耽于沉溺才会出现这见鬼的事,从今以后她要做石头一块! 她腾腾爬上床,被子蒙头一盖,将自己真的裹成石头一块,月光从小舷窗里正正照上那团石头,一动不动,亘古僵硬。 月光慢慢的移过去,移到隔壁舷窗之内,长孙无极靠着板壁,静静坐在被割裂的剩下半边床上,亦凝成含伤于内,默痛在心的化石。 自从那夜那个“长孙无极”搞了那么一出之后,孟扶摇和正版长孙无极就陷入了尴尬期,当晚孟扶摇埋头做鸵鸟,连隔壁的元宝大人挠开门都被她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撞扁了塌鼻子,之后孟扶摇身周气温下降二十度,见者辟易噤若寒蝉,沙丁鱼们已经不需要任何威胁便自动的跳进罐头,倒省了铁成不少力气。 对于孟扶摇来说,不存在迁怒谁,只是懊恼愤怒自己的无用以及对于那件事极其恶心排斥所带来的低气压情绪,对于长孙无极来说,则难免自责一生里万事在握,却在这样一件事上出了险些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岔子,其间还有一份难以出口的愤怒,这愤怒陌生而刺心,他过往二十六年岁月再没经受过,一贯的沉稳平衡被打破,连长孙无极都失了往日从容的笑意。 孟扶摇和长孙无极自然没放弃对那混账进行追查,但是当晚除了那些漕帮帮众便是没有武功的厨子船夫,人多却又没有明显目标,孟扶摇懒得去一个个试有没有高深武功——就那晚交手的情况来看,此人牛叉得很,她孟扶摇都不是对手,真要掩饰武功,根本看不出。 到得现在,孟扶摇和长孙无极都隐约知道这人大概是谁——当一个人纵横天下三十年,所见之人不知凡几,却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有人知道的话,这个人的神秘和善于伪装,自然是天下第一。 所以与其花功夫慢慢去查他以什么身份潜伏在船上,现在还在不在船中,还不如等他再次继续。 那晚救的那个孩子也查问过,铁成第一时间就去开了他的舱门,那孩子静静睡着毫无动静,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说自己是下游昌县渔民家的孩子,家里交不出护船费,便卖了他给漕帮帮主打杂,签的是生死契,从此后死活不论,今年漕帮行船诸事不利,又遭朝廷打压,帮中便商议着举行废止数十年的活祭,在奴婢中抽签,他正好倒霉抽中。 这孩子还处于变声期,又出语迟钝,杂七杂八的讲了许久才讲清楚,孟扶摇听着,也没听出什么破绽来,便命人打发他回家。 船行一昼夜,在广成县靠岸,孟扶摇揣着一团邪火,心中充满对整个璇玑皇族的痛恨,拎着漕帮那个副帮主大踏步上岸,她一路上目不斜视,长孙无极沉默着跟在她身后,铁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人一夜过来怎么就天翻地覆,却也乐见其成高高兴兴随着。 孟扶摇拎着人,雄纠纠气昂昂直奔城外九岭山绿林聚会地,她今天就是来抢盟主的,不管得罪她的那个是不是凤净睿,她都要给他找点岔子! 聚会地是在一个隐秘的半山腰的平台上,几人还没走到地点,突听上头喧哗声响,随即有纷纷怒骂之声。 “什么玩意!夹七缠八的!” “滚出去!” “莫不是个朝廷派来的奸细?” “搜身!” 半晌听得砰砰乓乓几响,一人哎哟连声,大叫:“都是男人,摸什么摸!” 过了一会又叫:“区区不过前来游山误入此地,冲撞各位赔了礼便是……你们……好生无礼!” 过一会叫:“区区生气了!” 再过一会又叫:“区区真的生气了!” 撕掳之声愈烈,夹杂哄笑之声,一人轻蔑的道:“读书人!” “扔出去!” “啪”一声一道影子一闪,一个白影子骨碌碌滚出来,直直砸向走在最前面的孟扶摇和铁成。 铁成袖手——他家主子好动,肯定会接的。 孟扶摇抬手——一巴掌就把那影子给煽了出去。 男人! 只穿内衣的男人! 白皮肤只穿内衣的男人! 连犯孟大王三大忌! 孟扶摇满心厌恶将之煽飞,目不斜视大踏步走过去,直直踩在那个哎呀喂哟的家伙身上,让也不让的跨过。 元宝大人从长孙无极怀中钻出来,含着爪子抖抖索索,看来主子要它及时转移阵地是正确的,孟大王现在对男性生物过敏! 那人踩在孟扶摇脚下,大叫:“骨头断了!” 孟扶摇顺手砸下一锭金子。 “医药费!” 医药费砸在肋骨上啪的一声——这回好像真断了…… 那人痛得丝丝吸气,抓着那锭金子便砸出去:“区区真的真的生气了!” 铁成低头看看那张还有点娃娃气的漂亮脸儿,皱眉骂一声:“绣花枕头。”再次鄙视的跨过去。 长孙无极干脆就没看脚底,那一大坨就混若无物的被扔下…… 转过山道便是那个平台,一大群形形色色衣着各异的汉子们正聚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看见孟扶摇几人进来都停了嘴诧然看过来,有人皱眉道:“又什么人乱闯,打出去!” 立即有人反唇相讥:“黑煞牛老大,好像你还没坐上这盟主之位吧?咋就自说自话的命令上了?” 那牛老大牛眼一瞪:“手下败将,有脸说话?” 那人涨得脸通红,脖子一梗,道:“你不也是白山舵总舵主的手下败将?你有脸?” 轰然一声又吵了起来,大抵就是谁是谁的手下败将再延伸到谁和谁的妈妈姐姐姨妈奶奶发生某些友好深度接触最后上升到对那些友好接触过的妈妈姐姐姨妈奶奶的人体器官的富有民间艺术性和想象拟人化的精彩形容…… “闭嘴!” 一声大喝惊得所有人霍然回首,这才想起新一波的盟主之争一起,把刚才的那几个闯入者又忘记了,当即有人大吼:“你什么玩意,有你大呼小叫的?” “我?”孟扶摇指指自己鼻子,将那漕帮副帮主往地下一顿,“你们新盟主!” 满山坳里静了一静,随即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大笑,这些刀头舔血的粗莽汉子们连骂都懒得骂了,看稀奇似的看着这个清清瘦瘦的少年——孟扶摇一向不在人多的地方以真面目示人,面具又戴起来了。 “我来教你们这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怎么和朝廷对抗,怎么在朝廷挤压之下获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孟扶摇仿佛没听见那些哄笑声,大马金刀的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在此之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两心离间 “区区怕……”某人不知死活的拱向孟扶摇怀中。 长孙无极霍然回首,眉梢挑了挑,似乎手指动了动,不知怎的却没有动。 “怕你个毛!”孟扶摇立即一巴掌将那家伙煽了出去,正煽向狼群的方向,还想再补上一脚,身后元宝大人突然蹿了上来,蹿上书生的肩,在那家伙的更加剧烈的惨叫声中,将先前孟扶摇塞给它的野葱生姜往那书生身上一撒。 给你抱着野葱生姜往狼群里一跳,现成的葱肉饼! 叫你怕长毛的!怕长毛的?! 葱肉饼跌了出去,正摔在狼群正中,一抬头看见群狼环伺,鼻息咻咻,“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抱头屁股翘起,趴在狼群正中不动了。 孟扶摇走开几步,有点不放心的回头看看,这一看便看出了眼珠子——群狼被葱肉饼迥异常人的特异造型所迷惑,蠢蠢欲动却不敢大动,只有一头饿急了的狼试探性的对着那高高撅起的屁股试图下嘴,叼住那人拖拖拉拉的袍子甩头一拽,于是清脆的“哧啦”一声,白花花一片开了天窗…… “哇呀……区区的臀啊……”惨叫声越发惊天动地。 孟扶摇急忙掉头,无奈的命令铁成:“交给你,你解决!” 铁成黑着脸大步上前,拔刀,下劈,嗷嗷声响狼血四溅,那书生急忙爬起,奔到他身后,看着铁成杀狼的势头,大赞:“好!兄台这招力劈华山利落遒劲,普通招式,用力却是名家指点,干净!” “这招楼台望月?啊不对,改动过,啊啊改得妙,大家手笔!” “好!这两招居然能连在一起使用?好霸道的招数!啊啊兄台的武功很了不得!三个不同流派的名家风范!唯欠功力,唯欠功力而已!” 孟扶摇停住了脚。 这家伙好利的一双眼。 铁成本身根基一般,却在因为忠心被许可成为她的护卫后,身受长孙无极战北野宗越三人的点拨,长孙无极武功行云流水,宗越用力利落灵捷,战北野招式雄浑霸气,如今集于铁成一身,铁成本身也已经是一流高手,所欠确实只剩功力而已,这个书生模样的家伙,居然寥寥几招之内,一口便将他武功来源说了个清楚,别的不说,这份眼力便已是一流。 这个家伙,看样子并不想在他们面前掩饰自己会武功的事呢。 孟扶摇没有回头,嗅了嗅空气中越来越重的狼血味道,招呼铁成一声,道:“杀得差不多就成了,饿狼会越来越多,没必要拼力气,今晚这里也不能睡了,连夜下山吧。” 铁成领命收刀,刀上粘满狼血,顺手拿那书生被撕下的袍子擦干净,然后再还给他,那家伙怔怔接着已经被狼血和泥土糟蹋得不像样子的布块,苦兮兮的遮在屁股上。 孟扶摇也不看他,直直向山下走,那人一手遮着屁股一边追:“哎呀等等我,别让我落单——我聘请你们为护卫,我出银子,我出很多银子!” 孟扶摇头也不回:“不侍候!” “我送你们华宅美姬——只要能送我回彤城!” “没兴趣!” “我、我熟悉璇玑国情,但凡道路民生人物没有我不熟悉不知道的!” 孟扶摇站住脚,抱胸回头睨视他:“哦?那敢问阁下知不知道你们璇玑女王是谁啊?” 她问这句话原本只是为了问倒他再赶走他,不想那漂亮书生竟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狡黠,道:“我当然知道。” “谁?” “很复杂啊,一言难尽。”他装模作样摇头,叹气,“等回彤城告诉你。” 孟扶摇瞅着他,半晌嘴角漾开一道冷笑的弧纹,道:“想跟着?行啊,就是你说的,你的身份——向导、小厮、护卫,没路了你去找路,没吃的你去化缘,没地方住你去收拾可以睡的地方,回到彤城,再酬谢我白银万两,华宅一栋,美姬十对,那就成。” 铁成抽抽嘴角……猪才会答应这么无耻的要求。 “行啊。”那头猪一口答应,乐颠颠奔过来,屁股上呼啦呼啦散风,“哎,只要你们带我一起就好,我最怕落单,可我爹非要赶我出来一个人历练,天知道我多么怕一个人,我怕黑怕风怕雨怕雷怕路上人少也怕路上人多,最怕长毛的……啊!” 元宝大人阴森森的出现在他脚前…… “救命啊!”那家伙腾的跳上铁成的背,粘在上面不肯下来,“毛啊啊啊啊——” 铁成一把将之掼下来,怒喝:“弱鸡,别粘我身上!” “真是粗鲁。”那家伙摇头,叹息,“请呼在下大名钟易,钟鼓之钟,容易之易。” “好,钟易钟小厮。”孟扶摇阴测测盯着他——一定要留下来?行,管你是谁,敢留就得小心她孟大王,她最近更年期提前! “今晚我们没地方睡,所以接下来的事就是你的,我要求可以躺下来的地方。” “……” 半个时辰后,在山脚下一处破庙前,奉命提前寻找打尖地方的钟易笑逐颜开的等在门口,道:“可以躺下来了!” 孟扶摇狐疑的进去,进门便见已经生了喧腾的火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铺了干净的稻草,火上甚至架了个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壶,刷洗得干干净净,咕嘟咕嘟水已将开。 这个钟易,看起来又酸又腐又半疯半傻,做起事来却漂亮不含糊,远非那个只喜欢打架却不擅长细致活儿的铁成可比。 孟扶摇满意的“嗯”了一声,看看钟易在这春夜微凉天气里竟然忙出了一头汗,挑挑眉吩咐铁成道:“柴火不够,去再寻些来,顺便记得喂马。” 铁成应了出去了,钟易笑眯眯的挪过来,从包袱里找了杯子给孟扶摇倒水,十分殷勤的双手递上,道:“您喝茶。” 孟扶摇随手接过,她被人侍候惯了,什么也没多想,也没注意到那边长孙无极侧了头看过来,她只是皱眉看看他道:“拜托你去包袱里找一件铁成的衣服穿上,这个样子很好看么?” 钟易很乖的“哦”了一声,捂着个屁股去找衣服了,孟扶摇捧着水慢慢喝,觉得味道清甜,仔细一看却是加了蜜糖,孟扶摇挑眉,笑了笑,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一些前世的事儿,又觉得那小子殷勤得可耻,笑到一半却突然止住。 背上,一道目光那般粘着粘得心底丝丝的难受,那目光也不探索也不为难也不询问也不追究,只是那般沉静的看着,对着她背影看着,然而孟扶摇便是背对着似乎也能想到那样的眼神和神情——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在里面。 孟扶摇有心不去理,坚持了一会却觉得更难受,她低眉看着清澈的水面,动荡的水波里映着那人静坐的身影,今日他极其沉默,连添了个这么闹腾的钟易都始终一言不发,换成以前他八成会阻止,然而今日的安静却更让她心酸。 那般涩涩的滋味酸上来,却又不知道人生里有什么样的甜可以弥补。 在这里,在风云变幻红尘作乱的五洲大陆,人生里的每一份甜,其实都是奢侈的,谁知道下一个拐角,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 他们是天子骄子骄女,却从来不曾活在蜜糖里,他们一呼百应却又四面皆敌,一生里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放纵便是灾难,松懈便是灭绝,随心所欲意味权力失控,偶尔想让心情驰骋一下,还会不经意撞上敌意的山壁崴了脚。 孟扶摇垂下眼,起身将糖水倒掉,在庙外溪水里重新装了水在火上煮,那边钟易乐颠颠的过来,套了件铁成的袍子,有点大,甩着个袖子去接她的水壶,又想放蜜糖,孟扶摇冷冷道:“不必了。”随即又恶意的接道:“谁知道你那是蜜糖还是毒药。” 钟易并不生气,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猫,道:“在你们面前玩毒药什么的,不是傻么?” “在我们面前装傻才是傻。”孟扶摇不理他,自管添火,钟易在她身边坐下来,好奇的托腮看她,半晌道:“你戴面具的啊?脱下来看看?我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像我姐姐哎。” 孟扶摇转头,微笑看他:“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家阿三哎。” “阿三是谁?你弟弟么?”钟易十分欢喜。 “我家猫。”孟扶摇站起身,端起火上的水,从包袱里找出长孙无极专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示意元宝大人端过去。 元宝大人哀怨的看着那和它一样高的杯子,觉得这实在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又十分惭愧好容易有个机会安慰下主子自己却因为身高体型限制无法完成,再次悲催的去墙角画圈圈了。 孟扶摇不说话,抿着个嘴,将那杯子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过了一会,戳出一指禅,将杯子悄悄往那个方向推了推,过一会,再推一推,再过一会,再推一推…… 她不看杯子不看长孙无极只看着前方火堆,两眼直视目光呆滞…… 杯子无声的,慢慢在火光的暗影里一点点移动…… 半米距离,十万里长征…… 孟扶摇第六次推的时候,突然触着了一只温热的手指。 那手指扶着杯,似乎也是伸出来取杯的,却在触着她手指的时候顿了顿,下意识的让了让,随即又伸过来,连同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握住。 孟扶摇的手被他轻轻包裹,贴靠着暖暖的杯身,像握着一团温暖的火,热力四面八方辐射直入心底。 她沉默下来,盘坐在火堆之侧不语,眼神清清亮亮,像一泊深水,所有的流动都在水深处,无声潺潺。 长孙无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放手的握着她,两人的体温叠加在杯身之上,水温的变冷似乎也慢了许多,那透过杯身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心却一丝丝饱满湿润起来。 时光此刻亦如水,娓娓而流。 直到铁成携着一身春夜微寒的凉气进了门。 他的身影被门开处外面那一层月色勾勒得有些模糊,身上有青草和落花的气息,显见刚刚喂了马,大步进来风声虎虎,带得火堆的火偏了一偏,向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的方向一卷,孟扶摇和长孙无极都松手去让,孟扶摇笑骂:“你这粗莽汉子,路都不能好好走。” 铁成咧嘴笑笑过来,伸手去掏包袱里的干粮,刚才坐在角落里默然不语的钟易突然奔过来,欢天喜地的甩着袖子奔到铁成面前,道:“我穿这袍子好看不?” 铁成不耐烦的将他一推,道:“你穿什么都难看!” 正让着扑面火光的孟扶摇霍然抬头。 铁成没认出那是自己的袍子? 铁成?铁成! “呼”一声紫影一闪火光一烈,身侧长孙无极已经跃起。 他一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今日这一掠更将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发挥到了顶峰,就连孟扶摇顶级的目力都未能完全捕捉到他飞起的轨迹,只觉得心中一震火光刹那一亮他已经到了“铁成”面前,抬手袖间滑出一个精致的玉如意,手指一捺如意已经到了对方眉间! 而此时孟扶摇也到了,“弑天”拔刀的动作都没有一道黑色弧光已经当头如黑潮一般罩向对方天灵,孟扶摇闭着眼不看对方那和铁成一模一样的脸,以免自己受到干扰心软,出手就是直欲劈裂对方天灵,连脑浆都挖出来的杀招! 她孟扶摇放过千千万万,绝不放过此人! 侮辱了她也侮辱了长孙无极的渣滓! 如意白光如雪,“弑天”黑弧似潮,白光和黑光泾渭分明而又丝丝交织,陀螺般缠滚在一起,化为一道巨大的双色之网,怒涛汹涌而又细雨无声的罩向对方全身。 孟扶摇和长孙无极联手,迥异的武功风格却又优势互补浑然天成,她的刚猛失之于气场不稳,正好被他绵密细致无所不包容的真力所弥补覆盖。 那人却依旧笑了笑,还是幼细之声,三分惊异七分得意。 然后他退。 他退得着实奇怪,蚕蛹蜕皮一般,一边退一边就退出了铁成的衣袍,那衣袍飞出居然还会自己动,“抬袖”便是一袖子迎上两人攻击,浑然若真实人体,随即那人又退出零零碎碎的荷包啊腰带啊假发啊林林总总,漫天花里胡哨的乱飞,他自己只着内衣的人影,在那些东西里诡异的一扭一晃,已经不见了。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间,天下顶级高手的对战,本就不会如普通高手一般嗨哟嗨哟拼上几百招,等到风声止歇,紫衣黛袍扬起又落下,地下只剩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 孟扶摇衣袂一卷狂追而出,目光一掠,午夜雾气微生,月色朦胧,四面旷野空空落落,哪里还有刚才的人影? 她怔怔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心中怒火刹那狂涌,“嘿”的一声,一掌劈裂了破庙的大门。 突然想起铁成,赶紧四处寻找,在溪水边找到只穿内衣的铁成,他被点了穴道随随便便扔在溪边,扔的时候大概对方十分漫不经心,竟然是脸朝下栽进溪边淤泥里的,孟扶摇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窒息而死,长孙无极亲自给他渡气才救回一条命。 孟扶摇这下更加气得面色铁青,恨声道:“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要单独脱离对方的视线,以免为敌所趁……”她说到这里时心中突然一惊,顿时明白了那个混蛋的用意,他这样无孔不入专门捡她亲近信任的人下手,存心要逼得他们互相提防互相不信任甚至最终决裂分道扬镳,要把她逼成孤家寡人。 这般一想心中便生了森然的凉意,她一生不畏艰险不惧强敌,却最怕疏离冷漠和不信任,这样一个心思阴毒却又无比强大的敌人窥伺前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她隐隐有直觉,对方的目标是她,既然屡屡袭击她身边的人以图孤立她,她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呢? “我们分开来走吧。”半晌孟扶摇疲倦的道:“铁成你回长瀚或姚城,长孙无极你爱去哪就去哪,只要不和我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长孙无极立刻平静的答,“和你在一起,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两人这是水上那夜之后第一次对话,彼此都很平静,却再次意见分歧,孟扶摇垂下眼,想着以后很可能便要时刻提防,连最亲近的人都要步步怀疑,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低低道:“那么前路,还要经历多少日夜防备,互相监视呢?那……太可怕了。” “扶摇,”长孙无极轻轻道:“他要的就是你丧失掉你的虹霓意气和果敢精神,软刀子割肉般慢慢磨掉独属于你的坚持信任和自信,他并不想杀你,却想毁了你,这个,我不允许,你应该更不允许。” 孟扶摇低低“嗯”了一声,感觉到他缓缓过来,有些小心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自从那夜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常随意的占她的小便宜,现在每次接触她他都似乎有点不安和犹豫,这细微的不引人注意的犹豫让孟扶摇心中又是突然一酸,随即便听他道:“总有办法的,真正的默契和信任,决不是一个陌生的旁观者可以摧毁。” 孟扶摇听着那话,心思不知怎的突然全部移到了肩上的手上,这刹那间脑中光影一掠,竟然又是那夜散发着鱼腥气的窄舱之内,那男子抚在她身上的手,还有近乎贪婪的赤果的目光……那般难堪而鲜明的逼上来,隐约间又似泛上恶心,身子便不由微微一让。 只是那么细微至几乎没有动作的一让,长孙无极的手立即僵住了,孟扶摇感觉到了那种僵,心口隐隐一痛,赶紧又试图弥补,然而已经迟了,长孙无极轻而慢的收回了手,他收得很自然很随意,似乎怕她尴尬一般根本不欲为她察觉,然而孟扶摇又怎么能不知道?那手慢慢缩回的动作,仿佛牵了根线,扯在她的心尖上,连带五脏六腑都被扯得痛了一痛。 或许,那根线也牵在长孙无极心上,较她不遑多让的疼痛吧。 两人一时都默默无语,只好扶着铁成回破庙休息,钟易坐在地上把玩着自己的袖子,看他们进来抬头粲然一笑,孟扶摇看着他,心想刚才自己和长孙无极刹那间被火光所逼视线不清的那一刻,只有他奔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挡住了假铁成,算起来,竟是他救了他们,不然给那个家伙近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按说现在这种情况,身边的人越少越好,这样被人钻空子的可能性才越小,然而不知为何,她对这个钟易直觉的不起敌意,看见他有种很纯净的喜欢,像是那种对着邻家弟弟的感觉。 她努力思索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穿越至今十九年,历经风霜血火的她早就给锤炼成了铜豌豆,这些属于平庸前世的温软甜美的细腻感受早就被消磨殆尽,想到前世才恍然惊觉,这个钟易,长得有点像以前所里那个娃娃脸小李,当然小李没他漂亮,但是那种笑起来弯弯的眉眼,有种近似的亲切韵味。 记忆中小李是很厚道的人,会在她忙得天昏地暗双眼血红废寝忘食面目如鬼的时刻,悄悄给她倒杯水,放点润肺清心的槐花蜜,记忆中那水清甜舒心,就如同先前进庙那一刻,突然喝出了钟易送上的杯中水里的甜味,一般的感受。 也许是魂牵梦萦太过想念前世的一切,才会爱屋及乌吧。 孟扶摇笑了笑,在草铺上坐下来,长孙无极看看她,又看看钟易,以他对孟扶摇的了解,这个时候她最会做的事是赶人,然而她竟然没有,长孙无极想了想,依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此心成狂 血色如渠,在平整的地面慢慢洇开,因为流得太多,连暴雨都无法冲散,从细小的一缕缕渐渐汇成宽阔的一股股,流过那些将积水踩得啪啪响的紫色油靴靴面。 紫披风们大步自血水中走过,披风下一点森寒的剑尖闪着殷殷的血迹,他们踩着无数深红的脚印大步入厅堂进天井闯后院,带着血气和风雨的披风紫影一卷,像一场噩梦降临诗书传家的李家宅院。 “啪嗒啪嗒。” 鞋底粘了血的声音,敲出沉闷扑扑的声响,暴雨里什么声音都似闷在罐子里,又或者被堵了喉咙一般模糊不清。 “啊——”女子的尖叫声连带着衣裳的撕裂声乍然响起,与此同时闪电霍然亮了一亮,仿佛也是苍天被瞬间撕裂,露出雪色的无暇的肌体。 暴雨里隐约笑声淫荡,口气狂放。 “……果然是个美人……没白来这一趟!” “大哥你快些……见着这白肉,兄弟我快憋不住了……” “急什么!一个个排着!早听说老李家的新媳妇百里内都是绝色,咱们今日都乐呵乐呵!” 风雨敲窗,雨丝如鞭,打得破红尘污浊,打不破人性尘埃。 “嗷——” 突然又是一声男子痛呼,随即“啪”的一声脆响,亮得这天色都震了震,有人怒极大骂:“贱人!敢咬老子!” 接着便又是挣扎声嚷叫声,突然“砰”的一声那门被人撞开,衣衫不整肌肤裸露的女子撞了出来,一头撞入了雨中。 她一身大红的嫁衣被撕得七零八落,深深浅浅不知是血是水,满头乌发都散落下来,被雨冲得粘在玉白的额上,她跌跌撞撞冲出来,一脚绊到一具尸首,骨碌碌滚开去,挣扎着爬起来一看。 “夫君啊——” 女子尖叫着,扑上去想抱住那具新郎官的尸首,她的良人,她的良人,一刻钟前她还满怀喜悦的对着喜烛等他金秤挑起红盖头,一刻钟后她绊着他横在新房门口尚且温热的尸首。 身后却有人追了过来,女子张开的手一收,一咬牙扑下台阶,台阶下又是一个跟头,摔得头晕眼花爬起来一看,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爹爹啊——” 她的今夜来送亲,因为大雨没有回家的爹爹,对她睁着从此永远不能合上的眼睛。 女子跪在雨地里,浑身发着抖,大颗大颗的雨滴被她那般无可控制的颤抖激荡而开,带着血色溅落庭前,追出来的男子们突然不追了,他们慢悠悠抱着胸,站在风雨不入的廊檐下大声的笑。 “贱人,给你跑——今日你还指望有谁救你?” “追什么?等她绕完一圈把尸首都看完,还不是回来乖乖躺我们身下?” 有人轻手轻脚过来,弓腰谄媚的递上雨伞,对着台阶上系裤子的男子:“队长,在雨里玩玩也挺有意思的,滑溜如鱼,别有滋味……” 那队长目光亮了亮,大笑着拍拍那人肩膀,道:“你小子够劲!” 那人讨好的笑,一弯身灯笼照出他的脸,赫然是先前席上给孟扶摇敬酒反被冻的里正。 他深深的弯下腰去,抹了把汗……这帮爷们驻扎在附近,说是寻找某个敌国要犯,却又没什么事,整日逼着他找黄花女子来泻火,甚至看上了他家十三岁的二姑娘……没奈何,只好把老李家的媳妇儿送上去……可是可是……这些紫披风大爷,忒狠了……老李家好惨嘞…… 里正深深低着头,四处闪躲着眼光,不敢和台阶下雨地里死不瞑目的尸首对视。 那紫披风队长却对他的提议生了兴趣,大步跨下台阶,里正赶紧举着伞小心的跟上去。 ……女子已经跑不动,在满地尸首血水间艰难的爬,她心底模模糊糊记得,县太爷因为雨大也没有走,现在住在后院客房里,那是一县之主,是父母官,是堂堂官沅县数十万百姓的保护人,今日李家惨案尸横遍地,只要他老人家在,好歹总会给个公道! 李家的仇,她得报! 便是这么个最后的希冀,支撑着她以残破之躯,一步步在雨水横流中挣扎,向着几步便可以跨到,如今却如天堑般难越的后院爬去。 后院客房里,孟扶摇盘膝安坐,吩咐急急赶过来的铁成:“一步也不要出这屋子,不要让人惊扰我们,现在我俩就靠你了。”她瞟一眼闻声也赶过来的钟易,低声道:”记住,你责任重大。” 铁成会意,重重点头,他转个身,背对孟扶摇面对窗户,拔剑在手,眼睛眨也不眨的守着。 雨太大,冲去一切呼喊嚎叫,在那样轰然如雷的雨声里,想要辨出异声实在很难,铁成却突然皱了皱眉。 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凄惨的呼唤爹爹的声音。 铁成睁大眼,试图从茫茫雨幕里寻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看见后院院门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来。 女子在爬,大雨中泥地里,拖着一身的淤泥和血迹,用肘尖和膝盖,走这一生里最凄凉最艰难的路。 那紫披风队长噙一抹冷笑,亦步亦趋慢慢跟着,她挣扎爬一步,他悠悠走一步,头顶上里正小心的打着伞,风雨不着,他懒懒的抱胸笑着,目光在地下湿透了曲线毕露的女体上溜来溜去,觉得那臀儿娇俏隆起,那肩线薄而俏丽,雨水湿透衣襟半露不露闪着水光的肌肤,还有那般挣扎蠕动的姿态,比在床上剥光了更多一分韵味,更能激起男人血脉深处涌动的兽欲。 他咽着口水,觉得下身又紧了紧。 后院已经在望。 正对着后院门的三间厢房,住着一县的父母官,尊贵矜持的县太爷,李家媳妇的最后希望。 县太爷醒着。 他是个浅眠的人,尤其这些年银子拿多了,越发走夜路怕碰见鬼,没事睡在自己家里还要半夜爬起来数床下的银子,何况睡在别人家里。 他缩在窗户后,舔破窗户纸,抖抖索索的看着那女子在暴雨里鬼一般的蠕动爬来。 他身边还有同住的乡官坊长,一般的惊惶抖如筛糠,眼见李家媳妇一寸寸以肘支地鬼似的爬过来,身后男子狞笑着步步逼近,越发慌张怨恨,想着那女子把那杀人不眨眼的紫披风带进后院,使他们陷入危险,忍不住“吓”的一声低低骂:“嘿!这女子!这女子!” 县太爷无奈的捂住眼,叹气:“昏聩!昏聩!” 也不知道在骂谁。 李家新妇听不见贵客的低骂,她抬起血水泪水雨水横流的脸,满怀希冀的看着台阶上紧闭的门,恍惚中仿佛看见县太爷大步推门走出,义正词严的叱骂这些恶狼,大手一挥带着官兵冲上,救下她,为李家老小报仇。 然而雨那般哗哗的下着,门依旧死死的闭着。 “大人——” 哀婉的女子,挣扎着爬上台阶,去扒门环,紫披风队长冷笑看着,也不阻拦。 “她敲门了,她敲门了,说我不在,说我不在啊——” “大人别慌,别慌,装睡就好……” “大人!!”女子推不开门,门被凳子死死顶住,她趴在台阶上,半身雨中半身门前,砰砰砰落地有声的磕头,“大人……求您救救我……” “死女子死女子!”大人背转身,被子往头上一蒙,将哀恸欲绝的女声和倾盆雨声都隔在人家提供给他的厚重保暖的被褥之外。 门内风雨不惊,厚被子裹成茧,门外鲜血横流,雨地里泪成殇。 正义和热血的星火,从不会开在卑陋的心田。 女子仰起头,额头上一片青紫鲜血涔涔,她却似乎并不觉得,只是突然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着那扇属于她家的,却永远也不会对她开启的门,刹那间明了这尘世的肮脏和无耻,人性的怯懦和自私。 紫披风队长却已经不耐烦的狞笑起来,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女子头发,转身就走。 “大人,”里正急忙举伞追过来,指指这间厢房更后面一点,道:“今天好像有几个江湖客在这投宿呢,武功好高的,您看要不要……” 他抚着仍然僵痛的手臂,恨恨看着那个方向。 “江湖人?”紫披风队长怔了怔,随即狂笑起来,“江湖人又怎样?还不是不敢吱一声?敢管?老子一样宰!你且看着,我今日便在那几人门前把这女人玩遍,保管他们也不敢吱一声!” 他狂笑着,拽着李家媳妇的头发,拖着她往孟扶摇门前一掼,抬手一抓,“撕拉”一声,那女子身上已经寸缕全无。 “啊——” 李家媳妇爬入后院的时候,孟扶摇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 为了更好的补充长孙无极失去的真力,她不惜将自己的真力还回去,只是这种行为如钢丝走绳一般危险,稍有惊动便前功尽弃,甚至祸及两人。 铁成的眼睛,却已将瞪出眼眶。 他守在房中,听着院里的哭泣和惨呼,犹如受着世间最惨烈的酷刑熬煎,他无数次急得扒着窗子垫脚看了又看,满地里拳头击着掌心乱转,一次次的看孟扶摇,希望她早些醒过来自己好脱身去救人,又听见那女子哀哀欲绝呼唤县太爷的声音,指望着那县太爷能为她出头,最终她求告无门,他亦目眦欲裂。 满室里响着他的呼吸——急促的、混乱的、不能自抑的。 他无数次欲耸身而起,电射出窗,又无数次半空中停顿,颓然落地。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需要他保护的人,他一生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跟随她,保护她,哪怕她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他。 然而这次,真真切切,她说:你责任重大。 她的话重逾千钧,他便再不能跨过承诺的高墙。 不,不能。 雨幕如墙,天神之手恶狠狠砸下来的透明巨墙,那堵墙那么森冷的横亘于他眼前,再堵进他心底,他睁大已经睁得酸痛的眼,透过檐下飞泉一般溅落的水流,看见数道影子大步过来,“跨达跨达”踩着水,手里拎着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软软的东西被拖过来,狠狠掼在后院水坑中,手势一扬衣服连同哭叫声惊起。 天地白花花一片,铁成却连眼都红了。 他浑身的血都像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全部奔涌出血管,呼啸着冲向这暴雨之夜,冲向这雨夜里的杀戮和无耻,奸淫和暴虐。 他一抬腿,飞身而起,一往无前的冲了出去。 身子突然被拉住,一回首看见是钟易,铁成怒道:“放开我!” 钟易望着双眼血红悲愤若狂的他,默然半晌,真的放了手,铁成赶紧向外奔,却听身后人冷冷道:“你去,你快去,然后把敌人一起引来,然后,害死你主子。” 铁成维持着一条腿外一条腿里的姿势,僵住不动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收你做护卫?”身后那人声音讥诮,再无一路来的乖巧可爱服服帖帖,锋芒如刀刀刀灼人,“一个护卫,一生里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保护好你的主人,而不是时时记着锄强扶弱路见不平,那是侠客干的事,我说,你还是去做你的侠客吧,做护卫,你不够格。” 铁成僵在那里,五指深深插入窗棂,木刺刺出指尖鲜血,却真的再也不动了,半晌他极慢极慢的转身,他转得那般艰难那般吃力,以至于钟易竟然听见了骨骼生硬扭转所发出的吱嘎之声。 然而他还是转了过来。 他转过来的那一霎,眼睛竟然全部变成深红之色,殷殷如血。 钟易看着他,眼神奇异,半晌低低道:“忍……忍过这一刻,你忍得这一霎,胜过你为你主子做一千件事。” “点我的穴道吧……”铁成咯咯咬着牙,哀求,“点我穴道!” “你就放心我了?”钟易冷笑,铁成僵了僵,猛地低嚎一声,抱头狠狠蹲下去。 地上还蹲着一团小小白影,元宝大人早已找到了一个老鼠洞,不顾肮脏将脑袋埋在了亲戚家里。 室内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压抑着呼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暗色中反射烁烁之光,那光里写满血色和疼痛,刺到哪里哪里便添了新伤。 那般的沉寂里,风雨之声和惨呼之声便越发猛烈清晰,鞭子似的抽打着男儿热血。 然而为了她,忍!所有人都在忍! 床上的孟扶摇,突然轻轻动了动。 她的真力在刚才运行了一周天,正要试图顺着长孙无极经脉输入,因为这一关太过要紧,她不敢燥进,想要先摸清长孙无极的真气流向,于是她先停了一停。 便是这么一停,她听见了窗外的呼叫声。 那是属于女子在遭受暴力时的挣扎申吟之声,衣衫被撕裂之声,不止一个男子的淫笑之声,那些声音混杂在猛烈的雨声里,十分微弱,听在她耳中,却如巨雷般惊心! 就在她屋外,窗前,眼皮底下,有女子在遭受人间至惨摧残! 怎么!可以! 孟扶摇脑中轰然一声,手下意识的一松,第一直觉就是跳起来冲出去,杀人! 然而就在手指那么一撤之间,掌下长孙无极真气因她不宁的气息顿时被引动搅乱,惊涛骇浪般那么一涌,刹那间乱了内息! 孟扶摇僵住。 她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她真力已经进入长孙无极经脉引流,此刻移开会害死长孙无极! 可她此刻不动,窗外那女子会在她眼皮底下被轮JIAN致死! 孟扶摇开始发抖。 此刻,眼前,一生里最难的抉择。 放开他,失去他;不放他,失去做人的尊严和理由! 她一生果敢勇毅无不敢为,却在这异国小镇风雨之夜里遭受此生未有的万般为难。 要她如何放开手,葬送相伴风雨此心如一,为她才落至如此地步的知心之人? 要她如何不放手,生生听着世间所有女子都不能容忍的事发生在自己眼前,还不动岿然? 孟扶摇这一霎,听见自己心底狼一般的,一声长嚎—— 那一声嚎叫殷然带血,磨碎她一生侠气勇烈,那般混着血色狠狠搓揉,心深处钢丝般的坚持不堪承受,戛然断裂。 苍天无情,一至于斯! 这一刻窗外女子身受凄惨蹂躏,这一刻窗内所有人都在深受良心折磨。 已经无法分清谁比谁更痛。 钟易没有动,他背对窗户,仰着头,苍白的面色越发苍白。 铁成没有动,他抱着头,手臂压得自己颈骨格格作响。 孟扶摇……没有动。 她当真岿然端坐,按在长孙无极后心的手稳定如初,连手指都没一丝颤抖,导气、引流、疏导、纳入……一步不错。 只是她的唇角,却慢慢沁出血来,那是被她自己咬破舌尖和唇的鲜血,以及内腑里早已无法控制激流涌动的鲜血。 那血先是成滴,随即成串,最后汇聚成流,越流越多越流越急,落下下颌落上衣领落在衣襟最后将被褥也湿了一大片,她就这样盘膝坐在一半雨水一半血水的被褥中,目光里燃着火,嘴角流着血,神情和手指却平静如一的,注意着长孙无极。 她只看着长孙无极。 看他背影消瘦,看他乌发如丝,看他轮廓精致却又苍白如透明的侧脸,看他平静垂下的长长眼睫。 这样的他,这样写在她记忆里永不磨灭的容颜,她可以不自私拥有,但永不愿意就这样任其永远消失。 她要他好好的活,如遇见她之前那般,尊贵,潇洒,自如,强大,在人间的顶端将风云翻覆俯瞰,一笑间变换沧桑。 为了这些本就该属于他的字眼,她不惜夸父逐日般奔跑,抢在命运的前方,想要拼凑回完整的无暇的他。 哪怕那代价,是用她一生的尊严来换取。 就让她这一生……自私一回,哪怕从此后背负永生的罪。 有人在大声的笑,有人在无声的哭。 雨地里,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紫披风们,轮番品尝着身下的女子,享受着此生未曾尝试过的雨中的“滑溜如鱼舒爽润泽”的驰骋。 雪白的肌肤沾满粘稠的水汁,在地面上也似鱼般的扑腾,惨叫声已经渐渐弱下去,那一方摸爬滚打的地面上,有淡红的色泽不停的混入雨水,四散流开。 男子们纵情的笑,啪啪的互相拍打,肆意嘲笑声响彻庭院,传入寂静的室内。 “……爷不是说嘛,就在他们面前玩!保准屁也不敢放一个!” “什么玩意,敢和咱们作对?” “看呀……爷好爽……出来磕几个头,爷高兴了也分你玩玩!” “给爷舔干净就成!” 一阵肆意的狂笑声,夹杂着女子似乎拼尽力气的凄厉高呼: “苍天无眼!不佑无辜!” “轰!” 一声炸雷响在当庭,震得连屋子都似乎晃了晃,苍穹之上闪电穿梭,明灭飞射,黑云被层层镀亮,鱼鳞金甲一般沉沉压下来。 苍天有怒! 巨雷震得满院男子住了声,震得跪在地下的铁成身子一歪,撞在床边,长孙无极和孟扶摇都晃了晃,随即长孙无极衣襟里,突然滚落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打开,现出先前孟扶摇交给他的雪白药丸。 药香清冽,逼入鼻端,孟扶摇睁眼,这一霎目光如电,在药丸上掠过。 功力提升……功力提升……能提升,就能早一点脱手,就能救下这女子一条性命! 她自动忽略掉宗越的再三告诫——药性霸道,服后必须静养一月,慢养真气不动武。 孟扶摇目光抬起,直接逼向钟易,示意他将药丸喂给她。 钟易犹豫了一下,孟扶摇目光愈厉,钟易眼神在她唇角至今未断流的鲜血上掠过,咬咬牙,快步上前,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他有些担心的手撑在床沿,仔细观察孟扶摇神态,药丸入口,几乎是刹那,孟扶摇肌肤转红,连未戴面具的手腕都是通红的,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刹那激起,钟易吓了一跳,随即便见红色退去,孟扶摇恢复正常。 药丸入口,孟扶摇脑中便是一晕,仿佛一个巨炮在胸中炸响,将血肉意识瞬间炸开碎屑飞上云端,遍身血气刹那一涌,直欲喷薄而出,此时正是提升功力的冲关关头,只要她顺势一引,第七层便可再上一级,然而孟扶摇却立刻逆转丹田之力,将那真气往长孙无极经脉里一送,感觉掌下身子一震,长孙无极龟息的真气,因这突如其来沛然莫御的一冲,终于苏醒,开始了缓慢的自我修复。 孟扶摇舒口气,小心的收回手,她手掌离开长孙无极后心那一霎还很小心很稳定,一旦完全脱离他的身体,立刻就成了一道闪电! 黑色的,却燃烧着红色烈火的闪电! 那黑色闪电在室中唰的一晃,快得仿佛四面都是那淡淡残影,便即消失,只留下一声低喝:“铁成留下护卫!” 大雨未休。 “轰然”一声,仿佛第二声巨雷,男子们抬头,便见对面屋子窗户突然齐齐破碎,一道黑色身影,奔雷一般飙了出来。 比雷更烈,比闪电更急,比暴雨更猛,比血色更烈! 那人半空中脚一蹬,一脚便蹬翻了半面墙!轰隆倒塌声中她旋身一踢,飞落的砖头顿时被她踢成漫天石影,劈头盖脸凶猛无伦的砸向那群紫披风。 “列阵——”一声高喝,训练有素的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牢狱之遇 他抱着她倒在雨中。 两人都再没有力气维持坐着的姿势。 一个力尽而疲,一个真气还没来得及复原便赶来挡疯虎,生生受那拼命一撞。 药力激发到高峰,本身武功也已经是顶级的孟扶摇的全力当胸一撞,那绝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接下的,放眼当今天下,除了十强前五,能接下的不过寥寥几人,长孙无极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作为拥有自动防御习惯的强者,在那被撞一刻不选择躲避却选择硬接的,却只有长孙无极一个。 他在那一刻,完全可以卸劲躲开,可以以绵柔巧劲将孟扶摇移出去再拉回,那样最起码他不会受伤,然而他没有,因为他清楚,那一刻对孟扶摇至关重要。 宗越给的那颗药,在服用之初的第一层爆发药力被孟扶摇转给了他,但是真正的全部药力,却是在孟扶摇一阵全力拼杀战斗之中得以彻底散发,她的骨骼肌血内息都因为那毫无保留的调动和运用,达到状态高峰,但正因为超过正常速度的极速提升,却又没有及时调息疏导引流,使真气在体内胡乱冲撞,没有出口,那一撞,便是最后的自救。 撞得开,怒海平涛,危险终渡,撞不开,真力反冲,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撞撞出他一口血,却能换来困在黑暗混沌中濒临燥狂的她的最后的出路和光明。 孰轻孰重,自有抉择。 雨势如倾,看来卯上死劲,势必要下个整夜不休。 *的孟扶摇伏在*的长孙无极身上不住咳嗽,咳一口便是一口暗红的淤血,一边咳一边去把长孙无极的脉,长孙无极睁眼,按住她的手,对她一笑。 孟扶摇看着他眼睛,那是平静而深邃的海,如海之容,天地间苦痛种种,不过是掠过海面的风。 那样的眼神告诉她——天地间苦痛种种,终将化作红尘尘埃,爱恨情仇恩怨生死,千年后都只是土馒头一冢,没有人应该背着坟墓前行,没有人应该为不是自己的错沉沦。 弃疏就亲,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以身就难,仗义援手,何罪之有? 雨声未休,牵念不休。 有一种劝说安慰,不需长篇大论絮絮言语,只以眼神和举止来表达,那些深扣心事的理解,早已诉说。 在奋不顾身决然迎上的那一挡,在明知危险不避不让那一接,在抢先敲开她结冰心房引动她落泪那一滴泪,在此刻不肯昏去紧紧凝视的眼神。 孟扶摇缓缓抬眼,迎上那样的眼神,暴雨哗哗里将那里所有的言语读得清晰,一字字,深刻而无声。 渐渐的,她在那样的眼神里,听见血潮退去,心海波平浪静,而四面鲜花岛屿再次复苏,花朵柔软绽放的声音。 那花在暴雨血色中终于开放,虽迟却不晚,静静抽枝绽叶舒展光华,牢牢扎根涤荡过的心灵,从此后,心深处有一块地方,更加饱满坚实。 她终于,扬起脸,冲他轻轻绽开他想看见的平静的笑容。 那笑容犹带忧伤,却清凉干净,闪烁更为丰盈饱满的辉光,如同庭院四野,被今夜暴雨冲刷洗礼得鲜亮翠绿的荫荫枝叶。 而她亦得洗礼,从身到心。 长孙无极安然微笑,合上眼,孟扶摇笑着,伸手去挡落在他脸上的雨。 隐卫和铁成赶紧过来,扶起两人,孟扶摇瞟一眼铁成,有心安慰,却已完全没有了力气,暴乱过的身体需要修补和休息,她闭上重若千钧的眼。 山洞里火光温暖,四面洁净干燥,远处传来雨后空山特别清圆空濛的婉转鸟鸣。 长孙无极醒来时,感觉到的就是这样一种近乎祥和的气氛。 身下草堆柔软芳香,而她就睡在他身边,睡梦中泪痕犹在,却噙一抹浅笑握着他的手。 她在,好好的在。 长孙无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仿佛觉得有些奢侈,赶紧又闭着眼,揽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发,手势充满温柔的怜惜……要拿什么来疼怜她?这个为他遭受内心里巨大痛苦的女子? 总觉得不够……不够又不够。 终是忍不住,垂下眼,细细看她。 身下女子微微苍白,长睫覆下,覆不住眼底淡淡青紫,神色却是平静安详的。 天知道这份平静安详,经历多少磨难和煎熬才得换取? 可那是她的宿命,属于她的独有的磨难,世间熙熙攘攘千万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人人都懂得捍卫自己的自私,并为此理所当然,唯独她厌弃自己的自私,并为此更深切的,觉得痛苦。 那份痛苦并不来自于错误——她从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赋予她的心性,正义和热血,使她不能容忍自己见死不救无动于衷。不需要任何谴责,她已经给了自己最深的惩罚,击倒她的永远不是人世间风刀霜剑,而是来自她内心深处巨大的自我责难。 所以她才是孟扶摇。 没有别人可以代替。 最饱满,最明亮,最勇敢,引无数男儿尽折腰的孟扶摇。 他不惜牺牲想要成全并拥有的……最完整最真实的孟扶摇。 长孙无极微笑着,习惯性的又想按上孟扶摇腕脉,那手却突然轻轻一抬,按住了他,随即那女子半带埋怨半带无奈的道:“行了你。” 孟扶摇醒了。 她懒懒的爬起来,爬的时候听见自己骨节格格作响的声音,不由怔了怔。 长孙无极已经道:“恭喜你,扶摇,你又提升了。” 孟扶摇倦倦的笑:“拜你所赐,不过也拜托你,从今以后不要再给我真力,不然哪一天我真超过了你,你也太没面子了。” “我没打算给你真力啊,”长孙无极笑,“我只想看你提升到什么程度而已,不过,”他突然语气一转,有点不快的道:“我要和宗越谈谈,他真是昏了,居然给你这么霸道的虎狼之药。” “哎,别冤枉人家。”孟扶摇立即道:“人家可是再三嘱咐过的,是我太心急。”她瞄一眼长孙无极,叹息,“其实是我当时乱了方寸,你进入龟息状态,自己会修复疗伤,只要我耐得性子等便什么事都不会有,都是我倒霉……” “如今不都因祸得福了么?只要假以时日调养,你我借那药力,都可以再上一步。”长孙无极靠着山壁,笑意微微。 唔……虽说后果惨了点,但是扶摇会为他乱了方寸,他觉得挺好。 孟扶摇哪知道他的小九九,她靠在山壁,山洞狭窄,两人挤在一起,身体之间毫无缝隙,这也是水上那夜之后两人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近距离接触,却都没觉得什么,孟扶摇就着火烤手,看看四周,道:“我们在哪里?” “在镇上后山。”接话的是钟易,这个山洞是个拐洞,他们两人被安置在最里面,其余人在外洞守卫,听见他俩醒来的动静,钟易跨进来,笑嘻嘻的道:“紫披风满镇的找人,还发文在前路周围百里内四处追索,我偏偏就躲在他们眼皮底下!” 孟扶摇看着他,心想自己和长孙无极双双倒下,隐卫不管杂事,铁成又是个不聪明的,倒多亏了他安排计划,不禁感激的向他笑笑,招呼他进来烤火:“瞧你脸色不好,来暖暖身子。” 钟易立即毫不客气跨进来,一屁股挤坐在她身边,洞里窄小,这一挤身子更是贴得紧紧,他天真烂漫的笑道:“你没事就好了,先前吓死我。” 他抱着一捆柴,一边添火一边道:“不过这里现在也不能久留,紫披风迟早会过来,你两人如今都伤势未愈,可怎么是好?” “我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你呢?”孟扶摇侧头问长孙无极。 “我应该比你短点。”长孙无极道:“只要渡得过最初一旬,往后便足可应付。” “最难的时辰都捱过了,还有什么怕的?”孟扶摇注视着火光,森然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丧家之犬一样夹尾逃,我也一定要先忍着,给自己留下时间恢复,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等我彻底好了,他们……哼!” “留点时间给他们洗脖子嘛,你砍的时候也轻松点。”钟易笑嘻嘻的添柴,不从自己这边添,却越过孟扶摇身子添另一边的,两人贴得太紧,身子挤挤擦擦,孟扶摇不自在的让了让,却又没地方让,长孙无极看着,在火光的暗影里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随即指尖轻轻一捻。 白影一闪,元宝大人昂首挺胸迈着猫步进来。 “毛————”一声尖叫,钟易立刻再次光速消失。 元宝牌长毛喷雾杀虫剂,百试不爽。 孟扶摇盯着元宝大人,觉得耗子虽然还是那个毛脸,但眼神看起来颇阴沉。 “耗子咋了?”孟扶摇偏头问长孙无极。 “唔……大概是亲戚家的气味熏着它了吧。”长孙无极探头看看元宝大人,见孟扶摇不懂,又解释,“为了不让自己窜出去坏事,它找了个老鼠洞挤进去了。” 孟扶摇“哦”了一声,神色黯了黯,长孙无极看着她,缓缓道:“扶摇,我们不畏于提起,也不畏于承担,但是,没有必要一直背着不肯放下。” “没有。”孟扶摇吸吸鼻子,对他展开灿烂的笑容,“我想通了,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可奈何,孰轻孰重,难以辨明,只能在痛与更痛间抉择,我不是做圣母的料,能做到无私圣洁弃亲救疏,我也不想做圣母——这事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重来一遍,我还是救你。 经历那般不堪回首生不如死的濒临疯狂苦痛折磨的孟扶摇,在好容易挣扎重生之后,如是说。 长孙无极突然窒了窒。 一生里挥洒自如,分寸在握的顶尖政客,因为一句短短的言语,突然觉得满心里酸热涨满,涩涩不能言。 漫长日子里无声的坚持和选择,似都在这近乎无心的一句话中得到了最为丰盈的回报。 半晌他无声的笑起,氤氲莲花般高洁清华的笑纹,轻轻拢起身侧女子柔顺的长发,侧过头去在她耳边柔柔一吻,道: “扶摇,我庆幸我此生,遇见你。” 璇玑天成三十年二月十二,璇玑国内大名鼎鼎,以跋扈和精悍闻名皇朝的紫披风,遭受了建立以来的第一次重创。 当晚,暴雨之夜,掌握法纪因此横行不法的紫披风,趁夜闯入某地富户,灭其门,奸其妇,夺其财,这对紫披风来说并不算稀奇事,从来轻轻松松无人过问,然而那夜他们踢着了铁板。 五十人小队全军覆没,死状个个奇惨。 在更远一点的镇子外,原本应该赶来伙同打劫的另一个小组,劫人者反被劫,被数十名灰衣人截杀,一个不留。 大皇女震怒,下令彻查这起惊天大案,但是当夜暴雨太大,将所有痕迹全部冲走,仅仅能从李家宅院坍塌的院墙和断裂的地面上看出,出手的人,武功极高。 大皇女手下紫披风首领仔细看过现场后,很明确的回报上峰,出手者非一般一流高手,疑为十强者之流的顶尖武者。 这个消息并没能让大皇女稍敛怒气——这个璇玑皇朝长女,是凤旋的第一个女儿,千恩万宠的长大,养成暴戾倔傲的性子,是以能以女子之身统领凤氏王朝第一亲卫暗杀机器,手下冤魂,不知凡几。 “找!”大皇女推翻书案,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天之骄女眉梢眼角都是凌厉的怒气,将满案的文书信报都砸上二品大员的紫披风首领头顶。 “不管是谁!带他的脑袋来见我!” “紫披风”开始了遍及璇玑全境的大肆搜索。 利用皇朝监察机构的独特权限,以“捉拿灭门重犯”为名,发文所有城乡重埠,调动官兵严守城门,四处搜查,大皇女亲自投书北境十一皇子凤净睿,南境三皇子凤承天,要求协同查找,凤净睿最近正因为随员接连被杀,本已顺利招安的北境绿林势力人心浮动有反水倾向、朝中御史在有心人唆使下正在弹劾他这一堆事烦得心浮气躁,脑门上冒出七八个包,当下只是敷衍应下,南境辅京的三皇子则似乎很重视的答应下来,派遣手下理察院负责刑事执法的专用铁卫,协同查处。 一百名紫披风的死,惊动整个璇玑朝廷上下,百官愤怒要求严查凶手,因此历来分掌明里和暗里执法权,因权益冲突交织而水火不容的两大势力“紫披风”和“铁卫”,终于因这起泼天大案而第一次联手。 而李家满门一百一十六口被杀,却无人提起,好像紫披风的命是人命,李家无辜死难人等的命,就是大老爷们烟筒里弹出来的灰。 那灰被璇玑朝廷轻描淡写的挥去,却被另几个经历那一夜的人深刻记取,埋藏蛰伏在心深处,等待着某一日迎风再燃,化火燎原! 二月十三,东兰镇后山,夜。 整个东兰镇灯火通明,官兵连同紫披风都在彻夜搜查,满镇鸡飞狗跳之后依旧一无所获,负责搜查的一个总队长就着火把的亮光抬眼看看后山,道:“搜过没?” “回总队,事发当夜就搜过。”一个紫披风恭谨的答。 “再搜!”总队长一思索,断然一挥手,“对方很可能就趁着你们搜过的空子潜入山中,算准你们搜过便不会再搜。” “总队明鉴!” 一个五百人队投入这座不大的山,火把的光芒如长蛇,浩浩荡荡,在满山浓绿中闪烁。 负责山北面搜索的是一个小队长,带着五十人撒网式搜索,因为顾忌对方可能是十强者的实力,所有人都带了旗花火箭,一旦发现,先不动手,赶紧发消息。 前日那场暴雨,将山路浇了个透湿,这座山的土质是那种比较胶粘的红土,如今越发滑粘不堪一走一跌,一路上牢骚声不断。 一个小组长带着五个人,被分配到最崎岖的一条路上,唉声叹气的顺着一条山路走到半山腰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 那人走得轻松自在,步子却有些怪异,远远地一飘一跳的过来,夜色中飘飘逸逸看得人吓得一惊,到了近前仔细看却是踩了一对木制高跷,背上还背着捆柴。 这半夜三更的看见这样一个人,自然十分可疑,小队长立即横剑一拦,喝道:“什么人!” “官爷,山下东兰镇打柴人。”那人放下柴捆,十分谦恭的答:“昨儿暴雨太大,家中无柴用,只得趁夜出来砍柴。” “半夜三更的打柴?”小队长竖起眉毛,仔细打量那人,却觉得这人神虚气弱,不像有武功的人,手摸了摸旗花火箭,又放下了。 “实在没柴烧。”那人无奈的笑,解下柴捆放下来道:“官爷累了吧?不妨在这柴捆上歇歇,四面都是湿的,没地方坐,只有这柴捆是干的,我刚才在那边山洞里找到的,还有好多干草呢。” “真的?”小队长目光一亮,急忙问:“那洞在哪?” 那人指了个方向,小队长赶忙命那五个属下过去查看,自己也急急要过去,那砍柴人弯身去取柴,向他笑道:“官爷不歇息么?” “让开……”小队长一句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出一半,突然望进了对方带笑的眼睛。 那眼睛笑意平静,却波光暗隐,似暴风雨来临之前波澜微生的海面,看似不动,却变化万千,一层层逼入眼底来。 随即他觉得脑中也那般波光一漾,浪潮般意识一乱,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很累,茫然的咕哝道:“……啊,很累哦……” “是啊,”那人微笑,“为什么不坐下来歇息呢?” “嗯……坐下来。”小队长觉得那柴捆干燥舒适,真是忙碌疲乏了半夜的自己最合适的休息处,立即坐了下来。 随即他便觉得尾椎骨似乎那么一麻,随即消失,他坐在那里,听见对方很温柔的道:“等会他们来了,不妨也让他们坐坐,忙了半夜,很累了。” “嗯……都坐坐。” “你们要找的人,在山顶上呢。”那人指指山顶,随即灌木丛摇动,走出几个同样踩着高跷的人来,坦然的在木然端坐的小队长面前走来走去,抓着几个靴子做出凌乱的脚印,小队长茫然看着,似看见,其实都没进入脑中。 他只是盯着那双眼睛,觉得那眼睛波光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烟陵旧人 “碗什么?”孟扶摇愕然看着他,“我没抢你碗啊。” “鬼啊!!!”那人看着她,突然蹦起来,凄厉一声高呼,抱头在他那间牢房里四处乱窜,拼命想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那三面石壁一面木栏的牢房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躲的?他贴上石壁,滑下来,兜起衣服,遮不了,最后哗啦啦掀起稻草,没头没脑往里面一钻,还露出半个屁股在外面。 孟扶摇看得好笑,转头对长孙无极道:“我第一次知道我长得这么可怕。” 长孙无极深思的看着那拱在稻草里的人,目光中几经反复,最终只淡淡道:“现在多事之秋,你的面具还是少脱下来的好。” 孟扶摇戴起面具,盯着那半拉屁股,敲了敲墙壁,道:“喂,同志,过来聊聊天,告诉我我长得像哪个死鬼?” 那人立即往草堆深处钻得更深了些。 孟扶摇撇撇嘴,抠下一块石子,啪的砸在那屁股上,阴森森道:“碗……来了……” “别找我!”歇斯底里一声大叫,叫声之惨烈连孟扶摇都吓了一跳,“别!” 孟扶摇将几根草结起来,穿过木栏缝隙去够那半拉屁股,在人家屁股上搔啊搔,飘飘忽忽的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碗……” 她纯粹是玩心起胡乱唱,听那家伙口气,自己似乎和那个碗长得很像,而且那个碗死了? 不想那人听见,竟然如被针扎,”啊!“的一声大叫,鱼打挺一般蹦起又落下,胡乱抓起烂稻草就往耳朵里塞,拼命将脑袋往墙上撞,砰砰砰的竟然撞得毫不手软,好像那脑袋是墙,而墙是脑袋。 孟扶摇听着这声音倒怔住了,讪讪的抽回草,喃喃道:“可不要活生生把人逼疯撞死……算了吧。” 她踮起脚,探头看了看隔壁,若有所憾的道:“一个绝妙的大八卦,就这么飞了……” 说归说,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太浓的遗憾之色,很快坐下来,自己编草玩。 长孙无极偏头看看她……扶摇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不太感兴趣,或者,是心底隐约觉得大抵不是什么好的故事,故意逃避? 既然她不想知道,那便由得她。 只是……怕的是命运兜兜转转,避不开的终究是避不开。 牢房里光影黯淡,照着孟扶摇翻飞的手指,似乎在编着什么东西,长孙无极起了兴趣侧身过去看,孟扶摇却突然竖掌一挡,道“编完再看。” 长孙无极很合作的闭起眼睛,半晌感觉到孟扶摇捅捅他,睁开眼一看,却是只胖胖的老鼠摊在她掌心,孟扶摇道:“你家元宝。” 随即又掏出个小人,道:“你。” 长孙无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道:“元宝哪有这么肥。” 又看那个小人,道:“我哪有这么丑。” 孟扶摇嗤笑,“你有本事用烂草编个绝世美人我就服你。” “别的也罢了,你编的这东西有个最大的缺陷,少了很重要的东西。”长孙无极将那老鼠搁在小人肩头,端详半晌道。 “哦?”孟扶摇斜瞟他。 “你也闭上眼睛。” 这人……一点亏都不吃,孟扶摇笑一笑,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四面的空气便安静下来,少了外界干扰,意识更加沉静敏锐,睁着眼睛未曾注意到的声音,此刻突然如浮雕一般渐渐浮在脑海的沙盘里,一点点描出清晰的轮廓。 听见手指轻巧编织草叶的声音,隔壁牢房那个歇斯底里的家伙重重喘气的声音,听见深牢之外狱卒在大门处走动的声音,听见不知道哪里的水声,那水不像在流动,倒像在人的肌肤上滑落,嗯……手指掬起水,泼开?再然后似有涂抹的声音……衣袂带风声。 眼前却突然一暗。 即使闭着也能感觉到那种暗——原本远处壁上油灯照射着眼帘,混沌的视觉里感觉到那温黄的光线,突然那光线便没了。 孟扶摇霍然睁眼! 第一眼,她便伸手去抓原本坐在她对面的长孙无极。 手伸出那一刻,黑暗中恍惚似是触到长孙无极手指,微凉,未及握住便听蓦然一声轰响,四面粉尘四溅牢房铁门木柱齐齐倾倒,哗啦啦一片坠落下来,孟扶摇翻身跃起,烟尘弥漫间隐约一人伸手过来道:“扶摇小心——”她急忙伸手去接,身后却突然也有人掠过来的声音,道:“扶摇小心——” 孟扶摇僵住。 两个人! 两个长孙无极!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牢房已毁,四面都是腾腾烟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那两人一在她前一在她后,从距离看,身前那个应该站在牢外,身后那个位置在牢里,但是现在谁能肯定,在里面那个就一定是长孙无极,在外面那个就一定是那个混账? 孟扶摇怔在那里,努力回忆刚才那一刻听见的声音和可能发生的情况——衣袂带风声到底是发现敌人的长孙无极掠起时发出的还是对方掠进来时的声音?她闭眼是非常短暂的一刻,感觉到衣袂带风就立即跃起,然而就在那一霎牢门破裂烟尘漫起,就这么一霎,很有可能对方已经和长孙无极换了位置——他掠进来,长孙无极扑了出去。 但是……还是不能确定。 面对这个强敌,她和长孙无极现在的状态要想保命只有联手,但是现在,她能和谁联手?一旦选错,就铸成大错! 孟扶摇深深吸气,努力逼迫自己稳定心神,自从暴雨那夜后,她学会了更加镇定心神,越危险,越为难,越不能操之过急! 她在等。 等烟尘散尽。 那个混账并没有神奇到能将一个人模仿到一模一样地步,所以他每次出现都用障眼法,第一次在黑暗的船舱,第二次大步风生将火堆卷起,逼得他们无法睁眼,这一次,干脆趁她闭眼游戏的这一霎,击毁牢房墙壁木栏,趁烟尘滚滚,瞬间和长孙无极同时出现。 烟尘散尽,总有破绽可寻。 然而烟尘不散,半空里却多了浓浓的雾气,孟扶摇警觉的闭气后退,却感觉到这雾气没毒,只是有股淡淡的辛辣之味,没什么作用,却生生将长孙无极身上那独特的异香给混淆了。 身前那人在雾气中平静的道:“扶摇,过来。” 身后那人安安静静的道:“扶摇,是我。” 身前那人抬眼瞟身后那人一眼,二话不说衣袖一卷,一枚玉如意滑出衣袖,玉光一亮微云一抹直抹向对方眉心。 孟扶摇看见那玉如意刚刚眼前一亮,立即一个大翻身一掌便对身后之人劈了过去,然而却见身后那人一言不发,直接飞身掠起,衣袖一滑居然也是一枚光滑润洁的玉如意。 孟扶摇脑子里轰然一声,硬生生收掌扭身,掌力来不及收回,只好一掌斜拍上牢房的墙,轰然一声将隔壁牢房的墙轰塌半边,惊得隔壁那人杀猪般的叫,孟扶摇本就功力未复,全力一掌半路收回真气倒撞,心头烦恶气血翻涌,听得那人惨叫不由大怒,骂道:“丫丫个呸的,闭嘴!” 这一骂,不动声色将一口淤血骂出来喷在墙上,立即抬手一擦,身后那两人看不见她吐血,听得她声音不稳齐齐惊道:“扶摇你要不要紧——” 孟扶摇心上火起,霍然转身,又骂:“闭嘴!” 骂完又觉得无力,这叫个什么事? 两个长孙无极各自冷冷看对方一眼,那独特眼神居然也是一模一样,森寒冷冽,满是痛恨,一人衣袖一舒,玉如意一捺,流水般一滑三尺,半空里一道两头起翘的弧光,像是一轮横着在沧海中浮起的月色。 孟扶摇眼睛又是一亮,这一招她见长孙无极使过,独门招数再无雷同,她脚尖一点身前墙面倒翻而起,鹞子般一个起落,“弑天”的黑光已经自肘底穿出,直袭对面那个长孙无极。 那个长孙无极抬眼看孟扶摇一眼,这一眼深意无限微带焦急,看得孟扶摇心中一震一慌,手下下意识一慢,随即便见对方玉如意一捺,流弧月色一起,又是一模一样的一招! 孟扶摇崩溃,一口气一泄“啪”一下倒栽下来,栽到草堆上滚三滚,干脆不起来了。 那两人又齐齐惊道:“你——” 孟扶摇闭眼,死狗状。 那两个长孙无极在烟气里对望一眼,这回干脆一个也不说话了,直接战在了一起,打得翻花蛱蝶似的翻翻滚滚,孟扶摇睁大眼看着那两人对战,心想以那人实力和现在长孙无极状态,他一定是弱势的那个,但是,见鬼,还是不能确定,假如敌人故意示弱,要拉她入陷阱呢? 这个混账,性子古怪,他似乎更喜欢看见人们在他手下挣扎为难相互提防不信任,似乎更喜欢逼出人性中的狐疑冷漠背叛和自相残杀,杀人对他来说,反而并不是第一要务。 眼前两人的招式一模一样,真正的高手,是能瞬间学得对方招式的,从招式找破绽,还是不行。 孟扶摇看得烦躁,一低头突然看见地上几个小东西,她编的长孙无极和元宝大人,还有一个半成品,看那纤细身形,大概长孙无极想编的是她吧。 她拿起那个半成品,握在掌心,突然道:“长孙无极你刚才编的是什么?” 那两人百忙中回首,一人立即道:“你。” 孟扶摇方自一喜,另一人道:“自然是你。” 孟扶摇嘴角一抽,那个长孙无极虽然答慢一步,但是他字多,细想起来,两人开口的时间竟然也是一样的。 只要反应够敏捷,学一样的答案也不是不可能。 那两人战着,慢慢战到她身前,两人身形转来转去,时时掠过她身前。 孟扶摇懒懒坐着,一付什么也不想管的样子,突然道:“长孙无极,早知道当初在燕京第一次见你,我就该不理你。” 那两人都默了默,一人道:“元玄山。” 另一人立即道:“谁说我们在燕京初遇?我们在元玄山……” 孟扶摇蹿了起来。 她蹿起,“弑天”黑河倒挂杀气冲天,二话不说就对着眼前的那个背心捅了过去! 那个说话字多的,那个学错话的! 而他刚才本有机会伤及长孙无极,不知怎的一让放弃了那个机会,长孙无极趁机步子一迈,逼得他那一让将自己的后心让到了孟扶摇眼前。 而孟扶摇的刀,正等着他的心脏! 刀出!目标后心!挟恨而来!呼啸雷卷! 玉如意白光亦突然大亮!目标前心,雪色愈炽,滚滚光柱无声而又悍然直逼! 前后夹击! 只等此刻! 真正的默契和信任,绝无可能被一个陌生的旁观者轻易摧毁! 那人似是终于怔了怔,一怔间已无法逃开前后风声凌厉杀气凛然,极近距离内的毫不容情的杀手! 一瞬间明白,所谓辨认不出,不过是诱他轻敌之心,诱他堕入两人夹击陷阱而已。 “厉害!原来你两人早有准备!” 笑声里他的身子突然一薄。 真正的薄——像是一张突然被踏扁的千层糕,那许多层数都在,却被更紧密的连结在了一起,身子扯横扯扁,扁至诡异,昏黑的暗光透过青衣布缝,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肌骨也被瞬间拉移变薄,疏疏落落。 那么超越人力和人体固有规律的一薄,等于在无可挪动的空间将自己尽可能的挪了一挪,于是他身上的要害便已经不在原处。 “砰嚓!” 玉如意和黑刀同时击上前后心,同时发出和*接触的杀戮声响,但是那落点的位置,却已经不是原先对准的心脏。 孟扶摇甚至能精准的感觉到,她的刀刺进去了,却正插在肋下两根肋骨之间,那两根肋骨之间的距离本已经被折叠得只剩一线,她的刀偏巧就那么擦着骨头插在缝隙里,顶多只伤到肌肉,连骨折都没造成。 这个混账,居然在刹那之间连这点距离都算进去,精确到毫巅的送入她刀下! 近乎奇妙的“反缩骨术”! 绝世强者掌控战局绝地求生的强大本能! 玉如意砸落,利刃插入,在那人肋下爆出一朵血花,他偏偏头,用他本来的幼细声音笑道:“了得,了得,我都几十年没见过自己的血了!” 孟扶摇毫不停留手中“弑天”试图往上横挑,龇牙冷笑道:“是吗,想不想见到更多?” “不了。”那人笑,“这样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该我见见你们的血了。” 他话音方落立即一声尖啸,不算响,但是却是极其难听的声音,像是深渊中万蛇尖鸣,尸山中白骨摩擦,苍莽大山里成了精的人面猿长声召唤,唤出阴暗幽林中的魑魅魍魉。 震动! 这一霎所有东西都在震动,地面微颤,断裂的木栏茬口无声的再裂,牢房台阶上端前方壁上熄灭的油灯“啪嚓”一声掉落。 孟扶摇掌心的“弑天”也开始颤动,那颤动从刀尖迅速挪移到刀柄,轻轻一动便弹上她虎口,孟扶摇掌心一麻,觉得心也仿佛被那啸声攥在掌中攥得死紧,压抑至不能透气,下意识催动内息自救,随即便听见那啸声变了。 那啸声突由逼仄转为开阔,一线向天直向光明,如果说刚才还是黑暗里的深渊地狱中的鬼魅,现在便是九天上的祥云晴空中的朗日,那般极黑到极亮竟然没有丝毫过渡,仿佛人眼前刚刚一黑,突然便亮了。 这种情况会造成一种后果,刹那失去视觉。 正如心脏的极度收紧再突然放开,会出现刹那窒息和晕眩。 而心脏扭紧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以内息自救,突然失去救援的对象,便成了自己攻击自己。 心血潮涌,刹那之间。 高手相争,从来争的也只是刹那! 那啸声不过短短一霎,一霎间几经转折,孟扶摇心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正宜裸奔 璇玑天成三十年二月二十八,夜。 离官沅三十里的一处山脚下的平原上,篝火点点,支起数百个帐篷,帐篷顶上飘着紫色的丝穗,标明那是皇朝特别机构紫披风。 大批从官沅县城撤出的紫披风,和在东兰山守候多日不见高人,知道被骗的那一批紫披风汇合,按照大皇女的命令,准备去上丰府,途中经过一个镇子准备歇宿时,却发现有面色发青的村人被人抬出来,往旁边的山上抬,问起来却说村中有人患怪病,死了好些人,紫披风们探头一望,家家洒白米辟邪,紫披风们早已被官沅的遭遇闹得余悸犹存,哪里还敢住下来,于是一向注重享受,到什么地方都要睡人家最好的床的紫披风,终于百年难遇的露营了一回。 紫披风背山面水扎营,这春夜山色,繁花摇动,景致很不错,可惜刚刚在官沅接连受惊的大爷们无心欣赏,安排了值夜的人后,便早早扎进帐篷睡觉了。 星光疏落,洒在帐篷上,从最靠近山壁的一个帐篷往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山壁顶端,坐着衣袖带风的男女。 女子双脚悬空跷在山崖高处,双手后撑,仰头看着天上星月,良久长长吁出一口气。 “憋了那么多天,受了罪,忍了气,挨了打,坐了牢,好容易地龙翻身,姑奶奶今日一定要杀你个五颜六色,揍你个色授魂与。” 男子偏头,疏落星光洒进他眼底,分不清哪个更亮,他轻轻的笑,只是伸手挽起女子因为后仰而落地的长发,道:“也不用太用力,还得留点力气应付彤城好戏呢。” “当然。”孟扶摇撇撇嘴,“紫披风这种变态东西,只是整个璇玑王朝的一个缩影,是在这见鬼的王朝腐烂泥巴里长出来的,与其靠人力去慢慢挖掉它,还不如整个换土,换它个天翻地覆慨而慷。” 她单指拈起两个小布袋,得意洋洋的道:“宗越真是个好孩子,一听说咱们在璇玑失踪,就知道有事要搞,居然给他所有的广德分堂都送了一包好东西来,连我有可能吃那药走火入魔都想到了,不枉我为他辛苦一场,连皇后都做了。” 她说得高兴,身边长孙无极却淡淡道:“便冲着这个,总有一日要和他好好谈谈。” 孟扶摇立即噤声,翻翻白眼,赶紧岔开话题,和身边严肃端坐的元宝大人道:“耗子,准备好了?” 元宝大人苦大仇深的点头——畅行七国悠游自在的元宝大人现在对璇玑充满仇恨,就在这见鬼的国家,它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尊贵的元宝大人,竟然被迫钻鼠洞,还被人抓在手里捏啊捏,实在是鼠生未有之重大侮辱,此可忍孰不可忍,钻洞可忍,被摸不可忍! 此仇不报非好鼠也! “去吧。”孟扶摇以手加于鼠额,圣洁慈祥的道:“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黑暗呼唤光明,光明也呼唤黑暗,你是爱与正义的水手服美少男战士,你要代表月亮,消灭他们!” “去把那些得罪你的人,裤子都脱下来吧!” 穿着黑色水手服,扎着刺客黑领巾的元宝大人立即激昂地、迅速地、狼血沸腾地,背起那两个小布袋,蹭蹭蹭沿着山壁爬了下去。 那点小小黑色一团,哧溜哧溜一条黑线般没入黑暗,再无声无息窜入各个帐篷,在那些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捂着鼻子,抓着背上红色小口袋里的粉末,在床褥上撒了撒,又窜到帐篷角,抓起绿色小口袋里的粉末,在燃着的防蛇熏香的香炉里洒了一点。 红色的是刺毛粉,绿色的是惊魂香,当刺毛粉遇上惊魂香,*。 功效强大,气味芳香,每样一点,一夜难眠。 元宝大人在紫底子上有金线的帐篷里尤其多撒点——紫披风等级森严,不同级别之间用具衣着都有很大区别,极其易于辨认,有金线的,是总队级别的。 背上的口袋,很快空了,元宝大人也不走,随便找处灌木丛蹲下来,目光亮亮,等。 它身边还有两只,也在目光亮亮的等,其中一只低低打个呵欠,道:“困,兄台,借个火。” 另一个给了他一个好大的白眼珠子。 过了一会,帐篷里传来骚动。 睡得好好的紫披风们,突然觉得燥热,迷迷糊糊中在地铺上不由自主的辗转,将那些刺毛粉沾上身,越发瘙痒难熬,爬起来拼命抓,抓得皮屑纷飞,那些皮屑飞出去,沾染到身边挤睡在一起的,又是一阵痒。 于是都爬起来抓,越抓越心慌越抓越难受,抓得肌肤都渗了血犹自不解痒,倒像那痒都痒在了心底,簌簌的在血脉里到处乱钻,剥了皮去抓才痛快,心又砰砰的跳起来,那痒被那心血催着,越发难熬。 小小的帐篷再也呆不下去,都觉得气闷难忍,掀起帐篷冲出去,这才发现四面的帐篷都冲出人来,连长官也在。 众人都胡乱挠着,长久没露宿过的紫披风,一时难以确定是不是肌肤不适应草籽,便互相拉了亵衣去看,痒多半在下半身,脱了裤子,月光下看肌肤上一道道红痕,都是自己挠的,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哎!痒哩!痒哩!”忽有人在帐篷的阴影里闹腾,做着脱裤子的动作,“最近雨多湿气大,这衣服几日没换穿着难受,脱了脱了!” 众人正痒得烦躁心慌,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是衣服惹的祸,一边骂上司无良睡觉都不许脱衣服一边就赤条条脱了,立刻觉得凉风吹过来,爽! 月光下互相看看身体,都扑哧一笑,觉得人衣服一脱,脸好像都突然陌生了,看着看着又起了兴致,互相比着大小,谑笑声响成一片。 营地里一群裸男闹得不堪,便有各级队长出来阻拦,连连呼喝命人回帐篷小心戒备,众人笑着,稀稀拉拉的应了,却不动。 带领这批紫披风的是一名总队长,紫披风共两万人,二十个总队,每总队两千,总队之下是大队,每大队五百,大队之下分组,每组五十,除了正副首领外,下面就是总队长,大队长,组长,原本紫披风一万人在京城彤城,一万人分驻各地首府,但自从大皇女在中路任巡察使,将紫披风作了调动,现在手头灵活使用的大约在一万三千人左右,这个总队长,临时带着这三千人,其中两千是嫡系,还有一千却是别人队中的,于是他的掌控力便稍嫌不足——当上司也抓着屁股对下级发号施令的时候,那命令的威慑力,实在是很有限的。 抓了一阵子,蹲在帐篷门口讨论着是不是湿气,帐篷阴影里先前那个最先脱裤子的又道:“湿气啊,山上有药草可以治的,捣汁一涂就好,那东西遍山都是,草色暗绿,长着勾齿,顶端有穗状须,一看就认得。” 话音刚落,有人在半山腰的草丛里嚷:“哎!你们还抓什么抓,山上现成的药草,我已经不痒了!” 轰的一声,没穿披风的紫披风们,齐齐裸奔了…… 星光下无数白晃晃赤条条的裸男撒腿狂奔,似一尾尾鱼争先恐后跃入浓绿的翠荫之海,那些晃动着的黄黄白白很快从各个方向汇入山中,没入灰黑的山崖和暗色的树林。 “回来!回来!不得夜入山林!”紫披风的头领们觉得不好,从帐篷里奔出来连连呼喊着阻止。 奈何痒疯了的属下们心急火燎的要去解痒,只做没听见,早已窜得远了,头领们无可奈何,只好抓着屁股从帐篷中探出头,大喊:“多采些回来,代大家伙用用——” 喊声随风飘到山崖上方,山崖上某个托腮下望的女子,看着那些跳跃纵窜的白点子,眯着眼十分神往的叹息:“蔚为壮观!” 又道:“真是百年难遇之奇景也。” 长孙无极站起身,道:“铁成和钟易一唱一和的,终于把人赶上山了,那里先给他们收拾,接下来,是你我的事……月黑风高,正宜裸奔。” 孟扶摇笑一笑,“天干物燥,适合杀人。” 主帐里灯火荧荧,紫披风的总队长正在帐篷里抓痒,一边抓一边思索今晚的蹊跷,从镇子闹瘟想起,一直想到今夜莫名其妙的全队瘙痒,越想越不对劲,霍地站起来,便要喊人。 要全部喊回来!哪怕杀几个不听话的! 他匆匆穿上衣裤,正要传令亲兵唤人,帐篷帘子突然一掀,一人紫衣飘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道:“总队无须相唤,在下来了。” 那人笑意清淡,不急不忙的慢悠悠过来,总队长盯着他那眼神,顿觉心中一寒,他也算反应灵敏见多识广,立即明白此人不可硬拼,赶紧向后一纵。 “哧” 极轻微的刃尖破肉之声,在杀人如麻的紫披风总队长一生中,他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声音,但是这次不同的是,这次是他自己的。 后心里冰凉,凉里又生出热,凉的是别人的刀,热的是自己的血。 总队长艰难的回头,摇晃朦胧的视线里看见黛色衣衫的清秀少年,单刀前指,笑意森然,而他自己,就挂在那柄刀上。 那少年手臂直直平抬,岿然不动,似乎从一开始就抬刀等在那里,然后轻轻松松等到他自己后纵,纵上他刀尖。 总队长却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他能在弱肉强食的紫披风中步步爬到总队长位置,本身怎么可能是庸手?身经无数血战练就的本能,使他能觉察周围十丈内的敌人和杀气,然而刚才,不仅他不知道那紫衣男子怎么进来的,甚至后退时根本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 这两个人……便是杀掉一百紫披风,引得他们没日没夜要找的人吧? 临死前一霎他神智清明,清晰的感觉到那少年慢慢抽刀,将刀上他的血漫不经心吹到他脸上,道:“这姿势果然帅,以后我就叫孟吹血。” 孟…… 原来……是她。 总队长想张嘴,想叫喊,想告诉他的上峰他终于知道了那个高人是谁,可惜,孟吹血不会给他多一秒的挣扎机会。 他的最后意识,是一团黑黑白白的东西,突然窜过来,屁股堵上了他的嘴。 主帐之侧的小一点的队长帐篷里,几个队长一边抓挠着一边讨论着如今的情势,他们丝毫没有感应到就在隔壁发生的杀戮,事实上,隔壁本来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现在连对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 “官沅那里,兄弟们死得莫名其妙!” “敌在暗我在明,吃亏!” “别埋怨了,咱这里还算好,听说上丰那里和铁卫合作的兄弟,闷亏吃了无数,那群黑狗子,恶毒!” “大殿下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会和三皇子合作。”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上头的事儿,不是咱们猜得的!” 帐篷里沉寂下来,璇玑皇权之争,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却也是大家都知道绝对触碰不得的事儿——据说每次璇玑皇位之争,都是一场滔天惊心杀戮,如今的皇帝当年便是在阴谋密布波谲云诡中杀过来的,现在他发扬璇玑皇族的光荣传统,也把这一招用在他自己的下一代身上了。 明明都要立女主了,还在给皇子皇女们放权,最有竞争实力的十一皇子大皇女三皇子看似被放逐,偏偏又让他们占据北中南三境,各自掌握了一批雄厚实力,陛下葫芦里卖什么药,没人想得通,也不敢想通。 一片静默里,有人喃喃道:“奇怪,采个药这么久不回来。” “天黑看不清吧。”有人笑,“别提这个,不提还不觉得,一提我越痒。” “我给你挠挠。” “谁要你挠,粗手笨脚的——”那队长话说到一半突然僵住。 这声音……陌生! 一抬眼见四面几个队长都僵在那里,灯下都白得木偶人似的,他呆滞的动了动眼珠,转头想去看,不知怎的脑袋便转不动,勉强掀起眼皮一瞅,浅紫衣衫的男子,含笑抱胸倚着帐门,黛色衣衫的少年,正大步跨过来。 他刀尖有血,随着步伐大滴大滴的滚落,那些粘稠的血液擦着他浑身氤氲的淡玉色的真气落下,灯光下鲜亮亮的烁眼。 他走过来,随着步伐的接近,几个队长都觉得身上压力突然一松。 他们互望一眼,拼尽全力齐齐腾身跃起,冲向帐顶。 先逃! 几人武功不弱,刹那间一蹿便已蹿到帐顶,“哧啦”一声已经冲裂牛皮帐篷,脑袋钻出帐外。 随即他们便都觉得,身子突然一轻。 真的很轻,全身的重量突然都失去一半,连带最重的灵魂。 帐篷上六个冒出来的头颅死死定格,六张脸在星光下月色中帐篷顶呈六角形对望着,都看见对方脸上渐渐冒出死气的苍白淡青,眼珠子一程一程的凝结,直至神光全散。 帐篷下孟扶摇擦剑,对着那剩下的六个一半咕哝:“这样好,省事。” 又抬头,敲敲上面那一半。 “999皮炎平,快速止痒,家庭常备,您家备着了吗?” 山上,光着屁股的紫披风们犹自在寻找,有人在石头缝里寻,不住嘟囔:“咦,没那种草哇。” 身边过来一个人,撅着屁股和他一起找,突然抓了一根草道:“你看是不是这个?” 紫披风凑过头去,眯着眼犹疑的认,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诧道:“咦,你怎么穿着衣服?” 那人对他亮出灿烂的漂亮笑脸,伸手拍他的肩,顺手将一把刀拍进了他的胸口,一边很可爱的笑道: “你弄错了,是人都应该穿衣服,只有畜生才不穿。” 山道上一处灌木丛后,一池潭水清亮亮的坦卧着,美玉一般纯澈,一看就知道是绝对原生态不经污染可以直接拿来瓶装饮用的好水。 有人痒得发燥,路过这潭水不禁眼前亮了亮,觉得那沁凉溪水实在惑人,立即呼朋唤友来,也不用费力气脱衣服,扑通扑通往水里一跳,跳进去时都大声嚷:“好!舒服!” “便当洗个澡,泡一夜保不准就好了!” “给我搓个背。” “啧啧,你身上咋有头油味道?老实交代,在官沅和哪个半老徐娘颠鸾倒凤了?” “和你妈!” “呸!找死!” 哗啦啦一阵水声,半真半假的你一掌来我我一掌去,最近紫披风们绷得太紧,平日也难得享受到这般山野之趣,明月当空清泉沁凉,都起了玩兴,嘻嘻哈哈互相拍打,激起半人高的晶莹水光。 拍着拍着,突然都觉得头晕。 不仅头晕,还心慌,不仅心慌,还呼吸困难,眼前泛起阵阵白亮来,以为是水却又不是水,以为眼睛里溅了水,用手一揉,却揉出艳红的血来。 然后抬头看看别人,不知怎的也是满面血红,却又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红了看出去所以红,还是对方就是那么红。 冷月无声,潭水清冽,深黑的山壁前,一群站在水里的人,互相看着对方揉出越来越多的血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 于是都知道潭水有问题,哗啦啦争先恐后往岸上爬,爬得比跳下去时还快,然而不知何时潭水边多了一个人,冷冷抿着唇蹲在潭边,抓着一把重剑,看见谁往上爬就把谁拍下去。 爬得越快拍得越快,和玩具打地鼠似的,难得那个手快眼疾,一处不漏。 潭水里的人惨叫着,从各个方向没命的向外爬,那人抓着剑咻咻的转,从潭东头奔到潭西头,旋成一片辨不清身影的飓风,剑拍得团团风似的。 渐渐的,往上爬的人少了。 渐渐地,潭里的人也少了。 该沉的都沉下去了,该浮上来的时候自然会浮上来。 那人低头看看,转转酸痛的手腕,唰唰亮几个剑花,很满意的点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主子说今晚看着这潭水,保我轻功剑法大进,浑然一体密不透风,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还有更多的人,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山上,寻找着那莫须有的止痒草。 他们或者碰上这样的情况——几个灰衣人,一般四个,木然出现,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一个精妙的小型阵法,唰唰几剑,穿心,在月下曳出鲜红的虹,虹影未散,木然的灰衣人已经换了地方,再来。 或者也有小心的,夜晚上山怕遇见野兽或危险,便邀了更多的人,十来个吧,嘻嘻哈哈的去找药草,便当月夜游山,雾下观草,也是一番特别滋味。 有人还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吟:“天上明月光,低头看裤裆,都是小裤裆,唯我大裤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高调孟王 三月十日,“失踪”一个多月的无极太子及大瀚孟王,终于在璇玑国土上,以拉风之姿公开出现。 据说这两位莫名其妙失踪的牛叉人物,出现得更加莫名其妙,京郊驿站的小吏早上一觉醒来,看见一个满身灰土的人撞进来,像进自己家内室一样随手抓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就喝,喝完拿他搁在椅子上的官袍擦擦嘴,顺手抓起一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啃,一边啃一边呸呸的吐皮,小吏被这人一连贯流畅自如的动作震住,擦擦眼屎糊住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不是这京中的哪位王公贵族后代或者大佬——他虽然官职低微,但京郊驿站地位特殊,迎来送往都是贵宾,便是皇帝也熟悉的,如今一见不认得,胆气立壮,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闯我璇玑天子脚下堂堂驿站!” 不想那人将果核一扔,眼睛一瞪,声音比他更大:“床上何人?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 驿官被他这一喝又震住,职业习惯使然立即又开始努力思索自己是不是漏掉了谁家公侯没认出来,瞧这人这口气,比最勇莽的十二皇子凤净松还牛几分,而按照多年宦海浮沉总结出的规律,口气向来是和地位成正比的。 “敢问上官何人?”驿官开始小心翼翼。 “失踪人口!”该人手一挥。 “……” 等到小吏终于弄清楚对面这牛人是谁时,立刻不敢怠慢的抖着手指写文书递交礼部,然而出名彪悍的孟大王,一出现就出现在人家卧室、一点准备不给人家、拖着人家穿着内衣就写报告也罢了,甚至直接用自己的狗爬赖字在单上注明:璇玑礼部!忒不知礼!竟然未曾出城先迎?大王很生气,尔等太过分!” 驿站小吏拿着那单子抖抖索索命人飞马快传,早已等在京城的三千护卫已经更早一步接到孟扶摇终于到达的消息,第一时间出城迎接,孟扶摇一见他们就胳臂一挥,道:“明日全给我换新衣,一色大红!换最好的鞍鞯!镶最刺眼的宝石!我低调够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高调!” 嚎叫着要高调的孟大王终于驾临,璇玑朝廷接到消息一时脸上表情不知该摆出欢喜还是痛苦好,欢喜的是,一个多月来大瀚和无极的官员坐镇璇玑,日日逼着璇玑上下寻找他家失踪的主子,大瀚官员天天和他们喝茶讨论大瀚和璇玑的国境线是不是该再向南挪移一点?两国交界之间的璇玑大名县国民已经被大瀚同化,不如干脆自璇玑地图上抹去?无极官员则充分表示了对彤城的渴慕和向往,并提出希望能在他家太子率领下和友邦朝廷共建彤城的美好愿望——璇玑朝廷上至宰相下至各部小吏,为此足足一个多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好歹,终于解脱了。 痛苦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瀚无极几个官员便已经不是善茬,何况本主乎?何况恶名遍七国无耻惊天下的孟大王乎?用脚趾头的指甲盖也能想到,“被围攻失踪,历经千辛万苦才逃难至此”的孟大王,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此,璇玑宰相特意进宫,想请示陛下如何迎接,一旦孟王问起遇袭之事又该如何应对? 璇玑皇帝自从病重,已经多日不见臣属,龙泉宫终日重帘沉垂,臣子们只能隔帘请安,于一片药香和光影幢幢中估摸着陛下的病情,今日宰相本想大抵又要在回廊下跪上半天才能等到一两个字,不想话音刚落,里头便是“啊”一声低呼,随即有了点动静,模模糊糊听不出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太监出来传旨:“盛礼相迎,无所不应。” 这八个字拿到手,火炭似的烫着了宰相,“无所不应?”这话太过了吧?陛下不知道那个人特别皮厚无耻吗?万一她要璇玑割三城以赔偿,难道也应? 宰相立时觉得,早知道还是不来请旨的好,陛下明明就是病糊涂了,他把这道旨意小心的揣在怀里,退了出去。 八个字的后四个字不想理会,前四个字还是要遵旨的,为此,璇玑宰相特请目前在京辈分地位最高的二皇子和十皇女前去迎接——这两位一位是荣贵妃长子,一位是皇后长女,再率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够分量。 忙碌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鼓乐齐鸣,大开城门,皇子皇女率百官出城十里迎接。 一大群人翎顶辉煌,衣冠楚楚于专门搭建的彩棚之下按班而立翘首而盼,脖子都等长了还不见人影,太阳底下晒得冒油,脖子上泛起油光光一片,闪闪的像鱼鳞,渐渐的又都站不住,除了两位金枝玉叶是骑马,其余都按班站着,都是养尊处优的三品以上大员,哪里站过这么久?哪里又晒过这么长时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得派人去驿站催请,回来答曰:“在刷牙。” 等了大约刷完一百次牙的时辰,再催请,答曰:“在敷面膜”。 面膜?面具? 再等,估计别说面膜,城墙也得敷完的时辰后,再请,答曰:“在洗脸。” 戴面具洗脸? 洗完一千次脸的时辰后,再催,答曰:“洗面奶还没洗干净,这个东西很要紧,残留了后果严重。” 百官面面相觑——洗面奶?是不是某种练武的高级药物? 再等,等到估计不仅洗面奶可以洗干净,便是一个十年没洗澡的人也可以干净得毫无残留的时辰,再请,答曰:“等爽肤水干透。” 爽肤水?外用功力增长剂? 爽肤水干透之后,要擦珍珠霜,珍珠霜擦完,要擦防晒霜,负责催请传信的礼部官员来来回回跑断腿,最后一次死狗一样爬回来问:“大王说,防晒霜没有达到艾斯屁爱肤(SPF)50,怕晒着,问彤城有没有?” 年轻的十皇女当即扔了马鞭:“什么玩意!嚣张!” 二皇子苦笑,他毕竟年纪大些沉稳些,对礼部官员道:“你去和孟王说,马上就要午时了,太阳更大,岂不更晒着?” 这话好像起作用了,最起码去催请的官员没有再次像死狗一样的爬回来。 又过了一会,路尽头隐约出现衣甲整齐的队伍。 如大片嚣张飘摇的红云降落彤城官道。 全军大红!血色长袍金线压边!刀光雪亮齐指向天!鞍鞯精美宝石亮眼!奔马驰骋一字排开! 三千骑,个个英俊,精悍,冷肃,硬朗,三军仪仗队般的军姿,铁血敢死队般的杀气! 肃然拥卫着意态闲散衣袂飘飘的两人。 璇玑官员齐齐抬眼看,都失了呼吸失了声。 左侧白马上,浅紫镶银纹锦袍的男子,白玉冠紫金带,戴半掩银面具,颀长优雅,气韵尊贵,面具上方一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眼眸,看人时似笑非笑,却瞬间夺人魂魄,风华无双。 右侧黑马上,则高踞白衣少年,一身雪素鲜鲜明明,只在衣襟袖口绣浅紫色魑纹,乌发如缎高束于青玉冠中,清雅秀逸,风姿卓绝,尤其一双眼黑如点漆,宝光流动,那目光掠过来,亮得日光都似淡了几分。 明明看起来是两个男子,不知怎的众人心中刹那间都流过一句话:真是一对神仙中人! 大瀚孟王名闻天下,虽说没见过真面目,但看那眼睛身形,便知也是绝俗人物,只是…… 和传闻太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么无耻嚣张的人,居然看起来那么清雅! 简直是侮辱清雅! 璇玑众官一边肚子里骂着,一边在喧天的韶乐齐鸣中齐齐施下礼去。 “恭迎无极太子殿下,大瀚孟王!” 孟扶摇在马上笑吟吟盯着他们,也不急着下马,敲敲马鞭仰头长叹道:“还是坐在马上舒服啊,可怜我都半个月没挨着任何代步工具了!” 她一说话,众人齐齐长舒一口气,都找回了感觉——没错!一开口就知道那果然是大瀚孟王! 二皇子苦笑着,当先下马,又拉了一把沉着脸端坐不动的十皇女,那边长孙无极先下了马,将死狗一样懒洋洋的孟扶摇接下来,孟大王一接触地面就哎哟哎哟叫,蹲那疙瘩不起来,嚷:“跑肿了腿,早扭了筋,站不起来哎哟喂……” 她揉着腿,抬头斜瞟着一脸尴尬的璇玑官员,叹气:“你璇玑治安啊……” 她摇头,全场掉眼光的掉眼光,捂脸的捂脸。 孟大王意犹未尽,继续叹:“你璇玑人品啊……” 全场脸色挂下来,她咂咂嘴,不说,但脸上那神情,比说了还让人想崩溃。 孟大王好像根本不会看人眼色,蹲那里继续很陶醉道:“你……” 二皇子突然接话,道:“既然孟王走不得路,那还是请上马吧。” 孟扶摇好像没听见,继续说她自己的:“……你家孟大王我这被追杀被抢劫的,惊魂未定两腿软麻,得,失礼失礼,我就蹲这了,不妨碍说话,你们继续,继续。” 璇玑官员无语望天……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继续? 只有尊贵淡定的长孙太子,丝毫不以为意,果然拉着二皇子十皇女在那揖让恭谦,把该行的礼数行完,对那疙瘩蹲着个孟大王完全适应神态自若,十皇子却远远没有练到太子殿下对孟大王的强大的免疫精神,说几句便要向孟扶摇瞟一眼,浑身的不自在。 孟扶摇蹲也就罢了,蹲着也不肯好好安分,突然抬头对璇玑宰相张嘴说了几句话。 她张嘴,却没声音,宰相听不清,询问的望了望,孟扶摇又“说了”几句,宰相不好再站着不动,只好赶紧过来,到她面前半弯着腰问:“敢问瀚王有何吩咐?” 孟扶摇却将手放在耳朵边张了张,大声道:“啊?你说啥?啊?我听不见。” 宰相抽抽嘴角,腰弯得更低一点,又大声重复一遍,孟扶摇依旧偏着头,“啊?” 众官怜悯的望着腰弯得快到地的宰相大人,想起他貌似有腰病?啧啧,听说这位孟王,谁得罪她十倍报之,而且地位越高越喜欢作对,唉……宰相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地。 “我说您老人家位置太上风了。”孟扶摇“听”了半天,仰头笑,“好歹我也是客,宰相大人就这么俯视在下说话?想来你璇玑,和我大瀚诸臣交涉国务,也是习惯这般姿态了?” 这么重的话抛下来,宰相大人背不住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体态尊严一国之相的宰相大人,端着个屁股,小心翼翼如出恭般蹲下来,和孟扶摇头凑头,面色铁青的等着洗耳恭听。 两人面对面蹲着,十分安静。 半刻钟过去,两人依旧面对面蹲着,安静。 孟扶摇:“……” 宰相大人:“……” “……” “……” 大眼对小眼的对蹲半晌,宰相大人终于忍耐不住,问:“不知孟王有何见教?” “啊?”孟扶摇瞠目,“不是你自己跑过来要说话的吗?怎么不说了?” “……”宰相大人涨红脸,辩解,“是孟王您有见教于本相,本相才……” “有吗?”孟扶摇愕然,无辜,摊手,“我从头到尾声音都没发出,哪里对你说话了?” “……” “砰。” 璇玑尊贵的宰相大人……栽倒了。 晒半天,站半天,腰弯半天,蹲半天,再被某个无耻的最后狠狠敲上一榔头。 是个人都活不下去。 璇玑众官奔过来,二话不说的将宰相大人抬走,在孟扶摇面前一秒钟也不敢多留,生怕她对着自己张嘴,便也得陪蹲。 孟扶摇却轻轻松松站起来,冲着宰相大人被抬走的方向张望,十分遗憾的道:“哎呀,我刚才想和宰相大人好好谈谈,如果谈的亲切谈的好的话,我们这一路遇袭被害的损失也就看在友邦的份上算了,现在看来……啧啧,真没诚意。” 众官今日第三次崩溃…… 孟扶摇却已经若有所憾的摇头,轻轻松松迈步回身上马,这个时候她腿也不痛了,脚脖子也不酸了,身姿也轻快了,离马还有一丈远,她一抬腿就轻飘飘上去了,半空里还展示了一个漂亮如乳燕的身形,看得璇玑众官齐齐眼前一黑。 第四次崩溃…… 果然……极度无耻。 算准今日重礼相迎,就是为了他们这“失踪遇袭”之事赔礼,算准璇玑官员卑辞厚礼一番热情想让他们过意不去就此罢手的用意,干脆根本不给机会,在璇玑这边还没来得及提起并解释时,就把路堵死了。 明摆着高高提起,还不肯轻轻放下,存心要为难璇玑。 七国有孟扶摇这么个无耻极点偏偏身后又依仗雄厚的实力政治人物,实在是人生巨大的悲哀。 很明显,现在天下谁都可以得罪,孟扶摇得罪不得,五洲大陆中唯一一个和三大国都维持极其良好关系,甚至参与三国政争一手主导三国皇权更替的人物,得罪她很可能意味着要面对同进同退的无极大瀚轩辕的合攻瓜分——那后果,实在太惨烈了。 璇玑众官自动退开三丈,干脆把这无声整人场让给皇子皇女应付。 二皇子勉强笑道:“太阳大,何必在外头晒着……还请太子殿下和孟王进城,宫中宁熙殿已经备宴,请两位……” “御膳房的温火膳是人吃的吗?”孟扶摇一句话让璇玑上下又变脸,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既维护帝王尊严又不得罪她的答话,她下一句又接了上来,“那是皇帝才吃得下的。” 有种人生来还是为了折腾他人心脏的…… 最后孟王坚持拒绝国宴,称“那就是摆着一堆好看其实色香味都不咋还得不停的举杯再放下放下再举杯一顿饭吃下来连颗米都来不及下肚纯粹就是玩尊贵一点也不适合我们无极太子的务实态度和大瀚孟王的平民气质”的无聊的饭。 璇玑众臣听着这一大段话,在断气和快断气之间几经挣扎,最后终于受不了魔音穿脑,二皇子十分务实的问:“那么两位的意思是……” 长孙无极浅笑看着孟扶摇:“问孟王便可。” 众臣偷偷翻白眼——全天下都知道你无极太子眼睛里只有孟王,伺候好她就是伺候好你,甚至比伺候好你更讨喜,问你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 最后孟王拍板,十分向往的道:“我平民出身……” 众臣垂眼——知道,看你那用词实在太平民了…… “喜欢大锅菜……” 众臣思索——XX街XX巷好像有个农家菜馆,不过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最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璇玑殿争 “同志们,咱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蚂蚱也有蚂蚱的活法。”孟扶摇闲坐喝茶,瞟下方客位华彦和凤五,那两人混在护卫中进了驿宫,正面面相觑的坐在她对面。 “是捱过冬天多活一季,还是直接不蹦不哒就这么认命,看你们自己。”孟扶摇跷着二郎腿,眯眼笑,“所以,来吧,把你们知道的内幕统统说出来吧,哪怕是一点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她脸对着两人,眼睛却只斜瞄着华彦,明摆着那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华彦犹豫半晌,脸上神色变幻,似在斟酌一件极其重大的为难事,孟扶摇也不催他,很有耐心的等,半晌华彦似是下了决心,慢慢站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包,无声双手捧过头顶,向孟扶摇和长孙无极一递。 孟扶摇看着他那分外肃然尊重的态度,眼一瞄那方明黄锦缎上还有隐隐血迹,却又不知道是谁的血,再看包裹着的物事方方正正,那形状让她联想到一些要命的东西,心中咯噔一声,暗喊:不会吧? 揣着一怀疑问伸手打开,绢布一层层包裹严密,最后一层深红锦缎一掀,白玉无瑕雕刻精美的印章,顶端黄金龙纽威严尊贵,印章底四个篆字清晰在目:皇帝御宝。 玉玺! 原来十一皇子不死不休千里追杀华彦,不惜引得惊动孟扶摇,竟然是为了璇玑玉玺! 果然要命! 那边凤五也被这东西惊住,坐在那里绞扭着手指,不安的搓着脚,连呼吸都乱了。 玉玺,一个国家的最高象征,生杀予夺至高权力的代表物,多少人为其生为其死,为其丢国弃家烽火不休,正如孟扶摇前世的历史,一方和氏璧,一尊千年皇朝的传国玉玺,记载千百年跌宕纷纭的战乱史,经历暴虐的秦、崛起的汉、放旷风流的两晋、纷纭的五胡十六国、再入华艳的南朝,甚至去少数民族突厥游玩一圈,重回丰满的唐,直至在斑斓的五代不知所终,从此后帝王无玺,皇权再无真正历史意义上的正统证明。 可以想见,这方璇玑玉玺一旦出现别有用心者面前,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孟扶摇抚摸着那光滑莹润的东西,心中一时竟有些恍惚,璇玑一国国主之印,真正的皇帝之宝,竟然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华彦,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是陛下交给我妻的。”华彦读懂她眼中疑问,有点苦涩的道:“二个月前,陛下有天突然召我妻子进宫,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妻子回来时神色惊惶,立即点齐王府和公主府的亲兵就离开彤城,然后,我们就遭到了追杀,跟随的亲兵家将渐渐死在漫长的逃亡路上,我们也都受了伤,很多次我都觉得我们再也逃不过去,无数次询问我妻真相,她都含泪摇头不语,最后我妻在临近大瀚和璇玑的边境处中流矢,再也支持不下去,临去前将这玉玺给了我,叫我往大瀚方向,你的封地逃。”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这东西不能轻易给人,如果你救了我,并答应为我们报仇,就交给你,请你送回璇玑皇宫交还陛下,陛下会给你相应的回报的。” “真是奇怪。”孟扶摇挑眉,“你家陛下闲得发疯了?好端端的将这么个宝贝给你妻子带出宫,在外面闹生闹死旅游一圈,害死无数性命,就为了再让我送回去?太荒谬!” “我也不知道……”华彦摇头,黯然道,“我也想不通……也许这玉玺的来路还是有问题,但无论如何,我妻子已经去了,现在只有去问陛下了,你明天要进宫,这东西,便请托你想办法还给陛下。” “你为什么不试图自己去问?甚至试图利用这玉玺占据皇位?”孟扶摇皱眉看他,“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交给我这个外人?何况我名声还不甚好。” “我华家没有兵权,拿了玉玺又有何用?转瞬就会被各拥势力的皇子皇女撕成碎片,而各地手拥重兵的将领又怎么可能听我的?这根本不是玉玺,这是杀人害命的刀,没那个命,拿了只会家破人亡。”华彦深深叹息一声,站起身道,“至于为什么交给你……” 他默然站着,想起这段日子他跟着纪羽带领的三千护卫回彤城,一路上亲眼见着大瀚王军的军纪森严训练有素,信息传递细务安排高效精炼,想起纪羽等人和他提起孟扶摇时的近乎崇敬的尊重,想起一路上听说的那些关于这个恶名在外的女子,那些浴着血色写着挣扎的旧事。 那些让他很受震撼的故事。 半晌他道:“我相信你,我相信能令纪将军那样的属下忠心敬服的王者,永远不会令我失望。” “好大的一顶高帽子啊……”华彦凤五走了好远,孟扶摇还在叹气,“连个招呼都没打就那么扣上了。” “上位者看似风光,所背负的其实远超常人,你迟早得慢慢适应。”长孙无极和元宝大人在灯下玩猜枚游戏,抓了骰子在掌心让元宝大人猜有几个,元宝大人撅着屁股,试图从主子指缝里寻觅出答案,可惜主子手势如飘风,指缝似铁桶,啥米也别想瞅着,于是屡屡不中。 元宝大人万分怨恨,觉得当初选主不淑,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孟扶摇来了兴致,一屁股挤过去,道:“耗子别和他玩那个,你就算猜对,他手指一拨还算你错,你跟我来玩脑筋急转弯。” 元宝大人瞅她——啥叫脑筋急转弯?脑筋转来转去不会打结么? “小明爸爸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三儿子叫啥?” 元宝大人捧腹大笑,太简单了!太简单了!简直藐视天机神鼠的无上智慧! 伸出三根爪子,“吱吱!” 孟扶摇问:“三毛?” 元宝大人得意点头。 孟扶摇捧腹大笑:“哎呀我的元宝啊,假如你爸生你鼠兄弟三个,你大哥叫大宝,你二哥叫二宝,难道你就应该叫三宝?” 元宝大人啪地睁大圆溜溜黑眼珠,目光大亮吱吱连声,孟扶摇看它那神情不像惭愧倒像兴奋,疑问的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翻译:“它问你怎么知道他大哥叫大宝。” 孟扶摇:“……” 元宝大人来了兴致,缠着孟扶摇要继续,孟扶摇倒觉得,对这么低智商的鼠玩脑筋急转弯实在太不人道了,坚决拒绝,实在缠不过,便问: “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猜三个字?” 元宝大人沉思,无解。 “两只鸡!” 元宝大人:“……” “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这回猜五个字。” 元宝大人抓耳挠腮,无解。 “还是两只鸡!” 元宝大人:“……!!” “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这回猜七个字,很简单的。” 元宝大人咬爪子,苦思冥想而不得。 “笨蛋!还是两只鸡!” 元宝大人:“!!!” 三言两语拍死智商不足的某耗子,孟扶摇眼露精光的凑到长孙无极身边,微笑:“太子殿下智慧天纵,无所不能,不知道区区有个小问题,能否解答?” 长孙无极抬起眼睫瞅她一眼,从她眼神深处读出“奸险、诡谲、挑衅、陷阱……”等等一系列负面感受,却仍神色不动微笑:“嗯?” “每个成功男人背后有一个女人,那一个失败的男人背后会有什么?” 长孙无极默然,半晌道:“孟扶摇。” 孟扶摇:“……” 半晌悲愤的道:“不带这样的!” “这个答案有错么?”长孙无极无辜的看她,“错么?” “我想说的答案是……”孟扶摇磨牙,“每个失败的男人背后,有太多的女人……” 长孙无极微笑,垂下眼睫,十分诚恳的道:“好在我只有你一个,看来我注定要成功了。” 损人不成反被损的孟扶摇,在强大的太子殿下面前,再次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半晌孟扶摇悻悻道:“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骗别人又骗自己?” 长孙无极又笑,不答,慢慢喝茶,孟扶摇似乎也不再等他的答案,眼波笑吟吟的向门外瞟去。 一个人苦笑着迈步进来,道:“我呗。” 那两人都以一种“你终于肯老实了”的眼光看着他,该人也不以为耻,坦然的坐了,抖抖袍子,自己给自己倒杯茶,眼珠子转两转,神光乍现,老鹰和狐狸混合的眼神。 “唐易中,唐家小公爷。”孟扶摇笑,“我这个答案是‘骗子’,难得你肯认了。” 钟易还是那张漂亮脸蛋上的漂亮笑容,十分纯洁的道:“其实也不叫骗嘛,区区一个字都没撒谎过。” “真武大会时我和你打过一场。”孟扶摇端详他的脸,“唐易中唐大侠,哪张脸是你真正的脸?” “我那绝伦容貌,怎可在真武大会上给凡夫俗子随意而观?”唐易中怡然自得的道:“自然现在是真的。” “你出现在我们身侧,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孟扶摇指指桌上玉玺,“你以为华彦求助于我,玉玺一定给了我,是不?” “老实说,他当初没给你我才奇怪。”唐易中摊手,“没有玉玺的诱惑力你就肯帮人,肯接下那个烫手山芋?孟王爷你真的是个奇葩。” “你以为人都像你那般功利自私?”孟扶摇嗤之以鼻,“不知道大王我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人品一流风采无双世所敬慕高山仰止吗……” 她滔滔不绝,长孙无极掉头,元宝大人捂脸,羞于与之为伍…… 唐易中偏偏还面带仰慕的听着,目光发亮不住击节而叹,当真一副神往之状,听完了才道:“啊……原来如此!” 孟扶摇住口,看一眼这个从当初真武大会匆匆一面便留下深刻印象的妙人,无可奈何狠狠一拍他脑袋,道:“说正经吧!” “是这样的。”唐易中坐近了点,正色道:“区区实无恶意,本意就是为了寻回玉玺,为此不惜自锁功力孤身出现以取信两位,而区区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未曾对两位有任何伤害。” “你敢么?”孟扶摇斜睨他,“你真要动一动,早拍你成灰。” “其实区区虽然接近两位,却也不确定,要找的是不是玉玺。”唐易中忽然道。 “什么意思?” “陛下不见臣子久矣。甚至无人能进永昌殿。”唐易中难得的有了忧色,“这是很反常的事情,为此我动用了我在宫中的暗线,他告诉我,永昌殿侍应之人越来越少,他也进不去,隐约感觉到,陛下的行动似乎被困了。” “被困?”孟扶摇愕然,“他一国之主,谁能困他?” “不知。”唐易中沉吟半晌方答,言语中似有些犹豫,“我那暗线有次趁人不备溜进寝殿,听得陛下梦中呓语,不住重复‘阿六……找回来……’” “陛下口中的阿六,是排行第六的六皇女,华彦驸马的妻子。”唐易中解释,“很明显,什么东西给六皇女带走了,陛下着急要找回,联想到之后的六皇女被追杀,十一皇子不惜派杀手追出国境的急躁动作,我便想到,丢掉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玉玺,而且知道的人很少,大概只有十一皇子无意中得知,所以也只有他铤而走险试图对你们下手,要不然的话,你们这一路会更热闹。” “不止吧。”孟扶摇冷笑,“没见那个假冒的混账吗?” “那个人……”唐易中皱眉道,“倒不像是那些皇子皇女能请得动的人,璇玑这些皇子皇女,我还是很清楚的,陛下子女养多了,防备心一直很重,制衡之术也从未停止,他们不像有这个实力。” “玉衡!”孟扶摇细白的牙齿咬进下唇,提到这个人她什么戏谑玩笑都扫荡得一干二净,要问全世界有谁是她最想宰也必须宰的,那就这个家伙,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险受侮辱?怎么会和长孙无极生分?怎么会逼得长孙无极险些走火,更间接造成李家灭门自己堕入两难,险些送命? “如果真是他的话,倒是个麻烦事。”唐易中若有所思,“我们璇玑皇室以前有个秘而不宣的说法……也许可以去查查看。” 孟扶摇斜瞟着他,也不问,半晌道:“就算你家皇帝丢了东西,你凑什么热闹,不惜自锁功力冒险来找?” “陛下晚年倦政,朝政混乱,军事经济一蹶不振,皇子皇女忙于争位,朝中众臣忙于站队,我璇玑国事,积弊已深。”唐易中这回当真严肃了,“陛下也确实沉疴已久,不久于人世,这般混论境况下,新主立谁,何止是陛下一人之事?实是关系我璇玑千万百姓,关系我璇玑满朝文武,关系我璇玑国运,又岂是匹夫可以卸责?” “敢情是顾炎武第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孟扶摇这下倒肃然起敬,结果还没来得及再表扬几句,那家伙又嘻嘻一笑,道:“万一轮上个不是东西的,继位后清除异己,我们这些臣子的荣华富贵,到哪去找?” 孟扶摇“呸”一声,懒得理他,唐易中却瞟着她道:“这一路来,我本有些事想不通,如今却突然若有所悟,隐约猜出了一些……哈哈。”他站起身,道:“我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两位尽管驱策,至于玉玺……太子和孟王什么时候觉得合适归还,再还吧。” 他就那么拍拍衣襟,十分随意潇洒的出去了,从头到尾,对玉玺看都没看一眼,孟扶摇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位小公爷离开,半晌怔怔道:“他跟着我不就是为了玉玺么?为什么现在又不管了?” 长孙无极瞟了一眼那黄缎包,眉头微微一皱,半晌叹息道:“有些事……终是避不过的……” 第二日,永昌殿璇玑帝后会晤无极太子及大瀚孟王。 在孟扶摇的强势要求下,蛰居宫中已经数月不见人的璇玑皇帝终于破例接见两位大国贵客,永昌殿关闭多日的殿门层层开启,重重遮挡阳光的厚重垂帘被挽起,原本驱赶出的太监宫人再次执拂悄声蹑足的站立两侧充场面,等待着随时被使唤,再在用完后再次被赶出永昌殿。 唯一剩下的屏障,是御座前的一层纱幕,影影绰绰,将人影摄了个朦胧。 日头转过高高的隔扇,洒在高旷森凉的永昌殿前一丈之地,伴随着玉阶上悠长的唱名声,长孙无极和孟扶摇各自带着无极和大瀚的臣属在太监引领下进门。 厚厚的精织地毯将人的足音淹没无声,大殿内原本在等候的诸在职皇子皇女及大臣齐齐立起,永昌殿首领太监恭谨的迎上来,一个躬躬到底:“请殿下及孟王稍候,陛下马上驾临。” 长孙无极和孟扶摇点点头,这个场合不宜再坐在一起,两人各坐一边,相视一笑。 这一笑笑得陪同的大臣们心都拎了一拎,生怕这两个在这场合也会出什么幺蛾子。 偌大的殿中,众臣屏息相侯,一声咳嗽都不闻,又等了一阵,纱幕后才传来浑浊的呛咳声,拖沓滞缓的脚步声,属于有年纪的人才有的沉重嘶哑喘息声,以及环佩叮当之声,内殿里隐隐约约转出两个人来,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女子走在外侧,峨髻华冠,衣履富丽,十二层千鸾绣袍在深红地毯上拖曳出沙沙微响,日光透过淡淡纱幕,映出她微扬下颌挺直背脊的侧影,也映出她搀扶的龙袍男子,虚弱而微微佝偻,一边走一边不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记忆之殇 仲春夜色下的璇玑皇宫,精致秀丽别具一格,如娟娟静女卧于皇城中央,整个皇宫一花一叶,一梁一柱都极尽巧思,并没有如轩辕大瀚一般,往高旷沉肃方向上走,存心要彰显出皇族威严,连高楼都不多,却连绵回旋,曲折往复,殿中套殿阁中有阁,非常的特别。 非常特别的后果就是……孟扶摇差点迷路。 她当晚和长孙无极虽然住在皇宫,却是分开住,她住绮秀轩,长孙无极住在附近的端昌阁,按照惯例,她也确实不能要求和长孙无极住一个院子——她总不能和璇玑负责皇宫事务的宫殿监司的首领说,她和长孙无极一个屋子住惯了? 估计那话要传出去,再被有心人一添油加醋,便是五洲大陆皇族最大绯闻,五洲大陆之“同住门”。 于是孟扶摇只好独个去住绮秀轩,那见鬼的轩,格局精雅,设计手法却是眼花缭乱,迷宫似的,推开镜子是个屋,屋后面还有屋,再一看不是屋,是花圃,花圃居然有二层,一时好奇下去穿过花圃居然就找不着回卧室的路。 孟扶摇转了三圈没找到门,她对阵法还算精熟,却对璇玑皇宫设计师风中凌乱的抽象设计完全摸不着概念,只好悲愤的蹲在花架下,和袖子里元宝大人叹气,道:“不要我人没找着,反把自己搞丢了。” 元宝大人对她露出无语的表情,上头却突然有人道:“我就知道你会丢,你那脑子,总在不该打结的时候打结。” 孟扶摇惊喜的抬头,看着高高花架上垂落下来的一袭淡紫衣角,笑道:“你怎么跑了来?这夜阑人静的时候擅闯女子……嗯闺房,不怕被人发现成为五洲笑柄?” “不趁夜阑人静闯女子闺房,难道光天化日大摇大摆的进来?”长孙无极问得坦然,又笑,“难道你没有期盼我的出现吗?不是吧?” 孟扶摇哈哈一笑,一抬腿跨上花架,轻轻巧巧坐在他身侧,更加坦然明朗的道:“对,期盼,我可不想在这花架底下呆一整晚。” 长孙无极侧首,含笑看着身侧女子——她好处很多,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矫情,明朗得一块最通透的玉似的。 孟扶摇仰头看着天色,心中明白长孙无极过来的原因,玉衡很可能便在这宫中,两人不能再分开为人所趁。 “再等一会,宫中熄灯,咱们去永昌殿玩一圈。”孟扶摇道,“有些事想要找到答案,只能在那里。” “嗯。”长孙无极应了声,嗅见身侧女子淡淡体香,属于处子清爽馥郁的香,混在这一花架的棣棠锦带,石斛风信,鸢尾紫荆各色香气中,不曾被淹没,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彻骨沁人,而只着轻软素衣的她,一朵云一般飘在丝缎般光泽的紫红黄蓝花朵中,于星光迷离夜色朦胧中芬芳而氤氲。 便是这般看着她,突然便觉得想她,看着她想她,想她光洁的额明亮的眼,想她笑起来时微微上翘的眼角,想和她杏花天影里,相看到天明。 突然又想起,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那么近的尝过她。 于是他立即很有行动力的,一伸手揽过正在想心事盘算夜行计划的孟扶摇的腰,侧头飞快的在她唇角偷了一个吻。 孟扶摇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异香一浓又散,倚着花架看着她眼神水光荡漾笑意吟吟,孟扶摇看见那样的眼神心中不由一软,叹了口气道:“堂堂太子殿下,越发鼠窃狗偷,没体统,没体统。” 长孙无极浅笑,道:“偷香者不为偷也……”话说到一半突然一侧首,低喝:“谁?” 侧前方,一道淡得似乎根本没有的黑影闪过。 孟扶摇唰的弹起,身子一扭直扑侧前方,那黑影身法极快,身子一弹已经掠出好远,半空中一侧首,隐约飘来一个怨毒的眼神。 那眼神虽然隔着距离隔着夜色也能感觉到那般的恨与毒,像是一条蛇从阴暗的角落里无声的游出来,赤红的眼从平行的角度诡异的盯着,隔得老远都嗅得见那般阴凉的腥气,令人目光一触,便觉得瞬间凉入骨髓。 孟扶摇却冷笑,怨毒?这世上谁的心里没有一怀毒?她孟扶摇嬉笑怒骂跋扈无耻横行五洲大陆,但那心,也在血水里泡过!钢汁里浸过!烈火里炼过!一样透了孔,灌了风,生了毒,不怕你更毒! 她身形在半空里像一道素色的虹,刹那跨越追蹑不休,听得身后衣袂带风声响,不疾不徐却又一直都在的跟在身旁,知道长孙无极就在她身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种安宁稳定的感觉,仿佛,他在那里,自己便永远不怕没有退路。 有一种人什么都不需做,本身便是最为宽阔广大的退路。 她风声呼呼的追,前方那人的身法十分奇怪,左一晃右一晃,一晃便是一道青烟,瞬间消散又瞬间聚拢,突然在又一次的消散中,掠过了一道拐角。 孟扶摇追过去,拐角后蹿出一条黑影,换个方向直奔,似乎是宫中西北角,越奔越偏僻,越奔屋舍越少,那人身法似也换了,似乎慢了些,不再有青烟般的消散感,他奔了一阵,突然身子一扭,隐入一丛树木后不见了。 孟扶摇追过去,树木后却不见人,她怔住,停下,左右看看,四面花木寂寂,宫室半掩,月光白水般泼了一地,人却真的不见了。 孟扶摇实在很难相信这天底下还有人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追丢,当然,十强者前五名除外,只是,那真是玉衡? 听那天唐易中的口气,玉衡和璇玑皇室有瓜葛,这个人,到底帮的是谁? 身后风声微响,长孙无极掠近,他靠近时微微发出弹指之声——这是他和孟扶摇约定的暗号,以避免再次被那个假冒伪劣钻了空子。 “不见了?” “嗯。”孟扶摇仔细的在四面搜索,觉得一个人凭空消失,多半是因为地道什么的。 长孙无极抬眼望了望,道:“璇玑皇宫设计得古怪复杂,也许就是为了掩饰一些暗地里的东西,不妨再仔细找找。”他突然指指前方一处树丛后露出的一角飞檐道:“扶摇你看,那座宫殿,有些古怪呢。” 孟扶摇抬头,便看见夜色下一角半残破的深红飞檐,垂着年代久远发黑的铜铃,铜铃已经锈住,风过无声,那般悠悠的在风中摇晃,远远看过去像是被吊起的四肢僵直的偶人。 只是那么一眼,孟扶摇心便震了震。 这一霎心底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受,像是行走莽莽原始丛林听见远古之声空旷悠远的召唤,激起血脉里无声却激涌的共鸣,惊涛拍岸,却又沉潜幽细,如气势宏大的默片在眼前上演,惊心动魄、压抑无声。 她晃了晃。 长孙无极一伸手便扶住了她,关切的俯身看她:“扶摇?” 孟扶摇眨眨眼睛,有点奇怪自己怎么看见一角飞檐便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和前世里记忆深刻的某部鬼片场景太像,以至于心神震动? 长孙无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道:“扶摇,我们回去吧,今晚不是说要去永昌殿探一探的吗?” “是哦……”孟扶摇看看天色,再不去只怕便要迟了,何况如果璇玑皇帝确实失去行动自由的话,那一定有人不愿意他接触任何人,他们今晚想要夜探永昌殿,肯定要费周折,必须早点过去。 她抬头,又望望那一角飞檐,步子已经调了个方向,却忽然一阵风过,铜铃晃了晃。 无声一晃,像被赋予了夜间生命的偶人,对欲待选择离开的她招了招手。 孟扶摇不由自主的,便走了过去。 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拖泥带水,丝毫没有平日的轻快,然而她自己本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份反常的慢,或者说,这一霎,她突然察觉不到了自己。 长孙无极望着她沉在夜色里的窈窕背影,眼神里光芒闪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默然跟了上去。 孟扶摇一步步走向那个方向,拨开隐蔽的层层矮树丛,跨过封闭的半残的花墙,在一座废弃的宫室前停住。 她仰头,看着那座建制普通,深深掩在树丛之后,完全没有璇玑皇宫建筑的精美复杂特色的不大宫殿,看着那铜锁生锈的宫门,斑驳的生着暗绿苔痕的宫墙,满墙上爬着藤类植物,在冷白的月色下葳蕤,似一双双绿色鬼手,瑟瑟招摇。 脑海里似也有冷白月光突然一闪,白光里铺开相似却又迥异的画面——漆得深红油亮的敞开宫门,浅黄色整齐干净的宫墙,进出的忙忙碌碌的绿衣宫女和紫衣太监,一个人立在宫门之前,温柔的俯下身,低低说了一句话。 她好像突然换了一个角度,需要仰高头才能看见飞檐上的金黄的铜铃和一角深蓝的天空,还有头顶那人精致的下颌,风从檐顶上掠过,铜铃叮铃铃的响,却不及那人说话的声音更好听。 那人还在说话,说什么?说什么? 那语声在遥远的记忆里奔来,模糊而绵长,像是雨丝一行行写在玻璃上,将原本明亮透彻的玻璃画出朦胧的水印,那些字眼有种令人牵念的感觉,熟悉至近在咫尺,却又遥迢似远在天涯。 孟扶摇努力的想听清楚,却在这般的努力中突然觉得脑海一震,翻天覆地的疼痛浪潮般扑打过来,将雨丝里的玻璃瞬间击碎,摇曳的晃动的视角隐去,深红宫门浅黄宫墙隐去,进出的太监宫女隐去,飞檐铜铃隐去,剩下的还是这冷白月色下的宫门深锁,宫墙斑驳。 她看着那宫墙,良久慢慢走上前,轻轻摸上去,似抚摸亲人体肤般,仔仔细细从上摸到下,快到宫墙根时,突然心口一撞浑身一冷,如被雷击。 那一击击在全身也击在头顶,豁剌剌世界一片亮白,再看不清诸般景物,极度的晕眩里孟扶摇低低“啊”了一声,抱着头蹬蹬的向后退,嘴里发出不堪疼痛的抽气声。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按住了她肩头,稳定沉着,热力隐隐,只是那样轻轻一按,一股热流涌入,抚平她突然混乱的真气,长孙无极微带担忧的语气随即响在她头顶,低低道:“扶摇,我们回去吧。” 孟扶摇闭了闭眼,再睁开,无言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抿着唇,向前跨了一步。 这是她对于这一刻的抉择给出的态度,也是她对于人生一贯的态度——在可以逃避的时候逃避,在不应该逃避的时候面对。 知道固然痛苦,不知道却也许会造就更大的痛苦,因畏惧而裹足不前转身逃开,不该是她孟扶摇做的事。 她轻轻的,然而坚定的跨出那一步,跨上满是尘灰的宫阶,手指一搭,铜锁落下。 沉重生锈的发黑铜锁落入掌心,冰凉粗糙,似这一刻心情,揉了沙子一般被无声带血的磨砺。 这扇门就在眼前,那些无数次逼到眼前却也无数次绕开的故事,在推开这扇门后,也许就会再也不能退避的涌来。 孟扶摇手停在半空。 却也只是顿了那么很短的一刻,随即毫不犹豫的,推门。 “吱呀。” 长久没有上油的门轴发出沉重悠长的吱嘎声,像是午夜垂死的人在寂寂申吟,月光被无限度拉长,拉出落满枯叶的长长甬道。 甬道不长,连接着三进院落,屋檐下台阶侧结满蜘蛛网,在风中颤颤飘摇,一荡一荡反射月色的银光。 孟扶摇默然看着这间普通宫室,依然是那种似熟悉似陌生的感受,感觉见过,却又似乎并没有熟悉到血脉里,然而有些地方的细节却又牵丝扯脉,一见惊心。 她缓缓顺着甬道走进去,枯脆的树叶在脚底发出碎裂的微响,“嚓嚓嚓嚓”,一声声似是久远的难懂的呓语。 孟扶摇游魂似的飘上回廊,顺着回廊的方向直奔宫苑第三进,最后在第三进的一间锁着的小耳房面前停住。 她立在那房子之前,有些迷惑的偏着头,脑海里此刻波翻浪涌,一幕一幕都是混乱驳杂的破碎场景,那些场景在脑子中幻灯片似的轰然闪现……矮小的耳房……绿色衣裙的女子……含愁的嘴角……黑暗的狭小的空间……浑浊的泛着血丝的眼……散发着尿骚味的苍白的手…… 孟扶摇申吟一声,抱住头,那些混乱片段冲击得全身血液都在突突直冒,再狠狠撞向记忆的藩篱,潜意识里为求自保自愿封闭的记忆被冲撞得风雨飘摇,如一叶扁舟在激血的漩涡里无处求生,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涨痛着,似千万把小刀不住翻搅,刹那间便痛出一身冷汗。 如此抗拒……如此抗拒。 孟扶摇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到走进那耳房?她一月休养之期还未到,功力未及巅峰,好不容易才稳定的真气,断不能一月两次走火入魔。 身后,长孙无极突然伸手,极其坚定的牵过了她,道:“扶摇,走.最起码现在,不是你面对的最佳时机。” 孟扶摇默然半晌,突然走过去,拂开耳房窗户上的厚厚尘灰,探头向里一张。 一间普通的屋子映入眼帘。 所有的物事都沉在灰尘里,好一会儿才辨清大致的轮廓,床……几……盆架……帐幕……帐幕后一方黑黑的,半掩半映的…… 孟扶摇突然向后一仰。 她晕了过去。 她落在长孙无极的怀中,脸色苍白呼吸轻浅,长长睫毛微微翕动,长孙无极手指急急搭上她的脉搏,却发现除了血气有些不宁外,并没有受什么伤害。 扶摇……大概心里是太抗拒了,她的晕,完全是自我保护的晕。 长孙无极默然抱着孟扶摇,想着她从看见那一角飞檐到耳房晕倒,这一截路她经历了怎样的交战和折磨?记忆穷尽手段逼迫她逃离,她咬牙抗拒着不顾一切接近,最终,却还是输了。 长孙无极站在耳房窗前,眼光似有若无的掠过屋内,似也打算看上一眼,却又不愿看一般飞快调开,他最终只是转身,抱紧怀中的女子。 轻轻俯下身,在怀中人如花唇瓣上印下一个温柔细致的抚慰的吻。 “扶摇……我在。” 风很凉。 风里有秋日的花香。 一个人平静的俯视下来,将精致的下颌递入眼帘。 谁在说话?声音远远近近,窃窃不休,语气却是安静的,有点凉,也有点香,却不是花香。 那方精致的下颌在晃动,软缎衣袖滑过,细腻的像肌肤,一切都是暗的,那个人却是亮的,亮得仿佛她生命里不曾有过的光彩。 窗外有笑语声步行声,有明媚的阳光,阳光……久违的阳光。 阴影里谁伸出苍白细弱的手指,鸟爪似的,小得像婴儿,指甲缝里都是木屑,没事抠木屑……唯一的娱乐。 “……我去前边侍应……拜托您给照看着,千万……千万……” “好唻!”轻快的忠厚的应承声。 小小的身子突然发起抖来,惊恐……无限的惊恐,仿佛那听起来便很忠厚的声音,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恶魔的呓语。 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大手伸进来…… 空气突然如水波纹一般动荡起来,场景被挤压、折叠,光怪陆离的飞旋,快!快得无法捕捉,她睁大眼想从散碎在空间里的场景中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却越看越晕,直至快将自己晕散晕碎,永久沉在那般泥浆般粘腻的黑暗中…… “扶摇……我在。” 我在。 我在我在我在我在。 是谁低唤声声,温柔沉厚,一杯酽茶般醇甜回甘,冲淡生命里不能摆脱的苦。 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顺藤摸瓜 孟扶摇身在半空,抬手就要迎着凤旋目光撕下面具。 却有一道黑影突然横撞过来! 那影子来得离奇,竟然是从侧殿里飞出来的,脚一蹬踩着窗户飞越而起,人在半空白光一亮,三丈外青锋冷飕飕的瘆人,手中竟然是绝世神兵。 那身影还在丈外,名剑宝光已经到了孟扶摇身前,竟是直取她抬起的手腕,孟扶摇冷哼一声抬手一剪,那手伸出去坚实如玉,生生将剑光剪断。 她手指一拈拈住那长剑的剑尖,也不反手,就那么抓着剑尖对那突如其来的人当胸直捣过去。 那人却并不恋战,绝世名剑也不要了,一个流利的转身直扑回大殿,从凤旋扒着的窗户直扑而进,一手抓住凤旋飞入大殿,同时抬腿一踢将打开的长窗重重踢上。 砰一声窗户再次紧闭,凤旋又给拎进去了。 孟扶摇再次要抬起撕面具的手立时停住,一时气得面色铁青。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哪个混账? 明摆着并不想和她决一死战,只是不想让凤旋看见她,这么拼死阻拦着,明摆着也是个知情人。 这个时候,阻拦她寻知真相的知情人,八成就是当年害过自己的仇人! 不管五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不论五岁之前的事儿,五岁之后她被死老道“摧残”十年,为练武吃尽人间至苦,十五岁起飘零江湖受尽欺辱,都是拜这些混账所赐! 孟扶摇的火,蹭蹭的冒上来,一抬腿便奔了过去。 玉衡却突然衣袖向地面一划。 他衣袖划出如同钢板,在青石台阶上划出一溜明亮的火花,他手指一抬,那一串火花如一串星光锁链般突然跃上了他指尖,烁烁闪亮舞动不休,火花里玉衡眉目明灭,邪笑道:“我是受了伤,可是你两个,好像也不是什么全盛状态,正好,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十强前五和后五之间的真正区别。” 他突然缓缓转过身,毫不顾忌的将背对上了孟扶摇。 孟扶摇一眼看见他的背,顿时心中一惊,那背心里虽然衣衫划裂隐约伤痕,但是她记得自己短刀插入时下手极狠,就算立刻滑了出去,但以她的功力还是能对玉衡造成不轻的伤害,可是现在玉衡这一转身,那伤痕却已不再流血,甚至那狭长的伤痕,似乎还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 这是一种何等神奇的复原能力! 孟扶摇一惊未毕,背对她的玉衡突然手一甩,手中那串不灭的星火锁链在半空中甩出一道灿亮的弧光,明明只是虚光,竟然生生甩出刚猛的真气和呼啸的风声,那么似可抽裂天地般,狠狠抽下来! “啪!” 十丈宽阔的天井地面生生被劈裂,孟扶摇点起的那丛火刹那熄灭,三十丈外外殿檐角上燃着的灯笼唰的一颤,蒙灯笼的纸呼的一收,逼上蜡烛呼呼燃起,一团团火球似的坠落,满院的春花花瓣齐齐被扯裂,扯裂的那一刻便已经无声成了齑粉。 孟扶摇飞扬的衣角,被这狠厉的一劈劈得向上扬起,遮住了她的脸。 而四面黑暗,所有光源都被熄灭。 森冷的阴风已到! 风声里有人邪邪一笑,那笑声近在耳侧,隐约里不觉得有什么动作发生,脸上却突然一凉一痛。 他想毁了她的脸! 身侧有人飞速掠来的衣袂声,大概是长孙无极,“啪”的一声对掌声,震的连地面都似晃了晃。 孟扶摇本就怒火满胸,此时更是忍无可忍,也不管脸上还在痛,抬手就是一掌也劈了过去。 那掌黑暗中劈下,掌心里一截黑色的锋刃斜斜逸出。 弑天! “啪——” 大力狂涌,如巨石锤心海浪没顶,又或是一面墙生生当头砸下,砸出万顷波涛樯橹灰飞烟灭,砸出千层巨浪万物皆成齑粉,砸得孟扶摇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全身血液刹那脱缰一涌。 身子突然被人大力一扯,风声一急,黑暗中异香氤氲更浓几分,随即听玉衡有点诧异的道:“你——好!原来你是——”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哈哈一笑。 孟扶摇却已经被长孙无极扯了出去。 她身子被扯成一道飞扬的旗,在午夜的风中呼啦啦的展开,流星般跨越宫阙千层,从琼楼玉宇之巅划过。 身后,璇玑皇后愤然跺脚,厉喝:“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去追,去追啊!” 玉衡默然不语,半晌他抬起手,捂住胸,咳嗽一声。又一声。 随即缓缓抬起衣袖,捂住唇,从衣袖后声音有些嘶哑的道:“五洲大陆人才辈出……我果然……老了……” “去追啊!去追啊!”璇玑皇后犹自不满,催促不休。 玉衡放下衣袖,转眼看她一眼,那一眼情绪翻涌,惆怅……无奈……后悔……忧伤…… 半晌他道:“宁儿……我真后悔不该将你娇纵成这样,将来我若再护不了你,你怎么办?” 璇玑皇后停住口,似被那声久已无人呼唤的闺名触动,默然半晌道:“你今天怎么了?失魂了?两个小辈就吓你成这样?他们不也吃了亏?你好歹十强者第四,怎么这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玉衡笑了笑,没有回答,只道:“你这性子,我劝过多次你总不听,如今你听我最后一次,改了吧。” “改什么?”璇玑皇后声音又尖利起来,“你为什么护不了我?你不是答应我保护我,从生,到死的吗?” “自然。”玉衡很平静的道:“从生,到死,你死的时候,只能葬在我身边,凤家的陵墓,不许你去。” “你在说胡话。”璇玑皇后瞟他一眼,傲然道:“我和他生同衿死同穴,他的安陵旁边的位置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整个安陵,都是我和他的,没有人可以更改。” “不许。”玉衡淡淡道,“我不许,你若葬入安陵,我就毁了整个安陵,挖出你们的尸体,把他的拿去喂狗,把你的吃下肚,你想葬安陵,我就让你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你……”璇玑皇后被他用平淡语气说出的毛骨悚然内容所惊吓,霍然回首瞪着他,玉衡的目光在月色里浓浓淡淡,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不知真心假意的神情,然而相处这许多年,她对玉衡的性子多少也明白几分,想了又想,才小心的试探的道:“你开玩笑的,你开玩笑的是吧?” 玉衡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却笑了,道: “是,开玩笑。” 孟扶摇被长孙无极牵着手,飞快的越过重重屋脊。 长孙无极拉着她奔得飞快,一圈一圈的顶风狂奔——孟扶摇刚才和玉衡那一对掌,真力受震积淤在丹田,必须尽快发散出来。 奔到第三圈时,孟扶摇呕出一口淤血,长孙无极才停下来,舒口气道:“好了——” 孟扶摇抬头,感激的看他一眼——他永远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甚至不需要把脉。 随即她目光亮亮的笑道:“刚才那一掌,好像震开了我丹田一些积淤,再等几天我全部复原,将宗越的药力全数吸收,我应该很快就能升级了,哈哈,和十强者打架就这个好处,打一场上一级,玉衡啊玉衡,且留你先得意几天,准备棺材吧!” 长孙无极却不管她在得意什么,一抬手掀了她面具,皱眉道:“脸上没受伤吧?” 刚一掀开就吓了一跳,孟扶摇满脸是血,红彤彤的怕人,再衬上她龇牙咧嘴的笑容,实在令人不敢消受,仔细一看才放下心来,原来是鼻子破了。 后知后觉的孟扶摇捂着鼻子,对着一手鲜红诧异的道:“咦?我鼻子流血了我咋不知道?哎呀,多亏我鼻子高,天塌下来有它挡住,不然塌一点,爆的就不是鼻子,八成是我的眼睛了。” 长孙无极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一顶她下颌道:“仰头。”掏出巾帕给她拭去脸上血,道:“没见过女子这么不注意自己容貌的。” “要好皮囊何用?”孟扶摇摊手,“徒惹烦恼,还容易被人轻视,不是花瓶也是花瓶,但凡你做出什么业绩,必然是你卖弄色相得来,个人能力全部抹杀,还有……”她突然笑一笑,慢慢道:“丑一点有丑一点的好,清净。” 长孙无极正给她擦脸的手一顿,半晌抬眼看她,挑眉道:“敢情孟王认为我等追逐你,都是因为阁下绝顶容姿。” 孟扶摇一听就知道太子殿下生气了,讪讪的笑,眼睛扑闪扑闪着不说话,大有“我觉得皮相还是很重要的八成你们喜欢我和这个有关系的但是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就认了吧”的意思。 长孙无极收回巾帕,叹了一口气道:“幸亏是我……换成那个火爆性子的家伙,八成就直接让你再次出血。” 孟扶摇不服气,头一昂道:“错了吗错了吗?” “大错特错!”长孙无极冷笑,“你这个说法实在侮辱了我们。” “真严重。”孟扶摇咕哝,“好吧我承认你们意气高洁,从来不为他人皮相所动。”她探头看看,见四面都是低矮的连排房屋,圈着矮矮的墙,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太监仆役住的地方。”长孙无极道,“你知道的,皇宫中有些犯错被黜生有疾病或者年纪老迈的太监宫女,一般都会另辟地方集中居住。” “其实就是扔一边自生自灭。”孟扶摇顿时明白,叹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咱们走吧,过几天找个机会再解决掉那些混账。” 她刚转身,长孙无极却突然“咦”了一声。 孟扶摇回身看去,便见长孙无极目光落在屋檐之下,那里屋角的暗影里,蹲着一个人,看背影是个老者,白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正用根草杆儿,在地下画着什么。 这谁半夜不睡门外画画?孟扶摇好奇的瞅了一眼,正想走开,那老太监突然“荷荷”两声,扔了草杆向后便倒。 孟扶摇赶紧掠下去扶住,一扶之下先皱了皱眉,十分讨厌太监身上的尿骚味道,一抬眼看见老太监满面污脏,太长时间没洗的头发纷乱的披下来,被脸上没擦尽的饭粒粘住,辨不清五官眉目,此时正张着嘴,双眼浑浊的瞪着,嘴角边流下涎水来。 看那样子是中风,或者什么疾病发作,孟扶摇拍拍他的脸,道:“老丈……老丈……” 那老者努力睁开眼,目光触及她的脸,眼珠子突然凝住了,僵在眼眶里一动不动,木木的定在那里,孟扶摇差点以后他看见自己就死了,吓了一跳,连声呼唤,老太监挣扎着,似乎想呼叫,又似乎想挣脱她,但是僵木的身体动弹不得,所谓的大力挣扎不过是轻微的颤抖,看在孟扶摇眼底,还是中风发作的症状。 “死人!又窜出去发疯!” 身后突然有开门的声音,一个衣衫凌乱神情麻木的妇人嘟嘟囔囔大步跨出来,骂骂咧咧道:“死老疯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整天在外头挺尸!”蹬蹬蹬的过来,劈手从孟扶摇手中抓去了那老太监,也不看孟扶摇一眼,横拖竖拽的便将老太监枯木般的身子拽走,一脚踹开门将人扔进去,再一脚把门反踢,砰的一声整间屋子都抖了三抖。 孟扶摇看得好气又好笑,对身后长孙无极道:“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是透明的。” 长孙无极却没有答话,他正出神的看着地面,不知道为什么,月光下他脸色突然有些苍白,那白中还透出一点惨青,眉梢眼角,也似乎有些隐约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事正震动他的心神,并且……让他愤怒。 孟扶摇难得看见他这样的神情,心中一惊,一转头也向地面看去,长孙无极突然动了动,看他那动作似乎想伸脚将地面图画擦去,然而那脚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去。 孟扶摇蹲在那里,盯着地面上的画。 很杂乱,很抽象,标准儿童式涂鸦。 三幅画。 第一幅隐约看出是宫室,很普通的宫室,不是现在的璇玑皇宫的复杂式样,还有衣着简单的女子,和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似乎正在对话。 第二幅似乎是个房间,也是千篇一律的普通房间布置,床几盆架,垂着幔帐,那个太监蹲着,手伸在幔帐后面,那里隐约露出方方的一角。 孟扶摇瞪着那副画,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第三幅似乎换了个地方,陈设比较多,一个女子伏在地下,上头立着满头珠翠的女子,还有清瘦的少年,廊柱幔帐后躲得有人,似乎是那太监,手指紧握住帐幔,老太监用几个紧密混乱的线条代替,画出那份压抑呼吸的紧张。 紧张! 孟扶摇没来由的眼前一黑,心脏立即也开始怦怦跳起来,她按住心口,挣扎着抬头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一直盯着第二幅画,眼底露出疼痛悲伤的神色,孟扶摇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只是看着那样的神色,便觉得心中“咚”的一声,仿佛一件重物沉沉坠下,将五脏六腑瞬间砸得剧痛。 两人这一霎都在疼痛的沉默,如同此刻立于庭院之中想走却挪不动步子一般,欲待逃避而逃避不得。 孟扶摇痴痴的转目看第二幅画,心中却十分抗拒再多看一眼,脑海中白亮的画面重来……黑暗的空间……伸进的带着尿骚味的手……细长超过常人的手指…… 孟扶摇晃了晃,不待长孙无极去扶,霍然站起,大步过去,一脚踢开了刚才被踢上的门。 散发着浊臭气息的屋子里,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破床上老太监抹汗的中年妇人愕然抬头,便见孟扶摇大步生风的进来,直奔老太监,伸手一拎将他拎起便走。 “慢着!” 那妇人霍然跳下床,伸手抓起墙边竹木扫帚,霍霍一挥恶狠狠道:“你什么人!竟然进宫抢人!” 孟扶摇倒听得笑了一笑,不过那笑意也是冷的,她晃晃手中意识模糊的老太监,冷笑道:“对,进宫抢人,我想抢谁就抢谁,识相的滚一边去。”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给我滚!”那妇人挥舞着扫帚扑上来,孟扶摇手指一弹将她定住,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深宫苦难,相依为伴,你倒也算是有情有义,看在这份上,我不杀你……我问你,他是谁?” “呸!”那妇人一口浓痰啐出来,“你爹!” “我爹早死了。”孟扶摇森然笑,“你这么想我爹,我送你下去见他可好?” “你这混账!” 孟扶摇皱着眉,看着这个苦熬深宫囚人岁月,早已失了本性也早已不畏生死的妇人,一时倒觉得有些棘手,然而眼见这老太监未必能说出什么来,她需要从这妇人口中得到些信息,想了想,抬手也抓了她过来,一边拎一个,迈出门去。 这地方偏僻无人来,闹成这样始终没有侍卫经过,孟扶摇大摇大摆拎着两人回到驿馆,长驱直入内室,将两人向地下一掼,大马金刀一坐,道:“看见没,带你们出宫了,有话好好说,给你自由。” 她是对着那妇人说的,这老太监,没搞清楚他身份和纠葛之前,她不会许诺自由。 “出宫了?”那妇人爬起来四处张望,扒着窗棂看了看,一眼望见驿馆里成片的高树,宫中是没有树的,顿时明白自己确实出了宫,当即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哈哈哈,出宫了,哈哈哈,出宫了!” 她扑过去拼命摇那老太监:“老路,老路,出宫了!咱们终于熬出去了!以后再不怕人来杀你了!哈哈,我们出来了!” 孟扶摇听得最后一句,眉毛一挑,“谁杀你?” “关你什么事。”那妇人薄薄的嘴皮子一撇。 “不关我事。”孟扶摇微笑,“你们哪里关我的事?我看我还得把你们送回去,继续被杀才对。” 那妇人默然半晌,看着地上不住颤抖的老太监,突然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谁?他在宫里的经历,还有你的经历。” “没什么好说的。”妇人冷冷道,“他是老路,我的对食,比我早进宫很多年,我犯错进暗庭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至于为什么事被打发进去的,我问过他,他没说,在进暗庭之前,他是早先盈妃娘娘宫里的粗使太监,盈妃娘娘暴病薨后,她宫里很多人都被打发进暗庭,没两年就死得差不多了,就活他一个,我进暗庭很得他照顾,便结了对食。” 盈妃……孟扶摇将这个封号咀嚼了一阵,没觉出什么特别意味,想了想道:“皇宫西南角一丛矮树后有一座废弃宫室,你知道那是哪座宫殿吗?” “那里有宫殿吗?”妇人摇头,“西南角有块地方是禁地,我们做宫女的时候都不允许过去,没见过。” 孟扶摇皱眉,换个方式再问:“盈妃的宫殿,叫什么名字?” 她记得当初在官沅牢中遇见的那个男子,曾经说过彦凌两个字的音,她查过璇玑所有的地名,没有找到和这两个字发音近似的地方,现在便想起,大抵是宫殿名? “不知道。”那妇人还是摇头,“盈妃娘娘十四年前就薨了,我八年前才进宫,哪里知道她的事。” “十四年前……”孟扶摇心中一震,道,“老路什么时候进暗庭的?也是十四年前?” “是,十四年了。”那妇人转头看委顿在地呜呜啊啊的老路一眼,眼神中满是抚慰自伤和叹息。 若在平时,孟扶摇也许会为这般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感情感动,然而此刻她心中烦躁不宁,燎了一团茅草似的混乱疼痛,哪里管得了这个,又问:“谁要杀你们?” “是杀他,不是我。”妇人道,“原本我们在那无人管的地方也清净,苦便苦一点,日子便这么过,也惯了,不想几个月前,突然便有人来杀他,是在饭里掺了毒,偏巧那天我失手打翻了饭,饭给狗子抢了去,我正心疼得骂呢,那狗子却蹬蹬腿死了,吓得我抱着他一夜天没合眼,想藏没处藏,想躲没处躲,两个罪人,不过缩角落里等死罢了,不想之后竟然便又没了事,无人过问,我便寻思着,是不是杀错了人?如今发觉了也便放过了?想来想去,又想起那事发生之前,这死疯子整日在地上画画,有次说是给人看见了的,问他他又说不清楚是谁,莫不是这画惹的祸?便不许他画,谁知道这个挺尸的,白日我看着是不画了,却又闹出幺蛾子,半夜里爬起来出门画,我白日里要洗太监们的衣裳,累上一天夜里哪里守得住,这不又招来你们……”说着不知道触动哪里的愁肠,终于抬起袖子来拭泪。 孟扶摇木然坐着,听着那些话,字字入耳,却又字字浑浑噩噩,旧事像埋藏在灰烬中不灭的星火,总在一片灰暗中猩红的一闪一闪,真正去扒找却又处处难寻,一不小心也许那点星火便又灭了,还是冷冷的灰一团,就像这心,隔夜浸水的冰凉。 身侧长孙无极默默抓起她的手,轻轻一握,他掌心有些烫,然而对这刻手脚冰凉的孟扶摇来说,那滚烫感觉却最是熨帖舒心,孟扶摇感受着那份热力,于这心神恍惚的一刻,突然想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她记得长孙无极以前的手掌是微凉的,这和他武功阴柔有关系,但是这段日子,无论什么时候他的手伸过来都是热的,温暖入心,这么一想心中这一动便瞟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真相之痛 风从哪个世界飘过来,带着烟灰和夜草的气息,那风不再是透明,带点薄薄的烟气,苍苍白白的飘过来,飘进苍苍白白的小手。 小手……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这般的小,这般的瘦?这般的细弱如鸡爪,指甲里满是木屑。 木屑…… 哪里来的木屑?她记得自己的手,指节纤长,指甲洁净,什么时候抠了一手的木屑? 木屑簌簌的落下来,落了她一头,她仰头去看,看见头顶黑沉沉的,散发着普通木质微腐气息的横板。 四面都是板,长可一臂,高可两臂,她伸臂去量,其实不用量,这是早已烂熟在心的长度,熟到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身后木板上靠近木榫处有一个点状的暗疤,木板最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突起,原本是个打磨不平凸出的木刺,经过长年累月的抚摸,早光滑得像个枣蛋儿。 枣蛋儿……恍恍惚惚里她觉得,这个东西她没见过。 为什么没见过? 她若有所悟低头,看自己小小的手臂小小的脚,看系在自己脚上的布绳子,看见包裹着自己的几乎永恒的黑暗,而黑暗的前方不远处,宫殿飞檐下的铜铃叮铃铃的响着,将清寂的响声传入这一方更为清寂的窄小天地里,不知道哪里的宫灯的光遥遥射过来,淡紫色,朦朦胧胧,每天这灯亮三个时辰,酉时到亥时,然后熄灭,那个时侯,她便该在沉默的黑暗里,悉悉索索摸索着睡下来。 睡下来,没有床褥没有枕头,垫着些破布棉絮,夏天连破布棉絮都没有,光身子睡在闷热的黑暗里,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将身下的木板浸湿,天长日久,那木板更黑,黑得像无底深渊的酱黑色。 那闷热窄小不通风不透气的空间里还嗡嗡飞着蚊子,无声无息针刺一样一口又一口,只好不住的翻身,拼命的抓挠,抓到模模糊糊睡着,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被热醒,心口窒闷着难受,张大嘴脱水鱼似的喘气,一摸全身都起了红斑,一部分是痱子,一部分是抓破的,被汗水一腌,火辣辣的痛。 身上很多地方生了褥疮——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的人,生褥疮。 于是在夏天里盼望冬天,好像冬天的干爽清凉便是救赎,然而真的到了冬天,又发觉寒酷的冬月较之暑热不遑多让的难熬,风从四面透进来,薄薄的木板挡不住,小刀子似的刮在肌肤上,再从肌肤上裂进骨头里,骨头吱吱嘎嘎的磨着,骨缝里都是冰的,她将所有的旧布棉絮都裹在身上,将身子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依旧不能抵抗这般彻骨的寒,那么冷……那么冷……让她担心小小年纪,便要冻出一身的关节炎。 然而她不能说话,不能要求被褥不能要求扇子不能呼唤不能……跨出这上锁的柜子。 是的,柜子。 从她有这一世的记忆开始,便一直存在,并且打算那样永远存在下去的柜子。 活在柜子里的……孩子。 全部的世界,是宽一臂,长两臂的方方的柜子,不能站只能蹲,永远都睡不直,掀开被褥底下挖了个洞,她从那洞中大小解。 柜子外那些花,那些飞鸟,那些轻巧的步履那些自由的舒展,那些欢快的言语那些明媚的春光。 和柜子里的世界全然无关。 ……有人在轻轻敲柜子,熟悉的三声,一轻两重,随即上头缝隙里,塞进来两个冷硬的馒头。 一张女子的脸从那缝隙里一晃而过,年轻的,美丽的,却因长期处于担惊受怕中而过早憔悴的脸。 她眼神疼痛哀悯,满是沉沉的压抑,似是那样碰一碰,便要落下泪来,她那样隔着缝隙,哀哀的注视着她,那样的眼睛里,她看见熟悉的缩小般的自己。 一切,如此熟悉。 熟悉到深刻在血脉里,熟悉到如此惊心,仿佛不见天日的穹窿里突然劈过白色的电光,一下便将她的梦中灵魂和过往躯体生生劈开! 这不是现在的她! 这是五岁的孟扶摇,这是五岁的凤无名。 无名,无名。 一个宫女无意蒙宠,春风一度珠胎暗结生下的皇女,没有人给她名字。 甚至没有人给她生存的机会。 陛下立了新后,新后善妒,不允许任何人再承恩宠,不允许任何人再生下陛下的孩子,她自己一年一个的生,后宫女人却从此绝育,如果有谁胆敢勾引陛下,胆敢生下皇裔,迎接她的必然是天下最惨的死法。 然而那一年,盈妃宫中的梳头宫女许宛却怀孕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怀孕,也许是帝王某日路过宫室,看见举袖挽发的美丽宫女,滑落的衣袖中玉臂如藕,眉目妩媚鲜艳如春,便浪漫的趋前求欢;也许是皇后年年怀孕却又不许帝王再对后宫广施雨露,正当壮年的帝王难熬漫漫长夜,路遇了穿柳抚花而来的纤纤女子,就地在绿草如毯中按倒了她…… 都只是也许,永无活着的生命可以考证,如同那些散落在血色宫廷里的旧事,早已腐朽成灰,再也无人能够捡拾得起。 十个月后,世界上有了凤无名。 她永远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眼。 她看见没有灯火的屋子,看见血水中自己咬牙用烤过火的剪刀剪断胎盘的苍白女子,看见血水里漂着的一朵小小的玉莲花,听见她用被子捂住的无声的申吟,闻见漫天漫地的血腥气息,感觉到她用满是泪水的脸死死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的道:“孩子,不哭……不能哭……哭了我们都没命……求求你,别哭……” 于是她成了第一个不曾哭过的新生儿,为了保住那个女子和自己的命。 后来很多次,在那漫长地狱般的五年里,她无数次想过,还是哭了好,真的,还是哭了好,死,有时候真的比活着要舒服。 当时,为什么不哭呢? 之后,真是想哭也不能哭了。 这一世的母亲,从此将她养在了柜子里。 五年。 从落草开始,到五岁。 五岁时她幼小如三岁孩童,因为长久弯身弓腰缩腿,她全身骨节变形,以至于五岁之后师傅拼命让她练武,用高强度的武技重新拉伸锻炼骨骼,她练得那么苦,比寻常人更苦,便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和寻常人站在一样的起跑线上。 ……风从哪个世界飘过来,带着灰烬和夜草的气息,那灰是后院灶上烧火的烟气,那夜草是屋子下生着的春草,绿的,丝带一般的长,坠着晶莹的露珠——她没见过,娘蹲在柜子边低低说给她听,她听着,在前世的回忆里费力找着关于草的印象,五年的黑暗,五年里大多数时候看见的东西不是油灯的光便是远处紫色宫灯的一角丝穗的光影,虽然前世很多记忆在她长久的寂寞里一遍遍咀嚼里还记得清楚,但是对于很多物体的印象,反而模糊了,她甚至想了很久,才想出草是个什么东西。 娘每到夜里,时常会靠在柜子上,喃喃的和她说一些事,五洲七国,现今状况,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似乎也怕这个女儿会被凄惨的关疯,努力找时间和她交流,她说着,只想着灌输给小女儿一点属于柜子外世界的东西,却不知道,她每说一句女儿都会回答,一句句说,一句句问,一句句答,只是,都没有声音。 她不能说话,她只能隔着柜子用无声的言语和这一世的娘说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话。 有些很要紧的话她觉得必须说必须说,但是每次刚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娘便立即快步走开,留她张着嘴,一脸悲凉的对着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有次娘说着说着,突然轻声叹息,低低道:“我的孩子……你是含莲出生的皇女啊……你才应该是璇玑皇族最高贵的公主……我有时真的不明白天意……为什么……为什么……”她起身,似乎去床上褥子下翻了翻,翻出个东西,从柜子底下的缝里递过去给她。 她拿在手中,小小的一朵,淡淡玉色,看形状确实像朵莲花,不过她立即在黑暗里讥诮的笑了——八成是个结石吧? 谁见过五洲大陆最高贵的含莲出生的公主,养在柜子里永生不能见人,一天才吃一两个冷馒头吗? 这见鬼的莲花,不过是个森凉的讽刺罢了。 她一甩手,将那莲花扔了出去,娘惊慌的接着,连连顿足怪她不懂事,又小心翼翼的藏回去,靠在柜子上有点神往的道:“……也许有一天,能用这个证明你的身份……” 身份?身份是这个世上最无聊的东西,她不需要公主的地位,如果能用这朵莲花换来自由,她会立即跪下来对那莲花磕头! 何止是自由?何止是黑暗?何止是饥饿?何止是永远不能伸直永远不能接触阳光的苦痛生活?还有她不能说不能抗拒的,这世上最残忍最痛苦最难以忍受却又日日必须默默忍受的侮辱的酷刑! 圣洁的莲花!污浊的手! 她打心底憎恶那见鬼的祥瑞,从此便忘了干净。 ……她蹲在那个味道的风里,玩着手指里的木屑,她抠木屑都抠得小心翼翼,有次不小心声音大了点,偏巧娘屋子里有人,那女子狐疑的过来看,娘扑过来挡住柜子,声音发抖的说是老鼠,她从柜子底部的缝里看见,地面慢慢濡湿了一块,那位置,是娘的裙子底下。 从此她连抠木屑都抠得十分艺术,用口水慢慢沾湿,一点一点的挖,挖下来捏成团,想象那是鸡腿,鸡腿哦……很多年没吃过了,盈妃对宫女十分苛刻,她们的食物也就勉强果腹,一有错误还经常饿饭,所以时间长了,她能根据递进来馒头的数量推测今日盈妃的心情,两个馒头:正常,一个馒头:心情郁闷,挑刺;没有馒头:暴怒,宫女受罚,没有馒头的时候,她们便隔着柜子听彼此肚子里的咕咕叫声,娘有时把手伸进来,想安慰她,她立刻推开,娘便以为她生气了,坐在柜子前等到半夜,偷偷去厨房泔水桶里找来馒头皮和比较完整的剩菜,她一大半,娘一小半。 其实剩菜也不错,去掉泔水味,最起码有油水。 ……她蹲在那个味道的风里,闻着满是木屑的手指,怀念上次饿饭时偷到的半张火腿皮。 风的味道,突然变了。 香。 奇异高贵的香气,像是极高的远山上雪莲花上覆的雪,凉而馥郁,那般淡而不能忽略的飘过来,瞬间全世界的各种怪味道都退去,只剩下那般令人神往的香。 她抬起头,努力的嗅着,无声的张着嘴讲:王者之香。 这许多年,为了不让自己完全丧失语言功能,她不停的在说话,用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说话。 那香气突然更浓了些,本已经飘远了,却似又近来。 她紧张了,往柜子里缩了缩。 这一缩,那香气反而似乎确定了位置,直接向着柜子过来。 她更紧张——她现在只是五岁孩童的身体,多年困于黑暗没有营养,五岁连三岁也不如,双脚上还牢牢缚着布绳,如果遇上恶意,她只有承受,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那香气停在柜子之前,从柜子底部的缝里,可以看见一双靴子,浅紫银边,非常精致,却是一双不大的脚,像是少年。 看那靴子很华贵,莫不是宫中哪个皇子? 她缩得更紧——落难孩子被善心皇子发现救出苦海,那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是未经世事苦难闭门造车的文人墨客编造出来的童话,更大的可能却是她和娘从此被发现,然后迎接世上最惨烈的死法。 柜子门却突然开了。 开得无声无息,她明明记得柜子上挂着一个好大的锁,如今她连锁断落的声音都没听见。 柜子开启,一线单薄的日光被锦缎般拉开。 首先看见一方精致的下颌,顺着那下颌目光上扬,看见锦缎里立着比锦缎更美丽更温润的少年,那风采也像一匹五彩的华锦,在天地之间无声而又张扬的铺开。 他的目光也是一匹锦缎,滑润的曳过,瞬间便将她全身掠过——小小的身体,消瘦的小脸,散乱的发,惊恐的眼。 她的适应黑暗的眼被突如其来的日光逼得眯起,涌出大量的泪水,她在泪眼模糊里看他,看那日光照耀下的深海一般波光璀璨的眼眸。 他似乎感觉到她不能突然接受太猛烈的日光,上前一步,挡住了那光。 随即他蹲下来,问她:“你是谁?为什么睡在柜子里?” 她有点难堪的看着他,自己知道柜子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弥漫在这个香气氤氲的少年面前更加尴尬,然而他似乎什么都闻不见,只专注的看着她。 那一霎她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撒谎,撒谎,不能说真话,这个人既然不知道她是谁,那么她撒谎他也辨不出。 “不能见风。”她突然张口,努力的清晰的答。 “有病么?”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打量她全身,在她细瘦如柴的双手双脚上掠过,她看起来确实是个有病的孩子。 “有病为什么不治?” “在治。”好歹也是前世的副教授,撒谎张嘴就来,“太医说,柜子里要关一个月。一点风冒不得。” 那少年笑了笑,眼神中掠过一丝黝黯,突然道:“你也要被关黑屋子么……” 她愕然看着他,他却立即转了话题,“你什么身份?宫女之女?” 她心中一跳,立即摇头,“不是。” 他疑问的看着她,她心跳剧烈,一时没决定该怎么编造自己的身份,眼珠一转看见他腰上垂下的玉结丝绦,那玉上刻着篆字的“天佑无极,既寿且昌。”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不是璇玑国人,大概是无极国的皇子。 她知道无极国是相邻璇玑的大国,既然是别国皇子,那么想必对璇玑宫廷不是很熟悉,她舒了口气,低低道:“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儿。” 他神色惊异,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概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像个皇女,她却坦然的继续撒谎:“我有病,娘不喜欢我,她都没有摸过我抱过我,就将我交给宫女养大。” 那少年沉默下来,眼神里那丝疼痛重来,半晌却道:“听说璇玑皇女最小的那位,今年八岁。” 她开始头疼,觉得这个少年怎么这么难糊弄,只好叹气,道:“没听见说我娘不喜欢我吗?宗牒上都没我的名字,我被雪藏了。” 那少年有趣的瞧着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很有意思,确实不像是普通孩子,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摆出一脸郁卒的表情,那少年立刻又开始狐疑,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相信你再不受宠也不会连名字都没有”的神情。 她无奈,只好示意他去床褥下翻,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去翻了,半晌手中抓着朵小小莲花疑问的回过头来。 她头一昂,得意的道:“我是璇玑皇族里唯一含莲出生的皇女。”又学着前世电视里公主高傲睥睨的模样用鼻孔瞧着他,道,“祥瑞之事,从来都是应在高贵的人身上的。” 他握着那小小莲花,将那莲花紧紧握在掌心,突然笑了笑,那一笑流光溢彩,她看呆了,然后听见他道:“嗯,是的,最高贵的公主。” 他含笑弯下身,解下她脚上的布绳,将“最高贵的公主”抱出来,抱在膝上,她十分不适应——不说这许多年没有人抱过她,便是她的灵魂,二十二岁的女子,也实在不能习惯突然以孩子之姿被“抱到了男子膝上”。 然后身后的胸膛如此温暖,他手势如此轻柔,那双最宜用来拨弦烹茶,写诗作画的修长的手,拨弄她的头发时簌簌的痒,痒至心底,像一根丝弦弹软了她绷紧的意识和灵魂,她不能自主的放松下来,将自己沉在那弯世间最温暖最荡漾最清冽最包容的泉中。 他让她小小的头倚在他肩膀,取过桌上一把梳子,先用手极其小心的理开她长久不洗打结的发,一点一点的理,纠得那么紧的发,谁去理都难免扯痛头皮,然而她一丝疼痛都没觉得。 不禁有些好笑,看他年纪不过十余岁,十余岁的少年,在前世的记忆里不是最野最淘最叛逆有事生事没事也要惹事尤其喜欢和女孩子作对的年纪吗?而这个少年,却是水一般的沉静,水一般温柔,解开她的发的时候,手势像在撷取落花,她在那样的舒适里勉强偏头看他,却只看见他挺直的鼻精致的下颌和红润柔软的弧线优美的唇,还想再多看一眼美色,头上却挨了他轻轻一拍,听得他语声笑意淡淡:“真不乖。” 她对他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与他人迥异的,过早成熟也过早失去少年活泼的人,心底大抵和她一样,也是凉而沧桑的吧?和她一样,始终在笑,然而那笑意孤独而寂寞,从黑暗中提炼,从寂寥里淘洗,从长久的叹息中一点点剥离,怎么看,都是痛的。 他这样对待她,是不是也因为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理清楚她的乱发,轻轻给她梳头,完了又试图给她扎辫子,然而养尊处优的高贵皇子,梳头也许还能应付,辫子实在是个很大的考验,他忙乎了半天,才给她扎了个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辫子,又将那朵小小玉莲花簪上,只是辫子太丑,花戴得歪歪扭扭,他看着那个失败的成品,叹息一声便要重来,她却拦住他,一摸脑袋,咧嘴对他笑了。 “好看。”她轻轻细细的说,“从没有人给我编过辫子。”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疼痛和震动重来,半晌道:“这日子……你不想摆脱么?我去帮你向皇帝皇后说好不好?” 她却装不懂的问:“你是谁,怎么能和皇帝说话?” “我从隔壁来。”他指指南方,示意那遥远的“隔壁”,又道:“我随师叔路过这里,师叔去拜访一位旧识,我等着他没事,四处闲逛逛,但我也可以直接去找璇玑皇帝的。” 她转了转眼珠,心想就算他是个皇子,也是个别国皇子,一个过路的别国皇子,能干涉到璇玑内政?能让畏妻如虎的璇玑皇帝冒着被老婆大闹的危险承认她给她正常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最大的可能反而是她们母女真的就被彻底害死了。 “不用了。”她摇头,撒谎,“嬷嬷说娘已经问起了我,我大概可以出去了,你去问,惹怒了娘反而不好。” 他点点头,又道:“你的生辰八字?” 这个她是知道的,娘隔着柜子一遍遍告诉她,生怕她不记得“最高贵的公主最高贵的落草时辰”,她说了给他,他想了想,站起身,在屋子里搜寻一遍,好容易才找到半管秃笔和半块旧墨,再找纸却怎么也找不着了,他想了想,脱下外袍,里面是件同样质料的光纹暗闪的内衣,他撕下半块衣襟,很快的磨墨下笔。 他写写停停,有时思索一下,写的字数似乎很多,她好奇的探头过去看,眼睛立即睁大了。 璇玑图! 眼前明明是一帧军事类的璇玑图,她简单的读了一下,便已读出了一些甚为精妙的兵法。 他是谁?怎能有这般奇才?仓促之间援笔立就,便是一般诗词就已经很难,何况精妙玄奥,横竖斜跳读必须皆可成文的璇玑兵法图? 大抵是她的惊异惊动了他,他侧头看她,眼神疑问,她立刻收起震惊,做茫然愚钝状——一个才几岁的孩子,是不应该认识璇玑图,更不该懂得其中的奥妙和神奇的。 他写好那图,将那图一撕两半,递了一半给她,她懵懂收过,他笑道:“信物。” 她无声接过,心想,什么信物?从今后你过你的皇子锦衣玉食生活,我蹲在柜子里忍受我永远的暗无天日,难道还会有什么交集? 转回身看了看那柜子,这一出来便再也不想进去,她心中忽然一动,道:“你带我出去看看吧,我想看看外面景色。” 她打着主意,他带她出去,趁他不注意她溜掉,从此海阔天空,自由。 他应了,用自己的披风裹紧她,抱紧她出去,她从披风的缝隙里看见,原来自己呆了五年的地方是个小耳房,柜子前头还有帐幔遮住,看见外面宫殿共有三进,看见浅黄的宫墙和深红的宫门。 她欣喜着,等着他出宫,自己便可以溜掉,他却突然僵了僵身子。 随即他站住,似在聆听什么一般不动了,她不安的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他按下了她的头,他按得那么紧,她没来由的觉得紧张,立即不敢再动了。 随即她听见低低的一线声音,似乎是他的,但是音线逼得很低,道:“我有点事要先办,先送你回去,等下……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有点失望,但是现在自由操于人手也急不得,只好乖乖点头,他将她送回那间小耳房,娘还没回来,她趴在窗子上,出神的看他身子飞起掠过高墙,满眼里都是对那鸿雁高飞般自由的羡慕,他却突然在半空中回首。 半空中回首的少年乌发飘扬,眼眸里神光闪烁,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一字字,读出那唇语。 “等我来找你。” 秋日的阳光烂漫闪烁,阳光里回首的少年眼神诚挚,她迎上那样的眼睛,十分信任的点头,她相信他说到一定会做到,于是她四顾一圈,将那朵玉莲花取下来放回床下,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钻回柜子里,等待他回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相思如此 谁知道后悔的滋味。 谁知道相思的滋味。 谁知道在相思里后悔的滋味。 正如这长夜里风慢慢的凉,冰丝般的穿过掌心,像往事无声无息的从记忆的那头踱来,戴青色面具,一双深黑的没有眼白的瞳孔,那么冷冷的贴面盯上你,瞥一瞥,心便“咔嚓”一声,裂了。 十余年不过一梦。 一梦里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 一梦里十年凄凉,似清湖燕去吴馆巢荒。 一梦里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一梦里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原来一梦。 他慢慢的转动手中酒盏,在高树之上,对着更高的月,遥遥一敬。 月色清凉,如这杯中酒液冷冽,清凌凌的在掌心中掠过,又像是那一刻她的眼神。 就着那样的眼神喝下这杯酒,便生生喝成了苦酒,苦至此生未曾领略过的滋味。 十四年前,他亦品过那样的滋味。 那一年他失了信,毁了诺,然而便失去了他的小小女孩。 那一年他在黑暗的柜子里邂逅她。 那一年他在床褥下寻着那朵小小玉莲花。 那一年他听见她说,她是含莲出生的最高贵的公主。 那一年他迎着她的目光,她明明泪光模糊却还给了他一个令他震撼的属于成人沧桑而震撼的笑容。 那一年他将她放在膝上,梳她五年没梳过纠结的发,很好的发质无人打理,满头乱生,他慢慢的理那乱发,心上也像长了葳蕤的草。 那一年他将她抱在怀里,裹在厚厚的披风里,五岁的孩子长得像三岁,轻得像一岁,抱着她像抱着一只幼猫,极其安静而乖巧。 那一年他原本打算带走她,然而他突然听见师叔的声音。 还隔着一个宫室的师叔传音要他过去一下,见见玉衡,他便将她放回,准备见了玉衡再回头带走她。 走到一半看见八岁的女孩匆匆而来,神情欣喜而急切,他隐约听说过这位公主对他很感兴趣,曾经专门遣使到无极拜访,致上问候,他对那样的问候敬谢不敏,而那个年纪的他,还是少年,敬谢不敏便真的是敬谢不敏,不知道迂回婉转不知道曲意逢迎,三十六计,躲为上。 他躲在宫墙之后,听师叔和玉衡在说话。 师叔似乎有点不忿,语气不太好听。 “你看我那师兄,多事性子永远治不了,整日以天下正道为己任,这世间那么多魑魅魍魉怪道邪术,岂是他们一门能消灭完的?这不,坐关坐得好好的,突然说天降妖女,扰乱天地平衡,须除之,说我在游历江湖,正好,顺手给解决了。”师叔手指一敲桌子,啧啧连声,“笑话,茫茫人海,到哪找一个大活人?” 屋子里玉衡也在笑:“你还有解决不了的事?这世上除了你师兄和你门中那群长老,还有谁是你解决不了的?再说你师兄既然有这个吩咐,肯定有说是什么人的。” “嗤——”师叔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给了个大概的生辰,并说那女子多半出生时带有异象,可我在天下找了五年了,也未曾听说过谁出生带有异象,而生辰八字——女孩儿养在闺中,到哪里去问人家生辰八字?” “什么生辰八字?”玉衡似乎在不急不慢的喝茶,半天才问:“有机会我也帮你探听下。” 师叔便说了。 他当时便一震。 那生辰八字,和她的只差一天,而她……含莲出生。 是她吗是她吗? 是她吧是她吧。 她的眼神那么奇特,明明只是五岁孩童,目光里却满是对这世事和人生近乎透彻的了悟和悲凉,五岁的孩子,知道疼痛,却未必懂得那般沉重的悲凉。 五岁的孩子,被关在柜子里,满身褥疮面黄肌瘦骨节变形,最大的可能是残疾弱智,然而她说话清晰言辞明朗反应敏捷,甚至还有小小的幽默和古怪的言辞。 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他心沉了沉——原本他还想着,带走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向师傅求恳,也收她入门下,给她一份安定强大无人敢于再欺负的光明生活,然而现在看来,不能了。 他还要随师叔回师门,带着她迟早会被师叔发现,他师门中人都有大神通,小小的她绝对瞒不过师叔,更不可能瞒过灵机通神的师尊。 他犹豫一刻,转身想趁师叔还没出来,赶紧先把她送出宫,想办法找人寄养,以后从师门回来再接走她。 然而他刚转过身子,师叔已经飘了出来,招呼他,走了。 他无奈,只好随师叔离开,一路上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回头,却总在恍惚中似乎听见她扶窗呼唤的声音,听见她不知道在哪里发出的求救和哭叫声,他在那样的幻境里脸色苍白,饱受折磨,师叔发觉了,还取笑他怕璇玑公主何至于怕成这样,他怕师叔发觉,只好忍着,勉强的笑。 当晚师叔又拉着他练功谈武,这也是以前的惯例功课,那晚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几次试图打断师叔,连催眠术都冒险使了,结果除了让师叔产生疑惑外,别无作用。 没有办法,师叔太过强大,不是十三岁的他可以应付,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 直到第三天,他才找到一个可以离开师叔的机会,一路狂奔回头去璇玑皇宫。 他来迟了。 人去屋空,那柜子空空的开着,不仅那屋子,连整个宫室都空了。 更让他心神发冷的是,满屋子飘荡着浓厚不散的血腥气味,他甚至在已经洗过的地下青砖缝里,发现已经发黑的血迹,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甚至还有细微的肉屑,而那张床上,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只觉得颜色似乎变了,发白变成发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用手一摸,满手淡红。 要多少的鲜血流出,才能把一张床整个染透? 他立在那里,立在秋夜如水的月色里,那一霎,从头到脚,冰冰凉。 谁遭遇了天下最惨的酷刑?谁发现了躲在柜子里的女孩?谁死在这张床上将遍身血肉横飞,谁知道那五岁的小小孩子,在这三天里面对了什么? 他甚至找不到人去询问——整个盈妃宫中的人,大多都死了,连盈妃据说都“暴毙”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查证,他还得赶回师叔身边。 他来时一路狂奔,去时步履蹒跚,她的生死不明,他的失信错过,像是一道铁索,牢牢锁着他心头,从此再无一日卸下过。 后来他试着向璇玑提亲——他抱着万一的希望,假如是凤旋发现了她呢?凤旋发现了她她便有活路,无论如何虎毒不食子,也许她娘亲会被杀,也许盈妃会被迁怒,但是作为皇女的她,无论如何是皇族血脉,璇玑皇后再跋扈,也无法当着凤旋的面杀掉他女儿。 他求娶“璇玑陛下最小的,含莲出生的女儿。”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也知道她没有名字,只能这样形容。 那头很快有了回音,璇玑皇帝欣然应下,得到消息时他狂喜万分,以为她确实被凤旋救下,但是双方交换庚帖时,他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了。 庚帖上是凤净梵,生辰八字也不对,而此时五洲大陆也开始传开凤净梵含莲出生的传说,但是似乎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到凤净梵八岁,才会传出她含莲出生的说法? 而凤净梵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小公主遣使求见他的时候,拜帖上写的是“凤净繁顿首。” 一字之差,为了向佛陀莲花靠拢,她连名字都改了。 而世人听见那些传闻,往往也不会多想,这样一年年传下来,凤净梵便真的含莲出生了,随着年深日久,越发没有人想得起当初那个含莲出生的传说具体发生的日期。 但他记得,但他知道。 他坚决要求退婚。 为此他远赴璇玑,凤旋为了挽回婚姻,连璇玑图都拿出来了,这图一拿,他反而更确定凤净梵见过那孩子。 如果没见过,如何能知道璇玑图的内容? 既然她见过,她便是那惨案发生的最大嫌疑人,他为此对她施了摄心之术,当年他那功力还不纯熟,但是勉勉强强也摸出了那夜发生的事。 果然是凤净梵告了密,皇后暴怒,当即命人对许宛施刑,并处理掉了凤无名。 凤净梵的记忆到了许宛施刑那里便模糊不清——小小年纪的她看见那样惨烈的一幕,纵然天赋凉薄也承受不起,她也直觉的避开了。 他却被那“处理”两字打击得一个踉跄,扶住树久久不能言语。 那一刻他注视着一脸茫然的凤净梵,在这个小小女孩脸上看见继承自璇玑皇后的狠毒阴冷,这个孩子,杀了另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蛇蝎心肠,竟然还试图欺骗他,有什么理由留着? 他伸出手去——却被玉衡拦下。 玉衡从来都是她们母女的保护神,也常年隐居在璇玑皇宫,多年未曾离开璇玑。 正因为他在,还是少年的他,没有办法杀掉他想杀的人,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在璇玑皇宫查探那夜真相,那个强大的、偏偏又对那蛇蝎女子忠心耿耿的男人,是横在她们面前的一道无可撼动的保护的墙,无论凤旋,还是他,那时都越不过。 他默然离开,武力不敌还有别的办法,最起码他可以不要那个假莲花。 他用尽手段终于退了婚,至于璇玑皇室那个秘而不宣的要求,他无所谓,总之无论如何,凤净梵永远不会是他的妻子。 但是那个小小女孩儿,他却直觉的认为,她没死。 他不相信她会死,那个奇特的、眼眸明亮而苍凉、历经五年最黑暗岁月依旧不改本性里光芒闪烁的女子,上天让其降生必然有其使命,不该无声无息被命运解决,换得早夭的下场。 他要找到她,然后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报仇,他要将那些人留给她去亲手报仇,如果这辈子找不到凤无名,他会赶在她们死之前,帮她解决。 后来他懒于政治,有点时间便微服出游,希望有机会碰见记忆里眼神沧桑的孩子。 然后那年那一夜,太渊玄元山上天地森凉,月色下松涛阵阵,他在月色中舞剑,蓦然回首看见被人推下山崖的女子,从山崖下缓缓升起。 他看见少女的眼眸,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淬火般的沧桑。 那样的沧桑,如此细微又如此深重,在那年轻娇嫩的脸上如此不协调——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五岁孩子,用五岁的容颜,传递二十多岁般的悲凉。 他的心在那一刻微痛,为这般深藏在记忆里瞬间重叠的眼神。 于是他破例,接近她——自从凤净梵之后,他其实很不愿意靠近女人。 接近她,知道她,知道她,重叠她,重叠她,爱上她。 那些日子里,她从遥远的五岁奔来,和他的记忆渐渐一丝一缕的对上,她有了太多的改变,身体相貌精神,甚至连骨骼都脱胎换骨,然而那眼眸中神采不变,那黑暗岁月里勇于坚持的气质不变,那逆境中时时保持内心强大的坚毅不变,那遇见温存和戏谑后不自然的尴尬和失措,不变。 然而从此他便懂得了什么叫患得患失。 她失去了五岁之前的记忆,他对此又喜又忧,喜的是那样悲哀的过去,不记得也好,忘记那些苦,忘记他的失信毁诺的错,还能保留住一个内心完整光润、不曾被世事狠辣之刀狠狠伤害的她;忧的是任何记忆封锁,其实都有期限,而一旦她有朝一日记起,她却又要如何面对?而一旦她记起,他又如何面对她? 他无数次的和自己说——不告诉她,不告诉她,是因为他觉得和报仇比起来,他始终觉得她的快乐更重要。然而内心里他亦无数次问自己,当真完全如此?而不是害怕真相揭开那一刻,本就不愿接近爱情的她会退得更远,会因那样绝境苦难里未曾获得他的拯救而心生寒冷,从而划下和他之间永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是长孙无极,世人说他天纵智慧,一生里步步为营翻覆风云,世人都说他不会错,不会错不会错,永远缜密严谨算无遗策的无极太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一生,错过一次。 一次便是永生难赎的罪。 看见老路画下的第二幅画那一刻,他浑身突然便凉了。 堕入世间最冷的冰窟里。 小小的凤无名对他撒谎,他知道,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那样的残忍的欺辱。 那幅画里,帐幔后是那个柜子,他知道,而那太监的动作……出身皇家的他,也明白。 明白当年的她,经历了什么。 五年……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她是那样渡过的,不仅有饥饿有褥疮有寒冷有酷热有不见天日的黑暗有日日捆绑的苦,还有这胜过一切折磨的心灵的酷刑。 而他,却在那样的时刻,在给了她满心期盼的自由希望后抛下她,留她再入苦难,继续面对老路的侮辱,面对这世间最最残酷的结局。 留她在黑暗中哭喊,在黑暗中呼救,在黑暗中面对亲生母亲惨绝人寰的死,永远无人应答。 情何以堪。 ……他错了。 他当时便应该回去,哪怕对师叔撒谎,哪怕得罪师门,哪怕冒险应对师门的追杀,也要将她带走,他不该心存侥幸,想着都藏了那么久也平安无事,多等几天应该没关系。 命运不等人。 大错终铸成。 何况扶摇的遭遇,很大一部分和他有关,如果不是师叔路过璇玑皇宫突然要去拜访玉衡,如果他不是因为等得不耐四处乱逛遇见她,如果他不曾出现引得凤净梵追踪而至,扶摇不会被发现。 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就算那次不被发现,日渐长大的扶摇迟早会被找出,遭遇那样的命运,但是无论如何,那一夜,是他无心中带来噩梦般的后果。 因了这样的后果,他负着沉重的罪,加倍的想补偿她,然而事发之后再多的弥补,也终难填平那巨大的疼痛的鸿沟。 有时也想,抹平那过去的人和事吧,把所有和当年有关的人都无声解决,她这一生便永无知道真相的机会,然而却又知道,他无权这么自私。 “破九霄”需要人世间来自*和心灵的最疼痛磨练,并安然渡过那些磨练,才有可能真正迈入巅峰,身世之痛对扶摇来说固然是彻骨的打击,但同时也是千载难逢的提升机会,他没有权利扼杀掉这样宝贵的机会。 哪怕留下这样的机会,意味着不给他自己机会。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不停歇的锻造扶摇筋骨,充实扶摇真力,修补扶摇经脉,便是因为害怕扶摇如果不够强大,在打击到来濒临提升时无力控制而走火入魔,那反而是害了她。 如今的扶摇,已经足够能力控制,他相信,也不再担心。 至于他自己…… 长孙无极笑笑,笑意透明单薄如碎裂的一片玉白薄瓷,他抬起手,似乎觉得月光有些刺眼般遮住了眼。 掌心里玉白的莲花在月色的光影里清晰分明栩栩如生,他出神的看着,眼光浮浮沉沉,在岁月的罅隙里。 “无极,你手心里的莲花印记出生便有,而且越来越深,莫不意味着你将来的妻,是朵玉莲花?”三四岁的他坐在父皇膝头,翻父皇的奏折,听父皇唠唠叨叨第一万次谈他这朵莲花,顺手便把奏章上的批复改了。 “赶明儿给你在全天下找莲花般的女子。”父皇抱着他悠悠笑,一脸欣喜的神往,“什么样的莲花儿,配得上我家无极呢?” 他扭头,清晰的道:“不管是不是莲花,首先得是个好女人。” 父皇瞪大眼睛,似乎想不到三四岁的儿子会和他谈起好女人的问题,忍不住笑问;“无极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是好女人?” 他扭回头去,继续改掉他看不顺眼的奏章:“会抱我,会为我哭。” 身后的父皇沉默了,他也沉默,抿着唇不言语——纵然有一万次父亲的拥抱,可是没有一次母亲的拥抱的他,依旧觉得冷而空虚。 童年的记忆,对他来说很多都很清晰,尤以这段对话更清晰,时常在心中翻腾而起,每掠过一次,都忍不住苦笑一下——何其简单的要求,对他,却又何其的难。 十三年岁月,没有人真正靠近他,世人说他天纵奇才心思诡诈不敢接近;父皇亲切慈祥却因多病有心无力,母后……母后从来都不需要他。 直到十三岁那年。 初遇她,因为觉得同病相怜,他难得的温情待她,当时并没有多想,然而当他给她梳头时她回首看他,那一刻的眼神令他心中砰然一震。 那一刻心中突然飘过一句话——她在为我哭。 因为了解、因为同情、因为深刻的同样的寂寞,因为知道那过早成熟的小小少年光华外表下的苦涩内心。 那一霎,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给他的东西,她给了。 而那朵小小的莲花握进掌心时,他几乎是立即便下定了决心。 她便是他的那朵莲花。 于是便有了璇玑图,他轻轻巧巧却又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终生签给了她。 只是到得如今,她未必肯要了吧? 长孙无极淡淡的笑着,就一襟森凉的月色,倾酒千杯。 从月上喝到最为深黑的黎明,从最黑暗的黎明喝到天际鱼白晨曦初露,一斤装的最烈的酒坛子从树上堆到树下,满院子飘散馥郁的酒香。 他一生自控,一生警醒,一生里海量不醉,然而只要是人,哪有不醉的时候?正如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永远不错。 何况那酒,水银般入心,噬魂穿肠。 他越喝身子越重,越喝酒液倾洒越多,最后一壶酒他只喝了一半,突然衣袖一振,歪歪斜斜的将酒坛砸了出去,撞在下方墙壁上,砰的一声碎得淋漓四溅。 随即他身子向后一倒,从树上落了下去。 他醉! 这一夜有人破例在醉,这一夜有人沉默清醒。 孟扶摇端坐在黑暗的房中,东西零落满地也没有收拾,她在一怀冰凉里,平静着。 其实她从未真正想依靠过任何人,从未真正对这寒凉人世抱过温暖的期望,现实的森冷,两世为人的她比谁都清楚,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清楚到壁垒森严,永不会被摧毁,然而当那样的事实真的到了眼前,还是不能自抑的觉得冷。 原来人可以不相信温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期盼温暖,便如飞蛾明知扑火的结局,依旧不能消除血液里天生向往光明的本性。 光明……孟扶摇讥诮的笑了下,除了自己做个发光体,否则没有人可以给你光明。 她闭上眼,默默调息,既然什么都不可以依靠,那自然要靠自己,她要强,比强更强,才能离开这见鬼的华丽却冰窟般的世界,找回她前世小屋里简陋却质朴的烛光里的温暖。 至于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属于长孙无极和宗越的过错,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追索,也许他们欠过她,但是这些年的倾心扶持,已经足够补偿。 她难忘怨,却也记得恩。 没有长孙无极和宗越,就没有今天的孟扶摇,就算当年的长孙无极救了她,谁知道她之后的命运又会怎样?生命兜兜转转,竖在命数里的墙其实一直都在,保不准换个方向,她会以另一种方式头破血流。 什么是最惨?没有对比,谁知道当初那种结局就一定是最惨?她孟扶摇口口声声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那命数,从来都掌握在天意手中吧? 既然如此,何必罪及他人? 这样想着,心里那种冰块焐着胃的寒意稍微消散了些,忍不住竖耳听了听动静,那两个人很安静,一个默然回房,还有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隐约闻见酒香,有点讶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爱恨如露 “啊————” 尖叫的是刚刚被抽醒懵懵懂懂从床上看下来的十皇女。 “啊————” 同时尖叫的是和玉衡滚床单正滚得起劲的璇玑皇后。 十皇女直挺挺坐在床上,呆愣愣看着自己的尊严华贵的母后赤条条压在别的男人身下,在地上野兽般咻咻纠缠滚成一团,如果不是那张脸太过熟悉,她几乎要以为那是个戴着母后面具的别的女人。 饶是如此她依旧不敢相信,怔怔将手指放到口中一咬,尖利的疼痛让她再次短促的“啊”的一声,随即知道这真的不是噩梦,是天底下她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她啊啊的叫着,一把抓过床上被褥,往头上一盖,整个人往床里一缩,不动了。 璇玑皇后却已经僵成了翻白肚皮的死鱼,硬成了千年不腐的尸,她僵僵的躺在厚而暖的地毯上,脚趾头刚才还因为兴奋蜷在了一起,如今都蹼一样直直的张着,腿上青色的筋脉突突的泛出来,在玉色的肌肤下一抽一抽。 她从*和兴奋的云端突然栽落,栽在了现实冷酷冰冷的深渊。 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在这里,在她女儿的房间,在她女儿床下,当着女儿的面和别的男人颠鸾倒凤!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她竟然把自己当成街头巷尾的流莺,人尽可夫的DANG妇!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是璇玑的皇后,是璇玑最尊贵的母仪天下的女子! 她怎么可以和寻常的久旷的中年妇女一般,遇见男人的鲜活*便丢了心,失了魂,犯下不可饶恕的最最*无耻的罪! 她是皇后!皇后! 孟扶摇冷笑俯身,看着她转瞬间不似人色的脸庞,犹自未休的一笑,突然一鞭子对墙上一抽! 轰然一声,整面墙齐齐倒塌,刹那间断壁残垣。 墙外细雨蒙蒙,细雨中立着很多人。 十皇女府的男女老少,从驸马开始,到皇女府的最下等的小厮,一个不落。 他们都被精悍的大瀚护卫及无极隐卫用刀剑逼着,站在这午后绵绵春雨之中,等着看这五洲大陆最香艳最刺激最值得史书流传的活春宫。 墙壁倾塌,地毯上赤身相拥的男女暴露人前,所有人都在瞬间张大嘴,发出了无声的惊呼,他们张着一时无法合拢的嘴,像在浅水里快要窒息的鱼。 众目睽睽,奸情示众。 是个人都不能承受。 何况一向以皇后身份自尊自傲的璇玑皇后。 那些张大的嘴是吞噬灵魂的洞,那些躲闪而发亮的目光是乱攒的箭,她栽落那样的洞,再被那样的箭万箭穿心碎成万片。 璇玑皇后头一仰,再次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随即她晕过去了,很强大很省心省事的晕过去了,在身上男子的怀中软软的瘫了下去。 极端骄傲因此也极端暴戾的女子,在骄傲被摧毁后,尊严被踩至尘埃后,其反应也不过是一滩发臭的烂泥。 玉衡却一直都很镇静。 所有事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孟扶摇大步进来抽醒十皇女,皇后还沉浸在*的巅峰没有苏醒的时刻,他竟然没有抽离自己,而是不急不忙,将只差最后一步的*做完。 一生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不亏待自己。 孟扶摇抽毁墙壁展示他们奸情的那一刻,他抱着晕去的璇玑皇后飞起,身子半空中一掠已经在床上一滚,这一滚便将床单滚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十皇女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随即他身子一转,地上散落的衣服不知怎的就全部穿到他身上,他小心的将皇后用床单裹好,往床下一塞。 这一系列事情做好,他才不急不忙的转身面对孟扶摇。 转过身时,他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孟扶摇有点欣赏的看着这个男人,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气度,刚才那一幕对璇玑皇后是绝顶侮辱,对称霸天下众所尊崇的十强者又何尝不是?然而他淡定如斯,对得起十强者一代宗师的身份。 看他对璇玑皇后那恶妇,竟然是真心相待,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看上那女人,但孟扶摇对一切诚挚纯净的感情都十分尊重。 是的,纯净。 在那女人身边十余年,比她强大很多倍,有太多的机会得到她,他却始终未曾染指她,如果今日不是他们几人合力的连环计,他玉衡一定是到死都干干净净的保护着她。 精神柏拉图,绝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到,尤其强大的男人。 正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为她做一切事,无分善恶,只要她喜欢,只要对她有利——比如意图拆散长孙无极和孟扶摇。 孟扶摇此刻突然明白了船上那夜,他明明来得及占有她,却将很多时间浪费在了欣赏上——他根本没打算玷污孟扶摇,想做的只是让两人互相不信任互相背叛,达到分化他们的效果。 他做那些事,不是因为讨厌谁想害谁,只是为了璇玑皇后而已。 孟扶摇突然有些出神。 她想,她孟扶摇也算杀人如麻,而她身边的男子们,为了她要做的事帮她杀人如麻,只要她需要,他们就去做,这样一想,就觉得,其实,也是一样的。 站在各自的立场看,玉衡也没有错。 孟扶摇轻轻叹息一声,手中金鞭一甩,淡淡道:“玉衡大人,你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管璇玑任何事,咱们的事,便算一笔勾销了。” 玉衡默然,他立在如油的绵绵雨中,一言不发,细长的眼睛如这春雨光泽潋滟,半晌突然奇怪的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走?” 孟扶摇看着他,只是这短短一刻,他的坚实饱满的肌肤已经开始慢慢塌陷,一笑间眼角皱纹蛛网般漫开,童子功被破,一身功力付诸流水,他自然也不能维持他的驻颜之术,现在的玉衡,已经不会是她的对手。 “如果我要走,我会带她走。”玉衡偏头看看床底的璇玑皇后。 “抱歉,那不可能。”孟扶摇冷冷道,“事实上,我就算是杀你,也是理所应当。” “那还说什么?”玉衡笑,“孟扶摇,你不要以为你名列十强者,以为我失了一身童子功便稳操胜券,真正的强者,折了翼一样可以飞。” “那便飞一辈子吧。”孟扶摇微笑,“不用再下来了。” 话音未落,金光一闪! 她人在金光之上! 金鞭如一道金色的电光,笔直凶猛的刺破空气,而孟扶摇踏着金鞭,身形也是一道更为凌厉的电。 她立在鞭梢,半空中脚尖一挑,鞭子旋开扇面般的金色光幕,团团一转转出呼啸风声,从鞭梢到鞭柄,劈头盖脸分几个接触点向玉衡上半身大穴罩下! 玉衡只是扭了扭身。 他扭了扭身,突然将自己扭成了麻花状,一个柔软的弹性极强的麻花,那么电光火石中极其精巧的轻微一扭,那些凌厉的落穴全部落空。 落空那一霎,他手指从衣袖中掠出,轻轻在鞭梢一点,如同打蛇在七寸,鞭子立即软软的垂下来。 随即他手指一捞,便要将鞭子捞到手中。 这几招快若流电,转换变幻如行云流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且一丝真力都不需要用,完全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却又更上一层。 孟扶摇这一霎终于明白了那句“十强者前五和后五之间是个巨大的鸿沟,十强者前五名每名之间也是个巨大的鸿沟”的意思,一个排名第四的玉衡,失去武人最重要的所有真力,竟然在同列十强者之名的她面前不露败像! 她这下倒起了好胜之心,玉衡招式精妙世所仅见,跟他酣畅淋漓的斗上一场,自己定可以再上一层! 手指一勾,握拳成“凤啄”之势,她不去抢鞭子,反而直取玉衡脉门。 玉衡脸色一变,现在的他没了真力,已经无法和孟扶摇浑然如意的真气相斗,身子一掣流水般退后,轻若鸿羽,竟像还能使轻功,但是孟扶摇知道,那大概只是玉衡那门武功,多年来练得身体轻盈,否则当初在船上,他也不能装成被漕帮祭祀的人牲孩子了,当初铁成抱他在手中,对分量可是一点都没觉察。 当初船上那夜,回头查找谁是嫌疑人,最后还是着落在那孩子身上——送他回去的护卫,在半路上失去了他的行踪。 玉衡身子轻盈,等于轻功还在,再辅以招式精妙,只要不和孟扶摇拼内力,还可以支撑很长时间,孟扶摇抬眼看看天色,她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她还要去宫里。 她突然也飘了起来。 一张纸片似的横着一荡,直荡到玉衡脚底,抬手“弑天”黑芒一闪,直戳他脚心,玉衡只有让,他刚刚一飘,将落地还未落地时孟扶摇又荡了过来,还是一模一样一个姿势和部位,存心不让玉衡落地。 身在半空飘移,时间久了只能靠真力支持,以孟扶摇的真力,她可以不落地在半空飘很久,但是现在的玉衡却不成了,每次将落未落时被逼得再次跃起,换气不及,一口浊气便始终那么吊着,渐渐上升,冲撞得他头晕眼花。 他目光一闪,眼神微怒,冷哼道:“当真虎落平阳被犬欺!”突然不再让,直直横身一移,一道青光般向孟扶摇扑了过来。 孟扶摇冷笑一声道:“犬如果能欺你,那你不是连犬都不如?”“弑天”一扬,黑光啸裂,两人瞬间绞在了一起。 天地间顿起啸哭之声! 黑芒如阔大之斧,横扫天地,曳着彗星般的巨大黑尾,在破了一堵墙的不大内室里横冲直撞,青光却细长连绵,似这窗外不歇的细雨一般牵扯不休,细丝乱麻般的一层层绕着黑芒,黑青二色一团团逐对成逑,如临波戏水一苇渡江,满室飞絮般的身影里迸射凝重华丽的光芒,其间还有玉衡抢去的金鞭黄金光芒一闪乍闪,黑青黄三色交缠,当真是一场漂亮的战斗。 玉衡的身子,始终不离那张藏了璇玑皇后的床,明明转移到室外作战对他比较有利,但是他依旧选择了在室内和孟扶摇交手,他的招式轻绵复杂,不同孟扶摇的大开大合气象万千,更喜欢在小处下功夫,那般青金色的光影里,一双手便如世间最为灵巧的抚琴者,运指如飞,将杀气腾腾的点捺按戳撇弹掠都展现得优美无伦,他的指节甚至可以使出五种不同的招式,每种攻击方向都截然不同。 第一百三十七招,孟扶摇一声清叱,满天里都是她飞扬凌厉的刀影,密织成网向玉衡当头罩下,那爪影浑然一片相互连接,彼此之间密无缝隙,正是第七层第三级“如意”的精髓,浑然一体,无所不在,玉衡再擅长精巧腾挪,也无法在这样浑金般的攻势里找到空子,而漫天亮白的光影里,孟扶摇已经冷笑着迫近来。 玉衡突然也笑了笑。 他细长的眼睛如春雨潋滟,身体也如春雨一般柔软,腰间一转,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只金爪,指尖却是惯常的尖头,是圆的,像四根手指,十分奇特的造型。 他手指在金爪上一抚,眯着眼睛有点感叹的道:“不用武器好多年……”手指那一抚不知怎的金爪便突然幻化开去,咻的一扬,极其精准的在漫天爪影里寻着了孟扶摇的掌心,浑圆爪尖一弹,“中指”一捺,霹雳般直射孟扶摇掌心劳宫穴。 孟扶摇手一缩,将缩未缩前觉得一道劲气飞射,竟然取的正巧是她真气流动的节点所在,顿时心中一震,想不到玉衡手中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似乎能根据敌手真气流动来自动调节攻击方向,阻断对方真力流,尤其专破刚猛类武功,看来玉衡果然是个缜密的人,知道自己童子功虽然强大,但是一旦破戒便全无仗恃,特意研制了这个互补型的武器。 金爪飞射,玉衡单手掣着,眼角一挑笑道:“能逼我拿出武器……” “拜托,你们十强者不要每次拿出武器都要来这么缅怀的一句,”孟扶摇飞快的截断,摊手道:“我听着腻味。” 玉衡淡淡道:“死在这金爪之下也是很腻味的,因为太多了。”他横指一甩,金钩抢先出手。 黑青金光芒在那张方寸不过六尺的大床范围内辗转腾挪,床上的纱帐早被真气摧毁,碎羽蝴蝶般悠悠飞了一床,承尘上粉尘簌簌而下,再在一丈之外瞬间消失,被巨大真力磨成肉眼看不见的粉末,春雨犹自未歇,却一丝一毫也掠不进这窄窄空间,仿佛下在另一个世界。 孟扶摇这回再斗,便觉出了困难,在玉衡这件古怪武器四指轮弹的逼迫下,她的真气流动不断被截被逆转,需要不停改变,轻则武功受限不敢使用真力,沦为和玉衡一样的状况,只能拼招数,而论武功淬炼精妙玉衡却又在她之上;重则因为真气不断改变流动方向,对战中一不小心走岔就会走火入魔,到那时,她会死得很惨。 浑圆爪尖不断飞弹,顺着孟扶摇的势闪电般出没,每次掠过孟扶摇大穴,都会逼得她换气,正如先前孟扶摇逼得玉衡不能落地一般,现在孟扶摇被玉衡逼得不能如意流转真气,她身形如电穿梭来去,但无论换多少个身法,那武器似天生有吸力紧紧跟随,她转得越快它跟得越快,蹑电飞踪,逼得真力无法顺畅使用的孟扶摇,嘴角渐渐沁出血丝。 不远处响起衣袂带风之声,紫影和黑影都掠了过来,是长孙无极和戴了暗魅面具的宗越,两人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都想出手,孟扶摇立即道:“不必!” 从今天开始,这些事她要自己解决。 何况这种状态,她遇上,长孙无极和宗越也一样会遇上,甚至武功越高越会束手束脚,何必拖他们面对危险? 她这层心思现在自然说不出口,那两人只听见她疾言厉色的拒绝,顿时都默默停住,宗越退后一步,伸手进怀中想去取什么东西,长孙无极却突然一拦,道:“让她来。” 只有自己不断迎难而上,才有机会获得更重要的领悟,和十强者对战的经历,本就千载难逢,长孙无极从来都选择尽量让孟扶摇自己面对。 孟扶摇听在耳中,默然不语,长孙无极看了一会玉衡出手,突然道:“无为胜有为,极柔克极刚,清风拂山岗,明月过大江。” 孟扶摇目光一闪。 心中一直犹豫着却不敢尝试的想法和长孙无极这几句不谋而合,她的眼神幽幽的亮起来。 然后她立即收势。 收掉狂猛无伦飓风烈火般的招式,换最古朴简单一板一眼的普通招数,清风明月,拂遍山岗,招式一简单,全身真力的流向分配便更有余裕,速度一减缓,那种真气被截一顿一顿的扰乱频率便会降低,她慢慢的,用凝重雄浑的招数逐渐营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力场,带动已经失去真力无法控制大局的玉衡,慢慢踏入。 两人的对战风格一变再变,历经三个阶段,终于以慢打慢,一旦慢打,玉衡没有真力的缺陷越发明显,纯粹利用招式的流动受限,也无法再顺着孟扶摇的势钻她空子,孟扶摇微笑着,弹指、出刀、掠袖、飞踢,搅动风雨流转真气,引着他那金爪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截遍全身大穴。 然后她突然逆转真气! 她在缓慢雄浑的招式中将全身真力慢慢归拢,突然身子一仰一退,一个倒踢紫金冠翻身而起,全身真力刹那顺经脉逆流! 一瞬间她脸色乍红又白,光影一闪,整个身子都似突然抽节了一分。 临阵逆脉,是人人皆知的武者大忌,千百年来从无人敢于尝试,因为逆脉一般都是为了冲关,但因为突然逆转冲击太大,其后果往往却是经脉寸断而死,这实在是一种太危险得不偿失的冒险。 但对于此刻的孟扶摇,逆脉却是另一种意义。 她本就在第七层第三阶,和第八层一步之遥,偏偏对上的又是武功变化莫测的玉衡,他的截脉武器就是不断造成真力流动干扰,破坏真力原有流动方向,本就在不断逆转孟扶摇的真力,那么与其让他干扰着逆转混乱成一团,不如正好借他那奇异武器的势,干脆逆脉冲关! 而孟扶摇后来故意引导他逆了那么多次,点遍全身,所有经脉对逆流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和缓冲,在不断对抗中慢慢坚实,那么,全力逆转时所受到的冲击便再不会那么恐怖! 千载难逢,一举两得! 只是,纵然知道这个道理,有几个人能在对战当中便想得出?又有几个人敢当着玉衡的面借他的势冒险冲关? 掠阵的宗越看得眉心一跳,不知是惊诧还是佩服的喃喃道一声:“扶摇!” 长孙无极眼眸中却微微露出萧索的笑意,仰首看着雨蒙蒙的天际,仿佛看见鸾凤于自己掌心中腾飞而起,翱翔展翅于九霄,只是关山重渡,万里迢递,来年她可会再飞回? 孟扶摇刹那逆转经脉,只觉得丹田中轰然一声,经脉立即吱吱嘎嘎的延展开来,全身上下都因这猛然一冲发出细微的迸射声,好在经脉因为先前玉衡那截脉武器的功用,对逆转已经形成了默认的信号,微微那么一撑,在濒临裂开时,生生停住。 一瞬间经脉拓宽,真气如大江奔流,正转反转,在体内形成巨大奔涌的漩涡,波飞浪涌惊涛拍岸,激得人翩然欲飞,孟扶摇目光大亮,哈哈一笑,手一抬,五指间刹那生出隐隐的云团似的漩涡。 “破九霄”第八层,天逆! 金光一闪,玉衡的金爪递了进来,依旧攻她掌心劳宫穴,孟扶摇咧嘴一笑,在金爪点上穴道那一霎真气一逆,金爪劳而无功,她已经手指一落,“咔嚓”一声。 最长的“中指”断。 玉衡脸色一变,欲待将金爪收回,孟扶摇手指一招,真气一引,带得那金爪顺踪飞弹落下,却再也逆不了真力,孟扶摇钢刀般衣袖一挥。 “咔嚓!” “小指”断。 金爪半空飞旋欲转,孟扶摇身子团团一旋旋成一道黑旋风,甩身弯背正迎上倒射的金爪,孟扶摇冷笑,食中两指狠狠一夹! “咔嚓!” “无名指”断! 四爪金爪只剩一指,滑稽的在半空一张一合,孟扶摇嘴角噙一抹冷笑,猱身而起,长空挥拳,半空中卷过深黑色凶猛的风! “砰——” 灵活精巧的金爪,突然变成了一团不规则金块,再辨不清指掌。 孟扶摇一拳对轰,金爪打成金锭。 细微的剥裂声从金爪之上传开,一道裂缝缓缓蔓延,裂过爪身裂过爪柄裂上那双执爪的手,苍老的肌肤无声无息出现浅红印痕,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红,嘎嘎之声连响,肌骨也在渐渐断开,露出白色的筋腱。 孟扶摇那一拳,不仅毁了金爪,也毁了使爪的手。 四面无声,静到能听见飞雨沙沙声响,所有人都在雨中看着这场十强前五和后五之间的大战,看着璇玑皇族的保护神、十强第四、多少年来在璇玑皇族中神一般的男人,中计、*、身败名裂,在一生的最后一战中犹自挣扎发出神者光芒,却最终不敌那少女无上的勇敢和智慧,败于这日春雨泥泞之中,将一生荣光和一身武功葬送。 光荣终究会死去,于腐朽龌龊的废墟之上。 数千人的皇女府,安静如同无人,众人目光笼罩下玉衡惨然后退,看着自己的手,目中神色变幻,那一霎他眼中神光离合,过往数十年峥嵘岁月刹那流过,那些荣耀挣扎爱恨恩怨如大江之水滔滔而过,最终剩下人生里最贫瘠干涸的河床。 半晌他涩涩一笑,神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孟扶摇静静站着,再不复以往得胜时飞扬姿态,“破九霄”每进一层,对武功和心性都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淬炼,和绝世强者的每一次大战,都是一次勇气和智慧的最大考验和提升,她在血与火中挣扎上行,在人世间从*到灵魂的最猛烈燃烧中锻造,到得今日,终于坚冷如刚,不动如石。 她的神情沉凝如水,一泊永远流动也永远不为风暴所卷掠的沧海之水。 “玉衡大人,到此为止吧。”孟扶摇后退一步,将“弑天”入鞘,平静的道,“我还是先前那个意见,你离开。” “你就是这样处置你的手下败将的吗?”玉衡不动,抬眼看她,“和我听说过的孟扶摇,似乎有区别呢。” “你不是我手下败将。”孟扶摇很坦然的道,“如果不是使计毁掉了你的功力,我不可能赢你。” “武学之道,没有侥幸。”玉衡淡淡道,“你能毁掉我的功力,本身就是你的本事,何况……”他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假以时日,即使我功力仍在,也未必是你对手。” “承你吉言。”孟扶摇躬躬身,她虽然对这个家伙实在没有好感,但冲他辱而不折败而不馁的宗师气度,便值得她这一份尊敬。 “小家伙刚才说出了一点精髓。”玉衡退后一步,盘坐于地,看了一眼长孙无极,突然道,“只是还差了点。” 孟扶摇眼睛亮了亮,听玉衡的意思,有意指点她?十强前五的指点比打架还要珍贵,但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去问此刻被她毁了武功的玉衡,长孙无极和宗越却不管这个,两人齐齐上前一步,宗越看了长孙无极一眼,想想刚才玉衡指的是长孙无极,只好站住不动。 长孙无极上前,微微欠身不语,孟扶摇看着他——他是不愿意和玉衡打交道的吧?他对玉衡的憎恶也许比她还重,但是他还是上前了。 玉衡看着他,半晌慢慢叹息道:“我没有理由指点你们,但是我这一门的武功至今只有一个弟子,眼看着这一个弟子怕也……我门武功不能在我手中失传……算了……便当当日那件事的补偿吧……” 他从怀中扔出一个册子,长孙无极接过,玉衡道:“把她给我抱来。” 孟扶摇挑眉,这一刻她也算明白了被她整成这样的玉衡为什么答应指点她,纯粹是知道他已保护不了璇玑皇后,用这个来换人罢了。 可她宁可不要玉衡的指点,也绝不留下这女人性命! 三个人都站着没动,长孙无极看着玉衡眼神,两人目光相交,半晌长孙无极突然去床下拎出了璇玑皇后。 孟扶摇愕然看着他,眼神微怒,长孙无极回眸,迎上她目光,没有退缩, 他目光清澈,写满坚持,孟扶摇皱眉看了半晌,反倒自己看出了几分心虚来,没奈何只好先把眼光转开。 两人这也是那夜之后第一次真正目光相撞,孟扶摇觉得自己又输。没理输,有理还是输。 玉衡却不管他们玩什么眼神把戏,只沉默着接过犹自晕迷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谁是狼王 她的目光像是把这冷冷的月色削薄,削成千片万片,每片都是冰凌般的刀,每把刀都搅动这春夜浮动的水光,逼向宗越。 她一字字,问: “许宛是不是你杀的?” 宗越默然,立在一片斑驳的灰黑里,三个人呼吸都轻轻细细硬硬,像戳得人心发痛的钢丝。 半晌他才极轻极轻,仿佛怕惊破这春夜里浮沉的呼吸一般,道: “是。” 孟扶摇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一口气不像是解脱,倒像是欲图把胸中积郁借此机会喷出来,喷完了,便不想让自己收回去了。 她又道:“我是你救的?” 宗越又是默然半晌,才道:“是。” “那好。”孟扶摇静静抱着许宛的骨殖,仰首看天,玉黄的月色洒在她朗然眉宇,安静中有种荼靡般的浓烈,良久她道,“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那布包,头也不回转身,大步走开。 “璇玑皇后,是我远房姨母,很远房,几乎没有往来的那种。”身后,宗越突然静静开口。 孟扶摇站住,背对他不说话。 “我家中遭变,逃奔于五洲大陆,家族虽有亲人散布七国,不乏身居高位者,却无人愿意收留我这个麻烦,是她,是她这个我自己都忘记的姨母主动派人来接我,对我说,有姨母护你,谁敢动得你?” 宗越长吁一口气,夜色中那口气竟然是白色的,像是冬日里因为空气寒冷而凝结的霜,然而这是春夜,晚春之末,枝上青杏小,堤上吹绵老,春光如此流丽曼长,写在他眼眸里却是凄清的苍凉。 “也许她并不是多么疼怜我的遭遇,更多的是为了显示她身为璇玑皇后的尊贵和荣光,但是无论如何,在最初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我受到了她的照拂,我的广德堂,也是最早在璇玑发展,然后才得以在五洲大陆延伸势力,没有她的帮助,我早已死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中,更不要提十年忍辱,终报大仇。” “你知道的,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做过,何况仅仅是依附于她?”宗越笑得淡而苦涩,“她是恶虎,我是伥,玉衡的身份,有些事未必肯做,那么便是我为虎作伥。” “包括,杀了许宛?对她施梳洗之刑?”孟扶摇的问句不是问句,大抵是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石头,砸下来。 “也……可以这么说。”宗越闭了闭眼,“她被发现后,意图逃奔,那方向不是逃往宫外,而是逃回那间屋子,她当时应该是想放开你让你逃,是我……拦了下来,皇后要我拦,我不能不拦,我那时不知道,她是要回去……放你。” 孟扶摇不说话,背影笔直,像一桩嵌在月中的玉柱。 “她倒在我手中时,说了一句话,她说,求你放过我女儿。”我看着她眼睛,想起我自己母亲,家中灭门那夜,我母亲拜托家将护我出门时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我便问她,愿不愿意现在死?她惊讶的瞪着我,点了点头,她真是很聪明的女子,不用我多解释便做了抉择,我抓她回去时,便用了师傅教的闭穴*,用金针截了她的脉,那金针能够控制她的痛觉,只是那样一截,必死无疑。” 孟扶摇震了震。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梳洗,那是我也没想到的酷刑,刑罚烈到那个程度,金针控穴的作用已经不能完全阻断痛觉,何况我那时毕竟年轻,闭脉手法不纯熟,许宛……还是痛的。” “好在她死得很快。”宗越又是一声长吁,“金针截穴,本就活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苦……没你想象得那么惨重。” “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欠许宛什么,虽然是我抓回了她,但当时就算我不出手,她也绝不可能跑出皇宫,何况她本来也没想着跑出去,至于我没救她……我不觉得当时的我有理由救她。”宗越淡淡道,“扶摇……我只是觉得我欠了你,如果当时我不先抓回她,而是放她回去放开你,那么最起码……最起码你不用被逼着在柜子里生生目睹那一幕……那是我的错。” “所以你封了我的记忆?”孟扶摇默然半晌,问。 “让你看到那一幕,我深感不安,点了穴道带你出宫,犹豫很久还是封了你的记忆,也许这个决定很自私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当时的你实在太……我怕你会疯……” 宗越住了口,想起那晚他抱起那瘦小变形的女孩时,她一声不吭,却挣扎得疯狂,明明她没有力气明明他一身武功,但每拖她走一步都要耗费好大力气,她扒柜子扒床扒幔帐死死扒住一切可以扒住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怕人发现,急得打横抱起她便要走时,她竟然一口咬住了床帮,若不是他发觉不对,她满嘴的牙都会被生生拽出来。 那样的恨……那样的疯狂……那样的坚忍……从头到尾,她一滴泪没流,一句话没说。 到得最后他只好点了她穴道,一路疾奔出城,封穴之中的她依旧脸色通红躁动不休,他怕留着这样的记忆迟早对这孩子造成伤害,犹豫良久选择了封闭她的记忆。 他并没有采取最干脆的记忆消除,只是封闭,只要她愿意,其实她随时可以想起,然而她没有,她比金针更狠的,同时自愿封闭了自己。 十余年前,独秀峰孤崖之上,翠柏之下,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放入竹篮,顺水漂流,他立在青黑的崖上,看那个篮子随波载沉载浮,飘进一轮圆而大的月色里,那时正近仲秋,月明之夜光华满满,崖下水波粼光四射,以至于他看不清那篮子漂流而去的方向。 他彼时一怀怆然,满怀对未可知未来的叹息,看着那孩子随水流去,以为那是对命运的放生。 谁料最终,却是为自己筑了相思的壁垒。 宗越沉默着,他此时是暗魅的容颜,琉璃眼眸乌黑长发烈焰红唇,鲜丽灼亮的美,然而平日里逼人的艳丽,此时却一层层透出苍白来,月色般霜凉。 为报仇,他付出了太多牺牲,比如那白天黑夜双重身份,比如暗魅这张迥异的脸,比如那永久难愈的内伤,比如那少年时的为虎作伥,然而现在才知,最深最痛的,竟是在无意中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放逐她,伤害她。 孟扶摇也沉默着,心如乱麻,她一直明知此事宗越有份,却一直不愿深究,因为宗越和长孙无极不同,长孙无极毁诺必有难言之隐,但宗越未必,他从来都不算好人,也从来为报家仇不择手段,他挣扎过流离过飘零过,在那般挣扎的过程中,他手底不乏无辜的冤魂,谁能保证没有许宛的?毕竟对于当初的宗越,她们母女只能算陌生人。 当年的他,没有理由保护她,却有可能为了一些必须的理由伤害她。 所以她害怕揭开真相,害怕揭开后不得不面对恩怨两难,所以她抽出戳进老路胸膛的手,断了他最后一口气不让他说完。 然而避不过的终究避不过,最终以这种方式重来。 到得现在,这般结果,她反而隐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那么糟糕,那时的宗越毕竟还是少年,家族之变改变他心性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份易被触动的柔软,他最终没有对许宛操起凌迟之刀,杀她,也只是成全。 至于那些犯下的错……与其追究宗越拦下许宛导致她被迫在柜子中亲眼目睹那一幕,还不如追究当初那个锁上柜子的八岁女孩。 沉潜在岁月深处的疑问终解,心头的积郁却不能立刻散去,无论如何,想起宗越眼睁睁看着许宛受刑而袖手不救的模样,孟扶摇的心,难免微凉,她轻轻抚摸着掌中许宛的骨殖,良久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天意弄人,非关人力,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许宛的骨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孙无极无声的跟着,经过宗越身侧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静静的离开。 没有人错,但却又都错,不过是天意森凉的结果,换了这夜未央天,琉璃火。 宗越没有动,他慢慢的坐下去,坐在十四年沉默一朝惊天动地的烟凌宫前,坐在墙倒瓦颓一地废墟和尘灰中。 月色凄清,微带血色,宛如十四年前那夜,挂在孤崖翠柏上的那轮月光。 扶摇。 如今我终于明白。 我渡得过万里狂风,渡得过千条性命,渡得过诗酒年华,却渡不过,你不顾而去的目光。 夜色未央,繁星闪烁,这是璇玑天成三十年四月初五夜,天亮之后,便是女王继位大典,璇玑国的历史将要翻开新的一页,然而此刻皇城沉黯,毫无新朝到来的喜气。 永昌殿前却灯火通明。 三万御林军未曾在各个宫门前守卫以阻挡孟扶摇的进入,却在永昌殿下集结成阵,刀出鞘箭在弦,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数万人列阵以待,却一声咳嗽都不闻。 火把熊熊,耀亮刀尖寒芒,被月色一反射,整个偌大汉白玉广场似漂浮着一层水光。 孟扶摇带着她的三千余人,很平静的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宫门处,唐易中五万兵力遥遥护持。 三千骑在璇玑正殿前齐齐顿马,“嚓”,三千声整齐如一声。 大瀚勇士骑术精绝甲天下,三万璇玑御林军露出佩服神色,却依旧静默无声,用铁般的目光森然对峙。 大瀚王军刀鞘里兵器微鸣跃跃欲试,都在等待他们的王一声令下,好立即将这丑恶龌龊的王朝杀个血流成河。 却有悠长的传令声,从大殿之巅传来。 “请无极太子,大瀚孟王入殿——” 孟扶摇抬首,目光讥诮的一笑,这个时辰还摆什么谱?你让入我也入,你不让入我也入,区别不过是需不需要踏尸体走路罢了。 她毫不犹豫的大步过去,三万御林军海浪一般默默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充满压迫的刀枪剑戟之路。 长长的枪林,从台阶底端一直延伸到千阶之上,火把的光芒在枪林顶端默默燃烧,孟扶摇一瞬间突然想起当年在太渊,她也曾走过这样的枪林之路,彼时她没有武功,受伤,伪装,惊心动魄的紧张。 彼时她亦简单、自由,快乐而明亮。 孟扶摇突然微微湿了眼眶。 为这人生里沧海桑田。 得与失休戚相关,当身份地位天翻地覆,苦难和挫折同样并行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扬头,拾阶而行,周身玉白的罡气放出,所经之处,枪尖啪啪齐断,随着她黛色的身影一路上行,两侧一路不断跳跃出雪亮的钢铁枪尖,叮叮当当划出一条条白色弧线,激得上端的火把火星四溅,被枪尖扎着和被火星灼着的御林军不断哎哟哎哟的惊呼退后,在台阶上乱成一团,再也不复先前的整齐和压迫。 孟扶摇噙一抹冷笑,直入大殿之巅。 她再也不要为别人掌控自己,从此后她的路不允许任何阻拦! 三重大殿,帘幕低垂,依旧是内殿一星灯火,朦朦胧胧鬼火似的闪烁,两人的步伐声踏在明镜般的金砖地面上,回声悠长。 孟扶摇长驱直入,毫不停顿拨开一重重帘幕,在最后一层纱幕前停住脚。 灯光,便是从那里亮起的。 纱幕透明,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一立一卧,头碰着头似乎在低语,看起来很亲热。 听见脚步声,站着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隐约宛然一笑,道:“来啦?” 当真语气随意自然,好像等了孟扶摇很久,好像孟扶摇是远来佳客,而她是等待客人已久的热情主人。 当然,这个声音也熟悉得很。 孟扶摇笑一笑,语气居然也很和蔼,“你在,我怎么舍得不来?” 那人温婉的笑起来,道:“还请自己掀开帘子吧,本宫不太方便呢。” 孟扶摇衣袖一拂,帘子无声无息飘开,昏黄的灯光冲入眼帘,灯下那人和煦悲悯的抬头微笑。 眉弯如月,娴雅文秀,月白的裙裾亭亭泻于地面,裙上暗纹隐绣佛莲,微风拂动间气质出尘,而眼色祥和宁静,毫无红尘伧俗之气。 凤净梵。 孟扶摇定定盯着她,半晌长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世道真讨厌,有人就是像蟑螂一样,怎么都不肯死。” “你说的对。”凤净梵嫣然一笑,“真是讨厌极了。” 她一说话,孟扶摇立即做个呕吐的表情,“呸”的一声,然后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看见你我总是想吐,没把你这地吐脏吧?其实我想不会,你这地不会比牛粪更干净的。” “没关系。”凤净梵永远和蔼可亲,温柔的给躺着的那个人按摩肩膀,“你一向到哪哪就被你弄脏的。” “那是。”孟扶摇笑,“不过总比天生骨子里藏污纳垢来得好。”她眼光向下飘飘,看着凤净梵手下那个眯着眼似乎很享受的老家伙,十分亲切的慰问,“您也还没死吗?” 凤旋睁开眼,迷迷糊糊打量她半天,半晌却叹了口气,不语。 “你有的是机会和他叙旧。”凤净梵道,“在地狱里。” “那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不和你挤。” “我说,我们两个在这里斗什么嘴皮子呢?那是市井泼妇才干的事。”凤净梵突然悠悠一笑,道,“尊敬的孟瀚王,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哦?”孟扶摇笑眯眯坐下来,“你觉得我们之间能谈些什么正事呢?” “把你怀里那个小章给我。”凤净梵微笑,“我往某份旨意上一盖,就成了。” “我说女王陛下。”孟扶摇晃二郎腿,“你不是应该左手握权杖右手握玉玺的吗?怎么会和外人要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了?” “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六姐,把玉玺给偷走了。”凤净梵笑,“真是多事,玉玺嘛,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偷了也没用,占着也没用。” “谁说的?占着有用,最起码想毁就毁。”孟扶摇立刻从怀中掏出明黄缎包,轻轻一捏。 地上立刻散落了一堆玉粉。 看着那堆玉粉,凤净梵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之后她冷笑道:“好,好,果然是五洲大陆第一疯子,毁玉玺……你真干得出。” “这才对,这才是人该有的语气和表情。”孟扶摇鼓掌,“亏得毁了玉玺,不然我还得看着你一脸令人作呕的假笑继续和你说话,那真是生不如死。” “我和你说话一样觉得浪费时间。”凤净梵淡淡道,“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 “真好,这话也是我想和你说的。我还你比多一个字。”孟扶摇眯眼笑,“你可以滚出去死了。” “哦?”凤净梵笑,“为什么?” “你没长眼睛吗?还是你觉得你手下那个所谓人质能换你一命?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孟扶摇手一让,“请杀,请快点杀。” “你三千护卫,你大瀚和无极在彤城的所有力量,也不能换?” 孟扶摇眯起眼,“嗯?” “你以为唐易中十万军都是听话的?当真乖乖为你所用?”凤净梵不急不忙的给凤旋按摩,语气娓娓,“很可惜,那十万军里,今夜就会发生暴动,根本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支援,你的三千护卫已经进宫,正好夹在三万御林军和五万赶来的长野军之间,就是不知道,你家号称天下勇猛第一的三千长瀚精骑,能否挡得住八万同样装备精良武器先进的璇玑军呢?” 她含笑吹吹指甲,又道:“哦,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三哥那五万军,其实是我的,三哥很早就效忠于我了。” 孟扶摇沉默了一下,随即听见宫门之外乱声迭起,声浪隐隐约约飘过来,凤净梵目光闪了闪,笑道,“你听,开始了。” 她随即偏头看了看长孙无极,笑道;“殿下,考虑过做我的王夫吗?” 长孙无极笑了笑,坐在椅中悠悠看着她道:“假如你做扶摇的陪嫁,每晚给我们铺床叠被,我可以考虑让你开脸做个小,就怕扶摇不乐意……而且,我也怕我会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女帝凤临 大殿之中,凤旋张开双臂,以一个完美的父亲之姿,对着孟扶摇展开邀请和拥抱的怀抱。 大殿之巅,孟扶摇靠着楹梁,双手抱胸,一腿弯起一腿伸直,面无表情的坐着,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凤旋。 半晌她慢慢一笑,道:“父亲?” 凤旋目光一亮,凤净梵脸色一变。 不待凤旋欢喜,孟扶摇已经缓缓的,一字字接了下去:“钟则宁之夫,凤净梵她爹,怎配做孟扶摇之父?” 凤旋脸上抽搐了一下,刹那间五官都似移了位,半晌才勉强恢复了脸部表情,扯出一抹笑容道:“扶摇,朕知道你怨恨朕,但是朕也有不得已处,如今皇后被你杀了,杀就杀,朕立即废了她,株连她钟氏家族全部以谋逆罪论处,钟家所有人,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直到你解气。” “还有这个。”凤旋举起手中传位诏书,对孟扶摇诱惑性的一招,“璇玑皇位,朕已决心传于你,从今后你就是女皇,生杀予夺天下大权,此后尽数操持于你手,人间荣耀与权力的巅峰,尽在你足下,可好?可喜欢?” “不!” 一声厉呼划破这一刻诡异的寂静,一直靠着榻边勉强支撑着自己身子的凤净梵突然扑了过来,劈手就去夺那诏书。 凤旋脸色一变手一撤,凤净梵五指纤纤长若鬼爪,指甲竟然闪着带毒的淡蓝色荧光,她出手如风,也不管那指甲划破凤旋一丝油皮便会要他性命,那样毫无顾忌杀气腾腾的抢了过来。 大殿之巅,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一动不动,漠然看着,唐易中早已避嫌的退了下去,去指挥反攻了。 凤净梵风一般的夺了过来,凤旋冷哼一声,突然将诏书往桌上一拍,自己向后一仰。 诏书拍在桌上,长长的一卷拖下,凤净梵伸手一抓将诏书抓起,抬手就去撕。 “哧——” 极轻的一声利响,自诏书尾端覆下扯住的桌案之下突然响起,灯光暗淡的大殿隐约只见淡绿色的短芒一闪,像天际星光刹那一亮,亮出一声电光霹雳般的惨叫。 “啊——” 血喷出来,却是淡绿色的,不像是血,倒像是两朵小小的诡异的青花。 最后的光芒之花。 桌案下机关里的短钉,在凤净梵飞快夺诏书的那一刹被启动,极近的距离内机簧强劲,刹那射入正低头撕诏书的凤净梵双眸! 一道直没入眼,一道穿过鼻梁钉入眼角,双眼齐毁! 凤净梵的惨呼声仿佛要震塌整个大殿,那般凄厉高昂的穿上去,一线钢针般直直向上,向上再向上,似乎不把自己叫破魂,不把自己的心叫裂都不罢休。 自幼娇生惯养的最小的公主,一生受尽呵护,从未和人动过她尊贵的玉手,连指甲都没碰断过,因为怕吃苦怕受伤,也因为天生体质限制,明明名师在侧,凤净梵却没能学到玉衡二分之一,只把轻功练得出神入化,以求在危急时刻保命,如今毁眼之痛,如何经受? 她疯狂的叫着,血流披面,粘腻的血将被割散的长长短短的乌发都粘在脸上,黑黑白白红红辨不清五官,只看见那粉润红唇已成青紫,只看见她那般张着嘴,自咽喉深处叫出淋漓的血来。 孟扶摇闭上眼,陈黯的殿顶光线里,她毫无表情。 十四年前金红芙蓉花裙裾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耳中“咔哒”一声。 那声落锁的咔哒声。 而今日,换你自己落下你人生的锁。 自作孽者,不可活。 凤净梵那般叫着,突然声一收,似乎再也叫不出,身子一倾霍然回首,满是鲜血的眼眶狠狠“看”向凤旋的方向。 她的眼睛已经不是眼睛,只是两团模糊的血肉,那血肉被那般剧烈的疯狂仇恨灼烧着,一颤一颤的跳动,被那样的“眼睛”“看”着,连腥风血雨中走过,心志无比强大的凤旋,都不禁颤了一颤,在榻上缩了缩。 凤净梵猛然扑过来。 她扑过来,扑得那般猛烈,眼眶里鲜血飞洒,绵延出一条深红的线,那线拖曳的轨迹未散,她人已到了凤旋身侧。 凤旋没有想到她重伤若此还有力气攻击自己,惊惶之下大叫:“扶摇救我——扶摇救我——” 孟扶摇立刻躺下去,躺在楹梁之上,挺好,挺舒服。 凤旋求救无果,眼见凤净梵那般凶猛,完全是要同归于尽的扑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呼啸着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被撞得喉头一甜,眼神猛然一黑,闪过一道凶光,突然在凤净梵再次抬起双手时,将身侧榻上一个黄铜龙头狠狠一扳! “咻!” 数十声如一声,床榻四角,突然攒射出无数飞刀! 刀光如电,直射凤净梵全身! 凤净梵听见风声急退,她轻功绝顶,这轻功无数次救过她命,飞刀和她之间还有距离,她来得及退开。 殿顶上,孟扶摇突然轻轻弹了弹手指。 凤净梵只觉得身后一阻,仿佛背后平地突然起了一堵墙,生生将她最后的退路挡住,随即便觉得全身一凉。 全身都一凉,无数处地方都突然一空,像是一幅编织紧密华光滑润的锦缎突然被戳破无数道洞,成为千疮百孔的网,那破烂的网在风中飘摇着,透过带着腥气的血的浪潮。 千刀穿身,天谴之刑。 凤净梵到得此时,反而不再叫,再叫不出,也没有必要叫,全身的血都无遮无掩的泼洒出来,将一生里所有的语言,都泼水难收的带了出去。 她只是旋转着,将月白裙裾旋转成血色淋漓的花,最后的凄艳的花,深红的血落在那样微蓝的白色上,鲜明刺眼,……月白……月白……讨厌的月白……讨厌的凄清颜色……曾几何时,她只喜欢金红色,喜欢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喜欢色彩斑斓的珠翠首饰,那些翡翠铸祖母绿猫眼石黄玉水晶琉璃,那些鲜艳的张扬的美得锋芒毕露入心入眼的颜色……曾几何时为了他,为了那朵见鬼的莲花,她永远着月白的素衣,取下琳琅的首饰,将所有的相关的用具都换成大大小小的莲,没日没夜的钻研那些枯燥无趣的佛经……那般苦心……那般苦心……从七岁开始的恋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 她突然一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依旧是无声的笑,看不出笑容是什么模样的笑。 她笑着,跌跌撞撞,带着满身的刀向着记忆中长孙无极的方向扑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扑过去要做什么,是也想和他同归于尽?是想告诉他自己这一生的痴恋,还是仅仅因为生命里永无止尽的执念和虚妄?执念……执念……从小予取予求无人拂逆的凤净梵,不知道拒绝的滋味,也永不接受拒绝,所以他便成了她的执念,执到最后不知是恨是爱,只知道要得到要得到,直到今日终成虚妄。 原来是世间一切都是虚妄……皎皎少年郎是虚妄……含莲出生的传奇是虚妄……皇位传承是虚妄……父皇宠爱是虚妄……所有的恨和爱,都是虚妄…… 原来她来这一遭,只是为了生命里迷离的幻境,她在这样的幻境里颠扑不休,机关算尽,做了一辈子不是自己的自己。 何苦来?何苦来? 她笑,似是看破,却又完全没有看破,一生里最后一次挣扎扑向的方向,依旧是向着他的方向。 长孙无极高踞殿顶,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一次次向他扑来至死不休的女人,眼底憎恶深浓……如果不是她,许宛和扶摇完全来得及等他回去救,命运就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她,扶摇不会被锁柜中生生眼见许宛受刑,逼得封锁记忆多年,十九年受尽艰难苦阻;如果不是她,扶摇怎么受伤若此,人为的划下和他之间的鸿沟,至今尚未能够填补? 他平静的,虚虚将衣袖一拂。 一股大力平地涌起,生生将扑过来的凤净梵阻住,阻在三丈之外,他甚至连她接近他身下三丈之地,都不允许。 巨力一阻,凤净梵身子如撞上墙壁,先前是后背撞上阻了去路,如今是前心撞上,全身钢刀的伤口刹那一冲,再入三分,鲜血狂激,半空中喷开桃红的血雾。 她缓缓倒下去,倒下去之前犹自用手指拼命抓挠着,似乎想抓开长孙无极和她之间永远横亘的无形的墙,又似乎想抓死面前出现的那些仇人的幻影——长孙无极、孟扶摇、凤旋……那些她一生里纠缠不休、予她开始也予她终结的命运的谶言。 她抓挠着,越抓越缓,最后停在半空不动了。 她没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永远的死——身上刀太多,架在地上支在金砖缝里,将她的身子高高架着,成为一个倾斜三十度的很累的姿势。 她的手依旧高举,一个永恒的抓挠姿态。 一生里学着圣洁高雅的假莲花,以最丑陋的姿势死去。 满殿里迤逦开深红的血流,沿着那无数刀口流下刀身,在地面歪歪斜斜的游走、勾勒,画成一幅无人看懂的玄奥的命图。 凤旋在榻上不住的咳嗽,蜷缩成一团,他本就油尽灯枯,和皇后玉衡凤净梵周旋许久,又要兼顾着朝外局势,确实已经快到了最后的大限,刚才不过支撑着而已,再被凤净梵那一撞,他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 他咳着,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都死了又如何,他终究是最后的成功者,他终究选出了最狠的统治者,看扶摇刚才睡下去的潇洒,多么的痛快决绝;看扶摇拦住净梵那一指,多么干脆利落,她要是没那一睡没那一指,他保不准还要犹豫——璇玑不需要烂好人没有决断的皇帝! 三十年前,他自己的父皇将传位诏书交给他时,他也是一身血,一身兄弟姐妹的血。 父皇那样对他说——孩子多点没关系,将来有得选择,我璇玑第一代就是子嗣太少,两个孩子资质都不佳,最后勉强选了一个,统治十年中国力衰退,若不是后代繁盛出了英主,百年前也许就灭国了。 父皇那样对他说——但不用太爱,爱得狠了,将来你会舍不得。 于是便没有爱,那些温情宠爱,需要而已,就如对皇后,五洲大陆都知道他凤旋畏妻如虎,沦为笑柄,可是畏妻都是因为爱妻,他凤旋根本不爱那个冒牌货,哪来的畏? 畏的,不过是那个强大如神的男人而已。 他曾以为,总有办法解决——则宁年轻,玉衡力壮,孤男寡女常年相处,难免*,只要他们有了奸情,破了玉衡的武,破了她的骄,哪里还有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为此他算计玉衡很多年,那些伐心之药,以极微小的分量一点一点下在饮食中,涂在宫室里,甚至抹在靠近他的下人身上,想要他乱,想要他扑倒他的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悍妇竟然那么守礼,牢记她的高贵身份,从不肯让玉衡靠近身周三尺,而玉衡又那般强大,那样长年累月不动声色的算计,竟都被他强大的武力生生压制。 不过压制终究只是压制,火苗子压得久了,一旦爆发,会是更凶猛的燃烧,如今不就好了?看,他的女儿,和他竟然选择了一个方式,将那对男女痛快的解决。 *和恨一样,双刃之剑,利用得好,便是最趁手的武器。 如孟扶摇,没有仇恨驱使,能做得这般决绝? 不过她的恨,他也得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莫让她恨火燎原,当真拿璇玑去烧了。 凤旋吭吭的咳,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拿起那份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邀请的微笑。 他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在满殿的血气和昏黄的灯光下,摇晃着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金光闪闪的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鬼似的微笑。 孟扶摇看着那微笑,就像看着一只从地底冒出的,左手权欲右手砍刀的杀戮之鬼,人性是肯定没有的,生来的使命就是吞吃自己身上落下的血肉。 她沉默着,久久的沉默着。 凤旋不急,他很有耐心,他不相信有人对着这江山万里无上权欲会毫不动心,她孟扶摇做无极将军,做大瀚孟王,做轩辕国师,她那么感兴趣的参与各国政争,她天生是个狡猾多变无所不为的政客,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什么将军、王爷、国师,再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是他人臣子,抵得上一国之主,璇玑女皇? 殿中血气弥漫,烛火飘摇,黑暗浓重似不可挥开,而殿外,一长排长窗已经微微泛白,东方渐渐露出曙色,再黑的夜终究会过去,而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便是苦心孤诣的凤旋在最后一刻才考验决定的女皇的继位大典。 而即将继位的女皇,还蹲在殿顶,漠然的看着那道无数人生死争夺的继位诏书。 诏书柔软而光滑,黑暗中熠熠闪光,看起来圣洁庄严,四面鲜血未曾丝毫沾染。 孟扶摇终于动了。 她从楹梁之巅飘了下来,飘到凤旋身前。 凤旋眯起眼睛笑了,得意而满足。 他紧紧握着那诏书,等着孟扶摇伸手来取,然后他会向后一缩,先向孟扶摇提出条件。 他的如意算盘没成功。 孟扶摇双手负在身后,根本没去接诏书,只是很睥睨的看着他,直接道:“条件。” 凤旋怔了怔,随即更加满意的笑了,好,这才是女皇的气派,他自己受点蔑视不要紧,只要继承者够强够聪明他都欢喜。 看来这么多年不去找她是对的,在江湖朝堂血雨腥风中历练过的孟扶摇,很明显就是比他那些养在璇玑宫廷的儿女们要经验丰富气势强盛。 “你发誓。”他手指一弹,身后墙面轧轧开启,露出一方神龛,供奉着鸟头人身的神兽,“你向我凤氏先祖起誓,你,凤家女儿凤扶摇,永远忠于凤氏,忠于璇玑宗祧,克承大统,代天理物,抚育黎庶,辟土服远,保璇玑国祚万世,若有违之,天地不容,身受万雷之殛,尸骨无存!” 他自己缓缓下榻,向那图腾磕头,背对着孟扶摇意味深长的道:“我璇玑凤氏起源之祖,是上古凤神,向有神迹,十分灵验。” 随即他回身,满怀希冀的看着孟扶摇——五洲大陆神前誓言无有不应,只要孟扶摇敢于在这神前立誓,便说明她无心为难璇玑,拿皇位报复,这是他对孟扶摇最后的考验,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虽然他自己觉得,一个璇玑皇位已经足够抵消孟扶摇的苦难和怒火,但是为了防备万一,这个誓必须要发。 孟扶摇迎上他的目光,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凤扶摇?” “你总不能再姓孟。”凤旋道,“这个姓才是真正尊贵的姓。” “你终于决定把皇位传给凤扶摇?你和宫女许宛所生的地位最低的皇女凤扶摇?”孟扶摇又问了一句。 凤旋觉得这句话是废话,想大概是这孩子兴奋过头忍不住要啰嗦,笑道:“是,便是你娘,你继位后也可以给她封号的,她母随子贵,将来就是太后,不再是低贱宫女,如果你高兴,修史时也可以给她换个出身,都由得你。” 孟扶摇点点头,大步上前取香三敬,一字字道:“凤家女儿凤扶摇,璇玑天成帝凤旋与青泽郡民女许宛之女,现承其父皇宗祧,永忠凤氏,永忠璇玑,克承大统,代天理物,抚育黎庶,辟土服远,保璇玑国祚万世,若有违之,天地不容,身受万雷之殛,尸骨无存!” 她说得清晰流利,毫无含糊,凤旋仔细听着,露出满意笑容,将诏书奉上。 孟扶摇随随便便接过。 诏书接在手中,就像捧着血色浸染的江山舆图,寥寥数字间,似乎听见那些冤死者的嚎哭,四公主、五王妃、六公主、七皇子、八皇子,在长久倾轧中死去的皇子皇女们,哦,还有大皇女,听说她率领的紫披风节节败退,被三皇子逼到京郊独秀峰,紫披风星散,桀骜不训的大皇女不甘失败之辱,愤而自尽……又死了一个。 这就是璇玑皇族,这就是璇玑江山,这就是璇玑的传承,轻飘飘的诏书浸满金枝玉叶的鲜血,被散发着腥臭和腐朽气息的老人恭敬捧起,交到她手中。 孟扶摇握着诏书,毫无攀登巅峰君临天下的欣喜,也想象不出这样的皇位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她突然想笑,痛痛快快的笑,笑这人世黑暗苍凉,笑这红尘血色殷然,笑那群为这见鬼的东西争个你死我活的蠢蛋,不知道权欲如刀网,网住谁,谁被凌迟。 于是她便笑了,痛快的凌厉的酣然的上冲云霄的笑,她大笑着了整整一刻钟,凤旋一开始以为她是开心的笑,也陪着笑,渐渐觉得不对劲,脸色慢慢的变了,就在凤旋以为她要笑疯了的时候,孟扶摇突然停住,仿佛刚才根本没那么疯狂笑过般,一把抓过诏书,再也不理会凤旋,很平静的转身。 前方,一道阳光升起,光芒如金,巨剑一般劈开重重阴霾和血色,刹那间便填满了整个空旷的大殿。 千层玉阶之下,广场之上经过一夜厮杀,已经用鲜血换得宁静,接到陛下传令的御林军终于退下,而唐家的长勇军,本就是凤旋始终掌握在手中,用以在诸子争位最后掌控大局的保存实力,当然,对于灵活狡猾的唐家小公爷来说,陛下已经是过去式,他现在只需要忠于女皇,才能保证他唐家永世富贵。 大军撤去,百官雁行步进,文武分班,踩着云石地面夹缝中尚未完全洗干净的血迹齐齐整整跪下,等待着今日的继位大典。 所有的准备都已做好,等待的只是最后那个名字。 宰相率领百官跪伏在丹陛之下,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那个决定他们今后命运的结果,他也不知道那会是谁,只知道陛下说过,最后从大殿中走出来的是谁,谁就是新皇。 阳光升起,霞彩万丈,玉白长阶千级高矗,在一片云蒸霞蔚之中如在九霄之端。 九霄之端,紧闭的殿门在万众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启,一个纤细的黑衣人影,握着一卷诏书,从殿中缓缓步出。 她背光而来,披一身七彩霞彩熠熠金辉,身姿笔直而目光深远,如九天之上俯瞰凡尘之神。 百官们努力昂头,意图看清新主的容颜。 宰相脑中却突然轰然一声。 为什么是大瀚孟王! 他愕然抬头,怔怔看着那个面无表情,冷然下望的少年打扮的女子,看她目光凌厉,似曾相识。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陛下召他议事,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放心,朕会为你们寻得一位刚毅有为之主。” 当时他大胆的道:“陛下英明,我朝现今吏治不宁,确需刚毅英锐之主铁腕治之,只是……现今皇嗣之中,似无……刚毅之性。” 陛下笑而不答,良久才道:“也许,到时便有了。” 时至今日,方才明白! 时至今日,才真正懂得当初“盛礼相迎,无有不应”那句圣旨的意思! 陛下圣心默运,伏线千里,竟非臣子可以揣测! 他赶紧直起身,双手加额,心中充满着对老皇的凛然敬佩和对新皇的惶恐不安,率先带领百官,高呼着深深磕下头去。 “叩见我主!” 璇玑天成三十年四月初六,七国关注的璇玑神秘女皇终于现身,历任无极将军、大瀚亲王、轩辕国师的传奇女子,再次掀开七国皇族风云史令人震惊的新的篇章。 四月初六午时,新任女皇孟扶摇于璇玑正殿龙泉宫即位,正午的阳光近乎热烈的洒在明黄深红的大殿之上,一色明光辉映之中,身穿十二章纹海水江涯五色云纹凤袍,戴七宝金丝冠的女皇立于宝座之巅,玉阶之下铺开长长云霞裙裾,十九岁女子芳华正好,丹唇素齿,乌发蛾眉,洁白额头金钿璀璨,和这皇家富贵一般,华贵、灿烂、明艳不可方物。 只是光艳逼人的女皇的目光,却森然如刀,她眼神黝黑的自龙座之巅冷然下望时,所有的王公官员都如被风吹伏的草一般深深低下头去。 悠长的号角、尊贵的韶乐、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交织的巨声之中,礼官鸣赞,唱排班,文武官各就位,乐声再起,全体四拜,宣读官和展读官升案,宣读凤旋另备好的专为传位给孟扶摇写的诏书,其中对孟扶摇的身世做了美化的解释,又深情的描绘了凤扶摇是如何的出身高贵,如何的幼承庭训,如何的早早出宫红尘历练,如何的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如何的风标绝世非她不能为帝,洋洋洒洒数万言。 众臣及各国使节注意到,金案之前的女皇在诏书宣读时,一直漠然以对似有不耐,手指在宝座上嗒嗒的敲着,看那起伏似有旋律,却又不知道敲的是什么歌。 只有孟扶摇自己知道,她敲的是一首小令,前世里她的一位痴迷元曲的教授,曾将一些著名小令请人谱曲,其中就有一首张可久的【中吕·红绣鞋】。 “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 人心之险,胜绝巅! 宣读诏书之后是授玺,凤旋支撑着,将“玉玺”交给孟扶摇便退入后宫,玉玺自然是没有了,被孟扶摇毁了,仪式上没有玉玺却不成,孟扶摇随便抓了个发糕,用明黄缎子一裹塞在了凤旋手里,于是凤旋只好把“发糕玉玺”郑重的交给礼官,再由礼官郑重的送上来,再郑重的交给孟扶摇,其间凤旋脸色一直在抽搐,孟扶摇若无其事——要不是觉得可能会弄脏了自己的手,她原本是打算派人去挖一坨屎用明黄缎子裹了当玉玺的。 至于玉玺像不像,百官们不敢说,原本应观礼的诸皇子皇女们都不在——他们在进宫时被骗进后殿,随即被告知新皇下令他们不得参加大典,一律请去先祖灵牌前敬香,祈祷国运昌隆,殿门一锁,外面大军看守着,里面骂破天也没人理,孟扶摇授权纪羽,看见谁骂便砸他一嘴阴沟烂泥,当烂泥味充满那间关满皇子龙孙的大殿后,他们终于安静了。 凤旋对此毫无意见,说实在的,他继位后,兄弟姐妹们都被杀个干净,吃一嘴泥怕什么。 当孟扶摇在那镶金嵌玉的宝座上坐下来,接受百官朝贺和各国使节朝贺的时候,她突然僵了僵。 宗越和长孙无极都在。 轩辕国的皇帝和无极国的太子,原可以以使臣道贺,无须亲身上殿,然而两人似乎都不介意不合礼仪也不介意引得七国纷议,都坦然坐着。 见她看下来,两人都抬起头,长孙无极向她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安慰——他知道对于孟扶摇,这一刻并不是她一生的荣光,她对这些礼仪,一定内心里充满厌恶。 宗越却直直的看着她,眼神再无原先的躲避飘移,那目光里几分疼痛几分急切,孟扶摇迎上那样的眼神,半晌,对他淡淡的笑了笑。 按照礼仪,宗越是轩辕皇帝,来宾中他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只如初见 “元宝啊,你说你找到那只金刚打算怎么办呢?杀之?烫之?拔毛伺候之?” 孟扶摇靠着一棵树,用一根草逗着膝头上的元宝大人,元宝大人正以泰坦尼克之经典飞扬姿迎风舒展,近乎着迷的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寒凉疏旷气息,梦幻的想着:啊……这是从家乡飘过来的风啊……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啊……正心驰神往的怀念着它的穹苍特产,听见孟扶摇这一句煞风景的问话,十分不满的回头瞪了孟扶摇一眼。 孟扶摇也十分不满的瞅着它——求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那撒娇卖痴的德行,现在出来了,立刻拽成二五八万,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宠! 她有些郁闷,仰起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四面茫茫碧野,不见边际,遍地长满隐子草、针茅、羽茅,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菊花和长着鲜艳红果的低矮灌木,天空蓝而高远,风物阔大,四面群山雪线隐隐,沉默蹲伏在地平线之外,风从山顶奔来,在偌大的草原上回旋涤荡,嘶吼语句短促而雄浑的牧歌,当真是气象辽阔,野趣天成。 这里是扶风国境,是和大宛接壤的扶风三大部族中的发羌的势力范围,也就是雅兰珠的家乡,她从璇玑边境仓县过境,那是一片草原地带,一直延伸到扶风境内,扶风境内地形复杂,草原、高原、平原、内海、山地齐全,冬季寒冷少雪,夏季炎热多雨;春多风沙,秋日干爽,越往北走气候越恶劣,不过最起码现在,还是挺舒服的。 孟扶摇伸个懒腰,叼着草根躺下去,听说扶风地广人稀果然不错,她走了一天了,第一天除了自己的护卫和超级多的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今天才看见不远处一条河流的下游,有个游牧部落。 护卫们在支帐篷,洁白的帐篷在草原上珍珠似的散开,她这次来扶风,没有像当初去璇玑一样嚣张的带了三千护卫,只选了最精锐的侍卫三百,除了纪羽留下,带领她专门抽调的大瀚王军看守大宛皇宫外,铁成和姚迅都跟着她,她已经命人回大瀚通知姚迅,今天在这里停留,就是为了等姚迅赶上来。 至于珠珠会不会跟来,随便她了,泡马子和回家都很重要,由她自己决定。 孟扶摇跷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想心思,女帝她是没兴趣做的,当初接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报仇而已,将来大宛随便送给谁,反正他们都不会亏待她的国土,她的人生目标,从来都只有那一个,回家。 她要回家。 去扶风,不仅因为那里异宝多,能够助她冲上“破九霄”第九层,更重要的是去穹苍,必得经过扶风,换句话说,她如今已正式开始踏上回家之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宛,她是不会再回去了。 在她的寝宫的内殿里,她给了纪羽一封书信,要求他三年后再开启,三年后,如果她还没有回来,说明她的梦想终成,她和这见鬼的黑暗的五洲大陆终于彻底拜拜了。 这么想着,有些兴奋,然而那般兴奋不过短短一瞬,便被忧伤沉沉压下——离开,永远离开,她孟扶摇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等同死亡,但她却不是风可以风过无痕,她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太多记忆,她迎着母亲的方向奔去相聚,却逆着今生岁月亲朋好友逃着别离……而那些人们,他们都在她这十九年岁月里鲜明的存在过,一样是此生里难以割舍的留恋,母亲给她的记忆有多深刻,他们在她生命里的印痕便也同样有多镂刻深深。 而她,随着一路的相随,从一开始的此心如铁,渐渐转为此刻的为难疼痛,难道她要永远活在两难和思念的境地里,这一世思念上一世的母亲,回到上一世,再思念这一世的……亲人? 是的,亲人,他们也是亲人,陪伴她帮助她爱护她给过她一生里最黑暗时刻的最温暖的手和希望星火的人们。 他们。 十九年岁月中一路邂逅的刻骨铭心的人们。 战北野、雅兰珠、宗越、云痕、铁成、姚迅、纪羽、小七、元宝大人、还有元宝大人的主人……长孙无极。 想到那个名字,便觉得心中痛了痛,孟扶摇咬了咬嘴唇,压下这一刻波澜起伏的心绪,悠悠叹口气——这许多年一直那么坚决的坚持着,从未动摇过回家的信念,然而当她真的开始踏上回家的路,当离别终于将在计划中到来的这一刻,还是会痛,还是会痛…… 她呼的一下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泥土里,重重压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痛了。 元宝大人一个深呼吸还没做完就被压倒,挣扎着从她身下爬出来,怨恨的盯着这个自从进入扶风境便开始神神怪怪的女人,这女人越发不可理喻了,要不是主子要求,它才懒得死赖着她呢。 主子咋还不来?元宝大人爪子搭在脑袋上,漫无目的的四处张了张——说有点事要处理慢来一步,一天了也没看见影子。 说起来主子也真可怜啊,原本打算回国一趟的,如今这个样子似乎也丢不开,好在主子爹近来争气,没指望他监国,放他当个闲散太子,不然……哼哼。 元宝大人怏怏叹口气,觉得不懂珍惜眼前宝,偏偏撬上世上最臭最硬的茅坑石头,真是天纵睿智的无极太子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 孟扶摇听它叹气听得心烦,一翻身抓过一个布团想塞耳朵,手一滑看清那东西,是当初从许宛床下找出的装着莲花的包袱布,当时看见有字却因为心情烦乱没有看,出来时顺手打进了包袱里,如今正好看个究竟。 展开旧布,秃笔烂墨写出的有些暗淡的字迹落入眼帘。 “无名吾儿。” 是许宛写给她的遗书,孟扶摇手抖了抖。 “近日娘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有不祥之事要发生,思前想后,便留字予你,但望你平安长成,终能得见。” 孟扶摇抿着唇,轻轻抚摸着那因时日久远字迹已有些漫漶的绝笔留书,读许宛一笔笔写下的关于她以后人生之路的诸多告诫。 “……我儿,你当谦恭自抑,德容言功,长成后若嫁得夫婿,谨记孝敬翁姑,贤孝持家,宽悯容人,遵守妇道,相夫教子……” 一个古代传统女人的一切美德,自一个心怀惊恐的母亲笔下源源流出,满怀希冀写给自己的幼小女儿,希望她符合一切世俗伦理要求的美好,从而能够在这男尊女卑弱肉强食的五洲大陆更好的生存下去。 孟扶摇眼圈微红,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小屋榻前一灯如豆,许宛沉在昏黄的光影里写给自己的最后的信笺,她心中充满对未知将来的恐惧,更多的是对幼小女儿此生命运的担忧,那样的担忧化为浓浓淡淡的墨迹,化为十四年后她才展开的带血遗书,将这一世娘亲的深情,娓娓读出。 而此时,她已经在沉重宫墙下化为一抔白骨,沉睡经年。 对不起。 我没长成你所希望的那样,但是,我做到了我应该做的事。 我杀了对你施刑的恶妇和她的告密的女儿。 我灭了璇玑这个丑恶皇族,连同它的宗庙和国号,统统连根拔起。 我践踏了生而不养,始乱终弃置你于人生惨境不顾的那个男人的最大希望,将他丑恶一生里最看重的皇权传承凤家宗祧都在他眼前撕掳个干净,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堕为万世罪人,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我给了他们对他们来说最沉重的惩罚。 我给了你我能尽到的最大的补偿,你的名字成为我的国号,我的皇朝宗殿只有你的神位,你是大宛开国太后,封号永慈。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无名吾儿,若你有一日能遇见一名额角有疤的青泽郡男子,他对你提起我,你记得代为娘说一声,许宛从无一日真正怨怪过他……” 二十二年前,一对来自璇玑边远小城青泽郡的未婚夫妻,逃荒远离家乡,来到天子脚下繁华京城,欲待投亲亲戚却早已搬离,两人盘缠用尽走投无路,相约在彤城虹溪河双双自杀,却被一个小官儿救下,从此指点了他们一条生路——那年皇家选宫女,在全国官吏之家选十六岁以下未嫁女子入宫,有一些官吏不愿女儿进去侍候人,便四处找贫苦女子顶替,小官儿让这对未婚夫妻选择,是男子进宫做太监养活女子,还是女子代她女儿进宫做宫女,由他补偿男子一大笔钱,等待八年后女子放出宫再做夫妻,两人经过痛苦的一夜抉择,最终选择由女子去做宫女,等待八年后重逢,两人在虹溪河边含泪诀别,从此,她代人走进深深宫廷,走进她一生里不可逃避的悲剧,他揣着那笔钱在京城痴痴的等,用尽办法打听她的状况,等待那漫长的八年结束。 然而这一别,便是永远。 许宛在很多年后,心知破镜终无重圆之日,也知道一去不回的自己,定然是未婚夫心中永远的痛,善良的女子,希望用这种方式,最终给他一个安慰。 然而那也是迟了。 那一声原谅,再也不能送达。 孟扶摇闭上眼,想起官沅县大牢里那个男子,他那般的邋遢肮脏,已经看不见额角的疤,然而冥冥中命运依旧安排她遇见他,安排她在他面前无意中脱下面具,也许,那是许宛的安排吧,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漫长的等待一个最后的了结,也用官沅大牢里那次相遇,成为一直逃避的她真正打算面对身世真相的开始。 至于那人是怎么知道许宛埋在烟凌宫墙之下,怎么从彤城流落到官沅,在大牢里一呆许多年,都已是无从寻找答案的疑案,随着他肉身的消弭而消散于天地间,二十多年前他将未婚妻送进宫,谋取了自己生存的机会,二十多年后,她早已凄惨死去,而他遇见她的女儿,将这条命还了回去。 天意如此,而已。 孟扶摇悠悠一叹,将布包小心的收起,那对未婚夫妻如今已在天上团聚了吧?但望来世里不要再邂逅皇家。 天色渐渐的黯下来,草原上燃起篝火,一*而亮的明月自浪潮般的草尖冉冉升起,清辉千里,金色的月光自深绿的草尖一路逶迤,色泽华艳,如一片金光之海。 孟扶摇爬起来想去吃饭,眼光突然定住了。 前方,那轮圆而大的月色里,有人正在作飞天剑舞。 那人衣衫宽大,举动间风姿天成,原上长风间衣袂猎猎飞舞,于一地淡金月色迤逦长草间若隐若现如在九天,举手投足潇洒灵动;长剑撩点裁云镂月;明明只是一个遥远的影子,起伏转折之间却迅捷与优雅同在,刚劲与曼妙共存,生出林下之士的散逸风度,和灵肌玉骨的神仙之姿。 风物浩淼无极,皓月烟笼碧野,浅黑的剑舞之影镀上玉白的月色,鲜明如画,而斯人一剑在手,不谢风流。 这样一幕,似曾相识…… 孟扶摇痴痴坐着,看那人蹑足而过时光隧道,将两年多前初遇一幕生生拉回,不知怎的突然微红眼眶。 初见、初见、两年前,彼时她于玄元后山洞中遭受背叛而苦熬,彼时他在山洞对面孤崖之上潇洒舞剑。 彼时她一见惊艳,不知那个影子从此写满她的人生。 如今他剑势曼妙潇洒更上一层,她心情却复杂难明再不复当初清朗坦然。 眼圈这么一红,视野略微模糊了一下,月中舞剑之人却又突然不见。 身前火堆突然跳了跳,橘红色火焰更亮了几分,头顶落下一些树枝,将火堆燃得更旺,孟扶摇没有抬头,抿唇看着那些不断飘落的树枝不语。 眼前突然垂下淡紫色衣襟,绣着银线暗纹,在她眼前没完没了的一起一伏,粼粼的微光流曼闪烁,像一道滔滔河流从干涸的河床中流过。 头顶有悠悠的树枝摇晃声,可以想象,某人正一丝不苟的按照剧本重演,他一定躺在细而脆的树梢末端,一团云似的轻,一缕风般的闲淡,他投树枝也一定很准确,每抛出一根,都准确的掷进火堆,落入先投进去的树枝之下,随着树枝的增多,渐渐形成了一个拱形的柴堆,使得那火堆燃烧得越发旺盛。 孟扶摇硬撑着不动——我都知道,我就不理,我看你玩什么幺蛾子。 头顶上那人轻笑,孟扶摇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没有第三声。 某人提前修改桥段,低沉平静的声调从树梢顶端悠悠飘下来。 “姑娘,夜寒露重,我很冷。” 台词背得真顺溜……孟扶摇咬着嘴唇想笑,笑到一半拼命敛住,做肃然耳聋状——装,我叫你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眼前衣襟降低了点,长孙无极似是调整了树枝的高度,好让自己顺利降落到某个不合作的人身侧,还是那个高卧树端闲闲托腮的姿势,眼光在她身上飘啊飘,飘啊飘。 孟扶摇扭转身,做达摩面禅状,眼观鼻鼻观心,不语。 “姑娘,你冷不冷?” 孟扶摇解开最上面一个衣扣,示意她现在很热——六月天,不热才怪。 坚决不给他机会把下面那句“那就脱了吧”说出来。 却有一个鲜红的果子骨碌碌滚出来,色泽热烈而香气清冷,“麒麟红”。 孟扶摇盯着那火红的果子,双手抱胸鼻孔朝天——陛下我现在已非当日吴下阿蒙,再也不会眼皮子浅到看见只烂果子都要去拣,...-->>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未来女优 是你! 孟扶摇衣衫如铁划裂夜风,光影一现已经到了部落中央。 黑衣男子霍然转首,看见熟悉的身影和黛色衣衫,一刹间瞳孔都似在微微放大,惊呼几欲脱口而出:“孟——” 他十分警醒,立即想起现在孟扶摇身份非同寻常,刚脱口而出一个字便赶紧咽住,只用惊喜至不敢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孟扶摇微微笑道:“可不是梦一般,竟会在这里看见你。”她近乎温暖的看着少年星火闪烁的幽瞳,虽然讶异云痕为什么不在太渊却出现在这里,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辰,走过去和他贴背而立,笑道:“我最喜欢打狗,带我一份。” 云痕微微抿了抿唇,他知道扶摇看出他身上有伤了,然而她不仅没提,连自请助拳都还记得维护他颜面,她……似乎有点变了。 印象中扶摇勇烈爽明,虽然也有细腻敏感之处,但是好像现在更多了几分沉凝和体谅。 是因为……璇玑那些遭遇的缘故吗? 大宛女帝的身世,如今已传遍天下,云痕自然也听说过,官方版本再怎么歌舞升平,其间的苦楚明眼人还是猜得出,他偏头看了孟扶摇一眼,一眼间千言万语。 那近乎心疼的眼神看在孟扶摇眼中,忍不住心中一颤,赶紧错开目光,黑刀一指,直接指向了那个瘦长驭狼男子。 那男子以为她要宣战,正凝神等待她惯例说几句场面话,谁知道孟扶摇刀一指,二话不说“唰”的一声,抡刀便砍! 黑色刀光刚刚亮起,便到了驭狼男子眉间! 驭狼男子瞠目结舌惶然急退——他再也没想到五洲大陆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武功那么高还不自重身份,招呼不打一个就砍人! 孟扶摇的逻辑很简单——你欺负我朋友——敌人——敌人还客气干嘛? 刀光一线直逼眉心,相差还有尺许便闻空气撕裂哧哧之声,那驭狼男子反应快捷手中笛子向上一竖,铿然一声火花四溅,笛子齐齐剖开,驭狼男子头一仰,一朵血花爆开。 血花爆开笛子落地刹那,那驭狼男子毫不犹豫借着孟扶摇的刀锋连退数丈,口中一唿哨,群狼顿时齐齐向孟扶摇云痕扑过来,半空中腥风大阵,那男子已趁着这一阵闪电般逃开。 孟扶摇一出手,他便知道今日不仅再讨不着便宜还得倒霉,这人甚是决断,立即不战而逃。 群狼扑起,孟扶摇冷笑一声,竖刀向天身子向前一滑,一道黑光闪过,四条扑起的狼齐齐开膛破肚,哗啦啦血雨纷飞的砸下来,她人已经越过血雨到了驭狼男子背后。 “别走,咱们谈谈心。” 带笑的语声传来,那男子身子一僵,忽然向地面一扑。 一扑之下,他的身形突然不见了。 孟扶摇怔了一怔,再一抬头那男子竟然又出现在三丈之外,连方向都换了。 这是什么?遁地?障眼法?伪装术?扶风多异术,这又是哪一种? 那驭狼男子身子一伏又一起,一眨眼又远在数丈之外,还换了个方向。 孟扶摇干脆不再追,立在原地抱胸冷冷看着。 那男子身子飘在半空,似乎有些得意的回头看看孟扶摇,他用这一招在无数高手手上逃生,前几天连个顶级高手都因此被他逃脱。 然后他觉得戏耍够了,准备逃之夭夭。 再次一伏时突然看见一双靴子。 淡紫银云纹,垂一截同色袍角,在风中悠悠的荡。 驭狼男子素来以机变见长,看见这双靴子贴这么近立知不好,还想再使自己的异术,不知怎的身子一伏间却再也使不出。 而面前靴子突然轻轻一踢。 看起来也不怎么快,也不怎么猛,驭狼男子偌大的身子却立刻被毫无抗拒的踢起,在半空划过一条瘦长的线,落入好整以暇等着的孟扶摇手中。 拎着男子衣领,孟扶摇晃啊晃,笑:“可逮到你这土拨鼠。” 那人的头却突然悬空扭了过来,夜色下一张平平板板没有轮廓的白惨惨的长脸,乍一看见,鬼似的吓人一跳。 随即他眉毛鼻子眼睛突然都垂了下来。 像是被火烤着的蜡人在融化一般,所有的五官一瞬间都在向下塌陷,一张脸突然就横七竖八不成个模样。 孟扶摇这回真的被这诡异的脸吓了一跳,恍惚间好像自己拎着一个瘪了气的气球或是只是一层画皮,说不出的恶心,赶紧往地上一扔。 那人一件衣服一般软塌塌往地下一叠,没了动静。 “死了?”孟扶摇皱眉,“我什么都没做,也看着他没有服毒自杀,怎么就死了。” “好像是魂术的一种。”长孙无极走过来,“扶风异术中有一种魂术,或者术士分魂于死人之尸,操纵他们行事;或者术士以异法采人之魂控制,一旦发现不对,可在千里之外掐灭那缕生魂,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种了。” 孟扶摇用脚踢开那具皮囊,回身看自己的护卫已经砍瓜切菜般解决了那批胆大包天挑衅的牧民,正呼啸着驰来包围住了那一批来历怪异的人,然而那些人看见驭狼男子之死,便仿佛得了通知一般,一个翻身无声无息栽倒,将自己解决得干脆利落。 剩下的那些狼已经不足为虑,交给三百精锐解决,孟扶摇不甚满意的看着一地尸体,喃喃道:“这些是什么人?看起来完全是有组织有纪律有秩序的地下杀手帮啊……” 云痕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这个部落的男女老少,领头的满面皱纹的老人深深弯腰单手抚胸:“感谢布和大鱼神!感谢神的使者光降救我全族!” 孟扶摇望天……大鱼神……她堂堂大宛女帝,现在成了一条鱼的属下了…… 扶风三大族内各种分支部族多如牛毛,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图腾有蛇有兔有鱼有狗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事,据说甚至还有马桶的,如今沦落为一条鱼的使者还算好的,总比马桶好。 孟陛下一向不耐烦迎来送往,把说客气话的事交给长孙无极,自己拉着云痕去一边咬耳朵:“你怎么在这里?” 云痕微笑着道:“何止是我?这里还有你一个熟人。”他带着孟扶摇钻入一个帐篷,昏黄蜡烛下,地毡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当地少女正守在那人身边,用一双惊惶的眼眸的望着帐外,看见云痕进来顿时神色一喜,目光亮亮的在他身上移不开去。 孟扶摇窃笑,心想莫不是云痕的桃花?哎呀少数民族妹妹好生甜美,云家公子真有艳福,正要调笑几句,眼光落到毡上那人身上,顿时蹦了起来。 雅兰珠! “……珠珠?”孟扶摇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道,“珠珠怎么会在这里?” 珠珠不是在大瀚么?她还去信通知姚迅过来时记得问珠珠一声要不要回家,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凑过身去看雅兰珠,见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却没什么不对劲,但是没道理吵成这样都不醒,出了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云痕皱眉看着雅兰珠,“五天前我在扶风和大宛的边境遇见她,当时她看起来赶路十分急迫,说了没几句话,她突然便倒下来,只来得及和我说一句话,请我想办法送她回发羌王城。” “然后你们被追杀?” 云痕犹豫了一下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一路过来,其实看见很多部落被毁,看起来并不像是追杀我们的,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寻找追杀我们顺便毁了部落。” 孟扶摇看看云痕脸色,一伸手搭上他腕脉,云痕要让开,孟扶摇已经缩回手,皱眉道:“你身上新伤旧伤,最早的伤根本不是五天前的,还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她目光在云痕脸上身上转来转去,他憔悴许多,一身灰尘,显见最近过得很苦。 云痕默然不语,幽瞳中星火闪烁,让开孟扶摇逼视的目光。 “好,你不说。”孟扶摇直起身,冷笑,伸掌一拍,她的侍卫头领应声而至。 “传信回国,让纪大将军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去太渊,把燕赤和云驰两个老匹夫弄来,乖乖听话就请来,不乖乖听话就牵来,太渊要干涉就灭了太渊,就这样。” 侍卫头领一躬身便走,云痕已经急声道:“别!” 孟扶摇的人哪里管他说什么,他们向来只忠于孟扶摇一人,停也不停便走,孟扶摇一边冷笑,不说话。 云痕只好无奈的道:“家族中出了些变故。” 挥挥手令侍卫头领退下,孟扶摇凑近身:“嗯?” “我上次回去,”云痕斟酌着最温和的用词,“义父对于真武大会的成绩不太满意,要我游历天下将武功再提升提升,我便出来了,谁知道燕家听说了我的身世,去信向义父要求我认祖归宗,义父以为我心存怨望忘恩负义,所以……” 孟扶摇冷笑起来。 用词再温和还是听出了这是什么事儿。 因为云痕没有在真武大会上拿到云驰希望的荣耀,助家族在太渊政坛再上一层,所以云驰一怒之下放逐云痕,恰逢此时燕家前来要人,大抵云驰认为云痕勾结燕家,害怕再留这个义子对自己不利,干脆给他按上个勾连敌国啊谋反啊图谋不轨啊之类的大罪,还一不做二不休的追杀他,想斩草除根。 该死的老匹夫! 不过这事里面应该还有隐情,云驰当初收留云痕,动机本就未必单纯,燕家要人是迟早的事,不至于让云驰暴怒至此,八成其中还有什么事儿,云痕触怒了云驰。 她猜得确实一点不错。 云痕垂下眼,调开目光,不想告诉孟扶摇,义父要求他回归燕家,想办法和燕惊尘套近乎拿到雷动诀,他拒绝了,他不想回燕家,更不想回燕家做间谍,义父还不知从哪听说了他和扶摇的交情,要求他向扶摇借兵,助他夺太渊帝位,这更是……绝无可能。 他从来就不愿扶摇陷入权欲争夺之中,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来烦她? 和义父那些荒唐的要求比起来,他宁可选择流浪天涯。 从云家离开的那天,大雨倾盆,他只背着自己的剑,离开养他二十年的云家大宅,自始至终,头也没回。 过去便过去了,云家给过他的一切,他用多年的忠诚做了报答。 为云家辛劳许多年,到头来云驰只因为一件事的不如意便弃他如敝屣,这样的命运,其实他早已心有所悟。 他记得自己进入云家的过程——他从泥坑里爬出来,爬了一夜爬到附近云家的祠堂,前来祭祖的云驰的第一选择,是一脚踢开他。 他被踢了数十脚,踢得全身骨折多处依旧死死不肯放松云驰的脚,他不求云驰救他,只求他帮忙把母亲好好掩埋,他的坚持惊动得云驰诧然下望,才改变了主意。 云驰看中他的坚忍,收养了他。 他这个义子,对义父来说,说到底也就是个忠心不改的属下罢了。 云家诸子都不成器,而他少年时便有奇遇,早早成名,云驰渐渐发现这个义子的用处,才开始倚重他,到得如今,不过一笔勾销罢了。 那日他出了太渊,也不知道往哪里去,突发奇想,想顺着扶摇当初在五洲大陆行走的路再走一遍,于是他去了无极,遭遇追杀时他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义父逐出他已经算是一刀两断,不想他居然下得死手,猝不及防中受了伤,自此那般的行走之路便十分艰难,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向扶摇求助——他宁可死,也不想那样丧家之犬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那样一路逃亡中听说了扶摇的身世,听说她在璇玑继位随即很快将璇玑改朝换代,他觉得欣慰,忍不住想去大宛看看她,偷偷看一眼便走,不想还没到大宛便遇见了雅兰珠,雅兰珠倒下前留下嘱托,他自然要先完成,他带着雅兰珠,应付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追杀者还是雅兰珠的追杀者还是扶风内部的动乱,一路走得很慢,在各个部落东躲西藏,今日投宿于这个部族,原本是被拒绝的,是族长的孙女力排众议留下了他,部落被洗劫时他犹豫了一下,害怕自己出手后无人保护雅兰珠,不想那一剑刺破帐篷,竟突然看见朝思暮想的她。 那一刻恍如梦中,半年来颠沛流离艰难苦困刹那云散,只看着那熟悉至深刻的乌黑眸子,便觉得无涯的欢喜。 她很好,比好更好,让他如此安心。 帐篷里一灯如豆气氛沉默,云痕在想心思,憔悴的神色里带着清越的笑意,孟扶摇却在磨牙,目放赤光杀气腾腾。 云驰老匹夫,这是过河拆桥来了,不提云痕在他云家多年效劳,便是当初太渊宫变那夜,她可是亲眼看着云痕的忠心耿耿,如果没有云痕,齐寻意早就事变成功,他云家作为太子部下一定满门抄斩,哪有今日的太渊贵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 到底谁忘恩负义?我呸! 也是自己不好,忙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忽略了云痕因为真武大会的失利可能受到责难,换句话说,她其实想到云驰会不满,但是觉得好歹在一起生活多年,没亲情也有感情吧,不想这老狗他绝情如此,不仅逐出他,还要杀了他! 人性之恶,永远超出她想象之外! 孟扶摇怒不可遏,接连三次深呼吸才搞定气息,想了想道:“出来了便出来吧,那狗屁家族呆着反而脏了你,有机会我一起拿下来,给你!” “不要。”云痕立即道,“我从来不需要那些。” 孟扶摇阴阴的笑着,不再说什么,招呼长孙无极进来看看雅兰珠,长孙无极看见雅兰珠也怔了怔,把了把她的脉长眉皱起,道:“扶风异术种类太多,王族尤其复杂,相互之前牵丝相连,有些异术未必就是伤害人的,我也不能完全清楚。” “战北野怎么搞的!”孟扶摇蹲那里愤然大骂,“看个人都看不周全!” “啊主子我好歹见到你了——”帐外突然响起马蹄声,随即门帘掀开,一个人风风火火撞进帐篷,扑进来就扒着孟扶摇的衣角擦眼泪,“我又赚了好多钱啊,但是这下你都富有一国用不着了……” 孟扶摇一把将他拎开,嫌恶的道:“姚迅,你属乌龟的!现在才到!”一把将他拽到地毡前,道:“雅公主不是在大瀚的吗?什么时候离开的你怎么不报我?” “啊?”姚迅擦擦眼,愕然道,“雅公主怎么会在这?她不是随陛下去磐都了吗?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啊。” 孟扶摇翻翻白眼,心道八成就是在战北野那里出了问题,她蹲在雅兰珠面前,愁眉苦脸的想这可怎生是好,活蹦乱跳的小公主出去,僵尸一样的半死人送回去,雅兰珠她爹妈不会拿扫把把自己赶出去吧? 元宝大人突然从长孙无极怀中钻出来,望了望雅兰珠,咻一下窜过来,在她全身嗅了嗅,揪住她衣领啪啪啪的甩耳光,孟扶摇抽抽嘴角——煽耳光能把人煽醒,她就跟元宝姓! 结果雅兰珠居然醒了! 她突然睁开眼,看了元宝大人一眼,十分清晰的道:“耗子是你啊,想死我了!”孟扶摇大喜正要奔过去,她眼睛忽地一闭,又睡上了。 孟扶摇崩溃挠墙…… 元宝大人转头对长孙无极吱吱几声,长孙无极听着,随即道:“元宝说没事,雅公主是中了术,但对方好像对她没恶意。” “耗子懂异术?”孟扶摇抓过耗子目光一亮。 长孙无极摇头:“它只是感应而已,和谁亲近便感应得更准确些,但是扶风异术除了施术人,其他人擅自去解很可能弄巧成拙,不要轻举妄动。” 孟扶摇蔫了,想了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皇后训练 一场没完没了互相死磕着的追逐开始了。 雷动在前面撒脚丫子跑,长孙无极一步不让的追,论起轻功,雷动除了几十年修炼的真气绵长雄厚维持时间长一些外,论身法轻盈省力,还不如长孙无极,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五丈距离。 雷动的封穴手法很特殊,孟扶摇下半身的真气给他锁住,上半身却是无碍的,他好像算准孟扶摇是绝对不会肯双手着地爬走。 孟扶摇当然不肯爬,她到了这时也不急了,你抓我,成,我磨死你你不要后悔。 第一天,学刺绣。 老家伙解了孟扶摇上身穴道,扔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一看,绣花绷子绣花针彩线齐全,原来早有准备。 “今天你得绣出个东西来。”雷动操着大嗓门安排,“等我有空找个绣娘来指导你。” 随即他衣袖挥挥,找了棵树坐下来,又将石山上几棵可怜的树都挥倒,截了树枝草叶铺了两张床,舒舒服服躺下去。 相隔他们五丈远处,长孙无极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也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孟扶摇抓着那堆东西,要求:“针箍呢?” “什么东西?”雷动瞪大眼。 “戴在手上,防止手被戳的东西。”孟扶摇手一摊,“没这个东西我不干,要知道你家未来大瀚皇后如果伸出手全是戳的洞洞,那么也是不够德容言功的,很丢你家宝贝徒弟的脸的。” 雷动认真思索了一下,事关宝贝徒弟的面子,不能忽视,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扳指,问:“这个差不多吧?” 孟扶摇毫不客气接过来,巨大的黑玉扳指,中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细长银光,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光芒闪烁,看起来很不寻常,她抱持着“让敌人吃一分亏便是我占了一分便宜”的人生信条,立即晃荡晃荡戴在手指上:“成!” 她坐在石头上,当真很乖的绣花,绣半天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山看看鸟看看对面长孙无极,喊:“喂,天气不错啊。” 长孙无极喊回来:“是啊,挺好,吃过了吗?” “没吃。”孟扶摇喊,“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长孙无极喊,“打两只鸟来烤了吃好不?你喜欢哪种鸟肉?黄雀百灵乌鸦杜鹃?” 孟扶摇摸摸自己竖起来的汗毛,喃喃道:“听起来怎么这么瘆人?”半晌点菜:“来只黄雀!” “你两个吵死了!”雷动睡不成,呼的一下坐起来,嚷,“不许说话!” 孟扶摇默不作声,递上绣花针。 “干嘛。” “求求你缝上我的嘴吧,”孟扶摇哀求,“不吃饭不喝水可以,不说话太残忍,要我不说话就好比要你不打架,你想想,你想想——” 雷动于是就想了,想了一阵子觉得真的很残忍,轰隆隆的道:“声音小点!别扯着喉咙喊,老夫耳朵都给你们炸聋了。” 孟扶摇望天,天上落下一群乌鸦来砸死这个真正的噪音制造者吧! 睡不成了,雷动便想起来要吃,从怀中摸出几个硬邦邦的面饼,抓在手中翻来覆去呼呼运功,掌心一红,瞬间将饼子烤软,顿时面香四溢,孟扶摇赞:“好牛的武功!真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皆宜之简易随身锅炉!” 雷动咧嘴笑,得意洋洋,孟扶摇很纯洁的对他笑,两人相对着笑啊笑啊笑,一直笑到焦味传出青烟四冒,孟扶摇才凉凉提醒:“焦了。” …… 雷动一撒手,将焦饼掼到元宝大人面前:“赏你!” 元宝大人以头抢地——此生之最大侮辱! 孟扶摇叹口气,道:“可怜见的……”向对面的长孙无极喊话:“鸟烤完没?” “缺盐!”对面有鸟肉的香气传来。 孟扶摇流着口水自言自语道:“太子殿下烧火本事不成,烤野味还是不错的,瞧这味道,啧啧……” 雷动吸溜了一下鼻子,牛眼放光,道:“叫那小子多烤几只。” “你是强掳民女的匪徒,”孟扶摇抱膝,鼻孔朝天,“听说过被抢劫的请抢劫者吃烧烤吗?” 老头立即怒道:“我是雷动!” 孟扶摇答得飞快:“没听过!” 雷动牛眼光灼灼的瞪过来,探照灯似的刺眼,孟扶摇怒目以对分毫不让,睁了半晌觉得眼皮酸痛快要流泪,不成,输人不能输阵,在地上摸索两根草棍子,把眼皮撑上。 老家伙败阵,这回不瞪了,偏头看着孟扶摇半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有意思有意思,现在老夫知道野儿为什么看上你了……哎,能和老夫对视这么久,除了野儿只有你。” 孟扶摇“嗤”一声,扭头不理,那边长孙无极扔了只烤鸟过来,孟扶摇接着,眉开眼笑道:“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好,好。” 她撕了一条腿慢嚼细咽,忽听见身边有打雷之声,不理,继续吃,雷声越发的响,轰隆隆震耳,元宝大人不堪折磨,再次钻入亲戚家避雷。 孟扶摇叹口气,道:“人家说腹如雷鸣,今天真的见识到了。”将剩下的半只烤鸟递过去,雷动立即不客气的接了,用那半只鸟塞了塞牙缝。 孟扶摇看他毫无防备的吃完,眼睛亮亮,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倒也!” …… 没倒。 雷动还是山一样坐那里,目光比她还亮,道:“再烤几只来。” 孟扶摇崩溃——她的来自宗越的百试不爽战无不胜的顶级蒙汗药,为毛对这只火烈鸟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放了谷一迭的药吧?”火红的老家伙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做毒药蒙汗药,都要把滋味调得糖似的,老夫十几年没吃上,怪想念的。” 孟扶摇抽搐——敢情老家伙以前都是吃宗越师傅的毒药锻炼肠胃的…… 下毒失败,孟扶摇再没心情扰乱雷动心神,怏怏躺下去,还没躺平就被雷动一把揪起来:“绣花!绣花!” 孟陛下以虎爪之势抓着根轻飘飘的针,茫然道:“绣花,绣花……” 雷动舒舒服服躺着,跷着腿,眯眼看孟扶摇“飞针走线”,觉得这女子这个模样才是最美最贤惠的,看起来有几分配得上野儿了,甚是愉悦的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朦胧睡去。 孟扶摇听见他鼾声如雷,立即又高兴起来,抬手示意长孙无极,长孙无极刚刚飘了一步,老家伙呼的翻一个身,长臂有意无意的一打,正好掠过孟扶摇肩井穴。 孟扶摇听见手臂咔的一声,随即便扬着手臂保持着接客之姿僵在了那里,一个时辰后老头再翻个身,啪的一打,她的爪子才吱吱嘎嘎的放下来。 再次脱逃失败…… 老头一直睡到月色东升才起身,坐起身便要求查验结果:“绣品呢,我看看。” 孟扶摇懒洋洋打个呵欠,指指地上。 老头捡起那方质料精致高贵的杏色锦缎一看,上面确实绣了东西——黄色线,线条简单的三层奇形物体,上尖下圆,造型朴素。 “什么东西?”雷动呆滞。 孟扶摇躺下去,伸个懒腰:“一坨屎。” “……” 半晌山头上响起咆哮:“一、坨、屎!” “奇怪。”孟扶摇揉揉眼睛,纳闷的看已经煮熟的火烈鸟,“你说要看我的刺绣水平,也没规定我要绣什么,现在我就把我的水平展示给你看了,满意否?” “那也不能绣这个!”老头腾腾的燃烧着。 “有什么不对么?”孟扶摇懒洋洋,“不要歧视一坨屎,屎也是有屎格的,你敢说这东西不重要?你敢说你每天离得开它?你敢说如果这东西不肯出来你不难受?你敢说你平日里吃的米如果没这东西浇灌能长得好能顺利的烧成香喷喷的饭……” “闭嘴!” 火红的老头呼啦啦燃遍山头——再被她说下去这辈子也就不用吃饭了。 孟扶摇平静的躺下去,顺便还关照了一声:“别激动,小心血压升高,不过好在快下雨了,不怕你烧起来。” 是快下雨了。 天边层云推移,乌沉沉的逼过来,有金红色的火球在云层间一起一伏的跃动,孟扶摇叹口气——和雷动在一起,果然要打雷下雨天翻地动。 她趴在山石上,向对面喊:“长孙无极你下山去,山上没地方睡——” 长孙无极抬头看看她,笑笑,道:“你在哪我在哪。” 雷动听得不满,大骂:“闭嘴,不许和我徒弟媳妇说情话!” “大爷,我不合格的。”孟扶摇回身,十分诚恳的仰望之,“真的,我不合格做一位德容言功贤淑大度的大瀚皇后的。” “我家野儿喜欢!”老头怨念而简练的回答。 孟扶摇磨牙,放弃和这坨交流的打算,算了,还是关注太子比较舒心点。 可是关注太子渐渐也不舒心了,石山上没什么树,仅有的几棵被雷动一气卷过来铺了床,山下是草原,也没什么遮蔽的地方,长孙无极呆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那里只是一个浅浅的山凹,根本挡不得雨。 孟扶摇忧心忡忡的看天,指望雨还是别下算了,不想头一抬,轰隆一个雷打下来,噼里啪啦雨点子冰雹似的落下来,砸得她赶紧闭眼。 雨下起来了。 夏天草原的雨无遮无掩来势猛烈,哗啦啦倾倒天瓢,孟扶摇头顶有树,也很快被打湿,她赶紧要求雷动:“下山找地方避雨啊。” “不用。”雷动十分怡然的迎着雷电,“老夫就是选着这天气才爬山上来的,苍穹雷电对我这门功夫很有好处。” 对你有好处对我没啊,孟扶摇愤怒,雷动瞟她一眼又道:“对你也不算坏事,年轻娃子就该磨练下筋骨,你都名列十强了,还怕这点雨?” 不怕雨就该被淋么?孟扶摇青面獠牙的瞪着火红的老头,怎么说话的德行和自己那个死老道士一个模样——要经历自然磨练!要迎接风暴洗礼! 一群混蛋! 眼见老头是绝对要磨练她了,但她没必要拖着长孙无极也被磨练,包袱没有带着,衣服湿了没处换是很不爽的,只好转身扒在石头上又对长孙无极喊:“下山——下山避雨去——会伤风的。” 长孙无极却问她:“冷不?我去给你找油衣去——” 孟扶摇听得嘴一撇想笑,这地广人稀的要去哪里找油衣?翻过山也许山下有人家,但是为找个油衣去翻山?太子殿下真是太闲!然而那笑意到了嘴角就变成了下垂的深深勾纹,看着对面无遮无挡立在雨中的长孙无极,她突然怒从中来,一抬手拔了头顶的树对长孙无极方向轰隆隆一扔,长孙无极接下,混沌雨幕中对她一笑,隔那么远也能看出目光星子般的亮。 雷动哎哟一声道:“你怎么把遮雨的树都拔了?你不怕淋啊。” 孟扶摇獠牙森森的道:“淋嘛,接受自然的洗礼嘛,和原生态雷电做最亲密接触嘛,要劳什子树挡着干嘛?淋!你和我一起淋!” 不待也开始青面獠牙的雷动说话,她一抬手,又把雷动的那个树床给扔了出去,落在长孙无极脚下。 雷动暴怒了,怒吼声超过头顶上劈来劈去的雷,“你扔我床我睡哪里?” 孟扶摇头一扬,声音更大的答:“跟我睡!” 老头一个踉跄,拜倒了…… 孟扶摇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我打不过你,雷也雷死你! 半晌老家伙爬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火红的光头淋得透亮,孟扶摇恶意的盯着那光头,很满意人家的接触面积比自己大。 隔着雨幕一老一小对视半晌,各自哼一声扭过头去,孟扶摇一扭头发现长孙无极不见了,惊讶之下倒松了口气,想反正雷动也不至于害她,她想从雷动手上逃也不容易,他守不守不要紧,赶紧下山避雨是正经。 雷动扭过头去,想了一会,突然一拳对山壁一轰。 轰然一声石屑乱飞,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飞迸,刹那间那醋钵大的拳头便将坚硬的山壁轰出了一臂深的一个大洞,雷动接连几拳,大洞越来越深,竟生生用肉掌在山壁上打出了一个山洞。 孟扶摇下半身动弹不得,挥手将石块挡开,怒视雷动,骂:“穿山甲!” 雷动却突然伸手抓起她,往洞里一投,道:“娇生惯养!睡去!” 过一会又把元宝大人空投进来。 孟扶摇哼一声,抖抖湿衣,看老家伙顶天立地立于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金蛇狂舞之中,油亮的大脑袋闪闪的迎接着苍穹之雷的洗礼,不禁十分怜悯的咕哝了一句。 “可怜的战北野……” 休息了一阵,忽然看见前方突然人影一掠,孟扶摇透过雨幕探头看去顿时眉头一皱,长孙无极怎么又回来了? 他腋下似乎夹着什么物事,风一般的穿过雨幕,抬手一掷,将东西掷了过来。 孟扶摇接在手中,油衣,还有用油衣裹着的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套女子牧民的干净衣服,衣服鞋袜都齐全,甚至……连内衣都有。 孟扶摇瞪着那草原女儿的束胸带怔了半天,红通通的窘了…… 窘了半天才想起,他从哪里搞来这一套衣服的?大雨之夜到底奔出了多少里才寻到一户人家?又或者,他刚才翻过了这座山,就为了给她找套干净衣服? 明知道到了她这个程度,确实淋淋雨已经问题不大,不过是不太舒服而已,然而还是半夜来去冒雨奔驰数十里,只为一套干爽的衣。 有个人,不以她的强大而放松对她的呵护,在他心底,哪怕她高飞在天双翼凌云,也永远是他有责任去照顾的小姑娘。 孟扶摇捏着那套衣服,看着对面,长孙无极含笑负手雨中,见她望过来自己也披了件油衣坐下来,但是他早已衣衫透湿,披不披已经无甚用处。孟扶摇悠悠叹口气,想着金尊玉贵的太子自从陪着自己,从来便只是吃苦,吃以他身份不该吃的那些苦——要露宿要野餐要淋雨要挨打要拼命狂追要半夜找衣服,要做天下每个男人追女仔都得做甚至还做不到的所有事儿……真是命苦。 雨幕茫茫,两两对望,一个含笑安慰,一个自责悲催,看起来甚是情意绵绵含情脉脉,雷动不爽了,将门板一般的身子往眼神路线交叉处一挡:“不许偷看!” 孟扶摇也不说话,打量他背影半晌,懒懒道:“老爷子,难怪你嫌我身材不够劲,瞧您,屁股真大。” …… 门板飞速移开,老家伙再次败北…… 雨下了大半夜,到了天蒙蒙亮才止住,清晨石山上水珠滚动,空气清爽可喜,长孙无极衣袂飘飘神清气爽的遥遥打招呼:“早啊。” 孟扶摇仰慕的看着他,觉得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任何狼狈状态下都能维持尊贵优雅的风范,淋一夜雨倒像泡一夜温泉,不像她,明明山洞有避,也换了干净衣服,一夜过来还是皱成了一团抹布。 雷动鼻孔朝天哼一声,便算是回答了长孙无极,再次一把拎起一人一鼠准备开路,元宝大人眼泪汪汪赖着不肯走——我饿! 孟扶摇很没良心的一指雷动——和爷爷要去。 元宝大人奔去找爷爷,雷爷爷“唵?”的一声,怒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神通大法 那个“洞”,动了动。 仿佛有血红的光影一闪。 随即那光华熠熠的东西突然消失! 孟扶摇腾的一下跳起来。 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大呼:“云痕,小心——” 她飞车一般冲出去,速度太快将肩头上还没站稳的元宝大人甩下,然而冲出一截后,对面山壁的青雾却又再次合拢,孟扶摇已经看不见山壁上的云痕,这幕场景恍惚像是当初灵珠山上隔着雾隐镜像看见珠珠在山崖上,但是那时有长孙无极救她,现在谁来救云痕? 长孙无极还在她身后呢! 想到长孙无极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都半天了,他们怎么没跟过来? 孟扶摇心中一惊,回头一看没有人,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掠出去的时候,雷动和长孙无极绝对是跟过来的,但就在发现金刚的那刹,似乎就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环顾四周,山谷中黯沉沉的绿叶茂密,四面都是古怪的植物,地面微微潮湿,和谷东头也差不多。 她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狂奔一阵奔到崖下,蹭蹭蹭的便向上爬,爬到一半忽然眼前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劈面扑下来,带着一阵难闻的腥风。 孟扶摇偏头一让,身子一飘已经飘过三丈之外,抬手一刀刀光劈出三尺,那东西却飞快的缩了回去,竟然比她的刀还快上一分。 孟扶摇震惊了,这是个什么玩意,细细长长,似乎还分叉,像蛇又不像。 她扒在崖壁上,呼的吹开一口真气,想要将那青色的烟气吹开,以她的功力,现在别说吹烟,就是吹个人也不是不可以,然而那烟透而不散,竟然吹不开。 四面一片安静,山谷中隐约飘来低语之声,嘈嘈切切,听不清楚,在绰约的雾气里听来有几分诡异,孟扶摇扯着喉咙喊:“长孙无极,长孙无极是你吗?云痕!云痕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头顶却有人模模糊糊的道:“花……” 孟扶摇一听那声音眼睛就亮了,这好像是云痕的声音?看来他刚才没事,她喜道:“哎,在哪?等等我。”手指一捺便顺着山壁一路蹿了上去。 头顶上云痕道:“上面……过来……” 孟扶摇顺着声音方向向上掠,一边掠一边将“弑天”揣在了手中。 窜到一半,眼前豁然一亮,青色烟气中突然光华烁烁,现出光艳美丽的五色花朵,下结着华彩璀璨的五色果实,花朵的五色和果实的五色完全不一样,在一片单调的青色中十种颜色斑斓绚丽刺人眼目,却又异香飘散,令人一嗅之下便头脑一清。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是迷踪谷内顶级的奇花! 孟扶摇目光闪闪,伸手就去采花! “哧——” 就在她手指堪堪将要够到花的根茎时,花叶下端突然闪出一条长长滑滑细细的带子,猩红色,上面似乎还有肉刺,极其灵活的一卷,便卷向了孟扶摇的脉门! 脉门一制,大罗金仙也要浑身无力束手就擒! 眼见带子来势惊人,刹那卷上脉门! 孟扶摇手指突然一翻,一翻间黑芒一闪“弑天”出鞘,乌黑铮亮的刀光也像一条飞跃的腾蛇,唰的一撩一挑! 黑血飞溅! 连带一声沉闷而疼痛的嘶吼! 孟扶摇一掠三丈,远远避开那黑血溅开的范围,半空中哈哈冷笑道:“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她一个筋斗空翻,落下来时已经换了个方向,“弑天”又是一闪,“哧”一声极其精准的落入青烟中的某处,又一声模糊而疼痛的嘶叫里她又笑:“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却有人道:“……别……”还是云痕的声气,低而弱,像是受了重伤,那位置听起来,就在孟扶摇上方。 孟扶摇目光一闪,手中刀一顿,身前突然起了一阵风,风里有劲气啪啪声响,像是有人大力弹开了一条牛筋鞭,对她劈头盖脸的抽下来,孟扶摇抬手就去接,那东西霍霍一响,和她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一碰一卷,突然咔咔一响,竟似用自己的骨骼将那刀盘住,孟扶摇抽刀,吹毛断发的”弑天“竟然没能割断那东西,反而似乎被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卷住,瞬间锈住了一般,陷在了那里。 便是那么一停顿。 扑面突然又过来一阵风。 这阵风极其奇异,竟然异香弥漫,那香气也不同寻常花香草香食物香麝香,并不浓郁,却隐隐迷幻,那般一嗅之下,脑中便立即生出了混沌感。 到了孟扶摇这个程度,一般的魔幻之物已经不能让她迷倒,然而这香气扑来,她竟然也略昏了一昏。 只这一昏间,那东西已经到了近前,呼啦一阵狂风,狂风里探出金色的小小利爪。 孟扶摇此时刀被盘住,脑中微昏,人在半空。 “啪!” 她突然向后一仰,松开刀落了下去。 那金色利爪落了个空,毫不停息直抓而下,闪电般奔向孟扶摇心脏,那模样不抓出心肝来势不罢休,落爪姿势飞流滚滚,轻捷利落胜过一流高手。 孟扶摇却又突然抡了上来。 她脚尖一勾突出的山壁,在倾倒的那一刻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将自己风车般呼呼又抡了上来,那般飞旋一转,比开成最高档的电风扇还快上几分,蓬的一阵狂风,恶狠狠撞上金色利爪! 那东西唰的一缩,倏忽不见,溜起来比抓人心肝还快几分,孟扶摇怎肯放过,抬腿要追,忽然听见婴儿啼哭之声。 撕心裂肺,声声哀求。 深夜,黑崖,青烟,异兽,婴儿啼哭。 是被掳来的无辜孩儿,正在猛兽口中凄惨的挣扎? 是山崖上无意掉落的孩子,寻求着最后的救援? 去救!去救! 孟扶摇霍然抬头,一拳轰出! 她向着婴儿啼哭的方向,毫无保留,轰出! 开山裂石之力,轰向娇嫩柔弱的婴儿! “哇——” 号哭之声越发剧烈,隐约间有什么金光闪耀的东西哀婉的翻倒下去。 孟扶摇嘿嘿笑着,伸手进青烟之中一抓,抓住什么东西狠狠一剖! “嗷——” 狂吼声中孟扶摇手从青烟中伸回,手中已经多了刚才被卷住的“弑天”,黑色的刀锋上糊满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向下落。 哗啦一声黑血狂飞,那般黑布一般的血幕一遇上浓密的青烟,青烟突散,现出山壁中的景象。 孟扶摇身侧,一米距离,盘踞着一条全身肉刺的青色的大蛇,蛇头上方,蹲着一只金色的狐狸状野兽,长着飘逸的九尾。 蛇看起来不是很像蛇,雷动的小册子上有它的名,叫牢蛇。 正如狐狸也不是狐狸,是雷动一直惦记着的九尾狸。 那牢蛇背脊已经被孟扶摇剖开,正不胜疼痛的仰头长嘶,尾巴拼命的啪嗒啪嗒拍打着山壁,将坚硬的山壁打得石屑飞溅,这东西有一张超大的嘴,舌头细长,正是先前攻击孟扶摇的武器,从张开的口内,可以看见刚才那五色奇花。 奇怪的是,无论怎样的疼痛挣扎,它都无法挪动一步,死死贴在崖壁上。 那花,似乎从崖壁上生出,穿过它鄂下,将它钉死在崖壁上,而这蛇和这九尾狸因此成为寄生关系,利用这花接客猎食。 一对搭档。 这一对搭档真是牛叉得一塌糊涂。 牢蛇张开大口露出口中奇花,引诱人们上崖采摘,手伸进去就被它超长的舌头卷入,然后和九尾狸分食。 万一来者武功高强十分戒备引诱失效时,还有九尾狸的拟声,拟出你亲近的朋友的声音,诱使人身入蛇口。 如果还没有上当,还有牢蛇的无坚不摧的尾,拼着断尾也要留住你的武器。 当你失去武器还能挣扎时,还有九尾狸放屁放出来的魔幻之香等着你。 当你运气好到在没有武器的情形下还能躲过魔幻香气并逃过九尾狸趁势发出的杀手时,九尾狸大人还有百试不爽的最后一招——婴儿啼哭。 是个人在那个时辰听见婴儿啼哭都要手软上一软,于是欲振乏力,等待宰割。 天下能将这对变态的重重陷阱一一躲过的能有几人? 真是一对黄金搭档。 孟扶摇环顾四周,啧啧,满山崖石缝里都有断裂的白骨,先前被青气掩盖了,现在都在夜色中闪着白色的粼光,看那白骨断裂程度,这一对哥俩啃骨头真干净。 九尾狸看见她的目光,不胜畏缩的团起,知道不是眼前这个家伙对手,花招用尽也就不再犯傻,讨好的对身后指了指。 孟扶摇揪起它,给它看自己白森森亮闪闪的牙齿,那狸指得更快,一个劲的对背后猛戳。 它身后,有一道半人宽的石缝,不断流出白色的玉膏状物体,那东西从牢蛇的下颚处一个洞流入,灌入那五色花底部,看来那花是靠这白色玉膏长出来的,看这样子,也许是这条牢蛇小时候受伤,被玉膏给粘在了崖壁上,并穿过它的身体长出了这朵蛇口之花,那蛇大抵也有智慧,动弹不得,干脆利用这东西谋生,活到现在。 此时那牢蛇的挣扎已经渐渐软下去,孟扶摇剖开背脊取出内丹扔进麻袋,抓过九尾狸,唰唰唰唰几下,用“弑天”给它剪去金色的脚趾甲,也塞进麻袋中。 她挂心云痕下落,抬头四面去找,一仰头看见山崖之巅,少年黑色的身影腾挪跳跃,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在搏斗,孟扶摇大喜,张嘴便要招呼。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啊——” 孟扶摇翻翻滚滚的落下去。 刹那间身子悬空,居然还能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问题——自己伏身崖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后,是空气。 是完全没有任何人的空气。 谁推她? 这个时候来不及多想,孟扶摇半空腾身便要再度掠起,以她的实力,落崖等同蹦极,顶多玩个心跳,实在落不死她。 然而她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半空中身子一舒,却发现四周空气突然都粘缠了好多倍,像是一摊粘稠的蜜浆一般厚重沉滞拖拽不开,手足上像坠上了大石,一丝一毫挣动不得,而心脏砰砰砰的跃动起来,跳得狂猛激烈,她隔着自己的衣物,都似能看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撞击着自己的皮肤,想要像奔马一样穿破肋骨和血肉的阻拦,一往无前的奔出去。 于是她也就像块石头般呼啸着坠落下去。 大字型,冲破大气层的最完美落崖姿势。 她在掉—— 孟扶摇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啊啊啊她纵横七国的孟大王孟陛下,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连凶手都没看见连发生什么事都没搞清楚便窝囊的死! 孟扶摇在呼呼的风声里徒劳的睁大眼睛,眼前过电影般刹那摄入无数奇形古怪圆的扁的长的竖的黑白花彩光影,光影之中恍惚看见崖壁上探头下望霍然变色猛冲而下的黑衣少年,感觉四面空荡荡连雾气都没有什么人都没看见的透明的风,眼角瞥到越来越近的嶙峋的地面,真嶙峋啊,像个巨大的搓衣板。 更糟糕的是,因为实力的过于强大,她还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的昏,偏偏要残忍的无比清醒的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体验着高空飘下所有的失重感和跳楼者生死一瞬的极速坠落——就那样,光影一射,世界一荡,风一吹,啪! “啪!” 听起来像破了个肥皂泡。 小时候吹口香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便经常可以听见这样一声“啪。” 仿佛也嗅见了口香糖的味道,淡香,有什么东西蒙住了口鼻,似乎也像口香糖吹破一般,一大片白白的蒙上来。 啊……摔死了?摔回现代了? 孟扶摇穿越挣扎史结局了? 真好啊……解放了。 孟扶摇欢喜鼓舞的睁开眼,热泪盈眶的准备对妈妈说:“换个橘子口味的泡泡糖!不要苹果的!” 一道长而黑的山崖冲入眼帘。 一柄利剑似的九十度上下嶙峋的崖,自铁青色的苍穹俯冲下来的效果,从四仰八叉于地面的角度看去,那震撼是十分直观的。 更震撼的是此刻欢欣鼓舞准备嚼橘子味口香糖的孟扶摇。 她热泪盈眶的喃喃道:“善了个哉的,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词儿叫:希望破灭。” “什么希望?”身下突然传来问话声,那声音似乎久经压迫,听起来十分沉闷,“你就这么希望死?” 孟扶摇正要回答,身下的身下,第三层冒出一声霹雳:“两个小混账给我让开!压死老夫了!” 第二层轻轻一笑,双手一伸抱住孟扶摇,骨碌碌滚了开去,犹自不忘对下面那层垫底的表示谢意:“您老辛苦,您老真厚实。” 雷动从地上悻悻的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泥,怒道:“老夫去接就成了,你小子为什么最后一霎抢在老夫上面?” 长孙无极八爪鱼一般抱着孟扶摇,十分怡然的笑:“男女授受不亲,老爷子,这是您说的。”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雷动暴怒,“放开我徒弟媳妇!” “压惊。”长孙无极抱着孟扶摇翻了个身,微笑,“我看看扶摇受伤没有,您看,扶摇也没意见的。” 我当然没意见!孟扶摇瞪着他——你看见过一个被点了穴道的人能对自己被上下其手发表任何意见吗? 瞪了一会儿又心软——太子殿下貌似谈笑自如,其实看起来很有些狼狈,一贯风度优雅的人,此刻居然头发上挂着树叶泥屑,可以想见抢过来的时候多么的千钧一发。 他撑着手臂看她,眼神里七分珍爱三分忧虑,都是给她的。 孟扶摇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就是个倒霉蛋儿,到哪都没个清静,以后恐怕会更不清净,这娃和自己在一起,整日提心吊胆,眼睛一眨人不在身边就出岔儿,也怪可怜见的。 长孙无极看她眼底露出的“娃很可怜”的眼神,轻轻一笑,抚了抚她的脸,趁那老头子发飙之前解开她的穴道,道:“好险,差一点你就成肉饼了。” 孟扶摇怅惘的坐起来,道:“肉饼不可怕,只要死得明,关键问题是我连发生什么都没明白。” “这附近有人在使术。”长孙无极道,“很高明的术,其实我们一直就在这崖下,却突然失去你的影踪,我们想上崖,四面却涌来好多异兽,就那么处理异兽的一会儿功夫,你就突然掉了下来。” “我也是。”接话的是从崖上奔下的云痕,他脸色苍白,看见孟扶摇好好的坐在那里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在崖上和一个怪鸟搏斗,听见你惊叫一回头已经来不及。” “你不是去采那五色花的么?”孟扶摇道,“我就是看见你好像遇险,才过来的。” 云痕的回答让她瞠目结舌:“我根本没在崖上遇险,也没看见过什么五色花。” 雷老头子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爬上崖去,将那五色花和玉膏都挖了出来,眉开眼笑的背着麻袋下来,道:“分赃分赃!” “你就记得抢劫,”孟扶摇大怒,“我差点被人害死你也不管!” “管什么?”老头子斜睨她一眼,轰隆隆的道,“我告诉你,扶风这个地方和我们内陆不同源,术和武是两回事,各有各的强势之处,端看使用的人实力如何,比如咱们,就算武惊天下,未必就能压得住真正玄奇诡异的术,同样,术法不够强的人在咱们手下也只有哭的命,你与其现在蹲这里研究谁使术,还不如把这些好东西该分的分该用的用,最起码下次说不定还能救你的命。”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划他右派 “怎么了?”孟扶摇吓了一跳赶紧去扶,珠珠虽然俏皮活泼,实则上也独立自主,没见她对谁低头过,今日这一扑一求,却撕心裂肺十分哀婉,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坚强而高傲的小公主急迫如此? 雅兰珠却只是在哭,倚着孟扶摇的肩,孟扶摇肩头衣服很快湿了一大片,忍不住心中怜惜,轻轻拍她的肩,道:“珠珠,不要急,不管什么事儿,我都帮你的……” 雅兰珠“唔”了一声,哭了一阵似乎清醒了些,抬起眼来道:“……我……我其实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见了……看见王宫受到攻击……看见父王母后……”她突然停住,似乎说不下去又似乎不敢说,眼圈又红了。 孟扶摇仰头思索一下,由自己的落崖想到雅兰珠被驱使跳崖想到她“看见”的发羌王庭之乱,隐约直觉这其中有联系,只是整件事情如这静默槐山,隐在半山云雾之后,暂时不见全貌。 雅兰珠发泄出来后稍微安静了些,眼睛一转突然看见赶上来的云痕,他腰间还挂着刚才顺手拣的桃木牌子,雅兰珠一看见那牌子眼珠便定住了,霍地扑上来就去扒,云痕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解下来,雅兰珠仔细的摸着那桃木牌,喃喃道:“这是我们发羌的术士命牌啊,凝聚一个术士一生的术法精华,除非丢命是不会落在别人手中的,你从哪来的?” 云痕解释了一下,雅兰珠怔怔的坐着,半晌低低道:“烧当……烧当!” 她抓着桃木牌,霍地手指用力,木牌化为灰烬,落下一堆黑色的灰,雅兰珠仔细的看了下那些灰的颜色形状,喃喃道:“恶死!” 孟扶摇问她当初怎么会莫名其妙倒下,雅兰珠摇摇头:“三大王庭都有自己的秘术,对于我们这种生下来就用魂术保留了一部分真魂的王族子女,真正高级的术士和巫师,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我们无声无息倒下,只是无论哪种办法,都必须先获得我们的真魂之珠,而真魂之珠的集中地是每个王族最大的机密,一旦被攻破就等于这个王族全毁,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我的真魂被人控制,就意味着王庭有难。” “但我看你现在也不像完全被控制的模样,最起码动你真魂珠的人好像对你没恶意。” 雅兰珠仰头向天想了想,也有点想不明白的摇摇头,孟扶摇牵过她道:“别想了,回去一趟便什么都知道了。” 雅兰珠“嗯”一声,眼泪汪汪看向战北野,战北野立即掉头,掉头的同时道:“你放心,我们在,再没有让你受欺负的道理。” 孟扶摇私心里觉得,这个表态很好,如果把那个“们”字去掉就更完美了,还有说的时候,如果能深情凝注对方那就更好了,可惜她嘴还没张,战北野已经眼光已经落在她脸上,话却仍旧是对雅兰珠说的:“就算看在扶摇面上,也没有不管你的事的道理。” 雅兰珠目光黯了一黯,孟扶摇有点担心的看着她,然而她随即便平静下来,居然还笑了笑,向战北野微微一礼道:“无论如何,多谢陛下。” 孟扶摇沉默,隐隐有些心疼,珠珠虽然看似张扬,但一向识大体有分寸,如今面临家族之难,个人情爱得失更是暂且搁置一边,只是看着她隐忍,看着她强颜欢笑,总觉得心下若有所失。 谁动了她家的珠珠? 谁动了她家那个活得五颜六色、华彩斑斓当街追男的小公主? 拖出来,打死! 疾行三日,将近王城。 发羌王城名号大风,据说原本不是这个名字,原本叫襄城,多年前扶风内海鄂海出现凶猛海兽,杀伤多人,并连发海啸,而扶风三大王族都与内海接壤,尤其以接壤面积最大的发羌损失惨重,后来十强者中排第五的“大风”,一舟自北而来,怒杀海兽,挽救沿海诸多族民性命,发羌感恩之下,便将王城改名大风。 孟扶摇听见这个传说颇觉得有些怪异,想了半晌道:“一舟自北而来?哪个北?” “鄂海之北,绝域海谷。”雅兰珠道,“这也是个传说,绝域在鄂海罗刹岛之北,据说深入穹苍大陆,但是险恶异常有去无回,我扶风三族,从无人敢于越过罗刹岛,更别说绝域了,但那年,在罗刹岛附近捞珠的船民,亲眼看见大风前辈坐的那艘船,是从绝域海谷的方向过来的。” 孟扶摇眼睛亮了亮,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长孙无极却突然道:“大风未必是从绝域过来的,渔民看错也是有可能,绝域那海谷,是真的有去无回,不是武力高强便可以安然渡过的。” 孟扶摇嘻嘻一笑,长孙无极瞟她一眼,低低道:“你答应过我不一个人去穹苍的……” “啊?”孟扶摇做茫然状,举目四顾,神色呆滞。 “你忘记了吗?哦,那我提醒你一下,在初入扶风之境,月夜之下,溪流之旁,树梢之巅,你在我怀中……”长孙无极对某人的无耻不急不怒,声音越说越高。 周围几只的目光立即都唰拉拉掠过来,云痕若有所思,战北野狐疑黝黯,雷动……雷动拖着寻来的宝物不知去哪了,看他的样子急吼吼,似乎还有什么约要赴。 “哦!”孟扶摇立即大声答,“对!” 太子露出“乖……”的神情。 孟扶摇悻悻——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怎么高,太子最高。 战北野看着孟扶摇,心中却在转着师傅临走时的嘱咐——下手要稳准狠,抢人要黑凶快,在必要时候,手段是可以阴险的,脸皮是可以不要的。 老头子得意洋洋笑:“你师娘就是这样被我娶来的,想当年……” 战北野立即将师傅踢走——真要给他谈起已经说了一万次的当年死缠烂打娶师娘的旧事,足够从扶风走回大瀚了。 虽然踢走了絮絮叨叨唧唧歪歪的老头子,战北野却在努力回想当初师傅求娶师娘的经过,认认真真想从其中汲取关于追女人的有用心得,想了半天却觉得实用价值不高。 师娘不喜动武——孟扶摇打起架来像抽风。 师娘十分贤惠——孟扶摇这辈子就不懂什么叫贤惠。 师娘善于言辞,能从才子佳人聊到风花雪月——孟扶摇也善于言辞,能从杀人放火聊到玉女心经。 师娘善于谋划,能将家政料理得井井有条——孟扶摇也善于谋划,能将别人的国家料理到自己口袋里。 师娘河东母狮,师傅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也能提把刀追出三条街——孟扶摇也河东母狮,恨不得天天把他战北野吼到属于雅兰珠的河西去。 战北野想了半天,觉得孟扶摇其人,实在不能用正常女人的标准和经验来衡量对待,只能从头开始,步步摸索。 至于她的心……战北野看她一眼,她喜欢她的,我坚持我的。 不到最后便因为挫折中途放弃,不是他战北野的风格。 却也不屑于强迫。 不强迫、不追索。 只让你看见我。 孟扶摇不知道战皇帝此刻心中的小九九,她只顾勒马看着夕阳沐浴下的大风城,这里建筑特色迥异其余诸国,有点像古伊斯兰风格,城墙不高,房屋色彩鲜艳,道路笔直而简单,将整个城豆腐干似的分成好多块,每一块屋舍颜色都不同,分黄色青色黑色褐色,而城中心的皇宫,却是白色的。 “黄色屋舍住僧侣,青色屋舍是术士居住区,黑色是巫师,褐色是没有学习异术的普通百姓。”雅兰珠简单介绍,“扶风是个等级鲜明的国家,这个等级不是指地位,而是指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发挥的作用,僧侣、术士、巫师,在扶风都很受人尊敬,僧侣的佛陀光明法,术士的治疗术和蛊术,巫师的魂术等等各有所长,根据其能力高低决定地位高低。” “哪种最牛?” “不存在哪种最牛,只存在哪种中谁最牛。”雅兰珠笑了笑,“比如百年前星辰术士名动扶风,术士便扬眉吐气占据上层统治地位,比如十年前巫女非烟横空出世,三族共赠神空之名,巫师便占据如今三大王庭的大部分供奉职位。” “非烟这个人,我见过一次,平日里也经常听说,却并不了解。”孟扶摇好奇,“你知道不?” “天下没人了解她。”雅兰珠摇头,“十年前塔尔步步族圣女逝世,继任者就是她,恰逢那年鄂海出现异像,海上生毒雾死了很多人,是她出手驱走了那东西,自此地位年年上升,直至如今三族共尊,而在扶风,高层统治者的来历经历是被保密的,以免被人钻了空子,毕竟能人异术太多了。” 她漆黑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渐渐被雾霭笼罩的王城,眼神中浮现一丝忧虑,喃喃道:“不知道父王母后怎样了……为什么始终没有人通消息给我?” “你先别急着进王城,”孟扶摇当先寻了个临街饭铺坐下,“让姚迅给你打听一下,他也算是个扶风人,口音相近。” 过了一会姚迅回来道:“发羌王庭最近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重新任命了一个主掌政务的*师康啜为宰相,据说此人术法高强很受尊敬,所以极受信重大权在握,他任职之后雷厉风行,已经撤换了许多官员,而大王和王后,以及诸王子公主很久没在人前出现。” 雅兰珠“啊”的一声,眼泪已经下来了:“父王母后一定……一定……” “未必有这么糟糕。”孟扶摇拍拍她的肩,想了想道,“珠珠,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扶风原先是两族,其实据说最早,两族也是一族,那么如果你们扶风有谁想将三族再次合并为一族,该怎么做?” 雅兰珠沉思半晌道:“其实扶风三族的百姓,对族界没那么在意,关键在于三大王族,合并为一,谁肯屈居人下?如果有一位绝对强势绝对铁腕的统治者,将三大王族全部折服于麾下,令三大王族同时俯首尊他为王,再开放疆域三族通婚,经济互通有无,那么过上几年,自然而然,扶风也便合并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便是一颤,骇然惊道:“你的意思是……” “猜想而已。”孟扶摇笑笑。 然而雅兰珠转首看着,长孙无极等人脸上的神情分明也是那个“猜想”,这几个七国政坛顶级人物,无数政治风浪中搏斗出来的强者,如果都抱持着同一种想法,八成离事实也不远了。 “今夜去皇宫看看。”孟扶摇剔着牙齿猥琐的微笑,“我发现我每到一国,做的事也许都不同,但是皇宫却是必然要观摩的……” 发羌天正十八年年六月某夜,发羌王宫遭受了自建立以来最无厘头最无法无天的“探访”…… 守宫城的卫士起先看见一个黑衣小子,背着个坛子哟呵哟呵的过来,左肩一只白毛球,右肩一只金毛球,坦然直入大门前,问卫兵:“同志,请问到宰相大人御书房怎么走?” 该人语气平静,神情平常,问这句话大抵和问隔壁阿三家住哪里一个口气。 卫兵互视一眼,都觉得这小子八成脑筋不甚好,宰相大人何等高贵?皇宫何等神圣,怎容得你在这胡言乱语? “走走!”卫兵伸手一推,“哪来的疯子,回家耍去!” 一推,没推动。 那小子看起来轻飘飘,推起来死沉沉,站那里就像生了根。 卫兵有点不安了,扶风异士多,这位不是深藏不露来捣乱的吧?转头打个暗号,城楼里立即涌出一队卫兵来。 “这小子意图闯宫!”卫兵指着孟扶摇,“拦下他!” 话音未落,卫兵只觉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心如泼水 五人组在前面飘啊飘,麻衣人在后面追啊追。 更远一点,王宫卫兵啊巫师啊术士啊都浩浩荡荡跟着。 孟扶摇今晚来其实就没打算一次性救出雅兰珠父母——对方对此一定防备严密,而且扶风国情诡异,藏个人很难找,与其冒险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术法里找人,不如先将掌握大权控制皇宫的宰相先处理掉。 无论如何,雅兰珠家的王朝没被推翻,雅兰珠还是正统王裔,当所有的王族都被控制生死不知,她便是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站出来获得政权的人。 宰相再大权在握,再居心叵测,却一直都在打着发羌王族之臣的幌子,没有理由反抗正统王族的统治。 对发羌王庭出手的人,大抵想的便是平稳过渡——先控制王族,再窃夺大权,大权在手,何目标不可成? 这也是珠珠为什么遇见危险的缘由,她是发羌王族中唯一一个事变时流落在外的后裔,脱离了对方的控制,当然要被斩草除根。 对方也确实很牛,居然能在雷动、长孙无极云痕和她面前,差点生生要了珠珠的命,要不是半路上掉下个战皇帝,雅兰珠现在大抵也就是个雅肉饼了。 既然不是暴力夺权,那便不要怪她钻空子。 所以,得让珠珠夺回权柄先! 至于她缺人脉她缺声望她缺威信——帮她建立便是! 新政权的重生,必然立于旧政权的废墟之上,她孟扶摇现在要帮雅兰珠做的,就是让现有的政权成为废墟! 伟大领袖*说——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踩死你丫篡权的! 伟大领袖*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捋袖子,打倒反动派! 伟大领袖*说——友谊,还是侵略?——那还用问吗? 一直将人引到宫门前,孟扶摇往前张张,嗯,人多,官员巫师们都居住在皇宫附近,这下基本都被引出来了。 往后看看,嗯,人也多,皇宫守卫都被惊动了,呼啦啦涌出好大一批人。 她揪住雅兰珠,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几句,雅兰珠瞪大眼睛,咝一声道:“这也成?” “为毛不成?”孟扶摇道,“他巫术牛,你便用巫术胜他,让扶风人民明白,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正好趁这个机会也好把你以前花痴公主的名声扭转过来嘛。” “可我确实术法不精啊……”雅兰珠咕哝,“我一直就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练武比练术法要勤。” “没关系,”孟扶摇拍她的肩,将一个袋子递给她,“大胆的去批斗吧,扶摇党是你的坚强后盾。” 雅兰珠回头,看着气势汹汹追出来的麻衣人,想起圣魂殿密室里那盏熄灭的灯,眼神一分分的冷了下来。 她回身,站定,站在黑底红字牛叉飘扬的“宰相是X”横批下,迎向一张纸片般飘过来的麻衣人。 “你是谁!”对方大喝,火把照耀下脸色铁青。 雅兰珠傲然挥手,孟扶摇立即狗腿的上前一步,喽啰状大喝:“你是谁?” “发羌宰相康啜!”麻衣人冷喝,“哪里来的小贼,还不授首?” “发羌女王雅兰珠!”孟扶摇头一昂,“还不快来拜见你家大王!” 哄一声人们惊讶了,惊讶一霎后又齐齐笑了,随即一阵窃窃私语。 说得很低,但是以众人耳力都听得明白。 “啊那个花痴公主!” “不是,是双痴公主,花痴加白痴,听说术法在王族中最差!” “发羌之耻啊……不是满五洲大陆的追男人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没追成吧?大瀚皇帝是王爷时便看不上她,现在更不用说了。” “咋成女王了?大王不是好好在位的吗?” “追不上男人得了失心疯吧?幻想自个是女王?幻想大瀚皇帝是王夫?” “哈哈……这下成了三痴了……” 孟扶摇脸色沉下来了。 她是真的愤怒了。 早先是知道珠珠因为追逐战北野饱受世人非议,也知道她多年不在扶风没什么人脉基础,到得最后连她父王母后都放弃了她,但是也没想到,发羌朝廷对她的评价,竟然不堪到这种地步。 珠珠说起这些事从来都轻描淡写,她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这些! 战北野脸色也沉下来了。 雅兰珠对他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但是从未因此嫌弃过她,顶多有时候觉得这孩子烦罢了,遇上孟扶摇后,他对雅兰珠更是突然有了几分理解,生出同病相怜的心境,只是因为孟扶摇和雅兰珠的亲近,他便得更加避嫌,但无论如何,一追一逃这么多年,尤其当初他还只是个被排挤的王爷时,那花花绿绿的孩子便热烈了他寂寞的生活,她在他心底,算是很熟悉亲切的朋友。 他从不知道她顶着这样的名声和压力,来坚持对他的追逐! 云痕眼神也很冷,几人中,他和雅兰珠接触最少,却是最交心的一个,当初在大瀚,雅兰珠认为两人天涯沦落都是伤心人,经常拉着他去买醉,她平时不说什么,醉后却会絮絮叨叨说她的追逐史,说父母的恨铁不成钢,说兄弟姐妹的轻视和排斥,对她的处境,他最清楚,但是一旦真的亲耳听见,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清冷的少年,眼瞳中星火旋转,一灿一亮间都是少见的怒意。 雅兰珠却只是平静的站着,没有愤怒的表示,也没有对孟扶摇一句话将她推上风口浪尖饱受讥嘲的迁怒责怪之意,从十二岁遇见他开始,她一生的好评便被抹去,那些言语早已习惯,只不过如今一次性听个够而已。 到得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想了,世间荣辱算什么?爱而不能算什么?她只想救回自己的亲人! “原来是雅公主啊。”康啜似乎微微一怔,随即挂上一脸看似尊重实则轻藐的笑意,“您回国了?真是难得。”他转头四面看看,指着长孙无极战北野云痕,几分讥讽几分挑衅的笑,“您终于达成心愿了?这几位中,哪位是您的驸马啊?说出来,小臣也可以为您操办一下。” 底下又是一片窃笑,战北野眉毛一扬手指一动,孟扶摇立即将他一拉——急什么,留着整他狠的。 “本宫的婚事,是皇族才能决定的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办?”雅兰珠对哄笑听而不闻,答得平静而犀利,“难怪我回国便听说宰相大权在握目无王上,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康啜脸色变了变,审视的打量了一下雅兰珠,他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位小公主,但是关于她的传闻却塞了一耳朵,没有一句好评,总体概括了就是花痴草包,不足为虑。 当然,关于雅公主和几位七国高层关系不错,尤其和大宛女帝交好的消息他也知道,不过再交好,也没干涉别国内政的道理,再说人家女帝陛下,不还好好的在大宛主政嘛。 康啜同学还是对孟女王了解太少了,女王陛下就是靠搞事发家的,搞完别人搞自己,搞完国内搞国外——永远都有事儿搞。 “公主言重。”康啜不卑不亢行个礼,“微臣说的是,回禀陛下操办婚事而已。” “那也是我的事,”雅兰珠答得飞快,“既然你这样说,正好,请出我父王来吧。” 康啜立即道:“大王在宫中等公主呢,您不回宫拜见大王王后,却带了不三不四的人前来闯宫,弄出这等侮辱微臣的对联——微臣实在不理解您的意思,想来大王也是不乐意的。” 他身后,宰相亲信们齐齐鼓噪,挥手示意卫兵无声无息的包围上来。 “我父王的意思,不用你来揣摩。”雅兰珠瞟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暗影,一撇嘴道,“我的行为,不用你来评说。” 康啜终于生出怒意,抬头亢声道:“公主忒也蔑视朝廷大臣!我是宰相!便是大王,也对我礼敬有加!” “那便请出我父王来,让我看看他如何对你礼敬有加?”雅兰珠一步不让,笑得眼神锋芒。 康啜怫然不悦,冷冷答:“微臣没这个权力!” “是吗,可是我有权力罢免你!”雅兰珠将“宰相是X”横批一扯,冷笑,“宰相无能,王族有权替换之!” “我无能?”仿佛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康啜仰首大笑,麻衣在风中抖成一面巨大飞扬的旗,四周围观的人群,齐齐跟随着大笑起来。 “宰相无能?” “巫术大会过关斩将第一,一手青焰术震惊天下!” “公主什么意思?失心疯胡乱咬人?” “公主是要用您那玩具似的蛊虫,和宰相大人的异兽相斗吗?” “哈哈……”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呢,”雅兰珠仰着头,“我今日就要在我发羌臣民面前证实你的欺世盗名,按扶风这类比试的规程,巫术、治疗术、意念控制或魂术、异兽,你任选三样,让咱们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脓包稀松。” “既然公主一定要质疑微臣,微臣奉陪。”康啜气极反笑,麻衣一抖也冷然道,“不过微臣觉得自己不需要费心去选,倒是公主您,不知道能在其中选出哪项自己擅长的?微臣听说当年学意念控制,公主将一头猪给控制疯了,实在了得,了得。” 四周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哄笑,扶风国情特殊,巫术能力和行政能力同等重要,王族成员地位再高,巫术不成都不能获得尊重。 “是啊,正好用来控制你。”雅兰珠笑一笑,“那就治疗术,意念控制,和异兽吧。” 康啜对孟扶摇肩上的九尾狸瞟了一眼,冷笑不语,他身侧自有人代他发表意见:“雅公主那只异兽是九尾狸吧,真是运气好,不用比这一场便可以算您胜了。” 孟扶摇立即笑眯眯把那只死狐狸塞进自己袖子里,狐狸大袖子小,塞得那狸嘤嘤乱叫,孟扶摇一个爆栗敲下去,狐狸闭嘴,这才不急不忙的道:“雅公主才不屑于凭借顶级异兽占你这脓包便宜,不用这个。” “好!”康啜上前一步,“那么,三局两胜,如若输了,微臣……”他犹豫一下,虽然一眼看出雅兰珠巫术没什么进步,自己稳操胜券,然而看着她自信满满神情,突然生出些许心虚,那句“微臣立即挂冠求去”,也就没能立即说出口。 “输了也不用你做什么。”雅兰珠盯着他冷冷的笑,“你便赖着,也由得你,看你还赖不赖得住。” “就像雅公主在发羌也一直呆不下去一样。”康啜淡淡道,“如此,请。” 第一阵,治疗术。 大风城西“灭魂院”,是朝廷设立的专门收治疑难传染重症伤病者的场所,里面病人千奇百怪,平日里周围三里之内都没人敢接近,要想比试治疗术,没什么比这些人更合适。 康啜一挥手,立即就有人蒙了口鼻去抬病人,其间康啜使了个眼色,被孟扶摇看在眼底,她眯着眼睛,也向混在人群里的姚迅飞了个眼风。 姚迅无声无息的从人群里游走,他是扶风鄂海罗刹岛民出身,一生里无甚长处,除了被主子挖掘出来的经商才能外,最擅长的就是轻功。 过了半晌,两个担架被抬进广场,抬进临时支起的半掩着的帐幕内,担架上的人一动不动,周围人远远走避,孟扶摇捕捉到姚迅对她做了个手势。 孟扶摇读懂了那个手势,顿时大怒。 有一个已经死了! “哪个?”孟扶摇传音问。 姚迅功力不够传音,只在摇头,示意看不出。 孟扶摇目光落在那俩担架上,都是纹丝不动的身体,都是奄奄一息的垂死者,一个好像是麻风病,一个肉眼看不出问题。 孟扶摇本想着,手中有从迷踪谷搞来的异兽,还有宗越的药,再做点障眼法,比治疗哪有输的道理,不想这康啜也是个无耻的,干脆搞来个死的,只要珠珠选错,第一阵必输。 第一阵输,意气也便被挫了,后面即使都赢,也很难达到让康啜威信大失的效果。 孟扶摇闭上眼,静静听那两个人的呼吸,可是满场的人太多了,各种频率不同的粗细杂乱的呼吸混在一起,想辨别出哪个人没呼吸,实在太难。 两个“仲裁”上前去,小心掀开帐幕看了看,随即出来对着大庭广众宣布两名病人,一名重症麻风,一名恶疽,都是将死之人。 众人都兴奋起来,当然,对雅兰珠的巫术没人抱有什么希望,但是看看传说中巫术通神的宰相大人展示高妙的能力也能饱一饱眼福啊。 广场附近人越来越多,百姓众口相传听说了这里的争执,都想开开眼界,将偌大的宫前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康啜已经冷笑着,请雅兰珠随意指一个病人治疗。 孟扶摇心头发急,正在想办法,忽听身后战北野忽然一声大喝。 “咄!” 狂狮之吼,五洲共震! 凝聚十二分真力的巨大内力之吼,像一根顶天立地的混铁之杵轰隆隆撞出来,豁剌剌起霹雳之威,横空在半空炸开,地面落叶滴溜溜飞旋,起了阵无形的凌厉之风,刹那间核弹爆炸,海啸爆发,共工撞倒不周山。 全场“呵”一声,被迫面之风逼得齐齐憋气倒抽。 齐齐! 孟扶摇刹那间明白了战北野的用意! 全场都是一个抽气声时,没能大力抽气的两个病人便能区分开来! 她立即眼光飞快的向那两个病人一掠,其中一个人毫无动静,另一人呼吸一乱,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 孟扶摇立即对雅兰珠传音:“左边,死的!” 康啜皱眉看着战北野,怒声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战北野随随便便对着康啜吐口痰。 “没什么,嗓子痒。” 孟扶摇立即“呸”的也来上一口,在康啜发作之前笑嘻嘻道:“啊,我也痒。” 康啜铁青着脸,抬步要向右边走,雅兰珠突然抢上一步,道:“我扶风王族都以右为尊,既然如此,我便选右边一个吧。” 康啜侧首看她,这一霎眼神阴沉,随即道:“如此,公主请。” 他神色平静,嘴角却噙一抹阴冷笑意,孟扶摇看着他神情心中一紧——这小子神色不对啊,哪里出了问题? 雅兰珠抬步过去,走到右边那个病人身边时突然身子一僵。 不用掀开帐幕,以她的武功已经可以察觉,这人才是死的!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罗刹月夜 战北野默然站着。 他的眉目沉在火把的暗影里,只看见沉凝如初的轮廓,却依旧有眼眸光芒闪烁,逼人的亮在一色模糊的黑里。 他的目光落在伏地哭泣的雅兰珠身上,她清瘦的背影蜷成一团,像一只已经失去爱护羽翼的幼鸟,在尘世的酷厉的风中挣扎瑟瑟。 这不是雅兰珠。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雅兰珠。 他认识的那个,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挥舞着小腰刀全天下的追逐他,他骂,他跑,他怒目相对他出语讥刺,她不过是晃晃小辫子,笑得满不在乎依旧张扬。 她说:喂,我看上你了。 她说:要做就做第一个,唯一的一个。 她说:我就看你好,其余都是歪瓜裂枣。 那般直白明亮,烈火般逼上眼前,不怕他看见,不怕所有人看见。 甚至每次出现在他面前,她都是整齐的,华丽的,鲜亮的,一次比一次快乐崭新的。 那些世人的评价,那些红尘的苦,他不知道。 到得今日才知她心中裂痕深深,都张着鲜艳未愈的血口,汩汩于无人处时刻流血。 是他心粗,雅兰珠不是他,男子天生就有抗熬抗打的本能,她是女子,生来背负着世俗沉重的压力,多年追逐,早已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何况还有更深更重的真正的打击,他爱上扶摇。 如果说追逐的绝望里,还有一丝对遥远未来曙光的期许,那么他的目光牵系上扶摇,才是真正掐灭她最后希望的命运之殛。 丧亲之痛,意念之控,将本就濒临崩毁的最后坚持瞬间轰塌,她在无意识状态下于世人之前喃喃哭诉,将一怀痛悔绝望失落悲伤终于统统倾倒。 战北野闭上了眼。 眼角微湿,反射着淡淡的水光。 寂静里谁的心在无声紧缩?一阵阵擂鼓般敲得钝痛的闷响,那样的震动里深藏在心深处的痛一般悄悄涌了来,扭紧,痉挛。 他在痛。 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谁在痛?雅兰珠的,还是他的?那样无奈而苍凉的感受混杂在一起,那般酸酸涩涩翻翻涌涌的奔腾上来,淹至咽喉,像堵着一块永生不散的淤血。 雅兰珠的痛,何尝不是他的痛? 他和雅兰珠,其实是一样的,沉溺在爱情的痛中的、无望的追逐者。 在追逐中张扬,在张扬中一分分体味距离的悲凉。 就如此刻。 孟扶摇你看着我——孟扶摇你不用看着我。 我们都是自私的世人,爱着自己所爱,向着自己的方向,将一路经过的风景略过。 没有回头的余地。 如果轻易折转,那么她不是她,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爱情,从来就不是施舍。 孟扶摇目光刚转向战北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刻她自己是下意识反应,对于战北野,却又是另一层的伤害。 她看过来干什么?她能替珠珠哀求战北野的接受?珠珠不会要,战北野不会接受。 撞上战北野黝黑沉重如乌木般目光,读懂他内心思潮的那刻,她便知道了他的选择。 他会替珠珠迎挡风浪,他会替珠珠扫清仇敌,他会一生视她如亲友,但他不会纳她入怀,亲手包扎她的伤口。 有一种感动无关爱情,有一种爱情无可替代。 她因为他痛,他因为另一个她痛,爱情九连环,环环相扣,身在其中不得解。 而她,注定惹尘埃,伤无辜。 孟扶摇垂下眼,攥紧手指,退后一步,在沉重的无奈和疼痛中,亦只能默然不语。 纵横七国又如何?在天意面前,终被无情拨弄。 雅兰珠的哭声,却已渐渐低了下去。 沉淀在心中多年的积郁刹那爆发,她碎了,也空了。 意识只剩下最后的维系,在夏夜的风中颤巍巍的飘摇,仿佛一根脆弱的游丝,刹那间便要断了。 “母后……”她伏身在地喃喃低吟,向着宫门方向频频磕头,“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她一遍遍重复,在泪尽失声里渐渐平静,“……以后我永远陪着您……” 广场上渐渐起了唏嘘之声,人们的神情渐渐由不屑转为深思和震动,一些女子已经在浅浅低泣。 即使曾经不苟同那般的追逐,人们依旧为这少女声声低诉中直白苍凉而绝望的情感所动。 坚持和执着,属于世间最高贵的情感,散发永恒光辉,令人不自禁仰首而生敬意。 不为所动的只有康啜,他全力施法,心神都在意念控制之上,他对自己的这门功法也十分有信心,相信现在不会有人能够阻断他的控制。 他要将这女子一劳永逸的解决。 在雅兰珠低喃那一刻,他绽出一丝森冷的笑意,随即刚要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砸毁已碎的雅兰珠的话,将她的意识,最后砸为飞灰,永远收不拢来。 他将开口。 突然却有长衣男子,走向雅兰珠,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扶起。 他本就站在雅兰珠身后,出现得很自然,扶起她的动作也很自然,没有任何异常处,广场上的人犹自沉浸在震动的情绪之中,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任何不对。 康啜的心,却突然跳了跳。 随即他看见那男子在雅兰珠肩上拍了拍,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绽放微微光明,雅兰珠的眸子里那层被布上的阴翳瞬间扫清,明光再现。 随即那男子抬头,看着他。 他长长衣袖垂下,垂在雅兰珠肩上,雅兰珠抬起头,目光对康啜一转。 只是这一转间,康啜突然发现,雅兰珠的目光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明亮透彻的水晶,现在就是一泊日光照耀的海,凝聚了天地间的光彩,波光明灭却又深邃无垠。 那海平静的悬浮在他眼前,一轮日色亘古相照。 他微微眩惑,不能自己的望进去,欲待跋涉进那般光明阔大的深蓝里。 海却突然翻腾起来,风生水上,卷掠浪潮千端,一浪浪先浅后深却又无休无止的扑过来,将他一步步裹困其中。 他隐约觉得不对,挣扎欲返,脑海中却突然微微“嗡”了一声,如一道绷紧的丝弦突然断裂。 随即他听见雅兰珠问:“发羌王族都在哪里?” “在……”他张口欲答,却又觉得不知道哪里被弹动了一下,仿佛一只远在天外的巨手,揪紧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攥,阻止了这个答案的出口。 雅兰珠又问:“你对发羌王族做了什么?” 脑海中意念轰然叫嚣“回答她回答她!”,心脏却紧紧绞扭成血肉淋漓的一团,康啜在这样互相角力互不相让的抗争中四分五裂,张大嘴急迫的呼吸,脸色忽青忽白,满额冷汗滚滚而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广场上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刹那间天翻地覆的变化,明明刚才雅公主已经完全被控,女儿家最深的心思都哭诉出来,眼看着这阵必输,怎么突然间便换宰相陷入意识被控境地? 没有人注意到,衣袖垂落在雅兰珠肩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雅兰珠突然换了个方式询问。 她问:“你上次干的亏心事是什么?” “我……我……”这个不触及被控灵魂的问题,让康啜轻松了些,他模模糊糊的答:“和我嫂子在一起……” 广场上轰然一声,人人面露惊讶之色,雅兰珠追问:“在一起做什么?” “男女的事儿啊……”康啜脸上露出笑意,“我看中的女人……迟早都得是我的……” “那你亏心什么?” “她自杀了……” 哗然声里,雅兰珠扬起一抹冷笑,又问:“最高兴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喜欢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快活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讨厌的事儿是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在那个时辰回来呢……” “最无奈的事儿是什么?” “我不想连侄儿侄女也杀的……” 广场上已经乱成一片,意念控制术中回答的问题绝对真实,换句话说,逼奸亲嫂?杀兄灭门?宰相? 雅兰珠笑意更凉,再问:“你怎么炼成强大巫术的?” “练童男童女啊……我是阴阳双修的底子……” “杀死多少童男童女?” “记不清了……” 几个仲裁霍然站起,大步走开——扶风虽然崇尚异术巫法胜于武术,但对于巫法修炼还是坚持正道的,杀人害命所练的巫术被称为“黑巫”,向来不允许任职王庭,人人不齿杀之后快,何况用童男童女练术,更是所有“黑巫”当中最残忍最下等的一种。 康啜这句话说出来,他在发羌王庭已经没有可能再呆下去,他自己浑然不觉,脸上甚至露出一片悠然笑意——那一片照耀日光的深蓝的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雅兰珠犹自不放松,在人们怒骂声中,迂回深入,辗转曲折的抛出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杀过的人中,记忆最深最有感觉的有谁?” “王后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地位还高贵……” 轰一声,人群炸了。 “啊!”一声,雅兰珠尖叫着跳起来了,一跳便跳出丈高,刹那间脸色雪白,却被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长孙无极一把按了下去。 他按下雅兰珠,立即点了她穴道,手一抛扔给战北野,战北野下意识一接。 “去死——”孟扶摇已经冲了上去。 她愤怒得快要烧着,一团黑色的火般的撞过去,半空里身形和空气几乎撞出霹雳般的摩擦声,长孙无极在她身后赶紧唤:“留条命——” 孟扶摇人在半空恨恨咬牙,知道此刻自己出手,还没从意识控制中醒转的康啜一定会成烂泥,发羌王族的下落还指望从他口中逼问呢。 她一抬手,两团毛球齐齐飞射:“去!给我挠!要狠!” 九尾狸一向谄媚,金光一闪,实实在在挠上了康啜的脸,唰拉一声十条深沟,鲜血泼墨般瞬间流了满脸。 元宝大人却是怀着真切的仇恨蹿过去的,抬爪一蹬就是用尽全力的一腿,噗一声将康啜左眼蹬爆。 康啜惨叫,袖子里飞出一只深绿色的四脚蛇,尖牙利齿,尾巴钢铁般霍霍直甩。 九尾狸和元宝大人半空转身,目光交视,难得有志一同达成默契,爪子一挥各自抓住四脚蛇的两只脚,逆向左右一蹿。 “嘶——” 康啜的异兽连爪子都没来得及抬便真的成了“四角蛇”,四个脚落在四个角落。 这一切不过刹那之间,眨眼间康啜还算清癯的脸便完成了他的沧海桑田,而此时孟扶摇也在他的惨叫声中落地,一抬手便扼住了他脖子。 “想怎么死?”她狰狞的盯着掌下的男人,“痛快的?凄惨的?” 然而康啜已经做不了这个选择题,他一脸求生的哀怜,身子却无声痉挛起来,在孟扶摇掌中不住的往上缩,缩至窄小的一团后又霍然弹开,随即便听见”啪”的一声。 大量血沫从他口中溢出来,和原本脸上的血混在一起,簌簌滴落地面,他的身子不再缩也不再弹,无声的软了下去。 他死了。 孟扶摇瞪着这个死得莫名其妙却又意料之中的男人,一霎那只觉得愤怒而又无奈,她出手时已经抵住了康啜咽喉也封住了他穴道,他没可能服毒或自杀,这个人明显还是被魂术之类的扶风异术控制,然后被杀人灭口。 将康啜尸体重重往地上一扔,孟扶摇愤然站起,心中却突然飘过一丝疑云,康啜既然已经被控制,连刚才长孙无极的意念都没能让他说出关键的秘密,说明对方术法相当强大,那么控制他的对方为什么不在康啜被长孙无极侵入时挽救他?是能力不济,还是另有原因? 然而康啜已经死了,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死得比谁都快。 孟扶摇叹口气,回望群情涌动却又茫然不知所措的广场上的人群,回望战北野怀中被点了穴的雅兰珠,再看看若有所思的长孙无极和眼神清冷的云痕,想着这一遭原本只想帮珠珠痛快立威,到得最后阴差阳错,却换了一场积痛于心的伤。 而在更远的天际,霾云层层,涌动而来。 发羌天正十八年六月二十九,发羌最小的公主雅兰珠在宫门广场前挑战宰相康啜,揭露宰相谋害王族把持政权的恶行,随即在众臣拥戴之下控制宫禁。 雅兰珠在宫中密室找到发羌国主,一直对外宣称“闭关修炼,龙体不佳”的发羌国主,修炼是假的,不佳是真的,他神志不清,显见是中了术。而其余诸王子公主都已不见,雅兰珠大肆搜捕康啜余党,撤换康啜亲信官员,重新调整王宫布防——小公主经历这一场,似乎也从往日的追逐中拔身而出,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她一直忽视的王室责任上来。 其实懂得坚持的人,天生便性格坚毅,出身皇家的女儿,注意力从爱情身上转向政治时,一样能散发出独属于她的刚毅光彩。 而广场上那一场比试一场哭泣,也在大风城民心目中重新淘洗了属于这个“发羌之耻”的公主的不堪形象,花痴变成了重情,追逐理解为勇敢,巫术嘛,连宰相都被控制得当场暴露罪行,这样的公主,难道不是发羌之荣? 雅公主形象渐佳,尤以女性拥护者日渐庞大,她们被广场上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着所动,强烈要求在公主领导下,改造扶风“踹翻妻子端上的洗脚盆”的丈夫们。 七月初九,因为国主不能视事,诸王子公主失踪,在众臣要求下,雅兰珠摄政。 这段时间内,孟扶摇一直留在雅兰珠身边,一边将迷踪谷内打来的诸般好东西分的分用的用,一边加紧练功,迷踪谷内采到的那朵五色花和玉膏,雷动老头和她一人一半,这东西对她所练的光明刚猛类真力很有用处,孟扶摇隐隐已经感觉到了真气的涌动,又有将要冲关的迹象。 效果好,她便想着要和同伴们分享,先送了一份去给雅兰珠,雅兰珠却拒绝了。 “我不需要练武功了。”雅兰珠专心的看着书案上的扶风舆图,不住点点画画,“你前面给我的不少迷踪谷的异兽内丹,那个对我很有用,我以后专心练巫术便成了。” “珠珠。”孟扶摇看着她专心模样,有心不想打扰,然而最近每次见她都是这般忙碌模样,想说上几句也没有机会,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你……好像对我见外了。” 雅兰珠依旧低着头,手中笔却突然停了停,静默一刻后她放下笔,示意一边等候的官员退出去。 “怎么会。”她从书案后过来,抱住孟扶摇的肩,歉然的笑了笑,“我只是有点小忙。” 孟扶摇盯着她的眼睛,珠珠目光明亮依旧,却似乎少了一分昔日的放纵的光芒,这是不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成长?在世人眼底,这样的成长值得欣慰,可是孟扶摇却觉得心酸,她怀念那个挥舞着小腰刀要战北野“杀了你第一个”的珠珠,怀念那个生日里敲着酒杯告诉她关于爱情和坚持的观点的珠珠,怀念那个在天煞金殿之上揽住她,装模作样和她唱双簧的娇俏灵慧的小公主。 往日在今日之前一日日死,明日在今日之后一日日生。 过去的苦乐悲欢,终将被时间和命运埋葬。 孟扶摇叹息着,也伸手揽住了珠珠又瘦了几分的肩,长孙无极告诉过她,意念控制时的举动,当事人自己不记得,这让她心中颇有几分安慰,觉得那样对珠珠比较好——既将心中阴霾发泄,又不至于再次被伤,只是看她这般操劳,又有些怀疑,她真的不记得? 肩头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我心如石 月光将窗户上的影子拉得诡异的长,却将一切动作映得分明,映见那影子俯身低头,伸掌拍下—— 孟扶摇立即冲了进去。 她二话不说抬掌就去架那落下的掌,出掌风声凶猛杀气腾腾,那人却一飘,依旧轻若无物的背对着她飘了开去,孟扶摇飞身要追,忽觉前心一凉。 她骇然低头,便见血泉喷出,属于她自己的血,呼啦啦在室内曳开惊心的虹桥。 血泉的另一端,雪亮的刀光在飞溅的血后一闪,恍惚间雅兰珠的脸一闪而过。 孟扶摇这一霎脑中轰然一声。 珠珠—— 怎么—— 一个念头未及转完,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中执着白玉瓶,轻轻一招便将血泉吸入瓶中,似乎还笑了一声,随即手一挥,转而抓向了她。 孟扶摇吸一口气忍住胸前剧痛,抬手便劈,然而那人只是轻轻一转身,淡红的月光照进来,便突然不见。 孟扶摇重伤之下反应犹自不慢,立即翻身跃起,欲待冲破屋顶先逃生呼救,然而身子纵到一半,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屋顶不见了,面前是一方淡红如珊瑚的月,月光下浅紫长衣的长孙无极无声掠过下掌攻击,苍白的雅兰珠满含恨意一刀戳出。 他落掌、她刺刀、他落掌、她刺刀…… 放电影般一遍遍反复在她眼前回放,似乎要将这疼痛的一霎在她脑中一遍遍加深印象,直到她再也不能忘记。 而那一遍遍回放之中亦一遍遍体验到诸如背叛欺骗尖刀入心的痛苦,若轮回辗转不休,直至洗去思维中原有的坚持和认定,只留下这一刻的彻骨的疼痛。 那种信任被摧毁的痛。 孟扶摇眼前一黑,脑中一根弦被无数次拨动直至不堪负累的“铮”一声。 她坠落下来。 坠落的前一刻,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句话。 “我们扶风有个传说,这种淡红若珊瑚的月色,是扶风巫术大盛之日,当此之日,顶级巫师施展术法,神鬼避让威力无穷。” 孟扶摇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混沌。 无风无月无星无光,却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蒙昧的灰,没有任何生机的苍白的灰。 那一片灰里,有人悠悠的道:“本来只想取你的血,现在我觉得……你真是很好的引子……” 孟扶摇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平静的声音不辨男女,似乎在微笑,“你的主人。” “呸!”孟扶摇回答很有力度。 那人依旧微笑:“你很强,武功和心志都接近巅峰,收服你确实有难度,但也确实好处无穷,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孟扶摇按住前心,那一刀未能真正戳穿她的心脏,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的她,即使在最没防备的时刻也不会忘记基本的防卫——永远不要将你的心口对准任何人的手。 那也是长孙无极曾经和她说过的,为上位者,必要的时候必须摒弃任何感情因素,在应该怀疑的时候怀疑——在应该信任的时候信任! 偏一寸,足可救回她的命,只是现在失血过多十分虚弱,而对方实力极其强大,不逊于全盛时期的她,甚至似乎犹有过之,她要想逃得活命,需要十二万分的坚持。 坚持。 她不要无声无息堕入别人步步设下的陷阱,死于天地混沌之中。 她死也要死在穹苍,死在触摸到那个希望之后。 孟扶摇伸手入怀中去取当初在迷踪谷抢来的腾蚳做成的药丸,这是可以解意念控制法的东西,只是这是中控制法之后的解药,对意念控制提前预防有没有用她不确定,也不能确定对方用的到底是不是意念控制,但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手刚入怀,那人衣袖一拂,装药丸的小袋子滚落开去,似乎落在了什么角落里。 “你很痛苦……不是么?”那个声音突然一变,变得沉痛哀婉,“被欺骗……被所爱的人欺骗……再被你一心维护的好友背叛……真痛啊……” 眼前灰白色的景象突然团团一滚一变,现出长孙无极飘向雅兰珠寝宫的背影,现出他落下的手掌。 与此同时那段风中飘来的对话亦在反复响起。 “……不要让她知道……” “……边军调动……” “……给我维持住,等我这边……” …… “为什么要骗我……”那沉痛哀婉的声音,配合着那些具有强大冲击力的景象言语,一遍遍叹息,冲刷着她的脑海,“骗我……骗我……信誓旦旦的人……不可信任……” 脑海中翻搅成一片凌厉的血红,凌乱的光影混乱的思潮叠浪而来,恍惚中似乎便是那样的,似乎便是被欺骗了的,而意识里清楚的被告知,只要承认是那样的,只要服从了那样的认识,就可以解脱这般剧烈的痛苦……然而半晌之后,孟扶摇咬牙,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不是!”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又换个声调,更加痛切,隐隐含着愤怒,问:“为什么要瞒我……有什么事瞒着我!” 幻影重重,张牙舞爪狰狞逼来,这次更鲜明更迅速,像快进的恐怖片在脑海中不住闪回,长孙无极飘出、闪进寝宫、落掌……甚至还多了他得手后冷冷回首一笑,宛然如真。 很真……很真…… 是真的……是真的…… 脑海中一个声音拼命告诉她……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为什么要瞒我……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声音谁发出来的?啊,是自己是自己,是自己在愤怒的质问,句句楔心,是自己……不是……不是……是……是……不是…… 脑海中翻搅如刀,在一片混乱的光影轰然的咒语之中飘摇飞旋,孟扶摇抱着头,牙齿陷在嘴唇血线细细。 半晌之后,她的回答却依旧斩钉截铁:“不是!” 声音再换,充满怀疑的,“……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起?是不是怕我发现什么?” 随之而来的场景更烈更刺激,慢动作在脑中一点点的闪,长孙无极对她的呼唤听而不闻,冷冷落掌…… 孟扶摇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挣扎之下伤口迸裂鲜血殷殷一地,她却全然无觉,只拼命抗拒着脑中翻天覆地的冲击,眼前灰白渐渐淡去,黑暗一点点降临,带着血色的黑,世界如此疼痛浓郁。 “不是!” 声音再换,凄厉的,“……所谓真心追随,抵不过国家利益!” “不是!” 哀绝的,“……长孙无极,你负我!” “不是!” 无奈的,“……为什么不能和我明白说?相处这么久,你辜负我的信任!” “不是!” 不解而疼痛的,“珠珠……我唯一的密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是!” 惊愕的,“原来你恨我!珠珠!你真的恨我!” “不是!” 一口血喷在地下,遍地里溅开凄艳血色。 孟扶摇看不见那血色,她的世界早已淹没在更红的炼狱之中,天地灼热四面都是岩浆,她在其中翻滚煎熬,用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量对抗意念的蛊惑,坚决不再让幻象和欺骗摧毁掉她对情感和友谊的最宝贵的信任。 那是她一生勇于前行的精神支柱,失去这些她将不再是自己。 那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坚实后盾,她答应过他,信他! 不是! 就不是! 八个“不是”熬尽她全部的坚持和意志。 然而普天之下,也唯有她有这样的坚持和意志。 罗刹之月,通神巫术之下,重伤中的铮铮女子,选择坚信,“不是!” 身侧的人呼吸似乎惊异的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穷尽顶级手段的猛烈意识逼迫,又有几乎完全真实的拟真幻象的洗脑,重伤衰弱的孟扶摇竟然还能抗拒到底。 这在以往,绝无可能。 天下没有人比这人更明白这个*的残酷和可怕,那就是摧毁、是崩塌、是杀戮、是绞扭,是人间一切可以摧残精神的极致。 为了修炼这个*,这人亦耗尽心思,准备了很多年,出尽全力,相信便是神鬼,也可让他意识全灭,臣服幻觉。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苦难逃奔 孟扶摇在一片混乱的奔行中,断断续续想起这些事,渐渐便觉得遥远了。 到得后来,这些闪回的思绪也很少了。 她东奔西跑不辨方向,最后也没了方向,甚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了多久,一开始她好像跑进了某处山中,在那里养了几天伤,伤还没好,某夜听见嘈嘈切切的人声,突然便觉得不安,跳起来便又跑走。 她出来时身上没钱,闻见瓜田菜地的味道便窜进去,摘瓜掰玉米,一路将西瓜嘭嘭嘭的拍过去,保准还能挑个好瓜。 掰玉米她很贪,熊瞎子似的一掰一大堆夹在腋窝下,但是只顺着一棵拔,绝不真像熊瞎子一样掰不了多少玉米却将整片地糟蹋。 玉米有的还在灌浆,不太熟,啃起来乳白的浆汁顺着嘴角流,滋味涩涩,那种涩涩的味道感觉有些熟悉,她停住,抓着玉米仰首向天,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什么,摸出一颗药吃下去,药不多了,她得省着吃。 吃完之后又想,很久之后隐约间听见有人对她说: “世人苦苦执念于得到,为此一路奔前,其实得到就在近处。” 这话对啊,她击节赞赏,继续啃玉米,啃完也便忘记了。 啃腻了玉米,她想吃肉,过山时便打猎,一山的野兽给她惊得狼奔豕突,不过有时候是她狼奔豕突——她会在猎兽时突然头痛发作,那时她便捂着屁股撒腿就跑,经常还被野猪啊狼啊追得上蹿下跳,最危险的一次追掉下了山崖,她挂在山崖上的树上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头不痛了,听见有人问她:“睡饱了?” 睡饱了,她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 那谁又对她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啊,她摸摸脸,好像是瘦了?想到这里她很不满,一个箭步跳上崖,将守在崖边不走还想吃她的野猪给吃了,一个人啃了一条后腿。 野兽吃腻了她想吃炒菜,路过市阜时便仔细闻,谁家菜香浓郁便闯进去,大马金刀坐下来便吃,吃完一抹嘴,在人家堂下石板地拍一掌按个手印,准备将来还钱。 至于钱哪来,她没想过,总觉得凭她这么聪明,迟早会有的。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好像心里有两个希望,好像两个希望是冲突的?哎呀怎么那么麻烦?那就走吧。 走。 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宽阔,越走人越少。 空气越来越湿润,风越来越大,风里腥咸气息越来越重。 某一天孟扶摇仰起头,嗅着那湿润明亮的风,这里的太阳光特别温暖柔和,这里的空气特别开阔爽净,她听见风里有个声音悠悠道:“扶摇,什么时候我们努力的方向,可以一致?” 扶摇。 哦我叫伏瑶。 孟扶摇皱皱眉,对自己这个名字很有点意见——太女气了! 身边有人经过的声音,这里似乎所有人都很忙碌,只有她一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听见浪涛的声音,一*的传过来。 海。 这是海边。 那些腥咸烘热的气息,是海的气息。 “扶风有内海鄂海,鄂海之北,绝域海谷。”有个声音在她耳侧清晰的说话,“绝域海谷在鄂海罗刹岛之北,深入穹苍大陆。” 穹苍…… 听起来好熟悉。 她是要去穹苍的,对。 去穹苍找那个谁? 谁?谁? 她摸出一颗药,啃蚕豆一般吃下,开始想,想了半天没动静,大概是药拿错了,那换个,又摸一颗吃下,这回想出来了。 长孙无极。 虽然只想出了四个字,但是她立即很聪明的将两个片段连接在一起,得出——去穹苍找长孙无极。 很好,得出结论,还是目标鲜明的结论。 孟扶摇很高兴,咧嘴嘿嘿的笑,四面的人从她身边经过,都十分惊讶的打量她一眼——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睁一双微红的眼,傻傻站在海岸边忙碌的人群中,却在仰首向天明朗的笑。 那笑容旷朗明净,高贵舒爽,和这海边的蓝天和风一般让人向往。 这笑容出现在一个衣衫褴褛还带着伤的小乞丐身上实在古怪,于是立即有人看不顺眼了,有人大步过来,将小乞丐重重一搡。 “石头似的杵这里碍事!滚开!” 他没搡动。 那人看似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他用了十分力气也没能动得人家一分。 相反,那人突然侧过头来,用微红的,聚焦明显不对劲的眼光对他“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本来准备了一肚皮的污言秽语要骂,突然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只觉得那样的目光,刚才还想起什么微微笑、温软阔大的目光,突然变得坚硬森冷,一把利刃般“啪”的甩下来,撞上了便是一道直划入心的火痕。 他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这般锋利,在地狱烈火之中千遍万遍淬炼过一般的,黑暗之中闪耀着火红的烈光。 那还是一个瞎子的眼神! 海边码头之上的混混,走南闯北三教九流常打交道,一向有几分识人之明,看见这样的目光立即心生警惕赶紧后退,然而已经迟了。 那人轻轻松松手一伸,一伸手便揪住了他,抓在手中胡乱一拨弄,他只听见自己全身骨头都吱吱嘎嘎一阵乱响,随即那人一撒手,随随便便一扔。 “噗通。” 肥胖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球般的弧线,落入十丈外的海中。 这一声惊得码头上的人都停下手来,这里本就各自有势力划分,孟扶摇这一扔,码头老大以为对头来找场子抢地盘,头一甩,一群青皮混混围了上来。 围上来却又不敢动手,毕竟刚才孟扶摇那一手太惊人,只敢围着远远观望犹豫着。 孟扶摇冷笑着,叼了个草根披襟当风,做伟人状。 印象中有个东西十分喜欢迎着风做舒展状,但是却又想不起是谁,还有,为什么要用“东西”来形容?孟扶摇想了一会没想出答案,也便放弃了。 头却突然痛起来。 不合时宜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乱七八糟的痛起来。 孟扶摇“嗷”的一声抱住头,一窜而起,拔腿就跑。 青皮们立即激动了。 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假的! 哗啦一声混混们都围上来,拳打脚踢砖头瓦块雨点般的砸下来飞过去,噼里啪啦砸在孟扶摇屁股上。 堂堂三国领主、九霄大人、大宛女帝,在扶风鄂海边,被一群下三滥追得鸡飞狗跳狼狈逃窜。 还好孟扶摇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谁。 她一点不以为耻的逃着,头痛之下视线越发不明,本来还有个轮廓,这下更是什么都看不清,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听见“砰”一声,随即蓬蓬的灰尘腾起来,扑了她一脸。 好多星星哦……金色的…… 转啊转……转啊转…… 堂堂三国领主、九霄大人、大宛女帝,在扶风鄂海边,被一群下三滥追得鸡飞狗跳狼狈逃窜……然后撞到墙上,墙毁,人昏。 孟扶摇“咕咚”一声栽下去,栽下去前感觉到无数人扑过来,还隐约觉得有个人扑上来,扑在她身上。 似乎听见那人大叫:“……各位手下留情,那是我家傻三弟……” 你妈才傻呢。 孟女王如是想。 随即她沉入黑暗中。 孟扶摇醒过来时,感觉到四面似乎黑了,空间似乎十分阔大,身下有什么悠悠的晃,以一种有节奏的韵律。 海潮声一阵阵的传来,涤荡辽远,空明如洗,她坐起身,听着近在耳侧的海浪声,知道现在已经身在海上。 身下是简单的床褥,四周堆着些杂乱的缆绳水桶等物,似乎是船上什么杂物间,门开着,海风猛烈。 有脚步声过来,递过一碗水,在她身侧坐下来,似乎大大伸了个懒腰,笑道:“小哥,不好意思,本该等你醒了送你回家的,但是风老大催着我们交今年的鱼市,把你放岸上又要挨揍,只好带你出海了。” 那人大口咕咚咕咚的喝水,又奇怪的问她:“你怎么不喝啊?不是睡醒了的人都想喝水吗?” 孟扶摇“哦”一声,认真的在想为什么自己似乎没有拿到水就立即喝的习惯,又在想身边这个少年爽朗粗莽的感觉很亲切,仿佛以前遇见过这样的人,不过这点小事不值得找药吃,运气好自己会突然想起来的。 她慢慢喝水,却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双眸子久久落在她身上,立即转头。 那目光立即跳开,淡红的光影里一道黑影不自在的动了动,船帮上传来“磕磕”的磕烟锅子的声音。 身侧少年也回头看了下,解释道:“啊,那是马老爹,我的本家大叔,这船他做主,人很好呢。” 他悄悄凑过来,对孟扶摇咬耳朵,“本来马老爹不想带你上船的……嗯……你要听话些,不要触怒他。” 孟扶摇笑了笑,明白大概这小子就是先前说自己是他傻三弟的那个,他要救自己,怕惹事的马老爹不同意,也不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维京海盗 扶风发羌十八年九月,在孟扶摇遭逢大难,失明重伤逃奔于路,直至误打误撞在扶风鄂海撞上海寇的时候,扶风内陆亦发生重大变局。 烧当王城将被攻破时,塔尔族突然出动大军夹攻,发羌王军立时腹背受敌。 前线生变,后方指挥却突然出了问题,不知为何中枢指挥生乱,告急军报雪片似的飞回,发羌朝廷却再也给不出以前那么精妙的军策。 在外的发羌王军因为艰苦的环境,发生分裂,发羌主将排挤来历不明的小七铁成,小七和铁成陷入苦战,好在小七多年骁将,又桀骜敢为,一怒之下将发羌朝廷牛头不对马嘴的指令撕毁,带领一部分相信他追随他的王军,化整为零隐入山林,和两族军队展开游击战。 他迟迟未得到战北野的指令,对要做的事充满茫然和不解,却还是忠诚的按照最初那个指令继续下去。 而战北野和云痕在事变之前,已经离开了大风城,四处寻找失踪的某人的下落。 变生乱起,扶风大地之上波谲云诡,卷掠起影响三族存亡之大风。 与此同时。 无极国皇帝驾崩,太子继位。 “杀光他们!” 粗粝的呼喝命令在海域之上回荡,四面里泛着血腥气味,海面上起了一层血沫,再被 海波涤荡而去。 不断有沉闷的噗通之声传来,那是扔尸体的声音。 有几个水手会武功,不甘心被屠杀的命运,拔刀冲了上去,对面海寇船上却突然掠过一个锦衣男子,身姿极其优美的半空一荡,手一抬一道淡青烟气射出,水手们立即惨呼着倒下去。 海寇船上海寇们拍着船帮欢呼,大笑:“兀那傻子!找死!不知道我们金鲨的保护神陈公子吗?” “螳臂当车!” “说出来吓死你——十强者的高徒!” “想死的快些就上来!” “砰!” 船身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差点斜倒下来,对方的海寇船毫不客气的撞了过来,将这艘渔船撞破,海水呼呼的灌进来,眼看便要沉没。 小虎挡在孟扶摇身前,试图为她挡住那些飞落的箭矢,急得快要哭了,“鲨盗有高手护阵,咱们拼不了,你快跳呀,跳呀……” “提气!上行!”孟扶摇突然沉喝。 小虎一怔。 “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孟扶摇抬手一拍小虎,“五心朝天式,打开丹田门!咄!” 小虎被那一拍,身子一震一轻,一股热力突然自下腹涌起,随即便见身侧人影突然滑了出去。 听见她朗声铿然道:“男儿不惧死!做你该做的!” 男儿不惧死!小虎心中一热,拔了身侧一把飞过来的刀就要扑出去。 然后他突然怔住。 满船四处逃奔的船夫怔住。 对面狂笑着尽情体验将他人生死操控掌心之乐的海寇们怔住。 他们齐齐仰头,看见衣衫褴褛的少年平平一射,便如一道极光般横空渡越,那速度言语无法形容肉眼无法捕捉,人已经飞落而眼瞳似乎还停留在半空中淡淡残影,仿佛只是星辉一亮,霞光一现,地震海啸之前天际异光一闪,天地已经生变。 那样的武功,在场的人之前没见过,之后也想象不出,小虎掉了下巴,实在不明白曾经被一群不会武功的混混追打的傻子阿三怎么突然便成了神,这轻功,想必那位鲨盗保护神也不过如此吧? 水手们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眼睛一眨便天翻地覆的傻子阿三——这就是那个每天睡杂物间,吃剩饭,经常被大家伙嘲笑的小乞丐?做梦了么? 海寇们怔怔仰首,这一霎迎着日光飞落的少年,披一身瑰丽的金色华彩,长发飞散身姿如凤,淡红的眼光森然凌厉,望之不似尘世中人。 海风很烈,风中少年衣袖振振,一抹电一朵云一丝雨一道雷一般飞掠过来,落在海盗船桅杆上,脚一踢便踢落了风帆,将那画着狰狞金鲨的巨大坚韧的风帆生生踢了一个大洞。 海寇们鼓噪起来,风帆上的标记就等于是他们的旗帜,孟扶摇的举动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立即便有人挥刀冲上来,刀花霍霍,看起来还挺有几分架势。 孟扶摇就当没看见,踩着桅杆如履平地般稳稳负手下来,其间一直仰头看着北方,叹息:“高处不胜寒啊不胜寒……” “啪。” 她一脚踩碎了一柄虎虎劈过来的钢刀。 一抬、一侧、一踹。 像闪电自乌云之后惊鸿一现。 那使刀的海寇不知道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刀是怎么到了孟扶摇脚下的。 随即他看见刀碎裂千片,那碎裂一直延伸向持刀的手,再随即他发现自己突然也如那碎成千万月光一般的刀一样,翻滚而起,泼风一般劈飞出去,他自己偌大身体翻滚的姿势居然和他刚才使出的“漫天飞雪”招式一模一样。 他撞入冲上来的人群中,哗啦啦豁郎郎将那些呼啸而来全部撞得惨叫而去。 无数雪亮的钢刀碎片升腾而起,在海面上通透的阳光之下旋转飞翔如冰晶之花,或飞上藏蓝苍穹,或落下深蓝海面。 却没有一滴血。 所有的刀都碎成圆片钝角,将肌肤撞出青紫,将穴道齐齐控制,却秒到毫巅的没有割破一丝肌肤。 面对那些定住的骇然的眼神,孟扶摇悲天悯人的长叹:“区区怕血。” …… 海风里仿佛听见有人诚恳的说:““扶摇,你可以奋勇拼命,但不应好勇斗狠。” 看,那谁,我都没伤人呢,表扬我吧表扬我吧—— “陈公子!这人扎手!”鲨盗首领终于察觉出来者的不可抗拒,他今日本来只想打劫商船,看见这个捕鱼的渔船收获颇丰,顺手捞一把而已,不想船上还藏着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高手,哀叹倒霉之际倒也没有太害怕——不是还有陈公子在嘛!以往也不是没遇见过麻烦,陈公子哪次没帮咱们顺利解决? “帮我杀了他!” 鲨盗首领指着孟扶摇气急败坏的嚷,希冀的目光落在那陈公子身上,等着他和以前一样,在鲨盗危急关头天神般出手,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擒下供他们出气,想着让眼前这个半傻半疯的小子在他脚下申吟求饶的快感,忍不住笑意狰狞。 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神色却有些犹豫,手按在剑上欲拔不拔,鲨盗首领催促:“快呀,快呀,这小子忒嚣张,还得您亲自教训他!” 孟扶摇抬起脸,淡红的眼神落在那个方向,笑道:“哦?保护神?真好听的称号,那啥,十强者的徒弟?哪位?” 鲨盗首领得意冷笑:“你也配问?” 孟扶摇点点头,很赞同的道:“是啊,问起来太麻烦。”她脚一抬,一个远在三丈外的全神戒备的鲨盗手中的刀立即换个方向飞出去,“用刀说话!” “嚓——” 刀光旋转,风声凌厉,半空中若有无形之手攥紧刀把一般霍霍翻转,将四面鲨盗全部撞跌,如分海浪般分开人群,直奔目标。 那陈公子被逼无奈,只有滑步迎上,手中长剑一点,淡淡烟气和微微雷鸣之声卷在青色的剑光之中弥漫开来,四面明朗的空气立时混沌了些。 看出来他很慎重,也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孟扶摇听着那轻微雷鸣之声,隐约觉得似曾相识,那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却也没当回事。 她哈哈笑着,有心想试试自己似乎已经再上了一个台阶的功法,如今强到了什么程度,抬手虚虚一按,空气中立起噼啪之声,漫天的风都似被她收拢,再抓握掌中,如透明金刚巨杵一般,被她腾空跃起,狂挥,力劈! “铿——” 透明风杵“撞”上明若秋水的长剑,抵住那四射的辉光不断向后滑,那陈公子身子扯成逆风的旗一般不能自控的一退再退,靴跟摩擦着甲板所经之处划出一道长而深的裂痕。 孟扶摇倾身前驰,那男子仰身后滑,两人生生抵住一路飞射,一直到传来砰然一声,男子后背重重撞上船舷,才戛然而止。 扑一声,半空一口血雾在初冬阳光下淡淡晕开。 孟扶摇手抵在对方胸上,撑着头,好像没看见底下那张直直盯着她的苍白的脸,也没看见四周的的震惊的抽气声,此时才若有所思的道:“啊?十强者?十强者是个什么东西?” …… 半晌孟扶摇没趣的收回手,顺手一拨将那男子拨倒在地,转身走回,她所经之处,先前鲨盗们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除了先前定住的外,其余都连滚带爬的逃开,那鲨盗首领绝望的看看自己平日的最大依仗被孟扶摇一招击溃,色厉内荏的拔刀,唰唰一舞:“来啊!来啊!我——我亲自来会你——” 孟扶摇一根手指就把他弹下了水。 “强盗轮流做,今年我来当。”她站在甲板上,迎着阳光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旁若无人的道:“这个船,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 感觉到四周震惊失声的气氛,她偏头,十分亲切的微笑:“觉得加我一个很挤?其实我也觉得你们很挤,我这人很民主的——你们或者下水和鲨鱼共舞,奔向鲨鱼温暖的胃囊;或者留在船上和我共事,由我带领你们奔向小康,自己决定。” 鲨盗们面面相觑,半晌却都齐齐跪了下来——海上打劫生涯,说到底也是风险活,今日里白刀子捅进人家怀中拔出红刀子,保不准下次换人家的白刀子染了自己的红,要不然何必费尽心思供奉着那位十强者的弟子? “拜见老大!” 孟扶摇哈哈一笑,觉得人生真他妈的神奇,突然自己就成了海盗头子了,要不要起个外号,叫什么……叫什么……杰克船长? “都过来。”她向对面渔船之上水手们招招手,那些人扒着快要沉落的船,到现在还没有从傻子阿三的惊天之变中反应过来,面露震惊哀怜之色却不敢过来,害怕这个一直被他们欺负的突然成神的傻阿三,一个巴掌便扇死了他们。 僵持半天还是小虎怔怔的试探着,拉着马老爹过来,孟扶摇盯着他小心翼翼踩着踏板的步伐,突然咧嘴一笑,衣袖一挥,“咔嚓”一声踏板断裂。 小虎和马老爹惊声尖叫,扑腾挣扎着要往下落,孟扶摇一脚蹬在船帮,大喝:“起飞!” 于是小虎也便飞了。 他慌乱之中拼命拽住马老爹,听见那句“起飞”,脑中突然一闪而过孟扶摇那几句口诀,依样提气,顿觉身子一轻,竟然抓着马老爹,飞身而起,稳稳落在海寇船上。 小虎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脚,还是那个样子,没长出翅膀,再怔怔盯着对面笑得明朗高贵的少年,突然间眼圈便红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知道自己好运气,遇上高人被通了经脉了。 “这世上也许不是所有的善行都有报答,正如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有回报。”孟扶摇微笑,“但是只要遇上一次,便不虚此生。” “……扶摇,遇见你我不虚此生。” 哎呀,又是哪个混蛋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个不休?孟扶摇一挥手,赶走幻觉中没完没了嗡嗡嗡的苍蝇。 渔船上的水手们这才畏畏缩缩的上船来,一个个绕着孟扶摇走,躲在一边。 “你们的船没了,赔你们一艘更大的。”孟扶摇一摆头,指向那侧已经死光的商船,“回去吧。” 水手们对孟扶摇千恩万谢,孟扶摇瞟一瞟这些前倨后恭的涎笑的脸,也不理会,只招呼小虎过来。 “小虎,海盗不是一个有前途的好职业,我便不留你了。”孟扶摇手一伸,示意新手下送上一箱刚才打劫来的珠宝,“拿回去讨个老婆好过年。” “我跟着你——”那孩子十分激动,不拿黄金却抓住了她的手。 孟扶摇低眼看看,将手抽出,笑:“海寇有什么好做的?何况我也不是……走吧走吧……” 她不看那少年再次红了的眼圈,转过身去,负手看天际夕阳,不再回首了。 海上落日灿烂而辉煌,她纤细挺直的背影镂刻在一色残阳如血之中,随意自然中别有高贵凛冽之气,像一尊遥远的供人膜拜的神祗之像,小虎微微仰首看着,心中突然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不是傻子阿三,不是默默睡屋角吃剩饭的流浪汉,甚至也不是现在的海寇头子,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和他所在世界相隔天差地远的最高贵的人。 而能和他相遇,便已是此生最大的福分,不该再奢求太多。 他沉默的跪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开。 孟扶摇始终没有回头。 人生聚散如飘萍,如这茫茫海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航线,相伴她一个多月的最亲近的孩子,终究要回到他的世界。 这五洲大陆,别人都在两点一线间来回,有着扬帆出发的欣喜,有着满载而归的急切,只有她,只有她是一直前行没有回头路的人。 “扶摇,有没有什么可能……让你留下来。” 突然听见不知谁在耳侧这般轻轻的问,令人心痛的淡淡语气。 她笑一笑,在夕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罗刹深海 那男子走近来。 高挑颀长,步伐轻捷,感觉还很年轻。 孟扶摇的脸在宽檐帽下只露出一个轮廓,她依旧戴着人皮面具,还是素来的清秀少年形象,至于为什么一直戴着,她记得似乎有人嘱咐过她,不要轻易露出真面目。 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对方,感觉到对方几乎难以自抑的颤抖,还感觉到那个自称陈京的家伙的莫名情绪——似乎有点紧张有点激动有点黯然有点落寞,这个温润男子,一直有点淡淡忧伤,很少情绪这么复杂过,是因为这持弓来客吗? 她笑,扬扬手中断箭:“何方来客?箭头无矢,醉翁之意不在酒?” “咻——” 却有一团雪白毛球突然飞射,比刚才那箭还快的窜了过来,闪电般扑向她的脖子。 孟扶摇怎么肯让任何不明物体接近自己的要害,伸手一捞接在手中,捏了捏,皱眉笑:“耗子?” 耗子被捏得吱哇乱叫,叫着叫着又开始欢喜泪奔,抱着她的手指呜呜的哭,孟扶摇觉得手中滑溜溜的那团毛球触感开始湿润,大惊之下“唰”的又将其扔出去,大喝:“不许在我手上撒尿!” …… 有人石化了…… 有球震惊了…… 那团被诬陷“撒尿”的球,不明白孟扶摇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德性,扑倒在甲板上号啕,那持弓男子脚边立即滚出另一团金色的球,指着它嘤嘤的笑,随即昂首挺胸向孟扶摇进发。 主子一定认识我的! 孟扶摇看不清那东西颜色,但是隐约看见一只动物向自己奔来,鼻端嗅见淡淡的狐臊气,糟,这只似乎卫生状况更不理想,她立即横刀立马,大喝:“站住!” 那坨愕然站住。 “退后!”孟扶摇命令,“退后三步!转过去!抱头!” 那坨瞪大眼,发觉自己的遭遇好像比刚才那坨也没好到哪里去,然而一看主子奇异的淡红眼神,恍然间明白什么,乖乖退后,转身,抱头。 甲板上扑地号啕的那只立即吱吱大笑,一骨碌爬起来,也不哭了,蹲在原地含着爪子骨碌碌瞅一脸戒备古里古怪的孟扶摇——不对劲,很不对劲! 两坨球铩羽而归,却有人依旧不怕死,一个瘦长的,脸如同被门挤扁的家伙,此刻才吭哧吭哧借着跳板从那只虎牙海寇船上爬过来,看也不看刚刚遭受挫折的两团就撒着手奔过来:“啊啊啊啊主子你在这里发财了啊,你在这里发财怎么不告诉我啊,好歹我还能帮你主账啊,交给那小白脸能放心吗?他会私吞公款贪污账目的……” 孟扶摇抽搐。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只只都自来熟,不管不顾直往人身上扑,是不是虎牙那边对付自己的陷阱?不过刚才那团撒尿的毛球的触感很熟悉,摸过? 那个瘦高个子热泪纵横的扑过来,唔,武功很差,轻功很好。 孟扶摇蹲在船头上,霍然伸掌一推:“停!” 瘦高个子“嚓”一声便停了,果然轻功很好,眼珠一转已经看见扑地号啕和抱头面壁的那两坨,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乖乖,万一这主子真的得了失心疯,一巴掌煽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孟扶摇却不看他也不看地上那两坨,只“盯”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的男子,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瘦子双手捧心——啊啊还是自己的主子啊,全天下除了她谁还能一贯说话这么简练嚣张啊。 “你……不记得了?”那男子开口,声音清冷之中有几分暗哑,那暗哑不像先天的,倒像过分激动导致,“扶摇,你……怎么回事?” “熟人?”孟扶摇恍然,高高兴兴爬下来,大步生风的过去,伸手就去握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和区区何时相识有何交往如果不介意的话报下生辰八字三围尺寸?啊请不要介意区区啰嗦,这样比较有助于区区对您达成全面的直观的纵横过去和现在未来的深刻了解。” 她自来熟的去握手,那男子怔怔的,被她握住似乎颤了颤,孟扶摇只觉得那手掌微凉手指微抖,斜眼一瞄对方脸上神情似乎有点点不自在?啊,这是个很熟的,知道自己是女的。 她立即放手,又去亲切的抓起地上那两坨,解除戒严令,“啊,地上那两坨,抱歉认错动物了啊,爪子放下来吧,啊,那样举着很累的。” 那两坨被她一手抓一个,立即抱住她再次号啕,一边号啕一边互相拼命用腿蹬对方——你丫的给我滚开点,腻那么紧,恶心! 孟扶摇觉得这两只忒不安分,在她孟海寇手中怎么可以有不受控制的东西?两手抓着那两坨,嘿嘿一笑,嘭的一撞。 偃旗息鼓,齐齐撞晕,满天飞出金色的星星。 那男子惊讶得“啊”了一声,道:“扶摇,你怎么……这是元宝啊,这是九尾啊。” “元宝?”孟扶摇仰首向天,半天眼睛大亮,大喜:“耗子!” 一偏头,兴奋的抓住男子双肩,“长孙无极!” “我……”男子僵住。 “前天我有想起这个。”孟扶摇从怀里取出一块烂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刻着几个词组,其中就有“长孙无极的耗子,元宝”字样。 “耗子=元宝,元宝=长孙无极的耗子,按照鲁迅的三段式推论,耗子=长孙无极。”孟扶摇欢喜,“你一定就是长孙无极了。”她十分得意,“我终于主动的想起一件事了!” 叽叽呱呱说了半天,发觉对方似乎有点失落有点尴尬,诧然问:“认错了?” 感觉到对方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半晌轻轻道:“我是云痕。” “云痕……”孟扶摇在自己的木板上找,她这么长时间里,在记忆回流的断续间歇里,找出很多名字和记忆碎片,都记下来了,“……十强者……宗越……长瀚山……佛莲……战北野……啊!云痕!” 她欢喜的将木板给云痕看,道:“看,红字呢,我对于印象不好的名字都涂了黑颜色,想起来就觉得高兴温暖的便涂了红颜色,你是红的。” 云痕垂下眼,默然看着黑发飘扬一脸得意的笑的孟扶摇,看烂木板上歪歪扭扭很多红色黑色的字,看孟扶摇明显聚焦不对劲的淡红眼神,看她依旧旷朗舒爽的神情。 她……半失明……并半失忆。 失明!失忆! 是什么样残忍的遭遇,令得实力已可天下前五,早已站在武者巅峰的孟扶摇,被摧残至于如此,失明逃奔,沦落海上,忘记那些惊风密雨惊艳天下的轰轰烈烈过往,忘记那些相伴她一路走来的生死与共的人们,忘记曾经的那些欢笑和悲苦,忘记那些嵌在含泪眼角的笑,那些落在嘴角笑纹的泪。 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噩梦般的地狱般的痛苦经历。 而经过那样的残忍摧残,她竟依旧明亮洒脱如此,他在船上看见她的第一眼,她在用看不清的目光努力看海,接下他的箭她打响脆亮的响指,忘记的事她不曾放弃在脑海中搜索,用那些歪歪扭扭的红黑字迹,一字字找回属于自己的散落的人生脉络。 不抛弃,不放弃,不浪费时辰无用伤悲,不沉湎挫折无力挣扎。 世间有种女子,百折不弯,遇强愈强,迎风而上,勇毅绝伦! 哪怕世界一片血红,也能活出五彩缤纷! 云痕只觉得胸间堵了一块沉沉的淤血,带着咸咸的泪意那般梗在那里,那堵塞的一块从他在虎牙船上看见她背影时便汹涌泛起,到得现在越发咽不下吐不出,以至于他无法吐出任何完整的字眼。 很久以后,他才极轻极轻的,仿佛只想说给这一刻轻柔吹拂的海风听一般,低低道: “扶摇,我很欢喜……板上有我的名字。” “云痕啊,”孟扶摇拉着云痕进船舱,迫不及待的问,“你一定知道很多事对不对?告诉我都告诉我,不要像那个陈京,什么都装不知。” 云痕怔一怔,他自从看见孟扶摇,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还有谁,此时才想起刚才眼角似乎掠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抬头一望,一人的身影正转过船舱拐角,虽然没看见脸,但那身形似乎眼熟。 他皱眉思索一下,将那奇怪的感觉先搁在一旁,淡淡道:“我找你很久了,为了找到你,我也做了海寇。” 孟扶摇“啊”的一声,哈哈笑道:“虎牙的老大?你找到我,很不容易吧?” 云痕笑了笑,陷于回忆的眼神沧桑——当初孟扶摇出事之夜,半夜红月罩顶阴风呼号,当时他们都赶过去了,可是刹那间眼前景象变换,已经不在宫中,长孙无极说那是顶级*神鬼搬运,扶摇有险,那一夜他们心急如焚几番试图破法,连传说中的血誓破月之法都一一冒险试了,最后还是战北野的极阳之血符合要求,战北野二话不说,霍然就是一刀,险些把自己动脉砍断,然而等到好容易冲出阵法,终究迟了一步,扶摇已经不见,只看见雅兰珠寝宫地下有血,而雅兰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北野立即就离开王宫去找扶摇了,他也准备动身,分路去找几率更大些,原以为长孙无极必然一起,不想恰逢此时,长孙无极接到无极皇帝驾崩的讯息——扶摇出事当晚,长孙无极已经先接到他父皇病重的讯息,立即调动边军以作万一,并打算告诉扶摇之后回国,不想还没来得及说便出事了。 一边是遭逢大难生死不知的扶摇,一边是突然驾崩生离死别的父皇,两个一生里最重要的人同时离开,全天下最艰难的抉择瞬间面临。 他记得当时长孙无极神情,那个强大而掌握一切的男子那一刻的神色难以描述,他立于淡白晨曦之下的身影茕茕,连他看着都觉得疼痛而唏嘘。 最终长孙无极将元宝和九尾托付给他,指望着这两只能够多少发挥点雷达作用,并说如果在内陆找不着,便去海上。 当时长孙无极淡淡道:“我相信她没死,我相信她是个执念非凡的女子,我相信只要她还活着,也许会忘记我,也许会忘记你,但是决不会忘记爬也要爬到海边,从扶风远渡穹苍。”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浅,却是那般深切的了解,那般无奈而清醒的认知。 离开时长孙无极一直不曾回头,却在即将消失于他视野时突然轻轻仰首看向天际,那一刻苍青天穹之上,北雁和他同一个去处,逆着她所在的方向南飞,于阔大苍穹画卷之上起落摇曳点点墨痕,笔笔牵挂缠绵笔笔都是心尖之上鲜血淋漓的疼痛抉择。 他没能看见长孙无极凝视长空大雁的眼神,却亦明白这一刻所有未曾出口的言语未曾宣泄的忧伤。 他们心中都在问着同样一句话。 扶摇,扶摇,你在哪里? 你挣脱世间羁绊而展开的双翼,是不是一路向北,最终飞向从未更改过的方向? 临别时他忍不住问长孙无极:“你这样的抉择,会不会后悔?” “她说过。”长孙无极默然良久,答:“有责任心的男人,才是真男儿,这责任,不仅包括对朋友,家、国,亦在其中——如果我此时抛国抛亲只为追逐个人情爱而去,我就不是配留在她身边的长孙无极。” “我不做令她失望的事。”他淡淡笑,风华澹朗、和她一样不会被人间风雨摧折的笑容。 自此后他带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留下的那一串人或物,踏上了寻找她的路途,那么漫长的寻找里他无数次绝望,想着以孟扶摇之能,就算被暗算又怎么会这么久不能通个消息?想到这里他便激灵灵打个寒战,有个字噩梦般森凉不敢触摸,然而转而想起那男子,风中淡而坚定的说“我相信她不会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她找回。”便继续咬牙坚持着找下去。 在内陆找寻无果后他只好奔往海边,挨个打听有没有谁见过孟扶摇那样的人,终于有一日,有个叫小虎的少年,犹犹豫豫找上他,说:“你说的那个人有点像我遇见的一个人……” 他便带着那孩子出海,可是海域那么大,到哪里去找一艘金鲨船?在海上转了好久,渐渐听说维京海盗之名,那般的行事风格,恍惚间便是她的手笔,于是他在遇上虎牙海寇时,用和她一样的手法收服了那批桀骜的海寇,他等着维京海盗上门收服虎牙,偏偏那维京海盗如此懒怠,根本瞧不上他这散兵游勇,他只好自己搜罗信息,在她上门收保护费时横插一脚。 终于见着她,终于找到她。 大半年的风霜辗转,去年秋到今年暮春。 不记得走过多少路,问过多少人,踏遍扶风多少山脉,航行过鄂海多少海路,蓦然回首维京船上金色的风帆之上,遥遥坐着了那个永远昂着头的纤细熟悉的背影。 那一刻凝噎至于无言。 天可怜见,让他好运气的最先遇见她。 所有人都在找,雅兰珠发文全国各地官府;战北野派出最精悍最熟悉她的大瀚黑风骑;长孙无极的隐卫根本没有回国,一日找不着她一日不能回,于扶风大地的风云变幻之间,另一场暗流一直因她无声涌动。 那许多人那般的艰苦寻找,终在今日尘埃落定,她在沧海横流之上遗落红尘,而他和他们,依旧幸福的成为她残存的直觉。 他轻轻的笑起来。 她问,苦不苦? 苦,是苦。 苦的却是失去她踪迹所遭受的焦虑担忧。 而如今,看着她色泽淡红却明锐依旧的眼波,看她身受那些苦痛依旧笑意一如从前,他便觉得,那大半年的苦,再算不了什么。 她的面前没有苦难,他也不要成为她的苦难,这一生他无所奢望,只愿她永永远远这么明亮昂扬下去,在最艰难的泥泞尘埃里开出最尊贵光艳的花朵。 他笑,答:“没有,我一出门就找着了你,运气真好。” “那么我是谁?” “你是大宛女帝孟扶摇。”云痕答,“你来扶风,原先是为了寻找可以提升功力的方法,并寻回罗刹岛下大风遗物。” “啊!我想起来了,罗刹岛!”孟扶摇眼睛一亮,忽一下跳起来,大喊,“陈京——陈京——给我准备,我要去罗刹岛——” 她喊了半天没人回答,倒是姚迅突然奔进来,问:“主子你要去罗刹岛?哎呀呀这个季节不成,天热了,海底涌流迅急,漩涡多,风暴多,九死一生啊,而且运气不好的话会遇见蛟,运气特别不好的会遇见蛟王,那就不是九死一生是呜呼哀哉……” “你真啰嗦!”孟扶摇眯眼看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就是罗刹岛人啊。”姚迅睁大眼看着孟扶摇,“啊啊主子你连这个都忘记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孟扶摇撇嘴,一回头看见桌子上那团毛球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大黑眼珠子里明显写着“你记得我你一定记得我”字样,那眼神忒期盼忒纯洁,终于良心发现的道:“啊……元宝嘛……” 元宝大人立即作欢欣鼓舞状。 “我记得你女朋友叫金刚嘛……” 元宝大人抽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我心惊尘 孟扶摇在坠落。 四面海水如天,苍蓝沉沉倾倒下来,磐石般压在头顶,她用手捂着头,手指狠狠掐在砰砰跳动的太阳穴上,坚决不让自己晕去。 这个时候晕去会成为别人的拖累,身边没有谁可以在海兽追击下还带着晕迷的她游上海面。 淡红的血丝从额头上涔涔浸出,丝带般曳在浊绿海水之中,瞬间不见。 头顶有人影飞快游下来,游的速度却比不上她下降的速度——下方的巨大海兽一直盘旋舞动,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带得她身形不住下落。 头顶上不止一个人影在拼命伸手够她,孟扶摇却仍在不受控制的下沉,身后那东西并不像鱼,倒像蛟龙之属,庞大的身躯卷动灵活,一盘便是一个漩涡,而她栽落的方向,正是海兽身体盘成的中心,只要她落入,海兽一收缩,她面对的就是寸寸碎裂的下场。 而那巨大的兽头已经昂起,碧绿眼珠之下一张大口利牙深深,蛰伏多年被惊醒的海底神兽,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新鲜的美味。 她已经听见海兽张开的口中发出的腹内雷鸣之声。 听见漩涡搅动着发出的汩汩气泡之声。 听见珊瑚礁石被海兽尾巴扫得撞击碎裂之声,如果她被那样一扫,保证连声音都不会有,只会成为一团孟扶摇酱。 漩涡就在身下! 孟扶摇突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刀! 肌肤划裂,血珠如珊瑚珠子一般散落。 人体之上,诸般部位痛感不同,有些部位一旦受伤痛感剧烈,却不伤关节也不伤行动力,伤的只是疼痛降临那一刻人的意志力! 只要能抗过那一刻的分外疼痛,便能激发出十二万分的潜力! 孟扶摇当然抗得过去,经过精神炼狱那一场,天下没有她不能忍耐的痛苦。 一痛之下头脑一清,力气刹那重回。 孟扶摇身子一挣! 脱离漩涡! 眼前黑影一晃微光一闪风声一烈,突有两排利齿,狠狠咬向她的肩胛骨! 她一挣逃离了海兽身体的漩涡,却正好落在了海兽的头边,那东西反应灵敏凶猛,张口便咬! 利齿一穿,必然穿透她琵琶骨,一身武功便废了! 孟扶摇心中轰然一声,什么都来不及做,下意识抬手一挡! “铿!” 响起的不是意料中的利齿透入皮肉之声,却是金属之物撞上齿牙的声响。 孟扶摇惊愕的转首,看见自己手腕之上一个黑色环状物,正正挡住了海兽的利齿,那海兽利齿锋利如钢刀,金铁之物照样能断,却在这扁扁的镯子之下铩羽,不仅如此,甚至还被崩断半颗牙! 孟扶摇立即抓起那半颗牙,霍地将海兽鼻孔中一插! 海兽仰头怒吼,声音震得海水翻滚,霍地一尾弹扫过来,四面激起海浪如无形的巨墙,孟扶摇一个翻身已经游了开去,眼光一掠隐约看见海兽头顶有一处极小极窄的凸起,在她浅红的视野里发出奇异的光泽,直觉告诉她这大抵是个很重要的部位,“弑天”立即出手! “嚓——” 无坚不摧的锋利黑刀插入那处凸起,并没能没柄插入,还发出叮的一声低响,声音竟然像金铁交击,可以想见那快地方何等的坚硬,孟扶摇却暗叫可惜,剧烈的头痛影响了她的出手,她偏了半分,插入了骨缝中。 那骨缝卡得紧密,孟扶摇一拔之下竟然没能拔得出,海兽却已痛得疯狂,翻腾滚卷,闪电般将自己的身子麻花般盘起又弹开,四面海水因这庞大身体的剧烈摇动动荡不休,似乎整个海底都被它的疼痛翻搅,将掀起,将高飞,将代替了三万里之上的无尽之天。 孟扶摇此时才勉强看清那海兽的形状,长形身躯数十米,头大尾粗,半身鳞甲,身有四爪,仅仅巨爪便有数米长,果然是蛟王。 传说中祸害无数,和十强之五大风相斗三日三夜,在罗刹海域之下沉没的凶兽。 摆舞的身形带动水流方向正逆反转,冲得孟扶摇头晕目眩,她努力在那些漩涡的缝隙之间穿梭纵横,不让自己被带到蛟王的身体中心。 她的气息已将用尽,胸肺间疼痛欲炸,再不上去她自己会先爆血而亡。 上头的人在这一缓间终于游近,伸手就去抓她。 姚迅抓住她左臂,燕惊尘抓住她右臂,马老爹快手快脚的在她腰上系好绳子,云痕挡在了追来的海兽面前。 疼痛疯狂的凶兽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放过任何敢于阻拦在它面前的人,而此时的凶性也全部被激发,比先前更难应付,而它浑身滑腻坚甲,坚甲之下还有钢铁般的皮肤,便是绝世神兵在手能戳穿它的皮肤,也很难造成致命伤害。 孟扶摇挣扎回首,对云痕拼命的指那蛟王头顶,云痕一眼看见孟扶摇的“弑天”插在那里,立即游了上去试图为孟扶摇拔下来。 他水性不如孟扶摇精熟,这一游控制不住,被漩涡一卷便要扑入蛟王口中。 孟扶摇心胆俱裂,挣扎着便要回去,奈何姚迅和燕惊尘绝不放手,死死抓着她拼命上浮。 “哗啦”一声三人破水而出,孟扶摇伏在船沿大口喘息,一连三个深呼吸后,找出一颗药吃下,抓过一根绳子将脑袋紧紧一勒,拿了把长刀,戴上船上准备好的皮囊立刻转身。 “扶摇!”燕惊尘拦她,“你体力透支,不能再下去了!” 孟扶摇一头撞在了他胸上,将他撞出船外,大骂:“滚你的蛋,滚你燕家的自私鬼!” 她一扭头,毅然潜了下去。 光线一明又暗,孟扶摇再入水中。 怎么能让云痕一人留在那里? 她斗过那东西她知道,云痕一个人上不来! 海底依然火山爆发一般翻转动荡,四面东西太多太杂乱,那些沉潜于千年古国之下的久未被惊动的海底古宝,此刻全部被翻卷而起,祖母绿、珊瑚床、佩玉、璎珞、虬龙金杯、猫眼石……无数珍宝从她身边光芒闪闪极尽诱惑的掠过,再被她嫌恶的挥开。 她没功夫去看那些虚幻的东西。 她只想找到那个水下的人。 云痕—— 坚持住—— 最为浑浊的一片水下,低嗥沉沉传来蛟王怒吼,孟扶摇睁大眼,努力寻找了很久才看见,细沙蓬蓬飞扑中隐约一道人影来去纵横,剑光如风不住劈在蛟王身上,掠过一道道浓稠的血带。 孟扶摇松了口气,还好,云痕还活着。 只是他动作已经慢了下来,剧烈搏斗之下气息耗尽也在须臾之间。 孟扶摇冲了上去。 她没去云痕身边,却直冲蛟王头颅,一脚瞪上那巨大的碧绿眼珠,蹬得那眼珠血花四溅,宛如爆开烟花,趁那兽疼痛一让之间,抬手就抓住了“弑天”,将自己狠狠吊在了刀柄上。 蛟王剧痛拼命摆头,然而摆动得越剧烈,伤害越大,死死挂在要害处的孟扶摇的体重借着这摆动,生生将“弑天”拖得一点点下坠,坚硬绝伦的头骨慢慢剖开。 宛如凌迟的痛苦令狂吼声惊天动地,那兽垂死挣扎,霍然全力一甩,孟扶摇唰一下被甩飞出去,在阻力巨大的水中竟然被甩出数丈之远。 随即那蛟王身子一拱一窜,在水底一弹,蓦然身子一颤,灰青色的全身颜色渐渐出现了变化,由点而片而面,渐渐泛出灰暗的红,不似血色,倒似一片沉重的铁锈,渐渐延展开来。 孟扶摇看不清到底成了什么颜色,但也觉出了色泽变化,这厮是要临死一搏了,拔了刀便去拉云痕。 手指将将触及他衣角,云痕身子突然快速一退。 那种倒退法绝非游动可以达到,孟扶摇这才看见不知何时那蛟王的爪子指甲暴涨,一弹一伸便勾住了云痕的腿,恶狠狠拖着他向海底潜去。 而海底更深处,隐约有个巨大的黑洞,应该就是那家伙的窝。 孟扶摇抬手去砍那指甲,却追不上那蛟此刻的速度,它急切的奔向那个窝,仿佛那里有着救命的宝贝。 孟扶摇立即埋头深吸几口皮囊,抓住那蛟的尾巴,横劈竖砍,想要将那家伙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她十成武功在水下只能使两成,选了长刀也无法将宽达数米的蛟身砍断,却也将那金刚般的蛟身砍得血肉横飞碎鳞四溅,苍绿海水一片深红。 那蛟一抬爪,五根爪尖比先前两倍张开,撕裂深海之水,五柄利剑一般向孟扶摇横扫,孟扶摇一让,身前哧哧两声,皮囊破裂,她却也趁着那一滑,滑到云痕身侧,她不敢去拽云痕,怕拽断他的腿,挥刀去砍那指甲。 然而那蛟王此刻速度惊人,已经抓着云痕,即将进入黑洞! 洞不算大,仅能容纳蛟王身形,洞口碎石犬牙交错,那蛟只要带着云痕往里一挤,刹那间云痕便会成一具碎尸! 蛟王头已经入洞! “嚓——” 孟扶摇一刀砍断了那指甲,一脚将云痕踢了出去。 这一脚用尽她最后力气,闭气状态下一身武功所使有限,也不过堪堪将云痕踢出数米。 这一脚也耽搁了她上浮的时机,那蛟王尾巴一扫,霍然卷来! 四面海水被大力挤压成深深漩涡,力气用尽氧气用尽的孟扶摇挣扎不出。 数道黑影扑过来,一道撞上漩涡便被轰飞,一道却灵活一闪,烟气般从蛟王尾巴底一道缝隙一窜。 他窜的时候,云痕正好也看见了那处急流死角,欲待扑上,那人将他狠狠一推。 隐约间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却也只有云痕听见。 一推之下,反作用力云痕被撞开,那人急速上浮,正好落在孟扶摇脚底,斜肩一顶,将她大力顶出。 孟扶摇立即被急流和身下大力抛出去,擦着蛟王铁锈深红的滑腻长尾飞出。 留下那人,再也来不及逃开,被长尾咔嚓一卷。 一阵低微骨碎之声传开,海水中腾起大片血色浓雾,如晚霞将尽前最后一抹艳光。 蛟王卷紧尾巴,听着那骨碎声响,快意的向着黑洞猛冲。 那是它的出生地,生于此,死于此! 而死,也一定要拖个祭品垫背! 血雾迤逦。 血雾里露出那人苍白的脸。 燕惊尘。 蛟王最后那一卷,钢铁之力千钧,卷断了他全身的骨骼,他早该在刹那间死去。 然而他竟然没有死,只是定定的看着霍然回首的孟扶摇,惨白唇角犹露一丝笑意。 他看见那女子霍然回首,如同对待云痕不肯放弃一般再次扑来。 他看见那女子挣脱众人举起长刀试图钉住那尾巴,钉不住竟然弃刀用手拖,竟然想用自己的力气和这巨兽拔河,将他从即将没入的永恒黑暗中拔回来。 他看见那女子从玄元山上翠绿浓荫之中回首,对他一笑粲然,目光晶亮照耀这灰暗天地。 他看见那女子和他一起坐在玄元后山的崖边,在清风明月之中晃着腿,悄悄塞给他一包自己做的开花豆。 他看见玄元派练武场他试图好好给她补习剑法内功,她却抬头对他装傻的笑啊笑。 他看见那女子大雨倾盆一个头磕在泥泞之中,抬起头来时对他伸出的手,露出温暖的眼神。 那温暖的眼神……曾以为此生再不复有,在他负她而去,在他陷入泥潭,在他下手掳掠她之后,今生今世再无缘再见。 不想竟还能最后相伴这无风无浪的一程。 不想竟还能最后看见她对他无拘无束忘却一切前尘的纯净笑容。 不想竟还能看见她为他再度转身,没有任何歧视的愿意为他拼命一回。 真好。 这样的结束真好。 二十余年光阴倾泻,都化作今夜深海之下细沙如雪,填满一生里寂寞潮来潮往的空城,空城中灯光从此熄灭。 遇见你那一日,大雨绵绵不绝,原来不过是为了写人生里最后的谶言,雨中见你,水中离别,看你笑如明花,于我永恒之中永不凋谢。 燕惊尘亦在笑,唇边深红开谢,朵朵绽放生命里最后的艳烈。 世人眼底金堂玉马完美无缺,抵不了命运深处永不可弥补的破碎,然而人生的末了,冥冥用另一种方式将心愿缝合——一生里,原来不过只是为了最后这半年。 而最后的相遇,他完满,也赎罪。 很好……很好。 视线朦胧,渐渐将看不清她,看不清她为他的生命最后做的挣扎。 而四周如此寒冷,像冬夜里嘶吼的风从破裂的窗纸从刺进来,砭骨撕裂。 不知道哪里,突然亮起一盏摇曳的灯光,冷而白,像是灵魂的颜色。 有红衣灿烂的女子,从深海之底的光明里冉冉走来,衣袂飘荡步履轻盈,掌心珠光明灭,飘摇却不断绝。 裴瑗。 用幸福和终身为他抵挡流言,用骄傲而浓烈的爱来困住他的,他的妻。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那艳丽高傲如前的女子,微微向他俯下身来。 听见她道: “我来接你。” 天地间轰然一声大动。 蛟王终于奔向了它的死亡之所,挤进了出生之地的温暖和潮湿,如同寻见宿命的根,首尾相连,进入生命的永恒。 怎般开始,怎般结束。 智慧类生物,和人类往往有着同样的执着。 孟扶摇痴痴的被姚迅马老爹和海寇们拖上去。 最后关头他们全部下来了,然而那兽凶性爆发,他们的武功连接近都不可能。 孟扶摇在燕惊尘被拖进去之前一直试图挣扎救回他,她心中明知给那东西一绞,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活,然而她依旧不愿意他从此被拖入那海下深洞,在碎石和蛟身挤压下尸骨无存,永远堕入黑暗的海底深渊。 那不该是他的结局,这个因为错过她而错了一生的男子,并没有真正为非作歹,也没有真正对她不起,就算有错,也已用半年多来的精心呵护做了补偿。 这大半年她时时头痛,发作时烦躁易怒,从来都是他仔细照顾,在每个商船上寻找药物寻找大夫,一次次亲手熬了药汤送来。 她时时恶言相向,他却从无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圣女非烟 一只八哥揭开的秘密。 罗刹月夜,一片灰白朦胧之中,除了那个不辨男女的声音,还有一个奇怪的声响,一直断断续续在耳边徘徊。 嗒嗒,嗒嗒。 当时那般紧张痛苦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极其轻微的声响,声音入耳,却未入心,然而事隔大半年之后,在蛟城城郊,一只磕松子的八哥,将那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起、唤醒、对照,印证。 金刚! 当时金刚就在旁边,大抵是在嗑瓜子。 那只嚣张的、自我的、非烟的宠! 不知道你我还可以就此罢手不浪费时间离开扶风,知道了你我再无动于衷擦身而过我就不是孟扶摇! 孟扶摇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扬鞭便换了方向,身后姚迅呆呆的问:“去哪里?” 孟扶摇的马身,已经驰得远了,只有一句话遥遥抛了下来。 “塔尔王城!” 塔尔王城,名乌伦,和大风城一样,王宫在王城正中央,晨曦之下金色皇宫一片华光灿烂。 不过城中最高贵最受人膜拜的建筑,却不是乌伦王宫,而是天晟圣宫。 天晟,很汉化的名字,在异族王城听来不是那么协调,不过对于扶风来说,没有人会对非烟圣女所起的名字有任何异议。 非烟圣女,扶风史上百年一出的奇才,继大巫神之后唯一一个将巫术修炼得登峰造极,几可通神的强大巫师,和好战喜斗,放荡不羁,仰慕中原文化的大巫神不同的是,圣女很少出扶风,心系扶风三族百姓,拯灾救难,不吝援手,天晟圣宫每旬还例行开放一日,为穷苦百姓治疗恶患,不仅塔尔族,便是烧当发羌,但有百姓灾病穷苦千里迢迢来求,圣女也必有所抚慰,是扶风全族敬仰的宽容、慈和、心在苍生的大光明巫圣。 这世间但凡光明太盛之处,必然有其黑暗死角,然而当世人为那灼灼光华刺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发现? 清晨,天晟圣宫。 仲夏的天光清爽透明,风因为靠近海边而似乎特别湿润清新,和主体青色的圣宫十分协调,圣宫中心一座蓝色高塔犹为醒目,塔极高,高若将近云端,塔顶窄窄,只有半间房子的面积,四面都是对开的宽阔长窗,占满整个墙壁,可以想见在那样的高度,俯瞰天下,四海在目,长风猛烈,涤荡如仙。 侍女们步伐轻盈的穿行于宫中道路,经过那座蓝色高塔时,却都更加小心的放轻了步子,面带怜惜和担忧之色,看向高塔之上,飘出淡淡青烟的长窗。 祈福香这么早燃起,圣女昨夜一定又是没睡。 侍女们小心的走了开去,又回望宫外的方向——那个可恶的大瀚皇帝!打扰塔尔族圣地的安宁,真真该死! 高塔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默着,一峰独秀的矗立在圣宫中心顶端俯瞰着整个王城,甚至看得见王城之外的山川田野,和更远处一角湛蓝的海。 当然,也看得见大军连绵数十里的大营。 湛蓝长衣的女子,斜斜坐在窗口,遥望着那个方向,蓝色衣袂黑色长发飞散在空中,和青烟苍穹无声无息融在一起。 她身姿如此轻盈,似欲乘风,又似欲如树叶般坠落。 “女人,坐离窗口远点,掉下去爷救不了你。” 聒噪的“爷”嗒嗒的磕着瓜子,斜眼瞄着窗口上半个身子都在窗外的非烟。 非烟抬眼看它一眼,宽容的笑了笑,做了个手势。 金刚“呸”的将瓜子一吐,头顶上黄毛青烟一般竖起,瞪眼睛大骂:“你说上次爷不该吃瓜子?呸呸呸,爷吃得那么小心!” 非烟笑了笑,起身,平静温婉的过来,看那手势似要抚摸金刚,金刚却突然一缩。 非烟一把抓起它,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 金刚扑腾几下,死命抓着窗口怪叫:“女人,救命,太高了!爷怕高!” 非烟已经不理它,自顾自走开,跪了下来。 跪在高塔之巅,她的禁地,跪在帘幕后盘膝端坐的青衣男子身前。 男子身姿高伟,长发披散,青袍白氅,碧色丝绦在初夏高塔的烈风之中飘然若飞。 非烟沉默着抚摸着男子的衣角,眼神里怅然若失。 她身侧,金环少女小心的添了香,救起金刚,金刚上来,一眼看见掀开的帘幕,便要扑到男子身前,被非烟一把推开,怒道:“别碰他!” 金刚刚被她扔出去,不敢顶嘴,咕哝道:“每次都不许爷上去,可是老主人需要爷……” 非烟根本不听它的话,只沉默注视着那男子。 金环少女低低道:“大巫神爷爷还是没能醒呢……” “他缺了最重要的一味引子。”非烟突然开口,声音淡淡,不常说话的嗓子有些滞涩,说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为了这个引子,我等了十年,准备了十年,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女人……”金环少女偏头,“不是说在海上么?” 非烟默然不语,想着海上的瘟疫如今该传到什么程度?那个女人一旦发现这种情形,一定会立即离开海上回来,她等她好久了,要不是请回了大巫神爷爷离不开,又被战北野围攻,她早就去海上对她出手了。 可恨的大瀚皇帝,竟然会在长瀚山遇见他,他去那里做什么?有些事,自己还是不够运气啊…… 非烟叹息着,抚摸着青袍男子的衣角,三十年前大巫神和古鲧族一战,鲧族灭绝,巫神也永久的留在了长瀚山腹之内,都以为爷爷死了,然而只有她知道,他没死,他的肉身不灭,灵魂不远,自她幼年起便在日日呼唤,呼唤她找回族中最神圣也最强大的男子,找回族中因为巫神之死失去的一些最顶级的巫法,从此独步天下,将扶风,乃至整个五洲控制在真正威力无穷的大光明法手中。 为了找回他,她付出一生。 十年前她以声音之失为代价,在长青神殿开启之日求得神示——去找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子,天降妖女,祭血之体,以她的心头血作引,唤醒巫神。 她跪在广袤而深远的大殿,雾气弥漫中有人扔下一个生辰八字和一块软玉,少见的杏黄色玉,大殿深处有人淡淡道:“谁的鲜血让这玉变色,谁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知道巫神在长瀚山脉,却一直没有试图找回——鲧族古墓自有的精气,能够维持巫神肉身不腐,只有找到祭血之体,才能将巫神请回。 她为找寻祭血之体,行善于天下,来求问的人都必须报上自己及家人的生辰八字,并在古玉之上测血,然而一直一无所获。 直到两年前大瀚帝君穿长瀚而过,鲧族古墓被惊动,她立即有所感应,派人偷偷潜入古墓之内,发现密室门洞之上,残留一点人的血肉,细心的手下将那点血肉带了回来,竟令古玉微微变色。 这令她欣喜若狂,然而那血毕竟时日已久,变色不明显,她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自此她开始关注孟扶摇,毕竟当初陪大瀚帝君从长瀚穿出的人当中,只有她最符合那个生辰八字的年纪。 她的目光时时笼罩着她,看她一路前行,看她逐鹿天下,看她步步升级,看她极尽心机,看那群世间顶级男子,为她追逐,一路相随。 很好,这样的女子,如果真是她要找的那个,将来她也会受益匪浅。 为此她在孟扶摇接受璇玑邀请之后,也破例出了扶风,酒楼上有心邂逅,她取到了孟扶摇的血,并以符纸唤醒她的记忆,只有唤醒她,才有可能获得她身世,找到她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相差一天,血,却真真令古玉彻底变色。 十年寻找,尘埃落定。 之后的事,便是那样了,对发羌出手,引雅兰珠回归,再引孟扶摇到来,密密织就一张网,网住等待十年的目标。 费尽苦心好容易网住那个强大的女子,不想一时贪念还是让她逃脱,不得不承认,孟扶摇强大得超过她想象。 她获得了她的心头血,却并没能如愿唤醒巫神,那位置偏了一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现在局势因为大瀚大宛的插手,已经不利于自己,但是没关系,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非烟妩媚的浅笑,站起身,问金环少女:“达娅,都准备好了么?” 金环少女达娅“嗯”了一声,却有些疑惑的问:“您真的确定他身上带着的那东西,是有关她的?” “我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她的经历,研究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非烟微笑,“他那个人十分简练,不喜饰物,一生里最看重的便是她,能让他朝夕不离戴在身上的东西,一定和她有关。” 她悠然笑道:“她有颗牙齿色泽不对,你没发觉吗?似乎是假的呢?” “牙还有假的?”达娅瞪大眼睛。 “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做出假牙齿来的,比如轩辕那位皇帝,偏巧也是她的朋友。”非烟神色冷冷,“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人,却一直不告诉我,亏得当初我还帮他施展了他们轩辕的上古奇术换颜*!” 达娅不做声,心想你是帮了他,但你同时也在术法进行的关键之时做了破坏,那个人一生的健康,被你毁了。 不过她可不敢说,不然难保会不会和金刚一样被温柔的扔到高塔下面去。 “我要赌一把。”非烟负手看着高塔之下连绵深黑如黑潮的营帐,“我赌那个小小的系在他腰上的锦囊,里面装着那颗掉落的牙。” “上次是我失策。”她转身,深情的看着容颜不老的祖父,“我想既用了她的身体,也用她的武力和灵魂,还要用她的关系和身份,好让我塔尔族的霸业更加顺利进行,人是不可以贪心太过的,早知道当时我就先取了她的心或敲下她满嘴牙,也就没有大军相逼这一日了,不过现在也没关系,先拿到这一颗牙作法,她一样是我的。” 她笑:“大瀚皇帝从未给人看过那锦囊里的东西,定然想不到,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还在算计着。” 达娅钦服的躬躬身退下,道:“辰时要和大瀚皇帝谈判,我去好好准备。” 她带着怒骂不休的金刚离开,非烟沉默的负手而立,悠悠看着海天相接之处,良久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嗓子,不习惯的咳了咳。 这声音是假的,用神通巫法借来的,所以忽男忽女,而她自己的声音,昔年娇嫩如黄莺动听若落珠的美丽声音,早已献上长青神殿的祭坛。 因为太难听,她从此不再说话。 非烟,非言。 她过了二十年沉默岁月,因沉默而看见太多世界。 沉默里她看见万里疆域无声劈裂,争霸之刀于苍茫大地之上拉开深而长的人心沟壑,雪亮的刀光照亮深黑的苍穹,照见层云之上,因俯视一切而满足微笑的脸。 她做着这一张脸,带着笑意,看他们和她疯狂追逐,极尽心机,时刻设着自己的陷阱并时刻坠入命运的陷阱。 她在井口垂钓,等着她,靠近。 扶风塔尔大光明历十年五月三十,大瀚皇帝与扶风圣女非烟在塔尔王城乌伦之外三十里,一处小山村之中会晤。 对于战北野来说,他是一向不谈判的,兵家之事,有什么好谈的?有那时辰,不如拉开兵马打个痛快,所以对于非烟第一次谈判的请求,他不屑一顾,直接拒绝。 塔尔的使者却不气馁,第二次再来,并带来了非烟的口讯,战北野听完,当即脸色就变了。 她说:“听闻陛下密友遭难海上,实为身受巫术之诅,陛下不希望为她禳解么?” 战北野沉默半晌,冷笑一声,道:“很好,待朕亲会名动天下之神空圣女,好生领教一下扶风巫术禳解之法。” 此时他便据膝端坐于山村之中一件早已辟开村民的普通民房之内,在初夏厉烈的阳光之下难得平静的喝茶,深黑眉睫被日光映得乌光璀璨,灼灼迫人。 辰时,日头初起,茶水喝完三口。 他放下茶盏,起身,道:“不等,走,明日开战。” 天底下除了孟扶摇,什么女人他都不等。 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战北野抬头,目光厉色一闪而过,这女人好轻的步子,他居然没有听见她是怎么过来的,是武功,还是巫术? 门开处,湛蓝配绛红的妩媚女子衣带当风的进来,不算绝色,却娥眉修齐,线条柔腻,像逆着金光的瓷器,有种温润柔软的美。 她身后跟着金环少女,没带金刚,满嘴“爷”的金刚大爷遇上战北野,一定会给他扭断脑袋的。 战北野傲然坐着,双手据膝,一动不动,看非烟只带了一个侍女过来,胆气可嘉,目光微微平和了一些。 他依旧黑袍红镶边,腰间朱红宝带,什么饰物都没有,只紧紧系着一个深红镶金丝的小小锦囊,小得让人忽视,小得让人怀疑是否能伸进一个指头。 非烟一眼都没有看那锦囊,只对着战北野微笑,尔雅的坐下来。 战北野开门见山:“如何禳解?” 非烟做几个手势,达娅答:“陛下撤军。” 战北野浓眉一挑,惊异的瞟那女子一眼,普天之下,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威压之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女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你活得腻了,你塔尔全族也活得腻了。”战北野笑得牙齿闪亮,鲨鱼一般的锋利,“有你这么讨价还价法的?” “陛下心中,孟扶摇重于一切。”达娅忠实的传达非烟的意思。 “那不代表朕会因此受制于人。”战北野转动着手中茶盏,“你打听过没有,朕几时被人威胁过?” 非烟微笑。 “不妨从现在开始。” 战北野目中怒色一闪而过,重重放下茶盏,茶水四溅,却没溅上他的手,全部飞到非烟面前,非烟淡淡笑着,轻轻一吹,那些晶莹的水珠在她面前凝住,她伸出手指,慢慢在空中勾画,刹那之间,水幕之中,画面一展! 一片灰白雾气,看不出景象,地下一摊血迹,一人在血泊中挣扎喘息。 战北野霍然一震。 那是扶摇! 灰白雾气里,那人捂住心口,慢慢抬头,茫然的视线似乎在听着什么,随即似乎遭受了什么打击,身子重重一蜷。 战北野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那人越蜷越紧,霍然又再次弹开,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摧残,突然在地上开始翻滚,她疯狂的翻滚挣扎,一次次爬起又跌倒,和虚幻中精神的巨潮做着抗击,伤口在剧烈的滚动中裂开,鲜血喷成血雾,再被她自己的身体重重压下,地面上便滚落了一地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然而她却仍旧仿佛毫无所觉的死命压迫折腾着自己,在那些虚空中的凌厉的疼痛中,奄奄一息。 扶摇—— “砰——” 战北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锋利的瓷片刺破肌肤,鲜血涔涔而下,他却毫无所觉。 扶摇! 那是罗刹月夜的扶摇! 那晚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接到消息只说她还安好,云痕怕他们担心没说实情,战北野知道扶摇一定受了苦,却也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惨烈的挣扎!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扶摇的抗打击能力,等闲伤害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让她疯狂成那样,那会是怎样剧烈的常人无法熬过的痛苦? 刹那间心理冲击过大,战北野心怦怦跳起来,跳得异常而剧烈,跳得疼痛欲碎,跳得寸寸牵扯撕心裂肺,他按住心口,欲待转开眼睛,却不能自主的一眼眼看过去。 孟扶摇策马狂奔。 刚才在城外便听说了非烟约战北野和谈的消息,她可不认为这女人会一本正经真的去和谈,八成有什么幺蛾子要使,无论如何,不能让战北野和她单独在一起! 她扬鞭如电,将马抽得飞快,直奔在两军交界之处小山村。 刚刚接近山村十里,先进入塔尔军队跟随非烟过来的护卫方阵,老远湛蓝色皮甲整齐排列,刀枪闪亮,犹如铁甲之洋。 孟扶摇眼睫毛都没眨一下,直奔那洋流之端。 那些人看见一骑滚滚而来,凶猛若飙,急忙上来拦阻。 “站住!禁地!” 孟扶摇二话不说,一鞭子抽过去,鞭梢极具技巧的在半空漾开无数朵鞭花,一个花套倒一个士兵,刹那间地上倒了一堆。 士兵们大惊失*待追上,她已经轰隆隆过去,扬起的烟尘将身影遮没。 “什么人!拦住他拦住他——” 身前身后一阵乱嚷,只想省时间的孟扶摇十分干脆的直冲非烟守在山村外的三千护卫,像一枚锋利的黑色锥子,毫不客气的剖开湛蓝皮甲的圣宫护卫方阵。 有人全副盔甲的冲过来,老远便变换阵型,前阵便后阵后阵变前阵,长枪一交,寒光闪烁! “嚓——” “弑天”虽短,光芒却及丈许方圆,孟扶摇手指一弹清空鸣越,冷光层层如海浪漾开,一层比一层更冷,一层比一层更亮,一层撞到一层,将那些绊手绊脚的长枪重重叠架,连带着血肉横飞。 铿然声响不断,飞出的长枪无差别覆盖,将密密麻麻涌过来的人群打了个劈头盖脸。 护卫们惶然一退,像沙滩之上浪潮退却,带着淡红的血沫。 孟扶摇前冲—— 水幕上的“画”,犹自在继续。 “画”上孟扶摇似乎在大喊,字眼短促而坚决,战北野仔细的辨认着那口型……她在说“不是!” 她说什么不是?他心旌摇动恍恍惚惚的想,那个时辰,她说什么? 他的眼睛无法离开那一幕,明知道看了会是抓心扯肝的疼痛,他依旧不能不看,那是扶摇的经历,那是扶摇的苦!他甚至知道那是幻术,没有什么幻术可以拟出那般真实的扶摇! 他看见孟扶摇抱着头不住翻滚。 他看见孟扶摇喘息间歇抬起头,眼眸里的黑白分明渐渐转成红色。 他看见孟扶摇滚到墙角,“弑天”突然出手。 他看见孟扶摇不顾一切撞破墙壁,鲜血飞溅中腾身而起,半空中一回身,淡去的月色下眼眸血红,神情狂乱。 失明!疯狂! 那血红的眼神回首看来! 战北野突然觉得心中如被巨锤重重一击,瞬间失了呼吸! 孟扶摇在冲。 她将出方阵。 前方突然转出十个黑袍人,看那打扮就知道是王庭供奉的大巫师,他们神色端肃,手指一点,灰烟顿起! 孟扶摇最讨厌巫师! 她二话不说,大喝一声! 那一声长空劈裂,胜过佛门狮吼,九天霹雳一般当头落下,震得精通巫术武功底子却远远不能和她比的大巫师们抖了抖,手中法术,嘴中咒语都一滞。 一滞间,他们觉得眼前黑风一烈,仿佛有人钢铁般的衣角掠过,啪啪的打得脸颊生痛,转瞬即逝,随即一道无声无息的雪一般的亮光长河倒挂,突然便到了他们头顶。 隐约听见黑衣人一声大喝:“云痕,拜托你!” 他们恍然回首,却见那声大喝的主人,他们所要围困拦截的人早已越过他们头顶,而他们面前,是清冷而幽瞳闪烁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一双幽瞳,星火闪烁,一手剑法却比那眸光更流光渡越,杀人无声。 鲜血溅起,孟扶摇飞跃! 将出方阵。 突然有一群人,扛着几个麻袋过来,快速的哗啦啦向地下一倒。 蚂蚁虫蛇,蜈蚣蝎子,金蚕泥鳅……但凡世上有的蛊虫,但凡人能想得出来或者想不出来的蛊们,统统倒在了孟扶摇必经之路上。 平地上立时洇开一片黄青紫绿各种颜色的雾气,交织成有毒的斑斓的网,向孟扶摇罩来。 淡月朗日之下,战北野面前,回首的孟扶摇,眼神血红诡异,神情疯狂迷乱,那无限扩大的深红里,旋转着乱影纷纷的血色深渊。 那样的眼神,在那恍若真实鲜明直观的画里霍然掉转看过来,犹如孟扶摇当面,直直的用那样的堕入地狱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 任何人一眼看过去,也知道这人疯了。 任何人当面迎上这惨痛目光,也要被击疯了。 战北野刹那间也差点疯了。 他死也没能想到罗刹月夜扶摇竟然遭受了这些! 而亲眼看见她的遭遇,再心如铁石也不能波澜不起,他何止是不能宁静?他早已被她的疼痛连带得自己痛如骨髓,他早已被心疼的惊涛骇浪淹没。 巨浪当头,他头脑一昏眼前一黑。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章 绝域海谷 茫茫碧海,巨舟破浪。 孟扶摇手扶船头,左牵白,右擎黄,身后还系着个花姑娘。 元宝大人现在没空和九尾干架了,它刚刚接下了党交给的伟大任务——负责将某爷们给调教成美艳御姐。 “爷”被根绳子牵住,在甲板上拼命蹦跳,歪脖子大骂:“干你老母!不带这样的!这是对英雄的最大践踏!” 元宝大人一个爆栗敲过去,“爷”大怒,振翅要揍,元宝大人爪子中绳子一扯,绷得紧紧的金刚奔上几步,豁啷摔倒。 元宝大人淫笑,慢条斯理从兜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慢条斯理的在瓜子狂热爱好者金刚同学面前磕了起来,一边嗑一边将纷纷扬扬的瓜子皮吐在金刚脑袋上。 “干你老母!爷总有一天逮住你这耗子!烫了你毛!扒了你皮!抽了你筋!烩了你肉!炸了你骨!敲出你骨髓下酒……” 元宝大人偏头看之,觉得金刚大爷真的提供了一个好主意,它转头牵牵孟扶摇衣角,示意“就这样办吧?啊?” 孟扶摇鄙视它——叫你调教,不是叫你烤鸟! 她从元宝大人兜兜里掏出剩下的瓜子,放在嘴里慢慢的磕,悠悠道:“这鸟底气很足啊,谁给了它这么足的底气啊?” “我倒觉得它性子不像非烟。”接话的是云痕,笑意微微,“也不知道是谁养出来的,满嘴污言秽语。” 孟扶摇瞟他一眼,哼一声,心道那几只都可以甩,无业游民最难甩,战北野还要兼顾战局,云痕同学却是无事一身轻,只负责盯她就好,她事情一毕立即就走,原以为人都甩个干净,不想不出两天,就被快舟赶来的云痕带着铁成追上。 穹苍那块地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对比前面去过的任何国家都难走无数倍,要不然七国七国,为什么从来就没把穹苍算在内?要不然为什么一个国家矗立大陆多年,却没有多少人了解?这么多年里肯定有人去过,但是回来的,只怕十中无一,所以这个神权国度,才能一直保持着难以看透的神秘。 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心中不愿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介入,要拼命,自己就好了,何必拉上无辜的人呢。 “扶摇,你觉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云痕突然问。 “嗯?”孟扶摇转头。 “你走得急,有些事你没看见,我却来得及多观察了一下局势。”云痕道,“塔尔族本来就不是联军对手,最后一着又没能翻转局势,败落是必然的,但是奇怪的是,塔尔在非烟死后的作战和撤退,居然依旧十分镇定很有章法,虽然在联军逼迫下一直在收缩地盘,但气势不堕,我在想,没听说塔尔族内还有什么可以力挽狂澜的高人啊,印象中,好像塔尔王族一直政绩平平,大权都落在非烟手中的。” “也许非烟一直压制着他们,非烟死后,才有了他们发挥长才的机会吧,可惜已经迟了。”孟扶摇出神半晌,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当时你我都在,那人可是活生生的死在我们面前。” 云痕被她最后一句强大的用词逗得展颜一笑,随即又道:“可是我和战兄,都只是第一次见她。” 孟扶摇楞了楞,仔细想了想,她视力没有完全恢复,看人是个有点模糊的轮廓,不过那个轮廓在当时,她的感觉里,那般举止,那般气度,那般寻常人无法代替的久居高位的镇定漠然,真真实实是非烟。 巫术她在海上当霸王时也研究过,拟人术,很多时候是剪纸为人,再在阴间唤魂注入纸人,所以那些拟出的人,特别飘忽,在有些细节上难免失真,就像那晚的假长孙无极,远远的飘得魂似的,映在窗户上的影子都能看出手过长。 而非烟真实得很,她孟扶摇还没蠢到连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人都看不出。 何况小屋之内,燃烧那牙齿的七彩妖火本身非同凡响,这个东西她知道,非顶级巫师不能为,一般巫师只能出两色,大巫师四五色,七彩之火只有非烟这个级别才能捏得出,而掌控那种火的时候需要全神贯注,非烟在那种情形下突然遭受自己和云痕夹攻,她武功又不是绝顶,没有道理逃得过去。 其实人可以活很久,却会死很快,强大的人也不例外。 孟扶摇想了又想,始终觉得那个非烟绝不是假人,而伪装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捏出那朵顶级妖火,所以虽然她和云痕一样,心里也有些模糊的不安,却也只好先搁下了。 反正她跑得很快,已经出海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战北野处理吧。 她却没想到,战皇帝也很懒,她前脚走,他后脚以最快速度将军队交给小七也跑了。 在战北野心里,打不打下塔尔,统不统一扶风都跟他没关系,天上地下,重要的只有孟扶摇。 反正现在扶风的局势虽然还在乱战,但无论如何,发羌也不会再落于劣势,战北野一路上帮雅兰珠扩展的地盘,已经超越了一半扶风疆土。 他绝不停留,备船出海,别的事他可以放孟扶摇自己去闯,穹苍那地方……绝不留她一人面对! 至于国内……他学孟扶摇,和宗越要了个仿制自己模样的面具,稍后让小七奉“驾”班师回国,他在和宗越联系要面具的时候,很明确的致书于他:“朕近期不在大瀚,轩辕有意挥师过境否?” 那厢以秘密渠道答:“好巧,朕大抵也不在。” 随即内陆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大瀚、无极、轩辕,有志一同的突然同时调动边军,三个方向三个角,陈兵于各国邻近太渊和上渊的边界,对那俩小国造成一种“邻居,俺们三霸王很想联合吃了你”的态势,引得十分悲哀的和三国接壤的上渊太渊战战兢兢,齐家两兄弟,上厕所都夹着腚,生怕嗯嗯得用力一点,臭气传过国界,那谁谁一个生气,便挥兵来砸他家厕所了。 尤其上渊,临大瀚的国境,铁丝网全部换成砖墙——绝对叫你家兔子跑不过来! 其实两兄弟还是书读少了,不懂世界上有个*的词叫:障眼法。 陈兵边界不过是个姿态而已,是三大国对于目前唯一境外敌人心有灵犀采取的共同国策。 拜皇权专业户孟扶摇所赐,除了太渊上渊外,内陆各国君主现在都她亲戚,嗯,很团结——最起码现在很团结。 孟扶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有关于她的暗流汹涌,海上消息不流通,她优哉游哉只管专心向绝域海谷进发。 她从扶风走那么急,是因为突然听说绝域那块地方,过不去的原因是因为长年风浪不休,只有每年六月中的时候有几天风平浪静,要想从那里过,只有在那几天才有希望,她心急火燎的一路赶,生怕自己错过那几天又要等一年,还好,一路顺风,还早到了几天。 绝域海谷,在扶风和穹苍交界之处,离蛟城不算太远,很难说那块地方到底算扶风的还是穹苍的,鄂海是扶风的,绝大部分也都在扶风,却有绝域海谷所在的一小块海域,手指头一般伸入了穹苍的疆域,不问他国世事的穹苍,好像对这个海谷的归属权也没有什么意见——那是天然的国界线,正常人都过不去。 海谷,说到底是海底深谷,落下去固然麻烦,但是不让自己落不就没事了?在孟扶摇想来,绝域号称绝域有点奇怪。 绝域海谷近侧,散落着几个小岛,大多是无人岛,却有一个岛上隐隐看出人烟。 孟扶摇诧然道:“哎,这里居然有人居住?是扶风国人还是穹苍国人?” 她身侧姚迅挠挠脸道:“我听说在绝域附近,是有些散落的岛民,最初从穹苍那边过来的,据说是穹苍的‘弃民’,至于为什么会成为‘弃民’,没有人知道。” 孟扶摇眼睛一亮:“既然从那边过来,想必有经验,走,去请教一下,顺便借宿。反正还有几天。”她伸了个懒腰,向往的道,“就是不喜欢海上摇摇晃晃的感觉,我要脚踏实地在屋子里睡个好觉。” 她和云痕姚迅,带着自己那一串宠,叮叮当当的下船,元宝大人牵着金刚大爷,摇摇摆摆的走着,金刚每次都试图抬爪飞踢前面那只,屡屡失败。 走到一半,元宝大人突然向前一窜。 它窜的时候忘记把绳子扔开,一窜之下顿时将金刚大爷拖了个顺地滚,金刚大怒,张嘴大骂:“干你老母!折腾大爷!去死!去死!” 元宝大人不理它,着急的要向前窜,但是它又拖不动死赖着的金刚,又不甘心放开绳子,金刚被拖了几步,啪的向后一倒,干脆装死,元宝大人站在原地,大叫:“吱吱!吱吱!” 孟扶摇回头,正看见元宝大人和金刚你踹我一爪我啄你一口,元宝大人一边打一边对她回头乱指,白都炸起来了,心想这两个麻烦东西跟着下船干什么?聒噪得不休,留在船上专心调教算了。 她上前,一手抓起一只,元宝大人刚刚欣喜的抱住她要表示些重要内容,“呼”一声,天地旋转,世界颠倒,美丽的白毛在蔚蓝的天空中划过流畅的抛物线……下一瞬它已经和金刚又站回了船上。 船下的孟扶摇拍拍手,拍掉爪子上的耗子毛和金刚羽,心想宠物养多了就是麻烦,卫生和治安是个严重的问题,唔……要不要一只弄个笼子关住? 她对船上吱哇乱叫的元宝大人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元宝大人抱着船舷,欲哭无泪…… 所以说,学好几门外语是十分重要的…… 岛上只散落着几户人家,用树木和草皮搭的房子,墙上挂着一串串的鱼干,滩涂上停着他们出海的船,几个老人在家门口的阳光下缝补着渔网,姿态悠闲,孟扶摇远远的站住,开通灵识,听老人们闲谈。 “……闻今儿个风向,看样子没过几天又可以歇潮啦。” “叫阿鲳趁这个机会下水捞珠去,去年捞着好珠,赚一大笔!” “有好大虾也带些,上次那些虾忒不错,当场煮了一大锅,不用油也红汪汪,差点引来白背鳍!不过那滋味……啧啧。” “老阿市就是馋嘴,一辈子老光棍就记得吃!也不想着捞点珠卖了娶个女人!” “一把年纪娶什么女人?再说娶个婆娘在屋里,什么都得顾着她,出油的鱼尾巴还得给她留着,呸,傻!” “那成……半夜里不要翻烙饼!” “哈哈……” 一群标准海边渔民的对话,没有任何可疑处,孟扶摇放下心,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遭难太多,搞得现在草木皆兵,这是远在扶风边界的世外小岛,整个岛一览无余,难道还能遇见什么敌人? 她大步过去,含笑问:“老人家,打扰了。” 几个老眼昏花的渔民抬起头来,惊愕的打量着孟扶摇,这个岛临近绝域海谷,再过去就是神秘国家穹苍,多年来很少有人上岛,如今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少年,逆着光的容颜看不清楚,神情气度却宛如神仙中人,这些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人的老渔民,都被陌生来客气度所慑,互相看着,眼光躲闪,呐呐不能言语。 孟扶摇却已经自来熟的在几个老家伙中间坐下来,顺手从怀中掏出一袋海珠,笑道:“请老人家帮忙看下这珠,能值几个钱?” 几个渔民接过去,袋子一开宝光烁烁,耀得那些迎风流泪的老眼都红了,孟扶摇看着他们神情,慢慢笑:“大概不值什么,老丈们若喜欢,留下玩吧。” “那可不成。”几个老家伙又对视一眼,却立即将袋子退了回来,“客人这珠很值钱,我们在海下捞了这许多年,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不能拿,不能拿。” 孟扶摇有些意外,笑笑收回,目光在渔民们脸上一转,看见的只是一脸坦然和诚恳,她有些惭愧,却听一个渔民问她:“客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我都近十年没见过岛外人了。” “哦?”孟扶摇很敏锐的捕捉住了那个十年,问,“以前有人来过?” “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呢。”一个老渔民眯眼笑,“海神娘娘一样漂亮!” “这个脸型——”另一个渔民比划,“头发长长,鼻子很高。”看得出来,因为到来的人太少,他对来人印象深刻。 孟扶摇想着那形容,倒像非烟呢,十年前……十年前穹苍长青神殿开启之日,曾经有一个女子进入穹苍求得神示,难道是她? 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不过非烟既然能过绝域海谷,她为什么不能?孟扶摇精神一振,问:“她问了你们什么?” “没问什么,在这里停留了一晚,第二天……” “老阿市!” 突然有人打断了那老渔民的话,声音严厉,几个老渔民针刺般一缩,立即不说话了。 孟扶摇眼瞳眯起,看着那一直脸向外的老者,肤色很黑眼睛细长,没什么起眼的,但是只有他一个,在她递过珠袋时,没有回头。 刚才那老阿市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打断? 她笑了笑,没再追问,转移话题问了问怎么过海谷,几个老家伙果然都说过两天歇潮,也许能过,但也只是也许而已,至今没见人过去。 孟扶摇一听就觉得矛盾,当即问:“当年那个姑娘不是过去了么?” 这话一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以身相护 小舟靠在大船阴影里,舟中人盘膝而坐,抬头看了看大船高阔的船身,咕哝道:“咦,我为什么往这个地方来?” 他靠着船舷,就着海面,仔细端详着自己容颜。 面若冠玉,姿貌高伟,青衣白绦,风姿荣华,看眼神不羁狂放,偏偏却又隐隐透几分邪魅阴凉,像一块白中带青的古玉,在月色下光泽幽幽。 巫神。 扶风一族至高无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巫神,非烟穷尽心力欲图复活的祖父大人。 急于离开扶风的孟扶摇没有想到,金刚同学其实已经将它那一大半唤醒,只是差了最后一步的合魂而已,她离开后巫神睁开眼睛,沉睡数十年的躯体一时还有些僵硬,意识还停留在当年大战之后龟息那一幕,看见天晟行宫的火,直觉的以为是大鲧国主烧宫,便无声无息避了开去。 之后他便在扶风闲逛,慢慢恢复自己的功力,一别多年现在的扶风自然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他也没想过要回自己的出身族步步族——这人从来就是个浪子,没家的概念,当初龟息之前放出的一缕求援意识,本就是在茫茫大千世界之中随意游弋碰运气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孙女非烟,倒霉的听见了那个召唤,更没想到非烟为了这个召唤,付出青春声音,乃至更重的代价。 知道了他也未必去管——谁叫你听见的?活该。 他意识虽然还跟不上时代,却知道自己还有一角灵魂遗落,自然而然的便追着那角灵魂而去——金刚大爷在哪,巫神大爷便跟到哪。 于是孟扶摇在完全懵懂无知的情形下,牵来了一头神…… 巫神大人临海自照,海水中映出三十许左右男子魅力十足的容颜,他十分不满十分惆怅的想,哎,老了老了,怎么睡了一场,瞬间老去二十年?一路上日御十女,才堪堪将光阴拉回十年,嗯……还差十年。 都是那些女人不够美的缘故,导致他采颜不起劲,唉…… 巫神大人怨念的仰头,看月,叹息。 啊……爷需要美人! 美人控巫神大人,怨念完了,缓缓站起,一步步慢慢顺着大船船身跨了上去。 不是飞不是跳,那太不优雅了,太有损他的气质了,太不协调他此刻的心情了——巫神大人在心情忧郁时,是一定要慢条斯理风度翩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与众不同的忧郁风姿的。 风度!风度!没风度毋宁死! 巫神大人风度十足的走上大船,堪堪踏上船舷的那一刻,衣袖一挥。 他乘来的轻舟,突然缩小,软化,泛出白而薄的光,然后无声无息软在了海水之中,好像一艘纸船,沉没在海水中。 那本来就是纸做的…… 他一抹灰一般落在甲板上,毫无声音,以至于跟随孟扶摇很久,屡得当世顶级高手指点武功已经是一流高手的铁成,和习惯海上,一点异声都能听见的姚迅,都毫无觉察。 金刚却突然醒了。 丫歪着头刚才还睡得哈喇子直流,在梦中嗒嗒的磕着瓜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就睁开眼睛。 黄黄绿绿的眼珠子,一霎那一半银白一半血红,如瞳贯长虹,月色横江,十分诡异。 随即它一眼看见了老主人。 金刚大爷兴奋了——爷有救了! 它一拍翅膀,大叫:“老——” “啪——” 巫神只在三丈之外动了动袖子,金刚大爷便骨碌碌腾飞出去,栽在甲板上一滑三千里。 一滑三千里的金刚大爷毫无怨言,却赶紧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嘴——干自己老母!一别多年,怎么连主人的最大忌讳都忘记了! 不能说他老!不能! 只要犯了他的忌,别说风度,祖坟都会给他扒出来,拿骨头做麻将牌地…… 金刚一叫,铁成和姚迅立刻醒了,齐齐扑过来,巫神皱眉,他看见了自己的那一角魂,不过死鹦鹉实在保存得太不好了,裹在一堆瓜子肉里……要净化!净化! 净化需要时间,当着人也万万不适宜完成那关键的合魂*,还是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 “来者何人!”铁成喝问台词永远标准! 姚迅却立即扑向船边,试图寻找来者乘坐而来的船,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哪里有船,这一发现立时心中轰的一声,他出身扶风,遇事反应直觉,立即知道,来了大麻烦了。 再一眼看见水中有个球哟呵哟呵在拼命泅渡太平洋,认出那是元宝大人,心中大喜,有耗子去通知孟扶摇,太好了,耗子真聪明! 姚迅心中大赞耗子,却不知道,耗子下水在前,巫神上船在后,而某孟扶摇,自顾不暇…… 他眼光那一落,不知怎的巫神突然有所感应,也转过头,看见游得起劲的元宝大人,笑笑,手指一勾。 船头上射下一根线,唰的落在元宝大人身上。 元宝大人犹自不觉,嗨哟嗨哟的继续游,划啊划啊划。 划啊划啊划…… 划啊划啊划…… 为毛海岸还是那么远? 为毛划了半天好像距离没有任何长进? 为毛……背上粘粘地? 元宝大人后知后觉的缓缓转头,便看见背上好像粘上了一根蛛丝,一只银白的,比它小不了多少的蜘蛛,正在湛青色的诡异月光下,仰首拨指弹丝,神情萧索而风雅,感觉到它的注视,回首对它展开颠倒众生的蜘蛛之笑。 一笑,宛如人的脸上,媚眼弯弯,裂出血红的樱唇。 “吱——————”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穿越长空,强渡海岬欲待救主的元宝大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功,唰一声拖着长长的蛛丝,自己从海中蹦回了船上。 落上甲板元宝大人刚松口气,突然觉得背上好重,一回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蜘蛛无颜色。 “吱——————” 元宝大人倒地,壮烈牺牲,救主大计至此夭折。 巫神招招手,召回那只人面蛛,一根手指拈起湿嗒嗒的耗子,铁成立即扑上来要救,却快不过巫神手指一弹,将耗子弹给了一边目露淫光的金刚大爷。 金刚大爷一脚踩住元宝大人,扭扭脖子,伸伸翅膀,踢踢腿,热身。 热身完毕,踏着稳重的方步,淫笑着,逼上来…… …… 所以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扑倒与反扑倒的艰巨大业之间,往往要衍生无数个轮回…… 铁成已经顾不上抢回元宝大人了,这个人面前,竟然像是有一层透明屏障,根本穿不过去,他一路而来接触的都是顶级高手,但也从没见过这种武功,立时知道这是劲敌,此时孟扶摇不在,船上就是他负全责,他不敢大意的再次喝问:“阁下是谁?为何半夜闯入他人船上?” “在下帝非天。”巫神倚着船舷,望着海上明月,神情很文人墨客,说话却是半截斯文半截有辱斯文,“你家船主呢?叫他滚出来,哼……” 他手指虚虚一抬,一把抓过金刚,微笑且狰狞的道: “敢动我的鸟?” 动了人家鸟的孟扶摇,手还插在坟堆里。 之所以还插着,实在是因为太震惊了! 这这这这……这手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柔软的、温暖的、有弹性的、有心跳的…… 有心跳…… 心跳…… 心跳! 这世上还有比你夜半把手探入人家坟墓结果却摸着了人家的还在心跳的胸更恐怖的事吗? 孟扶摇“嗷”一声,飞快的拔手。 却已经迟了。 底下一股大力涌来,将身子半倾姿势歪斜的孟扶摇猛地拽下去! 云痕立即扑过来,面前突然轰隆一声,景物一变,四面的坟墓腾腾而起,四面的怪声呼啸而来,听起来像是温柔的海潮突然汹涌再平静再汹涌,含笑唱着歌谣的女子突然哭号哭号完了又唱歌,平静低鸣的虫子慌乱的从各个角落爬出再爬进,所有的花被剑光砍落再诡异的飞回枝头再砍落再飞回…… 无限轮回,对立反复,像有人在将一部电影不断的快进快退,画面眼花缭绕人影快速闪回,所有的东西都因为不断的快速的反复而失真。 那些大神通幻化出来的幻影,向云痕逼来。 而孟扶摇在坠落。 底下那股力量十分巨大,像是一头潜伏在暗夜里的兽含住了猎物,猛地一甩头,于是,陆地崩塌。 而那坠落的高度,也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坟坑,偏偏居然坠下足足几米。 孟扶摇身子一落,立即大力一弹,半空一个翻身。 一个大翻身间,她已经将周围情景看了个明白。 这里是一个地下室,不算很大,几十平米的模样,四面空落落,错落的点着一些颜色各异的蜡烛,在灰黄的土壁上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微光。 正面有个祭坛样的东西,色泽深黑,一个长袍人,正背对她立在坛前,烛光映出那人长长背影,像一条黑蟒一般在地面上缓缓游动。 而她刚才被拽落的地方,盘膝坐着一圈面无表情的灰袍人,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她每动一步,那目光便跟到哪里。 只这一眼间,孟扶摇已经决定了自己该落在哪里。 她一脚蹬在土壁上,一字马拉成一线,绝不让自己落地,手中“弑天”一扬,黑芒一闪,直指祭坛前那长袍人。 那人没回身,似乎笑了笑,有点粗哑的声音道:“我就知道你会下来的。” 孟扶摇也笑,道:“原来你果然没死。” “一个顶级大巫,如果就那么死了,怎么配被人称做神空?”长袍人回身,她今日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连一张脸都在七彩暗光之中漫漶不清,说话更是空空洞洞飘飘渺渺,真像是从地底发出。 孟扶摇淡淡看着她,道:“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书上说七彩妖火只有顶级大巫师才能捏得出,没想到你已经超越了那个阶层,一个假人也能让她捏出七彩之火。” “承蒙夸奖。”非烟似乎嫣然一笑,“说实在的,我也很意外,那虽是个傀儡,但是为了逼真,已经灌注了我的三分精魂,你们居然抬手就杀了,害得我也受了伤,啊……我不受伤好多年。” 她神情有些可惜,可惜那个以自己精血培养多年,已经抵得上一个大巫的逼真傀儡,不过既然做出来,那自然是要用的。 在和战北野会晤之前,达娅所要准备的,便是那傀儡。 而她,就在附近,亲自操控自己的傀儡,所有的对答言语动作,都是她自己的镜像反射,尤其那朵七彩异火,因为要隔空相传,真实燃烧,这种顶级之上更顶级的术法,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精力,以至于无法在傀儡受那雷霆一击之时反攻,还必须受伤遁去。 能燃七彩之火者凤毛麟角,能以七彩之火隔空相传在异体手中燃烧,更是连最隐秘的巫术记载也没有过,因为那是从无人达到的奇迹,因为她相信,普天之下,只有她能。 神空,神空,传神,隔空。 受点挫折不要紧,只要胜在最后就行,非烟淡淡看着孟扶摇,很好,敌手就是要强大,强大的,才好用。 “和你相反,”孟扶摇冷笑,“我经常受伤,不过我听说,经常受伤的死不了,不常受伤的,一伤便死。” “你以为你真能伤着我么?”非烟微笑,“孟扶摇,我注视你那么久,从你一开始进入大瀚,你的所有举动,你对敌的可能反应,你身周的人,你的性格部下等等……都在我的视线之内,对于一个这么了解你,本身又具有强大实力的对手,你真觉得你还能继续赢么?” “这里才是你老本营?”孟扶摇不答她这个问题,转头四顾,又看看底下那一圈人,“不要告诉我,这里的都是那些暴毙而死的女子,被你拿来做了什么怪物吧?” “我的巫术,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属下。”非烟淡淡道,“她们能为我提供的,是刚分娩过的母体所拥有的特殊精血,以及这种横死母体所特有的怨气而已。” “你的巫术真够恶心。”孟扶摇“呸”一声。 “是要去穹苍么?”非烟看着她,笑容讥诮,“我觉得,你还是死在这里比较合适,反正,死在这里的人已经很多了。” “你才是穹苍真正的守门人?”孟扶摇忽有所悟,“这个绝域海谷,难道是分开来指的?绝域是绝域,海谷是海谷,所谓的有去无回,根本和风浪不相关?” 非烟笑而不语,看那样子,竟然是默认了。 绝域、海谷。 世人从来都以为指的是穹苍和扶风交界处那常年风浪的海谷的名字,以为那所谓的危险便是海上风暴,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而那岛上所谓的“弃民”,只是穹苍打发出来的障眼法,有他们在,所有意图去穹苍的人必然会想着去问路,然后,堕入陷阱。 他们当中有真正不知所以的穹苍移民,却也一定有穹苍或者是非烟的属下,比如那个黑脸老者。 敢往穹苍去的,都是自负一身武功的人,被种种岛上疑问撩拨,必然要起好奇之心,艺高人胆大,被告诫“岛西边不能去”,那是一定会去的。 最后,他们死在绝域,却不是海谷,但是有谁知道? 孟扶摇心中飞快的转过这些念头,对那个自己要去的国家更生了几分凛然戒备之心。 号称不管国境,号称无关他国,一向姿态超然的穹苍,骨子里却多年来以一个神秘的海谷移花接木,生生阻住了所有外来客欲待追寻的脚步。 世人不解一个普通海谷何以这般难渡,不明白一个没有国境关卡的国家为何无人能进,屡屡铩羽之后更对这个国家的神秘和力量产生敬畏和敬仰。 对于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不借皇后 眼泪盈在眼角,不落。 一眶带着血色的晶莹,在眼角划出颤颤的弧度,暗夜里如同艳得惊心动魄的红宝石。 披着月光冲出来的女子,这一刻眼神是受伤的滴血的狼。 怀伤,悲愤,向黑暗处不回首猛冲。 几乎是刹那间,那道黑色旋风便卷进了阿鲳家,砰一声,门板重重撞开,撞到墙壁上轰然粉碎。 睡得正沉的阿鲳被这声巨响惊醒,刚惶然坐起,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狂风一般撞进来,刹那间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眼神灼热如火深红如血,劈手抓住了他的前心,下一瞬他已经腾空而起。 他被孟扶摇抓在手中,恐惧之下拼命挣扎,孟扶摇手如铁钳牢牢不放,连手指都没动弹一分。 刚出门,门后无声无息突然滑来一柄三叉戟,毒蛇般刺向孟扶摇心口。 孟扶摇只管冲。 她冲,视蓝光闪闪的三叉戟如无物,戟尖将至身前时抬脚一踹一点,咔嚓一声那三叉戟便踩在了她脚下,她腾空跃起脚尖一带,三叉戟团团飞旋劲风凛冽的飞出去,正打在偷袭的那人胸口,喀拉拉一阵细微骨裂声响,夜色里晕开一大片血色浓雾。 那人骨碌碌滚到孟扶摇脚下,犹自挣扎着试图抓她脚踝,是那个黑脸老者。 孟扶摇看也不看,毫不犹豫一脚踩上去,她含怒脚下之力何止千钧?那老家伙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就已经一命呜呼。 夜色中人影闪动,各处棚屋里都抢出人来,孟扶摇一脚将那尸体踢出去,半空中血雨飞洒,重重撞在跑得最快的那个人身上,撞得他断线风筝般飞起来,余力未休,将后面人撞成一团。 等他们爬起来,孟扶摇黑影一闪已经去远。 这一刻她就是风就是电,如果可以恨不得超越光,因为速度过快,身上所有大大小小伤口都因为用力过度激飞血液,在浓郁的夜色里拉开一条条深红的线,倏忽不见。 不过一个深呼吸的时间,她已经一个来回,再度拎着阿鲳回到那个坟坑。 人还未落下,七彩异光立即逼了上来,光芒变幻沉重粘缠,呼啸低吟若女子号哭。 孟扶摇眼神急急一瞥,看一眼生死不知伏在角落地下的云痕,立即收回目光,将阿鲳往前一递,大喝:“阿鲳,你娘没死!” “啊!”阿鲳震惊的抬头看,“我娘呢?” 他此时才来得及睁开眼看看四周景物,这一看立即觉得不对,大叫:“这是我娘的坟,我娘的坟啊……谁扒了我娘的坟!” “她!”孟扶摇对隐在镜后,捂着脖子目光闪烁的非烟一指,“扒了你娘坟,练了你娘魂!” 阿鲳号哭着向前一扑,孟扶摇自然不会让他扑出去,却将他的脸正正扑向了那盘旋号哭的七彩异光。 那光芒陡然一颤。 其中一色霍然大亮,随即隐隐有尖呼之声响起。 “……儿啊……” 七彩异光中的一缕,突然开始扭曲盘旋,左冲右突,挣扎着想要冲到阿鲳身前去,若隐若现的幽魂低泣之声大作,那一直稳定缠绕步调一致的异光,开始混乱冲撞。 非烟突然一弹指,一道白光直射阿鲳,随即自己分身一晃,镜左镜右,又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非烟。 孟扶摇冷笑,不救。 那七彩光芒中的一缕,突然大力一挣,竟然脱离光网,转头直袭非烟! 那缕幽魂自然认得哪个是真身,直扑镜左那个! 光网刹那一乱! 孟扶摇立即扑了出去! 她左手抓着阿鲳,右手“弑天”冷电一抹,刹那间极其精准的穿越因为那道光束的暴动挣扎而露出的一丝缝隙,暴袭非烟心口! 非烟急急后退,意图弹开反噬的光网——巫师最怕被自己操控的东西反噬,其威力更大过平常。 孟扶摇的刀却已经到了。 她的刀是劈裂浓云烈电一抹,自九霄深处悍然而来,摧枯拉朽犁庭扫穴,不能杀敌宁可共死! 刀光初亮,尚未反射上人的虹膜,刀尖已经到了非烟咽喉! 孟扶摇这一刀,是她一生至此最快一刀。 如同当初天煞内殿云痕救她那一剑,一生中发挥最好最超常的一次! 呼啸!风卷! 四壁上总控光网的长明蜡烛,七彩火苗齐齐被那猛烈的罡风逼得火苗拉长,光网刹那一弱。 “叮!” 极轻极尖锐的一声。 不是刀入肉的声音,是刀撞上刀尖的声音。 孟扶摇的刀,撞上了非烟脖子上的刀! 云痕用来自杀逼孟扶摇离开的小刀,完成逼走她的任务后,立刻顺手插在了非烟脖子上,只可惜当时非烟已经反应过来,刀只入三分。 孟扶摇一进来却已发现那小刀不见,虽然非烟立即放下了捂着脖子的手,但她已经瞅准了位置。 所以她不刺胸口,横拍咽喉! 小刀深深插入,孟扶摇甚至听见了气管被切开鲜血如气泵压上一般欲待喷薄的声音。 那七彩异光乍失掌控,半空一顿,忽然齐齐向飞烟方向扑来。 孟扶摇立即让过彩光,一低头掠到墙角,抄起云痕,手指闪电般在他心口一按。 这一按心中冰凉如堕深渊,没有心跳! 她不死心,又伸指在他鼻下,屏息静气心跳如故的等待好久,才隐约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孟扶摇狂喜,大惊之后突然大喜,心理冲击太大竟然眼前一黑头一晕,瞬间一身冷汗,她赶紧死命掐了自己一把,站起身头也不回,也不管身后非烟到底怎样,赶紧抱着云痕便走。 船上有好药,蛟王内丹也在船上,无论如何,先救回他的命再说。 她抱着云痕跃出地面,忽觉脚踝一重,回身一看,一身血染,斜了半个脖子,突然变得七彩变幻的非烟,竟然就在她后面,死死抱住了她的腿。 这是人是鬼? 孟扶摇此时便是恶鬼也绝对不在乎再杀一万次,抬脚就踩。 身下非烟却突然力大无穷力量狂暴,猛力一拖,竟然将孟扶摇连同云痕都拉下半个身子。 孟扶摇怒叱,露出地面的肩肘死命在地面一抵,身子向前一倾,重心瞬间移到上半身,硬生生将身子拔高,越过坟坑,只觉脚下一重,竟然将非烟也拔了出来。 脚踏实地才觉得肩头和肘间同时剧痛,刚才那一瞬间角力,用力过猛,又恰巧抵在碎石上,生生抵得肩肘骨裂。 孟扶摇此刻没有时间去痛,她抱着云痕便要狂奔,脚底下却拖了世上最重的一个陀螺,那东西似乎在最后一瞬间受了反噬,七彩妖光里的冤魂倒灌,刹那间反注入她的身体,大巫的身体又因为长年接触魂体最是通阴,刹那间已死而未死,穷集修炼已久的七魂之力,只记得此生最后一个执念——杀了孟扶摇! 她拖在孟扶摇脚下,呼啸着缠上孟扶摇,所经之处孟扶摇周身都起毒火,孟扶摇大力将她甩开,抛开云痕在地上一滚,火灭了再扑过去抱住云痕继续奔,那时非烟又扑了上来,于是再踹、再滚、再抛、再抱,连续不休,无限循环。 一场诡异的,已经毫无高手和大巫风范,泥水里摸爬滚打死缠不休的抵死之战! 从岛西到岛东,从坟坑到村落到岸边,长达数里的路程上,灰尘滚滚声响大撞,到处都是被打塌的房屋被踩死的动物被撞毁的坟墓被踢飞的树木,到处都是腾腾的烟尘和四散的石屑,数里长路,到处都是两人挣扎对轰所溅开的斑斑血迹,一路血痕,触目惊心长长延伸! 非烟没有了痛感,无论受什么伤害都能继续拖着断骨拖着内脏前行,真正成了附骨之蛆,孟扶摇却还是*之身,本身就已受了伤,一路不停的甩开她不停的对抗毒火还要不停的放开云痕以免他被毒火殃及,再在甩开非烟后抢回他,所耗精力所受的伤已经无法计数,短短数里,实在是她一生至此最难走的路程。 到得快要接近海边的时候,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汗出如浆,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都在脱力颤抖,要不是死撑着,早已抱不住云痕。 身后非烟格格大笑,声音已经不是那个忽男忽女的嗓子,全是女子声音,却又或粗或细或动听或粗哑,如她身上七彩光芒冲突变幻一般,幽幽忽忽变个不休。 “你……跟我一起死!” “我是……我是这世上最强的大巫,我是神空!” “没有……大巫杀不了的……人……” 孟扶摇喘息着,再一次踹开她,自己也用尽最后力气,腿一软,栽倒在地。 这次栽倒却没觉得坚硬的痛感,浑浑噩噩一看身下竟然是柔软的沙滩,顿时大喜,到海边了! 赶紧抱紧云痕,怕他被潮水淹没,一抬头看见大船在望,竟然就停在岸边,急忙踉跄着爬起,将云痕递出去,大叫:“铁成——姚迅——下搭板——” 忽觉腿上一痛,一回头看见非烟的利齿已经咬进她的小腿,鲜血涔涔而下,染在沙滩上瞬间红上一大片,她却已顾不上给她一掌,拖着她继续向前爬,任那伤痕裂肤拉出长长血沟,只拼命推着云痕的身体向船的方向靠,大呼:“快点——” 大船上却无动静,远远的,一个青衫人淡定的望过来。 孟扶摇不记得自己船上什么时候有个青衫男子,凝足目力仔细一看又觉得眼熟,再一想心中轰然一声。 不就是天晟行宫里那个金刚喂血的男子?不就是长瀚山脉古墓密室内盘坐的男子? 虽然感觉年轻了些,但是她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一直印象深刻,那种奇特的,狂放又邪魅的矛盾气质,除了这人再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孟扶摇眼前一黑,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又想着这下和云痕两个都要葬身海滩,心中一痛,一痛间突然又一醒。 宛如电光火石,宛如灵机突降,刹那间她竟突然感觉到那男子的眼神。 凉薄、冷漠、讥诮、无情、还有丝淡淡的敌意和惊讶……敌意……对谁的敌意?那个一看就很强大的男子,现在自己这条死狗样的一坨,还不配让他有敌意。 只有同类的人,才有敌意…… 身后非烟仰头,张开鲜血淋漓的口,格格大笑:“我是……我是天下最强的大巫……” 孟扶摇突然一个翻滚滚了开去,声音远远地在海面传开:“不!你不是!” 非烟怔一怔,孟扶摇努力的指那船上的闲闲下望的青衫人:“他才是!”随即她连滚带爬,向大船拼命奔。 非烟霍然转头,她的眼睛里全是血,看不清对面船上的人,混乱的意识里也只剩单线反应,下意识的继续追过去,一边大叫:“我!神空圣女!巫术无敌!” 铁成扑过来,不管那青衫人什么反应,立即大叫:“下搭板,下搭板!” 巫神袖手,居然没有阻拦,他目光一直盯着非烟身上的七彩异光,惊异之中有些不悦。 ……几十年不回,居然有人会七魂!还这么年轻…… 从来都至高无上所向披靡人人奉承十分好斗的巫神大人,眼神越发阴鸷…… 搭板放下,绳子抛下,孟扶摇将云痕系好,一边系,一边抬肘轰回了扑上来的非烟,一肘之下,先前骨裂的地方更裂三分。 好容易将云痕系好,孟扶摇用自己的身子拽死了绳结,身后非烟一爪子挠过来,孟扶摇手一抖,险些将云痕掉下去。 多亏姚迅铁成反应快,急忙一吊,伸手一捞,将云痕救起。 云痕送上去,孟扶摇吊在心口的气一泄,顿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的手指一直因为脱力在抖,每个动作都像要在喷血,心跳剧烈得像奔马,随时都可能奔出心脏,孟扶摇心里知道,再不给自己休息,当真便要力竭而亡。 然而现在还是没有机会休息。 身后非烟也在往踏板上爬,死死抓住她的靴跟,孟扶摇已经没有力气甩开她,只管自己向上爬,铁成又抛下绳索,她却没力气系紧,铁成一个纵身便要跃下来,巫神一挥袖,碰一声铁成仿佛撞到墙壁,向后便倒。 孟扶摇却已经爬不动了。 她瘫在搭板中央,突然不再动,也不再试图向上爬。 她静止下来,非烟反倒一愣,随即听她清晰的道:“我承认了……你真的是天下最强的大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无人能及。” 她瘫倒在搭板中央,手一摊,平平静静的道:“来杀我吧,死在天下第一的大巫手上,我也算值!” “格格!”非烟兴奋尖笑,拖着一身的断骨血水和被孟扶摇揍出来的乱七八糟器官,忽地蹿起来。 她蹿起,拖着一身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飞起来,飞得不像人倒像一抹魂,哦不,七抹。 七彩流光鲜血一抹中探出不似人形的利爪,直奔孟扶摇心口,那力度,挖心! “哧!” 一颗心脏奔了出来,圆溜溜鲜红红在半空打了个滚,在升起的朝阳之下像一颗七宝琉璃心。 七彩之心。 缭绕着七彩妖光的鲜活的心。 那颗心悬浮在半空中,不沉落也不飞起,而在心的上方,风度很好的青衫男子,手轻轻按在虚空,掌下七彩之光缭绕,在他指间十分乖顺的飞转。 他很满意的看着那七彩光,淡淡道:“唔,很好,还算精纯的七魂*,不过和我比起来,差远了。” 非烟也仍旧在半空。 她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洞里面那精魂所在已经落在了别人掌下皮球似的拍着玩,她直直盯着巫神,最后一刻七彩幽魂被收,混沌全去,她完全恢复了自己。 然后她认出了面前这个玩她心的人是谁。 “爷……” 非烟的咽喉格格作响,一个字将吐而不能吐,咽喉的逼住的血此刻才突突的冒出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堵住了她最后的生命。 “对,”巫神睨她一眼,望天,“爷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巫。” 那眼神自面前浑身浴血的女子身上掠过,连多看一眼都不屑。 非烟死死盯着他,半晌,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最后一刻她在讥讽什么,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也许在讥讽亲手杀了自己孙女的巫神帝非天,也许在讥讽这命运寒悚玩弄世人,也许只是在讥讽自己。 付出青春、声音、乃至生命,历经艰难十年谋局换得那人回归,换得他淡然的将手伸进她的胸膛,只为了昭告他的天下第一。 世事可笑,竟至于此。 她最后睁开眼,看见蓝天如绸,通透明亮,身下碧海亦是一般颜色,日光似乎是从云天之外照过来的,照出一片水晶般透明的蓝。 像个巨大的虚幻的美丽皂角胰子泡。 人生如此巨大虚空,破碎顷刻。 也不过……是个皂角泡。 “扑通。” 沙滩之上一声闷响,坠落了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女人之一,她生前享一国香火世人膜拜,睨视天下,名号神空。 孟扶摇还趴在搭板上,死狗一般。 巫神大爷反客为主的倚着船舷,俯视她:“喂,小子,爷要不要搭救你呢?” 孟扶摇抱着搭板,气喘吁吁的道:“别……别救了,老子是你……劲敌,你救了你就完蛋了……” 帝非天大爷目光一闪,很有趣的瞧着她,道:“激将啊……不过爷喜欢。” 他挥挥衣袖,将孟扶摇拽起来,扔到甲板上,道:“这船从现在开始是爷的了,你们听话,爷不为难你们,你们不听话,爷只好请金刚吃生肉。” 金刚大叫:“爷不吃人肉!” 帝非天手指一勒,金刚大爷在巫神大爷手中垂死挣扎,嘎嘎道:“吃……吃……” 帝非天转过目光,笑容可掬风度优雅的,“嗯?” “别逼……你家金刚大爷勉为其难吃人肉了。”孟扶摇叹气,指指一直缩在角落十分乖巧现在已经对着帝非天展开谄媚笑容的九尾,“这……有个现成的。” 帝非天瞥一眼,对那猛烈摇动的九条尾巴不屑一顾:“没性格。”倒是多看了刚才以死抗争坚决抵抗金刚蹂躏的元宝大人一眼,“这个不错,我拿去玩玩。” 他一手拎着元宝大人,施施然从孟扶摇身上踩过,孟扶摇悲哀的看着用目光无声求救的元宝大人——娃,坚持住,等你家主子恢复了,一定会打倒之摧毁之还你自由…… “哦对了。”帝非天将要进入船舱之时,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不吃鱼,不吃青菜,不喝纯清水,烧肉不可以放辣,烧汤不可以不放辣,不喜欢吵闹,但是也不喜欢一点声音都没有,睡觉被褥每天必须洗晒,必须棉织,不许用蚕丝,不喜欢黑色,你等下把你这一身丧气衣服换掉,还有,船上不可以有女人,但是,美女例外。” 孟扶摇有气无力的道:“船上有个厨娘,不美,但是妙手烹调,善于烧不辣的肉和辣的汤,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重要的问题——你看要不要扔下海?” 帝非天认真考虑了一下,十分大度的道:“那就留着吧,但是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想了想又道:“鉴于现在是在船上,还有个要求我就不提了,不过等靠岸了你要记着,给我找女人,每天十个,如果姿色尚可,那就五个,如果姿色很美,那就三个,如果倾国倾城,一个就成了。” 他大袖飘飘风度十足的进了船舱,孟扶摇叹口气,泥水滴答的爬起来,赶到云痕身边看他伤势,生怕刚才一路和非烟打过来,将他抛来抛去再接来接去的,好容易留下的一口气就给折腾完了,好在,那口气虽然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确实还在。 孟扶摇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云痕之所以没有死,一方面是先前没有将心口对准那七彩妖火,另一方面,他似乎并没有被那妖光穿身。 也许是孟扶摇及时冲出使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美人难追 孟扶摇手停在扣子上,听见那声音第一反应是拢衣服。 她刚才对着帝非天解扣子还算镇定冷静,现在却慌乱得恨不得立即从头遮到脚。 现在这地方也没法从头遮到脚,于是孟女王急中生智,呼一声,一头扎到水底去了…… 上头有人轻笑一声,却没有管她,只看着缓缓转身的帝非天,眼神里光芒闪动,看着是在笑,那笑容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帝非天满腔欲火被当头一浇,眼神中怒色一闪,但他也是当世顶尖人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和十强者之首都能并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武学领域,一个是巫术领域,到了他这种程度,是绝不可能因为扫兴就失去警惕之心的。 别的不说,无声无息逼近他身后,哪怕他刚才太过兴奋有些迟钝,对方也实在了得。 他转头,依旧维持优雅风度,闲闲道:“哪个不长眼的?欠教训吗?” 数丈开外,一艘轻舟之上,坐着浅紫长衣的男子,衣带当风长发飞散,姿态比他还轻闲,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如身下海水一般深邃变幻。 他笑而不语,身前放着云痕,左手却抚摸着一头华丽的,*的扁毛畜生。 金刚大爷。 帝非天看见金刚,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船沉时他第一时间带了金刚,无论如何这鸟身上还有他关键的一角灵魂,之所以还没有合魂,一方面灵魂还待净化,另一方面他对孟扶摇也有几分忌惮,不想在船上施展合魂*,所以这鸟他形影不离,不给人任何机会再接近,然而就在刚才,他准备和孟扶摇水中好好鏖战一场,自然不可能将金刚再带着,顺手抛到了纸化轻舟之上。 如今那纸舟飘荡在那轻舟之旁,还系着根绳子,很明显就是这个混账小子,无声无息靠近,一根绳子先牵过来的。 他一直对金刚做漫不经心状,全船的人至今也不知道,金刚对他其实非常重要,那一角魂灵,是他本源之魂,少了那一点,他将不再长生,永无进境,将来和强者对战也会失去内元补充,所以他慎重到连合魂*都不敢在船上进行——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听这家伙口气,孟扶摇还是他妻子?嗯?这世上还有这种人,明明看见自己妻子被逼迫将要*,还能不动声色先去救下要救的人,拿住可以要挟别人的东西,再好整以暇的出言阻止? 一个人冷静到这个地步,太可怕了吧? 帝非天盯着长孙无极,又盘算了一下出手抢回金刚的可能性,随即发觉长孙无极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姿态轻闲的坐在那里,但是全身上下,无一处空门,吐纳呼吸的功法深不可测,他竟看不出他的功底。 绝顶的武功,超常的冷静,五洲大陆何时出现了这样的奇才? 他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了戒备之色。 其实他不知道,先抢回云痕,只是因为长孙无极太了解孟扶摇了而已——如果他不先把云痕拉过来,那么孟扶摇还是很可能因为云痕被要挟,到头来等于没救。 至于害扶摇多牺牲了一点色相,多被看了一点——没关系,吃了我的迟早叫你吐出来,看了我的迟早叫你还回来。 五洲大陆著名政客长孙皇帝,一向很分得清轻重,一向喜欢用最少的力气来达成最大的效果,而且一向认为,报仇不必急,冲动是魔鬼,报仇的方式未必一定需要武力,报仇的时机更不用担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轻轻抚摸着金刚大爷的鸟毛,长孙无极手势比巫神大爷还温柔,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刚大爷却十分怵他的模样,拼命躲避,大叫:“爷不要你摸!爷不要你摸!” 长孙无极笑吟吟对帝非天拎了拎手中金刚,叹息道:“帝先生,贵宠实在有意思得很,不愧为精魂所在,分外与众不同。” 帝非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一伸手捞出孟扶摇,又摸出张符纸化舟,上舟坐下,才慢条斯理道:“那又怎样?爷还是比你上算,你手中不过是爷一只宠,爷手上却是你女人。” 长孙无极轻轻“唔”了一声,也不动气,也不理他,只侧首仔细端详着孟扶摇,他面对帝非天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气突然全部收起,注视孟扶摇的神情言语难叙,却看得目光躲闪的孟扶摇,莫名其妙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她吭吭的擤鼻子,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被海水泡呆了?长期打架打得脆弱了?长期被帝非天高压政策压迫得变态了?居然连那家伙一个眼神都受不了,看见那眼神就像中了飞刀……太没面子了! 然而一边骂着没面子,一边被那如海风温柔包围的眼神勾起了一腔心酸,想着那夜疯狂逃奔,一路沦落,失明失忆,想起非烟谋局,步步惊心,生死挣扎,想起不过是几句隔窗而听的含糊话儿,便害得两人分离,从去年秋到今年夏,大半年的时光如水流过,再见他时居然是在穹苍海上,轻舟相对,海浪声声,偏偏中间还要隔头世上最难对付的巫神。 噫吁戏,悲呼哀哉,久别终见,尚有色狼作梗。 对面,轻舟摇曳,长孙无极深深注视孟扶摇,从她一身伤痕,看到她凌乱衣着,看到她微红眼眸,眼神一垂,掩去了眼中情绪,刹那却又扬起眼睫,对孟扶摇轻轻一笑。 那家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瞧他那一身光鲜意气风发,日子挺好过的是吧?哦对了,升级了,人家现在是皇帝了,深宫内院宝座华堂,才不会像流窜犯孟扶摇一样,天涯飘零沦落海上,明明升级成功,却偏偏总碰上牛人,落得整日被人欺负…… 孟扶摇酸完了,又开始控制不住牙痒了,红着一双本就还没恢复视力的眼睛,恨恨的对着长孙无极磨牙。 长孙无极却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如故,轻轻道:“扶摇……我很遗憾,没能让父皇见你一面。” 这句话立刻又击倒脆弱的小强孟了。 他的父皇……他的父皇驾崩,他没能见着最后一面。 对于内心渴慕亲情温暖的长孙无极来说,又该是怎样的遗憾和悲凉? 一生中唯一真心疼爱过他的父亲走了,他却为了她游荡在外,临终都未能伺候汤药于其侧,无极的心底,一定很自责吧? 孟扶摇吸吸鼻子,开始觉得自己过分了,唔,是啊,孟扶摇你为什么要存在啊,你真是个害人精。 长孙无极看她神色,知道撬动这坨了,再挖一下,把这家伙的善良因子多挖出来点先。 “父皇一直想见见你……他知道你。” 孟扶摇唏嘘了,无奈了,悲凉了…… 嗯,反应良好,不必再深挖下去了,免得一不小心伤了根本过犹不及。 长孙无极立即换话题。 “你眼睛……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看得孟扶摇心中一堵,眨眨她兔子似的红眼睛,拼命目光炯炯的笑道:“清楚!金刚毛上有几个洞我都看得见!” 金刚大骂:“干你老母!爷完美无缺,毛上哪来的洞?” “你们也该聊完了吧?”帝非天终于不耐烦,一眉高一眉低的瞅着两人,“当爷不存在吗?” 孟扶摇目光一转,毫不客气的答:“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对我就等于人体废气和天地尘埃,确实不存在。” 帝非天托腮看她,眼神幽幽,半晌喃喃道:“等爷真实存在在你身体里,你就知道爷的伟大了。” 孟扶摇唰唰的烧着了,脸色变幻半晌,决定不和老流氓斗嘴,当黄花遇上老鸟,一准吃亏。 帝非天却真的伸手过来,想去扯孟扶摇衣服,孟扶摇黑刀一竖,叱道:“滚!” “我们做我们的,他要看便让他看着。”帝非天满不在乎的道,“天底下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回我看中的人。” 孟扶摇抬手就劈了过去。 在长孙无极面前说这个!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刀劈出罡风烈烈,唰一声在海面上掠开数丈长的深沟,刚刚平静下来的海浪刹那狂卷,兜头盖脸向帝非天打下来。 帝非天从未真正见过她出手,目中不禁露出惊异之色,孟扶摇以为他好歹要让一让,只要一让,她便有机会掠过去和长孙无极汇合,然而那厮惊异之色一闪便没,突然手指一划。 一划之下,他面前便似多了一层透明屏障,又像是个巨大的肥皂泡,柔韧而有弹性,任凭孟扶摇刀风卷起浊浪千层,拼命挤压着那透明空间,将空间挤压得变形扭曲,也始终不破。 孟扶摇却也不惊讶,应变奇疾的冷笑一声,刚才一刀还向前划转瞬便霍然后劈,毫无滞碍的在空中划出一道九十度转折,嚓一声劈向身下坐舟! 攻击是假,劈裂身下这船是真。 一刀出,坐舟无声无息裂开,正好将孟扶摇和帝非天分开,孟扶摇心中大喜,正要跃向长孙无极,谁知帝非天似乎也笑了笑,突然自他的空间内探出手来,骨节格格一响,那手竟然长出一倍,闪电般抓住跃起的孟扶摇的腰带,唰一下又把她拽回来。 拽回来往身边一放,这下更好,舟只剩一半,狭小得可怜,孟扶摇衣服湿透,被迫紧紧贴在他身边,大怒之下挥刀猛戳,帝非天的身体却如滑玉浑金,刀锋屡屡从他肌肤上滑过,感觉就像砍上铜像或枯木,就差没冒出火花。 “得了,别砍了,爷几十年前就是不伤之身了。”帝非天忧郁的道,“给你砍得浑身痒痒,爷才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洗澡了?” 孟扶摇崩溃,赶紧抽回刀,仔细检查刀上是否有可疑暧昧泥垢类物质。 “爷不是你们这些浊人,一日不洗澡就生垢。”帝非天表情是俯视众生的,充满了对小人物的同情和鄙视,“爷三十年不洗澡照样肌肤生香,不信你闻闻?” 说罢当真抬袖要给孟扶摇闻,孟扶摇唰一刀就插他腋下:“空门!” 铿一声刀滑过去。 孟扶摇抬手又戳他眉心:“空门!” 眉心里冒出点火花…… 孟扶摇一刀转下腹:“空门!” 下腹如铁,带得刀尖一滑,向下撞到某物,铿然作响,疑似金刚做成,孟扶摇抽搐——难怪那家伙说,系上绳子坠个元宝就可以钓鲨鱼,真结实啊…… “你以为爷练的铁布衫?”帝非天一手将她的刀推开,带点审视的看着她,“不过老实说,你已经很让爷惊讶了,女人能强到这地步?十强前五,绰绰有余,再辅以时间经验,问鼎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孟扶摇不看他,目光只转向长孙无极,她看出来了,帝非天身周三丈之内,目前只有长孙无极可以接近,但是长孙无极还要守住云痕,根本不能出手和她联攻,而她就算全盛时期,也顶多在帝非天手下保得不死,想赢根本不可能,所以现在,想逃更不可能。 她有点沮丧,长孙无极接收到她目光,安抚性的微微一笑,孟扶摇眯眼看着那笑容,突然就觉得,沮丧什么呢,最沮丧最惨痛的时候都经过了,现在虽然身边有只色狼,虽然一身狼狈衣衫不整,但长孙无极就在对面不远处,那般镇定含笑的看着她,而身周海浪平静,波涛如歌,黑翅鸥轻浅掠过,起落如音符。 哎,其实世界还是满美好的嘛…… 耐摔耐打的孟小强,突然就悟了。 于是她也不打了,将刀一收,拿去剔指甲了。 好了,挺累的,既然皇帝陛下来了,总归是有办法的,女王陛下也该歇歇了。 她从一头暴怒的母虎转向一头平静的母羊完全是须臾之间,以帝非天的厚黑强大也不禁怔了怔,欢喜的道:“想通了?” 孟扶摇手中刀尖一摆,指向自己咽喉,平静的道:“奸尸有兴趣不?姑娘我打不过你,杀自己却绝对没问题,要不要试试?” 帝非天竖起眉毛,对着她露出难以下牙的表情,长孙无极突然道:“帝先生,打个商量如何?” “嗯?” “你有扶摇,我有金刚,落得个僵持不下,当真要在这海上没完没了的一直吹风?”长孙无极笑,“在下邀请巫神大人登船,同游穹苍,大人敢应否?” 帝非天斜睨他:“提供你的船给我们合籍双修吗?” “如果大人能令扶摇就范,在下也无权干涉。”长孙无极若无其事,“不妨来打个赌——我赌大人不用强,不用别人性命要挟,永远也无法获得扶摇。” 帝非天一笑,露出“你好像对你女人信心十足其实你却不知道扶风巫术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女人就范就算不用那小子威胁她爷一样可以让她乖乖扑进来你这是送羊入虎口我不笑纳岂不可惜”的神情,随即道:“条件?” “大人允许我等一路相随,在我不出手的情况下不得出手,不得伤害扶摇及我等身周之人,如果大人能令扶摇心甘情愿就范,在下立即将金刚送回,如果大人输了,请发誓再不纠缠,并出手救治他。”他指指身边云痕。 “爷本来就不喜欢强迫女人。”帝非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神殿花痴 “速速跪迎!” “代天灭之!” 船上人喝得气势凌云,船中人听得囧囧有神。 孟扶摇咕哝:“不要吧,哪个傻鸟惹事?我这回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求人的,可不想还没踏上穹苍,就先得罪人……” 她淡定的念叨着:“我要低调,低调低调低调……”低调的捋袖子,低调的佩武器,低调的飘出船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悲惨的看见—— 帝非天大爷偏头睨着那一队姿态昂扬的白衣人,抗议:“真吵……” 随即他抬了抬衣袖。 然后……隔壁那艘船,突然被推倒了…… 是的,推倒。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兜底抄起那艘三十丈左右的大船,覆手,一盖。 推倒也便推倒吧,那么个庞然大物,轰隆一下事儿也就完了,然而那船居然是慢慢推倒的,就像一个极擅床第之事的风流老手,帐中灯下,金钩琳琅之中,温柔推倒自己看中的花姑娘。 表情是勾魂的,姿态是优雅的,动作是情调的,船中人是倒霉的。 大船一倾,那些飞扬的旗帜冰雕的站姿还没反应过来,顿时维持不住,哧哧的向后滑,尊贵气势不用谈了,屁股对屁股撞成一堆,还算这些人武功不错,立即齐齐跃起,碧海长空之下白影蹁跹冲天而起,个个身姿轻盈漂移如云,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岸上人群顿时都膜拜的深深伏下头去。 帝非天有趣的瞧着,等那人飞上半空,吸一口气欲图再次大喝的时候,突然手一伸。 他手中突然多了个青色的小小旗帜,旗上似有图案,被风卷着看不出来,只觉得似是兽形,他将那青色小旗迎风一指,半空里立时霹雳一声。 下雨! 不大不小,三十丈方圆,恰好是那船身大小,轰隆隆下了一场闪电式瓢泼大雨,对着掠上半空的人齐齐浇下,里里外外淋个透湿。 紧紧擦靠在一起的这条船,连一滴水都没淋着。 孟扶摇仰望,喃喃:“神棍……我身边有个大神棍……” “那是障眼法。”身侧有人低笑,是长孙无极,“神鬼搬运术,其实借的是海水。” 孟扶摇“哦”一声,愁眉不展的想,这么一只半神半鬼的跟着,万一哪天欲求不满肾上腺激素猛增,要怎么才能搞定呢? 三十丈暴雨哗啦啦浇下,那些神殿使者们为了充分体现其飘逸和仙气,都穿着不合时气的单薄白衣,水一浇通体透明,于是…… “哇塞。”孟扶摇星星眼,“紫色小内裤!” 帝非天傲娇的看着那白衣中渐渐显出的身形,尤其对几个凸凹有致的多看了几眼,摇头,叹息:“身材一般,我说你们不漂亮还出门干嘛呢?看看,我旁边这个才叫……”被孟扶摇一把猛的捂住嘴,哀求:“爷,拜托,姐不想红。” 那群受辱的神使,一个个气得脸色煞白,半空中纷纷拔出兵刃便要直扑帝非天而来,却有人突然冷冷道:“停!” 那人声音不高,听起来还很年轻,语气似乎还有些病弱的味道,然而那一声一出,半空中的白衣人们齐齐落地躬身,而四面仰头张望的百姓们,再次俯伏在地。 孟扶摇却盯着岸边靠近那船的一棵树,便是刚才那一个字发出,那树上树皮突然微微爆裂,无声坠落。 好强的内力。 四面海风静了些,歪倒的船舱帘子一掀,金色身影缓步而出,步子很平静,很慢,船身向右侧缓缓倾倒,他在向左走,每走一步,船身便往回落下一点,十步过去,倾斜将倒的船身竟然被他慢慢踏回! 白衣人齐齐拜倒:“神使神威!” 百姓轰然山呼:“神使神威!” 孟扶摇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金衣人,问长孙无极:“很牛啊,一个神使竟然有这等功力,我看都抵得上烟杀了。” “穹苍的神使本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长孙无极道,“相当于一个国家外派的巡察使,怎么能是弱手?” 他目光在那金衣人腰带上一落,目光在对方腰带上马首人身的图腾上扫了扫,淡淡道:“紧那罗麾下的人。” “紧那罗?”孟扶摇怔了怔,“八部天龙?” “你怎么知道神殿八部?”长孙无极有些惊异的看她,孟扶摇抽抽嘴角,巧合,那是巧合…… “神殿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天众是殿主主领,穹苍最高统治者,龙众由圣主主领,夜叉掌军事,这是上三殿,其下乾达婆掌政事,阿修罗掌经济,迦楼罗掌神殿护卫事,紧那罗掌神殿教徒事,摩呼罗迦掌神殿之外四大境,同时八部各掌星象、阵法、卜算、幻术、歌舞、音乐、书画、医药诸事,这同时也是八部的各自擅长。” 孟扶摇听着长孙无极如数家珍,笑笑:“天上地下,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有啊。”长孙无极也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点头嫁我。” 孟扶摇白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忽听轰然一响,对面那船已经落回水面,欢呼声惊天动地中,那落下的船身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毫不客气的擦撞过来。 帝非天大爷本来在听长孙无极介绍长青神殿建制,没在意那边举动,回头一看眉毛竖起,抬手便是一道比那金衣人更华丽拉风的金光劈了过去! 孟扶摇一看大事不好,这才进入穹苍国境就杀人,以后日子怎么过?飞身便要阻止,衣角却突然被人重重一拉,回身看却是长孙无极,他一手拉住孟扶摇,一手衣袖一拂,暗劲绵涌,将那道金光引入海中,轰然一声大震,海面矗起一道巨大水墙,夹杂金光四射,撞得船上人和岸上人惊呼声起,四散走避。 帝非天回首,一眉高一眉低的向长孙无极看过来,眼神中煞气陡生:“嗯?” “巫神大人觉得,这等小角色值得您动手么?”长孙无极悠然道,“您的对手,难道只是区区神殿的一个神使?” 帝非天沉思了一下,颔首:“那是,爷和小辈计较,*份。”他挥挥袖子,“你去解决好了。” 他转身欲待不理这边事务,不想那个逃得一命的金衣神使却不领情,立于船头冷然道:“想逃么?” 那些湿嗒嗒的白衣使者齐声大喝:“还不跪下请求神使宽恕!” 那些白衣人中几个女子,衣服尽湿曲线毕露,却无一人羞赧遮掩,坦然而立高声大喝,岸上众多百姓,竟也无一人敢于抬头去看,更不要说取笑。 孟扶摇叹气,心想神权统治信仰崇拜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时间久了便生出邪气,这哪是正常人的反应和举措? 穹苍这些神使,被本国人膜拜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了。 眼看帝非天又要生怒,孟扶摇赶紧给大爷顺毛:“我来,我来,这点小事怎么能劳动您大驾,进舱去叫铁成给你泡茶喝……铁成,泡碧云雀舌!” 铁成黑着脸,抓起一大把雀舌往杯子里一投:“苦死你!” 孟扶摇回身,刚想用什么法子既教训对方又不伤性命,对面那金衣人见帝非天进舱,以为他畏惧逃跑,得意一笑,抬手便对孟扶摇一指:“把他们给我拿下!送到分坛大牢受示众之罚!” 白衣人躬身应是,孟扶摇无奈的开始捋袖子,长孙无极却突然上前一步,淡淡道:“对面可是紧那罗属下么?” 金衣人怔了怔,抬眼看了看长孙无极,此时的长孙无极自然易容过,不过是个相貌尚可的年轻男子而已,饶是如此那人目光也动了动,手一挥示意众人停下,问:“阁下是八部中人?” “有幸相逢。”长孙无极微笑,“阿修罗麾下,代大王视察西境水利事。” “哦……”那人目光又软了几分,却有些狐疑的看着长孙无极,“怎么没有仪仗,也是神使吗?” “辛河涨潮,堤坝不稳,正使大人先过去了。”长孙无极欠欠身,天生的姿态优雅,“在下是副使,刚从摩呼罗迦部调来的,和正使大人分路微服视察。” 那金衣人又“哦”了一声,哦得意味深长,神殿内部为了权力制衡,并不如想象得那么团结,一个从摩呼罗迦部刚调过来的副使,确实很有可能受正使排挤。 听对方句句都合乎关节,金衣人眼光终于平和了下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长孙无极,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笑意,道:“既如此,不过一场误会,失礼了。” 又一瞟帝非天走入的船舱,有点犹豫的问:“刚才那位……” “在下也不熟悉……”长孙无极低声的,神秘的道,“半路遇见,说是殿主旧友,此人神通神使您也看见了,因此在下不敢得罪,神使虽然不惧,但是却也没必要和此等人为敌,不然回去神殿,还怕不好说话。” 那人轻轻“哦”一声,似乎为长孙无极的体贴感动,声音突然柔软许多,笑道:“如此,多蒙指点。” 这人声音一软,孟扶摇目光便一跳——女人! 居然是女人。 她从头到脚一直裹在金衣里,面上有半幅面罩,说话语气冰冷,声线不高,孟扶摇心思都在如何化干戈为玉帛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性别。 “副使什么时候回神殿呢?”那女子似乎对长孙无极大生好感,竟然攀谈起来,“本使应召回神殿,不过在路上还有任务,不知道会不会和副使同路?” “在下也是要回神殿的。”长孙无极目光一闪,答,“能和神使大人同行,十分荣幸。” 说话间几人一同下船,早有当地分坛坛主前来迎接,各自上马,那女人看都不看孟扶摇一眼,只和长孙无极并辔而行,嫣然一笑道:“副使太谦了,您是阿修罗麾下,等级本就高于紧那罗,咱们还是平辈相称比较合适。”她面罩后的眼波在长孙无极身上一转,笑吟吟道:“真是年轻有为啊,这般年纪已经是阿修罗副使了,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孟扶摇在后面跟着,默默的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套近乎”? “在下许昭元。”长孙无极一笑,却并不询问对方姓名。 “好名字……”那女子眼波流动,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似在等待长孙无极询问,长孙无极微笑看她,不懂。 眼神中飘过一丝懊恼,那女子低低道:“本使……拓跋明珠。” “好名字。”长孙无极赞,赞得轻飘飘。 那女子却立即欢喜起来,偏头笑道:“据说家母生我时,梦见明珠落地,满室光生……”她竟然和长孙无极絮絮叨叨说起她如何的“应神兆而生”的传奇了。 孟扶摇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心中恶毒的想,明珠落地?那不是明珠蒙尘?啧啧…… “这是本坛专供神使莅临下榻的神仙洞府,各有一独院……”分坛坛主小心翼翼的将众人引到一座青墙黑瓦的精巧建筑前,月洞门开启处,两排佣仆齐齐恭迎。 “屋舍粗陋,招待简慢……请两位神使恕罪……”那相当于县令的分坛坛主似乎没有一次性接待两位神殿神使的经验,十分紧张,不算冷的天气满头汗珠滚滚而落。 “很好。”那女子探头看了看,见院子里还分两处独院,却又紧密相连,只以一道花墙相隔,十分满意的样子,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长孙无极在花墙前向她告辞,拓跋明珠意有所指的轻轻笑道:“这一路还长着呢,客气什么呢?” 孟扶摇看着她金光灿烂的背影过了花墙那边,抬头张望这处重楼飞檐的“神仙洞府”,笑道:“一处小地方的招待所,竟然也这般华丽精巧,真是奢侈。” 长孙无极牵过她的手,笑道:“穹苍百姓即使穷苦,供奉神殿却不遗余力,所以历来神使巡视,诸般用度,都十分奢华。” “这就是宗教信仰神权统治的魔力啊……”孟扶摇长叹,“一旦信仰形成,在某种程度上,比普通政体更加坚不可摧。” 突觉身后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帝非天大爷正用极其阴鸷的眼神瞅着两人牵着的手。 看他那模样,似乎很想拉开某只手再自己替代,孟扶摇立即笑吟吟呃提醒他:“不可用强,不可用强。”又命姚迅,“去,给大爷找女人泻火,要漂亮的!” 金刚在长孙无极肩头振翅大叫:“给爷找只母的,要漂亮的!” 元宝大人在帝非天肩头怒目而视——帝非天不肯还元宝大人,那两只无良主人也不急着要,元宝大人几经转手,自认为红颜薄命命运凄惨——其实巫神大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态度还是不错的,远隔千里的神山果子他都能为元宝大人隔空摄来,元宝大人最近又胖了。 九尾因此也很高兴,孟扶摇的肩头是它一个的了! 姚迅应声颠颠去找女人了,帝非天大爷脸色变幻,半晌却一挥手,决然道:“不要了!” 孟扶摇愕然:“大爷你不是说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用过女人金枪都快生锈了再不用你要爆阳而死了吗?” “不要了!”帝非天大爷昂着头回自己房间,“大爷不迁就!没道理有最好的却用歪瓜裂枣。” 孟扶摇默然,心中自恋的想莫不是你还真的想占据我的心,所以禁欲不种马了?不要吧,大爷你就是一万年守身如玉不嘿咻,姐姐我也不会移情爱上你的…… “为什么要和这神使混在一起?”进了房间孟扶摇迫不及待问长孙无极。 “你不希望有个障眼法吗?”长孙无极笑着摸摸她头发,“刚才那情况,与其大闹一场,不如先拉好关系,由她掩护你去神殿,神殿各部在外的使者互不统属,没那么容易发现的。” “如果发觉,也是一场麻烦吧?”孟扶摇沉吟,“只怕不可能瞒到底呢。” “早也是打,迟也是打,用完了再打岂不更上算?”长孙狐狸笑。 “如果能把人家芳心拐得归属于你,那连打也不用打了,更上算。”孟扶摇也笑。 “啊?有吗?”某人装傻。 孟扶摇不说话了,再说下去某人会以为她吃醋的。 可惜她不说话某人还是自动理解为她吃醋,眼眸越发流光溢彩,笑吟吟道:“嗯……我好像嗅见了某些酸酸的气味……”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那是,九尾在放屁。” 九尾哀怨的望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美人之计 “还不滚!” 呵斥声居高临下,如同赶走家狗。 孟扶摇本来记着自己的“身份”,确实打算离开的,然而被这花痴一喝斥,她倒不走了,斜挑眉,看了拓跋明珠一眼。 拓跋明珠却已经将目光转了开去,在她心里,这个小厮本就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位阿修罗副使身上。 她今日本想和那位年轻有为的阿修罗副使,就着明月清风,喝喝小酒,谈谈心的。 酒喝到酣处,如果能谈谈情,那也是很好的。 其实如果可以,能保持女子的矜持,金尊玉贵的等待看中的男子追逐,用诸如暗示、关切、体贴等等女子掳获男子的手段,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的掳获这个男人,然而神殿中,多年不曾更换新鲜血液,占据高位的大多都是垂垂老者,拓跋明珠所在的紧那罗部更是女人居多,很多都熬成了老处女,难得遇见个地位资质都过得去的年轻男子,不抓紧这一路回神殿的机会得到这个男人,难道要等到回去之后,和一堆女人争夺吗? 她一边竖眉喝斥孟扶摇,一边对着长孙无极露出盈盈笑意。 长孙无极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既不走也不进去就是坏心眼盯着他,有心想看他怎么做的孟扶摇,笑笑,上前,拉开孟扶摇。 拓跋明珠看着长孙无极,露出满意的眼色,等着长孙无极喝斥走那个讨厌的小厮,好和她一起二人世界。 看出来,她对自己的容貌身姿很有信心,十分自信这位阿修罗副使一定不可能再找到比她更出色更适合的伴侣。 长孙无极上前,对她笑了笑。 拓跋明珠立即也对他展开自己修炼出来的弧度最完美的笑容。 长孙无极又笑了笑,然后牵起孟扶摇,转身,一起退了出去。 拓跋明珠怔住。 长孙无极一边退一边尔雅的对拓跋明珠致歉:“从街上回来,挤出了一身臭汗,实在太失礼了,我让他给我备洗澡水去……啊,拓跋姑娘你要跟来?” 拓跋明珠赶紧收住下意识跟上去的脚步,一怔之下脸色已经飞红,羞臊中急于为自己的失态找个理由,咬咬嘴唇道:“我……我……我刚收到神殿传书,有个重要任务,想和你商量下……” 她慌乱之下随便找个理由,说出口才神色一变,惊觉自己竟然将神殿的秘密任务拿出来做借口了?这是违反神殿教规的重罪,不由露出懊恼神情。 然而此刻话已出口,又怎么能收得回? 长孙无极目光一闪,“哦?”了一声,笑道:“请拓跋姑娘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他平时神情虽然温和,但一向给人的距离感明显,今日这一笑却是常日对孟扶摇的那种笑法,立时神光荡漾风采妙绝,哪怕眉目易容得平常,也让人觉得姿容绝世勾魂摄魄,拓跋明珠顿时就看呆了,怔怔的扶着门框,人都走远了才说出一个字:“好……” 说完之后才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掌心燥热,竟微微生出汗来,然而当那心定了下来,又生出微微的凉。 孟扶摇给长孙无极拖着转过一个拐角,忍不住笑:“瞧你那一笑……那美人我看魂都飞了。”又笑,“可惜帝大爷去洗澡了,不然他要在,又是一场好戏。” “你也去洗澡吧。”长孙无极在她身上嗅了嗅,做嫌弃状,“瞧你在人堆里挤得,还真馊了。” “有吗?”孟扶摇坦然嗅自己,狐疑,“没有吧?” “有。”长孙无极招呼侍候的下人打来洗澡水,笑,“陛下需要人擦背吗?在下愿意效劳。”一边说一边来解孟扶摇腰带,孟扶摇踹他一脚,窜入门内,将门带得哗啦一响,砰的关上。 门一关,长孙无极便转过身,转过身来的他轻松笑意已经全无,立于原地沉思了一会,回房换了件衣裳,再次往先前拓跋明珠等他的厅堂而去。 他刚刚走过一个拐角,孟扶摇无声的从自己的房间里飘了出来。 她飘上檐角,注视长孙无极走回拓跋明珠所在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半晌,估算着长孙无极不能发现她的距离,才不紧不慢的缀了上去。 长孙无极跨进厅内,拓跋明珠正在出神,忽听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问候殷殷:“有劳姑娘久等。” 拓跋明珠回身,看着浅紫长衣的男子衣袂飘飘的进来,含笑的眼眸温柔切切令人沉醉,脸上不由一红,神情中又为他称呼中去掉拓跋两字而显现欢喜,急忙迎上去:“许公子。” 长孙无极眼光在桌上丰富而精致的小菜上一扫,很自然的坐下来,亲自为拓跋明珠斟酒:“这是咱们穹苍雪山独产的‘瑶台雪酿’吧?安神养颜,滋补宁气,对女子尤其有益,想不到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酒供奉,姑娘不妨多喝几杯。” “公子真是细心人。”拓跋明珠欢喜不胜,一颗芳心本就若浮云端,被倾慕遐想的霞光尽染桃红,哪里还经得起眼前人小意殷勤,连干了几杯,本有些病容的苍白尽换酡颜,心跳越发剧烈,原本还努力维持点矜持,此刻也尽付了软云春水,扶,扶不住,捧,捧不起。 长孙无极浅斟轻笑,却并不提神殿公事,只拿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风土人情文人轶事等女子爱听的东西淡淡闲谈,信手拈来而又足见胸中丘壑,俯仰之间姿态风流,拓跋明珠痴痴看着他,这些久居神殿的使者,日常呆在规矩森严的神殿少见外人,下来巡视也是人人趋奉,哪里遇见过这般名士风姿,早已迷醉得心动神摇,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眼见她已薄醉,长孙无极才停了劝酒,笑道:“先前姑娘和在下说,神殿要务……” “哦,”拓跋明珠此时看长孙无极神情,就像是看终身良人,再没什么顾忌,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道:“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我还没来得及拆看,只是看见火漆封口竟然是天部标记,天部指令,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发出过了。” “那拓跋姑娘还是不要给我看吧,”长孙无极立刻推回那竹筒,“天部指令非同小可,虽然你我同属神殿,但是擅自将天部指令外传,会害姑娘你受责,在下……如何忍心……” 他不说这话拓跋明珠神色还有几分犹豫,一说,拓跋明珠顿时神采飞扬,什么顾虑都没了,尤其那最后一句,语气轻轻,关怀之意溢于言表,何止是关怀,拓跋姑娘似乎甚至听出了缠绵听出了情意听出了洞房花烛听出了儿女成群…… 意中人如此为她着想,拓跋明珠热血沸腾,急切的想要“美人赠我金错刀,我以报之英琼瑶。”激动之下干脆自己也不拆竹筒了,娇笑着往长孙无极手中塞:“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总不会出卖我的。” 她笑着笑着,借着酒意,大胆的更靠近了长孙无极几分,脚尖似有意似无意,轻轻踏上了长孙无极的靴。 她来之前已经换了一双精致的水红绣花鞋,鞋上双鸾飞舞,鸾凤眼珠缀以极品海珠,暗处亦熠熠闪光。 绣花鞋轻轻踏在长孙无极靴上,拓跋明珠笑声旖旎:“……是不是呢?” 隐约的不知道哪里似有微微动静,那动静极其轻细,大抵不过像是风刮过屋檐顶上长草一般的声响,不是武功绝顶的人,根本听不见。 长孙无极微侧首,看了看某个方向,身侧那女子一心沉醉浑然不觉,犹自在娇声追问:“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自然。”长孙无极回首对她一笑,笑容温存。 拓跋明珠心花怒放,托腮笑意盈盈的看他,她已有几分醉意,颊上晕红眼波流动,在银红宫制式样的华灯映照下,颇有几分灯下观花的韵致。 她侧了侧脸,调整出自己灯光下最美的角度,瞟长孙无极一眼,脚下踩住了,见他没动,犹自心痒痒,又举杯对长孙无极敬过来:“敬……公子一杯。” 浮雕八蝠银酒杯漾着碧色酒液,盈盈敬过来,长孙无极刚刚举杯,那女子已经轻轻和他碰了杯,两杯相碰时,酒杯底的晶莹指甲,似有意似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危机暗藏 穹苍神治六十三年七月,极北之地。 朝阳初升,将连绵雪山映得一片华光灼目,厚厚积雪折射日光,形成一片恍如云团的气雾,倒映雪山之巅层层殿宇,远远看去,如临九霄。 殿宇若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丽,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却华美精巧,殿宇之间浮云迤逦不绝如缕,那些淡淡的夹杂着雪气的云气,在极高极冷之处凝结成六角梅般的雪,繁花飞落,三千玉阶,一地碎玉乱琼。 长烟飞雪孤城闭,只供人遥遥膜拜,于世外之地享尽红尘烟火。 长青神殿。 神殿其实也是一座城,一座没有守城兵,却天堑难越的城。 城中殿宇若干,呈圆形分布,拱卫着最中间的辉煌大殿,孤城四面覆雪终年不绝,唯大殿之侧繁花烂漫,锦绣若春,淡紫色桐花云般飘过,在絮云深处,浮游不休。 百丈方圆的大殿,静默无声,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着冠不踏宝座,竟然是一个半侧身拂袖回首的姿势,着一身宽大长袍,衣袂散飞姿态翩然,左手执剑前引,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却绽开一朵莲花。 神像塑得极为精巧,衣带当风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虽然只是个回首的侧面,依旧看得出光辉潋滟姿容绝世,玉貌绮年,酷肖一人。 来来往往的穿着各色长袍的人们,经过神像,都恭敬的弯一弯腰。 这是长青神殿创教祖师像,长青神殿至高无上不可轻侮的神祗。 三百年前,长青神殿创教祖师飞升之时,传下谕旨:“由吾始,由吾生。” 这简单的六个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们很确定的认为,无所不能的殿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谕,引领长青神殿,永恒长青。 殿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寂然无声,尤其在经过帘幕深垂的内殿时,步伐越发轻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惊扰了殿内的神们。 神们却正在吵架。 内殿内一张长桌,左右两侧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齿里蹦出来的话,却如电光火花,撞得哧哧作响。 “不明白殿主为何执意如此?”上座左侧蓝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脸不忿,“我天行者一脉历练红尘多年,既擅神殿事务又知天下苍生,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紧那罗王为何不能执掌夜叉部?” “紧那罗部执掌夜叉部倒也无妨。”上座右侧一高冠老者眼神似开似闭,漠然道:“就怕掌着掌着,上三殿就全数归你天行者一脉了。” “三长老此言差矣。”右侧第四的一样服饰的老者立即反驳,“迦楼罗王的意思只是紧那罗王掌管夜叉部,三长老怎么就扯上上三殿了?天部是殿主直管,龙部是圣主麾下,夜叉部一直由七长老代领,七长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今提升下年轻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对紧那罗王执掌夜叉部没什么看法,只是对迦楼罗王的提升理由有点异议,虽说紧那罗王部有不少天行者,但紧那罗王本身,却很少红尘历练,迦楼罗王,你以此为理由要擢升紧那罗王,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你才可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蓝衣高髻男子眉毛一竖,“紧那罗王不是天行者不可以执掌夜叉部,那圣主常年不在殿中,又为何能执掌龙部?” 几个反对派的老者齐齐冷笑不语,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觊觎上三殿的意思”的神情。 “笑什么笑?”高髻蓝衣男子也冷笑,“按说我职位,说不得圣主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长辈,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们捧着他,就因为他天纵奇才,就因为他是神殿三百年来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听见上头一声微咳,立刻止住,哼了一声继续道,“然而奇才也罢,可堪大任也罢,如果根本无心重任,又有何用?你们巴巴献上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又有何用?一个漫不经心的圣主殿下可以掌龙部,那么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紧那罗王,为什么不可以擢升夜叉部?” 他这话似是戳到痛处,几个冷笑的反对派老者默然不语,几个支持派老者眼神讥诮,另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露出深思神情,高髻男子眼光一转,得意一笑,将目光向上方除了发出一声微咳,一直默然不语的老者投去。 上头,羽衣高冠的老者,一直闭目平静端坐,没有皱纹的淡金脸色波澜不惊,对众人的争执听而不闻,对于众人急切的目光,这位神殿至高无上极富威权的主人,却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丝,岿然不动的身姿隐在淡青色缭绕的雾气中,看起来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四面有种屏息的寂静,这些八部天王,神殿长老,虽然都地位超然备受尊崇,然而在这位享有绝对权威、稳固统治长青神殿乃至穹苍垂六十余年、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神识将生的老者面前,依旧不敢放肆,便是看起来最桀骜的那位高髻蓝衣中年人,也将得意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许。 直到确定那沉默已经压下刚才的纷扰,殿主才淡淡开口,说的却是和刚才论题不相干的事:“有强者南来,紧那罗部为何未报?” 一句话令蓝衣中年男子那几人立时变色,紧那罗部负责全国信息收集上报,而能被殿主称为“强者”的人北上穹苍,必然是绝顶强人,这种人进入穹苍国境,紧那罗部竟然未能及时上报,岂不是重大失职? 只这一句,殿主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然而就连一心想为紧那罗王争取夜叉部大权的蓝衣男子迦楼罗王,一时也再也没话说——紧那罗部失职,紧那罗王还有什么资格竞争夜叉王? 几个原本支持紧那罗王的长老立即沉默下来,蓝衣中年男子脸色变幻,半晌咬了咬牙不语。 一言定乾坤,长青殿主不再给讨论这件事的机会,直接转移话题:“本座前日闭关,已闻仙示,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众人一惊,齐齐露出喜色,起立躬身:“恭贺殿主!” 蓝衣中年男子喜色犹浓,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为殿主高兴,目光闪动间,似在不住盘算思量。 然而殿主第二句话立即打消了他的喜悦。 “召回圣主。” “圣主还在本土,刚刚……”一个男子刚刚说了两句,老者已经起身。 所有人立即噤声,躬下身,听老者语气淡淡,不容置疑。 “召回。” “老昏聩!” 内殿中,长青神殿最高统治阶层成员渐渐散去,几个长老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蓝衣中年男子后相继离开,徒留下他,一怀懊恼怒气冲冲,大步离开内殿。 他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四面弟子们的噤若寒蝉中直入自己的迦楼罗殿,直到进入内殿,才霍然推翻了殿中的书案。 “哗!” 书案上的书卷砸满一地,男子犹自怒气未休,勃然咆哮:“老糊涂!” 满殿的人都战战兢兢俯首于地,连散落一地的书都不敢拣。 “……就是他!非得是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他!我们辛辛苦苦奔行天下受尽风霜,他高踞莲台轻轻松松,不想要都要硬塞给他!”男子如困兽一般满地乱转咻咻不休,半晌一脚踢开跪在面前的人,骂道,“滚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男子跌坐在椅上,仰首向天无声长吁一口气,似是想将满心的郁结借此吐出去。 青石地面之下,却突然隐隐传来敲击声响,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有些遥远。 蓝衣男子迦楼罗王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什么,皱起眉,端着下巴沉思半晌,突然抬脚,对桌下一踢。 轧轧一阵连响,案桌下锦毯裂开,现出向下的阶梯,幽深黑暗没有灯火。 迦楼罗王拾阶而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师门对抗 “天部指令要找的那人,是从绝域……”摩呼罗迦使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突觉眼前金光一闪,鼻端嗅见浓郁迷离的香气,顿时脑中一昏,想好要说的话,突然便忘记了。 然而摩呼罗迦使毕竟是一部挑选出来的顶尖高手,脑中一昏顿时知道不对,下意识的反应抬手就抓,九尾的九条金光灿烂的尾巴腾腾展开,在他脸上滴溜溜掠过,那人手指一捞,嚓的抓住了九尾尾巴尖一点长毛。 捋了九尾的毛,伤了大爷的脸…… 摩呼罗迦使还没来得及把手中那个滑不留手的尾巴尖抓牢一点,就听见一人阴测测道:“大爷的宠,你也敢碰?” 随即手上一痛。 红光一溅。 九尾嘤嘤笑着滑了出去,谄媚的奔回帝非天大爷处。 摩呼罗迦使愕然低头,就看见自己手上一层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没看见出刀出剑,没看见暗器内功,对方好像只说了一句话,他抓住九尾的两根手指,便只剩下两支血淋淋的细骨。 摩呼罗迦使倒吸一口气,裹住手指霍然抬头,盯住帝非天怒声道:“阁下如何这般跋扈——” 他忌惮帝非天出手惊人,受伤如此说话还算客气,不想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 脆响袅袅,满地里掉落一堆血淋淋的牙。 摩呼罗迦使“啊”的一声向后一仰,满嘴里鲜血滚滚而下,脸颊迅速高高肿起,浮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他手下使者齐齐惊呼,不待摩呼罗迦使发令,急急掣出兵刃便扑了上来。 神殿有规矩,主辱臣死。武功对战技不如人受伤那还好说,这个巴掌却生生令在穹苍至高无声的长青神殿颜面扫地,到得这时,便是明知对手强大,也必须为神殿尊严而出手,想要避战已不可能。 摩呼罗迦使捂着脸,手一挥:“给我拿下!” 数百名白衣使者身形展动,集结成阵,将帝非天围困在正中,帝非天平静的掏出一条丝巾抹了抹手,不满:“胡子都不刮干净!戳了我一手。” 他嫌弃的将丝巾一扔,抱臂立在中央,也不抢占先机,好整以暇等着他们。 拓跋明珠一直愣在那里,此时突然将长孙无极一拉,示意他后退,长孙无极回首,目光疑问,拓跋明珠低低道:“不要贸然卷入,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闪动,瞄着摩呼罗迦神使,摩呼罗迦部隶属三长老麾下,和紧那罗部迦楼罗部是两个派系,她犯不着为了摩呼罗迦部折损自己的实力。 当然,既然她在场,完全袖手旁观也是有罪的,拓跋明珠关注着场内,打算着如果敌人过于强大,派上几个属下意思意思助拳,然后主力撤走,到时候和大王长老们汇报,就说“对手极强,势不能敌,先期赶回报讯”便是。 她回头和长孙无极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头,打算好好估量一下情势再说,结果头一转,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一刹那,刚刚布阵完毕的使者们已经无声无息倒了一地。 而帝非天大爷傲然立于人群之中,眉梢上挑,手心浮光荡漾。 他刚才只干了一件事。 他把他从非烟那里收回的七彩妖光放了出来。 由巫神施出的顶级大巫的巫术,对上长青神殿的下层属下,犹如上驷对下驷,巨人打小孩,绝对无耻,绝对上风。 光明类的武功遇上黑暗巫法,本身就是互相克制,单看谁的功力更强,所以长青神殿这些属下,此刻便都倒了霉。 久困黑暗,嚎叫尖泣的七彩妖火盘旋飞舞,刹那间便在使者们身上割出无数道深深伤痕,因为速度过快,那些人衣服零落,血迹却一时不得出,半晌以后,纵横交错的深红印迹才一道道映出来,在白衣之上鲜明刺眼,宛如披上一层血网。 帝非天一脚踏在一个使者身上,仰天长笑,道:“原来都是这等脓包么?忒扫兴,爷原本还打算好好上山拜访来着,现在爷觉得,你家殿主不配——叫他下来见我!” 一脚将那使者踢出去,撞飞冲上来的摩呼罗迦使,帝非天眉毛一竖,道:“快点,爷在这等着!” “发我号令,请求附近驻军支援,请求近支各神使支援!”摩呼罗迦神使蹬蹬蹬退后几步,扬手大呼。 “咻!”一道青色旗花火箭窜上天空,在云端之上炸开巨大的红色星火。 星火色泽不断变幻,光影斑斓,映出摩呼罗迦神使的惊恐与愤怒,帝非天的睥睨与漫不经心,拓跋明珠的犹疑与不安,和暗影深处,长孙无极的似笑非笑。 孟扶摇蹭到帝非天身边,拉他袖子,咕哝:“大爷,你惹祸,不要害我跟着倒霉啊,我可没打算挑战整个长青神殿。” “你退开就是。”帝非天满不在乎,“自己先走,爷打够了会跟上来找你的。” 他一伸手,一缕星火弹入睡着云痕的大车,道:“到了这里,爷要一路打上去,给他们看看扶风巫术的威风,现在没空追你,这小子干脆帮你救彻底,条件是,无论如何,帮我护好金刚。” 孟扶摇喜出望外,点头如捣蒜:“使得!使得!”赶紧从长孙无极那里抱过金刚,虔诚发誓,“从现在开始,金刚就是我的命,我的肝,我的眼珠子我的魂……” 金刚大爷死命挣扎,伸爪蹬孟扶摇:“干你老母,爷才不要做你的眼珠子!爷要挖你的眼珠子!” 帝非天对他家暴戾的宠看也不看一眼,伸指一弹,金光白光一闪,九尾元宝都被他弹了回来:“把这些累赘统统带走,爷没空照料!” 孟扶摇一手一个拎了,热泪盈眶的喃喃:“爷你真大方……” 她将那两只自己的宠揣袖子里,将金刚大爷放在了肩头最尊贵的位置,以示对慷慨善良的巫神大人的感激,其实帝非天心里,只是一心想展示巫神威风,不屑于用任何强大异兽来作为助力,并且已经玩腻了元宝大人而已…… 觉得占了莫大便宜的孟扶摇感激涕零,巫神大人却仰头,露出奸诈的微笑——金刚放在他身边,他一向漫不经心,一路打上去那鸟倒有可能出岔子,但是现在给了孟扶摇……他相信,因为云痕被救感激万分的孟扶摇,一定会真的把金刚当做自己眼珠子来保护,那一角魂灵跟着她,比跟他自己安全多了。 那娃实心眼啊……巫神大人如是想。 “摩呼罗迦使!”拓跋明珠看见这等战况,俏脸煞白,衣袖一挥急急道,“来者凶悍,视我神殿神威于无物,本使立刻为你赶赴神山,求得殿主神示再来援你!” “紧那罗使请便!”摩呼罗迦使看也不看她一眼,答得硬邦邦,两部关系他心中有数,也不指望紧那罗援手,保不准抽冷子使暗剑的,还都是自己人。 “走!”拓跋明珠才不管他什么脸色,手一挥当先驰去。 孟扶摇揣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宠紧紧跟上,看着四面八方呼应窜起的各色烟花,心中盘算着这头巫神的出现将会吸引多少神殿力量,有没有可能替自己减轻些压力,想着想着又觉得利用巫神大人有点过意不去,忍不住一回身,正看见巫神大人狞笑着,眼中光芒闪闪,缓缓的抬起脚,踏向已经栽倒在地的摩呼罗迦使的脸…… 孟扶摇立刻觉得,其实,也许,大概,对这头强大的狰狞的好斗的不为道德观念社会伦理束缚的巫神大人来说,只要有架打,不管利用不利用,都是幸福的…… 穹苍神治六十三年八月初,巫神帝非天闯入穹苍内境,在长青神山脚下覆灭正待回山的摩呼罗迦部巡察使队伍,杀摩呼罗迦神使,随后迎战赶来赴援的神山驻军和八部属下,以变幻无穷的扶风神通巫术,挑战统治穹苍三百年的长青神殿神术,宣称要将八部踩在脚下,等长青神殿殿主厉雍一步一拜来见,巫神大人人狂,出手更狂,一路辟易血雨纷飞,驻军和八部连连告急,讯息雪片般飞向神殿中心,神殿为此紧急聚会,并在接连铩羽之后,由七位长老联名下令,抽调负责守卫四大境,最为骁勇善战的摩呼罗迦部天影军,迎战帝非天,势必要将这狂徒拦阻在长青神山之下。 巫神帝非天以一人之力搅动穹苍风云,长青神殿的注意力,一时之间都被悍然北上挑战的强敌所吸引,而自请“通报敌情”的紧那罗使及“阿修罗副使”一行,经过日夜赶路,已经到了长青神山脚下。 “强敌来犯,不知道四境会不会因此变动。”长孙无极驻马山下,遥望前方茫茫雪山,山脚下不知道哪来的风,盘旋回绕强劲飞舞,将众人衣袂长发都掀飞而起,长孙无极乌发散在风中,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微微仰首,似乎在聆听苍穹深处传来的声音。 拓跋明珠将衣领上的裘毛竖起,不为挡风,只为显示一分楚楚可怜的韵致,眼波流转嫣然道:“世人都道穹苍四境,九幽、暗境、云浮、天域,以为那是固定处所,却不明白咱们的四境其实是四方大阵,在哪里都可以设得的,如今那人来犯,摩呼罗迦部损失惨重,一定已经将四境调整过了。” “四境流动向来只由摩呼罗迦部掌控,其取胜之道,便在于出现得神鬼莫知,在敌人尚未察觉之时便已入阵,以有备算无备,怎能不胜?”长孙无极笑道,“所以你我纵在这里猜测,也是猜不着的。” “殿主神通天人,应该是可以知道的。”拓跋明珠道,“圣主殿下一旦就殿主位,神通*醍醐灌顶,继承殿主一身神术,也是可以的。” 长孙无极点点头:“世人皆道我长青神殿神术威凌天下,其实却不知真正神术向来只掌握于少数人手中,长青之所以长青,真正靠的还是绝顶武力。” “既是神术,人人都擅,那还神什么?”拓跋明珠笑,“听闻殿主飞升指日可期,真是我殿上下莫大福祉,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位大王,继承殿主尊位。” 长孙无极瞟她一眼,淡淡笑道:“刚刚姑娘你还说,圣主殿下会就殿主位。” “阿修罗使就没有想过,世事会有例外么?”拓跋明珠意有所指的笑,“副使不会不知道,紧那罗王与圣主殿下之争吧?”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拓跋明珠却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道:“紧那罗王也是殿主一门中人,有迦楼罗王和诸长老全力支持,据说连新立不久的乾达婆王也十分欣赏紧那罗王,如今殿主飞升在即,圣主尚未回归,一直保持中立的阿修罗部,难道至今没有取舍吗?” “在下不过阿修罗部一个派遣出外的副使,哪里能知道大王的圣断。”长孙无极仰首看向远方神殿,轻轻道,“无论哪位大王就殿主位,在我看来都是好的。” 他有意无意,半回身瞟身后孟扶摇和云痕一眼,那两人都仔细听着,知道此刻的谈论至关重要,孟扶摇越听脸色越白,不是畏惧,而是对长孙无极言语中显露出来的对长青神殿的熟稔。 仅凭套话,是不可能对长青神殿了解到这个程度的,到了这个时候,长孙无极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孟扶摇静静听着,手指却慢慢绞住了手中的缰绳,一点一点,勒紧。 他果然……是长青神殿的弟子。 绝顶武功,强大师门,一路相伴走来的太多端倪,向她慢慢揭示了长孙无极的师门定然非同凡响,除了高踞神山的长青神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教得出长孙无极这样的奇葩? 然而此刻明白他的身份,孟扶摇并没有一丝喜悦,甚至犹疑着,向后退了一步。 自己一路来穹苍,直到这里都畅通无阻,紧那罗使做了保护伞,四面查寻的人被调开,很明白都是无极的手脚,他为了她甚至不惜欺骗紧那罗使,直入这穹苍山脚禁地,将长青神殿的秘密一一告诉她,这些行为一旦被神殿发现,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武林中人,欺师叛道是极重的罪名,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长孙无极虽然富有一国,但在长青神殿,还是人家的弟子,如果具有大神通的神殿殿主,掌握有他的软肋之处,无极要怎生抵抗? 孟扶摇很了解神棍,尤其这种政教合一统治的神棍,如果没有一点私下的手段,绝不可能稳固统治一殿一国岿然不动,愚昧的百姓可以相信神权产生愚忠,但是长青神殿高手济济,凭什么多少年臣服一人之下? 想到这里,孟扶摇激灵灵一个寒战,身侧云痕立即伸过手来,试图为她拢紧披风,孟扶摇侧首对他勉强一笑,看他眼中神采流动,很明显功力又上一层,不禁微微有些欢喜,然而看着云痕死里逃生,如今得以相伴她身侧的满足笑意,她的欢喜里,突然又生出淡淡酸楚。 她暗着眸光,神色惨淡,云痕疑惑的看她,孟扶摇摇摇头,只看着前面,那一直和拓跋明珠言笑晏晏,始终头也不回的背影。 能说什么呢? 无极。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那么聪明,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将长青神殿的内情探听得比较清楚而已。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份,那样我从一开始就绝不和你同行。 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会……为你退出。 然而现在,想回头也已来不及。 ……我……害怕。 “我们回去吧,”拓跋明珠看了看前方,“云桥已开,错过时辰便要关闭了。” 神殿给殿中子弟另设了一个入口,和四大境错开,四大境是用来对付试图闯入神殿的入侵者和前来参拜神殿的外人,而“云桥通道”,才是神殿子弟的出入之门。 长孙无极“嗯”了一声,示意孟扶摇跟上,拓跋明珠霍然回首,嫌恶的道:“下贱之人,都在山脚居住,怎么可以进入神殿?” “这几位是阿修罗王殿内侍应,此次在下出使,顺便受王所托带他们出来采买一些物事。”长孙无极淡淡道,“还得带回去给大王复命。” 拓跋明珠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孟扶摇却突然退后一步。 她退后,退开长孙无极身后。 随即躬身道:“奴婢们不敢和神使同入神殿,还是请神使先回去向大王复命,待大王相召再进吧。” 她装模作样托起自己刚才摸出来的一个空盒子:“请神使将采买之物代转大王。” 盒子托在半空,迟迟没有人接,孟扶摇抬起眼,正迎上长孙无极目光。 他眼中深意无限,光芒流转,疑问、了解、叹息、无奈、犹豫……不一而足。 孟扶摇目光和他刹那一碰,两人相处已久心有灵犀,瞬间便完成了眼神的交流。 “我不和你去。” “为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自己闯,孟扶摇上神殿,和长孙无极再无任何关系。” “别害怕我会受责,没事。” “不!” 目光一碰,千言万语,随即两人齐齐调开眼光。 孟扶摇深吸一口气,恭谨的再次将空盒子往长孙无极面前一递。 无极……一直都是你保护我,这是我能保护你的唯一方式…… 盒子举得时间太长,拓跋明珠已经奇怪的将目光转了过来,孟扶摇心中暗暗发急,要不是此刻必须扮演一个小厮角色,她恨不得一把将盒子塞进长孙无极手中,再一脚将他踢走。 她低低弯腰,双手高举过头,头低得不能再低,拼命想要以这样一个谦恭卑微到极点的姿势,逼得长孙无极心生不忍只得接过。 心疼我吧心疼我吧……孟扶摇内心号啕……求求你心疼我吧…… 手中盒子轻轻一动,终于被人接了过去。 孟扶摇心中一松,抬起头,便见手拿盒子的长孙无极静静看着她。 这一刻他眼神比刚才那刹那交流还要丰富奇异,目光中流转无数沉浮的情绪,似诀别似安慰,看得孟扶摇心中一紧。 然而他随即转过头去,也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孟扶摇,道:“本使刚刚想起,有件东西还得交给阿修罗正使,他大抵也快要到了,你帮我在山下等他,将这锦囊转交。” 孟扶摇躬身接过,长孙无极再次深深看她一眼,转身。 带着雪沫的风从连绵的山脉奔过来,在他脚边婉转低回,他在风中转身,异香淡淡的衣角被风拂起,掠上孟扶摇的颊,光滑的丝缎和轻雪深香刹那间如云拂过,那般软而凉,像是这一刻的未知而难解的心情。 然后他再不回头,策马离开。 山脚带雪的岚气里,孟扶摇怔怔而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呵出的气成了霜,一丝丝一缕缕都勾勒成他的背影,写在苍茫万里山脉里,写在藏蓝长空背景中,写在绵长而牵念的眼神中。 那样沉默着看他一步步远去,心却一点一点下沉,隐约间似有不祥之感突生,砰砰敲动了她的心,孟扶摇扣着自己心口,不敢眨眼的看着他背影,恍惚间想起,似乎这几年以来,他从未将背对着她过,他从未在她面前转身,他总是陪在她身侧,一侧首间,她便能看见他永恒不变的笑颜。 然而今日,道路终端,神殿山脚,她亲手逼他转首而去,马蹄铮铮,敲碎冰雪,敲破写在心上的千言万语,那些言语碎在长青山脉刀般的风里,碎成这一刻长天尽头悄然浮起的银色月光。 孟扶摇微笑,笑出眼泪。 无极。 今日一别,也许你我便不能再见。 无论如何。 你要好好的。 重门深路,盘旋延伸直上云端,道路其实也不能叫路,却是横亘在山脉之中的吊桥,桥身银白,在山间冷雾之中飘荡若云,所以叫“云桥”。 到达长青神殿的最后一段路,便是云桥,桥身一收,无人能过。 而在云桥之前,还要经过长青山脉白崖台山山腹的一条密道,由密道穿出山腹才能到云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痛极惊心 长孙无极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中,孟扶摇还在怔怔遥望他离开的方向不语。 不知怎的,看他身影在风雪弥漫之中渐渐消弭,最终不见,她的心却一点一点下沉,像栓了嶙峋的巨石,拖曳着一点一点坠下,磨砺出血痕隐隐的疼痛,渐渐沉底。 明明觉得自己做了很正确的抉择,内心深处的预感却在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有一种冲动,冲上去拽住长孙无极,要他别再回去,就此回到无极国,做他的一国之主天下明君,不回师门又如何?穹苍独立国土,除了海道之外,不通各国,各国固然无法挥兵打穹苍,穹苍却也很难越过海峡去惩罚无极。 然而那是他的师门,然而他选择那样回去。 孟扶摇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无极师父的慈悲,当初听太妍口气,师门似乎对无极分外看重,这样一个天纵奇才的弟子,指望着他承继本门发扬光大,谁家师父都不忍苛责的吧? 她捧着手中长孙无极给的包袱,不重的包袱,却觉得重于千钧。 打开包袱,里面寥寥几物,一张纸笺,一枚药丸,一柄折叠的,用料古怪非金非铁的小匕首,甚至还有个奇形的,可以套在肘上的很小的假手,还有一些零碎的,辨不清用途的杂物。 她不知道这些古怪东西有什么用,但是长孙无极给的一定会派得上用场,小心的收起,急忙展开折好的纸笺。 映入眼帘的是长孙无极飘逸灵动的字迹,字如其人,风华内蕴。 扶摇: 此锦囊中诸物,务必小心随身收好,药丸须立即服下,长青“四境”即将发动,此四方大阵变换万千,受入阵者心意牵念,是以我也不能尽知其中关隘,你且步步小心,遇有难决之时,无须犹豫,听凭元宝指引。 另,四境之生,在于流动无形,往往身入其阵而不知,由此乘隙伤人,你且登高四顾,但见青黑之色烟气升起,便是阵口,烟气西南角定为生门,可从此处入,抢得先机,一旦入阵,其后全凭你自决,切记。 但凡过神殿四境者,无论是何身份,都将受神殿礼遇,并可得殿主一诺相助,此神殿百年不易之铁规,因此万勿从它路硬闯,殿主神通,非胁迫可为。 无需为我担忧,家师慈和,一向对我爱重,只需回归神殿,定可既往不咎。 我于神殿之内,日日盼你安好,等你到来。 待你踏足明梵正殿之时,必备酒设席以待。 保重。 孟扶摇缓缓放下纸笺,小心的按原先的折痕再次折起,握在手中,指尖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字迹,一字字都似乎想刻在心底。 他是什么时候写这封信的?一路而来的驿站中,孤灯下,窗纸上倒映伏案的身影,那人静静写留给她的文字,悄悄安排着她接下来的那段全天下最艰难的道路,呵气成霜的寒冷的夜里,墨迹落纸成冰,一字字都是沉甸甸却从不出口的心意。 她捧着这样的心意,却觉得重至承担不起,掌中薄薄的纸张轻若无物,纸张上的内容语气轻描淡写,她心中阴霾却越发浓重,却又不知阴霾从何而来。 风雪旋转呼啸而来,扑在人脸上,沁凉中心神一爽,恍惚间似乎听见他的声音,在耳侧低低道:“扶摇,迷茫苦痛之时,但记得我在等你。” 他在等我。 孟扶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身侧云痕等人道:“接下来的路太难走,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她说得有点艰难,语气干涩,云痕立即摇头,刚刚张嘴,一个“不”字还没出口。 孟扶摇霍然出手! 不待云痕姚迅铁成拒绝,甚至不待他们有任何反应,孟扶摇出手如霹雳,刹那间平地起风雷! 她没有攻击武功最高的云痕,却闪电般掠向姚迅! 姚迅猝不及防,嘴刚刚张开就无声无息倒了下去,身边云痕铁成下意识来救,孟扶摇趁着他们分神之际,反掌左右一拍。 铁成应声而倒,云痕却让了开去,身子一滑便要退开。 孟扶摇立即收手,反手就去拍自己天灵盖,拍得风声凌厉毫不留情。 云痕大惊,刚刚退开立即再次滑过来,抬手就去架她的肘。 孟扶摇腰间的“弑天”,突然无声无息滑了出来,她腰间迅捷一扭,“弑天”连刀带鞘拍在云痕腰眼上。 云痕倒了下去,倒在雪地之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换如电,刹那间孟扶摇已经使诈放倒三人。 注视倒在身边的三个人,孟扶摇缓缓闭上眼。 她在风雪之中静静沉默了一会,然后将那三人搬到避风处,从包袱里翻出厚衣裳给他们垫好,又用松柏的枝叶挡住他们。 穴道半个时辰之后可解,时间久了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对身体有损。 九幽暗境,云浮天域,四境既然随入阵之人行动流动,那么等到云痕他们醒来,一定已经找不到四境入口。 孟扶摇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三人面前。 一旦进入四境,要么死在那里,要么闯过进入神殿,也许殿主应了自己请求,送自己回归,那么这个世界上便再无孟扶摇,对于这些一心追随扶助自己的人来说,这一去,便是死别。 对不起。 我要离开很久很久,从此后……相聚无期。 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孟扶摇压抑下浮起的泪光,想将他们的脸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她要将他们的脸铭记,牢牢深刻在记忆里,如果此去是死,他们的容颜会温暖她死亡的寒冷,如果此去是活,那么她将在日后的岁月中慢慢回想。 记住这些伴她近三年风霜雨雪之路,同生共死,见证她五洲大陆穿越史的知心人们,记住三年来五洲惊艳之旅,记住那些相遇、相知、相偕、相助,记住那些感动、震撼、关切和温暖。 然后,永别。 三人平静如沉睡,不知道孟扶摇将要丢下他们远行。 孟扶摇蹲在姚迅面前,将一枚镂刻“扶摇”印记的私章塞在他手中。 那是属于孟扶摇名下产业的印章,这产业是姚迅替她挣的,可惜孟扶摇一心向前,到现在也没巡视过姚迅沾沾自喜的成果。 将姚迅的被门挤扁的瘦长的脸扯了扯,孟扶摇笑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这家伙挨了自己一顿暴打,后来这溜滑如鱼的家伙两次逃离自己,却最终还是回到自己身边。 “你跟我最早,帮我赚的钱最多,可惜以后我花不着了……都留给你,财迷,喜欢了吧?” 我最早相遇的属下,我给你我的财产。 随即她挪了挪身子,蹲到铁成面前,看着那少年憨厚朴实的眉眼。 “当年你为我城门一跪,男儿膝下值千金,我能还你什么呢……”她偏头想了想,将怀中当初雷动给的扳指塞到他手中,“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或者只是雷老头子的私人收藏?无论如何,战北野看见这东西,就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大瀚封地,将来给你吧。” 拍拍铁成的肩,孟扶摇仰头想了想,想起那年姚城初遇,比箭输了的家伙“我要娶你!”一语惊人,到头来做了她的护卫,她一直比他强大,用不着他多少力气,然而他便那么死心眼记得,他是她的护卫。 我最忠诚的护卫,我给你我的土地。 最后挪到云痕身前,孟扶摇突然沉默下来。 这不是她的属下,这是爱她的人。 是默默爱她,却从未说出口,也从未有任何要求和希冀的少年。 她的,五洲大陆征程中最先遇见的少年。 玄元山比剑一战,太渊皇宫惊心一夜,天煞真武里他让出机会以求她的安全,以至于被逐家门飘零江湖,在她失踪时走遍扶风全境苦苦寻找,找到她时只安心一笑,将那些风霜无声抹去。 其他的人,在帮助过她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得过她的补偿,唯有云痕,救过她数次的恩人,她从未有回报。 “对不起……”孟扶摇轻轻道,“我曾想着,要帮你拿回你的身份和荣誉,要帮你揍死那俩老不死,可是我却自私的只顾着去干自己的事儿……而那些地位金钱,都不是你要的……云痕,孟扶摇这辈子大抵是要欠定你了……”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袖,咬破手指,写下了“破九霄”内功心法,塞在云痕手中。 “死道士没教你这个,师姐教你,管他妈的绝顶秘技不得外泄。只是破九霄学了也未必是好事,由你自己决定吧。” 她站起身,再次深深看了三人一眼,低低叹道:“可惜再见不着战北野和宗越……也罢,见了反而麻烦,就这样吧。” 收拾好自己,突然看见肩头上打盹的金刚,孟扶摇犹豫了很久,放下它吧不放心,带它走吧,万一在四大境中遇险,怎么保护好巫神这一角魂? 犹豫很久,只好学长孙无极,将这厮的嘴给捆上,塞在云痕怀里,又将松柏枝叶在三人身上小心盖好。 随即孟扶摇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长空飞雪,冰风呼啸,沉睡的人做着生死与共的梦,离去的人却选择孤独前行。 一行脚印,蜿蜒在厚厚的雪地上,瞬间被新雪覆盖。 黑暗深处,风雪混沌之中,在孟扶摇离去的相反方向,却突有几道身影,飞快掠来。 爬上附近的一座山峰,孟扶摇居高临下的远眺,心想着这夜色中,如何能发现“青黑色”的烟气? 她的视力最近已经渐渐恢复,只是看颜色还有些不准确,大抵以后要成个红绿色盲,这样的眼神,去辨别青黑色烟气,着实有点难度。 然而她目光立刻便亮了。 前方,两座山峰之间,突然冒出一缕烟气,在灰白的雪色之中,颜色很深很显眼。 孟扶摇一阵欢喜,立即奔了过去,奔到近前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山谷。 山谷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不像有什么大阵的样子,但是孟扶摇牢牢记得长孙无极嘱咐,绝不敢对四大境掉以轻心。 她极其小心的一步步走,鹿皮靴踩在雪地上吱嘎有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有异,似乎雪层之下,有些坑坑洼洼。 她用脚挥开最上面一层新降的雪,果然在雪下发现凌乱的痕迹,看起来是很多人的脚印。 她皱眉——刚才这山谷中有人? 一路挥开积雪,渐渐看见了更多的东西:武器擦过的印子、散落的衣服配饰、还有……血迹。 血迹犹新,在雪层之上艳红若珊瑚珠,那点点鲜红撞入孟扶摇眼帘,不知怎的,她便霍然心中一恸,随即眼中一凉,脸上一冷。 她诧异的摸摸脸,竟然摸着了两行清泪。 两行泪,在她丝毫不知觉的时刻无声无息流下,瞬间在山谷刀割一般的寒风之中凝结成冰。 孟扶摇怔在那里。 无缘无故,为什么自己会流泪? 为什么会突然因为看见一滩鲜血而流泪? 血……这辈子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自己的、别人的、比这一滩血更惊人更凄惨的东西她都见过,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会因为这滩血而流泪? 她怔怔摸着脸上的冰珠,心却砰砰的跳起来。 心意所系……心意所系…… 眼前白光一闪,元宝大人突然从她袖子里窜了出来。 它窜到那摊血之前,扑入带血的雪地之中,将头死死的拱着,不住尖声哀唤。 孟扶摇站在那里,忽然便觉得手脚冰凉,那般的彻入骨髓的冷,从经脉到每一寸血肉,都在寸寸凝结。 她抬手,动作缓慢如全身骨骼都被锈住,甚至听得见骨节格格作响的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抬手想要做什么,似乎只是想伸手去抓,抓住那浅浅笑着离开她的背影,将他从她刚才一霎间感知到的噩梦之中抓回来。 她的手,触着冰冷的虚无,那些飞雪落在指尖,凉入心底,她茫然的站着,恍惚间听见锁链叮当的声响,听见高山之上狂风怒吼,听见带着冰渣子的雪,扑打在深切的伤口之上的声音。 她突然扑了过去。 扑在那滩血迹上。 她将脸贴在那滩血迹之上,在那个位置之上隐约感觉到一个人形,仿佛就在不久之前,有人以一样的姿势趴伏于雪地和血地之中,那是谁?那是谁? 埋在脸下的带血的雪,有一点淡淡的奇异的香气,那香气不同于世间任何芬芳,却更高贵清凉,像是落满深雪的天宫之莲,那香气于她三年旅程中,早已熟悉如镂刻于灵魂,以至于哪怕只剩极其轻微的一缕香,也如洪钟大吕般,霍然撞响了她的全部意识。 轰—— 刹那间心和灵魂,都似已经碎去。 碎如此刻长青神山万千飞雪,在天地间混沌浮游,落在哪里便彻骨的凉了哪里,落在哪里便永远的碎在了哪里,温暖不得,收拾不起。 她将脸紧紧贴在那一方沾了血的雪地,不顾冰冷和疼痛的死命辗转,那些雪上鲜明的血被她大力搓揉得渐渐混成一片粉红色的雪片,再一点点的粘在她的脸上睫毛上发间,那些粉红的雪无法在她冰冷的肌肤之上融化,再被无声无息奔流的眼泪凝固。 到得最后,足足三尺深的雪硬是被她那般辗转磨薄,满地里腾开粉色雪雾,一些是原来的血,一些是她磨破额头流出的血,都混在一起粘满她一身,她跪倒在自己扒出来的雪坑里,恨不得就此将自己活埋。 最后她趴在长青神山被雪掩藏多年的泥土之上,无声的抱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她缩得那般紧,似乎想将自己就此缩在泥土之下,永恒睡去,永远不要面对此刻摧心的疼痛。 身侧突有白影一闪,小小的一团窜了出去,箭般的奔向某个方向。 孟扶摇立即抬起头,紧盯着元宝大人窜去的方向。 元宝大人窜出数丈,速度比以往快了无数倍,流光一般连孟扶摇都看不清楚轨迹,她正要跟着追去,已经掠出数丈的元宝大人突然停住。 它停得突然,半空中一个急刹,生生落了下来,随即僵在雪地里,不动了。 它仰头,拼命的仰起自己的太重的头,望向长青神殿的最高处,乌溜溜的黑眼珠瞪得大大,那瞳仁的光影里,映出它所看见的一切,映出它的惊怖欲绝。 先前那一阵子,主子关闭了对它的心灵联系,然而就在刚才,灵识开启,它已经感觉到了一切。 主子在受苦! 它拼命的要奔向那个方向,却被来自心中的命令生生逼退。 退回去! 退回她身边! 不能把她带到我这里! 保护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元宝之择 风雪止,寒气收,山谷失,死门开。 刹那间天翻地覆,景物全变。 孟扶摇身子尚在半空已经知道不好,一步错步步错,哪怕她的实力原先可以顺利闯关,一旦误入死门,那就是形势逆转,死路一条。 身子还在不住下坠,明明刚才就是在山谷,附近没有悬崖绝壁,但是刹那间她身下就出现了无限的深,而头顶风声呼呼星辰旋转,世界瞬间搅成了浆糊。 孟扶摇知道,不采用人力的神巫阵法,大多都以幻境为主,而顶级大阵和普通阵法的区别就在于,普通大阵的幻象来自于心,人力可破,一旦冲破便不存在,顶级大阵的幻境却虚虚实实,你以为那是假,多半那是真,比如这万丈悬崖,如果认为刚才自己是在山谷四周没有悬崖便任其掉落,那也就真的掉落,啪一声,摔裂。 到得此时,慌乱也无用,何况孟扶摇从来不认为凭自己,掉崖就会掉死,她半空中一吸气,全身真气流转,身子一轻,下坠速度立时一缓,一片羽毛似的飘荡起来。 随即她一个翻身,已经攀向了身侧的崖壁。 手指已经够着崖壁,崖壁上突然“嚓”的一声,弹出无数闪亮的锋刃——刹那间那崖壁已经不是岩石,化成刀山! 孟扶摇急忙缩手,飞弹出的刀刃已经削落她一片指甲,而这一攀一缩之间,身子又落了数丈。 孟扶摇急拔“弑天”,黑芒一亮间叮叮当当锋刃全部被削平,她五指一张,指尖灌注真力比金玉更坚实,唰的抓住那些去掉锋刃的刀尖,用力一扭扭成一团,一把抓住。 下坠的势子霍然而止,孟扶摇吊在半山之中,刚刚舒一口气准备攀援而上,忽觉脚下一紧。 她低头一看,心中一惊。 不知何时,身子离崖底已经不远,崖下是浊黑粘腻,冒着腥气闪着红光的泥浆般的河流,河流之中汩汩的冒着泡,翻翻滚滚仿佛煮开的沥青,那些粘腻的浆汁之中,伸出无数满是污黑泥水的手臂,在飘摇的灰色雾气中不住挣扎、伸出、招展、攀援,其中一只靠她最近的手臂,正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手臂之上不住滚落粘满黑色淤泥的鲜血,在沉厚的黑色河流之中,滑落无声,而鲜血淤泥之下,隐约看见寸寸白骨。 孟扶摇咬牙,一脚抖开那手臂,更多的手臂却伸了过来,挤挤簇簇如一群蚯蚓般簇拥在她脚下,诡异得越伸越长,河流里,除了汩汩的泥泡炸破之声,渐渐更多了一些异声,申吟……呼号……惨嘶……嚎叫……一声声摧魂裂肺,宛如从地狱之中,受尽苦难的幽魂们隔着阴阳两界发出的求救之声。 森森千仞的铁青高崖,滔滔翻滚的黑色深潭,诡异挥舞招展的不似人形的无数白骨手臂,灰色浓厚腥臭的雾气,幽深回旋荡响的鬼哭之音。 地狱之境。 九幽。 那群手臂拼命挤过来,孟扶摇看得头皮发炸,赶紧蹬蹬蹬向上爬,那崖却似乎永无尽头,爬了很久,头顶还是那么高,身下还是那么近,那些手臂越伸越长,已经不是手臂,倒像小时候扯出来的长长的香口胶糖。 孟扶摇心中一阵郁闷,心想这个怎么破?难道要我一个猛子扎到淤泥里去打一架?先不说扎进去会不会被那数也数不清的手臂一气呵成的勒死,单是看这河流的颜色就不正常,落下去,自己先会变成白骨吧? 不下去,自己永远在这没有尽头的崖壁之上攀援,直至活活累死? 脚踝之上又是一紧,已经有手臂攀了上来,孟扶摇还没来得及踢开,更多的手臂沿着那条手臂,藤蔓般唰唰爬过来,攀上了她的脚她的腿攀向她的腰,所经之处,浑身麻痒骨节酥软,孟扶摇手中“弑天”唰唰连声试图斩断那些东西,然而那手臂附上她的身立即软化变薄,化成黑色的一条条软泥状印迹,浸润向她的肌肤,她的刀划过去,只能伤着自己的身体而已。 孟扶摇心中一冷,心知落入死门果然就是一个死字,根本没有破阵的契机,自己心神混乱之下竟然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堂堂足可跻身十强前五的实力,竟然连一关都过不了! 怀中突然白影一闪,元宝大人爬了出来,它刚刚哭完一场,泪痕未干,精神恹恹的探出头,口一张,对着身下的手臂们便是一阵尖嘶。 那尖嘶依旧只见其形不见其声,那些手臂却仿佛都被突然截断一般,唰的一声齐齐缩了回去。 还有一些没缩回去的,元宝大人跳下孟扶摇怀中,轻轻落上黑色河流,它在那河上闲庭信步,不染淤泥也不沉落,一路踱过去,看见谁的手还在外面便踢踢,一路将那些东西都踢了下去。 河面很快恢复了平静,泥泡虽然依旧炸个不休,手臂却都没了,那隐隐约约的呼号似乎也已经淡去,风中的腥气也淡了些,虽然幽深可怖依旧,但是已经看起来不是那么摧魂裂心。 孟扶摇目瞪口呆的看着,心想好吃懒睡无甚作用的元宝大人,到了穹苍简直是龙精虎猛神勇非凡,以前还怀疑过天机神鼠是不是就是个好听的称号,如今看来是冤枉人家了。 这样一想又不禁心中一痛,无极将元宝留给自己,是不是也会成为他的罪? 想到长孙无极她便身子一颤,头痛刹那又来,手中下意识一软险些掉下去,赶紧“啪”的甩了自己一耳光,她下手极重毫不留情,面上顿时浮出五个极重的手指印。 随即她喃喃道:“从现在开始……不许想你,直到我见到你!” 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误入死门,无论是遭遇地狱,无论碰见怎样的磨折和艰难,绝不放弃绝不泄气绝不后退。 我要见到你! 孟扶摇一仰头,飞身而起,忽听身下元宝吱吱一叫。 孟扶摇回首,便看见刚才还在闲庭信步的元宝大人不知何时身子一倾,一只脚爪已经落入淤泥之中,而淤泥之下,刚才的汩汩流动已经消失,却有大片大片的淤泥在震动,慢慢鼓起,那些鼓起都是圆形,看起来似乎是无数的头颅渐渐浮出。 这一下惊变突然,刚才孟扶摇还看见那些怪异的手臂在元宝大人脚下不堪一击自动退避,如今一霎间似乎又冒出了连元宝也制不住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孟扶摇伸手要去捞元宝大人,霍然山壁上刀刃齐齐一缩,再次弹开时已经变换了阵型,寒芒闪动疾若飞电,刹那之间四面流光飞舞剑气纵横,就像数十位顶尖剑手突然包围而上,横掠纵射,罩下密密剑网! 孟扶摇半个身子悬空拔刀迎上,挡住那些剑气以免元宝大人被误伤,一时也顾不得去捞它。 这是怎么回事?元宝大人还在愕然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脚爪,也是一脑袋的百思不得其解,它是穹苍万兽之王,是代代沐浴神光而生的长青神兽,长青神山范围内的大多数恶兽和幻境在它脚下都不攻自破,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便是这一陷间,它隐约间感觉到了一丝神力流动,这是熟悉的、来自第一代创脚祖师身侧神宠祖先留下的感知,是历代殿主才有的大神通,即使是它的主子,至今也因为不肯接殿主位,而不能拥有。 元宝大人知道,长青神殿的神术是不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苦心如此 那一口用尽全力。 元宝大人闭上眼睛,等待剧痛之后的鲜血狂喷。 “咔嚓”。 牙齿却突然碰见一样东西,随即听见“哎哟”一声,口腔里涌出腥咸的液体,然而那声痛叫却不是自己的,那疼痛也没有如预期之中一般到来,甚至那液体,也不是自己的。 元宝大人愕然睁眼,便看见塞在口中的手指,顺着手指看见倒挂而下的孟扶摇。 听见她明明焦灼却又故作轻松的笑,道:“奶奶的你用这么大劲做毛?痛死我了——” 她笑着,脸色却白得可怕,元宝叫得声嘶力竭她有看见,却不敢伸手去捞,它肚皮撑成那样,她怕自己轻轻一碰便爆了,只好一边抵挡那没完没了的剑网一边关注元宝,不过一个转头的瞬间,再回首便见元宝咬舌,心胆俱裂之下什么也来不及做,想也不想便一个倒挂,闪电般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它口中。 一口咬下痛彻心肺,那力度无比凶猛,孟扶摇瞬间明白元宝竟然不是普通的咬舌,竟然是要自戕! 为什么? 元宝大人看看她,已经没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张了张嘴,霍然向后一倒。 孟扶摇手一抄,将它迅速捞起,捞到手里心便一惊,手中元宝全身冰凉透湿,沉甸甸毛纠纠的一团,那手感……那手感…… 她心怦怦的跳,却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先往袖子里一放,一塞之下手指疼痛剧烈,再一看指尖已经被咬断一半,歪歪斜斜要掉不掉的挂在那里,一碰便痛得惊心。 这战斗凶险之地,挂着个指尖也太碍事,孟扶摇二话不说,挥剑一砍干脆砍断! 断落的指尖鲜血飞溅,流过黑色的“弑天”刀面,隐约中暗芒闪动。 孟扶摇面不改色将断了的一截指尖用身后风帽里残存的冰雪一裹,往怀中一塞。 就是这么一塞一砍一裹瞬间,以孟扶摇的速度也不过眨几下眼睛的时间,上方的剑网失去阻挡,铿然交剪,向她心口狠狠戳下。 孟扶摇落下时便知道救得了元宝自己便要受伤,却也顾不得,只运功护住要害,闭目等利剑穿身那一刻。 “铿!” 金铁交击之声余音袅袅,半空中掠过一道金光,一些金色的毫毛悠悠飘下。 预想中的利剑没落身,孟扶摇反应极快,连眼睛也没睁半空中一个倒翻,已经脱离了刚才那一剑追击的范围。 睁开眼见金光飞射,又回到她怀中。 是一直缩在她怀中的九尾,眼见那一剑如果击中最先倒霉的只怕是自己,赶紧跃出,用自己坚逾钢铁的尾巴对轰了那一剑。 剑尖挡回,佞臣九尾损失尾上毫毛若干。 并被自己救了命的主子狠狠一拍以示鄙视。 九尾委屈的钻回去,孟扶摇想想又觉得自己过分,轻轻摸摸它,又想看看元宝状况,这宝要是有什么闪失,她还有什么脸再去见无极? 然而在这阵中,她永远没有喘息的机会。 剑光一去又来,交剪如风,身下却又有异动。 孟扶摇横刀于前,运足全身真气灌注刀身,黑色的刀身越来越亮,到得最后竟然全部转成玉白之色,通体半透明,幽幽白光自刀身之上散开,如月晕一般慢慢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照亮她身周方圆三丈之内。 来自“破九霄”最高等级的内力,融合雷动玉衡大风月魄的真力精华,天通之境,将这浓厚的黑暗冲破。 孟扶摇已经调动了自己的全部能量。 她原本想着保留点实力,毕竟有四阵要闯,别在第一阵就把真力消耗殆尽,后面更难支撑,然而如今看这态势,这四大境比她想象的还更艰难,集合了武术阵法和幻术阵法的精髓,虚虚实实不能掉以轻心,什么保留实力过四关,如果一关都过不了,谈什么闯神殿?谈什么实现心愿? 刀光如雪,半空一掠,寒光照亮铁衣。 刀光之中隐约反射出什么东西,孟扶摇却已经来不及看。 身下咕咕之声连响,那浓厚的黑色淤泥之中,已经滴滴答答的拱出一个人形,缓慢的、粘腻、拖拖曳曳的,自九幽深处,钻了出来。 那人遍身污泥,一张脸上却丝毫不染污浊,那张脸乍一看有点陌生,再一看,孟扶摇身子一震,险些被上头利剑再次刺中。 竟然是战南成! 死在她百般谋算之下的天煞皇帝战南成! 他冷冷的注视着孟扶摇,一身龙袍尽被血染,立于淤泥之中灰黑光影之下,缓缓伸出手来,嘎声道:“……孟统领,朕对你推心置腹,一怀信任……你竟包藏祸心,谋我国,杀我人!” 他头一仰,咽喉之上血洞一现,恍如突然张开了带血的狰狞大口,那脖子欲掉不掉摇摇晃晃,那血洞忽大忽小仿佛诡秘眨着的血色的眼。 被这样的“眼”盯着,那感觉仿佛有一万条蜈蚣在背上爬,孟扶摇恍惚间想起,那脖子上的一剑大概是云痕的出手,薄而利,狭窄的伤口。 身下淤泥之中,战南成冉冉升起,充满恨意的笑着,去抓孟扶摇的脚踝。 孟扶摇横空一掠,手中刀光一闪,横劈! 一颗带血的头颅骨碌碌的在淤泥之中滚了出去! “谋杀亲弟,意图染指继母——你这种无耻狗才,不管是人是鬼,老娘看一次杀一次!” 头颅在淤泥之上一阵乱滚,并不陷下,犹自张嘴怒骂:“你谋我国,杀我人!” 孟扶摇抹一把额头冷汗,心道这混账东西,死了还不安生,这神情语气也太鲜活了,乍一看见真吓了她一跳,这是真魂,还是假的? 她刚刚松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劲,那头颅被砍,身子为什么还没倒下? 一抬手铿然架住上头追逼不休的剑网,孟扶摇还没来得及回首便觉得身子一重,再一看袍角不知何时被一只沾满淤泥的手抓住,底下一人阴测测道:“孟扶摇……你以巫蛊之案陷害本王,夜深人静,扪心自问,可曾良知有愧?” 孟扶摇一低头,那无头人竟然换了装束,是上断头台时的罪人衣装,赫然便是当年她亲自监斩送上西天的战北恒,而刚才砍出去的战南成的头颅,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战北恒的头,骨碌碌的滚过来,狞笑着一口咬住了她的袍角。 “你连临死的人都欺骗,你羞不羞?” 冲天血气漫起,恍惚间便是当初落龙台上小雨霏霏之中,竹帘光影中泼辣辣洒上的王族之血,那血气接天贯地,在她眼前展开一片浓厚的血幕,蠕动着、招展着,向她包围过来。 “啪!” 孟扶摇一刀拍碎了战北恒的头颅,拍成扁扁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一团。 “你连亲弟弟都算计,你羞不羞?” 血气轰碎,灰黑雾气和红色血气交错一荡,如午夜冷风掠开灰红二色帐幔,帐幔之后景物一变,恍惚磐都城头,脸色苍白的男子,眉心里绽开殷红一点,曼陀罗花般飞溅。 忠于战南成,却被孟扶摇离间调离皇营,最终在磐都城头,死于孟扶摇掉包计下的皇营统领谢昱! 他戟指孟扶摇,骂:“阴鄙小人!谢某何曾亏负于你!你竟滥杀无辜!” 孟扶摇脸色变了变,一脚踢过去,将他踢飞。 “各为其主,无所怨尤!” 谢昱的身子飞出,呼啦一下又射了回来,射回来的时候比原先更快,身后拖着一缕灰黄的烟气。 看见那烟气孟扶摇心中便一震,烟气一荡间果然露出烟杀枯黄的脸,他肩上膝上胸前全是血洞,还是当初雨夜小巷临死前的摸样,桀桀笑着,枯瘦的手指一闪已经抓向了孟扶摇前心,风声凌厉破空,已经绝非前三个武功低微的人所造成的威胁薄弱。 孟扶摇身形鹞子般一翻,绕到烟杀身后出拳一轰,拳风猛烈,唰的将厚重的淤泥也带起深沟,烟杀身子一倾,正迎上头顶追击孟扶摇而下的剑网。 阴测测笑着,一道幽魂居然还有在生时的武功,烟杀身子一转,便已经掠出了剑网的范围,青烟一般绕向孟扶摇,桀桀笑道:“无耻小人,设伏暗杀!” 孟扶摇刀光霍然一亮,玉墙一般一矗,轰然落在烟杀之前,将他那一爪挡下,烟杀手刚刚一缩,玉白光影里孟扶摇无声无息穿越而出,一抖手将那老东西劈了出去。 “现在我明着也可以杀你一万次!” 烟杀如一抹灰烟退去,淡黄烟气突然化为红光,红光里一人凌厉而冷艳的笑,伸手将孟扶摇往下一推。 孟扶摇身子一歪,落下时反手一刀,大喝:“裴瑗!你我恩怨已结,走开!” 身后那人尖声笑道:“你害死惊尘,你害死惊尘!” 孟扶摇抿紧唇,不回头,一刀划出漫天光影:“叫燕惊尘自己来找我!” “我来找你!”月白光影一闪,“你夺我的人,抢我国,你这下贱的私生女!” 孟扶摇黑发贴在额上,一刀横拍,将双眼血洞一身长刀的凤净梵生生拍出去,“滚!假莲!” 笑声迭灭不休,轩辕晟、非烟、钟则宁、玉衡……那些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下的人们,都自九幽深处电射而来,借助这十丈深潭无尽怨气,阴气重重缠向孟扶摇。 这些人有些不会武功,更多是一代高手,九幽大阵竟然极其高明的反射了他们生前的一部分武功,这让孟扶摇连战之下,渐渐趋于精疲力竭。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路的恩怨相逢,在神术牵引*转动之中,引着孟扶摇渐渐混乱的思绪,向噩梦的深渊陷去。 传说中神殿四境至今无人能过,很多人在第一关便死于九幽,敢于闯四境者,都是武林豪强之士,谁手中未染鲜血?谁一身没有命债?而当九幽之境,见那些死于自己手中的魂灵蹑足而来,一遍遍再次“死”在自己面前,举目皆敌,阴魂缠绕,又有几人能够坚持到底? 心志强大如孟扶摇,都已趋近崩溃。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升级版的九幽大境之中,坚持了有史以来的最长时间,她只知道在那无穷无尽的战斗之中自己已经快要精疲力竭。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诸般心思 头顶剑光交剪,身下幽魂噬人,身在其间,避无可避。 孟扶摇一闭眼,“千斤坠”加速坠落! 和一剑穿心比起来,她宁可选择先堕入泥泞,哪怕注定是死,她也要多挣扎一刻,哪怕死得更难看,只要能多活一刻,她也毫不犹豫。 她不是单单为自己活,还有那么多她所在乎的,也在乎着她的人们。 一路血雨,好勇斗狠一时之快已经不会再是她的最终选择。 坠落!风声虎虎,四面光影一乱,身后德王幽魂,张着没有舌头的血口迎上前来。 “咝!” 突然腰间一紧,身子一停,却不是陷入想象中的腥臭软滑的黑色泥流,而是依旧停在空中。 孟扶摇睁眼,便看见一道黑红相间的炮弹从上端呼啸着冲下来。 那道风来得太快太猛烈,以至于孟扶摇头发呼的一下散开,眼睛都睁不开,狂风扑面,连呼吸都窒了窒。 那黑红二色飙风一头直冲向她,将近她时并不停留,手中赤红光芒一闪,“啪”一声。 他一剑将孟扶摇身后那张牙舞爪攀附向她的德王幽魂拍碎! 管你是谁,管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幽魂,只要你碰孟扶摇一根指头,必杀! 孟扶摇缓过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拉他,身子突然被人直拽飞起,于此同时,一道白影,和她迎面方向,从崖上掠了下来。 和刚才飙风般横冲直撞气势惊人的黑影不同,这道白影迅捷而轻盈,行动间流线一般利落,如一柄最锋利线条最流畅最符合人体使用力学的匕首,以最减少空气阻力的方式,瞬间毫无滞碍的划裂黑暗一泻千里。 像利剪迎上黑色的细绸,一剖而下,“哧”一声。 只是那一闪间,琉璃眼眸红唇如火的艳丽男子便无声出现在孟扶摇眼前,肘间紧贴着的一柄长剑明光连闪,一路将那些飞剑砰砰乓乓截断,半空中飞出无数雪亮的剑尖碎片,像碎落的茶花花瓣,翻飞在灰黑的雾气里。 独特的用剑方式,流线一般的漂亮身形。 孟扶摇的眼睛,突然微微湿了。 那人掠到身前,伸手一提,身下那个抬手一顶,两大高手刹那合作无间,将正想打招呼的孟扶摇一把扔了上去。 这一扔瞬间孟扶摇便冲破无边无际的灰黑,看见上方光明,然而她怎肯置身事外,半空中一个翻身还想下去,冷不防上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拉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孟扶摇砰一声落在地面上,顿时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好啊,下一瞬她瞪大眼睛,愕然道:“云痕,姚迅铁成,你们怎么都进来了……” 那三个人瞟她一眼,不说话,看出来都很有些生她气,孟扶摇无奈,自己知道理亏,却又没心情讨好,也闷在那里,想了一会道:“我还是下去,那东西很难对付。” “别去。”云痕拉住她,“战兄有办法破阵,你去反而分他们心。” “嗯?”孟扶摇挑起眉。 “战兄说他师父当年曾经闲得无聊闯过四境中的前两阵,知道破九幽阵的关窍。”云痕道,“虽然现在这个阵威力更大,多了剑崖,但是办法还是应该差不多的。” “什么办法?”孟扶摇怔怔想这见鬼的九幽,将入阵者一生中所有杀过的幽魂都驱使出来,这些东西杀不完也死不掉,就算不被伐心蛊惑神智而死,也会被无休无止的缠杀活活累死,能怎么破? 那俩皇帝杀的人,貌似比自己更多吧?自己都快累死了,他有什么理由逃过? 那些魂,不死不休吧? 这样想着,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隐约掠过一个念头,却电光石火,快得无法捕捉。 大概也因为那念头太过惊悚,意识自动屏蔽。 孟扶摇心刚砰砰跳起,眼前白影一闪,宗越掠了上来,他的紧身白衣也割破了几处,底下剑阵确实威力无穷,便是宗越这样天下第一杀手,顶尖剑术名家,都险些挂彩。 “你怎么上来了?”孟扶摇愕然看他,还没来得及问战北野怎么样,忽觉身下震动,这一方刚刚踏实的地面突然也在变幻,渐渐现出嶙峋的崖面,而那腥臭气息和翻滚泥流,再次重来。 他们还在死门之中,尚未破阵,九幽大阵周而复始,只要未破便永不停息! 孟扶摇脸色一变,跃起探头一看,崖下一道黑色身影如逆风之旗,唰一下倒卷向上直射,而底下无数涌动挣扎的幽魂,掉头的、断臂的、胸口血洞殷然的、全身骨碎的……残缺着零落着歪歪斜斜着,哭叫呼啸哀号着向战北野狂涌而来! 战北野身在半空,无可退避,眼看将被幽魂拖住—— 孟扶摇刚刚要奔下—— 战北野忽然大喝: “要我死,成!” “嚓!” 赤红剑光横掠于颈,唰一声漾开朝霞一般的华光,华光里比剑气更艳烈的热血,泼辣辣飞射出去,在灰黑雾气里曳开一道惊虹! 惊虹未散,宗越衣袖一挥,一道白色匹练横飞而出,展开于雾气之中。 白练大旗一般迎风抖动,染上鲜艳血色,白练之下,一道喷溅着鲜血的黑影飞速坠落! 孟扶摇一声惊呼堵在了咽喉口! 她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僵在那里。 扑在崖边,她看见黑影坠落,幽魂们立即欢笑着尖啸着争抢着挤上去,将那道黑影裹挟在其中,手撕口咬拼命挤成一团,有些抢不上去的,挤掉了头撞飞了腿炸裂了眼珠……黑色的河流不住汩汩翻滚喧闹,直到将那黑影撕成碎片,幽魂终于完成了宿愿,一个个渐渐沉没下去,隐入无穷无尽的幽冥之河中。 黑色泥河复归平静,地面震动渐止,当最后一个幽魂在河面之上冒出一个气泡彻底沉没之时,四面“轰”一声巨响。 孟扶摇在平地上身子一震,忽觉四面一亮,气息一冷,再一看身下白雪皑皑,两侧壁立千仞,身周风雪呼啸,赫然竟是刚才山谷。 第一阵,九幽,破了。 阵破了,孟扶摇瘫软在地却毫无喜色,挣扎着爬起来,大呼:“战北野——战北野——” 她拼命大叫,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之中回荡,撞上山壁,满山都是“战北野战北野战北野……” 四面无人回答,身侧宗越和云痕静静看着她,空气如此冰凉安静,群山无声,山谷无声,仿佛刚才九幽大阵之中,幽魂逼近情形下当空自刎的惨烈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孟扶摇怔怔坐在那里,心中空空茫茫,将刚才那一幕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半晌却突然跳起来,大骂:“战北野,给我滚出来!你再不出来,这辈子我再不认识你!” 身后突有人哈哈一笑。 随即有个热烈而明朗的声音道:“哎,真是小气。” 孟扶摇头也不回一拳就轰了出去,怒:“你混帐!吓人不带这样的!” 那人伸手接了她这一拳,反掌一握便不肯放松了,孟扶摇一挣没挣动,她精疲力尽之下哪里还有力气和战北野拉拉扯扯,眉毛一竖怒道:“放开!” 握住她手掌的温暖的手顿了顿,有所留恋的轻轻抚了抚掌中纤细的手指,终于放开,孟扶摇回首,怒目而视。 身后,一地雪色之中,黑衣红袍的俊朗男子眉目深黑眼神如铁,鲜明灼亮,他深深看着她,没有退让也没有歉意,道:“扶摇,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为我伤心的模样。” 我想看看你为我担心伤心的模样,看见你为我颦眉,为我焦灼,为我眼神里写满关切。 我知道……也许一生里只有这一次了。 所以我明知不该让你焦心,依旧自私的多沉溺了那一刻,想将这一刻你的眼神记取得更加清楚,在日后岁月里历久弥新。 我要用这样的日日重温告诉自己,你心中,永远有我的位置。 孟扶摇沉默着,仰起脸,错开战北野灼热的眼光。 这勇悍而明烈的男子。 这火一般的大瀚皇帝。 自太渊密林中驻马初遇,到如今穹苍四境中再次并肩,这也许已经是一生里最后一次相逢,她知,他也知。 到得此时,什么嬉笑怒骂故作浑然,都已掩饰不了来自各自眼神中了悟的苍凉。 她勉强笑笑,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个破法的?竟然做得和真的一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战北野笑道,“幽魂之阵,执念不就是报仇么?那么死给他们看,心愿一了怨气一散,阵法不攻自破。当年我师傅闯阵,他一生杀人如麻,给那群幽魂缠得忍无可忍,一怒之下觉得被幽魂缠死实在没面子,便回刀去抹脖子,结果发现一抹脖子,那群混账都退了下去,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破的。” 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哦?雷动大人破过这阵,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人听闻?” “他当然不能真抹脖子,急中生智之下将自己带着准备烧烤的一只鸡给杀了,做了个障眼法。”战北野朗朗笑,“这说起来实在不太好听,家师引为平生之耻,所以从未对外说过。” 他说话时一直笑声琅琅,试图用自己的明朗冲破此刻郁郁,冲破素来鲜艳明丽的孟扶摇眉间惨然,然而未卜前路和那滩血迹始终沉沉压在孟扶摇心头,她便是始终努力的明亮一点,那笑意依旧淡若空花。 战北野渐渐也笑不出来了,他无声低叹,转过身去。 孟扶摇目光,缓缓转过身侧宗越和云痕,看见他们,不能说不欣喜,然而那欣喜里,依旧是无奈的。 那两人都默不作声,一个负手而立,一个盘膝而坐,一个背影孑然,一个目光落在远远的虚空,他们的目光都不再落在她身上,却又无所不在将她包围。 天涯海角,只在她身侧。 无论她击水三千扶摇直上,还是横刀千丈地狱沉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那些人世巅峰的男子,不因身份改变不为权欲蒙昧,总在她身侧。 这些……爱她的人们。 一生里不愿牵扯挂碍,却欠了这一身永生也还不了的情债,一笔笔在心,却注定让他们潮打空城。 她的心思早已入骨,写在眼神中动作里,不需言语字字分明。 此刻沉默太令人心生怆然,孟扶摇转回头,默默捧出元宝大人,看了一眼,“啊”一声眼泪便落了下来。 元宝大人僵僵的挺着肚皮,毛色暗淡,全身一点温度都没有,看起来已经一命呜呼了。 孟扶摇直直的瞪着眼睛,盯着元宝大人,眼泪无声无息在眼角凝结成冰。 “耗子……耗子……不要啊……”她捧着元宝大人,喃喃,“别……别……别真的死给我看……” 眼泪冰珠般落下来,坠在凝成一团的暗淡的毛上叮然有声。 将元宝大人贴在脸上,感觉到颊上微硬的冰凉,孟扶摇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哀求:“你起来啊,你起来,你不是很会骂我吗?你不是很喜欢煽我吗?起来,起来啊,以后你想怎么骂我怎么煽我我都由你……” 眼泪噼噼啪啪滴落,落在雪色袍角上,是宗越坐了过来,孟扶摇目光一亮,仿佛遇见莫大希望,一回头揪住他衣襟:“宗越,宗越,你是天下神医,救救元宝,救救元宝——” 宗越的目光,落在她的断指上,又缓缓看了元宝大人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兽医。” 孟扶摇怔怔看着他,半晌松开手,宗越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那截手指呢?趁阵法还没发动,我给你想办法接上。” “算了。”孟扶摇抽回手,空空淡淡的道,“断了也便断了,这世上,有多少东西能够断了再续?我为什么要例外?” 她语气淡漠,眼神空无一物,宗越看着那眼神,震了一震,刚要说什么,忽听战北野低叱:“谁!” 与此同时战北野衣袖一拂,雪地上腾开漫漫狂风,夹杂着雪雾铺天盖地而起,直扑向一个方向。 以他的功力,除了长青殿主,便是十强者来也能挡住,然而小小一团黑影一闪,一个东西已经穿越他的掌力缝隙,直扑入孟扶摇这边。 孟扶摇一转头,一眼看清了那东西,“咦”一声,目光一亮道:“黑珍珠!” 黑珍珠根本不理她,直扑上元宝大人身,二话不说抱着它就开哭。 “吱吱吱吱吱吱吱……” “吱呀呀吱呀呀……呀呀呀吱吱……” “呀吱吱……呀呀……吱吱……” 孟扶摇一开始还愧疚的听它哭,听着听着眉毛便竖起来,这只是在哭呢还是在号丧呢,听起来就像专职大妈级哭手在哭唱,是不是把元宝从生下来到现在所有生平和哭成歌了? 听那只还在挥泪倾盆,孟扶摇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巴。 “你是来哭的还是来救它的?来哭的可以滚了,来救的就赶紧!” 黑珍珠挨了一巴,才想起自己来是干嘛的,赶紧拖着元宝大人便往旁边雪地里钻。 孟扶摇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伸手想拦,黑珍珠呸的给了她憎恶的一口口水,顺爪踩了她一指,它最近又胖了,足足有元宝两倍大,一脚踩下去,孟扶摇手指都给踩得扁扁。 身侧宗越拦住她,道:“这种神兽,既然同脉相生,必然有一套它们自己才知道的救命办法,黑珍珠既然感应了赶过来,你就让它去。” 孟扶摇只好松手,眼见着肥大的黑珍珠拖着瞬间瘦了许多的元宝大人,吭哧哼哧往一个雪洞里钻,看上去就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娘扛回了瘦小的男人……这联想瞬间让她嘴角抽了抽,心道不会吧,不会这么狗血吧? 转念一想,便是那样便又如何?既然天下就这两只长青神兽,本来就命中注定在一起的嘛,只要黑珍珠能救回元宝,她不介意做个媒…… 她心情轻松了几分,听见宗越问她:“这回该把那截手指拿出来了吧?” 孟扶摇掏出手指,宗越看了看,赞道:“竟然知道用冰雪冻住,还好,还来得及。”想了想又为难的道,“出来得急,身边没有曼陀罗花……” 孟扶摇平静的道:“没关系。” 这辈子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没有麻药缝个断指又算什么?便是*苦痛万端,又怎能比过戕心之痛?又怎能比过先前在谷中扑倒在那染血雪中一刻,恸至无声? 要不是担心失去一截手指影响以后出手,接不接回,也没那么重要。 她心中最重要的,在前方。 宗越抓着她手指的手抖了抖,身后战北野呼吸紧了紧,云痕默默转过头去,他肩上金刚单脚站立,黄毛向天,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的盯着孟扶摇,半晌道:“好!从现在开始爷佩服你!” 宗越取出自己的医囊,点燃火折子将那些用具消毒,战北野和云痕都背过身去,前者默然半晌,狠狠一拳击得雪雾四溅,却也不知道在愤怒着什么。 空气十分沉静,隐约只听见飞雪簌簌飘落的声音,听见刀针细微的声响,听见宗越稳定的手翻找用具的声响,听见屏息的紧张的忍耐的呼吸——那呼吸不是不用麻药做手术的孟扶摇的,是战北野和云痕的。 明明忍受痛苦的不是自己,他们却更希望能以身相代,而不要看见她的疼痛和苍白,更不要看见她平静忍耐中依旧不灭的笑容。 他们背对着那一角,竖起耳朵,拼命听雪洞之下的声音,宁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偷听黑珍珠和元宝大人身上,以阻挡那汹涌来袭的心痛。 利锐的针尖穿透肌骨,十指连心痛入肺腑,不比那一刀一剑霍然着身,疼痛只在刹那之间,这样的痛是绵密的、牵连的、以为它停息不再却实则无声侵蚀的,如同……这一路邂逅的爱情。 孟扶摇眼底渐渐蕴出泪痕,那泪光闪耀在乌黑的眸中,倒映雪地艳红心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暗境之吻 暗境,昏暗沉重。 仿佛天地间突然凝化成一块石,石中的分子越来越紧的结合在一起,意图将其中的人裹成标本。 那巨人踏步般的沉重声响越来越近,却又始终未曾到得身前,引得人屏息凝神注意着,却迟迟等不到惊险一刻的到来。 而当人们屏息吊气久了,再回过神来时便觉得心上如被重压,不知何时如被绳索捆住了心,心跳得窒息而缓慢。 敢情那声音只是引人紧张,吸引人的注意力,然后好让这沉重的空气乘虚而入? 然而孟扶摇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声音在四周徘徊停顿了一下,突然再次近前来,这一回近了许多。 四面风声止歇,安静得一根毫毛掉地也能听见,极度的凝结了的沉静和昏暗里,听着洪钟一般的脚步声,感觉地面的震动慢慢接近,却看不见任何人和物,那种感受,压迫肃杀,能够直觉的唤起人类内心的恐惧。 因为看不见,所以可怕。 孟扶摇凝神听着,心中却在想,长青神殿号称神明光照,四境中的前两境却幽深阴暗如入鬼域,比之扶风巫术之阴森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像什么神? 或者,神魔巫本就是一回事,只不过披了不同的外衣? 她此刻已经开通了自己“破九霄”最后一层“天通”之境,五识灵敏远超旁人,然而便是这样,也无法在这暗境之中听见除了那脚步之外的所有声音,刚才还近在咫尺的战北野等人,刹那间就像被真空吞噬,声息全无。 但孟扶摇绝不相信他们会不出声,就算云痕不说话,战北野也绝不会不说的。 声音逼近,就在身侧梭巡,似乎随时都会出手,孟扶摇猜测着对方会从什么角度先行攻击,手心突然一凉,宗越的手握住了她,道:“对方似乎要把我们各个击破,你我不要再分开。” 孟扶摇“嗯”一声,手指去按他腕脉,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宗越淡淡道:“戴了手套而已。” 孟扶摇狐疑的听着他不太稳定的呼吸,揣测着他的状况,她记得宗越似乎有痼疾,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也不能去摸他,孟扶摇只好道:“你先歇一会……”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头顶一声裂响,明明那里一片空无,但听起来就似有一双巨手突然抓裂了天花板,四面空气霍然一紧,劈裂声里,巨大的力量轰然自头顶压下! 刹那间宗越拉着孟扶摇双双飞起。 那巨手一般的东西,在暗境隔就的狭窄空间里纵横挥舞,拼命的想要抓住两人,再在掌心碾压而死。 空间狭小,巨手庞大,轻轻一抄便几乎将四面都包了圆,留下的缝隙小得可怜,多亏宗越杀手第一,多年训练出的流水般的身形,善于利用一切空间和缝隙,带着孟扶摇辗转腾挪,无数次极其惊险又极其巧妙的从巨掌风声中穿越而过。 他身姿轻盈如羽,行事大胆却又细致,每每在间不容发时顺利拉走孟扶摇,似乎是算准孟扶摇第一关消耗不少,有意的帮她节省真力。 “战北野不是说他师父已经过了两关?”孟扶摇在又一次顺利闪躲过后问宗越,“这一关怎么过的?” “光。”宗越道,“破暗境唯有光。” 孟扶摇立即去掏火折子,宗越道:“没用,如果火能打着,这阵都简单了。” 孟扶摇又拔刀,将真力灌注刀身,可是刀上的真气之光只依附于刀本身,根本无法照亮这混沌的昏暗。 孟扶摇试了几个方法都不成,百思不得其解:“那当初雷动大人哪来的光?” “雷动大人当时带了只火萤。”宗越道,“这东西生于西域摩罗的沼泽之上,十分稀少,体型巨大,终年萤火不灭,雷动大人特意跑了一趟摩罗,好容易捉到一只,原来是准备找我师父研制一下,是否可以用来提升功力,结果在暗境之中,无奈之下放出了这只火萤才破阵,之后再找这东西,已经找不着了,所以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现在到哪去找火萤?”孟扶摇叹口气,宗越道:“不用找,根本找不着了,战兄过来时就下令全国搜寻这东西,但是一无所获。” 两人此刻躲入一个死角,巨手之力一时抓挠不着,反倒有空说上几句,孟扶摇问:“令师是哪位?和雷动大人似乎关系不错?” “人称医仙,名讳谷一迭。”宗越道,“何止不错,据说如果不是雷动大人的夫人太过河东母狮,也许当初嫁给雷动大人的应该是我师傅。” 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宗越道:“他们老一辈之间,是有些恩怨纠缠的,家师原籍穹苍,这许多年浪迹天下,我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她。” 孟扶摇想着什么样的女子能够教出宗越这样的人物,不禁有些神往,身侧突然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大力掀开,随即一道巨杵般的风声一撞。 孟扶摇回身便是一拳,和那巨力砰然相击,这一关敌人无形,用任何武器已经没用,靠的是实打实的真力比拼,她出拳凶猛,淡白色的真气一闪,刹那间和那黑色风声撞在一起,四面都似乎震了一震。 然而这边拳势刚刚招式用老,猛地数道巨大风声窜过来,那只感觉中的巨手似乎刹那间将手指分开,从各个方向同时攻击孟扶摇,每个方向涌来的真力,都丝毫不逊于当初十强者中烟杀的实力。 换句话说,孟扶摇要同时和五个烟杀作战! 五道凶猛巨力,同时只向孟扶摇夹击,迎面风声猛烈窒人呼吸,一副无论如何也要将孟扶摇挤成肉泥的架势,刹那间孟扶摇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避让,干脆不让,扭身下腰,双拳挥出,左脚飞起,连脑袋都不顾一切一顶,悍然迎上! 想挤死我,我先撞死你,共工撞到不周山,咱们今儿就撞一回! 然而便是调动全身都为武器,也还有右腿无法顾及,孟扶摇真力灌注右腿,准备硬接这一回,拼着断掉一条腿,也绝不做肉泥! 身侧却突有衣袂带风之声。 轰! 硬碰硬的撞击之声响若擂鼓,孟扶摇脑袋撞得嗡嗡作响,脖子似乎将被撞裂,那一波震动的疼痛过去后,她等待右腿断裂的痛却没等着,立即偏头,急问:“宗越?” 好一会儿才听见宗越在她身侧回答:“嗯。” 嗯了一声之后他再不说话,孟扶摇急道:“你有内伤痼疾,轻易不宜动用内力,让开!” 她撤拳,却突然发现,拳头似乎陷在了一堆胶泥里,粘住了拔不动,隐约中那巨力还在拖着她,往某个方向撞去。 那方向应该什么都没有,但孟扶摇知道,一旦自己被它拖动,一定会出现足可致自己于死命的杀手。 此刻慌也没用,孟扶摇深吸一口气,“千斤坠”一沉,生生将自己沉在原地。 那巨力似乎有人在操控着,越来越重,慢慢加码,困住两拳的力量从两个不同方向使力,竟然不仅要拖走孟扶摇,还试图撕裂她,孟扶摇不断追加真力抵抗,既要稳住自己,又要分心于两臂,额头上渐渐也已起了汗珠。 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撞,右拳真力被巧妙一引,那股原本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被引了出去,孟扶摇身子一松,虽然压力仍旧沉重,但是受力只有一边,再不用担心会被活活撕裂。 她怔了怔,转头立即大叫:“宗越,放手!” 他似乎有伤病在身,已经帮她顶了一道巨力,免了她腿断之危,再引过去一道,要如何支撑得住? 身侧那人不回答,气息冷冷药香更浓,隐约间有什么东西滴落,淅沥声响,细微而惊心,孟扶摇听得心急如焚,用头去撞他:“放开!我自己可以应付!” 宗越晃了晃,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意:“吵什么!留点力气还能多活一阵!” “我不想踩在你的尸体上多活一阵!”孟扶摇寸步不让,手指一搭便要再度将真气引回。 身后风声突然又起! 不再是浑然沉猛的巨力,却和一开始入阵那风声极其相似,像是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轻薄而透明的匕首,速度更快风声更急,只是刹那之间,天地间便只剩了“嗖嗖”不绝之声! 孟扶摇心中轰的一声,一瞬间竟生绝望之念——此时刚刚用千斤坠定住自己,正在全力抵抗那仿佛从地底天上涌出的拖拽之力,只要一旦跃起躲避,就会被大力拖走,要么被拖撞出去,要么被那无数急风射穿,她竟然没有选择! 脑海中一霎间想起,宗越面临的,也是同样进退两难的绝境! 热血一冲,孟扶摇什么也没想,反身一扑就去挡宗越。 身子刚转,一阵劲风扑来,随即她胁下一麻,咕咚一声向后便栽。 宗越比她更快的,先扑倒了她。 他扑倒她,立即紧紧盖在她身上,四肢交缠护住她身体,而后身子一沉,使出千斤坠,抵抗住了那股还在拖拽着孟扶摇的巨力。 风声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咻咻不绝,孟扶摇躺着,感觉到扑面的冷风一阵阵割过肌肤,她散开的发掠在空中,瞬间被截断,那凌厉的力度令她心惊胆战——风声太近太密了,她躺着都险些被戳着,宗越,宗越呢…… “让开!让开!”孟扶摇不能动,一叠声的叫,“让开让开让开让开——” “别动!”宗越死死压着她,全身都在轻轻颤抖,却丝毫不肯挪开,孟扶摇又去试图调动真力冲穴,然而每个人点穴手法都不同,宗越的尤其怪异,孟扶摇内力虽然以臻绝顶,但是没摸准穴道流向,依旧无法冲开。 四面一片黑暗,只余风声呼呼割掠而过,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空气中药香和血腥气息越发浓重,有什么东西不断喷溅而开,落在她身上,身上男子体温异常的滚热,心口却微凉,那异样的体温令她心不住沉底,眼泪不可自抑的喷薄而出:“求你……让开,让开……” 那男子却只沉浸在昏暗混沌之中,无声抵抗一步不移。 极度的风声喧嚣里,倒地的两人却静至惊心,都在沉默着,迸发着自己最大的力量忍耐,一个忍耐伤病的发作和利风割体的痛苦,一个忍耐无言的牺牲和对命运森凉的最大恐惧。 风声快如流光,时间慢似千年。 宗越突然颤了颤,一口热血喷在她发际。 孟扶摇的泪水,无声滚落,沿着眼角,缓缓落入发际,在发丝上颤颤半晌,和着那热血滴下。 “扶摇……为什么……这阵法明摆着就是要致你于死地……”宗越抱着她,一句话未了又是一口热血喷在她肩颈,烫得她心都颤了颤,“……我了解过四大境,当初……就估算过,你只要破九霄功成,是能过的,可是现在……从九幽开始,就已经不对了……” “有人要我死在这里。”泪水淹湿了鬓角,孟扶摇咬着牙,在无穷的恨意里一字字道,“的确……我是该死。” 如果我要踩着你们的尸体,才能够得着神殿的祭坛,那么我宁可早早死去,在最初相遇之始。 “不……我很高兴。”宗越抱住她,近乎满足的叹息道,“一生里……也许这是……最近的距离了……” 他靠着她的颊侧,在泪水和血气的腥甜里依旧嗅见她馥郁深幽的香气,那香气如花般开放在黑暗的彼岸,天水倒映中明净的开放,他在恍惚里寻香而去,踏过血色长河如山白骨,抵御着无边无际袭来的森凉和刺骨,最终在天涯的尽头,看见她一笑回眸。 真是浮光掠影般的美丽啊…… 他微凉的颊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侧,即使在这样的末路里,属于暗魅的艳丽容颜,依旧不露一分苍白的永远鲜艳如火,便如这一生无论辗转磨折颠沛苦难,他总是戴着面具生活,那般华美的,遥远的,丽色惊人而又虚幻失真的活……直到遇见她,直到邂逅身下这真正的火般灿烂的女子。 宗越轻轻的贴着她,他想靠近她一点,再一点,再一点……这一路太过寒冷,他想放纵自己自私一回,借她一点温暖好捱过人生永夜。 意识已经半昏迷,犹自记得轻轻寻找着那芬芳之源,从她的耳际,到她的鬓发,到她泪水横流的颊,到……冰凉而柔软的唇。 两唇相触,他先颤了颤。 从未想过这一刻,从未试图将她占有,他是黑暗的一份子,失去一切之后便只为执念而活,那花开得明艳,只当盛放在洁净的土壤,而不应孳生于他这般阴暗的角落,终年不见阳光。 他从来,都只想做护花的那人。 少年时他是孤独的流浪世子,到后来她送他迈向玉陛的森凉,再做他孤独的帝王,一生里远在金銮之高,放平眼光,只看得见云霞深处,她在他方。 风里有血和泪混合的气味,唯一线幽香不散来自唇齿之间,他浅浅淡淡的笑了笑,这一刻唇齿相接的温暖啊……抵过了一世里所有的寒凉。 微凉的唇轻柔辗转,将红唇之上不住汹涌的泪水轻轻吻去……她的生命,应该是永远明亮蓬勃的,不该被泪水侵染……可为何心底模模糊糊亦有一丝欢喜……她终究为他拼过命,她终究为他流过泪。 宗越唇角,亦绽放一朵模糊的笑意。 风声渐灭,最紧迫的必杀攻击已经过去。 宗越的身子,也渐渐的软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力量之前,他一指解开了孟扶摇的穴道。 孟扶摇立即抬手抱住他,触着了满手粘腻,刹那间心底一凉眼前一黑,险些再被那股一直没有离开的巨力拖动。 怀里突然嘤嘤一声,却是九尾,它刚才被压得无法出声险些丧命,此时才挣扎出来,拼命吐纳自己的内丹,缓一口气。 金色的内丹在它体内浮沉,亮灼灼的耀眼。 孟扶摇此时心神震动疼痛之下,哪有耐心理会它,抬手抓住就将它塞了回去。 手刚从怀里抽出来,突然僵在半空。 刚才自己看见了什么? 金光……金光! 看见光! 火萤……火萤……自主发光的动物…… 她心中灵光一闪,抬手就去摸怀中九尾。一把拽出来,抬手就将九尾往空中一扔! 金光一闪,九尾狸被抛了出去,半空中顿时现出细微的金光,不算亮,但是对于武功高绝五识灵敏的孟扶摇等人来说,已经勉强能够看清楚上方动静。 更奇妙的是,九尾穿越空中毫无滞碍,很明显那巨力并不对它出手。 孟扶摇一刹间心中狂喜! 有光! 狂喜完又是一阵伤心——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起来! 金光一闪,头顶巨大的风声停了停,隐约能看见淡淡的轮廓,竟然真的是手的形状,那手似乎被那光所摄,顿了一顿让开,才再次抓了下来。 这次出手更为凌厉凶猛,四面黑气流动,比刚才更为频繁,而且那黑气,竟然是随着九尾的身形移动而动,黑流四窜,蛇般缠绕过来。 孟扶摇这下终于明白了雷动当初说的“留这东西一命可能有好处也可能会坏事”的意思,九尾虽内丹发金光,但是天生是扶风妖邪之物,和这阵法邪气互通,把它扔出来,亮光是有一点了,但是阵法威力也强了一些。 孟扶摇一瞬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收回九尾? 暗境……暗境……无论如何,还是光最重要吧……无论如何,就算自己这里麻烦点,给那几个照点亮也是好的。 她不想再看见任何人为她受伤! 孟扶摇决心一定不再犹豫,一抬臂再次将落下的九尾扔起,眼见九尾被她扔起数丈之高,可以想见,四面被困的战北野等人一定也可以看见那点金光,有了那点光便有破阵的希望,孟扶摇抱住宗越,一边毫不顾惜的输真气一边大叫:“你们看见没有——” 说话间九尾又落了下来,孟扶摇再扔上去,然而不会飞的狐狸每次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大结局上 孟扶摇沉在梦魇般的睡眠中。 她的躯体在被逼令沉睡,意识却躁动不安,内心深处知道此刻绝对不能睡着,也知道一旦睡着后果严重,甚至也隐约感觉到,就在身边,就在面前,有人在为她的安全生死挣扎,那人的目光深深,睁不开眼也能感应到那眼神似要看进她的灵魂,沉切而热烈,她为此心中生了灼灼的火,在一片惊恐的燥热之中,不住的勒令自己,要醒来,要醒来——要醒来。 于是很多时候她真以为自己醒来了,以为自己已经睁开眼,和身边人并肩作战,抵抗这一关难过一关的四大境,然而她的躯体依旧沉睡着,来自长青殿主的强大神力,让意志力无比坚强的孟扶摇,竟然也无法抵敌。 战北野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嘴唇焦裂,前身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早已被大汗浸透,灼伤还在其次,脱水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这样焚心般的痛苦煎熬还要熬多久,他不惧死亡,幼年时阴暗宫廷倾轧求生,少年时转战沙漠血舞黄沙,青年时大军踏境挥平四疆,那一路风霜血火,死亡的遭遇比活着的机会多更多,是他时时拼了一颗求死的心,才捱到今日之时长久的活——他不惧死。 然而这样的死法,依旧超出了他自己臆想之外。 在以往那些高踞宝座的寂寞日子里,他无聊的想过自己的死法,崩于某殿,葬于某陵,谥号某帝……无论怎样的死法都是那样没趣,唯有想起一种死法他会微笑——他想死在她身侧,白发苍苍的一对老头老太在各自的摇椅里相顾而笑,在人生的大限时刻,各自握紧对方生满老人斑的手,再一起轻轻垂下……何等的圆满的幸福。 如果能有那样的死法,他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然而内心深处不是不知道,但凡最美丽最令人神往的,多半都只能是梦境。 如今……这样的死,好吧……虽然惨了点,但是好歹也是死在她面前,死在她身边,和那个梦境,其实也差不多吧? 战北野在抽搐的疼痛里自欺欺人的微笑,他并不去想自己一旦真的被烤死,孟扶摇还是摆脱不了被卷入火洞尸骨成灰的命运,在他看来,尽力便成,生死本就是不那么重要的事,他要做的,就是永远不让她死在自己之前! 火舌倏进倏出,一点点侵吞着人的意志,战北野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垂下头,细细看孟扶摇眉眼,他看得出,孟扶摇即使在沉睡,也依旧在挣扎,以至于额头也无声沁出密密的汗,那样的挣扎看得他有些心痛,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可怜的扶摇……一生里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一生里虽居于人世之巅却也一生苦痛挣扎,那些荣华富贵富有天下,明明到了手,竟然一天也未曾享用过,做人苦累如她,这一世可睡过几个好觉? 下辈子,做个普通的女子吧,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柴来我下厨,山野村妇,简单而朴素的幸福。 当然,那个村夫,得是我…… 战北野一笑,想着,只要自己和扶摇的死讯传出去,这五洲大陆,便要再次乱了。 他自从来穹苍,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虽然穹苍独立国土,和大瀚远隔两国,他无法带自己的大军逼近穹苍,所带的贴身护卫虽不少,但在接近长青神山时他便让他们在山下待命,不必上山枉送性命,但是他事先嘱咐过,一旦自己和扶摇出事,这些人会第一时间离开穹苍,持他的手书向扶风雅兰珠借兵,如果这些人离不开穹苍,那也没关系,他走之前还留了密信给小七,一旦得到自己不利的消息,或者自己半年内没能传任何消息回来,无论敌人是谁,立即发兵! 大丈夫死则死耳,仇怎可不报? 至于自己死后,冲动暴躁的小七会怎么报复诸国,会怎么掀起大乱,他才不关心,自己都死了,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他走之前已经留书雅兰珠,万一有什么意外,雅兰珠说过,会替他照顾太后,母亲有人照顾,他再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心头灼热,一身焦火,全部意志灵魂都似要化成火山中滚烫的灰……飘扬在天地间。 战北野的手,缓缓的松开…… 眼前突然飘过一小团云,快速的,闪电似的一掠。 战北野怔一怔,刹那间濒死的意志中模糊的闪过一个念头——这里的云絮都悠缓飘荡,为什么这团云特别的快? 那团云一闪便到了他面前,扑上他胸前孟扶摇,一口便咬向了她后颈。 战北野看清楚那东西,目光一亮。 那只耗子! 元宝大人直扑孟扶摇,雪白的大牙嚓的一亮,瞬间啃破她颈项,却只破了一点皮,不伤血脉。 孟扶摇立即睁开了眼睛。 长青神兽的唾液,在长青神殿这地方,本就是极宝贵的东西,只是向来浪费在了坚果和甜食上而已。 孟扶摇一睁开眼睛,看见元宝大人目光一喜,再看见战北野,脸色立即变了。 战北野怎么突然瘦了也黑了? 再一转眼看见他身后火洞,立刻扑过去,一把将战北野拉开,顺脚将云痕勾住,元宝大人一人一口全部啃醒,众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那火洞脸色都变了。 再看看一身焦痕的战北野,都知道如果不是他拼死忍着烈火慢烤的痛苦挡着,此时众人早已全化飞灰。 孟扶摇来不及说什么,拉住战北野,赶紧接下所有人腰间水囊给他补水,战北野喘过一口气,居然还在笑:“运气真好……” 他虽然勉力开口说话,但是根本发不出声音,孟扶摇一把捂住他嘴,皱眉道:“别说话!” 手碰到他嘴唇,顿时觉得掌下干裂起皮简直刺手,收回手时已经沾了满手血丝,孟扶摇抿着嘴唇,咬牙转到他身后,给他敷药,她身上一向各式药物齐全,自从当初宗越被惊神箭炸伤,烧伤药也是常备,好在那火头毕竟还有段距离,又是一阵一阵窜火,虽然更痛苦些,但无形中也拖慢了时间,战北野还不至于真的给烧焦,只是若不是元宝大人回来得及时,不烤死,也要脱水而死了。 云痕脱下外袍默默递过来,孟扶摇接过,轻轻披在战北野身上,勉强笑道:“陛下,这袍子小了点,你就凑合吧。” 战北野拉拉袍子,笑容依旧明朗,做了个手势,示意:大概这是你对我最温柔的一次…… 孟扶摇无奈的看着他,心想太固执的人就这么回事,都这样了还在想着这个,一转头看见元宝大人飘在空中,此时才有空欢喜:“元宝,你没事了?” 元宝大人看起来虽然齐整了些,但是精神颇有些恹恹,点点头,又摇摇头。 暂时小命是没事了,但是鼠身大事很有事…… 孟扶摇不明白它的意思,又问:“黑珍珠呢?” 元宝大人一听便抱住头——别问我别问我别问我! 孟扶摇看它那样子,算了,别刺激人家了,还指望它救命呢。 她还是困,肢体乏力,但是好歹精神好了点,问元宝大人:“这关怎么过?” 元宝大人爬上她肩头,四面望了望,随即举爪向天。 孟扶摇云痕齐齐抬头,只看见一片连绵游丝的絮白,浮云望遮眼,不见最高层。 两人齐齐愕然回望它,元宝大人又指,孟扶摇这回运足目力,才看见上方顶端,隐约似有山峰高矗,和云色一般洁白,山峰顶端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一时却也看不出来。 “要上去?”孟扶摇皱眉,“平时也罢了,不过飞身而起的事情,现在飞不起来怎么办?” 元宝大人露出“你不飞也得飞这个事情必须你们人类做我们鼠类根本办不到”的表情。 “飞不起来就爬吧,无论如何不能呆在这里。”孟扶摇挽起姚迅铁成,云痕负起战北野,一行人艰难万分拖拖拽拽的,好半天才到那山峰脚下,抬头一看孟扶摇“咝”一声,道:“这是山么?这是山么!” 直上直下,毫无起伏,岩石如玉石,滑不留手,还结满更滑的冰,孟扶摇抬手触上去又是一怔,冰是冷的,触感却是软的,那岩石不像岩石,倒像有呼吸有生命的东西,然而却又没有生命体的活力和温暖,触手绵软却僵死,更像是一个死体。 这种触感实在太复杂,难以尽述,却十分的让人难受,仿佛午夜里探手进被褥,突然摸着了久已冰冷的尸体。 在这清丽绵软的云浮之境里,外在的表象都是令人放松的,内里却处处杀机处处紧迫,孟扶摇不敢对这“山”掉以轻心,先试着往上爬,不想还没爬上一步,便哧溜一声滑了下来,孟扶摇不肯泄气,施展壁虎游墙功试图牢牢吸附,不想那东西竟似乎微微一缩,然后一弹,生生将她弹了出来。 “这东西怎么这么诡异?根本没法着力。”孟扶摇喃喃,身侧几人都试了试,无一例外落下,孟扶摇想了想,拔出“弑天”,道:“用各自的武器凿壁,踩着挖出来的洞上去,我看它还怎么滑。” 刀一拔她便咦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弑天”的颜色竟然变了,黑刀变成了白刀,通体半透明,刀尖隐隐闪耀着一点红光,那红色并不是寻常的血色,而是粉嫩润泽,殷红娇美,像是花苞之尖微绽轻红。 而刀身之上,靠近刀柄处,闪着密密麻麻一排透明文字,那些文字浮动跳跃,闪烁不休,而且形状奇怪,像字又不像字,倒像偏旁部首。 “我的刀怎么变成这样?”孟扶摇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弑天”变样,记忆中在九幽之中时刀还是正常的,然后暗境之中看不见东西,到底是什么出现异状,已经无法推测。 此时也不是细看刀上文字的时候,孟扶摇只愣了一愣,便将刀往石壁上一插,她的刀切金断玉锋利无伦,别说石壁,便是钢铁也可轻松斩断,不想刀刺进去,无声无息,感觉像插入一团棉花里般柔软,她拔出刀,石壁上只有一道细微的印痕,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合拢,直至回弹原状,印痕无影无踪。 孟扶摇又愣半晌,发狠:“我就一刀插一次,顺刀踩上去!”将弑天再次一插,爬上“弑天”刀柄,叫云痕:“剑递我。” 云痕手一掷,长剑插在她身侧上方,孟扶摇正欲踩着自己刀柄爬上云痕长剑,这样一步步爬上去,虽然费事点,也不是不行的。 谁知手一抬,发现云痕的长剑竟然离自己远了点,手已经够不着,再一看,原来是脚下的“弑天”在慢慢下滑。 仿佛切入了豆腐里,根本承载不住任何重量,“弑天”一路滑下去,将孟扶摇身形再次拖到底。 再一看,长剑也滑下来了。 孟扶摇拔出“弑天”,一看,“石壁”上还是没有任何印痕。 这哪里是石壁,根本就是个妖物! 所有方法都试过,竟然全部都行不通,在这个地方做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要耗费数十倍的力气,孟扶摇一边还要拼命抗拒那睡意,并抓紧随时可能睡走的那几个人,转眼间额头也生了一点薄汗。 姚迅再次闭上眼睛,眼睛一闭身子便横浮起来,飘到孟扶摇身侧,他腰间的刀悬垂下来,撞在孟扶摇背后呛啷一响。 孟扶摇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个小包袱,是长孙无极给的,里面有一些很古怪的东西,其中似乎有一柄材质特别的匕首? 她赶紧去翻找,果然找到那非金非玉的匕首,抬手往石壁上一戳,那石壁似乎有所感应般微微一让,匕首戳进去,声响异常,牢牢不动,孟扶摇再拔出来,壁上留下一个深坑。 “成了!”孟扶摇一阵欢喜。 元宝大人瞅着那匕首,心想主子居然备下了这个东西,数百年一生的长青木,生在长青神山最险的云桥之下,可遇而不可求,据说以往有的早已被殿主毁去,难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的。 孟扶摇又在包袱里翻找,找出几个色泽艳红的药丸,看起来很普通,闻了闻,觉得气味辛辣无与伦比,想了想,往姚迅铁成嘴里各喂一颗。 药丸下肚,姚迅铁成立即红头涨脸,两眼泪花闪闪,卡住喉咙拼命咳嗽,被辣得瞬间不思睡眠,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心想虽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但好歹也是个暂时清醒的办法。 轻轻抚摸着手中包袱,想着生死未卜的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便开始了精心细致的准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为她苦心谋划,却从不言语,一笑澹然。 他从不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人生,只选择浸润在她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将心事临花照水,倒映彼岸繁华。 孟扶摇慢慢将一颗药丸送进口中,刹那间一线火线如箭,自喉间直射而下,胸臆肺腑刹那间熊熊燃烧,在那惊天动地爆炸般的超级火辣里,孟扶摇泛起闪烁的泪花。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泪花不是被辣的,而是被那般绵长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深情,瞬间击中。 那个人的爱,也是这一颗普通药丸一般,圆润饱满,不动声色,却在亲自体味的刹那间,猛然一撞,星花四散扯心动肠。 熠熠云浮,满目如雪,人在何处? 她仰起头,在一怀升腾的火里逼干眼底的泪,头一扬,道:“走!” 有了这奇特的匕首,爬山之路终于被凿就,不过那路依旧是艰难的,这石壁根本就像个活物,似乎感应到疼痛,也似乎感应到危险,不住微微颤动,脚下道路七歪八斜,他们时不时飞出去,再互相拉扯着拽回来,既费力气又费时辰,姚迅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找出一根长绳,笑道:“不妨都栓在一起,安全些。” 孟扶摇赞:“难为你心细。” “属下出身罗刹岛,自小下海惯了,无论如何绳索都会带。”姚迅拍拍腰间,“我这里还有呢。” “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孟扶摇回头对他笑,“后悔不后悔?” “不。”姚迅笑,“我做到了一个偷儿一生里再也无法做到的事,我挣到了一个偷儿一生里再也无法偷到的钱,然后我知道了赚钱的快乐永远不是偷钱能比,这都是主子你给我的,没有您,我永远也就是个街头市井里挤在人群中伸指掏钱的下九流,而不是现在,人人尊崇,见我都喊一声,姚爷。” “别这么煽情。”孟扶摇看着高山之上,悠悠道,“你命中际遇如此,我并没有给你什么,相反,都是你一路追随,姚迅,还有铁成,出去后,我要好好谢谢你们。” “我背叛过您两次。”姚迅有点赧然的笑,“一次在客栈,看见雅公主我溜了,一次在姚城,您最艰难的时刻我想逃跑,主子,我只但望您不怪我,至于谢什么的,真的无颜再受。” “得了,说这么多干嘛呢。”铁成辣得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不耐烦回首,一指云絮深处,大声道:“是做的,不是说的!这辈子好好跟着主子,再不背叛就是了。” “再不背叛。”姚迅摸了摸怀中那日孟扶摇离开后留给他的私章,似是宣誓又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轻重复,“再不。” 一路向上,虽然艰难,却也渐渐接近顶峰,孟扶摇总有种在爬人家大腿的诡异感觉,就是不知道爬上大腿顶端,会摸到什么呢? 头一抬,前面突然就没有路了。 云絮在此处特别密集,大片大片的几乎看不见上方景象,这些东西挥不去赶不走,悠悠在身侧漂移,孟扶摇从那些棉花片子里探出头来,看见峰顶平齐,如同被刀砍过,在峰顶上方,悬浮着一盏鼎炉似的物事,垂着几条长长的锁链,一朵重云般飘在山顶。 鼎炉之中燃着青烟,不断飘出那云絮,孟扶摇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令人困倦浮游直奔火洞的东西,是这鼎炉制造出来的。 元宝大人对那鼎炉指了指,示意那便是机关关窍所在,孟扶摇看着那巨大的炉,隐约似乎还冒出青烟,不由愕然道:“要进去?莫不要练成人丹?” 元宝大人眼神中露出忧色,还别说,就算知道这鼎炉是破阵关键,但是不代表就可以上去关闭它,上来固然艰难,想要灭掉鼎炉,难上加难。 最关键的是,其中需要的一样东西,和那长青木一般,也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殿主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不惜耗费功力,竟然召唤了云浮之鼎,以往云浮之境,未必需要这个东西的…… “那就过去吧,我去。”孟扶摇先试着拉那锁链,想要将鼎炉拉过来,她两臂何止千斤力气,就算在这奇异环境里控制力变差,那般全力一拉也足可拉动九牛,不想那链子微微绷直,鼎炉却一动不动。 “还是攀过去吧。”云痕将战北野交给铁成,当先攀上锁链,锁链晃了晃,云痕身子轻盈的攀过去。 先几步还没什么,霍然“嚓”一声,蓝光一闪! 云痕的身子猛然向下一坠! 靠他最近的姚迅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转头一看变了脸色。 不知何时锁链里迸出一枚匕首,蓝光闪闪,飞入云絮之中不见,刚才云痕抓过的那条锁链已被割断,软软的垂下,鼎炉顿时斜了半边。 “受伤没有?”孟扶摇没去看那断裂的锁链,先去看云痕,云痕摇摇头,一伸手,手上一个精钢的护腕已经断开,险险划到腕脉,他有点庆幸的道:“上次在鄂海,你手上镯子救了你一命,我便想着我练剑的手十分重要,便也做了个护腕,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回头看看那锁链,又道:“这刀好快!” 战北野在一旁听见,看了一眼孟扶摇手上的镯子,黝黑的眼神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这链子竟然不能过去。”孟扶摇皱眉看着已经斜了一边的鼎炉,“就算人没事,抓一个断一个,这炉也就飞走了,怎么办?” 姚迅从怀里又掏出绳索,试图甩向鼎炉,刚刚飞到一半,又是蓝光一闪,将绳索剪断。 此路又不通,孟扶摇再试着提气跃起,真气仍在,却依旧运用不灵,用尽全力窜到半空便浮着,在离鼎炉前不过数米处,再也前进不得。 此时底下四人都依次站着,仰头看她只差不远的位置徒劳的漂移,捞啊捞的够不着,云痕看了看她的位置,又看看那鼎炉,目光一闪,突然一拳将姚迅击了出去。 姚迅猝不及防,被击出几步撞在铁成身上,唰一下将铁成撞出那截短短的峰顶平台,铁成手中还扶着战北野,肩头一歪又撞上战北野,战北野刹那间被三人连锁真力推出来,身子一悬空,正看见孟扶摇袍角,心中灵光一闪已经明白了云痕用意,伸臂握拳顶在孟扶摇靴底,刹那间四人功力全部加在一起自拳心涌出,将孟扶摇向前一推! 孟扶摇身子借这四人刹那连撞的推动力,向前一纵,堪堪够着了鼎炉的一只脚! 众人都狂喜,不妨那鼎炉似乎有感应一般,突然又挪了挪,飘离了一点。 孟扶摇愤声大骂:“混账!” 最后面的云痕看着,又是一掌隔空传力,一层层传过去,再加一把力将孟扶摇向前送。 眼看着将要够着,众人都心中一喜,他们腰间此刻都连着绳子,这云浮之境人体浮沉也不怕掉落,刚刚安下心来,突然听见元宝尖声大叫。 随即他们一转头,便见鼎炉之下,突然轧轧一转,飞出无数利箭! 箭雨如网,直袭身在半空的人们,四人身在悬空结成人梯,还没来得及撤回。 此时断绳可以躲避,但是孟扶摇便悬在半空无法前进。 孟扶摇一扭头看见,心胆俱裂,大叫:“断绳!” 铁成大呼:“不!” 他身子一转,不管那箭雨,全力将战北野向前一推,还站在峰顶的云痕拼命向后一拉,与此同时孟扶摇二话不说,断绳! 三个人同时三个动作,危机之下的第一反应都是先顾着别人性命。 铁成那一推,孟扶摇终于触到鼎炉。 云痕那一拉,电光火石间拉下了姚迅。 孟扶摇那一断绳,最后一刻战北野手一伸抱住了她的腿。 五个人分成三截,云痕和姚迅栽落峰顶,孟扶摇和战北野抱住了鼎炉,铁成落在中间。 箭雨直冲他而去! 孟扶摇大叫:“铁成——”抬手就将“弑天”扔了出去。 云痕战北野长剑和姚迅的绳索刹那间也到了,纷纷将短箭砸出去。 云浮之境中真力使用不流畅,各人准头都不足,拨不落短箭,只能将那运行轨迹砸偏,那些四处飞射的短箭,依然有很多还是歪歪斜斜的擦过铁成身体,带出血花飞溅。 却有一枚短箭,不偏不倚,呼啸飞向铁成后心! 铁成在半空中只来得及抽刀,护住自己前心,此时遍体鳞伤反应变慢,再也来不及反手去护后心。 众人武器都已出手,也已无法去救,孟扶摇绝望的闭上眼睛。 眼帘将闭未闭间,似乎瞥见金光一闪,随即听见铿然一声。 孟扶摇猛回首,便见铁成后心,一只金色小兽紧紧抓着他的衣衫,随着铁成载沉载浮,那枚要命的短箭,已经被九尾坚逾钢铁的尾巴拨飞。 空中悠悠飘落无数金色的毫毛,九尾心痛的嘤嘤有声。 孟扶摇大喜,大叫:“九尾,你救了我们三次!回去好好赏你!” 九尾得意的甩甩尾巴。 铁诚要害虽然护住,逃得一死,但是全身也被短箭擦伤多处,最重的一处直穿入臂,鲜血涔涔而下,他忍耐着一声不吭,孟扶摇叫道:“别乱动,等我出来救你!”一伸手拉起战北野,顺着鼎炉爬了上去。 这炉极大,苍青色,刻满线条繁复的花纹,可供三四人在上面行走,孟扶摇和战北野按元宝大人指引爬上去,看见炉顶上有个铜环,看来是开启鼎炉的入口,铜环的位置之下,却有深深的一道一臂多长的紫色的沟渠,流动着深紫的液体,氤氲浅紫雾气,看起来十分诡异,孟扶摇试探着撕下一截衣襟递过去,衣襟刚刚进入紫色沟渠的范围,立即无声缩卷,化为深黑的一抹粉末,随即消失。 “好厉害的毒!”孟扶摇倒抽一口冷气,想要进这鼎炉,必须拉这铜环,但是铜环下这毒一碰即死,手便伸得比闪电还快,也难免中毒,甚至用布裹手都不成,还是会沾染上肌肤。 “要是有个假手就好了……”身后战北野道。 假手! 孟扶摇唰的一下拖过身后的包袱,找出那个长孙无极备好的假手,低低道:“原来用在这里……” 将假手隔着紫色沟渠递过去,勾住铜环,那假手做得极其结实,孟扶摇在假手被毒液腐蚀完毕之前,迅速勾动了铜环。 “哗啦”一声毒液倾倒,两人齐齐往旁边一避,那些毒液顺着歪斜的半边鼎炉的镂刻的铭文直流下去,半个鼎炉立时都发出诡异的紫光。 两人趴在鼎炉口看着里面,里面漆黑一片,隐约红光闪耀,孟扶摇道:“我去。” 战北野不由分说就要推开她,可惜体力未复,被孟扶摇反推回去,当先从入口跳了下去。 鼎炉内微热,中心微微发出红光,红光映出四面古怪的花纹符号,看起来像是符咒,孟扶摇一眼瞟过,突然觉得那些“符咒”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心中灵光一闪便逝,想要捕捉却又想不起自己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只好先丢开。 元宝大人蹲在孟扶摇肩头,指着那红光燃起处,示意她过去。 孟扶摇过去,见那鼎炉中心,是一块像是燃烧的炭一般的东西,红光明灭,中间有一个方形的缺口,边缘圆润,那炭一般的东西连接着鼎炉一个窄小的出烟口,很明显的可以看见那淡白的云气正是从这东西中冒出来的。 元宝大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堵住这个缺口”。 这个简单,孟扶摇立即脱外袍,元宝大人摇头。 战北野取下腰间玉饰,元宝大人摇头。 孟扶摇又掏怀里的银子,元宝大人还是摇头。 孟扶摇想起万能的包袱,赶紧满怀希望的将包袱里的东西都翻给元宝大人看,元宝大人目光一亮,突然指了指一块打磨过的犀角。 孟扶摇取出犀角,元宝大人一把抓过她手指,恶狠狠啃了一口。 孟扶摇“啊”一声,鲜血滴下,落在犀角上,无声的浸润进去,元宝大人示意她将犀角放在那缺口上,正好吻合。 那红光被犀角一堵,闪了几下便暗淡下去。 孟扶摇欢喜的翘起唇角,道:“成了——” 她话刚说了半句,身子突然被人猛然一拉,随即便见那暗下去的红光突然猛地一亮,轰一声四面迸射开无数深红的星花,灿亮飞射,落在哪里哪里便滋滋作响,冒起一阵刺鼻的白烟。 孟扶摇脸色白了白——刚才要不是战北野警醒拉开了她,欢喜之下站得离缺口极近的自己,八成从此就要成为孟麻子。 一些黑黑的粘腻的物体被炸射开来,落在孟扶摇脚下,仔细一看正是那用来堵住缺口的犀角。 孟扶摇呆滞的回头看元宝,元宝呆滞的回望着她——能熄灭云浮之鼎的确实是千年犀角加上生血啊,它怎么知道现在不管用了? 事实上,就连迟钝的元宝大人都已经发觉,现在的这个“四境”,已经不是神殿以往用来供人闯关的四境,现在这四关,更艰难更可怖,杀机暗伏,处处致人于死,甚至连云浮之鼎这种可以拿来炼化灵魂的神器都用了,很明显,规则已经被改动过了。 千年犀角已经没有用,还能用什么?元宝大人拼命在脑中搜索,心中隐隐约约掠过一样东西,随即立即笑自己,怎么可能,那东西失踪很久了—— 它身侧孟扶摇在发愁,她身上带的东西,除了这个包袱也没什么别的,犀角没有用,还能用什么来堵住呢? 不死心,将身上东西一阵翻找,突然摸到腰带里一块硬硬的物事,拿出来一看,巴掌大的黑色方形物体,没有缝隙,边缘圆润,竟是当初在天煞时,和云魂一战,云魂赠的那个东西,当时云魂说她机缘巧合得来,几十年都没参透这是个什么,转手赠了给她,自己本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研究了很久却发现根本打不开,顺手就揣在了腰囊里,也曾给宗越试着能不能用药化开,最终没能成功,便又还了给她,她好几次想把这累赘物事扔了,但是想着,云魂送的东西一定不是凡品,便一直都带着。 孟扶摇将那东西握在手里,看向那个缺口,眉毛立即挑起来了——那缺口和这个盒子,形状看来完全吻合! 她只顾研究盒子,没注意到元宝大人神情,耗子的眼睛已经瞪得溜圆,满是惊异。 这这这这……这不是云浮之鼎失踪已久的云纽吗? 云浮之鼎的真正枢纽,开启神鼎的幻云之纽,已经失踪了几十年,以至于后来使用这鼎时,能燃起却很难熄灭,每次熄灭都要千年犀角辅以生血,所以很少使用。 如今孟扶摇随手一掏,居然就掏出云浮之鼎真正的钥匙来! 元宝大人震惊之中十分郁闷,你有这个东西你不早说嘛,你早说我就不白担心了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这个东西的嘛…… 郁闷完了又欢喜,无论如何,这关终于可以过了!云浮之鼎一熄灭,云浮之境便不存在,阵便破了—— 元宝大人突然慢慢瞪大了眼睛。 眼神里刹那间浮现无限惊恐。 云浮破阵——云浮破阵—— 它眼神里的惊恐传递到孟扶摇眼中,看得刚刚欣喜若狂的孟扶摇愣了一愣,一转头发现战北野脸色也变了。 孟扶摇心中一震,看见那细云飞絮,突然灵光一闪,这一闪的灵光便如一个惊雷,瞬间将她劈怔了! 熄灭云浮之鼎,云浮之境会消失,一切恢复正常,人再不能浮在半空! 而他们已经爬了这么高! 换句话说,在鼎中的他们,在外面半空中浮着的受伤的铁成,都会在鼎火熄灭的刹那间。 坠落!摔死! 接天峰上,冰洞之中,沉重的青隼,正好整以暇的蹲在长孙无极的心口上,时不时斜过脑袋,啄啄自己的羽毛。 它的利爪紧紧抓住长孙无极心脏,感觉到底下心脏的搏动,它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想将利爪下的这个心脏抓出来,在它还在鲜活跳动的时候,一口口,吃掉。 以前它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今天它只有耐住性子,主人说了,不能动爪,只能一步不动的在心口之上蹲上一夜,完事之后会好好赏它。 它森然看着身下的人,身下的人静静的看着它,它忽然觉得这个人类很奇怪,不似以前它所遇见的那些,它听惯了人类在它爪下的呼号惨叫,看惯了人类眼神中的惊恐,而如今这个人的眼神,深邃,阔大,有种淡淡的凉,像是它高飞的路程中,偶尔看见的无边无垠令人神往的波澜万千的海。 没有畏惧没有惊恐没有愤怒没有憎恶,平静也如和风丽日下的海。 可是不知怎的,它却突然觉得,谁若将这海的平静当了真,它就得注定面对被汹涌的波涛淹没的下场。 青隼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身下的人也动了动,偏过头去。 青隼随着他眼光看过去,金色的眼珠突然直了直。 他居然在看书! 手掌中摊开一条长长丝绢,那人微微侧头,读着丝绢上的字。 青隼愤怒了。 它是长青神山最凶猛的飞禽,是四长老最珍爱的隼,它的利爪开山裂石,它爪下抓死无数强大的生命! 它怎么能允许被人,尤其被这样一个被羁縻的人,如此藐视! 青隼躁动不安的振动翅膀,爪子抬起,想要抓下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微的哨音。 青隼听见,立时明白主人这是在提醒它,只得无奈的松开爪子,悻悻的蹲回去。 身下的人看都没有看它一眼,仿佛刚才一霎的生死危机,根本就不存在。 青隼的怒气又起,这骄傲的凶禽,不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凶睛闪闪的想了想,突然极慢极慢的低下头来。 不能不说这是只聪明的隼,知道发出任何声音都会被主人察觉,然后被阻止,于是便慢慢低头,一点一点毫无声息的凑近长孙无极的脸。 啄出你的眼珠……叫你再也不能这样看我。 隼头一点点落下,光可鉴人的冰洞中映着那凶鸟慢慢俯低头颅的黑色影子,看起来很有几分诡异。 鸟头终于落在了长孙无极脸前,抵着他的双眼。 青隼得意的打量着那双眼睛,心想该先啄哪只好呢? 距离那么近,近到看见那双眼竟然依旧平静安详,波澜不惊,那日光映照下的海面般的辽阔万千气象,看得这鸟又慑了慑。 然后它突然觉得颈项一凉。 那隼骇然低头,就看见一点利光,闪电般自那人齿间迸出,擦着它颈间绒毛,无声无息没入冰壁,那利光快得连它锐利的目光都无法追及,刹那间带飞它最脆弱的颈项之间淡灰色细毛茸茸,在冰洞内悠悠飞散。 只差一点点,它的喉管便会被割开。 青隼唰的向后一退,惊惶之下便要飞起。 那人目光一掠,如海面上波涛一卷,汹涌的撞上青隼,惊得那颇懂人性的凶鸟翅膀向后一张,僵住不动了。 它看着那眼神,冷漠、平静,没有故意的警告和气势汹涌,没有一招制它的得意和炫耀。 那是漠视,是强者对自以为强大的蝼蚁的挑战的完全漠视。 随即他又侧头,去看他的书了。 青隼张开的翅膀僵硬了半天,才慢慢的收拢来,此刻它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大,哪怕那人受伤,衰弱,被制,依然可以在刹那间杀了它! 不杀它,只是因为觉得不适合杀罢了! 青隼蹲在那里,满身的凶气瞬间收敛,对于凶禽,能降服它们的只有更强的气势,不是来自于躯体,而是来自于内心。 青隼甚至觉得,自己的主人,四长老和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比起来,那内心灵魂的强悍和阔大,似乎还差得远。 它收敛了凶态,长孙无极才转过眼睛,淡淡瞟它一眼,用眼神示意它——后退,后退。 青隼便退。 它已经被那一道利光惊住,被长孙无极的浑然不惊的气势惊住,下意识的服从,退,退,一直退到长孙无极腹上。 长孙无极示意它——伏下。 那隼乖乖伏下,蜷起爪子。 长孙无极微笑,嗯,很好,很温暖,乖。 冰洞里一人一鸟无声较量,以凶鸟的彻底收服收场,冰洞下翘首而待的紧那罗王和四长老,犹自浑然不知。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紧那罗王低声笑,“四长老,您的鸟儿,不会乱动吧?” “怎么会!”四长老神色傲然,“青隼极具灵性,鸟中之王,向来只服从我一人命令,我要它不动,它便绝不会挪上一步。” “那就好。”紧那罗王突然对他身后张了张,咦了一声道,“那里怎么好像有个影子闪过?” “哪里?”四长老回头去看,紧那罗王手指动了动,四长老头回到一半突然转回来,笑道:“八成是你自己的影子。” “是哦。”紧那罗王恍然大悟的笑,“这一片冰世界,确实到处都是影子……”缓缓伸了个懒腰,走了两步道,“四长老要在这里么?本座倒想去睡了。” “大王不在这里看着了?迦楼罗王特意关照了呢。” “既然四长老的鸟儿通灵,绝不会坏事,还有长老您在这里,再多我一个也没必要,左右那不过一个将死的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紧那罗王困得眼泪连连,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不怕您笑话,最近给迦楼罗王催着加紧练功,没日没夜的,着实是累……” “迦楼罗王也是盼您神功再上一层,将来接殿主位更多底气。”四长老笑道,“不过今日倒确实不必您在这里守着,先回去休息吧。” “如此,偏劳您了。”紧那罗王喜上眉梢,微微一躬,四长老赶紧还礼,看着紧那罗王步伐轻捷的下山去。 紧那罗王身影如电,掠下接天峰,一路躲避着守山的弟子,经过一处掩映在长青铁树之后的庭院时,格外小心落足无声,但是身上的长袍有些碍事,飞掠过树丛时,微微掠着了草尖。 极其轻微的掠过,连草尖上的露珠都没惊动。 庭院内却立即传来一个声音:“谁!” 紧那罗王吃了一惊,赶紧身形更快的闪开,庭院里却也有人影闪了出来,几乎和声音同时,那掠出来的人影在院门口站定,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消失在夜色里的人影。 那人怔怔的看着,目光闪动,院子里却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阿大,怎么回事?” “有人路过而已。”那个叫阿大的中年人恭谨的回答。 院中人不语,似乎不打算再问,半晌却有门声吱呀一响,地上倒映了一个高冠人的影子。 阿大诧异的回首,道:“您……您不是练功紧要……” 那人一摆手,阿大立即住口,那人微微仰起头,月光照着他眉目,形貌高古,肌肤却光润,看不出具体年龄,正是长青殿主。 他眉宇在月光下泛着一种微微的惨青之色,像是草尖微青,在他明洁肌肤映衬下,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负手沉思半晌,道:“帝非天到了哪里了?” “在第六峰。”阿大答,“摩呼罗迦部几乎全部出动了,摩呼罗迦王几次请援,属下都说您在闭关……” “第六峰不必再拦,第七峰也让开,引他到第八峰。”长青殿主淡淡道,“困他一阵再说,困不了,让迦楼罗王去会会他,他俩不是神交已久了么。” 阿大无声躬身,不敢答话。 长青殿主又出了一会神,突然道:“上峰看看。” 阿大似乎怔了怔,一句“哪个峰”刚要问出口,顿时明白殿主指的是哪里,立时默默的跟上去。 长青殿主步子似乎不快,仔细看那袍角却根本没有碰着地面,他的步姿有些奇特,肩颈不动,只袍角微拂,转眼间便泻出老远。 一路上接天峰,长青殿主根本没有避着任何人,直接从弟子们看守的冰洞前穿过,他步伐不惊微尘,那些在冰洞内小声说话以打发漫漫长夜的弟子们,一个都没发觉刚才有人过去了,只有一个修为最高的弟子,看了看突然微微跳跃了一下的烛光,道:“今夜风大,居然吹进洞来。” 长青殿主无声的过去,眉宇之间,微微皱起,半晌低声一叹。 阿大知道他在叹什么——长青神殿光华其外,却一直处于逐渐消亡人丁凋零状态中,原先八部天王和八长老都是齐全的,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走火入魔的走火入魔,武功越好的凋零越快,弄得现在居然凑不齐人做八部天王,有些只能由长老兼任,而长老清贵一职,原本是不应该兼任实权大王的,无奈之下的兼任,会导致私欲的膨胀和体制的不合理,带来了很大的弊病,任用私人,教徒良莠不齐,中饱私囊,比如那个四长老……如今殿主左右不过一年之内,便要飞升,急于将神殿交给足够强大并有丰富政治经验的人管理,这个人选,原先自然非圣主殿下莫属,光芒万丈的圣主,和殿中所有人都不站在一个等级上,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代殿主,老殿主更将长青神殿重新整顿光大的希望寄托在圣主身上,为他屡次镇下了心怀异动的长老们,谁想到如今,唉…… 阿大看着殿主行云流水的背影,心中却在想着刚才殿主眉宇间的惨青之色,那色泽……那色泽……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前面殿主突然停了脚步,阿大险些撞上去,赶紧收住步子,一转眼就看见前方冰洞之下,一人仰头望着冰洞,月光照上他的侧影,一抹冷笑森然沁凉,正是他刚才想起的四长老。 这大半夜的,他偷偷摸摸上接天峰做什么? 阿大看着四长老望向的方向,心中骇然一惊——圣主殿下! 四长老这么大胆! 他抬头去看殿主,长青殿主漠然立于月下,看着前方那个浑然不觉的影子,眉宇间惨青之色更浓了几分,比这绝巅之上冰洞之下的银光千万里的月色更凉。 随即他飘了过去。 他苍青色的袍角像一抹快速游移的月色,无声无息移到四长老身后,鼻尖一惊快要碰到四长老的后颈,他犹自不觉。 他正做着夜叉大王的美梦,做着掌穹苍全部军权的美梦,在那样的美梦里,他掌了军权,然后想办法杀了迦楼罗王,挟制住懦弱的紧那罗王,最后坐上殿主的宝座…… 却有人突然在他身后冷冷道:“四长老半夜不睡,在这里散步吗?” 四长老骇然一惊,立即回头,然而身后空荡荡的无人,一抹瘦长的影子弯弯曲曲镶嵌在岩壁上,那是他自己的影子。 仿佛遇见了鬼。 四长老瞬间浑身冰凉,不是因为怕鬼,而是因为辨别出了这个声音。 他宁可听见鬼哭,也不想听见这个声音! “殿主!”他干脆不再回头,就地扑通跪下来,砰砰砰的磕头,“属属属……下下下只是在这里……这里练……练练功……” “哦,我长青神殿什么功法,需要半夜跑到接天峰来练?化玉?升龙?惊神指?”长青殿主声音淡淡,依旧响在他颈后,“我怎么记得,四长老升龙功法至今未成,所谓接天寒气,对你未必有用吧?” “殿主……我我我……”四长老语不成句,拼命磕头,以他的身份,原本不必乞怜如此,然而近年来殿主性情喜怒无常,未必便杀不得一个长老,惊惶之下也顾不得面子,无论如何小命要紧。 一边磕头,四长老一边微扣手指,这是他对他的青隼的指令——快飞走! 青隼听见了这个指令。 不过它没有走。 因为长孙无极突然转开眼,手指一动将掌心丝绢收好,随即眼神掠过来,示意它——过来,过来。 青隼喜欢服从强大的人的命令,乖乖的过去,按着长孙无极眼神示意,再次蹲回了他心口位置。 随即它看见长孙无极用牙齿咬了咬嘴唇,咬出点青紫之色,然后闭上眼睛。 青隼诧异的偏头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玩什么把戏,随即它听见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它的眸子倒映着来者的影子,羽衣高冠,形貌清癯。 长青殿主进洞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放倒的刑架,蹲在长孙无极心口上的猛禽,还有“昏迷不醒嘴唇青紫”的长孙无极。 他站定,沉默,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洞中本已冷到极点的空气,立时更冷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阿大和四长老,都同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长青殿主拂了拂袖。 青隼连尖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被挥下了万丈高峰。 与此同时四长老被无形的力量一扯,生生飞起撞在冰壁上,震得满壁结了数百年的厚厚冰层刹那全部粉碎,叮叮当当落满一地,四长老被埋在冰堆里,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长青殿主却再也不看他一眼,手指一抬,刑架无声无息缓缓抬起,再虚空在长孙无极心口按了一按,长孙无极吐出一口气,“悠悠转醒”。 他并不意外的看了长青殿主一眼,低低道:“师父……” 长青殿主默然不语,负手看他,半晌道:“既吃了这许多苦……如今,可想通了么?” 长孙无极久久沉默着,比月色更苍白,眉宇间却生出玉石般坚定的清。 长青殿主目光一闪,一抹怒色闪过,长孙无极突然看定他,道:“……师父……您保重身体,看您气色……似乎不太好……” 这话让长青殿主神色一动,眼神略略一软,随即又恢复了冰石一般的高冷:“本座很好。” 他看着长孙无极,冷冷道:“你想清楚,一旦你为殿主,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宰割人还是任人宰割,难道你都不懂么?” 长孙无极无力的笑笑,却岔开话题,问:“师父……她只是闯四境上神殿求助,完全按规矩来,何必……赶尽杀绝。” “你问的问题忒蠢!”长青殿主一拂袖,“那女人是天降妖女,天生和我长青神殿水火不容,我神殿肩负苍生救护之责,怎能容得这种妖物祸乱人间?” “妖物……”长孙无极低低一笑,“如果……她只是想离开呢?既然她只是要走,那么让她走,不就成了吗?” 长青殿主突然不说话了,他的脸半边掩在冰洞的阴影里,神情仿佛突然戴了个冰雕的面具,洞中的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这回却不是刚才的肃杀,而是暗昧难明的,仿佛有很多掩藏在光明堂皇借口之下的秘密,都在这一刻,借着一句无心的问话,悄悄浮了出来。 半晌他用平板的语气,一字字道:“你该知道,即使本座一身神术,即将飞升,有些违反人间规则的事,依旧是不能做的,否则必受天谴之刑。” 长孙无极静静听着,半晌若有所悟的长声一叹。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想,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长青殿主看他半晌,转过身去,“你执迷不悟,本座也不能一再对你姑息,否则何以服众?本座明日便昭告全殿,她若死在阵中,本座便放了你,殿主之位还是你的,她若闯过四境,本座便将你处死,你这一生,休想和她在一起。” 长孙无极笑了笑,道:“徒儿这一生……本就没敢奢望和她……在一起。” 长青殿主看着他脸上神情,看他淡定如常并无丝毫遗憾的语气,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解,半晌冷冷一拂袖,走下山去。 “你还是祈祷,她死在阵中吧!” 人生里有太多两难之境,在彼,在此。 长孙无极要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孟扶摇要选择破阵而死还是不破阵而死。 鼎炉内微烟袅袅,云絮不断飘出,战北野和孟扶摇面面相觑——破阵之法就在手中,抬抬手指的事情,突然间便成了世间最为难的抉择。 破阵,就算这鼎不坠,就算两人不怕随鼎摔死,外面还浮在半空的铁成怎么办?他重伤在身还在昏迷,云絮一收立刻坠落,绝对无法自救。 不破,在那见鬼的催人睡眠的云浮之境里,只要稍闭一闭眼,便是骨化飞灰,而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孟扶摇爬上鼎口,看了看铁成位置,离自己这边更近些,想了想道:“把他拽过来,要坠,和我们一起坠,活的几率还大些。” 她侧身倒下,伸手去够铁成,又将两人身上半截断绳连在一起,灌注真力递向铁成,身后战北野站在鼎边抓住她脚踝,孟扶摇拼命向前递,但仍然差了一点距离。 战北野算算距离,拉下她道:“我来吧,好歹我个子比你高些。”孟扶摇无奈,两人互换了位置,果然战北野的手指,堪堪将要抓着铁成的衣襟。 孟扶摇见还差一点,拼命将身子往前送,她紧靠鼎口而立,胸口衣襟摩擦着鼎边,因为太过关注战北野的动作,根本没注意到衣襟在摩擦中已经被扯开,云魂给的那云浮之鼎的钥匙,已经露出了大半边。 而蹲在她肩膀另一侧的元宝大人,也没能看见。 “够着了!”战北野突然哈哈一笑,伸指抓住了铁成衣襟,他体力未复,几个动作便气喘吁吁,但笑得极是明朗欢喜,孟扶摇心中也是一喜,无意识身子一倾。 “当!” 云浮之纽滚落! 正正落向鼎中那个红光闪烁的缺口! 孟扶摇一低头看见魂飞魄散,抬手就去抓然而已经来不及。 “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云浮之纽严丝合缝的落在了缺口中央。 “砰!” 刹那间天地翻倒光影缭乱,四面风声凶猛啸起,孟扶摇战北野站立不稳齐齐栽倒滚在鼎内,巨鼎翻滚下落,鼎内两人被掼得东倒西歪金星四冒,从这头撞到那头,撞得鼻青脸肿一身是伤,战北野挣扎着伸手去够孟扶摇,几番跌落才拉住了她,将她牢牢抓住,隐约间两人都看见鼎内四壁苍青色的符咒突然都闪烁着微光缓缓浮起,如有生命一般悬浮在他们身侧,随即便觉得天地一静,心口一窒,一声巨响震得瞬间几乎失聪。 “轰!” 尘烟漫起,霜雪飞溅。 两人都晕了过去。 …… 四面有啁啾的鸟鸣之声,伴随着隐约的花香,这花香闻起来似乎并不高贵,倒像是油菜花的香气,四月油菜黄,闻着那香气,便似乎看见家乡田野里,巨大的金黄色地毯一般的油菜花田,镶嵌着碧绿的春草和柳丝,偶尔田间陌上,点缀几抹开得热闹的粉红桃花,那是前生里最美的春光,像油画上敛衣垂目的女子,美得简单纯朴,明丽而含蓄无声。 风也很悠缓,带着四月特有的水气和芬芳,仿佛前世里,还住在乡下时,从自己窗口里吹进来的风,那时妈妈还没有生病,自己还在上学,一到这季节,母女两人便带了简便饭食,出门踏春,去的最多的便是油菜花田,她在油菜花田里撒欢,妈妈用老式的傻瓜相机给她一张张拍照,不用摆任何姿势,一抬手一飞奔都可入景,回去后妈妈自己洗照片,晚间母女俩头碰头看照片,妈妈总是笑着说:“我家扶摇,鬼脸都是漂亮的。” 又说:“扶摇,你看油菜花虽然不起眼,但美得鲜亮,你的一生,将来无论落在哪里,也要活得鲜亮才好。” 活得……鲜亮。 没有你,没有你们,我心里总有一角暗淡沉重,到哪里去鲜亮呢? 孟扶摇缓缓睁开眼,先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心想又做梦了。 随即她大吃一惊。 眼前居然真的是一大片油菜花田,田埂上生着茸茸的狗尾巴草,几瓣桃花悠悠在风中飘摇。 有一瓣桃花落在她脸上,孟扶摇伸手一抓,掌心里的花瓣香洁柔软,真的是桃花。 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明明是在寒冷的极北之地长青神山,在艰难苦厄的一关关闯长青四境,第三关中巨鼎掉落……为什么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家乡的春景? 甚至连山坡下那条小河,小河对岸一座篱笆后的独院都一模一样。 战北野呢?云痕呢姚迅呢铁成呢? 或者……我栽死了?已经回到了现代? 孟扶摇一霎间心中狂喜,狂喜刚刚涌至顶峰,突然想起生死未卜的长孙无极,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不……不……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奔回自己的原点? 怎舍得?怎舍得? 这一世安心偿愿,那一世又成牵缠! 人生里怎可有如此百般为难? 一瞬间心中一热又冷,冰火两重天,孟扶摇掌心发凉,身子发软,向后一退,靠在身后一株树上。 那株树却突然说话了。 “你摸我干嘛?” 赫然竟是战北野的声音。 孟扶摇一震,回身一看,战北野正站在她身后,面带神往之色的看着前方。 怔怔的看着战北野,孟扶摇此时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欢喜,哦,还是没回去啊……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孟扶摇脸色大变——不会一不小心把战北野带回现代了吧? 这个猜测让她手一抖,一把抓住战北野就问:“你在看什么?你看见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泉宫真的是最美的宫殿啊……”战北野出神的看着前方,煞有介事的指给她看,“你瞧,这棵紫薇花长得最好了,年年花开时间都最长,母后喜欢那花,每次给她洗头我都将水盆安在那花下,花瓣落在盆里,她头发上便染了紫薇香气……” 孟扶摇怔怔听着,越听越毛骨悚然,侧首看战北野,他笑容明朗眼神诚挚,毫无玩笑之态,孟扶摇顿时觉得,心底的凉一阵一阵彻骨的冒上来,虽是在这温暖的四月天气里,依旧冻得她颤了颤。 “紫薇花……”她失神的喃喃。 “对,很香吧?”战北野舒畅的笑,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大结局中 山谷里,密道久久的封闭着,孟扶摇看出来,那密道的机关,是双向控制的,必须里面和外面的人同时开启才成。 三人三兽在暗处潜伏着,眼看着长青神殿的殿军进进出出,推断出密道每次开启,都只有一刻钟左右时间,过了这一刻钟,便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进。 密道门极窄,设计在山壁间一道皱褶中,可以说如果堵住,清理还要半天时间,孟扶摇有点奇怪为什么密道门会是这样,进出也太不方便了吧? 孟扶摇现在知道,自己就算闯过了四境,也已经绝对不可能大模大样的按规矩拜访请求接应了,不如一路闯过去再说。 一直等到天黑,看见一队土黄衣甲的殿军过来,孟扶摇不知怎的便突然知道,这土黄颜色,是乾达婆部的。 长孙无极没和她说过这个,怎么知道的,她自己也不明白。 那队殿军人数不多,一边走一边道:“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人来得不停,那个帝非天,好容易将他在第八峰困住,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竟然就脱困了,闯谷不说,还顺手毁了咱们的密道,摩呼罗迦部现在赶工重新弄出来的密道,实在太不方便了!” “有得修复就不错了,摩呼罗迦部算是小心了,还做了点改动,”另一人道,“给帝非天弄得山都快毁了,这个时候不把密道赶紧修补好,天知道下次又要窜进来多少人。” “已经够多了。”又一人道,“也不知怎的,听说最近殿主和迦楼罗王的老友约好了似的纷纷来访,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殿主和迦楼罗王给缠得教务都没空理会,想要赶走嘛又没理由,人家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喏,据说现在还有人在云霄宫里赖着,整天指明要吃咱们长青麒麟红圣果。” “殿主据说也快飞升了,不过我以为早就该飞升,不想延到现在,大抵他老人家还有些眷恋红尘?不知道下任殿主会是谁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紧那罗王。”一人艳羡的道,“天行者一脉终于扬眉吐气了,早知道我也加入天行者,咱们大王给圣主殿下杀了,咱们现在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一群,巡逻守卫,诸般事务,苦的最多!” “说起来实在有些可惜啊……”一人若有所憾的道,“圣主殿下就为个妖物,大位也丢了,自己也毁了,就连国家也风雨飘摇,他也是,想背叛就别回来,好歹富有一国,殿主也不会拿他怎样,偏偏还要回来和殿主对抗,殿主雄才大略,略施小计便可借刀灭国——” “噤声!”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突然一声低喝,“谈谈别的也罢了,事关殿主大策,也敢胡言!” 众人便都闭嘴,那个头目一样的人,在山壁上轻磕两声,又从腰侧取下一个扁扁的钥匙,在某处转了转,随即等待进门。 黑暗笼罩着雪谷,四面寂静无声,却有某处雪坡,微微动了动。 那积雪簌簌震落,拂了一身还满,雪下目光冷冽的女子,紧紧咬住了嘴唇。 战北野无声的,拍了拍微微颤抖的孟扶摇,他有点怕孟扶摇听见这些,会再次像天域之境一样控制不住情绪,然而孟扶摇抖了那么一抖,很快便安静下来。 她身子一振,轻烟一般飘出去,像一朵雪花,无声无息落在了那队伍的上方。 战北野跟了过去,姚迅却落在了另一个方向,遥遥对着那头目模样的人。 月光照着沉寂的山谷,除了呼吸声便是落雪的沙沙声,地上拉开横七竖八的影子,长而扭曲。 过了一会,密道门缓缓开启,里面有人探出头来,那头目看见,“啊”的一声道:“摩呼罗迦殿使大人,您竟然亲自来守门。” “有什么办法。”里头人咕哝一句,“有人可以偷懒,我却得在这黑不隆冬地方闷着……”手一挥道:“进去吧。” 那头目侧开身,让手下先鱼贯而入,随即他自己也挤了进去。 他抬步侧身那一霎,上方崖壁之下游絮般落下一只手,手指极其灵活的在他腰间一抹,那钥匙便无声无息落在他掌中。 那头目连腰带都没动上一动,根本毫无所觉。 密道门再次缓缓关闭,密道外那三人不动声色的等着。 刚才跟着混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难保密道之内还有些什么人,人一多万一四散逃窜,惊动神殿又是一番麻烦,孟扶摇干脆决定,一刻钟后堂而皇之走下一批。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算准那批人已经离开密道,空空妙手姚迅得意洋洋对孟扶摇晃了晃手中扁扁的钥匙,做了个“神手帮主天下无敌”的口型。 孟扶摇看着他精神奕奕的笑容,无奈的笑笑,接了过来。 找到记忆中那钥匙的入口,孟扶摇如样炮制的开门,两声轻磕过后,里面轧轧一阵低响,门开了。 一个青面虬髯的男子探出头来道:“你们是哪个部的……啊!” 刹那间黑暗中劲风涌至,浑浑然凛凛然杀气逼体,这人却是个高手,猝不及防之下立即飞身倒跃,一个筋斗便翻出了数丈,二话不说扭头就向身后逃! 然而就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已经多了个人,那人冷冷伫立,一抬手捏上他正好撞过来的咽喉! 那人的咽喉格格一阵低响,声音碎裂,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弯森凉的月色,和月色中纤细的身形。 然后他倒了下去,离设置在暗处的,可以呼唤同伴救援的铜铃,只有咫尺之远。 孟扶摇并没有看身后,她擦了擦手,道:“一个看守密道的,竟然能躲过你的杀手,好在只有一个。” “我们走吧。”战北野换上那人的衣服,探头看看前方,这里是山腹,斜斜凿了一条道,洞口斜向上出去就是悬崖,和对崖以一道银白链桥相接,越往上越高,最高处翻飞在半山云雾之中,如一道落云之桥。 而对崖之上,隐约可见冰雪孤城。 “姚迅,你就别跟进去了,否则枉送性命。”孟扶摇将那人尸体抛下深渊,道,“把密道机关毁了,你就赶紧离开,现在长青神殿内部紧张,外面守卫已经少了,向外走最安全。” “好。”姚迅应了,孟扶摇又道:“九尾留给你……” “啊别。”姚迅立即拒绝,“我怕狐臊臭!” 孟扶摇无奈,又看看四周,确定确实没有人在,不仅这里没人在,周围三里方圆内现在都没人,姚迅现在出去绝对是安全的,她再三嘱咐姚迅赶紧走,又留了山下人等的联系方式,才和战北野顺着密道向上走。 云桥在风雪之中飘飘荡荡,十分滑脚,甚至材质轻薄,看那样子,每次能承载过去的人十分有限,难怪要定一个时辰的间隔期限,因为每次都只能一个一个的过去,一队人半个时辰才能过完,这种设计固然不方便,但是却易守难攻,敌人如果能打到这里,也只能一个一个过,而长青神殿那边,只要派两个高手守着桥,连桥都不必毁,见人过来砍便行了。 孟扶摇和战北野不想惊动对面的守卫,大摇大摆在云桥上走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从桥背面过,然而云桥本身已经够滑,背面更是没有可以着手处,孟扶摇将九尾在怀中塞好,战北野用腰带缚好金刚,拍拍它道:“想死就乱动。” 金刚低声咕哝:“傻帽,你才想死。” 孟扶摇看了一下桥背面,倒是有明显的抓手,但是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看见很方便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伸指轻轻一拉那抓手处,哗啦一声,一处地方突然破裂,洒下某种白色液体,滴落万丈深渊,看那液体落下时腾起的青烟,很明显不是正常的水。 换句话说,如果想偷偷过桥的人,下意识抓住那抓手滑下去的话,肯定是当头淋一身毒水,人在半空避无可避,下场只有一个死。 这云桥设计十分阴毒也十分周全,明里暗里都有杀手锏,可以想见定然葬送无数人命,孟扶摇冷笑一声,道:“神殿……魔宫都比它光明正大!” 看起来应该碰的东西都不能碰,两人便选择攀援链条而过,无声无息滑下云桥,都运功于掌心,瞬间融化掉了云桥背面的积冰,饶是如此,那锁链也似乎抹了油一般滑溜,无法着手。 两人小心翼翼的交替滑过,行动得极是缓慢,走到一半,孟扶摇看见桥背面锁链中有一道链子,看起来比较好抓手,伸手碰了碰,也没什么危险,便道:“我们抓住这个,可以走得快些……” 她话音未落,那链子突然一震,射出无数浑圆的黑色珠子。 孟扶摇一眼就看出那是霹雳弹,这时候在这么险恶的地方,一旦撞上霹雳弹,就算两人躲过粉身碎骨的命运,桥也会炸断,就算桥不断,这响声也足以将整个长青神殿吵醒! 真是恶毒的设计! 孟扶摇刹那间单手松开,手指在空中一展,展出一个中心玉白边缘淡红的漩涡,那漩涡无声无息闪烁微光,将霹雳弹轻柔的兜住。 她抢先兜住了战北野身侧的霹雳弹,却有一枚霹雳弹突然绕过战北野,角度诡异的向她冲来。 孟扶摇正在小心翼翼兜住霹雳弹准备仔细处理,不防那东西刹那已经到了近前,她此时若扔开手中那些霹雳弹,那还是爆炸的下场,只是一犹豫间,那弹子已到面门。 孟扶摇心一狠,另一只手也准备松开去接那弹子,突然劈面一道冷风,一只手飞快而稳定的伸过来,准确的捞住了那霹雳弹。 孟扶摇刚松一口气,面色突然一变。 金刚突然落了下去。 战北野刚才见孟扶摇遇险,情急之下大力倾身,肩膀一侧,捆住金刚的腰带在云桥边缘锋利的冰片上刹那割断,冻得半死躯体僵硬的金刚站立不稳,直挺挺的坠落。 孟扶摇立即去接。 她承诺过帝非天,无论如何,保护好金刚! 一霎间她迅速翻起,两手都脱离了锁链,单足往锁链上一勾,去接金刚,手指却在即将接触到金刚刹那一滑,没能抓住那沾了冰滑腻异常的羽毛。 孟扶摇急了,倒吊着的脚一滑,再次往前冲了一点,堪堪抓住金刚的脚爪。 她心中一松,突觉脚下一抖,锁链一颤突然悬空! 她落下!身下万丈嶙峋绝崖! 身子一空的刹那,孟扶摇全力将金刚向上一扔,自己努力吸气试图浮起,然而这长青神山的空气都似乎不对,让人的身子特别沉重些。 眼看将要落下,脚踝突然一紧,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孟扶摇飘在半空,抬头看见战北野也倒挂了下来,一手抓着金刚,一手抓着她,难为他在刚才那刹那间,在处处危机滑得要命的云桥背面,竟然还能同时将这两个动作做得这么利落准确。 战北野自己却也是一身冷汗,平日里他似乎也达不到这般精准,然而和孟扶摇在一起,总能逼出人最大的潜能。 两人吊在云桥之下万丈绝崖之中,如落叶飘在漫天雪雾中,目光相接,惊魂未定中却都立即对对方绽开安慰的笑容。 战北野手一抖,孟扶摇飘身而起落回,估算了下时辰,道:“这桥上耽搁了太长时间,一刻钟快过了,保不准门再开还有人进来,咱们赶紧走。” 两人两兽继续攀援,而在云桥那头,本来要走的姚迅,却发现了新东西。 他看着他们离开,刚想走,脚刚跨出密道的门,无意中眼光掠过暗处,见山壁缝隙里隐约有暗光微闪,顿时停住了。 他好奇的过去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铃状凸起。 他皱起眉,脑中模糊的掠过刚才那虬髯人临终扑向的位置,喃喃道:“这个莫不是什么机关吧?” 想了想,姚迅干脆靠上去,仔细研究这东西该怎么拆,他总觉得,主子既然进去了,神殿里的一切该破坏就要破坏,不然难免什么时候给主子带来麻烦。 好在他天生小偷奇才,一双手极其灵巧,用匕首小心翼翼的撬了半天,终于将那个东西拆了下来,果然是个铃铛,安放在这个位置,利用后壁山谷的回音,可以将声音传出很远。 将铃铛捏碎,姚迅舒出一口长气,自己觉得立了一场大功,笑嘻嘻的吹了声口哨,一抬头看看天色,“啊”一声道:“糟了!” 一刻钟就快要过去了,再不赶紧出去把门关上,自己就要被关在里面了。 他赶紧急匆匆低头向外走,突然看见前方雪地上拉开一道长长的黑影,那黑影正向这里接近来。 姚迅头脑嗡的一声,心道怎么会现在来人?神殿部军不是刚刚才进去过? 他此时出去,必定撞上那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上走,去追孟扶摇,然而脚步刚抬,一侧头看见密道上一个洞,那洞中角度正好看见孟扶摇和战北野,竟然看见他们还在那长长云桥之上,姚迅刚在疑惑以他们武功怎么会前进这么慢,一转眼便看见大风鼓荡冰雪湿滑中,金刚掉落孟扶摇为救它险些落崖的一幕。 姚迅看得心怦怦跳起,险些惊呼出口,拼命压住自己的声音,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还没走完云桥,走得步步是险,如果自己此时跟过去,这人再跟上来,只要在这头将云桥一砍,主子就会坠落万丈深渊…… 姚迅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霎间立即做了决定。 他站在黑暗中,不动。 那条黑影,步态悠闲的进了门来,笑道:“殿里呆得久了,还是雪地散步最舒爽,老成,你就是个没福的,只知道睡觉。” 姚迅在暗影中,含含糊糊唔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结婚记(一)恶搞慎入 “你说我们该在哪举行婚礼好呢?”长孙无极伏在孟扶摇身后椅上,靠在孟扶摇的肩,一边吹着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有一下,没一下…… 孟扶摇一把推开他的脸,不回头,不扫视,不正面目光交流,仅用一张扑克脸表示:我很忙,我没兴趣理会你这个无聊的问题。 长孙陛下从来就不会因为孟女王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任何计划的,脸被推开,手却更不安分,拈起孟扶摇精巧的耳垂,对着太阳照,小小的雪白玲珑的耳垂,透过灿亮的日光,晶莹如珠,看得见里面小小的红色脉络,像是美玉上天生的线条美妙的玉筋。 耳垂被捏是很舒服的,何况长孙陛下一向手势轻盈,孟扶摇给捏得昏昏欲睡,傻傻的沉浸在温暖的阳光里,身周拂过的是五月的夏风,夹杂着淡淡的阿修罗莲香气,那香永远独立独行,在挤挤簇簇的樱草、瓜叶菊、四季海棠、春鹃、蟹爪莲诸般香气中,依旧浑然清逸的包围了来。 她舒服的叹口气,脖子向后仰了仰,表示了对此行为的由衷许可。 摸啊摸啊摸,摸啊摸啊摸…… 为毛突然胸口有点痒? 禄、山、之、爪! 孟扶摇霍然睁眼,目光炯炯,手指一弹风声呼呼——“五爪掐龙手”! 那只正越过许可范围的手快速一反,一把将爪子握在掌心,顺势还捏了捏——“收服母虎拳”! “死开!死开!”孟扶摇抽不出自己的爪子,用脚踢之,“死开,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你——” 长孙无极微笑,一伸手捞住母老虎腿,十分好脾气的哄:“乖,动手动嘴就可以了,动腿不好,我不怕伤着我家太子,还怕伤着你呢。” “去死!”不提这句还好,一提这句某人立刻冒烟,目光如闪电头发排排站,戟指大喝,“什么你家太子!我不嫁了!做单亲妈妈!将来大宛就是他的,他不是你家太子,他!是!我!家!太!子!” “行,你家太子。”长孙无极继续哄,“先做你家太子,再做我家太子。”又殷勤的搀她,“别对花落泪对月唏嘘了,可怜见的花都谢了。” 孟扶摇推开之,做面瘫状,长孙无极使个眼色,一边的元宝大人立即恭谨的奔过来,将一块点心高举过头,做温良贤淑举案齐眉状。 孟扶摇瞟一眼,“嗯”一声,拈起点心来慢慢吃了,元宝大人及长孙陛下都欢欣鼓舞——女王陛下赏脸了! 全天下最尊贵的孕妇女王陛下赏脸了! 孕妇! 是的,孕妇。 最尊贵最宝贝也最悲惨最混沌的孕妇。 当一个将洞房花烛夜碧玉破瓜时看得十分神圣的人,从棺材里恢复意识,一阵激情拥吻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大腹便便,马上就快生了——这真是无与伦比的极品悲惨。 孟扶摇的脸,自那以后就没晴天过。 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温馨蜜月,没有小生命着落温暖眠床的欣喜,没有聆听胎动体验血脉延续的幸福,没有陪着孩子经历他的着床、成长、人生里所有的第一次历程,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是少女,下一秒便要瓜熟蒂落,实在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于是那日,当阔别孟扶摇九个月的元宝大人在神殿门口眨巴着眼睛看见迈出地宫青面獠牙的孟扶摇时,内心里顿时发出感触良深的叹息——孟女王就是与众不同啊……瞬间便完成了一个由体态轻盈的未婚少女转向满脸蝴蝶斑未婚先孕大妈的沧海桑田。 沧海桑田的孟女王,陷入了人生里难得的傲娇期,看鼠鼠可恶,看狐狐无耻,看某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发现自己的悲惨状态后在棺材里便掐住了他大吼:“哪来的娃!谁塞的!” 长孙皇帝很好脾气的告诉她:“八月十五,元懿殿,你拉下了我的衣服……” “停!”孕妇立刻掐断陛下憧憬的回忆,大喝:“我不要!” 陛下十分平静,答:“我要。” 孟扶摇冷笑:“由不得你,我的娃我做主。” 陛下微笑:“可是这孩子是我一直在养,已经认了我这个爹。”他怡然伸手往孟扶摇肚子上轻轻一搁,果然某“已经认了别人做爹”的娃立刻心有灵犀的动了动。 孟扶摇先是被那胎动惊得恍惚了一霎,晕晕然的想起自己有娃了,自己的娃已经会横身侧踹了,那感受真奇妙……随即忽然醒过神,怒发冲冠——什么玩意!老娘肚子里长出来的娃,你摸几下就算你的了? 横眉竖目的孕妇让陛下十分委屈,叹息:“我养这个娃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原本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辟谷”有成,除了喝水外,吃不吃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一枚神殿“定元丹”,可以让两人都进入龟息状态,然而孟扶摇再次穿回来时,因为回来太迟,长孙无极有点支持不住,最后引魂时出了点岔子,导致孟扶摇又多睡了几个月才醒,这下便有些麻烦,胎儿可不会“破九霄”,如何在孟扶摇龟息状态下维持住孩子的健康成长,长孙无极煞费苦心,长青神山能用上的诸般灵草奇药全用了,能想出来的办法全使了,幸亏孟扶摇这个身体的体质,在宗越长久的灵药浸淫下十分非凡,换一个人,这孩子也八成留不住。 孟女王一向是嘴硬心软的,那颗梆梆的心,在遇上某人的绕指柔的时候,尤其软得令人发指,陛下眉毛一下垂,她的心就跳了跳,陛下微微一叹息,她的心就抽了抽,陛下露出怅惘无奈的神情,她便立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讲理?太不斯文?太不够宽容体谅? 唉……算了…… 自己的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喊别人叫爹了,那还能怎样? 反正好歹,娃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只能喊自己妈,谁都否认不了,对吧? 孟女王十分悲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了自己超级短促的怀孕待产生涯。 真是太短了啊……从知道怀孕到准备生产,只有二十天,连婚都来不及结,就算让她结她也没脸结…… 虽然逃脱了怀孕早期的孕吐之类的不适,但是后期的体态笨重,腿脚浮肿,睡眠不安也让孟扶摇十分不满,尤其她胃口极好,胃纳容量以惊人的速度日日增长,经常半夜爬起来要求啃蹄髈,还必须是不能低于三斤一个的,陛下自然全力满足——寝殿外小厨房十二个时辰不歇火,别说蹄髈,就是吃元宝肉,估计陛下也会和元宝大人商量一下割股献肉的可能性的。 孟女王半夜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啃蹄髈的时候,长孙陛下就坐她对面深情款款看她吃,那眼神经常让孟女王错觉自己不是在头发散乱满手油腻的啃骨头,而是端坐繁花之间正仪态优雅风姿楚楚的赏花,而她的寝殿内,也没有任何镜子能够证明她的啃肉之姿到底是何等的英勇威武——于是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朵啃肉也很美的花了。 不过花儿智商一向不低,虽然时常被陛下的眼神迷得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斤两,但是偶尔啃到一半时会忧伤的望天,并摸摸最近海拔日渐高耸的脸颊,思量着自己如果去除肚子里那一块,全身肥肉所剩下的体积大概还有多少?——想来那一定是个庞大的数字。 因为估算到数字的庞大,孟女王自欺欺人的也拒绝了忠实的镜子,对自己的吨位抱持完全混沌漠然的态度,她还沉浸在明媚的忧伤里,觉得世人弃我——连我的娃都在我知道他之前便认了人家做爹,命运弄我——不打招呼就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到母亲的三级跳。 世人欺我骗我弃我瞒我,我便吃它啃它吞它喝它! 海拔在升高……肥肉在囤积……长孙陛下十分满意——肥肉有多少,娃便长多好嘛。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结婚记(二)依旧恶搞慎入 “生了!” 产婆兴奋的呼叫惊破窒息紧张的寂静,满宫内外,一阵轰然狂喜,元宝大人一激动,多拔了一把毛,心疼得泪水连连,铁成一兴奋,一把掐住了奔出去的九尾,将之埋在了地里……至于刚刚离开产床,走到帘子外的陛下…… 陛下极其镇定的……摔了一跤…… 因为陛下这辈子就没摔过跤,以至于医官们震惊得忘记去扶,陛下也不用人扶,唰一下回身就势滑过帘子,准备亲自滑到产床下。 皇宫御用顶级产婆也被吓着,跳起身回首看着他,正要说什么,蓦然回头眼角一扫,一声尖叫阻住了长孙陛下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失态——“慢着!” “啊!” 长孙无极惊得震住,被这一声惊叫阻住去路,这个时候也已经不是追究产婆胆大包天的时辰,因为产婆冲了回去,帘子后孟扶摇已经大骂起来。 “善了个哉的!不带这样的!” 不带怎样的? 怎样的? 怎样? 的? 刚刚还欢喜得嘎嘣脆全宫上下都处于熔点沸腾状态的无极皇宫瞬间冻结,元宝大人抓着一把毛痴痴而立,爪间白毛飘散,九尾从花圃泥地里挣扎到一半又倒栽了回去,铁成手中一把带刺的玫瑰哗啦啦的都戳在它脑袋上。 长孙无极拽着个帘子僵在那里,帘子系成溜溜的麻花,风姿韶秀无所不能的美人陛下抱着麻花帘子做天雷轰顶状,围观者同五雷轰顶——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陛下此刻表情着实精彩哇,真是此前没有看见过此后大抵也不太可能看见的绝世奇景哇…… 长孙无极才不管别人表情,男人再全能,对女人这一关依旧无能为力,虽然他相信以孟扶摇的体质不至于生产便如跨鬼门关,然而产婆那惊讶的表情,着实吓着他了。 随即他突然振聋发聩的想起,似乎?也许?大概?好像?没有听见新生儿的哭泣? 这一惊非同小可,此刻的安静便如巨雷劈上头顶,长孙无极帘子一扔便奔了过去,猛听见一声巨响。 “哇!” 真的是……巨响。 猛然间像个响雷炸在此刻屏息寂静的殿中,所有人刚刚提足全部的耳力去寻找新生儿的哭泣,便立刻被这不打招呼的一炸生生炸得失聪三秒,三秒钟内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见这世上任何其他声音。 靠得最近的长孙无极又是一个趔趄,赶紧扶住了柱子…… “生了!” 又一声欢喜呼叫,却听得人一阵烦躁——知道生了!赶紧抱出来呀,尽叫个啥! 长孙无极又是一阵不安,虽然孟扶摇再三拒绝他亲眼看着她生产,此刻也顾不得了,放下帘子又要往里闯,却听见里面孟扶摇骂:“娘希匹!混球!”接着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奔走之声,产婆惊呼之声,长孙无极忍无可忍刚冲进去,最里面一层纱帘一掀,产婆才喜气洋洋的出来,笑道:“生……了……” 长孙无极正在想着为什么她说了三次“生了。”语气还不一样,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产婆已经对他躬了躬,将一个明黄小包袱递进他怀中。 “恭喜陛下!” 长孙无极只觉得臂弯一沉,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心中便猛然一跳,赶紧运力于臂提足真气,生怕心跳手软之下将包袱落了地,转过眼来正要仔细端详,另一边手臂忽然也一沉,也多了个包袱。 “贺喜陛下!” 他一怔,随即狂喜——双胎! 一阵狂喜还没过去,产婆变魔术一般,从帘子后又整出个包袱,笑吟吟递过来。 “大喜陛下!” …… 天地冻结。 飞鸟栽落。 满殿医官踉跄。 长孙无极石化。 …… 比一个娃更让人震惊的,是两个娃。 比两个娃更让人震惊的,是三个娃。 三个。 三个! 很多年以后,元宝大人戴着个眼镜挑灯夜读《大成国史》的时候,读到此处不禁慨然长叹。 丫的,比我们耗子还能生啊…… 能生的牛逼皇后且不去谈他,眼下便有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产婆抱着那包袱,为难的看着陛下的臂弯——位置已经满了,该放哪好呢?难道用下巴夹着? 最后还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当之无愧的最强大,他十分镇定的将左手一个娇小的包袱挪了挪,示意产婆将那多出来的一只塞进那个空当里。 于是满殿医官便看见风华无双的皇帝陛下两手抱着三个娃,怀抱里塞得满满当当,虽然努力镇定,但依然可以看出手有点抖步子有点踉跄的向帘子内的英雄妈妈走去。 陛下英明神武天人之姿,从此尽毁…… 三个包袱在陛下的臂弯里真实而又*的存在着,两娃很沉默,一娃很张扬,全殿里就听见那只的哭,一个顶三。 众官含泪仰首,望天——老天啊,您是不是终于不忍长孙家向来子孙不旺,派来了只全能生娃冠军? 皇后真是无比强大啊,但凡打架、骂人、作弊、宰羊牯、窃国、篡权、乃至生娃,无所不能! 尤其以最后一项特长,深得诸臣膜拜。 生两个已经跟不上时代,满地都是双胞胎,人家要生就生叁,包袱撂满胳膊弯。 皇后威武! 皇后威武的坐在床上。 十分纳闷的喃喃:“善了个哉的,从哪搞出三个来的呢?” 想了半天双手捧心,眼冒蓝光:“陛下威武!” 刚抱了三个娃进帘子的长孙无极又一个踉跄,这回很快稳住了身子——他怀里有稀世珍宝,自己跌破头,也不可以让孩子擦点皮。 怀里三个娃,两个哼哼唧唧的哭,一个惊天动地的哭,皱皱巴巴红通通,轻软得令人觉得不真实,像一个世间最美最旖旎的梦。 长孙无极含笑低头看着那三个此生从未敢于憧憬过的美梦,眼神里渐渐浮现比那小小身体更为轻软的笑意,氤氲在眉梢眼角,荡漾起他此生以来最为恬适的温暖弧度。 那笑意里亦有几分恍惚迷茫——惊喜来得太多太猛烈,镇静淡定如他,都晕晕然仿若置身虚幻之中,生怕动作稍微大一些,那梦便“啪”一声,破了。 他将怀里的三团抱过去,试图和奇迹制造者一起分享,以便相互印证,加深此刻真实感,然而床上那只比他还不能接受现实,直着眼睛,梦幻的往床上一倒,抓了只枕头往脸上一蒙,申吟:“别,别,太稀奇了,我受不了……一个我就已经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接受,丫一下子来三个……不成,我要崩溃,我真的要崩溃!” 长孙陛下才不管女王会不会崩溃,笑吟吟的将一个深紫包袱往孟扶摇脸上一放:“来,猜猜,是男是女?” 那娃哭得惊天动地,震得包袱下面被压的孟扶摇瑟瑟作抖,不用扒开她都能感觉到那娃拼尽全身力气在嚎,天知道那还没发育完整的小小身子是怎么发出这么惊人的高分贝的,孟扶摇捂住耳朵,翻白眼:“还用猜?有这么大嗓门的女人么?” 话出口没有反应,孟扶摇狐疑的抬眼,看见床边长孙无极笑得甚是可恶,转了转眼珠才想起来,貌似,自己也是个大嗓门女人? 呃……不会吧? 她伸出一根手指,抖抖索索掀起包袱一看,随即露出惨不忍睹表情。 “那个……”戳了戳长孙无极怀里安安静静那两只,孟扶摇不抱希望的问,“全是女的?” 长孙无极只看着她笑,孟扶摇怎么看这笑容都觉得好像是在安慰……那个,生三个固然很惊悚,生三个都是女的那就更惊悚了,好不容易爆发一下,居然一个男的都没,那命中率也太低了,也太对不住子孙不旺的长孙家了……她越想越惭愧,脑袋垂到胸口,沉痛的道:“看样子将来你只好招女婿继承皇位了……” “那还早,不急。”长孙无极坐下来,温柔的抱起没完没了哭个不休的那个,又将怀里两个放到被褥上,“招驸马也好,娶皇后也好,现在还操心不到这个,我只是在想,尿布该如何换呢?” “又遍地撒尿了?”孟扶摇立即很进入状态的伸手,精神很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结婚记(三)仍然恶搞慎入 “什么?”孟扶摇掏掏耳朵,眯眼望天,“风太大了……” 元宝大人蹲在她膝上,望望风和日丽的晴朗天空,摸摸身上软塌塌飘不起来的披风,心想,是啊,风真大啊…… 长孙无极煞有介事的也望望天,没有对女王的睁眼说瞎话发表任何意见,很随意的笑了笑,坐到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仔细端详。 孟扶摇还等着陛下第二波攻势,这么突然偃旗息鼓的有些不习惯,眼角忍不住便往那方向瞟啊瞟,心里知道陛下奸诈,万万不可上钩,奈何陛下看得实在专注,而某人好奇心又是出名的强烈,屁股在椅子上挪啊挪,磨啊磨,半晌,咳嗽:“看啥呢?” 长孙无极看得专注,头也不抬一下,还在桌上取了笔勾勾画画。 孟扶摇心痒痒,对元宝大人努了努嘴,示意它去查探一番,元宝大人仰头,乌溜溜黑眼珠纯真的看着她——啊?您咋啦?中风?面瘫?风太大吹歪了嘴? 孟扶摇无奈,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杀回了耗子的无耻,手指头勾勾长孙无极袖子,讪笑:“那啥,画啥呢?咱家美术不错,也许可以指点你一二?” 长孙无极瞟她一眼:“别吧,你大概对这个没兴趣的。” 孟扶摇恼怒,一把将他手中纸抢过来:“唧唧歪歪磨蹭个毛!”仔细一看,哈的一声笑了。 “陛下,您啥时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了?” 纸上,素笔勾勒的居然是一件礼服草图,那式样介乎古式和孟扶摇所熟悉的现代晚礼服之间,不能说不好,却在某些关键之处,线条不够精美流畅,旁边还有长孙无极亲笔字迹,写着绿?灰?褐?几个字,一看便知道,大约是在思考这件衣服的色彩选择。 但凡女人,看见漂亮衣服都是手痒的,看见不够完美不够符合自己期望的漂亮衣服,那更是无论谁都会耐不住要现场当回设计师的,孟扶摇立刻道:“什么绿色灰色褐色?这么难看的颜色亏你想得出来,简直是糟蹋布料,要我说,红色!最亮最鲜明最纯正的红,才漂亮!才适合!” “哦?”长孙无极还是那淡淡的不信任的神色,斜斜瞟她,“尚衣监集合几位顶级大师设计出的新款宫廷礼服,专用于大型国宴场合使用,华贵与庄严并重,朕还是相信她们的眼光的。” “你就不相信我的眼光!”孟扶摇竖眉,“老实说,我除了挑人这方面眼光差了点之外,什么都是一流!” “恰恰相反。”长孙无极笑意微微摇摇手指,“朕认为,你除了挑人这方面眼光顶级,其余都乏善可陈。” 孟扶摇唾弃:“不知羞!” 元宝大人立刻飞脚丫子踹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丫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打赌。”任何女人都最恨自己男人评价自己不懂穿衣,孟扶摇阴测测磨牙,“尚衣监按你选定的颜色和这式样做一件,再按我修改的颜色式样做一件,看成品,谁最靓!” “行啊。”长孙无极无可不可的将草图塞给她,“那么你修改你喜欢的礼服式样。” 孟扶摇接过来唰唰修改,一边大声嗤笑:“啊哈,这鱼尾不像鱼尾的,叫什么,拖把?” “这腰部最简单的流线型设计就好,加这两道缀边算什么?鱼鳍?” “一字领不好,太老气,深V领,细如一线天……半隐半现一线雪色,才叫风情……嘎嘎……” 长孙无极凑过来,很有参与感的道:“这个……走光了吧?” “怕什么?”孟扶摇斜他一眼,“这是春秋季衣服,外面还可以罩流丝披肩的。” 长孙无极笑:“哦……那好,那就放心了。” 孟扶摇改得专注,没听见他这句自言自语,随口问:“你很闲?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要操心?” “这不是后宫没有女主人嘛。”长孙无极长叹,“你知道,这应该是皇后的内宫事务,没有皇后,尚衣监只好呈给我了。” 孟扶摇立即闭嘴,嘴上不说话,手底下却很有负罪感的改得更认真,一边思量,娃都生了,皇后迟早得做,现在争执的就是一个典礼的问题,一个不知羞的想要昭告天下,一个愧于携子成婚只想低调过关,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帮他把后宫事务管理起来? 长孙无极却岔开话题,收起她改的单子,确认:“这是你喜欢的礼服式样?” “是啊。”孟扶摇得意洋洋,“绝对惊艳。” 某人笑得水溢流光:“你确定你就要这种礼服?” 孟扶摇大力点头:“完美至极!” “那好。”长孙无极漫不经心的道:“其实尚衣监还按着那礼服式样,设计了相应的男装,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用,驳回了。” “还有男装?”孟扶摇兴致勃勃,“什么样子的?要我说,你们五洲大陆男人衣服实在乏善可陈,除了当初你穿过的那种骑装……” 她想着当年长孙无极生日宴会上骑装风采,眼睛发绿,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长孙无极掏出一团揉皱的纸:“那套衣服还就是按骑装的式样改动过的,你有兴趣?还好我还没来得及扔,那就交给你,你也给改改,做一套出来。” 孟扶摇老实不客气接过来,以设计大师的风范审阅着草图,长孙无极看着她认真神情,唇角微弯,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笑道:“嗯,我去办事。” 孟扶摇挥手:“准,跪安吧。” 陛下带着一脸莫名的笑容离开,孟女王趴在桌上孜孜不倦的修改服装设计图,这么多年她忙着打架夺权生小孩,但凡太女性化的东西,一直无缘接触,今天难得被长孙无极勾起了兴趣,一边改一边想着前世里,贫穷的母女无钱买新衣,却也从不懊恼,妈妈手巧,会将旧衣翻新,没事娘俩便上街去逛,什么也不买,只记住那些衣服的式样,回来妈妈熬夜在简易缝纫机上裁裁剪剪,做出漂亮的“新衣”。 她记得小屋里昏黄的灯光投射着妈妈低头劳作的剪影,缝纫机嗒嗒声响像深秋时的雨,细腻的洒在她静谧安详的梦里。 孟扶摇慢慢停了手,轻轻抚摸着草图,仿佛抚摸到了流光溢彩的火红月华锦,丝缎光滑的质地在指间如时光流过,跌宕流畅的线条似这许多年起伏不断的人生,层层叠叠的裙摆,漾开前世今生所有镂刻在心的记忆。 今日之华贵礼服,昨日之粗陋新衣,同样承载了她两辈子最美好的故事。 日光照亮孟扶摇眼底丝丝晶莹,唇角却有笑意轻轻漾起。 妈妈。 我很幸福。 礼服图画好,交给尚衣监裁制,孟扶摇也就将此事丢开,她还有三个小魔王要烦呢。 长孙无极似乎也很忙,有时隔几天才能见到他,每次来,总还要带着一大堆的臣子和奏折现场办公,孟扶摇一向不插手他的政事,见着次数多了便有些担心他身体,这日便亲自送了参汤来,跨进殿便见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地回事的官员,龙案上奏章堆得足可以砸死人,长孙无极埋在奏章堆里,修长的个子都快看不见脸,见她进来,疲倦的目光亮了亮,孟扶摇冲他一笑,将参汤搁下便要走,长孙无极却俯身过来,轻轻在她耳边道:“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他口中的热气吹在孟扶摇耳边,簌簌的痒,孟扶摇缩缩脖子想笑,一转眼看见长孙无极眼神中哀求之意,心中一动,不自禁的便微微红了脸,赶紧清咳一声,不自然的道:“嗯……走累了……我歇会。” 她肩上元宝大人翻翻白眼,心想这女人真是虚伪得要死,她堂堂顶级高手,从扶春宫到景明殿区区半里路,会走累? 承认自己心疼男人会死人吗? 好在耗子不会人话,陛下又深知女王犟驴脾气,向来不和她顶牛,她的拙劣谎言从来没人拆穿,孟扶摇坐在一边,剔着指甲听那些官员一桩桩的回事,听着听着便觉得好笑——无极就这么缺人吗?为什么连宫廷宴席诸般国礼外宾招待等等闲事都要他一一定夺? 长孙无极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父皇当年身体不好,不喜应酬,无极国很多年没有举办过大型国宴,我又经常不在国内,直到那年我登基,才发觉礼部宫内对诸般迎宾礼节十分生疏,主官迂腐不知变通,还在使用早已不合时宜的旧礼,落在诸国帝君眼里,怕是要笑我无极无人,所以打算会同礼部通改,还有宫里一些庶务,都一并解决了。” 孟扶摇瞅着他案上高高一叠奏章,有点心疼又有点不甘的叹口气,半晌道:“这些闲杂事儿,你哪操心得过来,不然,我帮你解决了吧。” “不成。”长孙无极立刻一口拒绝。 孟扶摇愕然——他不许自己插手无极国务? 长孙无极转过身,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深情脉脉看她:“你已经够辛苦,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你最应该操心的事。” 陛下语气深挚,眼神专注,神情温柔如水,原本就容颜风华无限,为人父之后,更多几分魅力沉稳,这般语气低沉春风送暖的看过来,孟扶摇被迷得七荤八素色授魂与,险险被美男温存溺死,半晌才挣扎出来,眼角一瞟底下跪着头也不敢抬的诸臣子,脸轰的一声烧着了,赶紧转开眼,结巴:“……我我……好……好多女官照顾,没事……” 长孙无极一笑,纤长手指轻轻为她理鬓,柔声道:“那也成,只是千万不能操劳了。” 孟女王被陛下风情荡漾的笑笑得半晕迷,心中模模糊糊想,这丫今天怎么特别风骚来着?不过这样笑可真好看滴说……突然发觉陛下的手指又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鬓角,滑过脸颊,滑向双唇,然后脖子……然后…… 蹭一声孟扶摇跳起来,狠狠瞪长孙无极一眼,还想骂些诸如某人无耻厚颜之类的话,一眼瞟见人家半个身子都埋在人高的奏折堆里,又望望隔帘外一大堆等着回事的官员,叹口气,拔身向外走:“行了,这事我帮你搞掂,让礼部官员来找我回话。” 长孙无极含笑目送女王步出大殿,目光着重在女王生产后略显丰腴却更加迷人的腰臀部位落了落,眼神也随着她无意间花摇柳颤的曲线摇摆荡了荡,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随即他舒展身子,斜靠椅背,淡淡饮一口茶,眼角掠了掠桌上那比山高的奏章。 立刻有太监过来,小心翼翼将其实早已批红览阅过的奏章一股脑儿抱走。 陛下又抬起眉,眼角掠掠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地来“回事”的官员们。 官员们立即屏气收声,互视一眼小心退出,瞬间走了干净。 笑话,戏都演完了,他们这些道具还不赶紧退场? 陛下微笑,站起身,伸个懒腰。悠悠闲闲在后殿龙榻上躺了,想着礼部和内务局一定已经去烦女王了,自己又要没事做了,是去找酷儿玩呢,还是找奥特曼? …… “娘娘,这是礼部修改过的诸般国礼细则,请示下……” “怎么细到这程度?”孟扶摇皱眉看那厚达12本,每本都有汉英字典高度的册子,“这要多久能看完?” 礼部侍郎上前,殷勤的给孟扶摇指点:“细则由仪制清吏司、精膳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四司呈上,分别有嘉礼、军礼、吉礼、凶礼、宾礼、筵飨、铸造、四译、及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 老家伙絮絮叨叨一页页翻过去,好容易讲解完吉礼中的登基礼,天色都黑透了,孟扶摇瞟一眼后面的十二大本,心中发凉,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想了想,试图推卸责任:“我觉得挺合适,要不,拿给陛下去?” “陛下吩咐,全权由您做主。”侍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肃然。 孟扶摇皱皱鼻子,心想其实这礼本来就是人定的,合不合规矩有什么关系?长孙无极一向开明,如今却也迂腐起来,转念又想,过段日子,偌大疆域总归要合并,将来无极就是当世第一大国,凡事讲究些也是长孙无极的面子,只好咬咬牙继续听。 月色爬上扶春宫外梨花树梢,在庭院中满地雪色花瓣中盘桓一刻,再爬上银红窗纸,剪出一说一听的两道黑色剪影。 孟扶摇伸个懒腰,目光无神的看了滔滔不绝连续说了三个时辰的礼部侍郎,觉得这家伙一定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瞧这嘴皮子,经过这么长时间高强度运动,居然完好无损! 她已经完全听呆滞了,以至于对方停下来的时候,她耳中依然嗡嗡嗡回响着人声,絮絮不休锲而不舍的说着那些繁琐枯燥的古礼…… “娘娘!娘娘!” 太监小心翼翼的呼唤惊醒了她,孟扶摇呆滞的望望剩下的十一大本,满脸崩溃的表情,突然道:“我觉得这些十分完美,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 礼部侍郎谦虚的躬身。 “所以后面也不用看了。”孟扶摇目光直直,“都准了。” “您确定?”礼部侍郎居然没有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居然敢质疑她的决定,还伸手取出最后一本装帧式样都略有不同的册子,双手恭谨的递过来,“这是……” “准了准了!”孟扶摇现在看见册子就想呕吐,连续几天都被礼部缠着这事那事,她本就少得可怜的一咪咪耐心早已消耗殆尽,气壮山河的一挥手,“告诉陛下,我都同意了!” “是。”老成持重的礼部侍郎微笑,翻开录册文书,“请签字用印,明日臣等便明发诸国,昭告天下。” 孟扶摇听着不对劲,自己国内修订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结婚记(三)仍然恶搞慎入_179 “什么?”孟扶摇掏掏耳朵,眯眼望天,“风太大了……” 元宝大人蹲在她膝上,望望风和日丽的晴朗天空,摸摸身上软塌塌飘不起来的披风,心想,是啊,风真大啊…… 长孙无极煞有介事的也望望天,没有对女王的睁眼说瞎话发表任何意见,很随意的笑了笑,坐到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仔细端详。 孟扶摇还等着陛下第二波攻势,这么突然偃旗息鼓的有些不习惯,眼角忍不住便往那方向瞟啊瞟,心里知道陛下奸诈,万万不可上钩,奈何陛下看得实在专注,而某人好奇心又是出名的强烈,屁股在椅子上挪啊挪,磨啊磨,半晌,咳嗽:“看啥呢?” 长孙无极看得专注,头也不抬一下,还在桌上取了笔勾勾画画。 孟扶摇心痒痒,对元宝大人努了努嘴,示意它去查探一番,元宝大人仰头,乌溜溜黑眼珠纯真的看着她——啊?您咋啦?中风?面瘫?风太大吹歪了嘴? 孟扶摇无奈,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杀回了耗子的无耻,手指头勾勾长孙无极袖子,讪笑:“那啥,画啥呢?咱家美术不错,也许可以指点你一二?” 长孙无极瞟她一眼:“别吧,你大概对这个没兴趣的。” 孟扶摇恼怒,一把将他手中纸抢过来:“唧唧歪歪磨蹭个毛!”仔细一看,哈的一声笑了。 “陛下,您啥时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了?” 纸上,素笔勾勒的居然是一件礼服草图,那式样介乎古式和孟扶摇所熟悉的现代晚礼服之间,不能说不好,却在某些关键之处,线条不够精美流畅,旁边还有长孙无极亲笔字迹,写着绿?灰?褐?几个字,一看便知道,大约是在思考这件衣服的色彩选择。 但凡女人,看见漂亮衣服都是手痒的,看见不够完美不够符合自己期望的漂亮衣服,那更是无论谁都会耐不住要现场当回设计师的,孟扶摇立刻道:“什么绿色灰色褐色?这么难看的颜色亏你想得出来,简直是糟蹋布料,要我说,红色!最亮最鲜明最纯正的红,才漂亮!才适合!” “哦?”长孙无极还是那淡淡的不信任的神色,斜斜瞟她,“尚衣监集合几位顶级大师设计出的新款宫廷礼服,专用于大型国宴场合使用,华贵与庄严并重,朕还是相信她们的眼光的。” “你就不相信我的眼光!”孟扶摇竖眉,“老实说,我除了挑人这方面眼光差了点之外,什么都是一流!” “恰恰相反。”长孙无极笑意微微摇摇手指,“朕认为,你除了挑人这方面眼光顶级,其余都乏善可陈。” 孟扶摇唾弃:“不知羞!” 元宝大人立刻飞脚丫子踹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丫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打赌。”任何女人都最恨自己男人评价自己不懂穿衣,孟扶摇阴测测磨牙,“尚衣监按你选定的颜色和这式样做一件,再按我修改的颜色式样做一件,看成品,谁最靓!” “行啊。”长孙无极无可不可的将草图塞给她,“那么你修改你喜欢的礼服式样。” 孟扶摇接过来唰唰修改,一边大声嗤笑:“啊哈,这鱼尾不像鱼尾的,叫什么,拖把?” “这腰部最简单的流线型设计就好,加这两道缀边算什么?鱼鳍?” “一字领不好,太老气,深V领,细如一线天……半隐半现一线雪色,才叫风情……嘎嘎……” 长孙无极凑过来,很有参与感的道:“这个……走光了吧?” “怕什么?”孟扶摇斜他一眼,“这是春秋季衣服,外面还可以罩流丝披肩的。” 长孙无极笑:“哦……那好,那就放心了。” 孟扶摇改得专注,没听见他这句自言自语,随口问:“你很闲?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要操心?” “这不是后宫没有女主人嘛。”长孙无极长叹,“你知道,这应该是皇后的内宫事务,没有皇后,尚衣监只好呈给我了。” 孟扶摇立即闭嘴,嘴上不说话,手底下却很有负罪感的改得更认真,一边思量,娃都生了,皇后迟早得做,现在争执的就是一个典礼的问题,一个不知羞的想要昭告天下,一个愧于携子成婚只想低调过关,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帮他把后宫事务管理起来? 长孙无极却岔开话题,收起她改的单子,确认:“这是你喜欢的礼服式样?” “是啊。”孟扶摇得意洋洋,“绝对惊艳。” 某人笑得水溢流光:“你确定你就要这种礼服?” 孟扶摇大力点头:“完美至极!” “那好。”长孙无极漫不经心的道:“其实尚衣监还按着那礼服式样,设计了相应的男装,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用,驳回了。” “还有男装?”孟扶摇兴致勃勃,“什么样子的?要我说,你们五洲大陆男人衣服实在乏善可陈,除了当初你穿过的那种骑装……” 她想着当年长孙无极生日宴会上骑装风采,眼睛发绿,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长孙无极掏出一团揉皱的纸:“那套衣服还就是按骑装的式样改动过的,你有兴趣?还好我还没来得及扔,那就交给你,你也给改改,做一套出来。” 孟扶摇老实不客气接过来,以设计大师的风范审阅着草图,长孙无极看着她认真神情,唇角微弯,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笑道:“嗯,我去办事。” 孟扶摇挥手:“准,跪安吧。” 陛下带着一脸莫名的笑容离开,孟女王趴在桌上孜孜不倦的修改服装设计图,这么多年她忙着打架夺权生小孩,但凡太女性化的东西,一直无缘接触,今天难得被长孙无极勾起了兴趣,一边改一边想着前世里,贫穷的母女无钱买新衣,却也从不懊恼,妈妈手巧,会将旧衣翻新,没事娘俩便上街去逛,什么也不买,只记住那些衣服的式样,回来妈妈熬夜在简易缝纫机上裁裁剪剪,做出漂亮的“新衣”。 她记得小屋里昏黄的灯光投射着妈妈低头劳作的剪影,缝纫机嗒嗒声响像深秋时的雨,细腻的洒在她静谧安详的梦里。 孟扶摇慢慢停了手,轻轻抚摸着草图,仿佛抚摸到了流光溢彩的火红月华锦,丝缎光滑的质地在指间如时光流过,跌宕流畅的线条似这许多年起伏不断的人生,层层叠叠的裙摆,漾开前世今生所有镂刻在心的记忆。 今日之华贵礼服,昨日之粗陋新衣,同样承载了她两辈子最美好的故事。 日光照亮孟扶摇眼底丝丝晶莹,唇角却有笑意轻轻漾起。 妈妈。 我很幸福。 礼服图画好,交给尚衣监裁制,孟扶摇也就将此事丢开,她还有三个小魔王要烦呢。 长孙无极似乎也很忙,有时隔几天才能见到他,每次来,总还要带着一大堆的臣子和奏折现场办公,孟扶摇一向不插手他的政事,见着次数多了便有些担心他身体,这日便亲自送了参汤来,跨进殿便见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地回事的官员,龙案上奏章堆得足可以砸死人,长孙无极埋在奏章堆里,修长的个子都快看不见脸,见她进来,疲倦的目光亮了亮,孟扶摇冲他一笑,将参汤搁下便要走,长孙无极却俯身过来,轻轻在她耳边道:“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他口中的热气吹在孟扶摇耳边,簌簌的痒,孟扶摇缩缩脖子想笑,一转眼看见长孙无极眼神中哀求之意,心中一动,不自禁的便微微红了脸,赶紧清咳一声,不自然的道:“嗯……走累了……我歇会。” 她肩上元宝大人翻翻白眼,心想这女人真是虚伪得要死,她堂堂顶级高手,从扶春宫到景明殿区区半里路,会走累? 承认自己心疼男人会死人吗? 好在耗子不会人话,陛下又深知女王犟驴脾气,向来不和她顶牛,她的拙劣谎言从来没人拆穿,孟扶摇坐在一边,剔着指甲听那些官员一桩桩的回事,听着听着便觉得好笑——无极就这么缺人吗?为什么连宫廷宴席诸般国礼外宾招待等等闲事都要他一一定夺? 长孙无极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父皇当年身体不好,不喜应酬,无极国很多年没有举办过大型国宴,我又经常不在国内,直到那年我登基,才发觉礼部宫内对诸般迎宾礼节十分生疏,主官迂腐不知变通,还在使用早已不合时宜的旧礼,落在诸国帝君眼里,怕是要笑我无极无人,所以打算会同礼部通改,还有宫里一些庶务,都一并解决了。” 孟扶摇瞅着他案上高高一叠奏章,有点心疼又有点不甘的叹口气,半晌道:“这些闲杂事儿,你哪操心得过来,不然,我帮你解决了吧。” “不成。”长孙无极立刻一口拒绝。 孟扶摇愕然——他不许自己插手无极国务? 长孙无极转过身,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深情脉脉看她:“你已经够辛苦,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你最应该操心的事。” 陛下语气深挚,眼神专注,神情温柔如水,原本就容颜风华无限,为人父之后,更多几分魅力沉稳,这般语气低沉春风送暖的看过来,孟扶摇被迷得七荤八素色授魂与,险险被美男温存溺死,半晌才挣扎出来,眼角一瞟底下跪着头也不敢抬的诸臣子,脸轰的一声烧着了,赶紧转开眼,结巴:“……我我……好……好多女官照顾,没事……” 长孙无极一笑,纤长手指轻轻为她理鬓,柔声道:“那也成,只是千万不能操劳了。” 孟女王被陛下风情荡漾的笑笑得半晕迷,心中模模糊糊想,这丫今天怎么特别风骚来着?不过这样笑可真好看滴说……突然发觉陛下的手指又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鬓角,滑过脸颊,滑向双唇,然后脖子……然后…… 蹭一声孟扶摇跳起来,狠狠瞪长孙无极一眼,还想骂些诸如某人无耻厚颜之类的话,一眼瞟见人家半个身子都埋在人高的奏折堆里,又望望隔帘外一大堆等着回事的官员,叹口气,拔身向外走:“行了,这事我帮你搞掂,让礼部官员来找我回话。” 长孙无极含笑目送女王步出大殿,目光着重在女王生产后略显丰腴却更加迷人的腰臀部位落了落,眼神也随着她无意间花摇柳颤的曲线摇摆荡了荡,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随即他舒展身子,斜靠椅背,淡淡饮一口茶,眼角掠了掠桌上那比山高的奏章。 立刻有太监过来,小心翼翼将其实早已批红览阅过的奏章一股脑儿抱走。 陛下又抬起眉,眼角掠掠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地来“回事”的官员们。 官员们立即屏气收声,互视一眼小心退出,瞬间走了干净。 笑话,戏都演完了,他们这些道具还不赶紧退场? 陛下微笑,站起身,伸个懒腰。悠悠闲闲在后殿龙榻上躺了,想着礼部和内务局一定已经去烦女王了,自己又要没事做了,是去找酷儿玩呢,还是找奥特曼? …… “娘娘,这是礼部修改过的诸般国礼细则,请示下……” “怎么细到这程度?”孟扶摇皱眉看那厚达12本,每本都有汉英字典高度的册子,“这要多久能看完?” 礼部侍郎上前,殷勤的给孟扶摇指点:“细则由仪制清吏司、精膳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四司呈上,分别有嘉礼、军礼、吉礼、凶礼、宾礼、筵飨、铸造、四译、及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 老家伙絮絮叨叨一页页翻过去,好容易讲解完吉礼中的登基礼,天色都黑透了,孟扶摇瞟一眼后面的十二大本,心中发凉,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想了想,试图推卸责任:“我觉得挺合适,要不,拿给陛下去?” “陛下吩咐,全权由您做主。”侍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肃然。 孟扶摇皱皱鼻子,心想其实这礼本来就是人定的,合不合规矩有什么关系?长孙无极一向开明,如今却也迂腐起来,转念又想,过段日子,偌大疆域总归要合并,将来无极就是当世第一大国,凡事讲究些也是长孙无极的面子,只好咬咬牙继续听。 月色爬上扶春宫外梨花树梢,在庭院中满地雪色花瓣中盘桓一刻,再爬上银红窗纸,剪出一说一听的两道黑色剪影。 孟扶摇伸个懒腰,目光无神的看了滔滔不绝连续说了三个时辰的礼部侍郎,觉得这家伙一定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瞧这嘴皮子,经过这么长时间高强度运动,居然完好无损! 她已经完全听呆滞了,以至于对方停下来的时候,她耳中依然嗡嗡嗡回响着人声,絮絮不休锲而不舍的说着那些繁琐枯燥的古礼…… “娘娘!娘娘!” 太监小心翼翼的呼唤惊醒了她,孟扶摇呆滞的望望剩下的十一大本,满脸崩溃的表情,突然道:“我觉得这些十分完美,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 礼部侍郎谦虚的躬身。 “所以后面也不用看了。”孟扶摇目光直直,“都准了。” “您确定?”礼部侍郎居然没有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居然敢质疑她的决定,还伸手取出最后一本装帧式样都略有不同的册子,双手恭谨的递过来,“这是……” “准了准了!”孟扶摇现在看见册子就想呕吐,连续几天都被礼部缠着这事那事,她本就少得可怜的一咪咪耐心早已消耗殆尽,气壮山河的一挥手,“告诉陛下,我都同意了!” “是。”老成持重的礼部侍郎微笑,翻开录册文书,“请签字用印,明日臣等便明发诸国,昭告天下。” 孟扶摇听着不对劲,自己国内修订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修订诸礼,用得着昭告天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问,宫女已经把三只要吃夜餐的魔王给抱了上来,孟扶摇一忙,便忘了。 …… 次日天还没亮,内务局总管又抱着厚厚一大叠本子来回事,孟扶摇满面哀怨的从床上爬起来,顶俩大黑眼圈,听那家伙唠叨。 “……娘娘,陛下说,后宫宫人有许多已经超龄,是不是放出去一批,再重新选一批?” “大姑娘家的硬留在宫里,别离父母违背伦常,趁早放出去。”孟扶摇昏昏欲睡,“也不必添人,够用就行。” “是,遣散后宫。”内务局认认真真记。 孟扶摇听着又不对劲,正想问,已经被另一堆回事的人淹没。 “娘娘……” “娘娘……” 随着事情一件件办下去,礼部和内务局渐渐来的少了,长孙无极也似乎越来越忙,而宫中气氛渐渐有些特别,特别到孟扶摇这个忙着儿女的马大哈也发觉了不对。 “咦,不年不节的,挂这么多红灯彩绸干什么?”孟扶摇一大早起来就被窗外斑斓的色彩惊得探头去看,长孙春花公主欢喜的在宫女手中啊啊的叫,表示对檐下彩绸极大的兴趣,奶娘乖巧的扯一截给她,春花公主立即臭屁的绑在头上。 孟扶摇拍拍女儿穿着开裆裤的雪白屁股,微笑:“真美,郭芙蓉似的。” 长孙春花看老娘满面笑容,认为那必然是夸奖,立刻笑出刚长出的一颗门牙,母女二人对笑,身边奥特曼对猥琐两人组不屑一顾,抓住元宝大人,将一件灰色抹布往它身上套——灰色老鼠装,元宝大人最恨。 元宝大人不敢用自己的三百六十度回旋劈侍候小主子娇嫩的臀,只好默默垂泪。 所以说,每个成功的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受虐的元宝怪兽…… 所幸很快有人解救了它的困境,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走了元宝大人,奥特慢不满,张嘴要咬,却发现自己眼前景物一晃,随即落在了另一个人膝上。 奥特曼啊啊两声,从来人的气场上确定这是自己必须讨好的对象,立刻乖乖坐好。 孟扶摇从窗前转身,讶异的问:“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长孙无极抱着奥特曼,顺手扯过满面深沉正在入定的酷儿,长孙春花公主则早在他进门的那一刻,便心电感应似的唰的回头,花蝴蝶般粘上去了。 孟扶摇瞟着女儿,再次确认,这丫一定是天生的色女! 也不知道遗传谁的! “大事都定了,当然有空过来。”长孙无极怀里抱一个,膝上坐两个,十分满意这种满满当当的感觉,示意随同的宫人,将两个长方盒子呈上来。 “这是什么?”孟扶摇看着那精致的紫檀木盒,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礼服。”长孙无极喂女儿酥糖,闲闲答。 孟扶摇一拍脑门,恍然道:“最近忙疯了,都忘记打的那个赌,那礼服尚衣监做出来了?” 她打开盒子,正宗的顶级月华锦垂坠如练暗光流动,纯正华贵的红顿时耀亮所有人的眼,礼服本身具有简练而又不失精美流畅的线条,优雅高贵的鱼尾设计,前后一线深V领带几分凛然的华丽,中和了月华锦略微柔软的韵味,衬得那鲜亮的红越发色彩逼人,所有的转折装饰处都盘了宝石,却不是常见的珍珠或祖母绿,而是清一色指头大的黑曜石,宝光流动的黑曜石如无数双华彩熠熠的眸子,在一色明亮的火红中闪烁。 这般的美,这般的简练中却又贵气逼人,黑红相间的庄凝中别有娇媚艳丽,惊艳得令室中人齐齐抽气,这还单只是一件衣服,若是被绝世美人穿上,又该是如何的风情无双? 孟扶摇目光大亮,赞:“好!我原先的设计中用的是羊脂玉,现在看来,还是黑曜石更端庄出挑!谁改的?真是妙思!”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端详着那礼服,脑海中幻想着她穿上礼服的模样,思考着那样的美,是不是不要和别人分享比较好? 这礼服是扶摇亲自设计的,这黑曜石是他亲自改动的,他的扶摇,原该用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孟扶摇抚着那礼服啧啧赞叹,笑道:“若放在我以前呆的那地方,这礼服倒是很适合用来做嫁……” 她说到一半突然止住,抚在礼服上的手不动了。 半晌她转回身,看长孙无极,长孙无极笑着对她挑挑眉。 孟扶摇又看一眼礼服,吸一口气,双手抱胸靠在桌上,盯着长孙无极。 “你说,这是什么礼服?” 长孙无极笑得无辜,答得爽快:“成亲礼服。” 挑眉,孟扶摇磨牙:“我有答应过?” “我曾问过你,你确定你就要这种礼服?”长孙无极喂奥特曼啃绿豆糕,“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你没说是结婚礼服!”孟扶摇叫嚣。 “我也没说不是。”陛下笑得温柔,只是在孟扶摇眼里怎么看怎么奸诈,“你看,你刚才一看见衣服就感觉那是嫁衣,说明你分明心里有数,只是在顺水推舟装不知嘛。” 他挑起一边眉毛,冲孟扶摇笑笑,大有“其实我知道你很想嫁只是我顾全你面子容得你矫情而已”的意思。 孟扶摇气结,掀桌。 “我没答应结婚!” 长孙无极转身给酷儿喂水,这小子不爱零食喜欢喝温度适中的清水。陛下认真的侍候皇子,闲闲丢下一句。 “你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孟扶摇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身前,长孙无极突然摊开了手掌,掌心里平平一张纸,赫然是用了她大宛女王印,签了她狗爬扶摇体名字的一张国书。 孟扶摇一把抓过来,匆匆读完,脸色崩溃。 赫然是以长孙无极和她名义,联名签章诏告天下的结缡国书! 后面还附了长长的礼仪注程,及邀请宾客名单,所有一应皇帝大婚大典所应备仪程,都签了她的字。 更有长孙无极宣布放归宫人的文书,她老人家的大名也赫然其上。 孟扶摇脸色青了,白了,又红了,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她就算是猪,这时候也明白长孙无极玩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釜底抽薪瞒天过海美男计苦肉计等等奸计了,想起她因为不耐烦在那一堆册子上签的字盖的私印,孟扶摇就要抓狂——这狐狸知道她没那耐心,故意将那关键玩意混在那堆东西里,现在她要反悔迁怒也不成,迁怒谁?那礼部侍郎当时可是特意将那册子拿出来请她审阅的,是她自己不耐烦打断了! 至于那放归宫人,孟扶摇哭笑不得,这点破事也诏告天下,长孙无极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她孟扶摇,把老公的后宫解散了,那啥,你都把所有有可能成为二奶的女人都赶跑了,你自己还不嫁?你说得过去吗你? 广而告之到这等地步,又有她自己印鉴证明,她要再反悔,长孙无极这辈子脸面就全完了。 狠毒滴男人! 孟扶摇磨牙。 明知道她做不到让他于天下人面前成为笑柄,明知道她不在乎自己令名,却在乎他的声誉,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长孙无极抱着三个娃,懒洋洋躺着,一点也不担心某人的青面獠牙。 他了解她得很,青面獠牙看着可怕,也不过是一刻雷鸣电闪,过会儿自然风平浪静。 扶摇就这点最好,守信大气,只要她认下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认下的,她都会负责到底,如今她明白大典已经昭告天下,自然不会再闹别扭。 长孙无极懒懒笑着,喂了儿女们各一点梨汁水,微笑着想。 怎么可以和你偷偷结婚? 怎么可以经过一路辛苦,却在最终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我要你做我最美的皇后,于万众中央,天下之前,告诉长风沧海,五洲各国,你甘心情愿,只属于我。 ……别忘了那几个皇帝,都贼心不死,不肯立后呢! 半晌孟扶摇终于平静下来,揉揉鼻子,眨眨眼睛,试图挽回。 “那啥,其实,不用那么复杂吧?我允许你今晚起,可以把被子扛去我寝宫,还不行吗?” 长孙无极微笑,很没有意见的道:“好的,你知道,我一向最尊重你意见的。” 孟扶摇横他一眼,立刻吩咐宫女太监给陛下再整张床来,陛下含笑瞅着她,等床搬来才慢吞吞道:“鉴于本人身份特殊,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这个移床也不该草率了的,我的意思,大典不办也成,等国宾来齐,就办个移床仪式,昭告天下,邀请五洲大陆皇族观礼,到时在五洲皇族亲自见证下,朕扛着被窝卷去你寝宫。” “……” 什么叫真正的狠毒?这就是。 孟扶摇内牛满面的想象了一下皇帝陛下在五洲大陆皇族见证下扛着被窝卷去自己寝宫的场景,发现这惨烈的一幕如果真的发生,自己这辈子也不用见人了。 她相信,强大的陛下是真的不会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夹着被窝卷放上她的床的。 孟扶摇望天半晌,沉痛的道:“我刚刚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扛被窝卷非法同居和公开昭告天下奉子成婚之间,我决定还是选择后者……” 长孙无极露出“老婆最乖”的微笑。 于是也便在孟女王悻悻不满的状态下,开始了最后的操办,诸般事宜其实早已打理妥当,因为孟扶摇身份的牛逼,仪式也极尽所能的隆重,礼部在拟定仪礼时煞费苦心,翻遍历代皇家大婚礼节,诸般纳采礼、大征礼、颁诏礼、庆贺筵宴礼规格都比历代皇后要高,饶是如此在颁诏礼上,礼部官员们也举棋不定争论很久,颁诏册立需要派遣使节先到皇后府邸对皇后进行册立,孟扶摇的府邸就是长孙无极的龙床,怎么个颁法?难道去大宛颁?然而大宛并不是无极属国,从身份上来讲孟扶摇和长孙无极完全平等,没有接受他诏书的必要,礼部尚书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仪呈上奏交由孟扶摇定夺。 那位老相好礼部侍郎被再次派来对付孟女王,孟女王从二门外看见那家伙,立刻很不厚道的笑了,笑得二门外侍郎大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疑惑的望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觉得冷……” 长长的仪式单子直接从书案拖到了地下,孟扶摇端坐着不动,宫女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奥特曼已经欢笑着爬过去开撕。 礼部侍郎跪在地下,满头冷汗滴滴,想抢救又不敢,看着纸片飞舞心中号啕:那是礼部二十三位官员熬通宵研究出来的啊啊啊……寄希望于女王阻止,结果听见那女人闲闲道:“奥特曼,你这样撕不对,换个方向。” “……” 酷儿端坐他娘膝上,眼睛半开半闭,一副毫无兴趣姿态,然而当孟扶摇刚刚从奥特曼爪子中抢回单子遗骸,刚看了一段,酷儿突然扯他娘衣襟,孟扶摇低头看他,酷儿十分乖巧的指向一边的奶糕,啊啊的向那个方向凑。 奶糕碟子有点远,孟扶摇抱着他起身去拿,刚站起就听见“哧啦”一声,回头一看,单子分尸两截。再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酷儿童鞋将拖得长长的单子一头绕在了桌腿上,一头抓在了自己手里,孟扶摇将他一抱,单子四分五裂。 礼部侍郎:“……” 长孙春花公主一直在地毯上玩自己的,看见红纸单子碎裂,飘得蝴蝶似的十分好看,顿时眼睛一亮,爬过去抢了一张形状最漂亮的,小心翼翼揣怀里,准备等下送给她爹讨好。 礼部侍郎:“……” 众官员的心血结晶瞬间被三魔王毁尸灭迹,孟扶摇十分没有诚意的向礼部侍郎道歉:“啊……不好意思,没了。” 侍郎:“……” “这样吧。”孟扶摇轻轻松松抱着她家淡定的酷儿,踩着奥特曼的衣服边不给他爬上她的背,眼角扫着长孙春花对镜贴花黄的早熟骚包动作,漫不经心的道:“我们的婚礼没有前例可循,那就不用循,这些什么纳彩大征的统统没必要,请该请的人,做该做的事,就成了。” 一伸手扔出一张纸笺:“按这个名单发邀请吧,叫他们不要磨蹭,早点来,孟扶摇有惊喜给他们。” 她的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瞟过,当初为发不发喜笺给他们,自己很费了一番犹豫,最后还是长孙无极淡淡一句话定了乾坤。 他道:“他们一定想亲眼看见你幸福。” 孟扶摇默然不语,想着几位帝君各据一国,此后时势变化,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如他们这等一身系天下变局的人物,想要再聚只怕也遥遥无期,无论如何……再见一面吧。 她突然有些意兴萧索,无声挥挥手。 礼部官员唯唯诺诺退下,,瞟一眼名单,再瞟一眼地上那三只。 得了吧,还惊喜呢,有惊没喜吧? …… 今儿俺生日,搞个九千字更新,算给大家拜个晚年,也算点生日小小福利,好久不写文,有点生疏,写得粗糙,大家包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