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贵媳》 第1章 大姐疯了 大姐疯了,无缘无故地疯了。 若非亲眼看见,晏长风根本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大姐性子温和开朗的,平日里说话轻声细语,从不乱发脾气,可此时却在房中发了狠地尖叫哭喊。 她缩在床角,谁也不许靠近,一旦有人往床边走便抄起身边的枕头被褥砸出去,东西丢完了就拿头撞墙以命相胁,撞得皮破血流不知疼痛,那柔弱的身子里活像装了头恶鬼。 晏长风看得揪心,只能先让丫头们退到院子里。 关上房门,屋里的人这才暂时安静下来。 “怎会突然如此?”她皱眉问道大姐的乳娘。 乳娘急得要哭,“大姑娘午睡醒来忽然就这样了,我们皆近不得身,夫人来了也不成,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呀!” “我娘如何?”晏长风一回府就跑来大姐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母亲。她娘身娇心也娇,怕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乳娘一脸愁道:“夫人她见了大姑娘这副样子好悬没哭晕过去,请了郎中来给她开了安神药这才消停,若非家中无人主事,也不能着急忙慌地把您叫回来……且说,没耽误柜上的事吧?” 晏长风她爹这几日外出押货,家里的生意皆要靠她盯着,忙是忙些,倒也不耽误什么,唯有一件事叫她挂着心。 老爹本该上午飞鸽传来平安信,却迟迟没有消息。家里的信鸽从未出现过纰漏,她因此担心老爹那边出了什么事。 可心里再急也不能道与家里人听,没得更添乱。 “不耽误事。”她安抚着拍拍乳娘的手,“您替我娘劳心半日辛苦了,先下去歇歇是正经,也叫大家各自歇着去,虽入了秋日头也毒,院子里站久了受不住,这里有我呢。” 乳娘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有了主心骨,出了这样的事,家主不在,主母指望不上,幸还有个靠得住的二姑娘。 这扬州府里人人皆羡慕晏家家主好福气,娶了北都候府的大小姐,如此才得外宅兴旺,内宅顺平,殊不知主母是个享福命,外有能干的夫君赚钱养家,内有早慧的闺女掌宅理事,端的是不操一点世俗心。 二姑娘才十五六岁,已然比好些人活了大半辈子都强,不论是外面的生意还是内宅的家事她都能撑得起来。 只是可惜她这般能干却是个女儿家,但凡她生做男儿身,主母也用不着将姨娘生养的哥儿抱来傍身。 乳娘收起不合时宜的感慨,点头应了,依命叫院里的丫头老嬷退下。 晏长风目送大家离去,方叹出一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躁气。 大姐这个样子见所未见,严重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根本无从下手。 在门口踌躇半晌,她决定先想办法进屋,她们姐妹一向无话不谈,兴许大姐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能同她讲。 她抬手轻敲大姐的房门,询问:“晏小莺,我能进去吗?” 大姐名唤长莺,小莺是晏长风平日里没大没小的称呼。许是这姐妹间玩笑的称呼亲近,屋里一时没有喊叫。 晏长风轻轻推开门,往内室看了眼。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地上的枕头被褥捡回去,护盾一样围在自己周围,她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屋门,好似随时要把进门的人身上戳两个洞出来。 “晏小莺?姐……哎呀!” 晏长风难得喊一声姐,本想套一套近乎,却不知惹了大姐哪根筋,对方抄起一只枕头便狠狠砸过来,裹挟的恨意像是要把她锤进地狱。 “你个口蜜腹剑的贱人滚开!休想来算计我,算计我的孩子!” 晏长风险一步躲开了枕头,却没躲开大姐的话,被“孩子”两字劈头盖脸砸了个懵。 什么孩子?谁是贱人?大姐说的这是哪国的话? “晏小莺,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雪衣啊。” 晏长莺愤恨的神情一愣,“雪衣?” 雪衣是晏长莺给妹妹取的小名,是她最喜欢最亲近的两个字,这个熟悉的名字终于破开了她色厉内荏的外皮,露出她心中再也兜不住的惶恐。 “雪衣……是雪衣吗?你终于来了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呢,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啊……” 晏长风半是不明所以,半是心如刀绞,她疾步来到床前,握着大姐的手道:“是我,我来了,我一直都在呢,你怎么会见不到我呢?” “我……”晏长莺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怖事,顿时又是一阵惊叫,一边推开妹妹吼道,“你走,雪衣你快走,裴钰跟那个贱人不会放过你的,他们跟瑶娘还有老三联手,要害咱们姐妹!” 谁?裴钰? 怎么还扯到了瑶娘跟老三? 这裴钰不是别人,正是大姐的未婚夫婿,这两人依着父母之命结亲,面还不曾见,哪里来的这些故事,甚至还有了孩子? 晏长风一度怀疑大姐是闲书看多了,将哪个负心汉桥段转接到了自己头上。 “你在哪里见过裴钰了,他长什么样啊?”她试探问。 “他是个混账竖子!他霸占我的嫁妆,对我跟女儿不闻不问,我如今有了身孕他也不管,他甚至还……”晏长莺双眸愤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倏地惊恐起来,她双臂紧抱胸前,拼了命地往后躲,“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我是世子妇,是晏家女儿!我妹妹武艺高强,你们敢碰我一定不得好死!!” 晏长风眉头紧皱,这怎么听着像是一群人要对大姐不轨? 她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大姐这种反应,非得是亲身经历过才能表现出来。譬如一个人没见过鬼,没见过恶狼猛虎,你与他说这些东西可怖,他凭空断不能想象出来。 可晏长风又实在想不出大姐什么时候经历了这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抚:“姐,你莫怕,裴钰已经叫我砍了。” 晏长莺所有的惊恐瞬间定格,怒睁的眸子盯着晏长风看了半晌,不确定地问:“砍了?你杀了裴钰?” 晏长风敏锐地察觉自己好像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安抚的法子,她继续瞎编:“是,他待大姐不好,我自然饶不了他。” “好,砍了好……我终于解脱了,我要离开国公府,离开这个鬼地方……”晏长莺语无伦次,胸脯急而沉地起伏着,像裹着散不尽的后怕。 离开国公府?大姐年底才去北都备嫁,明年才成婚,这听着倒像是已经嫁过了。 晏长风眉心疑惑更重。 随即,她脑子忽的一转,问:“大姐,现如今是元隆几年来着?我突然就给忘了。” 晏长莺被问得一愣,她木然的眼睛僵硬地动了动,好似一时不能记起今夕何夕,“是元隆,二十四年吧?我女儿两岁,我嫁来应该有三年了。” 元隆……二十三年? 现如今明明才元隆二十年!她如何把日子一杆子支到了四年后? “姐,那你还记得元隆二十年吗?”晏长风抓住她的肩膀,试图从她无神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 “元隆二十年……”晏长莺方才稍济的脸色陡然一变,大哭起来,“怎么办啊,爹爹死了,母亲也殉了情,家产都被瑶娘抢走了,咱们姐妹俩就要被那贱人赶出门了怎么办啊呜呜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章 爹爹出事 爹爹死了。 这几个字砸中了晏长风心里的不安,像一块巨石砸落心海,瞬间惊起了滔天的恐慌。 她不得不联想到老爹许久未至的平安信。 老爹外出押货,每路过一处晏家暗桩便要写一封平安信回来,这信并非单纯的报平安,亦是查验各处暗桩的手段。那信用暗语所书,由晏家养的信鸽一站一站传递,只有在各处暗桩都正常运作的前提下,信件才能原封不动地按时飞到她手上。 今日的信已经晚了大半天,恐怕是哪一处暗桩出了事。 思及此,晏长风钳住大姐的肩膀,抬高了声音问:“你说爹爹死了?他在哪出的事?” “爹……”晏长莺哭得声泪俱下,“他在哪,他在……在山里,他被匪徒害了!他死得好惨呜呜呜他死得好惨……” 晏长风瞳孔骤然一缩,不详的预感几乎将她淹没。 山匪……爹爹此行会路过青州府,此地匪患很成气候,若说遇匪,最大可能就是在这里。算算脚程,他们再有那么一两日就应该到青州府了! 可也不对,今日的平安信理应是由与青州府一州之隔的茺州府发出,出事的暗桩必定是茺州府至扬州府间的任何一处,怎么会牵扯到青州府? 她千头万绪,强忍慌乱将大姐扶到床上,拧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哄着:“姐,我去救爹爹,你放心,爹爹不会死,咱们都会好好的,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晏长莺得了妹妹的保证,心里有了安全感,哭着点头,”好,我等着,你一定要救爹爹回来啊!” 自大姐院里出来,晏长风便直奔前院,招来府内护院领头。 她心里忐忑,但面上不显,像寻常说话一般:“老吴,劳您带几个兄弟连夜走趟青州府,爹爹与老三此行辎重不轻,青州山匪多必然招眼,我怕他带的人手不够。” 老吴闻言一愣。 晏家乃江南商贾大户,各道都有人脉,寻常山匪看见晏家的标志根本不敢碰,哪用得着连夜去支援? “二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出了什么事倒还好了,晏长风不便细说,只道:“今日的平安信没来,我不确定是暗桩还是爹爹出了事,你多带几个好手骑快马过去,最好能在两日内赶到……赶不上也别勉强,能沿途留意一下暗桩也好。” 老吴心里一沉,暗桩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只是冤家对头搞鬼也就罢了,最怕有内鬼图谋不轨,那意味着家主也有危险!他不敢耽搁,抱拳便走,“二姑娘放心,凭着跑死马我也会在两日内赶到!” 派走了老吴,晏长风又马不停蹄地去到鸽谷,一口气放出去数封信,皆是发给距离青州府最近的几处暗桩,是为探路。她琢磨着,假如大姐说的是真,那这几处能就近支援老爹的暗桩恐怕也凶多吉少。 如果附近无人支援,她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老吴身上,因此,她又给那附近相熟的江湖朋友发了求救信。 安排好一切,她又快马加鞭赶回家,路上脑子也没闲着,琢磨的都是瑶娘跟老三母子俩。 老三晏长青不是母亲亲生,但自小被母亲养在跟前,悉心教导疼爱有加,与亲生无异,如今已经跟着老爹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不出意外将来晏家家主必定是他。晏长风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谋晏家的家产。 至于瑶娘,她一向安分守己,为了避嫌连亲骨肉也不怎么亲近,平日就以针线为消遣,不追求穿戴,偶尔下厨做两道拿手菜,十天半月的出一趟门,只跟别家姨娘喝茶听曲儿,也不像是能图谋家产的人。 所以综上所述,晏长风认为大姐那些话多半是胡言乱语,不过心眼儿还是要留,因为大姐那些离奇之言太过巧合,偏偏就对上了老爹去青州府的时候。 一回到府中,晏长风立刻安排信得过的嬷嬷暗中盯着瑶娘。待去到母亲的院子时,天已经黑了。 她一路大步流星,待跨进院门,又收敛步子轻声而入。 她娘是侯府大小姐,嫁入商贾家二十年依旧改不了大族内宅养成的习惯,凡事都要讲个礼数规矩。 晏长风轻手轻脚地掀帘进屋,面向榻上眼睛红肿的娇美妇人,唤了声:“娘。” 姚氏哭得心焦身乏,正歪在软塌里拧眉眯着,听见声音立刻睁眼坐直,期盼着问:“长莺如何了?可是让你进屋了?” 晏长风叫丫头们下去歇着,坐在母亲身边说:“我进去了,她中午做了个噩梦,梦见未来的一些事,受了惊。” 姚氏压根儿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梦?什么未来?” 是不是做梦未可知,但除了梦,晏长风也想不出更合理的可能,总归先这样说,母亲更容易接受一点。 “她梦到了未来在婆家的一些事,裴钰百般虐待她,她这才受了刺激。” 爹爹那边没有消息之前,晏长风不想母亲担心,便只说裴钰那部分。 姚氏听得瞠目结舌,严重消化不良,这会儿但凡换个人同她说这番话,她定然叫人把他当疯子赶出去。 “这怎么可能呢,长莺与裴家小儿从未见过,怎么会梦到婚后如何?还有了孩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想得出来,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罢!” 晏长风道:“我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可甭管大姐是怎么想出来的,她如今这个样子不是作假。” 姚氏一想到老大那个样子,眼泪又开始打转。 晏长风想得远,她已经开始考虑大姐的婚事。关于裴钰,她眼下不好凭空怀疑人家,但假如大姐一直如此,那这门婚事就要另做打算。 当然,就算大姐忽然又好了,她也已经不看好这门婚事,她不想让大姐冒一丁点儿险。 只是这事不好直接提,她斟酌道:“娘,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神佛指引呢?让大姐预知未来,避免她受伤害?” 姚氏愣怔,牵扯到神佛,老大那些离奇之言便显得郑重可信起来,说不定真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呢? 晏长风见母亲已经信了几分,便进一步道:“既然得了指引,那咱们总要探一探这裴家世子,倘若他不是什么好鸟,我看大姐最好就不要嫁了。” “这……”姚氏显然不能像女儿一般光棍儿,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且不说到没到那一步,就算那裴家小儿人品不行,这婚事也不好说取消就取消,就算你大姐预知未来,又要怎么跟人家说呢,便是你外祖母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章 试探姨娘 晏长莺的婚事是姚氏母亲太和大长公主定的,定的是宋国公府的世子裴钰。 晏家虽是江南富户,主母又是大长公主之女,可与宋国公府门第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之所以能结成姻亲,一来大长公主与国公府老太太是闺中密友,本就有意结儿孙亲。二来晏长风她爹晏川行曾救过宋国公的命,为报救命之恩,宋国公便将自家宗妇的位置留给了晏家女儿。 宋国公府的宗妇位置是天大的诚意,晏家若以这样离奇的理由拒了婚,那必会伤了两家情分,到时候亲家结不成反要结仇就不好看了。 再说大长公主那头,晏长莺是她老人家一手培养的大家闺秀,未来的命运就是嫁去北都做高门的当家主母。 这事得打姚氏起说。 当年姚氏迷恋晏川行的潇洒江湖气,一意孤行下嫁,大长公主反对无效,只能随了女儿心意。但她不允许下一代继续往下流家族里跳,于是迫着姚氏答应,将来生了儿女,亲事一定要她来做主,不可再低娶下嫁,且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入北都。 姚氏此生只得两个女儿,两个姑娘皆是一降生,大长公主便派了宫里的教习嬷嬷过来,从穿衣吃饭到礼仪规矩,手把手的往大家闺秀的路子上引,只为了将来做大家主母铺路。 可两个姑娘一样的教着,结果却天差地别。 大姑娘娴静淑德,样貌举止丝毫不输北都的小姐们。二姑娘却随了爹,天性不拘小节,潇洒随性,对深宅里的那套破玩意儿嗤之以鼻,愣是在无比严厉的教诲下长成了一颗恣意的树。 眼看着老二“朽木不可雕”,大长公主便放弃将她嫁去北都,只全力给晏长莺铺路。 在北都那些贵人圈里铺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晏长莺是她老人家培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别说如今只是做个不知真假的梦,哪怕她病了残了也得塞进北都大家族。 如此两条,便注定晏长莺与裴世子的婚事不能轻易作罢。 晏长风琢磨着这里头的为难,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念头,她问:“娘,我记得裴家当初也没指定是咱家哪个姑娘吧?” 姚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神色大惊,“你想说什么?你别告诉我你要换……” “我就这么一问。”晏长风这会儿并不打算讨论这件事的结果,她知道母亲凭一个梦做不了决定,只是给母亲提个醒,这件事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 其实一桩婚事而已,在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姐不能嫁,如果实在推不掉就换她也无妨,正好她也想见识一下那裴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把大姐吓成了那个样子。 但在世俗眼里,换婚的女子要遭人非议,被人贬低,婆家也可能瞧她不起。 “你趁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姚氏的态度说明一切,她不能让女儿去换婚替嫁,“我看你大姐这毛病来得邪乎,兴许去的也快,等她好了再说。” 晏长风也不再争辩,只说:“我看您先去信给外祖母,打听一下裴世子为人是正经,倘若他风评不好,外祖母也没有坑外孙女的道理。” 姚氏想了想也对,便立刻动笔写信。 晏家养的信鸽去信北都,往来最多两日。 隔日下午,晏长风同时接到了外祖母跟茺州府暗桩的信。 她惦记老爹,先展了暗桩的信,只看了几个字便脊背发凉。 这是一封报险信,信中说沂州府跟青州府的暗桩忽然都断了联系,他们先斩后奏,已经派了人前去查看。 这两处暗桩最靠近老爹可能遇上山匪的位置,果然她猜的不错,这是要先断了老爹的支援! 晏长风心急如焚,恨自己鞭长莫及。 但很快,她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索到底是谁这么大能耐,居然能调动山匪谋害晏家家主。 半刻钟后,她揣着外祖母的信打道回了府,照例先去大姐的院子。 这两日大姐时好时坏,晏长风在时她尚且正常,能吃能喝,也能同人交流,但是不能提婚事。昨日姚氏当着她的面只说到北都外祖母,她便大喊大叫。 若晏长风不在,她便一个人闷在房间,她不排斥乳娘跟姚氏进屋,但是见了她们总要哭。怕她哭坏了眼睛,姚氏跟乳娘只能尽量不进去。 “二姑娘您来了。”乳娘守在房门外,见了晏长风便迎上前,同她交代大小姐的情况,“方才瑶娘过来,大姑娘又叫了一气。” 晏长风这两日刻意叫人营造出大小姐生了重病且情况不太好的假象,是为试探瑶娘。 根据大姐所言——假设她说的为真,瑶娘谋了家产不算完,还跟裴钰联手取她们姐妹俩的性命,那瑶娘必定十分关心大姐的死活。 如果有可能的话,晏长风猜想瑶娘肯定更想在大姐嫁去裴家之前死掉,毕竟大姐将来嫁作世子妇以后就不那么容易操控。 “她说过什么没有?” 乳娘回:“左右是询问什么病症,我按照您说的,告诉她大姑娘是因着不日要去北都思虑过重,又做了噩梦,惊着了,她说是中了邪,得叫懂行的人来叫,我只管推给您跟夫人,她便又去了夫人院里。” 晏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乳娘费心,我晚会儿再来看大姐。” 她匆匆去到姚氏屋里,果然听到瑶娘在大谈什么邪鬼神魂。 “恐怕是中了邪,大姑娘没出嫁,还算个孩子,八字又轻,压不住邪祟,若是放任不理会,恐怕伤了神元乃至性命,夫人得上心才是。” “瑶娘说得有理。”晏长风一进屋便附和道。 坐在夫人下首的窈窕女子立刻起身,朝姑娘见礼,“二姑娘您回来了。” “哎,瑶娘坐着便是。”晏长风素来好相与,跟谁都不讲虚礼,“我听你刚才说得挺对,你可有什么化解的法子?” “我哪里有什么化解的法子,不过是恰好听说过。”瑶娘屁股挨在椅子边沿虚坐着说,“前些时日我跟章家姨娘吃茶,听闻章府小公子中了邪,药石罔效,后来府上来了个瞎眼道人,给了两丸药,又做了法,不日便好了。” 这年月妇人大都信奉这些,若在平日,姚氏听了这话没有不上赶着答应的,可她如今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是神佛指引,所以不甚热络。 而晏长风这个平日不信的,倒是兴致十足,“既是厉害,也该请了来给大姐瞧瞧,您说是吧娘?” 姚氏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知晓老二做事从来有道理,便配合着答应:“也是,明日瑶娘你就请那道人来瞧瞧,有用没用的图个安心。” 瑶娘起身应道:“哎,既然夫人与二姑娘信我,我自然没有不尽心的,时候不早,我这就先回去了。” “瑶娘别忙走。”晏长风坐在榻上,自下而上看着瑶娘,刚好将她低垂的眉眼收入视线,“我方才得了外祖母的信儿,事关大姐的婚事,都是一家人,你坐下来一起听听。” 瑶娘低眉顺目地应了,复又坐在圈椅上。 晏长风特意打量她两眼,原先她极少关注瑶娘,今日细细瞧了,方觉得这女人是赏心悦目的。容貌姣好,细腰柳肩,柔似无骨,身上有着浓重的江南女子气韵,又带着一些恰到好处的媚态。 这样的身段儿……晏长风不由想起瑶娘的出身。 瑶娘是晏川行外出时救下的流民,见她无依无靠便带回府里,原本是打算让她当个使唤丫头,是姚氏膝下无子,又见她安分守己,这才替夫君做主收了她。 流民多半是底层出身,从小劳作的女子很难保持娇柔的体态,就算她家里疼她,不让她干粗活,可也极难养成这样的一举一动。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说明瑶娘有问题。 晏长风收起思量,试探道:“大姐的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章 露出马脚 此言惊得在座的两位妇人以及屋子里的丫头老嬷同时睁大了眼,怎么会如此! 晏长风兀自叹气道:“外祖母说了,大姐八字太轻,人家宋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得找一个命格重一些的世子妇,所以他俩的婚事就只能算了,可两家的姻亲不能不结,我呢性子素来不讨外祖母喜欢,她老人家说我不适合入高门,也不成,便只剩下三弟,那宋国公家还有个嫡女,因此外祖母想问问三弟的生辰八字。” 姚氏听闻婚事作罢心中正起伏,听到后半段便知道老二在胡扯,因为她知道母亲不可能过问老三的婚事。 瑶娘脸上的分寸却因此乱了,她忙推辞:“这恐怕不妥!长青出身低微,恐难配得上高门贵女!” 这话听着是自持身份不敢高攀,可她这反应会不会太急迫了点,晏长风不信一个母亲完全不在意亲骨肉的前程。 按说正因为老三出身低微,才更需要高娶,娶一个国公府嫡女等于改换命运,这样的好事摆在谁面前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除非她认为儿子有更好的前程。 若按照大姐所言,将来这母子掌控了晏家,家财雄厚一生享乐,那确实比去高门里做小伏低强百倍。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不论高娶高嫁,低的那一方总归有不如意之处。”晏长风一点也不勉强她,“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回了外祖母便是。” 瑶娘松了口气,面上又恢复往日得体,好像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有劳二姑娘费心了,妾自知身份,不敢高攀。” “说点高兴的吧。”晏长风话锋一转,“我刚还收到了爹爹的消息,他说赶得及回来过中秋。” 瑶娘闻言身型蓦地一僵,那原本行云流水的身段儿立时变得刻意起来,好似心中某根胸有成竹的支撑塌了,不足以维持她表面的风平浪静,只能故作沉稳地僵硬着。 晏长风将她的神情尽收眼中,笑了笑,“爹爹最爱食蟹,今年螃蟹肥美,我叫人多送些来,瑶娘最会烹蟹,可看你的了。” “谢天谢地,老爷临走时说多半赶不及中秋,我还遗憾来着,如今倒成了惊喜。”瑶娘展颜笑开,惊喜溢于言表,“我旁的不会做,做几个小菜拿手,有多少螃蟹尽管交给我便是。” 晏长风不得不说瑶娘很会控制心绪,若非她如今怀疑她心中所图,几乎就要被她精彩的变脸术骗过去。 她也顺势笑,“那今年沾瑶娘的光,可有口福啦!” 随后三人又说了几句中秋菜肴事宜,瑶娘才离开。 她一走,晏长风收了笑,叫来管事冯嬷嬷问话,“嬷嬷,这两日瑶娘可外出过?” 冯嬷嬷回:“前日去了玉壶春,跟章家姨娘喝茶听曲儿来着。” 晏长风点头,“得辛苦您继续盯着,今夜二门落锁前到明日一早开锁后,凡是她院里的人出入都盯住了,接触了什么人,送了什么东西,务必都告知我。” 冯嬷嬷称是,“放心吧二姑娘。” 冯嬷嬷一走,姚氏憋不住了,“雪衣,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晏长风不答,只将大长公主的信交给姚氏,“外祖母敏锐,她问大姐近来好不好,可能是察觉到了不对。” 姚氏匆匆看完了信上的只言片语,愁得直搓眉,“你外祖母倒也没听说裴钰作风不正,只说房里已有两个通房丫头,这通房丫头哪家公子都有,总不好就这样判定人家将来宠妾灭妻吧?没有合适的理由,你大姐一天天的也不见好,这可怎么说呢!” “不好说就实话实说,大姐这样您还指望瞒着吗?”晏长风方才一番试探,已经八成确定瑶娘有问题,那她就更不能拿大姐的终身大事做赌。 姚氏张了张口,心中百感交集,她一面敬畏神佛,一面又抱有侥幸,倘若裴家小儿没有问题,这么好的婚事取消了多可惜? 何况若是长莺疯了的消息传出去,那她后半辈子就毁了! 晏长风对她娘的心思门儿清,倒也不勉强,只说:“娘,有些话我现在不能同您说,兴许啊,明日您就有决断了。” 这一宿晏长风没睡。 瑶娘知道老爹死里逃生时很明显是慌乱了,这证明她没以为老爹能活着回来,也就是说杀害老爹有她一份。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很明显没有这样的能耐,一定有帮手,在得知计划失败时必然会马上出去跟背后之人商量对策。不是夜里落锁之前便是一早开锁之后,她怕自己睡过了头。 果不其然,一早内门锁一开,瑶娘那边就有了消息。 “二姑娘!” 冯嬷嬷披着初秋晨露匆匆而来,在屋外压着声音问:“您起了吗?” 晏长风立时从床上弹起身,一边穿着外衣开了门,“如何?” 冯嬷嬷掩嘴道:“今早瑶娘屋里的丫头出门倒净桶,偷偷塞给倾脚工一封信,让我给截下了。” 说着,将袖中藏信交给晏长风。 “可有惊动谁?”晏长风展信一看,眼角微动。 “您放心,谁也没瞧见,那倾脚工就是拿钱办事,如今被发现了,断不敢与晏府做对,况且就算他帮着瑶娘,明日之前也进不得府,我瞧那信上是约了今日午时。” 晏长风将信原样折好,递还给嬷嬷,因着一夜没睡,呵欠连天地说:“还交给那倾脚工,叫他仔细着送到该送到地方去,只要他不多嘴,我给他扬州府最赚钱的粪道,若敢自作聪明告密,你告诉他,扬州府不缺他们一家喘气的,任他投了天王老子做靠山,我也照样能把他一家丢到天边去。” 冯嬷嬷愣是叫她一溜哈欠打得浑身一哆嗦,“哎,我这就去!” 午时前三刻,晏长风带着几个人等在玉壶春对面的一家酒肆中。 距离瑶娘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临窗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眼对面,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姐说的那些话。 如今基本已经证实老爹遇到了危险,便假设她全部说中,她说老爹没了,而后母亲殉情——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母亲虽是个事事都提不起来的矫小姐,但感情上是个从一而终的烈性子,这从她当年违抗外祖母执意嫁给老爹就能看出来。 然后瑶娘跟老三霸占了家产,又将她们姐妹俩赶出了家门,这一点晏长风却有点不能相信。 她虽然不当家,但自信在家里还说得上话,从外面的掌柜到家里的仆从老嬷,听她话的人绝对比听老三的人多。所以,瑶娘如何能在短时间里掌控整个晏家,这是她百思不解的。 “二姑娘您看!” 这时,一个随从忽然提醒她看对面。 晏长风定睛看去,见玉壶春门口停下一抬不起眼的娇子,上面下来一位脑满肥肠的老爷,就这富态过了头的身躯,全扬州府找不出第二个。 正是章家家主章铭顺。 好嘛,跟章家姨娘喝茶?瑶娘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章家哪里养得起这样肥硕的姨娘! 晏长风眯起眼,盯着章铭顺进了玉壶春,吩咐身边随从道:“叫两个机灵点的兄弟跟上。” “是,二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章 捉奸 又过了两刻,晏长风看见了瑶娘的身影,她四下张望了片刻才走入玉壶春,好像怕被人瞧见似的。 瑶娘进去没多久,提早进去的两个兄弟之一便传出了消息。 “二姑娘,章老爷进了后院,而瑶娘则进了一间雅室,不晓得那里面是否有暗门,我等不敢贸然闯进后院。” 晏长风指着章老爷的几个随从道:“你们几个负责看住了他们,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们提醒到章铭顺,我自己翻墙去后院。” 凭着晏家二姑娘的身份,晏长风完全能光明正大走进后院,哪怕章铭顺一定提前打点了掌柜。但那样势必要费一顿口舌,她不想浪费时间。 离开酒肆,她绕道去了玉壶春后院的巷道,三两下便攀墙入了后院,动作之熟练俨然是个上房揭瓦的惯犯。 院中无人,大概是章老爷密会别家姨娘做贼心虚,不让人靠近,倒是方便了晏长风翻墙进来听墙角。 她没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他们所在的房间,因为她听到了瑶娘一声难以抑制的浪叫。 居然还挺如胶似漆,见面不谈事先谈情。 忍着牙疼听了一番“红帐翻飞”,这才听到他们说起正事。 “晏川行不可能活着回来,一百多号土匪在山里瓮中捉鳖,他又没有支援,生了三头六臂也出不来。”章老爷喘着粗气哼道,“你家那二丫头怕是诈你,你今日来可小心着?” 晏长风心一紧,一百多号土匪?这怕是有支援都不见得能活着出来! 她强压不安,继续听瑶娘说:“我觉得不可能,我自信在家里从未露出马脚,这事我连老三也瞒着,纵然二姑娘她聪慧过人,也断不可能提前知晓,我倒是觉着,兴许是晏川行遇匪之前发来的信。” “那也不可能。”章铭顺说,“我事先在沂州府跟青州府的晏家暗桩安插了人,是为切断他的支援,但又不能让那丫头提前察觉,于是截断了他之前从茺州府发的信,将那丫头的注意力引到茺州府的暗桩。” “那……难道真是那丫头诈我?”瑶娘不敢置信,“那我今日过来岂不是……” “莫慌。”章铭顺上下其手地安慰道,“我外面叫人盯着,这院子谁也进不来,你从雅间里过来谁能看见?便是她看见了也无妨,晏川行反正是不能活着回来了,到时候她哪里有精力发作你?” 瑶娘被她逗弄得娇喘连连,“嗯……可是,可我还是不放心,陈掌柜那边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吧,还有凤阳府那边……嗯你轻些……” 怎还牵扯了陈掌柜? 晏长风想多听几句,无奈两人自此专心谈情,不再说话。 她心事重重地爬墙而出,重新回到对面酒肆,未雨绸缪地对随从说:“派人盯着几家铺子,再多找几个人跟着陈掌柜,还有,他家附近也盯着些。” “陈掌柜吗?”随从不解,“他老人家能出什么事?” 陈掌柜是扬州府的总掌柜,是家主心腹,谁出问题也不能是他老人家。 晏长风也想不出,但如今一切迷雾重重,不管如何防患未然总没错。 “你们别瞎想,只管看着他老人家就是,若有异常先来报于我。” “是!” 又过了约莫两刻,章铭顺一脸餍足地出了玉壶春。等他走远,晏长风又离开酒肆,大摇大摆地进了瑶娘所在的雅室。 正赶上瑶娘从后院穿暗门回来,衣衫未整,发髻散乱,乍然瞧见雅室有人,当场吓得魂魄齐飞。 “二……二姑娘?” 饶是瑶娘一向沉得住气,此时也慌得心口乱跳,她咬紧嘴唇,强忍惊慌,“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晏长风不答反问:“瑶娘说要来请道人,可请了?” 她这样问,瑶娘便完全肯定,二姑娘已经不信任她了。 那她就能肯定,之前的一切都是二姑娘试探她,也就说明二姑娘没证据,跟踪来也没捉奸在床,那就不能拿她如何,她只要坚持住这几日,往后晏家就是她说了算,二姑娘如何看她也就无足轻重。 思及此,瑶娘不慌了,甚至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我今日就是为这个来的,自然是请了,我说府上有个丫头中了邪,主母怕家里不干净,着急请道人,章家姨娘也热心,说无论如何今日就让那道人去府上。” 晏长风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如此可太好了!” 也是没想到,瑶娘偷情还没忘了这事。 瑶娘笑道:“大姑娘是有福之人,必会逢凶化吉,二姑娘不必太过忧心。” “承瑶娘吉言。” 晏长风毫无发作迹象,越发让瑶娘肯定,二姑娘今日跟踪前来毫无收获,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这样沉得住气,怕是早就嚷嚷着揭穿她。 两人装模作样地结伴回了家,约莫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有个瞎眼道士上了门。 晏长风亲自引着他去到大姐的院子,瑶娘与姚氏一并跟随。 那瞎眼道人一迈入院子里便煞有介事地说此间有邪祟作祟,然后挥着拂尘一通乱舞,端的是叫人眼花缭乱,不知所谓。 晏长风牙疼地忍了他一刻钟,然后耐心告罄,打断他:“道长可把那邪祟赶跑了?” 道人拂尘一收,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那邪祟很是厉害,贫道只是暂时将其驱散。”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亲自炼制的丹药,还请给中邪之人每日服用一丸,此药可强身健体,增强精气神,所谓精气神不足则百邪入,只要连续服用此药七日,邪鬼便不敢再近身,另外还需佩戴一些辟邪之物,如此双管齐下方能保平安。” “这么神奇?”晏长风一脸不信地瞅着那瓷瓶,“道长还没瞧一眼人就断定此药对她的症?” 道人不慌不忙回:“贫道入道多年,只凭此院邪气大盛,便能断定府上必受邪祟困扰,此药只为增强体魄,寻常人亦可服用,服之百利无害,至于其它病症并非贫道擅长,看之无用。” 晏长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道长留下,先服用此药七日给我瞧瞧,若是无碍,我自会重金酬谢,若是有什么差池……” 道人也是没想到这家人如此质疑他,有些不大高兴道:“小姐这是何意?此药诸多人服用过,皆无碍,小姐若是信不过贫道,还请另请高明。” “道长莫要生气,实在是不得已。”晏长风颇是为难地叹了口气,“你可知屋内之人乃皇亲国戚,吃饭服药皆要人先试,便是宫里太医开药也不能直接入口,您虽然是得道高人,也照样不能例外的。” 道人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层,一时语塞:“这……” “您高人贵体,不试我也理解。”晏长风给他递了个台阶,“要不这样,我拿这药去找人查验,若没有问题自然就无需人试药,若是有问题,那道长怕是要去北都大理寺坐一坐了——当然了,我相信肯定没问题的对吧道长?” 明明她说话不见压力,道人的脸色却顿时煞白,一双翻着白眼珠子的瞎眼不安地抖动着,额上刚刚擦去的汗无端又冒了出来。 “怎么,这样也不行?”晏长风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有问题,冷笑一声道,“那便恕我怀疑道长做贼心虚了,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居然骗到晏家头上!” “小姐莫要绑!”高深莫测的道人立刻吓成了怂蛋,“这药不是我的,出了事可千万莫要算到我头上啊!” “从你怀里掏出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晏长风语气带压,“给我绑!” “是府上姨娘给的!”瞎眼道人被她吓得脱口而出。 瑶娘神色蓦地一变,“休要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你!” “这,这是怎么回事?”姚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惊诧地看着瑶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章 发落姨娘 道人为了自保,不打自招地把什么话都说了。 “你我虽没有见面,但请我来的人是以你的名义,药也是以你的名义给的,我粗通医理,一闻便知此药掺了毒,我本不想干这害人的勾当,但他们威胁于我,我只好昧着良心上门。” “竟有这样的事!”姚氏一辈子鲜少直面这样的阴毒之事,气得浑身发抖,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把瑶娘当做坏人,“瑶娘,这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夫人,苍天可鉴,我没有做这样的事!”瑶娘扑通一声跪下来,直天誓地道,“我在府上这么多年,夫人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人心隔肚皮啊瑶娘,你与章铭顺滚得火热,不是也没料到人家转眼就把你卖了么?”晏长风让人把道人带下去,又叫来两个护院,“把瑶娘给我绑了。” 原本在玉壶春时,她就可以将瑶娘直接绑了,不过顾念她是长青生母,给她留了几分尊严。 “二姑娘这是何意?” 瑶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里却是惊慌不已,并非因为章铭顺阴了她一记,而是她终于意识到,从自己提议请道人时,就已经进了二姑娘的圈套。 为什么,她简直百思不解! “我是何意你不知道么?”晏长风上前,一把扯开瑶娘的衣领,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痕迹,她啧了两声,“章世伯真是好兴致,居然还上牙咬,瞧把这细皮嫩肉给糟践的。” 毫不留情的揭穿令瑶娘脸色几变,那一向低垂的,眼角总若有似无衔着一丝媚意的双眸一瞬间染上了些许怨恨。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她心里终是有恃无恐,认为大计将成,哪怕被二姑娘发难也无妨,横竖这一家子也风光不了几天了。 姚氏被难以相信的真相惊得面色煞白,“瑶娘跟章铭顺他们……” “背地里两情相悦了呗。”晏长风不无讽刺道,“我就不明白了,我爹玉树临风,乃扬州府头号美男子,你居然能背弃他跟那脑满肥肠的章老爷滚在一处,就算你是为了谋我晏家的家产,我也是不能理解的,多么恶心啊!” 瑶娘的心已定,并不怕她问罪,她极为镇定地做出一副悲壮样,“二姑娘这样误解我,我无话可说,章老爷玷污于我,我清白已经不在,若非为着长青的颜面也不能苟活于世,如今既已被发现,我无颜再见家主,不劳二姑娘再编造一些罪证出来,我这就自我了断!” 说着,竟是奔着院墙一头撞过去。 姚氏大惊失色:“快拦着啊!” 周围的老嬷七手八脚地上前拽住几乎要撞上墙的瑶娘,险而又险地将她从阎王爷手里拽了回来。 瑶娘却死心不改,依旧挣扎着往墙上撞。 晏长风见状轻笑,好像一点也不怕瑶娘血溅当场,“瑶娘,你这就怪不值了,你委身于章铭顺,无非是利用他图谋家产,可是你要知道与虎谋皮的风险,你可知老三已经出事了?” 疯狂挣扎的瑶娘被最后一句话定在当场,她猛地看向晏长风,“你说什么?!” 但随即她又找回理智,意识到二小姐又是在诈她,不由后悔自己一时大意,“二姑娘莫要开玩笑,老三随家主出门,怎么会出事?” “怎么不会呢?”晏长风就是诈她,诈得煞有介事,“一百多号山匪围攻爹爹一行不到二十人,你说老三会不会就那么幸运,死里逃生呢?” 一句话惊得在场所有人脸色突变。 晏长风兀自盯着瑶娘继续道:“若我是章铭顺就不会让他活着回来,这样晏家的家产就是章家囊中之物,而你一个小小的姨娘,顺理成章就成了那头卸磨后杀掉的驴。” 瑶娘浑身一震,不是为了那句卸磨杀驴,而是那句一百来号山匪。 二姑娘既然没有证据,如何知道得这样详尽?莫非晏川行真的死里逃生而她的长青…… 瑶娘隐忍谋划多年,自认极尽周全,她人前的镇定从容是信心的积累,可现在,这些自信垒成的遁甲却在二姑娘一次次的试探中坍塌。 她一面理智地认为二姑娘是在诈她,否则根本用不着与她多费口舌。可一面又难以避免地被二姑娘牵着鼻子走,因为二姑娘诈术了得,句句都诈在了点子上,以至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晏川行真的没死,他回来后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瑶娘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了退路。 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二姑娘又一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 “瑶娘可是在想自己还有几分胜算?”晏长风踱步至瑶娘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不如我来帮你算算,你跟章铭顺图谋我家财产有两大阻碍,一是我爹,一是陈掌柜,他们是晏家最有话语权的两位。除掉他们俩,再顺便栽赃给我,使我众叛亲离,在晏家彻底失势,然后有能力撑起晏家的人就只剩下一个老三。” “二姑娘说什么我不明白。”瑶娘依旧咬紧牙关否认。 “你不明白那是你认为自己还有退路。”晏长风不慌不忙道,“即便我爹活着回来,山匪之祸也可以栽赃给我,甚至是我娘,你可以说是我们母女容不下老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陈掌柜,杀掉他或者撺掇他背叛家主,这也可以栽赃给我,是这样么?” 瑶娘怀疑二姑娘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所有想法猜了个透。 “可惜啊……”晏长风拖了个长腔,拖得瑶娘心生不详的预感。 就在瑶娘猜测她还有什么后手时,院外忽然来了个护院,急道:“夫人,二姑娘,有急事回禀!” “何事?”晏长风松了口气,她其实已经没词可诈了,不过是眼睛好使,老远看见一个护院过来。这人是派去保护陈掌柜的人之一,她判定是陈掌柜那边有了消息,所以故作高深地卖关子。 果然,那护院回说:“二姑娘,哥几个在陈掌柜家发现了几个宵小之徒,我等赶到时,他们正意图绑架陈掌柜妻女,我们已将他们绑送去了官府!” 晏长风点点头,“我知道了,兄弟们辛苦,还要多盯几日。” “二姑娘放心!” 护院离开后,晏长风怜悯地看向瑶娘,“怎么办呢瑶娘,陈掌柜没有被你们威胁到,你所剩无几的筹码就快打没了,你说若是此计不成,我爹回来后……” “你都听到了!”瑶娘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二姑娘今日一定是听到她跟章铭顺谈话了,否则她不可能知晓陈掌柜的事。 晏长风并不否认,反将道:“这么说你都承认了?跟章铭顺通奸,谋害我爹,图谋我家家产,可是如此?” “二姑娘好厉害的手段!”瑶娘心中的怨愤再也藏不住,皆从那双媚眼中迸发出来,“可我不认!我是被章铭顺强迫的,我感念家主救命之恩,为他生儿育女,从未有二心!若不是脏了身子怕连累长青,我不会受他胁迫!” 到了这个地步,瑶娘自知已经无力翻盘,所以并不是为着自己辩解,而是为了长青,她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通奸谋害家主,否则长青将来无法立足! “好个用心良苦的瑶娘啊。”晏长风却不放过她,“你说到生儿育女,我忽然开始怀疑,长青他到底是不是我爹的骨肉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章 贵人临门 “长青他是老爷的亲骨肉!”姚氏听到这里几乎站不稳,怒吼着辩解道,“你嫌弃我惩处我都可以,但不能污蔑长青,他是晏家的根!” 晏长风回以冷笑,“你还知道顾及长青呢,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想过替长青要脸?你与人通奸害我爹时可想过长青是他的骨肉?” “你杀了我吧!”瑶娘死咬牙根,一脸的视死如归。 “我杀你做甚?”晏长风才不上她的当,“杀了你倒是成全了你,我总得让我爹让长青认清你的真面目,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这一番谋划?” 瑶娘死死盯着晏长风,像是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冯嬷嬷,”晏长风不看她,吩咐道,“将瑶娘关进惩戒堂,也别短了她的吃喝,让她在里面好生想想今后怎么让她的长青在晏家立足……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瑶娘的心一沉,她纵然知道二姑娘方才那些话是假的,可此时却也心生担忧,章铭顺若真的背弃诺言对长青赶尽杀绝…… “二姑娘!”瑶娘心一横,交代了最后一步筹码,“章铭顺想要凤阳府的矿山,他在那边安排了一场事故,若是赶得及,还能救。” 晏长风看了她一眼,总算这女人还顾及长青,没有一条道走到黑。但可惜为时已晚,她做下那些事无论如何不能留,倘若不是要给老三一个交代,眼下就要处理了她。 “我知道了。”晏长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瑶娘最后交代那一句算是一个筹码,她是希望二姑娘不要因此殃及长青。而瑶娘也明白二姑娘这算是给了她一句保证,她自此再没说什么,任由被带下去。 她一走,听得云里雾里的姚氏终于憋不住了,“雪衣,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爹爹他怎么了?” 晏长风在瑶娘面前做出一番掌控一切的样子,其实心里是虚的,老爹至今没有消息,她始终慌乱。 而对着母亲,她依旧要强装无事,“娘,你先别慌,听我跟你说。” 她将大姐与她说的那些有关家里的事皆说给母亲听。姚氏听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那你爹他……” “没事的娘,我已经派老吴去救了,还拜托了附近相熟的江湖朋友。”晏长风安抚母亲,也是在安抚自己。 既然老天让大姐预知了这些事,总不见得还那么残忍,老爹一定会没事的。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姚氏只能从佛祖那里寻求安慰,立刻双手合十,虔诚地念起经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佛祖,当天傍晚,便有消息传了回来。 不是纸面书信,而是口信。 前来报信儿的是老吴的一个手下,他可能是快马加鞭拼了命赶回来的,从马上下来时两腿都站不稳,被人驾着来到主母面前。 “夫人,二小姐,是平安信,老爷他平安无事!” 短短几个字,便如拨云见日,压在晏长风跟姚氏心里的大石顷刻消失。 “阿弥陀佛!”姚氏乍然放松心神,险些坐不稳。 “快给他搬个椅子来!”晏长风赞许这小子会说话,知道先把主要的说出来,“不着急,喝口茶歇口气儿慢慢说。” 年轻的护院到底身体好,喝了一碗茶便缓过了一口气,迅速说道:“是这样,吴头带着我们几个星夜兼程,废了好几匹千里马总算在两日内赶到青州府,却先遇上了与老爷一行的一个兄弟,他说老爷事先接到了山匪的消息,去剿匪了。” 姚氏闻言又是眼前一黑,完全不能理解夫君这上赶着送死的行为。 晏长风却是乐,心想不愧是老爹,侠肝义胆,嫉恶如仇。 她大概能猜到,必是自己发出去的那些信起了作用。附近几处暗桩,章铭顺只控制了两处,剩下的几处一旦接到她的通知,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系到老爹。 老爹那个人一向是广结善缘,匪道上亦有过命的朋友,可也最恨被人背叛,那些山匪得了章铭顺的好处,不顾昔日交情,老爹不知情也就罢了,若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 “我们沿着老爷沿途留下的记号寻到他们时,山匪已经被尽数灭了,老爷怕传信不安全,便先叫我回来给夫人小姐报平安,他们可能还要耽误几日,叫夫人小姐千万莫要挂心。” “行,我跟母亲知道了,你一路奔波辛苦,自己去账房领赏,再好生歇几日。”晏长风笑道。 “谢二姑娘,夫人赏!” 确认老爹无事,晏长风一颗心总算定了,接下来她要解决的便是大姐的婚事。 她与姚氏商议道:“娘,我爹出事,瑶娘心怀不轨,皆是大姐所梦,如今既已应验,那她的婚事恐怕也是有问题,咱们是不是得合计着取消这门婚约?” 姚氏此刻也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是不能让她冒险了,可话又说回来,这梦不成个理由,要怎么拒婚呢?” 晏长风早有主意,“这梦旁人不能说,外祖母那里却瞒不得,横竖这是实情,是没法子的事,她老人家知道了不可能坐视不理。” 姚氏想了想也是,这事母亲来处理更妥当些。 写满了真相的信再次飞去北都,这次却没有很快回信,想来事情棘手,大长公主也需要些时日处理。 又五日后,晏川行一行终于进了扬州府,离家还有五十里,便先遣了身边的小仆回家报平安。 “夫人,二姑娘,老爷让我回来说一声,此行有贵客,叫家里提前准备着。” “贵客?”姚氏意外。 “是这样的夫人,老爷与几个江湖中人一起进山剿匪,恰好遇上了官府中人亦来剿匪,所以没费吹灰之力,后来得知是蜀王与宋国公府二公子事先发现了山匪踪迹,所以才有了这厢偶遇,两位贵客听闻这些山匪是冲老爷而来,便主动沿路护送,也幸得他们护送,这一路上先后遇到几次江湖杀手,次次惊险万分,若非有帮手,咱们的兄弟怕是要折损不少。” 居然还有这样的细节,晏长风一边庆幸一边心惊,她知道章铭顺或许会防一手,却没想到这样凶险。 “哎呦佛祖保佑,真是遇上了贵人!”姚氏又是一通阿弥陀佛。 念完了经,她又立刻吩咐府上准备起来,亲王驾临可不是小事。 “雪衣,螃蟹今儿能不能送来?家里这会儿也没样拿得出手的珍馐,恐要怠慢了贵客。” “娘,您别急。”晏长风虽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比姚氏稳得住,“我去催一催,再让他们送几条鲈鱼来就够了,总归吃的都是小事,人家也不是为着咱家几口吃的才护送爹爹回来,心意到了就行了。” 虽是这样说,但她还是亲自去河里捞了几条鳝,又叫人去山里挖了筐嫩笋,南方易得的食材对北都贵人来说都是好东西。 捞了鳝交给小仆,她又打马去城外接人,此次险些生离死别,她急于想见到老爹他们。 快马骑了约莫一刻钟便遇上了归家而来的一行人马,她老远便打了个马哨。 马哨清脆绵长,响彻四野。 “是二姑娘!” 老吴最先听到,惊喜地回头告知晏川行,“二姑娘来迎咱们了!” 晏川行闻言笑开,“听到了,那丫头越来越野了,一个人就敢跑出城来。” 他这一笑,带动着所有人皆一起笑。 这一行不易,自青州府遇袭后大家都提心吊胆,到了家门口也不敢懈怠,这会儿见了二姑娘就像西天取经走到了头,可算能松一口气。 “他们都笑什么呢?” 此时,晏家队伍后面的马车里,蜀王盛明宇掀开车帘,好奇地往前面晏家的队伍里瞧。 正瞧见一红衣姑娘御马而来,他不曾见过这等飒爽的女子,一时啧啧称奇:“江南的姑娘都这么野吗?” “你看见谁了?”马车里传出另一个男声,随即另一侧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一个黑发如墨面如玉的公子哥儿探头出来,“是不是个江湖女……咳咳!” “怎么了霁清?”盛明宇诧异地看向忽然咳嗽的裴二,“老毛病犯了啊,带药了吗?” 裴修握拳掩口,清了清嗓子,“没事,脖子忽然有点凉。” 盛明宇的视线不解地移到他脖颈处,明明捂得严严实实,怎么还会受凉? 怕这身娇体弱的家伙路上犯病,盛明宇当即如临大敌一样从随车的箱柜中掏出一件大氅,“快披上,我受不住你那随从的唠叨。” 裴修其实不冷,但他想了想还是接了披在身上,捂严实了又再次探头看向车外。 骑马的姑娘已行至队前,她一身红色劲装,迎着光,眉目飞扬,在一群人中耀眼而夺目。 这会儿她应该有十五六岁吧,还是个明媚灵动的少女,眼中的光尚不曾被仇恨遮蔽,真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章 病秧子 “爹!” 晏长风打马直奔晏川行跟前,上下反复打量,又没上没下地在她爹身上拍了几下,确认没外伤也没内伤,这才松了那口提心吊胆的气,然后隔着马一把抱住了晏川行,“我可想你了爹!” 晏川行被老二关怀得心头发热,却又忍不住嘴欠:“腻腻歪歪的,二姑娘飒爽英姿的形象这会儿可都丢没了啊。” 晏长风的嘴青出于蓝:“没事爹,大家都知道我随你,脸皮厚。” 气得晏川行朝她后背拍了一巴掌。后面一干兄弟们顿时乐得哄堂大笑。 “老三呢?”晏长风跟爹撒完了娇,又在队伍里找晏长青的身影。 “他押后呢。”晏川行下巴指着队伍后的一个少年说,“顺便在后面照应着贵人,此行可多亏蜀王跟裴家老二,我是没想到那些山匪竟有那么多人,若非他们帮忙,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如此确实该好好谢谢人家,待会儿我便过去见一见。”晏长风料想老爹还不知道是被瑶娘背叛,便先给他透了个口风,“爹,我做主把瑶娘关进了惩戒堂。” 晏川行神情微微一怔,他进山剿匪的目的之一便是想探明到底是谁背后下这样的毒手,后来证实是章铭顺买通山匪,又毁了他两处暗桩。但有一事不明,章铭顺安排这一切需要时间,他是如何提前知晓自己的行踪的? 他原本怀疑是柜上出了叛徒,如今看来,竟是瑶娘。 “我知道了。”他信得过的枕边人居然背叛于他,难免惊讶伤心,但他到底年岁摆在这,落在脸上不过是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拍拍女儿的肩膀,欣慰地赞叹:“此次多亏了我的长风聪明果决,不然老爹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了。” “这次可不是我,是亏了大姐。”晏长风此时不便多说,只道,“我回去再同您细说,我先去看看老三。” 晏川行点头,“先别跟他说。” 晏长风知道老爹顾及老三的心情与脸面,点头,“我知道了爹。” 她打马朝队伍的反方向走,顺便问过随行的兄弟们,碰见受伤的便格外关怀几句,因此收获了一路的“谢二姑娘关怀”。 到了老三跟前,晏长风像抱老爹一样抱了抱三弟,“辛苦了,受伤没有?” 晏长青的脸皮没有他二姐跟老爹那么厚,被当众关怀多少有些赧然,小声道:“我挺好的二姐。” 晏长风注意到他右手包着,抓过来检查,“受伤了?” 晏长青脸红,“一点小伤,不碍事,那什么二姐,后面贵人们在呢。” 以晏长风的脸皮,显然是不惧贵人在不在的,但到底老三敏感谨慎,她便没再细究他的伤。 她打马至贵人车马前,隔着一排护卫的随从见礼,“晏家长风,见过蜀王殿下,长风代爹爹与母亲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随着话音,车帘被掀开,两个看起来贵气十足的男子一左一右坐着。 左侧的男子张扬些,穿了件绛紫色团花金丝束腰直?,眉眼略有轻佻之气,很有几分世家子弟的纨绔德行。 右侧的男子生得俊美——以晏长风见多男子,并且觉得所见男子没一个比得上老爹好看的挑剔眼光评判,此人确然称得上俊美。 可惜带了两分病气,文弱了些,不敌她爹意气风发。 他披了件月白色鹤氅,坐姿挺拔优雅,看起来格外贵气十足,但依着如今节气看,未免金贵过了头,那么厚的氅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晏长风一时没分出来哪个是蜀王,若凭“贵”论,右侧这位更像皇族贵胄。 不料她刚下定论,左侧那位便笑道:“姑娘却是谢错了人,这回是裴二机警,提早发现了山匪的动向,我等才能顺藤摸瓜,助了令尊一臂之力,亦是他担心路上还有危险,才提议一路护送。” 晏长风一愣,竟然是裴家人救了爹爹! 因着大姐,她如今对裴家人没有半分好感,听闻裴家二公子也在,以为只是个随行添头,并未放在眼里,岂料人家才是正牌恩人。 虽不情愿,但该谢还是得谢,她朝裴二少拱手谢道:“多谢裴二公子。” “举手之劳,晏姑娘……咳咳咳,晏姑娘莫要客气。” 裴二公子说话慢条斯理,气息柔弱,不时还得咳嗽两声,一句谢言愣是说出了要撒手人寰的韵味来。 对面的盛明宇跟外面的晏长风不约而同地替他揪起了心。 盛明宇心奇:方才说话还四平八稳的人怎么忽然就这德行了? 晏长风心里越发的不忍,心想:这裴家二公子病成这样也怪可怜的,倒是不好再与他计较裴家的恩怨。 一行人中途停顿了不过一时片刻,很快又重新上路,约莫半个时辰后到得晏府。 晏长风在队前带路,第一个到家,刚翻身下马,便听过来引马的小仆低声道:“二姑娘,章家大公子与章三小姐来了,刚到。” 晏长风眼尾一挑,眼风瞬间凌厉起来。 杀人未遂居然还敢登门,真是脸都不要了! 她将马绳丢给小仆,大步进门,风风火火去到花厅。 姚氏正装着一团和气地与章家兄妹喝茶,她虽不管事却不糊涂,知道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大家面上还得维持交情,脸几乎要笑僵了。 瞧见老二回来,可算找到了由头起身,她收起脸上的假笑,上前迎女儿,“雪衣啊,你爹爹可好?” “娘,我爹没事,大家都挺好的。”晏长风与母亲交代一番,这才抬眼看向客座上坐着的二人,“呦,什么风把你俩吹来了,是闻着我家的螃蟹来的吧。” “雪衣姐姐,你家今日有蟹吃吗!”章三小姐章如烟一派天真地起身道,“我最爱吃蟹了,可否留下来蹭一顿呀?” 晏长风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这才发现章如烟今日穿戴讲究,看起来是把压箱底的衣裳首饰都套在了身上。 她忽的明白过来,章家兄妹这个时候来,恐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后面的两位贵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章 借手打脸 在扬州府,晏章两家是商界的两条龙头,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甭管两家表面多么和气,私底下的竞争肯定是不怎么好看。 竞争体现在各方各面,除了生意之外,家世,人脉,后台,里里外外面子里子的都要争一争。 别的都好说,唯有后台得靠命。 自来官商不可分,谁家后台硬,谁家在商道上底气便足,这是不争的事实。晏家因有姚氏这尊贵佛,人脉关系直通了北都顶级贵圈,这方面章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章家近几年就开始往这方面运作,又是让自家子侄读书科考,又是跟官家联姻,极尽所能地往上层挤。 跟官员联姻,尤其是地方官,最多混个外围贵圈,距离姚氏的层级还有十万八千里,可要是攀上了国公府甚至是亲王,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晏长风心说,章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商贾之家居然想一步登天,也不怕摔死。 她没工夫当章家攀附权贵的踏脚石,拒绝:“吃螃蟹好说啊,我叫人给你装两笼回去,今日我家有贵客,就不接待你们了。” 章如烟好像没听懂人家话里的送客之意,她小声问:“什么贵客啊雪衣姐,能介绍一下吗,你也知道我哥他要走仕途的路,多认识一些贵人总是好的。” 晏长风瞥了眼章三小姐那张因为涂了厚厚的粉与浓浓的胭脂而看不出底色的脸,想象着若是一巴掌拍上去,怕是能掉一层城墙厚的壳。 她露出为难之色,“这样啊,那我帮你问问好了,不过贵人金贵,讲究忒多,不见得愿意跟咱们一桌用饭。” 章如烟仗着脸上粉厚,颇为自信,“没关系雪衣姐,说不定咱们就合了贵人的眼缘呢,就算不能一桌吃饭,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说话的功夫,晏川行已经引着蜀王与裴修来了花厅。他还没开口,晏长风便朝蜀王请示:“公子,我章世伯家的少爷小姐听闻您二位到府,特意过来请见,您看是否方便一起吃顿便饭?” 蜀王还没说什么,他身边的裴二少先咳出了一曲山路十八弯,“不好意思,咳咳咳……风,风寒,见谅咳咳咳咳咳……” 晏长风嘴角抽搐。 蜀王让裴二咳得肺疼,他顾不上搭理花厅里的人,心急火燎地拍着裴二后背,一边絮叨:“我说不让你吹风你不听,江南的风多烈啊,那是你这身子骨能随便吹的吗……那什么晏叔啊,我这兄弟老毛病犯了,是不是先安排房间休息一下?” 晏川行是个老狐狸,他一眼就看穿了这几个年轻人在打什么机锋,便配合道:“老三,带他们下去休息。” 晏长青正盯着章如烟绣鞋上的新花样子瞧,闻言一愣。贵客的房间一应都是母亲来安排,他这刚回家什么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带? 但他打小懂得看眼色,见父亲母亲没有表态,想来是有什么不便说,于是打算引着两位贵人先去西花厅。 刚要走,便听章大公子追上来道:“贵人且慢走,不知贵人是什么病症,我家里有药堂,内有名医坐诊……” “大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蜀王的随从拦下,“贵人的病也是你能问的?” 章家在扬州府是数一数二的大族,章大公子在当地面子十足,连官家的人都要礼让三分,哪里受过这等呵斥,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这时,章如烟袅袅行到哥哥身边,先是朝蜀王的随从甜甜一笑,又羞答答看了眼后面的两位贵人。 正要为哥哥解释几句,却见随从们硬邦邦地朝她抬起手掌,“姑娘留步!” 章如烟那涂了三斤粉的脸顿时涨红,不明白自己这是遭了什么嫌弃。 江南的姑娘自有一番温婉可人,章三小姐还多了几分娇憨甜美,平日里颇为讨人喜欢。可惜两位贵人一个咳得即将升天,一个老妈子似的只顾着拍背,并不耐烦听她说话,早就扬长而去。 随从们自是紧随主人,个个顶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冷漠以对。 章家兄妹接连遭冷遇,两张脸皮没有一张挂得住,肉眼可见地黑了。 晏长青引着两位贵人去了西花厅,亲自开了门,道:“蜀王殿下,裴二公子,请先在此休息片刻。” 他又命候在此间的女侍去安排茶水,自己躬身引着两位贵人上座。 裴修依旧咳得十分忘我,蜀王脑瓜子嗡嗡的,见他还没有停止演戏的意思,只好加大手上的力度,用力猛拍他的后背一下,传递出“你差不多得了,意思两声就行了,我又不是没听懂人家的暗示”的意思。 晏二姑娘说那章家的兄妹特意请见,言外之意就是章家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他二人一路护送晏川行回扬州府,并非公开身份,官府都不知道,小小的章家却知道,未免过于别有用心了。 “咳咳……多谢殿下关怀。”裴修缓步落座,跟真的一样又咳嗽两声,然后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吞了,仿佛他真是犯了老毛病。 蜀王惊奇地看着他,一时居然分不清他是真病还是装的。 正花厅里,贵人匆忙离开,章家兄妹尴尬之余又有些没闹明白。 “这……贵人身子骨似乎有点弱?”章如烟属实没见过穿那么厚还能被江南八月的风吹出风寒的。 晏长风打完脸,又和颜悦色地帮他们找补:“可说呢,见了一阵风就这样了,以后怕是连门也出不得。” 言外之意就是贵人基本上就是个废人,攀上了八成也要守活寡。章如烟一听如此,心里倒是舒服点了,这样的人哪怕再贵也是不能嫁的。 至于另一个身份上又差了点——章如烟错将蜀王认成了裴二少,毕竟裴少爷看起来更贵。 她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又觉得不那么可惜了,横竖年底爹爹就要安排她去北都,凭自己的容貌还愁嫁不进高门? “那也罢了,既然贵人身子不适,我们就不打扰了。”章如烟又挂上了甜甜的笑容,拉着哥哥告了辞。 晏长风叫人装了两笼蟹给他们带着,等他们一走,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她沉声问晏川行:“爹,蜀王二人来扬州府这一路可有公开身份?” 晏川行也正琢磨此事,“不曾,所以我纳闷儿章家两兄妹怎么来得这样巧。” 晏长风皱起眉,“难不成是咱们自家队伍里的人泄露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章 挑拨 “三少爷!” 西花厅内,晏长青正陪着蜀王跟裴二少喝茶,忽听外面有丫头大声唤他,颇为冒失。 他放下茶盏起身,先是对两位贵人告罪,然后匆匆走出花厅,对门外不懂礼数的丫头低声斥道:“你跑来这里喊什么!” 来的这丫头是瑶娘跟前的红柳,她神色焦急,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像是有什么急事匆匆跑来的。 她见了晏长青便扑通跪下,泣声道:“三少爷恕罪,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瑶娘被关进了惩戒堂,这几日丁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实在担心得紧,又不敢去求夫人小姐,听闻少爷回府,我便不顾礼数匆忙赶来了,您且去求求夫人不要为难瑶娘吧!” 晏长青闻言脑子嗡一声,他下意识地移步避开厅门,皱着眉低声问:“姨娘她怎么了?” 红柳却像怕谁听不见似的,吊着嗓子急道:“我也不知道啊,说是让个道人给诬陷了,直接就关进了惩戒堂,我连她面都没见着!瑶娘一向老实,也不知会不会替自己辩解,您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晏长青的心顿时如坠冰窟,心里一边担心亲娘,一边担心自己的前程。他出身低,本想着在北都来的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下可都毁了。 “你且不要在这里嚷嚷,我回头问问母亲便是。”他明知道或许不该怪这丫头跑到这里来说这件事,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烦躁与怨恨。 红柳却欲言又止地支吾道:“却不是夫人关的……” 晏长青:“那是谁?” “是我关的。” 晏长风自正厅而来,正听见红柳在告她的状。告又遮遮掩掩的,既唯恐天下不乱地主动跑来告诉老三,又装着不敢说是谁,不知道的人听了,定会以为这家里主母一手遮天,手段了得,压得一房妻妾没有容身之地不说,连诉冤之路都没有。 而这些话放在老三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效用,老三敏感又自尊心强,纵然不会像外人一般误解主母势强,却会因为难堪而迁怒怨恨。 好一手挑拨离间! 晏长风嘴角衔笑,扫了红柳一眼,“不敢求我跟夫人,倒是敢当着客人的面告我的黑状,我是说你胆子小还是胆子太大了呢?” 红柳整个身子一缩,像是害怕晏长风似的,畏缩道:“二,二姑娘,我哪有胆子告您的状,我是夫人买来的,我自是对夫人对您忠心不二!我,我真的只是担心瑶娘,心急乱投医这才冒犯了客人,我不是有意的,还请二姑娘千万恕罪,二姑娘莫要赶我出去啊!” 好一句忠心不二,晏长风嘴角的笑越发深,倒是小瞧了这丫头,竟是连告状的屎盆子都扣在了她跟母亲头上! “你那么忠心,我赶你出去做什么?”晏长风朝跟来的老吴递了个眼色,“先把她带下去。” 她叫前院的护院带人而不是后院的嬷嬷带人,可见去的不是什么舒坦地方。 红柳顿时大惊失色,张着嘴正要嚎,却被护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无声带了下去。 晏长青看着被强行拖走的红柳,心里的那点怨气仿佛被点着了,轰地炸塌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朝二姐质问:“二姐你这是做甚?” 听凭一个道人的污蔑之词关了姨娘就罢了,竟然还,还授意红柳在人前将此事抖落出来! 晏长风看向老三,这孩子聪明能干,却也因着出身自卑敏感,显然已经掉进了坑里。 但她没解释,“你是打算在这里讨论这件事吗?” 晏长青一愣,听出来二姐是在顾及他的脸,顿时有些羞愧。 方才他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子空白,又被红柳的话引着,理智尽失,只想着红柳是夫人的丫头,又一向稳妥,如果不是被授意,她不会这样冒失。全然忘记母亲与二姐不是这种人。 “二姐我……” “好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晏长风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然后抬步进了花厅,换上客套的笑跟贵人告罪,“家里丫头不懂规矩,叫蜀王殿下还有裴公子见笑了。” 盛明宇没什么架子,见怪不怪地摆摆手,“多大点事儿,谁家还没几个不懂事的,但你家这茶是独一份的香,真是好喝。” 晏长风不由多看了这位蜀王两眼。 蜀王乃今上十一子,传闻他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是个没什么用的风流闲人。可从方才他对章家兄妹的态度,到这句客套的寒暄,无不带着一种藏于嬉笑间的智慧。 她朝蜀王感激一笑,“这茶是我家茶山产的,没什么特别,胜在是头批采摘,殿下若是喜欢就带一些回去喝。” 蜀王欣然受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裴修倒是代蜀王客气了一番:“我与蜀王殿下闲来无事,私下江南游玩,本无意登门叨扰,还请二姑娘莫要铺张费心,吃喝上随意便好。” 晏长风心里一怔。 果然最坏的猜想还是应验了,两位贵人此行并未对外公开,也就证明,泄露他们行迹的人只能是晏家人。 爹爹眼皮子底下,会是谁呢? 晏长风压下心中思绪,颇为诚恳地回:“殿下与裴公子大恩,晏家无以为报,唯有尽些地主之谊,还请不要推辞。” 裴修掩口轻咳着,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接纳了她的地主之谊。 待晏长风告罪离去,他才抬眸在她刻意放缓的步伐上驻足片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屋里没了晏家人,蜀王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双桃花眼在已经不咳嗽的裴修身上来回探寻,轻笑,“怪道你要一路护送晏家主回来,可是早就预料到了人家家里有好戏看?” 裴修不语,他权当默认,又好整以暇问:“可是裴二,你不去提醒晏家家主,反而在这里百般暗示人家二姑娘又是为何?是看二姑娘有几分男儿魄力能在这家里做主还是……”他刻意拖长语调,“看上人家了借机献殷勤呢?” 裴修不上他的套,高深莫测地笑。 蜀王看不出来也套不出话,无趣地叹气,“你这个人啊忒是没劲!” 惩戒堂在前院西南角,一共有两间房,一间用以惩戒犯错之人,里面摆放着木凳荆条等物,是为惩戒室,一间用以面壁思过,封了窗户,是为暗房。瑶娘在被关在暗房,红柳则在惩戒室。 晏长风领着老三先进了惩戒室。 两间房听着挺吓人,其实没什么可怖之处,因为晏家上下一向和睦,没有什么腌瓒之事,也不用搞什么严刑逼供,基本就是个吓唬人的摆设,这里关过的犯错最严重的人还是二姑娘。 二姑娘幼时调皮,隔三差五就要光临一回,要么是因为气跑教书先生进惩戒堂被打手心,要么是因为爬墙上树偷骑烈马摔断腿被关小黑屋面壁。 二姑娘心宽皮厚,关在里面也照样不耽误吃喝睡,可红柳一个要脸要皮的姑娘,哪怕她有胆子帮着瑶娘传纸条,有胆子跟三少爷告状,也没有这种心理承受力。 晏长风进来时,这丫头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比那些要被斩首示众的犯人还恐慌。 红柳一见了三少爷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三少爷,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求您跟二姑娘别打我,若是挨了打我就没脸见人了啊!” “呦,我这一句话还没说呢,你倒先给我扣了个严刑逼供的屎盆子。”晏长风坐在屋子正中的一把圈椅上,嘴角擎笑,“我这幸亏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不然有嘴都说不清啊。” 红柳不敢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朝她的救命稻草三少爷释放着无尽的柔弱。 晏长青有些不忍,因为他不怎么理解二姐为什么要这样严厉惩罚一个丫头,在他看来红柳冒犯客人是不对,可也不至于关在这里,这地方连他都害怕,何况一个弱女子? 他刚想开口求情,便听晏长风问:“红柳丫头,我记得你是打小进我家的对吧,是瑶娘生子后被我娘放到瑶娘屋里的,也算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对她有几分感情也能理解,可我不信这点感情能让你是非不分,帮着她谋害家主,说说吧,她许你什么好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章 收服老三 “我没有谋害家主!” “谋害爹爹?” 红柳跟晏长青异口同声地惊道。 晏长风从老三震惊的脸上得到了一丝欣慰。他应该不知道瑶娘要谋害爹爹。 而晏长青此时心中却几番起伏翻涌,他到底不是个没脑子的,瞬间便联想到了此次山匪之祸。 他倒是不知道章铭顺的勾当,却知道他娘与章铭顺有染,倘若二姐方才不是污蔑之词,那他娘恐怕就不是因为什么道人污蔑被关了惩戒堂。 难不成是他娘跟章铭顺合谋…… 不可能,他完全不能相信他娘会干出这样的事,爹爹待她不薄,她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家人呢? 晏长风问红柳:“你没有谋害家主,却帮着她往外送信?” 红柳没想到二姑娘连这些都知道,顿时有些做贼心虚,“我,我是奉瑶娘的命给章家姨娘送信。” 晏长风:“给章家姨娘送信用得着偷偷摸摸?” 身为瑶娘的贴身侍女,红柳自然是察觉到瑶娘在外与人有染,只是她一直不确定那人是谁,直到这一次她才隐约意识到可能是章家老爷。 因为以前瑶娘自持安分守己,从不主动约人出门,一直是章家姨娘约了她才出门,这一次却是主动邀约,还背着人,可见必有猫腻。 但红柳别的事就什么也不知晓了,她怕被连带,也顾不得朝三少爷搔首弄姿,慌忙辩解道:“我真的只是奉命送信,不知道瑶娘要做甚,二姑娘明察,我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家主啊!” 晏长青听到这里却是再无侥幸,一想到生母与人通奸,谋害家主,便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他生来身份卑贱便罢了,为什么还要摊上这样的生母? 晏长风瞥了眼老三那脸色,大概猜到,他是知道瑶娘与章铭顺有染的。 不过若是只瞒着这事,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是生母,有些私心也正常。 她转而问红柳:“红柳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瑶娘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今日这样当着客人的面给三少爷通风报信?” 红柳咬着嘴唇死不开口。 晏长风不跟她墨迹,直接问:“瑶娘可是将你许给了三少爷?” 红柳跟晏长青俱是一震。 晏长风一看红柳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于一个没爹没娘的丫头而言,最能拿捏她的就是未来的荣华富贵,三少爷身为晏家未来的家主,跟了他,哪怕做妾这辈子也足够风光体面。 不过三少爷看起来还不知道这事,所以他比红柳还震惊。 “真是姨娘承诺你的?”晏长青盯着红柳确认问。 仿佛没有红柳亲口承认,他便不能甘心相信自己的生母竟然这样不堪一样。 与人通奸,谋害家主还不算,败事之后还能怂恿丫头挑拨离间!倘若他当时再糊涂些,岂不是要跟家里决断? 红柳支吾着不敢看三少爷,显然是默认了。 晏长青死死捏紧了拳头,怒视红柳问:“她都做了什么,还不如实交代!” 红柳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她再傻此时也明白,瑶娘大势已去,她的小命跟前程在二姑娘与三少爷手里,不敢再藏着掖着,“瑶娘虽被关进惩戒堂,但二姑娘体恤,准许我们几个贴身伺候的给她送衣送物,昨日我送东西来,瑶娘嘱咐我,让我在三少爷甫一回来时便想办法通知他,最好是在人前说,说她遭遇了不公,让三少爷跟主家离心,到时候她会想办法让三少爷自立门户……” 若不是被晏长风打断,瑶娘的如意算盘几乎就成了。 晏长青听到这里已经无地自容,更加心灰意冷,他因着出身在家里谨小慎微,事事不敢懈怠,只盼着用自己的能力弥补身份上的不足。如今生母做下这样的丑事,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这辈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晏长风见老三那副颓然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她交代老吴看管好红柳,然后领着魂不守舍的晏长青离开暗房。 在门外,她问:“姨娘就在隔壁,要去看看她么?” 晏长青摇摇头,他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那先跟我来吧,我有另外的事问你。” 晏长风引着他去到书房,进门先去茶桌上倒了两杯冷茶水,递给老三一杯,自己那杯三两口下肚,解了这大半日攒下的燥热。 等弟弟喝完,她才问:“长青,我今天看见你跟章如烟几次对视,你们俩私下是不是有往来?” 晏长青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他本能地以为二姐在质问他。他娘与章老爷私通,谋害爹爹,他又与章家小姐有来往……那么他们娘俩定是母子一心,都怀揣着狼子野心的。 “你跟爹爹此行遇袭,想必你应该猜到了,是章铭顺搞的鬼。” 晏长青的头又低了几分。 晏长风一看他这个样子便说不下去,只好先放下刚才的话,“长青,我出城迎接你们,本想当时就告诉你姨娘的事,可爹爹没让我说,你应该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吧?母亲这几日也一直跟我念叨,让我好好劝你,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了你的心。” 晏长青那几乎要戳进胸口的头猛地抬起。以往家里父母与姐姐们疼爱他他知道,可他潜意识里以为那是一种不得不为之的收买人心。 主母倘若有子嗣,也未见得就能对别人的子嗣付出真心,你需时时谨言慎行,莫要将人家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这是他幼时,瑶娘教给他的道理。 他当时其实对这话不以为然,因为大家对他都好,他感觉不到虚情假意。可不知道是不是与性子相关,这话有意无意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平时不见端倪,一旦遇上什么事便冒头出来扰乱心智,久而久之,这没有道理的一句话难免也变成了真理。 他认为瑶娘背叛家主,在常人看来他这个当儿子的必然脱不了干系,那么主家不可能再信任他,哪怕他是家里唯一的子嗣。 等待他的可能就是被赶出家门。 可如今,爹娘姐姐却处处在考虑他的处境,这简直要衬得他小人之心起来。 “二姐我……对不起。” 晏长风摸摸他的头,“一家人不说这些——你跟章如烟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俩是自己走到一起的还是谁有意撮合的,但很明显,她只是冲着你以后有可能成为晏家家主这个条件而来,并且随时准备着找更好的。” “二姐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谋图家产,可不代表别人不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利用着你做一些事。”晏长风打断他,说,“我猜你在信里告诉她你今日大概几时回来,一行还有蜀王与裴二公子,所以她今日才卡着时间登门,但却不是为了见你,而是为了结识贵人,倘若贵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是你泄露的,你可知是什么后果?你对章如烟的信任换来的可能是咱们整个晏家的信誉危机。” 晏长青血气方刚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了,母亲的不堪带来的耻辱感或许是间接的,但心上人的无情背叛却是最直观的,最不留情的打击。 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在接连的打击下心防溃不成军,终于在二姐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晏长风并不擅长安慰人,但可能是她这人总能叫人心安,就那么无声陪着弟弟哭了一会儿,便换来他一句:“二姐,我以后都听你,听爹娘的!” 晏长风便知道这小子算是收住了,也保住了。 “长青,虽然你心里难受,但有些事你还是要面对。”她转而又道,“姨娘这次犯了错,恐怕不能轻易饶恕。” “二姐我知道,你不用顾忌我,你怎么处罚她我都没有意见。”晏长青没有脸再奢求什么,哪怕叫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个那样不堪的生母。 晏长风宽他的心,“待我跟爹爹商议一下,尽量不会让你为难。” 正说着,外面有丫头道:“二姑娘,三少爷可在?” “何事?”晏长风打开门。 “二姑娘,到了用饭的时辰,夫人叫我来喊您跟三少爷快过去。” 晏长风不解:“我也一并上桌?” 北都的贵人颇为讲究男女礼数,据说未婚的女子不能与外男同桌吃饭。 丫头笑道:“是蜀王殿下说的,说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些。” 晏长风“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章 伪君子 晚饭摆在膳厅,是晏家日常吃饭的地方,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叫人一坐下来便有归家的惬意。 晏长风进来时,大家已经入了座,母亲与老爹居上座,蜀王次之,一看便不是依着位分,而是依着辈分坐的。 论辈分,太和大长公主与先皇乃一母所出的兄妹,姚氏与圣上是姑舅表兄妹,是以蜀王得喊姚氏一句表姑母。 不过血缘归血缘,细究起来,姚氏这般隔了一辈的外嫁女已经算不得皇族中人,身份上天差地别。那日晏长风糊弄那瞎眼道人,说晏长莺是皇亲国戚,就并不妥当。 由此可见蜀王会做人。 “雪衣,长青,你俩快入座。”姚氏笑道,“今日是家宴,不必讲虚礼。” 晏长风可太了解母亲了,最是讲礼数,当着蜀王客气,可并非真的叫她不讲虚礼。 她搜肠刮肚,将教习嬷嬷曾经耳提面命教的礼数临时从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拽过来,生疏但还算准确地给蜀王行了个福礼,“见过殿下,裴二公子。” 也不知是她这礼行得有什么问题,在座的人面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抖动。 尤其是亲爹,笑得十分不加掩饰,并且还要揭她的老底:“我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老二行女儿家的礼,我还当你幼时学的那些礼都还给教习了,看来多少还剩了点,难得难得。” 旁边姚氏给了他一个白眼。 哪里有这样损女儿的,不说帮着圆一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礼数不通。 晏川行则好脾气地冲夫人笑,他一向觉得女儿家保留天性挺好,没必要用一套规矩束着所有人。 不过这一点上,夫妻俩始终达不成共识,眼风一来一去的,斗了一番别人看不懂的嘴。 盛明宇看在眼里,笑着圆场:“二妹妹快别客气了,我跟霁清都不是讲虚礼的人,幼时我俩在一块念书,亦烦那些规矩,常惹先生的骂,如今好容易从那动辄讲规矩的地方出来了,巴不得自在些。” 晏长风不由奇怪,蜀王看着是浪荡无状些,那裴二却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怎会也挨骂? 她依序而坐,刚好在裴二旁边,落座时拿余光瞥了他一眼。此人坐姿规矩,举止优雅,正是母亲嘴里常赞许的那种世家贵公子的典型,哪哪都看不出来他不守规矩。 另一边的晏长青替二姐问出了心中疑问:“原来皇子与贵公子也会挨先生的骂?” “天下岂有不骂人的先生?天子师还常训诫呢。”盛明宇笑说,“不过确实也有些见人下菜,我跟霁清同时犯了错,先生就不会直接骂我,而是对着霁清指桑骂槐地一起骂,偏偏霁清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身子又不好,先生对着他骂几句便没了脾气,然后我俩就越发的有恃无恐。” 晏长风嘴角一抽,属实没想到天下还有同道中人。 很巧,她跟大姐就是如此,她幼时顽劣贪玩,还要拐带着大姐一起玩,先生或是母亲发现了,大姐就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家里人对着大姐都没脾气,说两句就算了。但老爹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他,私下里通常要给她上上课。 “当真是看不出来,裴世侄幼时竟是个贪玩的?”姚氏一双眼睛总在裴修身上,一来确如晏长风所想,她稀罕这样的孩子,二来她是想从裴家老二身上寻出一些裴家家风的迹象来,以此推测那裴钰是个什么样。 裴修一点也没给自己留面子,“叫伯母失望了,家里兄弟几个最数我不求上进。” 姚氏却没当真,皇家子嗣多,蜀王排到了两位数,不被关注是正常,裴家才不过四个儿子,行二的儿子怎么会由着他玩闹,“你这怕是谦虚,想来是你身子弱,精力多有不济,你父亲又不舍得对你严格。” 裴修敛眉笑着,像是默认。 姚氏见他不愿多提,心里有点没底,难道宋国公真的对儿女疏于管教? 这可不是好事,世家大族的子女自小长在锦绣堆里,很容易就不求上进,若是再不管教那还了得? 但听他的意思,好像家里其他兄弟又还尚可,那裴钰是嫡长子,家里重视自不一般,应该……还行吧? 姚氏这厢心里左猜右想,晏长风却已经看得明明白白,那宋国公怕是根本不看重裴二。 她判断的依据是从章家而来,那章老爷养了一窝姨娘,下崽之多直逼皇帝佬儿。家里儿女多就难免顾此失彼,需得挑拣着培养,资质不佳的或是不求上进的自然是顾不上,只管由着他们破罐破摔,长成个废物纨绔。 像是蜀王大抵就是如此,那裴二自小与他混在一处,想来也是一样境遇。 不过蜀王是纨绔不求上进,那裴二看着规矩得体,应该是被身体拖累,这样想想倒也怪可惜的。 晏长风最是怜惜弱小,再看裴二在饭桌上甚少动筷,便猜他在家里恐是谨小慎微,于是怜悯之心大发,像是对待幼弟一样帮他舀汤布菜,一顿饭下来始终将他的碗里塞得满满当当。 裴二倒也不推辞,给多少吃多少,还会对她施以谢意的微笑。此人的笑甚是令人舒服,似春日清风拂面,冬日暖阳罩身,不过分热络也没刻意表现出男女间的客套疏远,那么的恰到好处。 用过饭,姚氏张罗着安顿两位贵人,晏长风则被老爹单独拉到院子里问话。 “我这回来也没顾上跟你母亲说句话,她方才说你大姐病了,不便见客,是什么病这样严重?” 晏长风正打算吃过饭带老爹去看看大姐,便道:“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领着老爹来到大姐的院子,将要进门前,她将大姐的事言简意赅地跟老爹交代了一番,“爹,大姐现在情况不太好,您待会儿有个准备。” 晏川行只听了个开头便心神具荡,他死里逃生又一路胆战心惊地回来,本以为到了家便安稳了,哪知还有更大的震荡在后面等着他! “怎么会如此呢!” 见多识广如晏川行,乍闻这等离奇的噩耗也只能发出这样一句无用的疑问。 晏长风却早已经从震惊与惶惶中跳了出来,思考的都是该怎么办,她安慰老爹:“爹,就当做是大姐的劫,是咱们全家的劫吧,如今这劫已经挺过了一半,总能守得云开的。” 可她这乐观的展望刚放出去不足一瞬,便被大姐的嘶吼声一巴掌拍了回来。 她肃着脸大步迈进院内,朝在房门口不知所措的乳娘问:“怎么又开始喊叫了?” 这几日晏长莺的状况还算稳定,除了依旧失魂落魄的,要么是无声的哭,基本不会再大喊大叫。 乳娘顶着一脸的汗与愁,小跑过来抓住二姑娘这棵救命稻草,“二姑娘,这回是我这个老婆子没看住下面的丫头,我下午打了个盹,让两个丫头在门口守着,谁知那俩吃饱了没事干的丫头多嘴多舌,议起了府上的两位贵客!” 晏长风一听就明白了,是裴家老二招的。 “她叫了多一会儿了?” 乳娘道:“好一会儿了,一时哭一时叫的,间或还说,说……”这话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压低声音生怕人听见似的说,“说二叔,二叔你不要来,不要来……” 晏长风的脸上顿时一片煞气阴霾。 叔叔是长嫂对小叔的称呼,二叔自然就是裴家老二。世家大族里,叔嫂之间避讳颇深,大姐绝对不是那种会主动招惹小叔的人,那必然是裴二招惹了大姐。 而且肯定不是等闲的招惹,否则大姐反应不会这样激烈。 她不由想到了裴二那张能让人放下心防的脸,又想到那些欲要强暴大姐的人,心里拼凑出了一个骇人的可能。 好个斯文温雅的病秧子,原以为他们裴家还有个像人的,原来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章 铁树开花 晏长莺的嘶叫总算在见到晏川行时停了下来。 她凝着眼泪望着爹爹,那眼神好似隔了千山万水,隔了生死轮回。 晏川行一颗见惯人情冷暖,历经世事的心竟也受不住,生生被她看得心口发酸,险些老泪纵横。他也不敢上前,隔着距离心疼唤道:“小莺?” 晏长莺没有回应,只是眼泪哗哗地流。 “姐,是爹爹啊。”晏长风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担心爹爹安危吗,他回来了,好端端的回来了,他没有被山匪害死,咱们家也不会散,那些坏事情一样也不会发生,知道么?” “爹爹……”晏长莺有些不确定地呢喃一声,好像怕眼前是一场梦一样。 晏川行被她这一声爹爹喊得心里溃不成军,强忍着崩溃回应:“是爹爹,小莺啊是爹爹。” “爹,真的是你吗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晏长莺呜咽着,像个落入狼窝终于得救的孩子。 晏川行走上前,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搭在女儿肩膀上。许是这双手给了晏长莺久违的温暖与力量,她破天荒地抱住了妹妹以外的第一个人。 “爹!您活着太好了,我跟雪衣就不用无依无靠了,我也不用去北都投靠外祖母……” 说到这里她身体猛地一哆嗦,又惊恐地喊起来:“我不要去北都!爹,求你不要让我去北都,我宁愿出家当姑子也不要去北都啊啊——他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家好人都不长命,我不要嫁了死也不要嫁了!” 晏川行心疼如刀绞,手足无措只能哄着,“好,好,咱们不去北都,咱们不嫁了,小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有爹娘呢。” 安抚好了晏长莺,父女俩心神俱疲地出来,抬头望望天,夜已经黑透。秋日的晚凉轻易就能穿透单薄的衣衫,将夏日留在身体里的暖意连根拔起,留下一片寒冬将来的恐慌。 父女俩心里颓然陡生,不约而同地想:小莺还能好吗? 谁也不敢再轻易报以希望。 “爹,我决定了,如果这门亲事不能取消,我就代大姐去北都。” 晏长风本以为大姐见了爹爹会有好转,可结果还是老样子,这也使她更加坚定,不论外祖母那边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让大姐去北都。 “长风,”晏川行叹了口气,边走边说,“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是很能想通,你大姐仅仅是因为做了个梦就这样了吗?会不会是得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病症?” 老爹不是母亲,不信那些神佛提点之类的说辞,更想要追根究底,毕竟好好的一个闺女忽然就这样了,搁谁也不能接受。 “爹,我也想不通。”晏长风心里的话只能跟老爹说,“我到现在也只是被大姐那些可怕的预言推着走,开始将信将疑,后来不得不信,如今潜移默化的,居然已经莫名认定这就是真的了,大姐咱们自然要治,有什么法子用什么法子,但我主意不改。” 晏川行听得出来,这些日子老二一个人肯定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她要照顾姐姐母亲,里里外外撑着这个家,还要非常果决地做出一些部署,但凡稍有游移,他们一行便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倘若毫无准备地遇上山匪,后果不敢想。 “长风啊,北都咱也不是非去不可,一桩婚事而已,拒了就拒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您快算了吧爹。”他话没说完,晏长风便打断他,“说得好像您敢在外祖母面前说个不字似的,也不知道是谁一见她老人家就怂成个鹌鹑。” 晏川行:“……” 他有时候是真恨老二生了一张嘴。 “凤阳府的矿山有人闹事,您可知是为了什么?”晏长风收起玩笑,“有人把前两年塌方砸死人的事闹了出来,引起了群情激愤。” 倘若不是撬开了瑶娘的嘴,及时派人干预,恐怕要闹得人尽皆知。 晏川行神色一凛,立刻就想到了关键。 凤阳府的那处矿山名义上属于晏家,其实是与德庆候府共有。德庆侯府便是姚氏母家,晏家的很多生意皆与侯府相关。 生意上背靠侯府自然是有莫大的好处,但代价也高,主要体现在有很多事做不得主。姚家管生意的是姚二老爷,姚氏的二哥,此人急功近利,恨不能一颗脑袋都钻钱眼儿里,还特别擅长指手画脚,常常搞得晏川行头疼不已。 两年前的事故就是因他造成的,当时他急于开采未经勘验之处,因此才酿造了悲剧。不过幸而伤亡极少,晏家又及时弥补善后,所以并没有闹出来。 章铭顺从哪得知的姑且不论,他胆敢跟德庆侯府叫板就证明此事不简单。 “你是说这背后牵扯……” “爹,妄谈国事。”晏长风提醒,如今家里可住着贵人,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好说,她转而笑着安慰老爹,“咱们家终归是要有个人去北都的,一来维系亲缘,二来我也想去北都的生意场见识见识,说不定有一天,咱们晏家的生意就遍布南北了呢。” 晏川行叹了口惆怅又欣慰的气,怅的是他的宝贝女儿不能无忧享乐,不幸要担起家里的重担,慰的是下一代幸而还有个能挑起担子的孩子,不然这偌大的家业怕是要引来无穷的危机。 今夜阖家团圆,却没几个人睡得安稳,姚氏与夫君哭了半宿,将这几日积攒的担忧恐慌哭了个痛快。晏长青心中悲苦,也没睡着。 而晏长风则因着母亲要她明日带着蜀王跟裴二出门转转而发愁。 倒不是愁怎么玩,而是愁怎么面对裴二那张脸,她现在无时无刻不想把那张伪善的脸剁成肉泥,只怕明日一个忍不住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阿嚏——!” 清晨刚起身,裴修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随从八角立刻给他拿来了冬衣。 “二少爷,您今日还是别出门了,明日咱们便要回北都,舟车劳顿的不能静养,万一严重了可不妙。” “没那么严重咳咳咳……就是喉咙有点痒。”裴修打了喷嚏鼻子有点塞,说话瓮声瓮气的,“这个时节穿冬衣太过了,你想捂死我?” “谁说不严重!” 正说着,隔壁房间的盛明宇打着哈欠不请自来,他眼底挂着浓浓的乌青,一脸精神不济,一看就是没睡好,“你昨夜生生咳了一宿,我在隔壁都听见了,趁早多穿点。” “蜀王殿下您还说呢。”八角抱怨道,“昨晚上我们家二少爷吃鱼吃蟹的时候您怎么不拦着?明知道他碰不得那些东西。” 八角是个实诚孩子,一心只扑在自家二少爷身上,凡是对二少爷不好的事他皆要管一管,哪怕对方是个亲王也照管不误。 盛明宇大呼冤枉,“你问问你家少爷我拦没拦?我昨晚上眼皮子都快眨抽筋儿了,架不住他重色轻友啊,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要是人家二姑娘夹的菜他一口不剩地全吃了,我有什么办法?” 八角闻听此言惊奇地看向他家少爷,“我的天是真的吗少爷?您这是铁树开花,看上人家二姑娘了?” 裴修掀起眼皮子瞪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便听外头蜀王的小仆一声吼:“二姑娘早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章 色胚 晏长风一早去了客院,刚进院子便听到八角这句铁树开花的骇人言论,惊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愣了半晌才将那位二姑娘与自己合体,反应过来后登时火冒三丈。 这该死的色胚伪君子,居然还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二姑娘早!”蜀王的贴身小侍刚从茅房出来,见二姑娘站在院门口,以为她不便进去,便很有眼色地大声通报自家主子。 “早,还住得惯?”晏长风顷刻将脸上的怒意隐去,和善地问。 “住得惯住得惯,我家殿下说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说话的功夫,屋里三人闻声而出,因为刚刚谈论的人眨眼便来,心里都有些做贼心虚。 “哈,早啊二妹妹!”盛明宇一脸无事发生地打招呼,打完了又纳闷儿,我心什么虚啊! 该心虚的那位正主倒像无事人似的,一脸淡定地问早安,“二姑娘早。” 晏长风一见这张脸就上火,拳头隐隐作痒,学着她娘的样子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才维持住脸上的笑。 “十一表哥早,二少爷早,今日我娘嘱咐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二位出去逛逛,我想着扬州早茶不能错过,于是一早便来打扰,询问二位可方便出门吃早饭?” “方便方便!”盛明宇最爱遛大街,不分早晚,“早就听闻扬州府早茶有名,如何能错过……是吧霁清?” 八角一听要出去吃饭,顿时如临大敌,“那不……” “那不是太麻烦二姑娘了么?”裴修截断自家小仆没礼貌的拒绝之词。 八角噎住,他家少爷在姑娘面前一向是缄默不语,全由蜀王代嘴,原本蜀王殿下说少爷对二姑娘不一般,他还有些将信将疑,这会儿亲眼证实,内心的震荡堪比地动。 这样好吗?不好吧,家里世子爷要娶晏家大姑娘,二少爷肯定不能再娶人家二姑娘了,再说这二姑娘瞧着实在是不怎么温婉娴淑,不好不好。 晏长风客气道:“吃顿饭而已,没什么麻烦的,若二少爷不便出去,我叫人送回来也行。” 裴修一愣,不知是不是想多了,他从二姑娘这客气话里听出了一点“不想带他玩”的意思来。 该不会是方才八角那句冒犯的话叫她听了去? “送回来那多没意思!”盛明宇迫不及待地拉着裴修出门,“都一家人,客气个什么劲儿,等二妹妹将来去北都,咱们少不得也要带她出去吃喝,这不就有来有往了么。” 裴修十分无奈,盛十一这家伙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因着姑娘,哪天他要是发现哪家姑娘多看他两眼,或是他多关注谁家姑娘两眼,这货就开始起哄架秧子的瞎撮合。 还要理直气壮地说:“你活了十七年,连女人的衣角都不肯碰,我看你有八成遁入空门的危险,我这是救你于水火,清净之门那是人待的地方?” 清净之门是不是人待的不知道,这会儿被晏二姑娘强行请进轿子里的裴二少确定的不能再确定,全天下最不是人待的地方就是这四方轿厢。 一行人出门,唯独给他备了轿,这不是优待,这是变相冷落。 看来那话不止被她听了去,还成功地惹了人家不快。 可惜他的两位猪队友还误以为二姑娘对他格外优待,在外面千恩万谢。 八角道:“还是二姑娘想得周到,我家少爷昨日着了凉,闹了一宿咳,我还担心他今日受风要严重,坐在轿子里可就不怕了。” 同时心里又可惜,这么看这二姑娘委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要不是国公府已经跟晏家结了一门亲,倒是可以往一处凑凑。 盛明宇难得跟八角一样认为,“可说呢,连我都没这待遇,虽说我确实也不想坐轿子吧。” 他这回却也不是瞎起哄,他是觉得裴二难得对个姑娘不一般,甭管他为了什么,撮合一下总没错,万一成了呢? 一起跟来的晏长青只管暗自受教,心说他家二姐为人处事上确实周全,自己得好好学学。 然而很快,这几个人心里的想头就集体给掀了个底朝天。 周全周到的晏二姑娘,居然选了个露天铺子吃早茶。 这露天铺子大概为了揽客,就摆在十字街口处,四面的人都能看见,因此四面透风,虽然日头升起后就热了起来,可这风对娇弱的裴二少好像还是残忍了些。 “这家的蟹黄包跟脆鱼面是一绝,比好些馆子里的还好吃,十一表哥跟二少爷可一定要尝尝。” 晏长风一片地主之谊的赤诚,衬得另外几个人心里的暧昧十分的自作多情。 可殊不知,吃一顿四面透风的早饭这只是开始。 吃过饭,晏长风又引着二位贵人带去往晏家鸽谷。 谷底往往阴凉,八角当时就急了,若说来露天凉棚吃早饭是因为确实好吃,那放着扬州府的繁华街市不去非要去无人阴冷的什么谷底他就实在想不通了。 可惜他一肚子牢骚刚聚到嘴边,就被他家少爷一个眼风打回了肚里。八角平日虽没大没小地唠叨,却从不敢忤逆少爷,因为他家少爷的好脾气是有底线的,只要不越线,任凭你怎样都行,一旦踩了他的线,擎等着要倒霉。 鸽谷离城远,需骑马,于是待遇优厚的裴二少又被请进了马车里。不过这次他坚决不肯独享,用他那双惯会说话的眼睛威逼利诱着蜀王殿下与他同车共乘。 裴二少平日话不多,却生了一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玲珑眼,只要他有心,一个眼神就能拿捏人。 譬如,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先生,唠叨个没完的八角。 然而他这绝技今日频频失效,方才吃饭时,他有意跟二姑娘保持距离,只偶尔目光相触时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释放出无尽的纯善,表明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笑容曾经无数次感化暴躁的先生,却没能触动二姑娘那颗生了嫌隙的心。 “我说裴二,你这人是不是个斩桃花命?”盛明宇终于瞧出来不对劲,车里纳闷儿说,“明明昨日人家还对你照顾有加的,今日怎么就针对上了?” 裴修苦笑,“怕是早上那话让她听了去,人家没把我当正经人。” “啧啧,你这运气真是,让人唏嘘。”盛明宇直摇头。 “你不要瞎起哄,二姑娘不是寻常女子,惹恼了她没有好处的。”裴修郑重说。 盛明宇更纳闷儿了,“怎么听着你好像很了解人家似的?” 裴修不答,他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谷。其实他可以称病不来,这会儿保持距离才是上策,但他想见识一下晏家的鸽谷。 他曾听过一桩奇闻,据说晏家易主后,晏家鸽谷里的鸽子皆不肯服从新主,几乎尽数绝食而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章 不要脸 鸽谷建在晏家茶山的谷地,此处原本山石嶙峋,草木不盛,毫无利用价值,自从被晏二小姐用来养鸽后便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晏长风幼时常在山谷玩,有次偶然救下一只受伤的鸽子,养了几日后喜欢得紧,于是就想养一窝,但母亲不让,她便偷偷在这山谷里养。 起初只是养着玩,等到年纪稍大些后不再耽于玩乐,就萌生出了驯养一批信鸽为自家传信的念头,于是就叫人在谷底里建鸽舍,养更多的鸽。 不知是不是因此有了生气儿,谷底里撒下的种子成活率越来越高,至致现在花木繁盛,鸽舍人舍齐全,不知道的人来了,八成会以为这是一处人烟旺盛的小村落。 “嚯,没想到这鸽谷竟是这个样子的!”盛明宇自下了马车就开始四处赞叹,方才因为没能去逛街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这可比一些个所谓名家打造的园子有意思多了,瞧这自然形成的山石多壮观啊!” “也不尽是自然形成,有些地方也请人凿刻修饰过,不过基本是维持了原貌。”晏长青在一边解释说。 “那也比纯人堆砌的有意思,是吧霁清?”盛明宇扭头见裴二盯着一处,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鸽舍旁,晏长风正开笼放鸽,笼子一开,数不清的鸽子一起飞出,先是群绕着主人一番亲昵,而后振翅高飞,绕着山谷盘旋而上,鸣声响彻山谷,煞是动听。 而被鸽子环绕的晏长风好似山间精灵,那么的灵动欢快,动人心弦。 裴修看在眼里,忽然就信了那传闻。 “它们不会飞走不回了么?”盛明宇感觉很神奇。 “不会,”晏长青说,“它们认识家,有些贪玩的只要听到我大姐的召唤就会乖乖回来。” 盛明宇不太信,小畜生跟小娃娃都一样,有奶就是娘。他随手抓了把谷米放在手心,试图引诱离他最近的一只鸽。 谁知那鸽看都不看他一眼,端的是不把堂堂蜀王,北都烟花柳巷第一美男子放在眼里。 嘿,真是不识好歹! “它们不吃陌生人给的食。”晏长青很有眼色地给丢了面子的殿下找脸,“别说您头回来,我经常来给它们清理鸽舍都不理我的。” 裴修也抓了把谷米凑热闹,本来是没抱希望,可居然有一只鸽落在了他小臂上,虽然也没吃,但比起对另外两位的爱答不理,对他这就算是极有面子了。 “呀,这可是不多见的。”晏长青微微有些吃惊,“它们很少跟陌生人亲近。” 盛明宇酸得不行:“这只肯定眼神不好。” “你说它们不吃陌生人的食。”裴修问晏长青,“如果二姑娘不在家要如何?” “二姐不在家,还有专门的养鸽人。”晏长青指着鸽舍边上的两个小仆说,“这边就他们俩负责,不过二姐几乎每天都来,谁也不知道她离家几日后是什么样。” 裴修看了他一眼,点头笑了笑,“如此。” 说完便架着那只鸟走远了。 晏长青一愣,不知是不是太敏感了,总觉得方才裴二少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盛明宇看在眼里,不由纳闷儿,裴二不是个冷淡的人,除了跟姑娘保持距离,对其他人还是很乐于结交的,却唯独对晏家老三不冷不热的,从来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 他不禁联想到昨日花厅里看的那出好戏,还有裴二提点二姑娘队伍里可能有内鬼的事,心里陡然一惊。 不会内鬼就是晏家这个庶子吧! 可这小子看着浅显的很,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会不会是裴二太敏感了? “蜀王殿下。” 盛明宇正琢磨的时候,晏长青忽然开口,吓了他一跳,“啊?什么事?” “那个,”晏长青有些难以启齿,“昨日,昨日给殿下您添麻烦了,您要来扬州府的事是我告诉章家三姑娘的,我只是一时多嘴,真没想到他们会来见您,我,昨日我二姐骂我了,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从昨日起,晏长青就在纠结要不要跟蜀王道歉坦白,他一面存着侥幸心理,一面又怕人家早就看了出来,将他当成个小人。是方才裴二公子的那个眼神点醒了他,大家都是聪明人,还是不要存有侥幸为好。 盛明宇当真没料到自己刚有了怀疑,人家就来认错了,立时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实诚的,于是就把心里那些阴谋论一脚踢飞,乐呵呵道:“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可别对不了解的人那么实心眼了。” 同样纠结着坦白的裴修踱步至晏二姑娘身边,借着手臂上的鸽子开了口,“叨扰二姑娘,这只鸽它好像不舍得飞走了。” 晏长风:“……” 这伪君子果然是挺不要脸的,明明是他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家飞走,非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不想接这个茬儿,便吹了一声类似鸽鸣的哨,哨声一起,方才离去的鸽子很快便呼啸而回。 然而,停在裴二手臂上的那只却无动于衷。 裴修一副“你看我没说错”的表情看着晏长风。 晏长风嘴角一抽,怀疑这小母鸽子是个见脸下菜的色胚。 她直接伸手将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捉了回来,打算饿它两顿长长记性。 裴修将解放的那只手负在身后,清清嗓子正色道:“二姑娘,今日早上家仆误会了昨日姑娘的好意,出言不逊还请不要怪罪。” 晏长风没想到这种一般人会当作没发生过的事他居然就这样说了出来,心里一怔。她这一晃神儿就被裴二少那张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的脸给晃了眼。 怪不得犯了错先生都不舍得骂,单看此人的脸,端的是瞧不出半点儿伪善之色,甚至还格外真诚,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晏长风内心对此人的防备心水涨船高,面上越发客气道:“玩笑话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那便好。”裴修觉得她分明是放在心上了,却也暂时无计可施,二姑娘比他想象中防备心重。 他一边郁闷一边自我安慰地想,倒也不是坏事,如今晏家未安,警觉些总是好的。 当然了,他还是更希望二姑娘不要对他这样警觉。然而直到第二日离开,裴修再也没得警觉的二姑娘一个正眼,只好揣着郁闷起程北归。 晏长风陪着老爹一起将他们一行送到了运河码头,并动用了晏家的大船一路护送。 待船行远,晏川行对女儿说:“大丈夫恩怨分明,裴家老二眼下对咱们有恩,不要让未发生的仇怨左右。” 晏长风一怔,老爹明察秋毫,看出了她对裴二的针对,被这么一提醒,心里那有些过了头的狠立时冷了下来。 大姐的疯症以及家里接连发生的事像一根鞭子,狠狠抽着她往前走,恨不能事事赶在前头,将那些危险扼杀于萌生之前。她确实过于警惕与紧张了,以至于先入为主地认为整个北都都是狼窝,看谁都隔着一层怀疑。 这实乃大忌,影响判断不说,遇上段位高的人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了爹。” 晏长风深吸了口气,让身心松下来,一边想着,回去得陪娘念两遍经,修身养性。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有码头上的家仆匆匆跑来,道:“老爷,二姑娘,大长公主派的船来了,已经靠了岸,说话就要下船了!” 父女俩双双倒吸一口凉气,互相对看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完了,紧箍咒就快罩顶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章 北都来人 大长公主不管派谁来,对晏长风跟晏川行父女俩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跟前儿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回回来人都要给晏家上下整顿一番。 绝望归绝望,父女俩还是得屁颠儿屁颠儿前去相迎,争取从一开始就给来人留个好印象。 码头上停满大小船只,大长公主那艘鹤立鸡群,格外的高贵不凡。头先下来的是一干随侍,约莫有十人左右,而后是两个侍女搀扶着一个嬷嬷,再后面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老先生。 这嬷嬷晏长风认得,是外祖母跟前儿最得力的掌事嬷嬷,若说来的人也分个贵贱高低,那这位嬷嬷无疑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以下就是她了。 “完了爹,好日子这怕是到头了。”晏长风并非天不怕地不怕,这位厉嬷嬷就是她害怕的人之一。 厉嬷嬷严肃刻板,天生一张阎王脸,脸上的每一道褶都是照着规矩家法还有女诫长的,她作为总掌事嬷嬷,从公主府管到侯府,管到哪里都井井有条,本事确实有,吓人也是真吓人。 晏川行愁得很,他要早知道是这婆子来,说什么也跑了,“老二啊,凤阳府那边的事也不知道处理妥当没有,我要不过去看看吧。” 晏长风都不忍心打击他,“家里这烂摊子,你跑了她也能派人把你请回来,回头她再跟外祖母那么一说,说姑爷治家不严,对夫人孩子照顾不周,出了事都不在跟前,要不还是把小姐跟小小姐接回侯府住着……” “好了别念了,我知道了。”晏川行认命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厉嬷嬷已经到了跟前,她形姿端正,一派刚正之气,一照面先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姑爷,见过小小姐,姑爷跟小小姐这一向可好?” “唉!”晏长风赶在老爹开口前先叹了口气,“不瞒嬷嬷,自打大姐出了事,我们就没睡过几个好觉,人都是恍惚的,您看我爹都瘦了一圈,若我们有不当之处您多担着点。” 她心说,家里都这样了,这老太应该不忍心太折腾了吧? 厉嬷嬷倒是也没再说什么,肃着一张脸快步上轿,一边说:“那便先回府,请两位太医去看看长莺小姐吧。” 太医? 晏长风跟老爹对视一眼,隐约都有点担忧。 原来随行一起来的两位是宫里的太医,专门来看晏长莺的,这倒是没什么,原先晏长莺或是姚氏生病,大长公主也常请太医过来。 可这次信里写得清楚,晏长莺是疯症,一般人近不得身,请太医来做甚?莫不是大长公主不信? 父女俩揣着忐忑回到晏府,老远便看见家门口等了一排人。 因着早有小仆回晏府报信,所以姚氏提早让冯嬷嬷在门口迎接,阵仗颇是大。 轿帘一掀开,冯嬷嬷便吃了一惊:“呦,竟是厉嬷嬷!” 冯嬷嬷是侯府陪嫁,自知道厉嬷嬷到分量,“大长公主怎么把您派来了,您不在身边,大长公主可使得?” “无妨。”厉嬷嬷不苟言笑,又惦记着大姑娘,寒暄了两个字就算完,“先带我去看看长莺小姐。” 冯嬷嬷一愣,询问地看向后面的二姑娘跟老爷,大姑娘那个样子哪里能见生人? 晏长风也没辙,厉嬷嬷一看就是领了外祖母的“旨”来的,这谁能拦得住,只能用眼神儿示意冯嬷嬷先去请姚氏。 厉嬷嬷进门茶水都没喝一口,风风火火便去了晏长莺的院子。闻讯而来的姚氏先一步到,好歹将人拦在院子里。 “见过大姑奶奶。”厉嬷嬷无论到哪礼数都周全。 “哎呦他们说是厉嬷嬷来了,我还不信呢,竟真是你。”姚氏这就要把人往外请,“你这一路过来定是辛苦,好歹先随我去喝口茶,容我将小莺的情况慢慢给你说。” 厉嬷嬷没有要去喝茶的意思,“姑奶奶信里说得挺清楚了,大长公主说您心疼女儿,怕是不舍得叫郎中近身瞧,万一是有什么病症耽误了不好,甭管是不是有症候,先让太医瞧了再定夺,若不是身体上的病症,怕还是要请护国寺里的大师父来瞧。” 这话就很明显了,大长公主不是很相信姚氏信中所书,倒不是认为姚氏撒谎,是怕她判断不准确。 大长公主一生强势,本就事事要抓在手里,又因着女儿平庸,因此凡事都要替她把把关做个主。这次派厉嬷嬷来,恐怕也是怕其他人分量不够,拿不住姚氏。 “可是真瞧不得!”姚氏一想起老大惊叫的样子就心惊肉跳,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了,“生人一进去她就作贱自己,你是没瞧见她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再撞一回怕是要破相了!” “可是总不能由着长莺小姐这样。”厉嬷嬷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怕人受伤就由着她疯下去。 姚氏有点接不上茬,因为她潜意识里也希望老大快点好,尤其她信服母亲,总觉得她老人家的想法是对的。 晏长风接话道:“大姐最近其实已见好转了,她这病还是要慢慢来,一刺激就会加重。” “依着小小姐所言,得慢到什么时候去?若不快些治好了,婚事定然要耽搁了。”厉嬷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能近身的先进去稳住长莺小姐,必要的时候绑起来也使得,太医诊脉用不了多长时间,不会叫长莺小姐受委屈的。” 晏长风皱起眉,这事说白了没亲眼见过的人根本难以相信,今日若不让太医进去确认一下怕是没完。 “那我先进去跟大姐说说。” 厉嬷嬷颔首:“有劳小小姐了。” 晏长风心情沉重地进了大姐的房间。 晏长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时抱膝缩在墙角,防备地看着进来的人。见是妹妹,这才好些。 “雪衣,是谁来了,是不是来抓我去北都的,我不要去,你快把他们撵走!” 晏长风别提多无奈了,别人她能撵,外祖母的人她是真撵不走。 只好上前劝:“姐你别担心,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抓去北都,只是现在外祖母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派了身边的厉嬷嬷过来看你,她一把岁数大老远来了,咱们好歹见见她你说是不是?” “厉嬷嬷?外祖母的人?她来做什么!她肯定是来抓我的……我不要见她,让她走让她走!”晏长莺抱着头大声嚷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章 要接走大姐 屋里乍然响起的惊叫声惊坏了屋外众人。 厉嬷嬷委实没想到这样严重,眉头罕见地皱了皱,“长莺小姐只是做了个噩梦就这样了?” “可不是么,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这样了,之前都还好好的。”姚氏一听见这叫声就心慌腿软,得扶着旁边的丫头才能站稳,“你说这如何能进去,她平日里只听见北都二字便要发病的!” 厉嬷嬷询问着看向两位太医,“二位可有什么见解?” 两个太医谨慎地对视一眼,统一了说辞,“初步看,像是癔症。” “癔症?那要如何治?”厉嬷嬷问。 其中一个太医朝姚氏问:“不知小姐发病后都是如何平复的?” 姚氏:“都是她妹妹进去哄着劝着才好些,她们姊妹感情好,彼此最是信任。” 两位太医斟酌片刻,对厉嬷嬷道:“若是癔症恐怕还是要以疏导为主,最好能找到她起病的因由,对症下药,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就是这个道理。” 厉嬷嬷听话听音,太医这意思分明就是听天由命,时间长短不定,还不见得能好。 这结果恐怕没有办法跟大长公主交代,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这婚事能不退还是不要退。 “做了一个噩梦就得癔症?”厉嬷嬷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太医道:“癔症起于心病,所谓有所思有所梦,都是源于心结,那噩梦或许只是个爆发的引子,不过这皆是照本宣科之词,具体病症还要具体对待。” 另一个太医想了想道:“若是不放心小姐的身体,我等可以悬丝诊脉,隔着门便可。” “这也好。”厉嬷嬷想,有个脉案好歹强些。 “可是……”姚氏却迟疑,“且不说能不能诊脉,便是诊了脉她恐怕也是吃不得药。” 厉嬷嬷嘴上不好说,心里未免嘀咕几句不大好听的,这大姑奶奶心也太软了些,连碗药汤也由着孩子不喝,可知惯子如杀子,惯出事来她也收不住,到时候可有她哭的。 房间里,晏长风将大姐抱在怀里哄,“咱不见就不见,多大点事是吧,不就是一个厉嬷嬷,外祖母来了咱也照样不见。”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太混账,惊叫中的晏长莺愣了下神儿,尖锐的叫声便歇了。 晏长风最近有意以这种玩笑方式跟大姐聊北都,因为她觉得总是避开也不好。之前爹爹的事很快得以解决,所以去了她这一块的心病,可北都的事却还早,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那岂非永远也好不了? 总不能真拿着刀去把裴家一家子都砍了吧,所以还是要叫大姐面对。 她们姐妹俩小时候在一块学规矩,晏长风嘴欠,常常编排教习嬷嬷,编排北都贵族那些破讲究。晏长莺虽然听话,但未见得就不讨厌,却又不好诉诸于口,每每听妹妹这样说她心里就舒坦,就跟着乐。 “那厉嬷嬷早年就长得跟钟馗似的吓人,如今上了年纪,脸上的纹越发像是刀刻斧凿,拓在纸上挂门口现成的辟邪像,我虽没干亏心事,见了也是怕的,多看两眼都睡不着,姐你要不再受累嚎两声把她吓跑?” 晏长莺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这笑好似是下意识发出来的,笑完了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晏长风见有效,越发卖弄嘴皮子,大姐虽然并不回应,但脸上忧怖的神色没了。 哄着大姐睡下后,她口干舌燥地从房间出来,发现厉嬷嬷居然还站在院子里等着。这婆子身子骨是真好,长途劳顿又在太阳底下站了半日,居然纹丝不动,衬得早就瘫坐在椅子上的姚氏活像七老八十了。 “长莺小姐可有妨碍?”厉嬷嬷来了半天没能见到人什么样,心里有些躁,若不是被方才的惊叫声吓住,她无论如何是要进去看一眼的。 晏长风又是一口愁气,伸出被大姐掐出印的手臂给厉嬷嬷看,“好容易才哄住,我只问了一句见不见就这样了,摁都摁不住,你们幸亏没进去,不然逼得她一头撞出个好歹来,可如何跟外祖母交代?” 两个太医适时劝道:“确实不好用强的。” 厉嬷嬷只好暂时作罢,“罢了,先劳烦大姑奶奶给老身还有两位太医上口热茶吧。” 姚氏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忙从椅子上起身张罗开。 半刻后,二院正厅里。 姚氏居上座,晏川行低眉顺目地主动坐在客座,跟闺女一左一右,仿佛两个护法。 “厉嬷嬷快请上座。”晏长风热络地把厉嬷嬷往上座请。 “这如何合规矩?”厉嬷嬷自是不肯。 “这有何不可!”晏长风煞有介事道,“您是代表外祖母来的,就如同她本尊,坐上座是应该的,再说外祖母肯定交代了您好多话跟我娘说,我娘她最近伤心过度,耳朵有点背,坐远了说话不方便。” 被迫耳背的姚氏嘴角一抽。 厉嬷嬷一听如此便不好再推迟,拘谨着上了上座。 她虽刻板,但极少说废话,说什么都开门见山,“大长公主听闻长莺小姐的病,虽是心急但也乐观,她认为一个梦不可能预示未来,那梦里的事多半也是臆想,猜想可能是长莺小姐出嫁在即,心里紧张所致,亦或者是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惊了神儿,所以打算让我接她回北都,去护国寺住两日,有时间刚好也跟裴家世子接触一番,两个小人儿熟了就没那些担忧了,至于两位太医则是辅助,长莺小姐发病日久难免亏了身子,需得调养。” 晏长风心里咯噔一声,说这一通,不过就是外祖母要把大姐接到身边去。 大长公主一直对女儿的婚姻有成见,连带着对女儿女婿这两个人也信不过,时时怕他们两口子把下一代养歪了,打从晏长莺出生起,就一直想把外孙女接回北都教养。 最初她有意让晏川行把生意做去北都,这样一家子就有理由在北都定居,可晏家在扬州府起家,哪里是说走就走的。再者晏川行多少也有些不想在丈母娘眼皮子底下做生意,牵扯了一大家子亲戚,哪个都想从商户身上得些利益,这生意没法做。 后来见夫妻关系不错,家业越做越大,大长公主没了借口,便只好作罢。如今外孙女成了这个样子,用事实证明了这两口子确实不会照看孩子,现成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的。 姚氏没有不明白的,她这人虽然不大顶事,但有个好处,便是她清楚自己不行,于是关键时候从不掐尖冒头,时间久了倒也练出一身装傻充愣的圆滑来。 每当母亲提及要接走女儿时,她通常假装没听懂,以此蒙混过关,于是只管朝厉嬷嬷点头,“还是母亲思虑得周全。” 厉嬷嬷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看得出来大姑奶奶的心思,不过眼下也确实不好办,接走长莺小姐的事暂时不提也罢。 “大长公主让我过来也是有叫我见机行事的意思,既然长莺小姐的情况比大长公主预想的严重,那我只好多留些时日再做定夺,该让太医诊脉就诊脉,该请道僧请道僧,刚巧护国寺主持在外游历,就在左近,大长公主已经给他去了信,这两日也该到了。” 在座的一家三口脑子齐刷刷“嗡”一声。 好嘛,这老太居然还要长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章 去母留子 翌日,晏府不到卯时就起了灯,比往常提早了半个多时辰。 卯时两刻,晏长风被丫头叫起来,她正是爱睡觉的年纪,醒得不情不愿,“这么早起来做什……哦对了,门神来了。” 丫头如兰并不知道门神是什么,只催促道:“一刻前丫头就过来请了,说卯时三刻您务必要去膳厅用早饭,原本早饭前还得请安来着,是夫人说您这些日子照顾大姑娘辛苦,应该多睡会儿,厉嬷嬷这才作罢。” 晏长风一听厉嬷嬷这三个字脑瓜子就疼,心想,人人皆羡慕世家大族,殊不知那里头的人个个都跟鸡一般作息,也不知道好好的福为什么不享,要这么苛待自己。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快速起来穿衣洗脸,不到一刻钟就捯饬好了自己,卯时三刻准时出现在了膳厅。 厉嬷嬷一见她这幅形容就皱眉,从昨日她就想说了,小小姐越发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不施粉黛就算了,女装也不正经穿。 这会儿一早更不成个样子,也不知洗没洗脸,睡眼惺忪的忒不像个样,衣裳居然也不换一身儿,谁家小姐每天不换套衣裳的? 当然,如果厉嬷嬷知道晏长风这会儿想的是明日省去洗脸的时间多睡会儿的话,大概会崩溃。 “小小姐如今每日都做什么?”厉嬷嬷随口问道。 晏长风规规矩矩坐在晏长青身边的位置上,回说:“我没什么出息,只每日帮母亲管管家,再负责鸽谷的往来信件而已。” 大概是管家还算正经本事,厉嬷嬷没有挑刺儿,只说:“大长公主隔两日就要念叨府上两位小姐,尤其是小小姐,如今也到了适婚年纪,该考虑嫁去哪里了,依着大长公主的意思,还是嫁去北都妥当,地方上的官员时常流动,没个安定,也没有合适的侯爵,故而便不考虑了。” 这是让晏长风收收心,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因为北都贵族里就没有她这款式的夫人。 这种说辞晏长风听了不知几百回,早不放在心里,只管配合:“全凭外祖母做主。” 厉嬷嬷点点头,又照例关心了长青几句,还问起了长青的生母,“怎么一直不见你姨娘,方才请安时我就想问来着。” 一说瑶娘晏长青便心虚,立刻紧张地露了相,眼角余光瞥了姐姐瞥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回。 厉嬷嬷皱起眉,且不说是有什么事,就老三这个遇事没有成算的样子就怪没出息。 晏川行接了话去说:“瑶娘生了病,被我送到了庄子上。” 晏长青闻言一愣,这个处罚结果无疑给他留足了面子,只是父亲还没跟他说,可见姨娘肯定还没去庄子,那父亲这样欺瞒厉嬷嬷真的好吗? 晏长风也觉得老爹这回够大胆的,若没瞒好,外祖母对他更不待见了。不过瑶娘的事不能叫外祖母知道,少不得是要瞒着的。 厉嬷嬷什么没见过,一听便知那姨娘犯了错。大家族里若有妇人犯了错,通常就打发到庄子上,要面子的人家就以养病为由,这也是司空见惯。 她没有戳穿,横竖一个姨娘而已,打发了正好。大长公主早就说了,生了子嗣的姨娘,尤其还是唯一子嗣,趁早应该去母留子,否则以大姑奶奶的好性儿,等庶子掌了家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厉嬷嬷没追问,大家都松了口气,可谁知这事瞒了不到一天,下午就出了意外。 厉嬷嬷带了十几个人来,一早就分到了府内各处,名义上是帮忙,其实就是大检查,检查府上有没有不安分的人,有没有不规矩的事。 大长公主对姚氏的管家能力不敢恭维,定期会以探视为由派一拨人来帮着整顿。府上的人早都习惯了,每当这时大家都自觉夹起尾巴,低眉顺眼地认真做事。 但总有那么几个心存侥幸的,这日下午,有两个丫头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嚼了两句舌根,就被厉嬷嬷的人听了去。 “你可知姨娘是犯了什么错?” “不是说被个道士骗了,险些害了大姑娘?” “哪啊,我昨晚上去惩戒堂送水,正瞧见了瑶娘沐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她身上有好些那样的痕迹呢,她都被关了多少时日了,竟是还没褪呢!” “咱们家主那时早就不在家了,那她是……” “嘘!后面的话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能说。” 于是这后面的话就飘进了厉嬷嬷耳里,厉嬷嬷当时便震怒,立刻领着手下的两个嬷嬷去了惩戒堂。 晏长风得着信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足有一刻钟,她暗道一声不妙,一边吩咐身边丫头一边往惩戒堂去,“去请母亲过去,若是父亲跟三少爷回来了千万拦着,让他们出去逛逛再回来。” “知道了二姑娘!” 晏长风步子快,先母亲一步去到惩戒堂,却没赶上厉嬷嬷的雷厉风行。 此时,惩戒堂的小院子里,瑶娘跟红柳皆被压着跪在地上。瑶娘衣衫不整,满面纵横交错的血痕,她旁边的一个嬷嬷手持荆条,上面尤有血迹。 红柳则趴跪在地上抽搐,后背皮开肉绽,看起来是有进气儿没出气儿。 晏长风倒吸一口凉气,她顿时后悔让母亲过来。 “小小姐您来了。”厉嬷嬷面不改色,问安跟大开杀戒时没什么两样儿。 “嬷嬷您受累。”晏长风淡淡瞥了一眼皮开肉绽的两个人,不当回事地说,“原是家里两个不识好歹的下人,哪里用得着劳动您亲自管教,这打也打了,就打发到庄子上让她们自生自灭吧。” “小小姐,姑奶奶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你既然帮她管家,有些事就得多提她点些。”厉嬷嬷说话中气十足,“家里姨娘与人通奸,却只关在这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这是惩罚还是纵容?” “是,这是我没处理好。”晏长风积极认错,“原是要等我爹还有老三回来再行处置,才暂时关在这里,这不是正巧您来了就没顾上,既然您帮着管教了,我就省了事——都还愣着做什么,这一地的血回头叫夫人看见了又该晕了,还不快抬出去!” 她朝身后跟来的护院吩咐。 “不忙抬走。”厉嬷嬷出声制止,“我话没问完,一个有子嗣的姨娘,便是为着儿子的脸也不该干这样下作的事,既然干了,就定不是耐不住寂寞这样简单,倘若她另有企图,小小姐你这样放她走就是徒留后患。” 晏长风心说要坏,瞒不住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章 天意弄人 瑶娘的事之所以瞒着外祖母,就是怕她知道后从严处置。她老人家眼里一向不容沙,发起火来把瑶娘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当然,瑶娘抢夺家产,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大逆不道,其心当诛,怎么处罚都不为过,可在她儿子眼里这事却是两面的。因为说到底瑶娘是为了老三,只这一点,她在老三心里就罪不致死。 人心倘若左右摇摆,推一把必定让其离心,而若拉一把,就可能让其死心塌地。 所以晏长风跟老爹选择从轻处理瑶娘,给老三留足了脸面,如此换来的会是他的感激与愧疚,今后他对这个家的感情会更深。 眼见着瑶娘被打成这个样子,晏长风心里一片哀呼,心说老三怕是要毁在这婆子手里。 “嬷嬷您说得是,可也不能这么个审法,这街里街坊的人多耳杂,叫人听了去我们晏家岂还有脸?且先关她去庄子上就是,咱们自己的庄子,有专门人看着,什么后患也防住了您说是不是?” 厉嬷嬷这么一想倒也是。方才她乍然听闻这脏事,气得脑门儿充血,只想着要替姑奶奶清理这门户,偏偏瑶娘这贱人硬气得很,居然死咬着不认,这无疑是往火上浇油,所以她发了狠,叫人拿荆条抽那贱人的脸,看她下辈子还有脸勾引男人! 这会儿怒气消了些,也觉得不好在家里见血,横竖她有的是法子治人,放到庄子上慢慢收拾也罢。 可天意弄人,厉嬷嬷这厢刚松了口,姚氏,晏川行,还有晏长青就一起来了。 晏长风怒瞪后面办事不力的小丫头,那丫头一脸无奈,意思是她根本拦不住。 想来是老三感应到了什么吧,这恐怕真是天意。 “厉嬷嬷你这是……我的老天爷!”姚氏见不得血腥,一看见院子里的情形就犯晕,她就近扶着晏长青的胳膊,“长青你快扶我回去歇歇。” 晏长青却红着眼死死盯着瑶娘,一动也不肯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原本低着头的瑶娘猛地抬起脸,生生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映在了晏长青眼中。 “长青!让娘再看你一眼!”瑶娘忽然声泪俱下,仿佛要跟儿子生离死别,“娘对不起你,可娘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恳求你不要怪娘,下辈子你可擦亮了眼睛,莫要托生在我一个卑贱人的肚子里!” “李瑶娘你这是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吗!”晏川行忽然厉声大喝。 瑶娘平日里温柔似水,对家主只有顺从,这会儿却直视着晏川行,笑得近乎癫狂,“你们已经把局面做成这样了,难道还在乎天下乱不乱吗?” “瑶娘,你多少给老三留点颜面吧。”晏长风略带威胁道。 她越发有些看不懂瑶娘,这个女人看似一心为了老三,却又一再挑唆老三跟主家离心,全然不担心老三的前途,好似她还有东山再起的筹码似的。 可她百思不解,想不到瑶娘还能有什么筹码,那章铭顺明显也是利用她,断不能无缘无故地帮她。 瑶娘却是豁出去了,不在意地嗤笑,“我是要给他留颜面的,可你们不许啊!” “好个挑拨离间的娼妇!”厉嬷嬷管家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妇人,心说这女人断不能留,“你自己作死,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来人,给我把她照死里打!” 瑶娘却丝毫不惧,“打啊,打死我倒干净,横竖我已经没了脸,活着不过苟延残喘,你给我个痛快我倒是谢谢你!” 晏长风皱眉,厉嬷嬷越是发狠越进了瑶娘的套,如果真将她当着老三的面打死了,老三心里的恨怕是一辈子也抹不掉。 说话间,荆条已经噼里啪啦抽在了瑶娘身上。 晏长青双拳紧握,强稳着发抖的身体,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也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自己无能至极,说不上一句话。那被打的女人明明是他娘,他们每一个人嘴里都在说老三如何,可他却没有置喙的余地,这多么可笑。 “二位嬷嬷请先停手。”晏川行一改低眉顺目的姿态,走到瑶娘跟前,拦下了正在打人的两个嬷嬷。 到底是晏家家主,两个嬷嬷给他面子,暂时停了手。 晏川行蹲下身,直视瑶娘那张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脸,“李瑶娘,我晏川行虽不敢许你一心,但自认待你,待你们母子不薄,你为何要这样?” “为何?因为你的眼里只有你的两个嫡女!”瑶娘不知何时积攒下了恨意,如今一显露,便一丝一毫也不肯留,“你看大姑娘满是欣慰,看二姑娘满是欢喜疼爱,唯独对着长青挑剔,你觉得他资质平庸,魄力不足,想把大部分的产业交给两个女儿,可在我这个当娘的眼里,长青努力上进,聪明好学,他配得上晏家家主的位置!既然你把我的儿子抱给别人,当你晏家传宗接代的根,你就得认!休想一面让他传宗接代,一面又舍不得家业,你不主动给我便自己抢,我就是要让你们看看,晏家家业在我儿手上照样不败!” 这个理由让晏川行一时不能理解,他私下里是说过长青有些不足的话,但他不是挑剔贬低,是在同她说明一个道理。家业越大越依赖家主能力,倘若火候不够,偌大家业只会成为负累。 他打算将来把产业一分为三,三个孩子平分,有能力的自能把手上的那部分做大,没有能力的也不至于招人眼红。 却没想到他这一番苦心落在瑶娘眼里,竟然成了偏心。 而这些话落在晏长青耳朵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他清楚自己不如二姐能干,偶尔也会有些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激励,他觉得只要自己加倍努力,总可以有能力挑起家里的担子。 却没想到爹爹已然给他定下了一个不堪重任的罪,任凭他再努力也是没用的。 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了,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天地间,竟没有他的一处立足之地。 “好啊!”厉嬷嬷听了半晌,总算听出了端倪,“我就说你这娼妇心思不简单,原来是打量着图谋家产,你真是吞了虎胆!” “都还愣着做什么!”厉嬷嬷朝自己的人使眼色,“我是带着长公主命令来的,姑奶奶家里若有欺主作乱之人,打死不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章 瑶娘死 厉嬷嬷代大长公主前来,有替她行事之权,这命令一下,没人敢阻拦。 两个侯府家仆从惩戒堂请来了板子,一左一右轮番上阵,没几下就把瑶娘打趴在地。她倒是有骨气,居然一声不吭,只是抬着头,用她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晏长青,像是要将自己这最不堪的样子刻在他眼里。 晏长风再也无能为力,只能走去老三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肩膀,试图给他些宽慰。可前几日还在她面前哭得脆弱的少年,此时却咬紧牙关坚挺地撑着,再也不肯将软弱的一面露给她看。 再有骨气的人也扛不住这吓死手的板子,没多久,瑶娘便不再动弹,家仆探了探鼻息,已经咽气。 厉嬷嬷面无表情地让人用席子把瑶娘卷了抬走,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清理地面,没多久这院子便恢复原样,只留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始终垂手而立的少年。 至于红柳丫头,她是因为瑶娘不肯承认而被逼供,起初她也想替三少爷的颜面扛一扛,说不定能因此得到三少爷的感激与怜惜。可实在扛不住厉嬷嬷的厉害,最终还是说出了瑶娘通奸一事。 最后关头,大家虽然目的不一,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要瞒下瑶娘谋害家主,抢夺家业一事,可天不由人,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天下午,晏长风陪着老三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天黑。 “老三,对不住,二姐没能保住你娘。”晏长风握住老三冰凉的手搓了搓,“但你还有我们,父亲母亲,咱们全家都没有轻看你的意思,都跟你一心。” “二姐,谢谢你。”晏长青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像是许久不拉的弦,“可我不想在家里待着了,我喘不上气,我想去外面走一走,学点本事。” 晏长风一惊,“不在家里你要去哪?你刚经手家里的生意,正是学本事的时候,现在半途而废再去学别的这算什么事?” “二姐,我可能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在柜上做事这么久,始终不得要领,我没有爹爹运筹帷幄的本事,没有他精算的头脑,没有他与人交际的能力,也没有二姐你得人心,我觉得柜上的掌柜将来不可能服从我,没有那个金刚钻何必揽瓷器……” “啪!” 晏长风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她怒道:“你就这点妄自菲薄的出息吗!那女人几句话就拿捏你后半辈子了是吗!” 晏长青偏着头,颓然地垂着。 “我告诉你晏长青,你若是抱着这种心态,凭你走去哪里都没出息!”晏长风从没有动过真怒,今日却叫这小子逼了出来,“少给我想些有的没的,父亲母亲不舍得打骂你,我却是不会纵容你,你滚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该做什么!” 晏长风气得头疼,饭没吃就回了房间,她本来想吃过饭偷偷带老三去安葬瑶娘,却也气到不想动,一直到了快子时才一个人去到前院,找到老吴。 老吴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二小姐,好几个兄弟都没睡呢。” 晏长风好歹笑了笑,“我要不来你们还不睡了么?” “那就轮着睡呗。”老吴说,“我猜想您跟老爷不定谁会来,所以就叫兄弟们准备着,厉嬷嬷的人把瑶娘抬出去的时候我叫人跟着了,知道丢在了哪。” “你有心了。”晏长风点点头,没有多说,老吴办事她放心。 回到房间,她让如兰去厨房煮了碗面,刚端上来吃了几口,老吴便去而复返。 “二姑娘!”老吴不方便进屋,在外面压着声音说,“出了点意外。” 晏长风立刻放下筷子出去,“怎么了?” 老吴叹气道:“瑶娘的尸体被野狗啃了!” “什么?”晏长风吃了一惊,“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才几个时辰就被……” “就城外的树林子,那地方我记得没什么野兽,也没人去,应该挺安全,就没叫人看着,谁知道……唉!”老吴一脸懊恼,“都撕咬得没人样了,要明天去,估计骨头都分完了。” 晏长风摁着突突跳的头,这都是什么事! “能确定是她吗?”她不放心又问。 老吴显然确认过,回得很肯定,“确定,衣裳都一样的,看身型也差不多,那地方平时没人去,不能那么巧就有个差不多的尸体也在那。” 晏长风当然也觉得不会这样巧,不过是不死心,“罢了,好生安葬了吧,让兄弟们口风严一点,要传出去了我唯你是问。” “您放心吧二姑娘!” 第二日,晏府的灯又提早了近半个时辰亮,原因是厉嬷嬷要查账。 经过了昨日瑶娘的事,厉嬷嬷越发觉得晏家不成体统,觉得姑奶奶姑爷还有小小姐不可信,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都瞒着,不定还有多少事藏着掖着呢! 晏长风去到膳厅时老三还没来,说是告病,而厉嬷嬷正跟姚氏讨论着老三的事。 “他母亲有那图谋家产的野心,他未必就无辜,姑奶奶还是好生查查他们母子为妙,不定贪了多少去,柜上最好也要查,她们母子俩有什么底气掌家?说不定就有叫他们收买了的掌柜,将来家产也不要分他太多,说句不中听的,他今日记恨了去,将来掌了家,怕是不会善待您跟姑爷。” 姚氏心说反正也查不出什么,平日有老二管账,不会出丁点儿错,便只管应承,“嬷嬷说的是,既然你来了,务必帮我查到底才好。” 厉嬷嬷本来也没指望她,便不再提这个,转而道,“吃过饭我想让太医给长莺小姐悬丝诊脉,大长公主让我一来就将脉案写信寄给她,已经过了两日,不能再拖了。” 因为那姨娘的事,厉嬷嬷心里越发不放心,总怀疑长莺小姐可能有别的问题,比方说与别的男子私定终身有了身孕,所以才不敢见人。 想到这里她更坐不住,吃过饭就领着两个太医去到晏长莺的院子。 晏长风与姚氏一并过去,路上,姚氏小声问女儿:“怎么办?拦得住吗?” 晏长风摇头,“不拦了,反正迟早有这一出,您别担心,有我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章 死而又生 晏长风所谓的法子就是把诊脉的线结在自己手腕上。 细细的丝线从窗户里直伸进了晏长莺的卧房,晏长风躲在窗户里侧,一手拎着丝线的一头,一边装模作样地说给外面的人听:“姐,厉嬷嬷都是为你的身体好,咱们就往手腕上系一根绳就行,不疼不痒的,也不用谁进来。” 晏长莺的一双大眼睛十分茫然地看着她。 “姐,听话,我保证就系一小会儿,两位太医年岁都不小了,咱别让人家太阳底下等太久好不好?” 晏长风又如此这般地哄了半天,才把细线系在自己手腕上,跟真的似的说:“哎,这就对了姐,你别怕,就一会儿就好。” 一边朝窗外喊:“厉嬷嬷,我这边好了!” 厉嬷嬷什么没见过,早防着她这一手,道:“小小姐,你先出来。” 晏长风撇撇嘴,心说这婆子怎么比教习还不好糊弄。 “嬷嬷,我出去了大姐恐要闹的。” 厉嬷嬷:“那你站到房门口,无需出来。” 晏长风目测着线的长度,恐怕是不够扯到房门口。 这要如何,总不能把线绑桌子腿上? “小小姐,可快些!”厉嬷嬷偏还不给她时间磨蹭,一直在外催促。 这婆子心眼儿可真多! 就在晏长风抓耳挠腮之时,一直看着她的晏长莺开口道:“雪衣,你把那线给我吧,别叫嬷嬷罚你。” 晏长风一愣,随即意识到大姐是在帮她,心中惊喜顿生。 其实诸如这种一个惹事一个帮的桥段是姐妹俩的日常,可自从大姐疯了之后,正常说话都是奢望,忽然来这么一句,晏长风险些热泪盈眶。 她压着激动的心绪,颠颠跑到大姐面前,讨好道:“姐,你是我亲姐!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什么,你要不再帮我抄几遍经文吧,娘刚罚我抄五十遍。” 晏长莺抬起手指戳她的脑门儿,“你一天净惹事,回头拿来就是。” 晏长风心中狂喜如万马奔腾,只恨不能再去惹上十个八个的祸来。 大姐有了好转,这比什么都强,只是不能叫厉嬷嬷知道,否则大姐就跑不掉去北都的命运。 因为晏长莺的配合,诊脉一事顺利便应付了过去,没诊出什么毛病,无非是肝郁气滞之类的说辞。 太医给开了些苦药汤子,晏长风不想拿药去刺激大姐,可不刺激厉嬷嬷就会以为大姐非常配合,没有说的那样严重,无奈之下,只好将药端给她。 毫无意外,晏长莺的情绪再次失控,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情况是否有好转,只要一看见别人端来汤汤水水的东西就无法控制,嘴里总是那套贱人休要害我孩子的说辞。 大概因为今日端来的真是汤药,她闻见了药味,发作得比任何一次都厉害,说了好些原先没说过的骇人言辞,直把厉嬷嬷听得目瞪口呆。 “裴钰我求你,不要喂我喝那种药,我真的受不住啊呜呜呜……” “我求求你们,我已经掉了好几胎了,我不能再喝药了!” “救命啊,雪衣你在哪啊,快来救救我!爹爹,娘,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在屋里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的晏长风再也听不下去,一怒之下将药碗砸了。 瓷器崩碎的响声震得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厉嬷嬷那颗见惯后宅肮脏的心竟也被震得颤了许久。 当日姚氏的信里虽提及了裴钰宠妾灭妻的事,却没有写得这样详尽,展信望字的人哪里能从这简单的四个字里窥得如此骇人真相。 “如此听来,那裴家世子岂不是个畜生!”厉嬷嬷在姚氏屋里说道。 姚氏听见这些就要抹眼泪,手里的帕子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谁说不是呢,我有心将这些在信里告知母亲,可又不知道从何落笔,只怕母亲当我也疯了,再说没有证实的事,我也不好平白给人家身上泼脏,幸好嬷嬷你来了,亲眼见了,也替我在母亲面前说道说道,这婚无论如何不能成的。” 厉嬷嬷心里不甚乐观,“姑奶奶我明白你的心,今日我听了这些撕心裂肺的话也是愤怒至极,若是我的闺女,我也不想叫她冒险,可这终究未能证实,便是大长公主亲自来听了也是不好说的。” “那可如何是好啊!”姚氏只觉得处处都是死胡同,本以为厉嬷嬷亲眼见了亲耳听了就一定能说服母亲,谁知还是要面临不得不嫁的结果。 “姑奶奶你莫着急,我听长莺小姐今日说了一句爹娘带她走的话,可也是什么预言?” 姚氏哭声一顿,犹豫片刻叹了口气,“罢了,左右你也知道了,我就都跟你说了吧。” 她三言两语将夫君遇匪,姚娘抢夺家产的事一并跟厉嬷嬷讲了个清楚,“起初我是不想家丑外扬,又怕母亲震怒,再去为难章家,嬷嬷不知,生意场上的事牵扯众多,只怕拔起萝卜连着泥,招来无尽麻烦,报仇也需要从长计议才好。” 厉嬷嬷理解地点点头,“你这么说事情就连起来了,我就说那娼妇哪里来的那样的底气!若果真都一一应验,那长莺小姐这个梦就不简单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信里三言两语怕是说不清,恐怕要等我回侯府再与大长公主交代。” 姚氏听闻厉嬷嬷有了要走的意思,心里顿时轻了不少,“劳烦嬷嬷来回奔波了。” 厉嬷嬷忙称应该,“不过要等护国寺的主持来看过再做定夺,大长公主恐还是更信大师的说辞。” 姚氏心说等就等吧,不过三两日,总是有了盼头。 两日后,护国寺主持法印携大长公主的亲笔书信登了门。 皇家寺院的高僧自不是那等江湖道士可比,虽然穿着潦草,气度却不凡。 晏长风一见他就有种泼猴见了如来佛的感觉,心里虽不以为然,但不自觉就要夹紧尾巴,因此难得表现得乖顺,跟着爹娘恭恭敬敬地将大师请去了大姐的院子。 晏川行朝法印合掌告罪,“法印大师,小女怕是见不得外人,您看?” 法印单手回礼,“无妨,且将她的状况如实告知便可。” 晏川行便将晏长莺如何发病一事详细告知。 法印闭目细听,干瘦的手指轻捻佛珠,待晏川行讲完,他手指一顿,睁眼道:“贵女生而复生,乃天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章 替嫁 高僧说话满是禅机,以晏长风那两只不学无术的耳朵,听完了愣是跟没听一样。 她瞥了眼老爹,见他只听不答,就知道他也似懂非懂。 唯有姚氏这个成日念经的倒是领悟了,“大师傅是说我女儿是重获新生?” 法印颔首,“是重生之相。” 晏长风是听懂了字面的意思,可是无法理解,人死了还能再重生? “可我儿这疯症?”姚氏不解,“既获新生,怎还未脱离苦海。” 法印道:“前世之孽,因果未解,但守得云开,总有月明之时。” 这句话晏长风大概懂了,就是说大姐前世被虐待致死,恐怕是死前就疯了,哪怕重获新生这疯症却也未好。 这种说法显然合理多了,这也解释了一些始终想不通的点。 可事情明了了,带来的震动悲伤就更直观了,因为倘若只是一个噩梦,它对大姐来说不会有切身之痛,可这一切却是大姐亲身经历过的,一想到大姐是被活活逼疯逼死的,晏长风就恨不能立刻飞去北都扒了裴钰的皮。 法印大师的判词宛如圣旨,厉嬷嬷不敢怠慢,第二日便起程北上,与大长公主商讨应对之策。 从桂花飘香到白霜初降,大长公主的信终于在翘首以盼中到了。 晏长风没忍住,在鸽谷时便提前展了信。 上书:长女既有佛缘,不应入红尘世俗,然婚姻不可废,次女即刻北上。 外祖母总算还没老糊涂,晏长风见信高兴,快马加鞭回了晏府。 可这让当事次女高兴不已的信放在她爹娘眼里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晏川行也顾不得冒犯岳母,大不敬道:“让老二替婚这叫什么狗屁道理!我看岳母大人她是老糊涂了!” 姚氏张嘴欲发作,可想了想母亲这决定确实不像个样,又把牢骚吞了回去。 “母亲恐怕也是为难的。”她替老母说了几句公道话,“她这信里说得很清楚了,对外宣称长莺与佛门有缘,我估计说不得以后要拜法印为师,以此遮掩长莺的疯病,这是再妥当不过了,既然是这个前提,那咱们就没有理由拒绝宋国公府的婚事,再说当初确实也没说非得是老大嫁过去。” “怎么就不能拒绝了!”晏川行最烦世家贵族这些要里子要面子的做派,定了亲又不是成了亲,有什么不能取消的,“我就不信不结这亲咱跟宋国公府还能结仇,大不了就拿救命之恩抵了就是,凭什么我救了人,还要搭上两个女儿给他!” “咱们是这样想,可人家不知道咱们的苦衷啊。”姚氏同他讲道理,“人家只会想是咱们看不上他们家,那长莺入佛门也就是说出去好听,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拒婚的说辞,再说让老二替嫁未见得就是母亲的意思,说不定是宋国公府的意思呢,人家这样提了,母亲如何拒绝?接连拒绝两次,换作是我必定要记仇。” “那依你的意思就是同意咱们老二替嫁了?”晏川行压着火,“夫人怕是比我知道替嫁要遭人取笑的吧!” 姚氏又琢磨了几遍那信上的话,“母亲也没说一定是替嫁,若是取消婚约重新订婚倒也使得。” “使得什么!”晏川行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同意,“人家法印大师都说了,长莺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见那裴家犹如虎穴狼巢,老大好容易解脱了,再让老二去送死一回?” “那你去同母亲说!”姚氏不想争论了,她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却又要替母亲考虑,两边纠结,她这心已经被活活撕成了两半。 吵到这里,晏长风觉得可以插嘴了,她先顺了顺母亲的后背,又拉着老爹的胳膊让他坐下,说:“是不是也听听我的意见?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晏川行两口子同时抬头盯她,这回倒是统一了口径,“你知道什么你就没问题!” 晏长风心说,不就是男女间那点见不得人的丑事么,她没少看话本子,歪的邪的禁书都看过,多大点事。 她拍拍自己结实的胳膊,口气好大,“是没问题啊,大姐手无缚鸡之力,我能提刀砍人,我怕他个鸟!” 两口子齐齐噎住。 “我是要看看裴钰那混账王八蛋到底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娶了个夜叉小妾,最好够我多砍两刀,不然都不够我泄愤。” 好嘛,这是打量着去报仇的。 “胡说八道!”晏川行没好气儿地瞅着闺女,“砍了他你还有活路?” 晏长风心说老爹小瞧她,她脑子好好的,还真能去以命抵命的方式报仇吗! 不过她没跟老爹犟这个嘴,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爹,娘,我真不是逞匹夫之勇,我是深思熟虑过的,您二老看啊,外祖母肯定迟早要把我嫁去北都,做什么人的贵夫人,我是那块料吗?再说我也不乐意,横竖嫁谁都是嫁,坑谁家都是坑,那不如就称了外祖母的意,我嫁给裴钰呢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宋国公世子妇这个名号大,我可以给家里谋些好处啊,再者裴钰不是个东西,我也不是个受气的主,三天两头闹得家宅不宁,人家肯定不待见我,到时候正好名正言顺和离,这样我好处也捞了,后半辈子也自由了,外祖母也不好说什么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她爹娘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这等惊险刺激的皆大欢喜,一时都不知道从哪下嘴喷。 “您二老要是觉得有理,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啊。”晏长风自说自话,单方面同意了自己的婚事。 “你少给我扯些狗屁不通的淡!”晏川行气得在夫人面前说起了江湖混话。 “那您给我扯几句通狗屁的淡!”晏长风说不通就改叫板,“不这样还能怎么办?您是能说通外祖母,还是能做主退婚,便是退了婚,得罪了宋国公府与我有什么好处,我将来嫁去北都,任凭是谁家,宋国公府都能给小鞋穿,在北都那个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能站在高位就不要在低人一等的地方受气您懂不懂!” 晏川行如何不懂,自己一介商贾,钱有的是,唯独身份上没有体面,偏偏岳母非要让两个女儿嫁去北都贵族,高不成低不就的,以老二这个脾气,哪里能有舒心日子过。 可任凭道理多有理,他也不能以反正都不好索性挑个身份高贵的混账来说服自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章 准备去北都 吼完了那一嗓子,晏长风十分后悔,老爹自然比她看得透,不过是因为他无能为力而自责生气罢了。 她有心道个歉,于是夜里拎着一壶酒,去到家里的练武场。 果然,老爹一个人在空旷的练武场跟一堆兵器过不去。 晏长风放下酒坛,从兵器架子上拎起一把刀,跟老爹过起了招。 晏川行手上使的是一把剑,刀剑相撞,金石之声瞬间划破长夜。 父女俩经常过招,晏长风少年意气,刀风锋利,而晏川行不论使什么兵器,皆是老辣绵柔,常以四两拨千斤化其锋利。 但今日不知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出招没有章法,且一个比一个戾气重,刀剑每撞击一次都像要把这练武场给劈了。 如此玩命似的过了十来招,晏长风手腕一麻,兵器脱手,气喘吁吁地一屁股蹲在地上,控诉:“不打了不打了,老晏你不讲武德,一把岁数了欺负个小姑娘。” 晏川行气笑了,也将剑一扔,坐在地上,“我平常都让着你,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谁让我有爹惯呢。”晏长风吹捧完了,又顺势认错,“我知道错了爹,我带了酒给你赔礼来了。” 带的是一壶烈酒,平日里姚氏不许晏川行喝烈酒,于是晏长风每次贿赂爹,或是做错了事赔礼道歉,就拿酒来讨好。 但这次不一般,晏川行抵抗住了酒香的诱惑,依旧板着脸,“少来这一套,爹不同意。” 晏长风将酒坛子强行塞到老爹怀里,“有个台阶您赶紧下来就得了,胳膊又拧不过大腿,净跟自己置气。” 晏川行气得拿眼睛瞪她,却又泄气,抱着酒坛子猛灌了几口。 晏长风收起玩笑神色,说:“爹,您有没有想过,我姐……就算前世吧,她作为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嫁进裴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何裴家会那样肆意虐待?真就因为裴钰混账?我看未必,这里头不定牵扯了什么事。” 晏川行不吭声,自然也想到了。 “爹,咱们晏家说富不算顶富,但也是块大肥肉,说不定就被什么人盯上了,或是碍了谁的事,总之是福不是祸,我这人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与其稀里糊涂的成日提心吊胆,不如身入局中。” 晏长风挪了挪屁股,胳膊揽住老爹肩膀,连哄带保证,“爹啊,你闺女我你还信不过吗,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实在应付不了就和离嘛,要不我就跑,我跟你保证我不会逞匹夫之勇行吗?” 晏川行什么也没说,但晏长风知道老爹这就是松口了。 往后几日,晏长风发现母亲开始偷偷给她准备行装,因着不是什么喜事,所以没有张扬,沉默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晏长风不想让这种气氛蔓延,于是故意跟母亲要东要西的。姚氏因为一些满足感,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 “要不是因为你大姐这个样子,我跟你爹无论如何是要跟你去的。”姚氏又捡起了多年不碰的绣样,只因为老二要她亲手缝制的荷包,“嫁妆务必要多带些,原先给你大姐准备的那部分,再加上你自己的那部分,一并都算作你的,估计你外祖母肯定还要给一部分,如此在北都也足够排面了。” 晏长风正要跟姚氏说嫁妆的事,前些日子她见母亲心绪不高,憋着没说,今日见她心情还好,于是开口:“娘,我不打算要嫁妆了。” 姚氏手一抖,险些把针刺进肉里,“你在说什么胡话?” “娘,那裴家不安好心,咱们凭什么把大把的银钱带去他家?我就分文不带,他们难道还能不让我进门?” 晏长风一副就要去宋国公府白吃白住的光棍做派。 姚氏是个传统女子,端的是跟不上闺女这些离奇想法,好半天没转过弯来,“女子出嫁岂有不带嫁妆的?那岂不是叫人看不起?你不知道北都那些妇人,什么都要攀比,倘若知道你没有嫁妆,怕是能笑话你一辈子,你也难以融入她们的。” 晏长风承认母亲说的都对,但就是不想便宜裴家,“娘,我有本事赚钱,赚的钱进我自己的腰包,一分一厘都不给裴家,您瞧着吧,谁看不起我谁后悔。” “可是……” “娘,您就甭操心钱的事了,我反正不能叫自己受委屈的,再说我这北上之路遥远,带那么多嫁妆也不安全,谁知道那章家死没死心,万一再派几个江洋大盗劫我怎么办?” 说到江洋大盗姚氏的心猛地一跳,脑子凭空开始设想一些可怕的事情,“你说得对,说得对,带嫁妆不安全,咱们不带了,出发日期最好也保密,不能叫章家知道。”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下午,章如烟就登了门。 一来就要往晏长莺的院子去,“雪衣姐,长莺姐姐在家吗?最近怎么总不见她了?” 晏长风抬手一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将章如烟往花厅请,“我大姐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见客,如烟妹妹先去花厅坐,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舒服?她怎么了?”章如烟面露急色,好像她真的多关心晏长莺似的。 最近依照大长公主的意思,渐渐开始散播晏长莺要入佛门,以及晏长风要出嫁北都的消息。章如烟明显是来探听真假的。 “唉!”晏长风配合着做戏,“大姐出生时便有高僧断言,她十八岁前要有一劫,若能平安度过十八岁便一生无忧,若不能便要常伴古佛,我们起初没当回事,这不是前几日我大姐忽然就病倒了,险些送了命,要不是护国寺主持亲来诵经祈福,又收她为俗家弟子,她怕是……” 扬州城就这么大,晏家与章家离得又近,互相有个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法印登门章家肯定知道,这谎扯得半真半假,挑不出一点纰漏。 “那以后还能见到长莺姐姐吗?”章如烟是真信了。 “暂时恐怕不能了,大姐需静闭修行。” “唉!好好的你说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章如烟拉着晏长风的胳膊一通长吁短叹。 晏长风就烦她这黏糊的做派,但为了做戏做足,只好陪着她叹。 章如烟平日不喜欢跟她玩,因为她不吃她天真烂漫那一套,但今日不知道憋着什么事,格外与她亲近,说了半天不肯松开手。 就在晏长风打算甩开她时,章如烟终于说起了来意,“雪衣姐,我听说你不日要北上是么,刚巧我父亲也要送我去北都照顾哥哥,我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怪害怕的,想跟你一道走,你看行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章 告别 行吗?依着晏长风肯定是不行的。 一想到北上这一路都要跟只聒噪烦人的东西在一块,晏长风就头疼。 何况她也知道,章如烟跟着她是想沾她的势,跟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一起入北都,说出去也算有个出处,将来可以作为结交贵女的敲门砖。 但是,章家一向是小人做派,就算晏长风不答应,将来章如烟入了北都一样会借她的势,那不如就当个好人,给她一个人情。 两人一同北上的事就这么定下了,出行日子定在十月初六。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晏长风陷入焦虑,一来她不知道怎么跟大姐说她要去北都,二来,她担心自己走了后,大姐无人陪伴。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这天她在鸽谷给小伙计们安抚情绪,因为最近鸽子们也异常焦虑,似乎是知道她要走,一个两个都不肯吃食,需得她哄着劝着才肯吃。 就在这时,老吴亲自跑来报信儿,说是家里一个小兄弟打了章家的护院,还把章如烟吓得晕厥过去。 晏长风十分不解,“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老吴:“嗐,别提了,都是外头谣言闹的。” 最近扬州城忽然起了一些谣言,说晏家大姑娘之所以不去北都待嫁,是因为她与人私定终身,有了身孕。 这种私定终身的谣言自带流传度,不消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可又不好压,因为只要晏长莺不露面,这谣言就破不了,别人永远认为她是见不得人。 压不住索性就由她去,反正早晚会不攻自破。 但谁也没想到,那叫隋煦的护院气不过,非要把这始作俑者揪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废了多大功夫,竟然真叫他找到了。 这谣言就出自章如烟的一个丫头之口,是从城里一家胭脂铺子里传出去的,正是在那日章如烟来晏家后没多久。 丫头多嘴必有主子授意,但隋煦又不好打一个女人出气,于是就当街拦下章如烟的轿子,只让她给晏长莺道歉。 章如烟一个小姐,让她当街承认自己传播谣言,再给人道歉,那还不如打她一顿,自然是不肯,于是就仗着人多,叫随行的护院动起了手。 隋煦年纪不大,身手不赖,一个人干趴下了好几个章家护院,这还不算完,非要让章如烟道歉。章如烟受不了这刺激,于是就晕了。 晏长风听得头大,“隋煦这孩子不是挺稳当的,怎还这么冲动?” 她记得隋煦,家里的兄弟她基本都能叫的上名字,尤其这隋煦前几日还立了功,正是那个一路从青州府回来报信儿的。 老吴道:“我问他了,他说大姑娘与他有恩,他不能让人家这么污蔑她的名声。” 这么一说晏长风想起来了,大姐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在路上见到有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就会央求老爹收养到家里。如今晏家的下人里有好些都是这样来的。 “倒是个仁义的。”晏长风自然不能怪他,反正章如烟罪有应得。 “仁义是仁义了,可章家不干啊,非要去官府讨个说法!” “讨说法?”晏长风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让他们去讨去,谋害我爹的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她心里清楚,章家是理亏,又想给章三小姐找补面子,所以才闹,闹才显得他们理直气壮,却不敢真的跟晏家对簿公堂,毕竟两家各自都有把柄,闹开了不定谁吃亏。 不过换做平时遇到这样的事,晏长风可能会等火候到的了,登门意思着给个台阶,这次却不打算理睬,因为章如烟她活该。 她拎着一只鸽子回了家,然后去找了隋煦。 隋煦以为二姑娘是来罚他的,自己先低头认了罪:“二姑娘您罚我吧,我都认。” 晏长风笑,“我罚你什么你都认?” “都认!”隋脸上挂了伤,一说话就龇牙咧嘴的,看着有点混,但混得很真诚。 “呐,”晏长风把手里的鸽笼给他,“以后这鸽就归你养了。” “啥?”隋煦没明白养鸽子算哪一体系的惩罚。 “替我养好它,饿瘦了我为你是问。” “那不还是要罚我吗,您还不如直接罚呢,白白搭上一条小生命。”隋煦不耐烦养活物,又听闻晏家的鸽子认二姑娘,交给他那肯定要饿死。 愣是愣了点,但善良直率,晏长风挺喜欢他这性子,于是直说:“不罚你,是想请你去我大姐的院子里当近身护院,以后大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这只鸽子是你的专属传信鸽,有事就让它给我送信。” “啊?”隋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去去去……您让我去大姑娘院子里?” 晏长风:“不想去?那我找别人。” “不不不,不是不想,是没想到。”隋煦抓了抓脑袋,有些迟疑,“这合适吗?我一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别再招大姑娘的烦。” “那你就想办法不招她的烦。”晏长风把鸽子往前递了递,“你要不要?” 隋煦忙接了这伟大而荣幸的使命,“但是二姑娘,我不会养,它万一不认我怎么办?” “没事,这几日我带你一起喂,它会认你的。” 随后,晏长风又领着拎着鸽子的隋煦去到大姐屋门前。她交代隋煦在门外等着,一个人进了屋。 晏长莺还在帮妹妹抄佛经,不知是不是这佛经真能消业障,最近她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熟悉的人进来,她会主动打招呼。 “雪衣你来了。” “嗯,抄得怎么样了姐?”晏长风走到大姐书案前,用自己的手探了探她的手温,“手都凉了,先别抄了,我有个事跟你说。” 晏长莺停下笔,歪头看着她。 晏长风清清嗓子说,“那个,姐,咱爹打算把生意做到北都去,他不方便过去,所以我得去盯着。” 晏长莺神色一滞,笔尖抖了一下,一滴墨落在了经文上。 眼见着她要不好,晏长风忙握住她的手,“姐,我知道你不舍得我走,但这不是没法子么,等生意稳定了我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那裴钰已经叫我砍了,外祖母也不会逼你再嫁,咱都好好的。” 裴钰被砍这话从一开始就拿来哄大姐了,但尽管在她的意识里裴钰已经死了,但是那些伤害还在,所以一提起北都,提起裴家,她就本能地恐惧。 晏长莺的手不住地抖着,但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她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看着妹妹问:“是要你嫁去北都么?是外祖母让你嫁的对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章 离家 晏长风记得大姐曾经说过,如果外祖母非要她们姐妹俩其中一个嫁去北都,那就她来嫁,她说雪衣是最不耐烦规矩的,不应该被困在那么个没有自由的地方。 当时晏长风还不太懂事,她纵然知道大姐是宠她,但却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姐本就应该去贵门做贵妇,大姐那样温婉贤德,一般人家根本配不上她。 可她却没有考虑过大姐心里愿不愿意,好像就默认了贵女就该入贵门。 直到这时她才认真思考这件事,抛开大姐遇人不淑这件事,她心里是否真的想去北都呢?有多少是为了满足外祖母的要求,有多少是为了让妹妹自由,又有多少是为了成全父亲母亲? 除去这些成全,她自己恐怕已经没有想不想的空间。 晏长风终于开始直视大姐这些年平平淡淡的付出,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不知默默担下了多少她不能想象的重量。 “姐,不是外祖母,你也知道,她老人家素来不喜欢我这副性子,怎么会让我去北都当贵妇丢她的脸。”说到这里晏长风笑了笑,莫名带着点说不出的娇羞,“帮家里扩展生意是一方面,主要是,是我看上了一个男子。” 晏长莺的表情又被茫然取代,好像妹妹跟喜欢一个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存在,她脑海里没有这个概念。 “你别告诉咱爹娘啊!”晏长风跟真的似的攥着大姐的手恳求,“我看上那人吧身体不大好,我怕咱爹娘看不上他,所以打算从长计议。” 晏长莺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微微睁大眼,似乎是有些消化不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吐出四个字:“私定终身?” “噗……” 晏长风心说老姐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就是有点离经叛道也不能……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如果她遇上个不被家人看好的心上人的话。 “姐,我是个正经姑娘,不会这样的你放心,我是说慢慢争取。”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说多了她也编不下去,于是转开话题,“姐,我找了个可靠的护院来保护你,这人是你曾经从大街上收养回来的,我看他人挺实诚,就将他调了来,平日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就让他传信给我,你想见见他吗?” 晏长莺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似乎对见不见没什么兴致。 她这些日子渐渐不怎么排斥家里人,奶娘丫头们可以进屋伺候,只是不能近身,她只相信自己跟妹妹。 反正除妹妹以外,院子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什么关系。 “隋煦,你进来让大姑娘认认。”晏长风朝屋外喊。 随即屋门被缓缓推开,隋煦谨小慎微地站进门口,也不敢抬头,像怕唐突了大姑娘。 “隋煦?” 谁知晏长莺居然一眼认出了他。 隋煦猛地抬头,他万万没想到大姑娘居然还记得自己,一时受宠若惊,但当他看见大姑娘那双黯淡的眼睛后心里又咯噔一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且看着似乎是有些……痴傻? “大姐还记得你就更好了。”晏长风也有些意外,似乎大姐对自己庇护过的人都记得格外清楚,“平日你也不用做什么,如果大姐出门的话,你帮我看护着她就好。” “是,二姑娘,您放心,鸽子跟大姑娘都交给我!” 晏长风笑着点点头,又嘱咐了大姐几句这才跟隋煦离开屋子。 刚一出门,隋煦便咬牙问:“是谁害的?” 晏长风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是叫人害的?” 隋煦有理有据,“大姑娘乐善好施,人又开朗,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了这个样子?” 晏长风没有答,眼睛望着远处,“你只管好好保护她就好。” 害她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十月初六,一早晏长风便要离家。 她此行一切从简,自己只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因着北都与江南时兴的东西不一样,到了北都迟早要换一批新的,带多了是累赘。 随行的人倒不少,不过以护院小仆为主,丫头就只有一个如兰,还有母亲的一个陪嫁,吴嬷嬷。 其实连如兰她也不想带,这丫头自小跟着自己,没受过什么委屈,自然也没长几个心眼儿,去了那吃人的贵门后宅怕是没有舒心日子过。 但这丫头死活要跟着,加上母亲要求,晏长风就只能带上她。另外母亲怕她吃亏,想要冯嬷嬷跟着她,可她更怕母亲管不了一家上下,冯嬷嬷到底更有能力些,便换成了吴嬷嬷。 一个要嫁入国公府的小姐身边只有两个人贴身伺候,怎么看都怪寒碜,直到出门前姚氏还在絮叨这件事。 晏长风便将外祖母搬出来:“外祖母自然会安排,咱们家里的过去的丫头她老人家兴许看不上。” 姚氏这才作罢。 告别了父亲母亲,还有自发相送的家下人,晏长风终于离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刚出门,就看见了章家的马车队。 章三小姐的排场大得骇人,十几辆马车头尾相连,几乎占满了整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出嫁。 “雪衣姐姐!” 章如烟看见晏长风出来,便从自家马车上跳下,欢天喜地地跑到晏长风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雪衣姐,我坐你的马车好不好,我一个人怪闷的。” 自从隋煦当街给了章如烟没脸,章家就一直跟晏家僵持着,僵到现在没人递台阶,只好自己搭桥下来。 章晏两家的小姐当街手挽手,同乘一辆马车,那之前的矛盾就自然化解,章三小姐造谣的事也就揭了过去。 换做平常的矛盾,晏长风就顺水推舟地化解了,这次她却不打算给章如烟这个脸,她就是要让章如烟在扬州城留下这个造谣的坏名声。 “恐怕不好呢。”晏长风抽出胳膊,径自走向自家马车,掀开车帘给章如烟看,“呐,我车里都是鸽笼,坐不下第二个人了。” 章如烟黑着一张脸目瞪口呆。 晏长风一共就五辆马车,居然还塞满了鸽子? 她不是去北都待嫁吗,都不带嫁妆的吗? 章如烟十分不解,她此行去北都,爹娘恨不能把全部家当给她带上撑门面。这样一对比,晏长风简直算寒酸了。 “天啊,你怎么带了鸽子?”章如烟佯装惊讶化解尴尬。 “想带就带喽。”晏长风跳上马车,催促,“快走吧,别误了船。” 近二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行去瓜洲渡,然后各自行李装船。 章如烟带的东西太多,装船就要花半日,她不耐烦等,便又跑去蹭晏长风的船。 “雪衣姐,我来跟你作伴可好?水路漫漫,有个说话的人才不寂寞啊!” 晏长风宁愿寂寞些,她抱歉道:“如烟妹子可别上来,我这船上装满了鸽笼,同这些随地拉屎撒尿的小东西住在一起,你怕是受不住的。” 当然,主要是她的船早已经装好,才不要等章如烟,于是朝自家舵工一挥手:“咱先起程吧,今日逆风,别叫味道熏了章家小姐。” 说罢,晏家的船先行驶离了渡口,徒留一脸尴尬的章如烟愣在岸上。 周围不知多少船家还有船客,皆以看热闹的神色注视着。章如烟一张嫩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她想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扬州府了,她的脸已经没有地方搁了! “小姐别同她一般见识。”身边的一个嬷嬷阴着一张脸说,“且让她先得意这一时半刻的,横竖她也活不到……” “胡说八道什么!”章如烟瞪了嬷嬷一眼,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章 遇刺 这天底下没有比在船上待着更无聊的事了,除了吃就是睡,船行了才三四日,晏长风就浑身长出了长长的毛,恨不能跳船下去划水而行。 “前面到哪了?”她又睡了一觉起来,天色未明,头脑昏沉,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如兰拧了只过了凉水的帕子来给姑娘醒盹儿,回说:“应该是徐州府。” “竟然还没过徐州府?”晏长风捂着凉帕子瘫在床上,心里一片哀嚎,“我以为起码走了十多天了!” 喜得如兰笑,“您是睡糊涂了,还不足五日呢,您比比还落在后面的章三小姐,咱们已经快了不少。” 晏长风不想面对。 如兰又道:“不过小姐,我听船夫说,入了泰安州会靠岸卸货,顺便补给,到时候你就能下船活动活动筋骨啦!” 泰安州……晏长风将帕子丢掉,决定继续睡。 此行北上还兼顾运货之责,就有一批丝绸茶叶运往济南府,在泰安州下货。 大概会耽搁半日,虽然不多,但对于晏二小姐来说无异于刑满释放。 一下船,晏长风便飞也似的奔去附近的街市,如兰跟吴嬷嬷不过一步没跟上,便眼睁睁看着她跑远了。 “这可了不得!”吴嬷嬷喘着粗气,胳膊哆哆嗦嗦指着二姑娘快要不见的身影,“快追上啊,姑娘家家的在个陌生地方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吴嬷嬷,二姑娘走不丢。”如兰扶着快要跑断气的吴嬷嬷道,“有好几个随从跟着呢,姑娘这回带出来的兄弟都是惯常走南闯北的,泰安州肯定熟悉。” 跟着她们的随从道:“如兰姑娘说得对,这地界大家都熟悉,走不丢,吴嬷嬷,二姑娘叫咱们几个跟着您,说您要是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咱们帮忙拎着。”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买的!”吴嬷嬷还是担心。 如兰按照二姑娘吩咐的劝:“怎么没有呢,您许久没回北都了,见了往日的姐妹不得送些礼什么的?” 吴嬷嬷一听这话,也觉得应当准备些礼物的,于是也挤进了街市里。 晏长风一个人跑出来是早有预谋,她不耐烦吴嬷嬷的唠叨,便叫如兰托住她。她一口气跑了半条街,回头看看没了吴嬷嬷的身影,这才慢悠悠开始逛街。 今日此地不知是不是有集市,人格外多,她顺着人流边挤边买零嘴——家里出来时带了不少零嘴,但因为太无聊,她几天前就吃光了,得补给些。 路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晏长风见老人家一把岁数了不容易,便将他那一垛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都买了,分给了随行的兄弟们。 她举着糖葫芦边吃边走,忽闻前面有敲锣声,踮脚望去,像是有人耍杂耍。她对这些把戏没什么兴趣,正要离去,人群却忽然拥堵起来,退不得进不得,她不得不顺着人流往那敲锣处而去。 前推后挤中,她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自后背而生,这是一种危险来临的预感。她本能地往斜前方的人缝中一钻,避开了后面紧贴着的她的人。 几乎是在她避开的同时,她身后便伸出了一把匕首。行刺之人没料到她躲得这样快,刺出去的匕首就这样曝露人前。 阴谋败露便成阳谋,那人不再遮掩,也紧随着钻过人缝再次朝晏长风出手。 拥挤人群不容易躲避,晏长风又怕伤了周围人,便奋力挤出人群,避到路边的一个摊位边。她正打算跟那人正面过招,然而一抬手便浑身一软,身体不知道从哪处开始泄了力,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线的木偶,哪哪都使不上劲儿。 更糟糕的是,那摊位后面又来一个,前后夹击,双双直击晏长风的要害。 情急之下,晏长风猛咬舌尖,勉强提了一些气力,抬腿攻向前面之人的子孙要害,但后面的匕首却避之不及。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她只听后面一声闷哼,同时传来了兵器落地的声音。 如果她猜的没错,自己的人肯定都中了药,那么是谁救了她?她想回头看一眼,却再也提不起力气,腿一软便朝地上跪去。 就在膝盖将要触及地面时,胳膊忽得被人撑住,她心头一惊,此人走路悄无声息,何时近身的她竟不知! “中了软筋散还能断人子孙,你比我想象中强点。” 来人是个姑娘,声音清冷,一开口就冻人一哆嗦。 “多谢相救。”晏长风强提气力说,“敢问姑娘是……” “不用谢,我是你爹给你找的丫头。” ……啥? 一刻钟后,附近的一家客栈内。 吃完解药的晏长风活动了一下筋骨,她冷眼数了数地上被下了软筋散又五花大绑的杀手,一共六个。 “真够下血本的,说说看,谁雇你们来杀我的?” “他们不会开口说话的。”柳清仪,也就是晏二小姐新上任的丫头说,“我刚刚下软筋散的时候顺便下了点哑药,没我的解药他们这辈子再也开不了口。” 晏长风嘴角抽搐。 她爹给她找的这丫头不一般,乃是悬壶山庄的四小姐。 传闻这四小姐是个异类。 悬壶山庄,医药世家,全家上下包括山庄看门的都通医术,唯独四小姐沉迷毒术,且天赋异禀,传闻她七岁那年就能以自制的毒灭杀仇家。 但再有天赋,毒也是害人之物,与悬壶济世之名背道而驰,于是四小姐理所当然地混成了家族之耻。 家里不待见她,她也懒得在家待着,便终年游走江湖。有次她在山上采药,险些坠落山崖,恰被晏川行所救,欠了一条命的人情,所以才答应来给晏长风当丫头,护她在北都的周全。 晏长风此时无比庆幸,亏了老爹行善积德又早有准备,否则今日小命休矣。 她蹲在六个杀手面前,手里把玩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把匕首,真诚发问:“不知道雇主给了你们多少钱,可值得为了这些钱当一辈子哑巴?” 六个杀手一起无声摇头。 “那好,我问什么你们写什么,写得慢的胡说八道的没有解药。”晏长风示意柳清仪先给几个人解了软筋散,又问店家要来纸笔。 “三个问题,我只说一遍。”晏长风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快速说道,“谁雇你们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消息的来源是哪里?” 几个杀手不知道是都等着别人先写还是有什么顾忌,皆下笔犹豫。 晏长风笑了笑,将匕首的尖在地上敲,“十下以内,没写完的自求多福。” 话音一落,其中一个杀手就动了笔,其余的人见有人招了,便也不再犹豫,纷纷开始写。 十下敲完,晏长风将匕首插在没写完的一个人的纸上,先判了刑,“很遗憾,你将终身哑巴。” 那个人手一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晏长风将其与几张供词收起来,一一看过。 第一个问题,他们都不知道雇主是谁,但都说雇主扬州口音。后面两个问题也基本一致,皆是得到消息后事先潜伏在此地,而消息的来源也都是扬州府。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其实他们会在泰安州下船卸货不是什么秘密,商船走漕河一路皆要与官府报备,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问题就在于消息来源,既然出自扬州城,那十之八九跟章家脱不了关系。 晏长风说话算话,给了五个杀手解药,然后放他们离开了客栈。 回船的路上,她嘱咐跟着她的兄弟们:“回去可一个字也不要说知道么?” 几个兄弟也中了软筋散,皆是拜糖葫芦所赐,谁也不曾想街头偶然发的善心遭来了恶报。 “二姑娘,咱们确实也没什么脸说。”一个兄弟挑眉搭眼地说,“今日这事忒窝囊了,若不是柳姑娘相救,咱们几个都没脸活着了。” 柳清仪道:“倒也不必为这点事死啊活的,你们不涉足江湖,没有防人之心,当然,有防人之心也闻不出软筋散的味儿,所以这是必然的结果。” 晏长风:“……” 虽然她这话是安慰,说的也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配上她这张冷若冰霜的脸,还有这稀松平常的语调,总觉得怪扎心。 “那个,清仪姑娘,你可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按照柳清仪出现的时机,晏长风猜想她肯定是一路跟着她,那么她一定早察觉到那些糖葫芦有问题。 所以,她为何不早点提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章 入北都 “你是想问我为何没早些现身?”柳清仪一下子就猜中了晏长风心中的疑问。 晏长风不否认,“姑娘聪慧。” “别叫我姑娘,现在我是你丫头。”柳清仪整张脸没什么表情,对自己从小姐成为丫头这件事也不甚在意,“我接到你父亲的消息便提前来了泰安州,之所以没露面原因有二,一是我不耐烦坐船,二是我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还这个恩情。” 晏长风琢磨了一下最后半句话,意思就是说,倘若她是个草包小姐,柳清仪可能就不稀得当她的丫头了。 倒也理解,人家一个浪迹江湖的潇洒小姐要委身在宅门里当丫头,就算有救命之恩在前,有点要求也不过分。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柳吧。”晏长风说,“今日你救我一命,怎么也抵了我爹的恩了,那北都不是什么舒心去处,你若不想委屈跟着我,随时可以走。” 柳清仪点头,“我认为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但目前可能不行,那些杀手皆出自江湖,我今日坏了他们的事,又下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梁子就结下了,不解决了怕给你惹麻烦,再者,朝堂勾连江湖,我觉得挺不耻,也挺刺激,所以想跟你去北都见识见识。” 晏长风听完,觉得柳四姑娘这个异类还挺合自己的胃口。 “你怎么确定刺杀我的人与朝堂有牵连?” “很明显,有人不想你嫁去宋国公府。”柳清仪条缕分明地说,“要么是宋国公府中人,要么是见不得你嫁入宋国公府的人,不论是谁,跟宋国公府总是有关联的。对了,你中的软筋散是从我这里买走的,价钱很高,证明雇主很有钱。” 晏长风:“……” 没想到制毒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我总感觉是两路人。”她从走出客栈后就有了这个怀疑,“江湖杀手杀人没必要先下药,我又不是什么高手,下了药再杀,未免有损他们的名声。” “你说的有道理。”柳清仪若有所思,“方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我配制的毒价格恐怕比雇杀手还高,只要中了我的软筋散,随便是个人就能一刀捅了你,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再花高价雇杀手?” “……”晏长风懊恼方才怎么没早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没关系。”柳清仪很没所谓地说,“他们应该还会再来找我,因为我那解药还有副作用,得跟我高价买另一种解药才行,到时候你再问。” 晏长风:“……” 这柳四小姐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渡口。吴嬷嬷在岸边焦急地抻着脖子张望,一见晏长风的身影,立刻松了气:“哎呦我的二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是我贪玩,让嬷嬷担心了。”晏长风积极认错。 “以后可别跑那么快了,你要是丢了,我赔上这条老命也没法跟夫人交代!”吴嬷嬷唠叨完了才发现多了个人,“这姑娘是?” “哦对了,这是小柳,是我爹给我找的新丫头。”晏长风拉着柳清仪介绍,“我爹以前救过她的命,她无以为报,就想跟在我身边伺候。” “丫头?”吴嬷嬷打量一番柳清仪,清冷孤傲,怎么看都不像是伺候人的。 但既然是老爷安排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既然跟着姑娘,以后就要学些规矩,别叫大长公主挑出错来。” “她知道分寸的,您放心吧吴嬷嬷。”晏长风怕她把柳清仪絮叨烦了,搂着胳膊哄着她往船上走。 一行人正待上船,忽闻岸边传来吵闹声。晏长风瞥了一眼,发现是两个船夫在驱赶一个书生。 “去看看有什么难处。”她随口吩咐了一句,然后上了船。 过不多时,前去询问的兄弟回来说,那书生的盘缠叫人偷了,所以无法登船。 晏长风问:“他去哪的?” “是去北都的。” “哦,那估计是参加来年春闱的,给他些盘缠,就说借他的。”晏长风吩咐。 “是,二姑娘。” 一个小插曲过去,船再次起程,晏长风又陷入了无尽的无聊中。 但这无聊很快就结束在了北方的寒冬中,船越至北越能感受到冷冽的不加掩饰的寒意。船上早早生了炭炉,最厚的衣服被子也都拿了出来,却依旧不足以御寒。 晏长风自认身体好,从不怕冷,如今也扛不住,不得不裹着厚毛大氅在船上来回走动。 “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吴嬷嬷,北都冬天都这样冷吗,北都的人如何扛得住?” 说到这里,她没来由地想起了某个在南方八月还要穿毛氅的混账伪君子,他那样的身子在北都,岂不是要住在火炉里? 吴嬷嬷笑说:“习惯了也就好了,其实城中还好,府上都有地龙,保管比南方冬天舒适。” 晏长风心里啧了一声,想来以宋国公府的条件,那病秧子过得也很舒适,不能冻死那混账,真是遗憾。 “阿嚏——!” 身在醉红尘饮茶的裴修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轻揉了揉鼻尖,觉得这喷嚏打得没有道理。 对坐的盛明宇又是如临大敌,忙招呼着侍女关窗户,“怪我怪我,我瞧着天像要落雪,惦记着接第一捧初雪,把你给忘了,你这才好了,再病了可了不得。” “没事,可能是让香气熏的,窗户开着吧。”裴修阻止了要关窗的侍女,探头往窗外看,正看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咦,那不是德庆侯府的车马?”盛明宇也看见了那颇为高调的车队,“这一看就是府上二老爷做派,像是去城外接人的,不会是晏家二妹妹来了吧?” 裴修也想到了,算算时日,是该来了。 “晦气!” 这时,不知哪个窗户里发出了一声饱含遗憾与厌烦的抱怨。 盛明宇跟着一乐,“这是你大哥吧,他这些日子怕是没少做噩梦,我瞧着他见天儿眼底泛黑,活像要活不起了。” 晏长风可能不知道,自己人未至,坏名声已经在北都传开了。 当然,她这名声本来也没多好,幼时她随母亲来过北都一两次,接触过一些夫人小姐,给人的印象皆是调皮外向。 在世家那些夫人眼中,调皮的姑娘都不是能上台面的姑娘,一些成见加上口口相传,就导致晏二姑娘打小没能树立起一个好形象。 而最近自从传出晏家大姑娘要入佛门,二姑娘要嫁入北都后,不知怎么的,她的形象更是急转直下。一些诸如晏二姑娘脾气暴虐,动辄打人砍人的话渐渐传了开来,更有甚者说她是母夜叉托生的,谁娶了她保管家宅不宁。 家宅宁不宁不知道,反正裴家大公子是不宁的,隔三岔五就要做一回噩梦,要么梦见自己揭红盖头揭出了一只母夜叉,要么梦见自己被母夜叉生吞活剥了,寿命活活都吓短了。 裴修朝近身伺候的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授意退出,不多时,又返回。 她跪坐在软垫上,绘声绘色复述:“世子爷说,晦气!怎么没把这些南蛮子冻死在路上!” 裴修眉心微蹙。 盛明宇嗤笑,“他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还盼着人死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章 侯府众生相 将至通州前夜,忽降大雪,一夜之间河岸两边皆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遮住了枯燥到尖锐的景色,竟让北方冷到不近人情的冬日变得柔和起来。 晏长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第一次见这样盛大的雪,一时竟也生出了一些文人墨客的矫情来。 “真好看,怪不得那些诗人动辄无病呻吟,我见了这样的景也有想要吟上两句的冲动,只可惜我腹中无点墨,吟不出来。” “噗……”如兰忍不住发笑,“也亏得姑娘你这样理直气壮。” “还有几时到?”还在床上躺着的柳清仪气若游丝地问。 谁也没想到高冷到不可一世的柳四小姐居然晕水,头先几日她靠着自己研制的晕水药撑着倒还好,时日一长就不行了,吃不下睡不着,一天要吐好几回,不过几日功夫,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如兰说:“快了快了,最多个把时辰就到了,你再撑一撑。” 晏长风怪她:“你该早说,走陆路也是一样的。” 柳清仪翻了个白眼,她清高惯了,这么丢人的事怎么会说,再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药这么不顶用。 “我落地头一件事就是得改良药方,这药短途还成,长途完蛋。” “要不这样吧,”晏长风说,“你下船后别跟我回侯府了,跟几个兄弟去别庄,帮着安顿一下我的鸽子,正好你住在庄子里可以随意研究你的药,不然去了侯府怕是没自由。” 柳清仪迟疑,“若是侯府有人给你下药怎么办?” 晏长风笑,“那不至于,那是我外祖母家,要是连那里都有人害我,我在北都怕是活不了几天。” “那行吧。”柳清仪确实也不是很想去侯府当丫头。 暖阳四射之时,奔波了月余的船终于靠了岸。 岸上,德庆侯府的车驾排场浩大,几乎占满了河岸,外围有层层府兵护卫,内围有两排丫头婆子恭候。一堆人当中立着一位富贵逼人的男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富态,生就一张和气生财的脸,往那一摆活像一尊财神。 正是德庆侯府二老爷姚启政。 “二舅舅!” 晏长风还没下船就朝那男子挥手打招呼,被一边的吴嬷嬷拽了下袖子,“二姑娘,注意仪态!” “跟二舅舅不用端着。”晏长风常跟姚启政见面,一向没大没小,没有包袱。 姚启政爱财,脾气好,跟谁都乐呵呵的,从不指责这个没规矩的外甥女。 吴嬷嬷反驳:“那是在扬州城,你随性些无妨,入了北都,哪怕还没入城也要注意些,人言可畏的。” 行吧行吧,晏长风乖乖夹起尾巴,矜持着走上了岸。 姚启政笑她:“跟我还端着做甚,到了府里再表现不迟。” “我这不得先练练吗。”晏长风朝二舅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见过二舅舅。” 姚启政开了眼,“大外甥女,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朝我行福礼,福气都让你笑跑了。” 晏长风泄气,有那么好笑么,来的路上她还练过呢。 在二舅这里讨了笑,入侯府之后她索性就不行礼了,反正是不像样,不如不行。 她跟着姚启政一路去到大长公主所在的世安院,院子里依旧摆满了花木盆景,之灿烂茂盛竟也不输夏日。 屋外廊下立着好几个丫头婆子,个个喜笑颜开地朝院门口张望,一见了他们进来,便击鼓传花似的一层层往屋里报信儿。 行至门前,有婆子打门帘,晏长风随着二舅舅入门,紧接着便有专门侍奉衣裳的丫头解了她的披风,再有负责净手的丫头递来暖暖的巾帕,这一套完了,才能进得正厅。 今日侯府热闹,知道表姑娘要来,家里上下齐聚一堂,连外嫁的姑娘都回来了,偌大的屋子塞满了人。 一听见动静,众人齐齐看向入门处,不知是谁眼尖,先瞧见了二老爷身后的身影,惊道:“呦,好高挑的姑娘!” 晏长风的个头在南方姑娘堆里属于鹤立鸡群,经常被人当作男子,没想到在北方姑娘里也以身高见长。 “模样也好俊俏呢!” 这回说话的人晏长风认得,是二舅母余氏,她跟二舅舅有些连相,长得也很喜庆。 “是真的俊。”大舅母齐氏朝大长公主说,“跟妹夫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晏长风长得像爹,是外祖母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因为外祖母至今还记得老爹拐跑她爱女的仇。 齐氏这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淡了三分,她打量晏长风,淡淡道:“是挺俊。” “外祖母谬赞了。”晏长风朝上座的老太太笑,“我娘常说她没能继承您五成的容貌,再传到我这一辈,连三成都不到,也就扔普通人里还将就能看罢了。” 大长公主噗嗤一乐,嗔怪道:“还跟幼时一样油嘴滑舌的,一点没长进!” 晏长风顺杆儿爬,“实话实说那指定是没长进的。” 大长公主一生爱美,成了老太太后也是个美得耀眼的老太太,最爱听人家奉承她的容貌。直白的词藻堆砌她爱听,晏长风这种往心里夸的更爱听,脸上立时又有了笑模样,骂人的话听着也不像是生气。 “你倒是好意思夸自己,瞧瞧你越发连个礼也不会行了,直眉楞眼地杵在那碍我的眼,还不滚过来讨打!” 晏长风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到外祖母跟前,主动伸出手心让外祖母打,“我是想行礼来着,可二舅舅说我行的福礼把他的福气都笑跑了,我怎么也得给您留点……哎呀!哎呦!” 大长公主狠狠赏了她手心两巴掌,“连个福礼也不会,当真成了个野丫头!回头我连你娘也要打,怎么教的孩子!” 打骂完了又叹气,“你大姐如何了,你走的时候可好些了?” “唉!”晏长风也叹了口气,好似不知道从哪说起,“您要问她好些没有,自然是比险些丢了命的时候是好些了。” 这话惹得一屋子人唏嘘。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摊上了这样的劫数呢?”齐氏颇为惋惜说,“早先妹妹怎么没提她命里有劫这事,要是早早防着些,兴许就避过去了。” “母亲说的是呢,我记得长莺表妹最是得体,比咱们北都长大的姑娘也不输什么,合该是有个好归宿的,真真是造化弄人。” 晏长风朝说话的姑娘瞥了一眼,是齐氏的二女儿姚文媛。小的时候这位表姐就瞧不上她,如今长大了还是一样的有偏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章 棋子 如今想想,晏长风小时候对北都的反感大概就是起于这个表姐。 姚文媛是典型的北都贵女,容貌端庄,才情满腹,且兼具一点傲气。她的傲气跟柳清仪的恃才傲物还不一样,她是自持高贵,她的眼睛只看得见能与她平起平坐的贵人,或是比她更高贵的人。 她看得上晏长莺的人品才情,却看不上她的出身,态度属于尚可,而对于晏长风,她是哪哪都看不上,因此毫无态度可言。 晏长风心宽,不在意别人的态度,但是她反感这种高贵的无差别攻击,当后来她发现这种自持高贵的鄙视普遍存在于北都贵圈,她自然对这个圈子就嗤之以鼻。 “这位可是文媛表姐?”晏长风倾身询问外祖母。 大长公主道:“正是你二表姐,你们许多年没见了,模样都变了好些。” 晏长风附和:“可不是么,二表姐比幼时更加端庄漂亮,我还当是宫里的哪位表姊妹,一时竟没敢认,我记得表姐比我大两岁,可有婚配?” 她这一口气戳了姚文媛两个痛处。 姚文媛才貌兼备,名满北都,身份上却只是个侯府二小姐,这是她的痛点之一。这个身份不低,却总差了那么一点,就放在家中姊妹里来说,不排前也不靠后,既没有长女的尊贵,也没有幼女来的讨喜,她自身的优秀就显得有些尴尬。 再说这婚事,因为不是长女,所以未来夫婿的身份上自然就差了些,这是眼下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去年已经定了婚。”大长公主说,“定的是征南将军家的长子,一边过了年就要完婚。” 晏长风明白了,难怪姚文媛刚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的,原来是未来夫家比不上宋国公府门第高。 征南将军镇守西南边防,是有实权的一方名将,倒也不算辱没姚文媛,只是非皇族非有爵位之家在她眼里都属于低嫁,所以心里一直有怨。 再加上晏长风一个粗鄙的商贾之女居然嫁得比她好,心里自然更不是滋味。 “征南将军可是叫人敬佩的名将,那是要恭喜二表姐了。”晏长风是真心恭喜。 但姚文媛也是真的被扎了心,当即就使起了小性子,“什么名将,你喜欢赏给你好了!” 说完便甩袖走了,闹得齐氏好生没脸。 “这孩子!越发惯得不像样了,母亲莫怪,我回去肯定好好说她!” 大长公主淡淡地瞥了齐氏一眼,“是得好好教,去了婆家可没人纵容她这大小姐的性子。” 齐氏越发尴尬。 闹了这么一出不快,大长公主也没了兴致,说话便打发众人下去,只留了晏长风说话。 “你坐到我旁边来。”大长公主示意晏长风坐到榻上,随意问道,“雪衣丫头,你这一路可还顺利?” 晏长风闻言眉间闪过一丝游移,但只有一瞬,快到几乎不见,她笑道:“顺风顺水,就是有点冷,好悬没把我冻死。” 大长公主何等眼力,一看便知有事,“有什么话你尽管与外祖母讲就是。” “外祖母您可太敏锐了,什么也瞒不过您。”晏长风有些无奈道,“是真没什么事,不过是路过泰安州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刺客,有身边人护着,什么事也没有。” 大长公主一惊,“刺客?” “是啊,这也是常有,我家生意上少不得有几个仇家。” 小孩子家的轻描淡写让大长公主一时分辨不出她是刻意的还是天性如此,她仔细瞧了这孩子眉眼片刻,直视着问:“丫头,让你代你大姐出嫁,可有怨言?” 大长公主上了岁数,越发有威仪,一双眼睛似能把人看穿。 “没有怨言。”晏长风不假思索,“大姐自小疼我,不知替我背了多少罪过,便是为她豁出命去也甘愿。” 大长公主审视片刻才笑着点点头,“好孩子,那你可想过,既然我知道你大姐前世有那样的遭遇,为何还要与裴家联姻?” 晏长风依旧是毫不犹豫:“外祖母做事自有道理,我爹说了,让我只管听您的便是。” “你倒是会讨巧!”大长公主笑着拿手指点她,“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你早晚要嫁,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如今朝中大局未定,宋国公至今仍旧中立,你太子表哥需要他的支持,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晏长风明白也不太明白。 如今太子与秦王龙虎相争,今上态度意味不明,太子需要招揽更多的支持这一点她明白。不明的是,外祖母既然信了法印大师那套死而重生的说法,就该从大姐的遭遇里猜到,宋国公最后支持的未必是太子,或者说,干脆从一开始就是阳奉阴违。 总之,宋国公这个支撑靠不住。 既然靠不住,何苦再搭上一个外孙女?甚至是一个晏家? 要么是大长公主未知前世全貌,还想再赌一把,要么就是她还有其他打算。 当然,这不重要,因为晏长风已经单方面不相信宋国公的操守,此人是敌非友,不值得赔上一个晏家来与大长公主去赌。 她计划在成婚前先戳破宋国公中立的嘴脸,到时候外祖母没有了再赌的可能,这场婚事自然就作罢了。 “我明白的外祖母,我说了,您让做什么我听命就对了。”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既如此,回头挑个吉日就把你跟裴钰的婚事定了,之前信中我没细说,我得知你大姐的事情后,当即便去裴家取消了你大姐与裴钰的婚事,本来再订你与裴钰的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宋国公与他夫人很是看重与晏家的联姻,说不能怠慢了你,定要另挑吉日再昭告天下。” 晏长风心中一怔,敢情这老太太早就开始试探她了! 母亲一直担心外祖母让她替嫁,替嫁与取消婚事重新订婚,虽然都是嫁,意义上却很不一样。前者是她代替大姐嫁,是替代品,成全大姐的名而牺牲了她的名,后者才是名正言顺的婚配。 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外祖母明知道母亲一定会担忧,为何不直接说? 恐怕并非是信中不便细说,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先取消婚事,她是先去信的扬州! 倘若晏长风主意大不情愿嫁,就证明她不听话,不好把控,那么最终嫁入裴家的可能还是大姐! 晏长风心里忽然有些悲凉,她一直以为外祖母疼爱大姐,曾经还劝母亲相信外祖母不会坑自己的外孙女,如今看来,大姐不过也是一颗棋子而已,或许是有疼爱的成分不假,却终抵不过权益。 “一切全凭外祖母定夺!”她的态度越发坚定,是坚定了不能任凭摆布的心。 “好孩子,你一路奔波,且先下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大长公主态度越发和善,“就住你母亲出阁前住的院子吧,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好了。”“多谢外祖母费心了。”晏长风朝她龇牙笑了笑,“那我先退下了,回头再来看您。” “去吧,注意点言行。”大长公主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目送晏长风出了门,大长公主才收了笑,朝身边的厉嬷嬷说:“你说的没有错,这孩子胆大有脑子,能比长莺成事些。” 厉嬷嬷点头称是,“只是要委屈了她嫁给那样一个人。” “没什么好委屈的,嫁给什么样的人,全看自己怎么拿捏,没本事的自然委屈,有本事的便不会委屈。” 厉嬷嬷点头,“还是您看得透彻。” 晏长风由府里的丫头引着去往母亲的竹芳园。竹芳园是距离世安院最近的一处院子,只因姚氏受宠,在府里的地位高于两个哥哥之上,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经过一道曲廊,在将要到竹芳园时,忽听见姚文媛在训斥人。 晏长风眯眼看去,不算宽的廊道上站了两拨人,一面是姚家的几个姊妹并几个丫头,一面是自己的人,而正在被训斥的是她的小丫头如兰。 “到底是小门小户里教出来的,连个路也不会走,不知道见了主子要避让吗?” 如兰捂着一半脸跪在地上哭着道:“姑娘您讲讲理,我是让了的,只是咱们两边遇上了,我们东西多,避开了也不剩多少地方,要么您跟几个小姐委屈些走个窄道,要么小姐们先避一避,等我们走了您几位再走,可您都不愿意,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听听这伶牙俐齿的。”姚文媛跟身边的姐妹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丫头,一样的没大没小,我头回听说要让主子避让的,走窄道也不是这么个走法,你们这些破木箱子那样尖锐,划破了划伤了算谁的?” “是啊,我这才换的新裙子呢,可不想勾了丝!”一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说,“二姐还是叫他们避开吧。” “你可听见了?”姚文媛对如兰说,“抬着你们的箱子退出去,要么就先丢到外头花园子里,你们自己选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章 反击 “呦,这么热闹?” 晏长风抄着手走到跪着的如兰身边,抬着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怎么了这是,刚进门怎么就跪了,呦,还挨打了呢?” 如兰见了自家姑娘越发委屈了,哭个不停。 “瞧瞧这哭的,好像我让你受多大委屈了似的。”姚文媛教训人也端着贵女风范,“我不过是教你当下人的道理,不是你有理就能行的,这也是为了你好,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多,不比你在原先的地方随意,等你随你家姑娘嫁入国公府,自然感激我今日这几句教训。” “二表姐说得极是,如兰你可要好好听着。”晏长风一副受教的姿态。 姚文媛见她态度好,便也不好再发作,“那得了,今日这事就过去了,长风表妹,还请你让你的下人把东西抬走吧,这大白日的搬东西可要多长点心,莫要走这样的小径,万一有个磕碰的可不好。” 晏长风面露为难,“二表姐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们前面没几步便到了,东西好容易搬到这里,再返回去有点费腿,丢出去呢砸到外面的花花草草也不好看,要不这回您就受委屈,先让一让?” 姚文媛听她好话说尽就是不让,顿时秀眉一皱,“敢情我话是白说了吗?” “没白说啊,我们都受教了呢。”晏长风比画了一下箱子避开后剩下的地方,“我寻思着这么块地方也不算小了,表姐您身材那么好,横着竖着走都没问题的。” “这哪里能走!”方才那个小姑娘又帮腔助势,“你们的箱子勾到裙边又怎么说?我新做的衣裳可贵了!” “这位妹妹是?”晏长风没见过比自己小的姐妹,所以不认识。 “我是姚老二家的幺女姚文琪!”小姑娘自报家门。 “哦,是四表妹。”晏长风笑说,“没关系,你走走看,勾坏了裙我赔你十件不重样的,你尽管走就是。” “啊?”姚文琪年纪小见识短,没见过这么财大气粗的姐妹,吃了好大一惊,”真,真赔十件啊,那可以选样式么……” “文琪!”姚文媛瞪了四妹妹一眼,压着火气道,“长风表妹,这就不是赔衣服的事,今日你丫头冲撞了我,若不是看在你们初来乍到的份上,定不会这样过去的。” 晏长风笑,“赔衣服不行,打一巴掌也不够,那我受累问一句,依着府上规矩,还要怎么处罚我这丫头啊,莫不是还要动刑?” 姚文媛噎了一下,当然不可能动刑,只是她本就为出一口气,强梗着脖子道:“这若是我的丫头,早就被我撵了出去!” “但这是我的丫头。”晏长风声调不高,却带着气势,更带着理,“依着我的规矩,谁不经我同意打了我的人,我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二表姐您看是依着咱俩谁的规矩合适?” “你!”姚文媛生来娇贵,还从未让人这样堵到没话可说。 “天儿不早了。”晏长风嘴角笑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二表姐。” 姚文媛低头看了看那块让出来的道,无论如何不想打自己的脸走过去,于是怒甩袖子转身离去,“让车夫把马车收了吧,我今日不出去了!” 姚文琪咬着嘴唇看看表姐再看看堂姐,似乎是在跟十条裙子天人交战,战了半天终究抵不过二堂姐的威严,跟着姚文媛跑了。 晏长风转而对如兰说:“表姐教你的话你记住了,在大家族里,主子就是理法,不要试图用常理去争辩。” 如兰抽泣着,“我明白了二姑娘,是我没有眼色,以后我尽量避免这样的麻烦,实在碰上了就只管低头,再也不犟嘴了。” “也别见谁都低头,别叫人揪着错处就行。”晏长风有心多教两句,想了想自己的人抬不起头,还是她当主子的没混好,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回去洗洗脸换身衣裳,然后去给大家送礼物。” 姚氏想得周全,给晏长风装了好几箱的礼物,家里谁喜欢什么都想到了,尤其因着侯府姑娘多,带了好些衣裳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的。 晏长风领着如兰给各屋送了礼,另额外送了四姑娘十套南边最时兴的衣裳。 姚文琪没想到晏长风真的这样大方,顿觉惭愧,更不好意思要,“二表姐,我裙子也没破,不该要你的赔礼。” “谁说这是赔你的,是我娘塞给我的衣裳太多,我又懒得打扮,白放着占地方,你喜欢就收着,不喜欢就送人,权当替我处理了。”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姚文琪长相随爹娘,是个笑模样,十分讨人喜欢。她收了礼,立时就跟表姐亲近起来,“二表姐,我原先没见过你,没想到你这样随和,也不知道堂姐为什么说你……那个,不是,堂姐她就是心气儿高了点,没有坏心眼的,你别同她计较啊。” “怎么会,一家姐妹计较什么。” 晏长风要真想计较,那一巴掌早还给姚文媛了。兴许是她跟大姐关系好,总觉得姐妹间就该和和乐乐的,实在看不上的就少来往,委实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抱着这样的心态与家里兄弟姐妹相处,很快便收回了许多善意,从第二日开始,竹芳园便来客不断,回礼多得比送出去的还多。 这日刚吃了早饭,便听院外有人喊:“表姑娘可在?” “不知又是谁,这个声音听着耳生。”如兰一边朝院外望,一边喊又躺下补觉的二姑娘,“哎呀二姑娘你别睡了,刚吃了饭不好躺下睡觉的。” 自来了侯府,晏长风就没睡够过,别说吃过饭睡了,边吃边睡都是有可能的。 “你看看是谁,要是四姑娘就说我病了。” 姚文琪这两日天天来找她玩,这丫头精力旺盛,闹得人头疼。 如兰叹着气跨出门去,“哎,在的!” 进院子的是个秀气丫头,她站在回廊上说:“我家世子爷昨日回来了,收了姑娘的礼,今日特来感谢的!” 晏长风耳朵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跟这位可不能装病,世子大表哥小时候对她很不错,来了之后又是第一次见,得给面子。 她抻了抻压出来的衣裳褶,一边跑出去喊:“快请表哥进来!” 随后,一个身量颀长,眉清目秀的男子迈步进院门,却只走到院中就不走了,等着晏长风出来说话。 “几年不见,大表哥倒学会避嫌了!”晏长风拎着碍事的裙角站到大表哥面前,“院子里说话也不嫌冷。” “到底是大姑娘了,不好跟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姚文庭打量她,又比划了一下个头,“嚯,姑母喂你什么好东西了,长得这样高,越发不像个姑娘了。” “会不会说话?”晏长风直接给了他一拳头,“你要是来气我的就赶紧走吧。” 姚文庭笑起来,“不是来气你的,我今日来一是看看你,代替文媛给你道个歉,二是替人传话来了。” “谁给我传话?”晏长风纳闷,她在北都好像没有特别相熟的朋友。 “是蜀王殿下。”姚文庭压着声音说,“我昨日碰上他,他托我问你要不要出门放放风。” “要!”晏长风这一嗓子不假思索。 她这几日就想着出门一趟,一是想看看鸽子好不好,二是惦记着柳清仪那药到底能不能引来那几个杀手。 但侯府不像家里出门那样方便,没有个正经理由不好办,如果蜀王当真能帮她出去,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章 蜀王相助 蜀王殿下这人能处,第二日便登门拜访了大长公主。 “子婴见过姑祖母,给姑祖母请安!” 盛明宇今日特意穿得正经,比进宫见他亲爹还端正。 “是小十一啊,今日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给我请安来了?”大长公主心里纳闷儿,这孩子从来没登过门,这是唱哪出? “不瞒姑祖母,今日我是来请晏家表妹出门玩的。” “哦?”大长公主目光探究,“你们俩何时认识的?” 盛明宇笑说:“前阵子我南下游玩,路过扬州府时叨扰了表姑母两日,晏家二表妹极尽地主之谊,当时便说好,待她哪日来北都,我定要回请,恰逢今日芙蓉宴,想着二表妹初来乍到,去结识一些朋友也好,我就冒昧来请了,不知她可方便?” “原来如此啊。”大长公主笑了笑,“你倒也不必与她客气,她请你是应当应分。” 老太太有心试探,盛明宇十分坦荡,“您这话就打我的脸了不是?我虽然是脸皮厚,可也从不白占人便宜,既然答应了又食言,那我成什么人了?以后倘若再去表姑母家里,人家肯定不给我开门了。” 说得大长公主发笑,“既如此,厉嬷嬷你去请雪衣丫头过来吧,愿不愿意的让她自己拿主意。” 盛明宇心说,嘿,这老太太还两头试探! 晏长风早听说盛明宇来了,已然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当然,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让如兰多拿一件披风,还不能让人瞧见,显得她早有预谋。 厉嬷嬷来竹芳园时,她正装模作样地睡大觉,没出意外又被数落了一通。 “表姑娘若是没事可做,不如学些规矩,你刚来,大长公主不好说你,可心里是不喜的。” 厉嬷嬷在晏家的时候只看不说,是因着当时府上人人情绪不好,晏长风也没到出嫁的时候,如今既然来了北都又即将出嫁,自然就要事事提点。 晏长风听得出好赖话,厉嬷嬷嘴上不饶人,心里是为着她好,所以并不反感,说什么都应着,“我晓得了厉嬷嬷,你一早过来是有甚事?” 厉嬷嬷道:“是蜀王殿下来了,说要请您去参加芙蓉宴,大长公主让我来请你过去自己定夺。” “啊?”晏长风装作惊讶,“没想到蜀王殿下真这样客气,那什么芙蓉宴是干什么的?我这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合适么?” 厉嬷嬷:“芙蓉宴是秦王妃办的赏花宴,只宴请北都世家的公子小姐还有各家的夫人们,咱们府上的两位夫人并两个小姐也得了帖子。” “是吗,那我是要去的。”晏长风一边叫如兰替她拿着披风,一边跟厉嬷嬷出门,“您也知道,刚来那日我这丫头不懂事冲撞了二表姐,到现在也没个合适的机会与她修好,趁着这机会我与她处一处兴许就好了。” 厉嬷嬷看了她一眼。那日的事府上都知道了,明眼人看得出来,表姑娘不受二姑娘待见,府上的其他姐妹们平日都以二姑娘为尊,自然也不敢与表姑娘交好,本以为表姑娘要遭上几日的冷遇,没想到她来第一天就自己立住了脚。 压了二姑娘这个“地头蛇”的挑衅不说,还与其他兄弟姊妹都交了好,如今倒是弄得二姑娘有些难堪。 换做一般人想着,压了二姑娘正是该得意的时候,谁知她竟是已经惦记着修复关系了。 不得不说,晏家这个老二人情世故上确实过人。厉嬷嬷一向认为,人生来就能轻易得到的荣宠与尊敬没什么了不起,靠自己挣来的才有分量,晏家这丫头以后了不得。 见了大长公主,晏长风却不是这一套说辞,她舔着脸说:“不瞒外祖母,我天生不是个娴静的人,在家里待不住,几日未出门,我脑袋上都要长草了,所以嘿嘿……我还挺想出去玩的。” 大长公主哭笑不得,“你们听听这哪里是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盛明宇接道:“长风表妹是个随性姑娘,十分难能可贵,若姑娘家都一个模子那多没趣是吧?” 大长公主无奈,“得了,快收拾收拾出去吧,换身鲜亮的衣裳再走,别整日素面朝天的像个小子似的。” 晏长风迫不及待,“嗐,我又不以色示人,就这样挺好,我走了啊外祖母,回来给您带点心!” 说着便催促盛明宇快些出去。 大长公主气得直摇头,“说她什么好!” 厉嬷嬷道:“依我看是您多虑了,表姑娘擅人际,想来是得了蜀王殿下的善缘,未尝不是好事。” 大长公主点点头,闭目不言。 晏长风没想到,蜀王还带了个讨厌的尾巴来。 “裴二公子也在啊。”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没冻死他呢! 裴修从蜀王的马车里下来,见她今日一身素雅,与红衣艳艳时又有不同,一没留神多看了两眼,结果招来了对方一个皮笑肉不笑。 他忙敛目,微笑颔首,“许久不见晏姑娘,别来无恙。” 晏长风提起嘴角,“托二公子的福,我没病没灾,倒是看二公子轻减了些,您可千万保重。”最好活到老娘报仇那日。 “承晏姑娘惦记,我一定好生保养。” “你俩这是干嘛呢,客气起来没完了。”盛明宇心里默默替裴二点了根蜡,这么长时间了人家二妹妹还是不待见他,真是可怜可叹。 “二妹妹,今日我与裴二是专门来请你吃饭的,只是不好明说,就借了赴宴的托词,你若不想去咱不去也行。” “既说了要去,不去没法交代,只是不知道好不好脱身?”晏长风想去城郊庄子找柳清仪。 “不惹人注意便好脱身。”裴修察觉她似乎是有其他事,“芙蓉宴在西山附近的秦王别庄里,刚好蜀王的庄子也在那附近,去打个招呼离开便可。” 晏长风看了他一眼,这人虽说不是个好东西,但心思倒是细,完美地给了她说所想知道的信息。 察觉到她的眼神,裴修吸取了教训,没再对视,只是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先上车吧,北都风凉。” 晏长风倒是想坐马车,只是她不想让侯府的车夫跟着,所以没车可坐,更不想跟裴二坐同一辆车,所以挑了匹马一跃而上,“还是裴二公子上车吧,别着了凉。” “二姑娘且慢。”裴修挡在马前,“北都不比扬州城,二姑娘若不想惹人注目,还是不要骑马的好。” 晏长风眯起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章 见到裴钰 晏长风觉得,裴修对她释放的善意有些过了。 即便有裴晏两家的交情,他似乎也不应该如此,如此细致周全,好像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自己,连她心里一点细微的念头都能察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他图什么? 钱,权,图什么她都给不了,所以,那就还是没安什么好心。她可不是天真的姑娘,不认为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二公子,”晏长风俯身靠近裴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笑了笑,“你我同乘一车好像更不合适吧?” 她的眼眸修长,俯视时眼角微微上翘,两条流畅似工笔勾勒的眼线斜入鬓角,轻易就勾出了一丝危险的暧昧。 裴修的眼睫微微一颤,他感觉自己但凡说一句合适,或是表现出一点合适的意思,就会被她就地正法。 “确实,不合适。”他坦荡地微微一笑,“我来骑马比较合适。” “你?”晏长风表示出了十二分的怀疑,“二公子若冻出个好歹,府上不会找我赔吧?” “裴某贱命一条,要赔姑娘也赔得起。” 晏长风又想起裴二在家里可能不被重视的事,想着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又觉得无趣。 她翻身下马,“那行吧,二公子保重。” 上车时她瞥了眼裴修,这家伙看着孱弱,上马的动作倒是行云流水。 裴修坐在马上,望着前路摇了摇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式可能有问题,不然为何总是弄巧成拙。 “我说裴二,”盛明宇纵马靠近,低声问,“上次的误会你到底解没解开?” 裴修无奈,“解是解了,开没开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这样没用?连个姑娘都不会哄!”盛明宇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叫人误会的事了,二妹妹按理不是这样矫情的人,一句误会而已,不至于揪着不放。” 裴修也百思不解,“每次你都在场,你觉得呢?” “我觉得……”盛明宇歪头看了看他,贼兮兮一笑,“你先告诉我你为何对她那样特殊。” 裴修清清嗓子,“没有为什么。” “那你就是情不自禁啊!” 裴修:“……” 盛明宇因为自己的结论醍醐灌顶,“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你没有因由,无缘无故,那就是看上……” “你闭嘴吧!”裴修拿马鞭抽了下盛明宇的马屁。 盛明宇被突然加速的马带的身体后仰,未尽的话悉数被凉风吹回了肚子里。 拜蜀王殿下马快所赐,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秦王别庄。 秦王殿下的庄子极为气派,之广袤竟是一眼望不到头,据说里面种了数百种花木,每个时节都有不同的花宴,几乎每月都要办一场,是北都公子小姐们附庸风雅的好去处, 马车停在大门前,晏长风正要掀帘下车,便听蜀王忽然高声道:“呦,这不是裴世子么,可极少见你参加咱们这些闲人的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裴钰! 晏长风一听见这人便浑身紧绷。 她放下掀车门帘的手,坐回马车里,从车窗帘里扒开条缝看出去。 在她所在的马车对面也停了一辆马车,车内下来的男子长得颇为健硕,称得上是气宇轩昂,模样也十分周正,单这样看着,此人没有半分混账的样子。 他垂着眼瞥向蜀王,笑不由衷地点了下头,“见过蜀王殿下,我今日闲来无事,忽然起了诗兴,便厚着脸皮朝秦王妃讨要了一张帖子,过来凑个热闹。” “那敢情好!”盛明宇笑道,“世子饱读诗书,定然有佳作,今日可期待你的了。” 裴钰谦逊摇头,“殿下谬赞,我不常作诗,也不擅长,怕是要让殿下失望。” “有甚可失望的,能得世子大作已是荣幸。”盛明宇做出请的手势,“世子先请,我还要等人。” 裴钰拱手承不敢,“那我失礼先行一步。” 临进门他才瞥向裴修,似训斥似关心的语气,“浪也有点分寸,府上见天儿一股药味!” 裴修颔首称是,“谢大哥关心。” 关心?晏长风细细琢磨,倒是也有点,但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训斥,看起来裴二在家里确实不受待见。 不过这个裴钰倒是出乎意料,她以为裴钰会是个粗俗的卑鄙小人。下了马车她询问蜀王:“殿下,你方才说裴钰饱读诗书?” “是啊,他打小念书就比我们强,因为是世子,由不得他不用功。”盛明宇奇怪,“怎么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你是通过我跟裴二判断他也是个不中用的纨绔子弟么?” “嗯……我要说是你打我吗?”晏长风玩笑道。 “打你做甚,说我俩不是正经人的多了去了。”盛明宇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当然主要是说我,裴二属于交友不慎,被我连带的。” 晏长风心说,怕是蜀王交友不慎才对。 不知是不是因为裴钰,她更加认为裴修是个伪君子,毕竟连裴钰看上去都是个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 进得门内,有专门的女侍引着他们一路进到赏花处。此宴名为芙蓉,因为此时节芙蓉花开正盛,却并非只有芙蓉,亦有菊有山茶,甚至还有过了季节仍旧盛开的牡丹,望之一片潋滟。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客,姑娘公子各在一处赏花,又间或假借赏花赏一赏人,是年轻未婚男女的乐趣。 “二妹妹,男女不同席,咱们是要分开的。”盛明宇说,“侍女会引你到该去的地方,你趁机认识一些人也好,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叫我的丫头去把你带出来。” 晏长风点头,“十一表哥费心了。” 盛明宇笑,“还是听你叫十一表哥顺耳,既是叫了表哥,就别总客气了,我不耐烦这些。” 晏长风笑开,“我这不就是在外装装样子么,若不提醒自己时刻装一装,我不定什么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说完一抬眼,正对上裴修含笑的视线,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盯着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章 仇人相见 说是男女不同席,其实两边只隔着一道廊,互相可以看见对面的人。 晏长风随着侍女去到小姐们所在之处,一眼便看见了姚文琪。 这丫头今日穿着她送的衣裳,是江南独有的款式,招了好些人围着瞧。她看起来十分开心,眉飞色舞地不知道在炫耀些什么,而旁边的姚文媛则十分无奈。 她走近,姚文琪发现了她,诧异,“咦?雪衣姐姐你怎么来的?” 这芙蓉宴门槛颇高,能得到帖子的要么是家世好,要么有才名,像是家里庶出的三堂姐就没有这个资格。 晏长风还没答,便听一个姑娘道:“我瞧着好似是跟蜀王殿下一起来的?” 晏长风看向这姑娘,模样平平无奇,神情很是傲慢,比姚文媛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更加不可爱。 “蜀王殿下?”姚文琪说话有些不过脑子,“雪衣姐你何时……” “蜀王殿下与我们算是表亲。”姚文媛截断她的话说,“认识不足为奇。” 晏长风看了姚文媛一眼,在外面她倒是会帮姐妹讲话。 “文琪,你这位姐姐可就是要嫁入宋国公府的那个?”方才说话的那个姑娘又问。 晏长风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为这姑娘的针对,而是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探究的视线,就来自这个姑娘身后。 她侧目过去,见其身后立着一个模样颇为标致的姑娘。与姚文媛端庄的漂亮不一样,她是有雅韵之美,一看就是那种腹有诗书的女子。 这女子举止低顺,与她前面的姑娘形成鲜明对比,倘若不是穿着打扮是个小姐模样,定叫人以为她是个丫头。 晏长风看过去的时候,那道探视的目光便退了,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对啊对啊,是我表姐晏长风。”姚文琪指着自己的衣裳说,“我的衣裳就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听说是那边最时兴的款式呢。” 那傲慢小姐语气怪异:“听闻江南晏家是有名的富商,看你这表姐倒是看不出来,可见为人低调。” “秦淮月,你今日处处针对我这妹子是何意?”姚文媛高抬下巴看着傲慢小姐。 秦淮月。晏长风想了想,北都姓秦的,有资格来这里的怕就是户部尚书秦慎家的。 户部是太子的,而大长公主与太子是一脉,既是长辈也是最大的支持者,论身份尊卑,一个户部尚书不过只是个依附属臣。 所以姚文媛这姿态端的没有毛病。 秦淮月不敢与姚文媛使姿态,陪笑道:“文媛你怕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夸你表妹低调质朴么,我最是欣赏这样的人了,家里明明有钱却不炫耀,还舍得把好东西送姐妹,多好啊。” 姚文媛轻笑了笑,“欣赏不敢当,我这妹子无才无名,不过是仗着我祖母的脸抬一抬身份,各位姐妹还请不要为难她。” 她这话看是贬低,实则是抬出了大长公主压人。这里的姑娘暂时还没人能不给大长公主面子,所以皆客气陪着笑,又纷纷与晏长风寒暄说话。 晏长风一向最怕与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姐混在一处,原先遇上这种场面都有大姐帮忙解围,今日却是要自己应对。 好在很快便有侍女过来解围,说秦王妃请大家去花厅喝茶暖身。 众小姐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往花厅,晏长风则走向姚文媛,与她道谢:“今日多谢表姐解围。” 姚文媛不对着外人时依旧对她不冷不热,“我是为着侯府的脸面,你来这里之前就要打听清楚,无名无才确实要被人看不起,以后别什么地方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这是以为她来此地是贪慕虚荣了。 晏长风并不解释,只是笑着受教:“表姐教训的是。” 姚文媛最烦她这只认不改的市侩油滑,当即又没了好脸色,甩袖走了。 姚文琪拉着晏长风小声说:“我说什么来着,二堂姐是豆腐心,她在外最是袒护我们姐妹的。” 晏长风笑,“我知道,对了文琪,方才秦淮月身后的那个女子是谁?” “怎么,你喜欢她吗?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呀。”姚文琪笑嘻嘻道,“她可是北都有名的才女,是秦淮月的庶妹秦惠容,除了出身差一些,最优秀不过的人了。” 秦家的庶女?看举止是出身不高,但容貌气质却是比秦淮月更像嫡女。 “那倒不用,我只是见她一直不说话,好奇罢了。” 主要是好奇她那探究的眼神,晏长风是习武之人,感官敏感,她能感觉到秦惠容方才不止一次看她。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到廊子那边有一道视线,她余光悄悄看去,身体顿时一僵。 是裴钰。不过裴钰没有在看她,好像是在看…… 她顺着裴钰的视线,看见了秦淮月姐妹俩。 不知怎么,她忽地福至心灵,想到了裴钰宠的那个妾。 方才见裴钰其人,分明自视甚高,定然不会欣赏秦淮月那样傲慢的姑娘,十之八九是在看秦惠容,那目光一路相随,怕不是要粘在人家身上。 而秦惠容第一次看她,就是在她被人点出身份的时候。若秦惠容对裴钰有情,可不是要关注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妇? 想通关键的晏长风再看秦惠容,简直恨不能立刻上去扒了她的皮。 “雪衣姐姐?你看什么呢?”姚文琪拉她的袖子。 “没什么,有点冷。”晏长风搓搓手,哈了口气。 “啊,你在南边长大,定受不得北方的寒凉,那咱们快去花厅避一避吧。” 姚文琪立刻拉着晏长风欢欢快快地跑去了花厅。 这花厅极大,左右分两边,男女各坐一边,中间还有极宽的道。 晏长风扫视空位,想找个边边角角的位置,方便待会儿跑路,谁承想还不等她寻到合适的位置便有侍女过来相请:“可是晏家长风姑娘?秦王妃请您到前面儿坐呢。” 啥?秦王妃请她过去做甚? 晏长风看了眼远处正位坐着的华衣妇人,心中十分后悔,早知道如此麻烦她就不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章 气死裴钰 晏长风随侍女行到秦王妃座前,王妃正与秦惠容聊诗词,看起来相谈甚欢。 那么听了几句,晏长风发现自己一句没听懂。 “王妃,晏家姑娘来了。”侍女提醒说。 “哦?让我瞧瞧。”秦王妃将视线转向了晏长风,“好俊俏的姑娘,今年几岁了,平日都读什么书?” 就冲最后这个问题,晏长风便确定自己跟秦王妃没有缘分。按照往日的经验看,但凡见面就问读不读书的人通常都瞧不上她。 “回王妃,我过了年便满十六,平日多看范蠡先生的书。” 秦王妃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范蠡先生都出了什么著作,待想到了神情顿时一阵古怪。 此时周围隐约传来了低笑声与窃窃私语,商贾二字不时蹦将出来。 晏长风面不改色,毫不以不学无术为耻。 秦王妃最好读书,办这花宴也是为着以花以诗会友,只看她对秦惠容一个庶女的态度就可知。她倒是不至于对不读书的有什么成见,但决计是不那么欣赏,因此对晏长风就没了什么兴趣。 正要打发她去一边坐,忽见裴钰进得花厅,秦王妃一笑,“我还当你要帖子是说着玩的,没成想真来了,你往日不来偏今日来,可是为着见见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儿?” 裴钰听闻晏长风也在,顿时有些厌烦,他淡淡地瞥了眼立在秦王妃面前的姑娘,说:“王妃这话说远了,我与她还并未正式订婚。” 秦王妃笑道,“订婚还不是迟早的事,我这里没那些虚礼,你们想坐在一起聊一聊也是许的。” 晏长风心说这秦王妃什么毛病,怎么还乐中干撮合人的媒婆勾当? 她瞥了眼裴钰,对方刚好也瞥了她一眼,四目一撞,撞出了一个大写的不情愿。 很好,看来裴钰也不情愿与她成婚,那更好办了。 晏长风正想客气两句便退到角落,却听裴钰问:“晏姑娘今日可是与蜀王殿下一道来的?” 晏长风一愣,同样的话,秦淮月说是酸味十足,裴钰却是意味深长,生怕别人不误会点什么似的。 “是与十一表哥一起来的。”晏长风落落大方,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我说呢,我那二弟一向金贵,今日如何将马车让了出来。”裴钰笑了笑,“既然姑娘当时在马车里,为何不露面,可是与我生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裴钰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说她未成婚就先与小叔子交往甚密? “你这大哥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坐在角落里的盛明宇与裴修道,“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当众污人姑娘名节?” 裴修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戾色。 盛明宇越看越急,他二妹妹虽然厉害,可在这些权贵面前却不好硬来,“我还是出去救个场吧,不能由着他这样欺负我二妹妹。” “你且稍等。”裴修拉住他的衣袖,“这时候出去倒是做实了他的言外之意。” 盛明宇:“也是,这裴钰说话忒狡猾,他不直说,咱就不好发作,二妹妹今日怕是要吃个哑巴亏了。” 裴修却笑,哑巴亏?二姑娘怕是不会吃。 在一片议论声中,晏长风朝裴钰展开嘴角一笑,“你我从未见过,自然生分,裴二公子与我十一表哥交好,碍着他的面子,自然对我礼让,有何不妥?” 裴钰微微一怔,他是没料到一个母夜叉还挺巧言善辩,“自不无不妥,我别无他意,只是提醒姑娘既是待嫁之身,还当注意言行,该避嫌时还是避嫌得好。” 晏长风:“既没订婚,何来待嫁一说?” 裴钰一噎,又笑了笑,“便是没有订婚,姑娘家也要谨言慎行,这里不是扬州府,轻浮不得。” “世子这是一杆子打翻了一整个扬州府啊!”晏长风啧了一声,“我们扬州的姑娘可不敢当世子这样的谬论,别的不说,我们起码不会当众跟别的即将订婚的男子眉来眼去。” 说着她轻轻瞥了眼秦惠容,对方的目光像是被烫了似的立刻躲闪开。 她这一眼引来了视线无数,一时间,秦惠容备受关注。 裴钰的脸色终于开始不好了,显然是被戳到了心窝上。 “哦,还有啊。”晏长风还没完,继续讽刺道,“我们扬州的男子也不会在即将订婚的时候明目张胆地与别的女子暧昧,世子满嘴谨言慎行,您自己可能做到几分?若做不到,就别好为人师啦,没有说服力的。” 裴钰天之骄子,长这么大没让人这样下过面子,还是让个名声败坏的母夜叉,简直要气穿了天灵盖。 若不是有秦王妃在,他定要弄死这丫头! “晏姑娘,话可不要乱说。”他语带威胁,“我这人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你冲我来,别坏了其他姑娘的名声。” 还挺护着那庶女。晏长风轻笑,“我冲世子您去做甚?我从来是对事不对人,世子说我扬州城的姑娘轻浮,我自要反驳,横竖清者自清,有理走遍天下,世子您说是不是?” 裴钰懒得再与她呈口舌之快,朝秦王妃拱手道:“王妃,我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秦王妃不好再说什么,“世子慢走。” “好家伙,我二妹妹这嘴啊。”盛明宇看着七窍生烟离去的裴钰,乐得不行,“我就没瞧见你大哥吃过这样的瘪,诶,裴二,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他下巴指着秦惠容说。 “不知。”裴修笑看着某个大摇大摆去到角落的姑娘。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呢?”盛明宇审视他,“一点都不带吃惊的,奇怪啊,连二妹妹刚来都看出来了,这样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裴修笑,“这很容易猜,裴钰从来不附庸风雅,过来肯定有事,偏巧那姑娘也是第一次来。” “是啊,我居然没想到。”盛明宇看着晏长风叹气,“我这二妹妹着实可惜,性子好,能办事,口才还好,怎么就摊上了裴钰这样的男人,唉,我看啊,还不如嫁给你呢。” “咳咳……”裴修掩口咳嗽两声压住了这句不合时宜的嘀咕,又抬脚踹了盛明宇一下,“现在不要说这种讨打的话。” 若叫那丫头听见了,越发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你轻点!”盛明宇揉揉被撞疼的腿,完事一愣,什么叫现在不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章 私会 晏长风坏了秦王妃的雅兴,自觉把自己发配到了角落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角落里的不配喝茶,到现在也没人给她送杯茶。她百无聊赖地等着十一表哥的丫头,等得险些睡着。 就在她屁股快磨出尖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后背,她回头一看,见花厅侧门有个丫头正朝她眨眼睛。 救星可算是来了! 她看了眼上座的秦王妃,又环视四周,趁无人关注这边时偷偷离开了座位。 花厅的侧门专供女客出入解决私人问题,其实被看见了也无妨,只是她有出无回,还是尽量不惹人注意。 刚跨出门去她脚步倏地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她看秦王妃时,好像没有看见秦惠容。 什么时候走的? 晏长风一边琢磨着走出侧门,见十一表哥的丫头远远站在恭房附近的花丛中。她左右巡视,见周围无人,便知这丫头是找准了最好的机会。 她快步走向恭房,路过时特意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应该没有人,所以秦惠容中途退出做什么去了? 今日秦惠容备受恩宠,一直被秦王妃拉着说话,要离开也只有以如厕为由,不在恭房就很奇怪。 她一面四处巡视,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小丫头,一直来到了园子的偏门。 丫头站在一棵树下,等她到了近前才开口,“表……” “嘘!” 晏长风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立刻示意丫头噤声。 丫头立刻捂住嘴,眼睛转向了门口。 这个门是专供运送东西用的,只有早上才开,平时无人过来,会是谁? 晏长风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耳朵贴着门听了听,顿时一乐。 说话的正是裴大世子裴钰。 “秦姑娘,我自那日见了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今日听闻你参加芙蓉宴,我特意前来只为见你一面,还请原谅我的冒昧。” “世子抬爱,惠容身份低微,怎敢高攀……” 晏长风捂住嘴,生怕自己冷笑出声,她想象中的世子与爱妾,定是干柴烈火不要脸,委实没想到居然这样纯情。 她返回树下,小声对丫头道:“快去找人来,说门外有男女私会。” 丫头眼睛登时睁大,吃惊又好奇,但知道眼下不该问,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表姑娘,可您呢?” “没事,我自己会走,有马么?” “有的表姑娘,裴二公子特意吩咐了,给您牵最快的马,你出去了会有人接应你,有事也不必着急回来还马,饭可以改日再请。” 晏长风:“……” 这个裴二是蛔虫托生的吧,什么都能猜到! 小丫头得了晏长风的吩咐,快速回到了花厅,她心知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这件事发出来,就只有当众跟秦王妃禀报。 “王妃赎罪,我刚刚看见有位小姐独自往园子偏门去,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却发现……发现她偷偷出了偏门,那门外竟是等了个公子!我不敢声张,只能回来与您交代。” 秦王妃大惊,“竟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现在派人去查验。” “来人!”秦王妃当即叫来几个嬷嬷,命她们速去偏门将人带来,“是小姐也不要顾忌,办出这样的事来,想来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是,王妃!” 人派走后,秦王妃的兴致也没了,冷着脸等候抓人的嬷嬷。 盛明宇却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方才他看见自家丫头跑到秦王妃那里,说什么跟着一个小姐去了偏门,还以为她是叛变了来给秦王妃告密。直到听见后面的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男女私会的好戏瞧! 北都可好久都没遇上这样的乐子了,他摩拳擦掌地说,“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小娘子……诶?你大哥那相好呢?”他环顾全场,没瞧见秦惠容的影子,立刻精神了,“不会是她吧,私会的不会是你大哥吧?他不是气跑了么?” 裴修早就发现秦惠容走了,开始他没放在心上,后来注意力又放在了晏长风那里,在想她有没有顺利出去。 他什么可能都想了,却委实没想到她自己偷偷溜走,还能顺便抓人家的奸。 “裴钰不可能白跑一趟。” 盛明宇:“也是,你大哥那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在众人的期盼中,秦惠容很快被几个嬷嬷带到了秦王妃跟前。 “怎么是你!” 秦王妃简直怀疑嬷嬷抓错了人。 一个嬷嬷道:“回王妃,我等奉命去往偏门抓人,恰好看见秦姑娘从门外进来,依稀看见门外有个男子的身影闪过,好像是,是宋国公府世子。” 方才晏长风在这里一番影射,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将信将疑,毕竟秦惠容看着十分知书达理,不像是会勾引别人未婚夫婿的人。 谁知这么快就被人捉到了证据! “是我,王妃。”秦惠容倒是十分坦然,“我私自出去未曾与您打招呼,是我失礼了,还请王妃责骂。” “这岂止是失礼啊!”秦王妃失望至极,“你好好的一个孩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我还以为你是个顶好的,怎么能干出这样自损的事呢!” “叫王妃失望了。”秦惠容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糊涂了,我见今日裴世子受了气,担心他心情不好,便,便没忍住去见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你去见的他?”秦王妃本以为是裴世子招惹了她。如果她这样讲,兴许还能挽回一些体面,毕竟一个庶女若被世子纠缠,不得不从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是她去招惹裴世子,那兴致就不一样了,这名声岂还想要? 秦惠容坚定道:“是我去见了裴世子。” “好你个秦惠容!”秦淮月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路指着秦惠容的鼻子骂到跟前,“我今日带你出来,本是想带你长脸的,你竟是干出这等丢脸肮脏之事,你简直丢尽了我秦家的脸!” “啪!” 秦淮月一到跟前便给了秦惠容一巴掌。 秦惠容被她打得踉跄半步,却只是低头道歉:“是我错了,大姑娘要打要骂都行。” 秦淮月说话又是一巴掌打在秦惠容脸上,“我自然是要打你骂你,与男人私会,勾搭的还是人家的未婚夫婿,便是浸猪笼都不为过!” 众人又是一惊,这秦惠容一看在家里就是伏低做小惯了,卑微得叫人唏嘘。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能当众说打骂就打骂,岂非连个丫头还不如? 秦淮月颐指气使成性,又一向嫉妒秦惠容有貌有才,甭管家里家外从不给她留面子,今日又气到了顶点,更是理智尽失,打骂都收不住,竟是当着秦王妃的面把人教训了个够。 此时在寒风中纵马狂奔的晏长风并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热闹,只是感叹北都的冬日真不是人受的,脸蛋子被寒风刮得生疼。 姚氏在北都有一处庄子,位于南郊,距离秦王的庄子不算近,想要赶在天黑前回侯府,就只能快马加鞭。 幸而十一表哥的快马强悍,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得山庄别院,她先去看了看新的,正在搭建中的鸽谷,此鸽谷并非在山谷,而是在院子里圈了一块地来改造。因为她不能常来,不敢随意放飞鸽子,只能养在院子里。 她又询问了鸽子几句,收走了这几日的来信,这才跑去找柳清仪。 “你可算来了。”柳清仪正在捣鼓她的瓶瓶罐罐,见了人立刻放下拉她走,“再不来我就要忍不住把那几个杀手制成药人了。” “……啥?已经来了?”后遗症发作怎么快吗? “是啊,前两日便来了,后遗症发作很快的,不然他们早把我忘了,也无从找我,我怎么卖解药?” 晏长风:“……” 这姑娘没混成天下首富简直天理难容。 “那个小柳,我能问问后遗症是什么吗?” 柳清仪说:“也没什么,就是一吃饭就吐,外加浑身发痒而已。” 晏长风嘴角抽搐,心说以后打死不能惹了柳四姑娘。 于是很快,她便见到了五个抓耳挠腮,蹭墙磨背的杀手。 哦,那个没有得到哑巴解药的杀手居然也在。 “你们是一起来的,还是分头来的?”晏长风坐在屋里的圈椅上,翘起腿看他们耍猴。 “二姑娘,求您了,您就饶了我们吧!”有一个络腮胡的杀手一边挠痒痒一边将一包东西拿出来,“这些是我们所有的酬劳,都给您吧,我们不赚这遭罪的钱了!” 晏长风瞥了眼那包银子,“你们?六个人就给这么点?” “不是六个,是我们三个!”那络腮胡指了指另外两个人,“我们三个,雇我们的人出手极大方,说事成再给五成,事不成也不会要回先头给的。” 这手笔倒像是章家所为。 晏长风:“药不是你们下的?” “什么药?我们哥仨虽说在江湖上不是顶尖高手,也不干那等下药的勾当!” “哦,那就是你们仨下的药。”晏长风看向那个还哑巴着的,“这位兄弟,你还来做什么呢,你已经失去得解药的机会了。” 那哑巴拼命比划着,像是在说,他还有重要的消息可以交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6章 布局 晏长风被蜀王的马车送回到侯府时已近天黑。 她在庄子里耽搁太久,没有时间再去蜀王的庄子蹭饭,没有他的庇护,只能骑马回城等着挨骂。谁知救苦救难的十一表哥居然派了车夫跟丫头在城外接应,简直在世活菩萨。 一下马车,便见门神厉嬷嬷黑着一张脸等在府门口。 晏长风立刻堆了满脸的笑,“呀,这大冷的天怎好劳烦厉嬷嬷亲自在此等候!” 厉嬷嬷先是朝蜀王的人点了点头,“今日有劳蜀王殿下费心,大长公主说请蜀王殿下有空常来府上喝茶。” 蜀王的丫头朝厉嬷嬷行礼,“奴婢一定带话给殿下,另外殿下让奴婢代嘴讨饶,今日花宴过于扫兴,表姑娘受了委屈,这才让奴婢陪着表姑娘在郊外游玩,还请大长公主莫要怪罪。” 厉嬷嬷颔首说明白,待蜀王的马车里去,她才对晏长风面无表情道:“表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回府已经小半日,今日都在大长公主处用饭,只等您了。” 晏长风心说要完,这是说外祖母已经生了半天的气了。 “都等我那如何使得!”她提着裙子匆匆进门,又想起这是在侯府,立刻放下裙角放缓脚步,迈着小碎步快速挪腾。 侯府的膳厅分了里外两间,晏长风一进外厅便听见姚文琪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花宴上的事。 “祖母您可没听见,那裴世子忒是气人,竟当众说我们雪衣表姐轻浮,也亏着表姐不是那等柔弱可欺的,当众驳了他,否则名声怕不是就毁了!” “也亏着他有脸说,您猜怎么着,他自己却是去勾引小娘子的,叫秦王妃给抓了个现行,真是现世报,这会儿他跟那秦家庶女那点子破事怕已经传遍北都了!” “主子,表姑娘回来了。”厉嬷嬷立在外厅朝内厅汇报,将蜀王丫头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长公主眉心的怒意稍散,“去传饭吧——雪衣丫头进来。” 晏长风乖顺着进去内厅,陪着笑朝众人道歉,“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姐,还有两位妹妹,是我不懂事叫大家久等了。” 姚启政笑道:“我们也是刚回府,快坐吧。” 齐氏一脸不满道:“她一个姑娘怎么好跟外出做事的男人相提并论,她……” “母亲,”姚文庭打断她,“二表妹受了委屈,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说,如果换做我怕是要被气到哭死。”姚文琪替晏长风不平,“祖母,我看裴家世子不是个好托付,这还没过门呢就一点脸面不给表姐,要是过了门还不定怎么样呢!不是说还没定亲么,能不能换门亲啊?” “四妹妹,这又不是上街买猪肉,岂是说换就换的?”晏长风坐在姚文琪旁边说,“我散了心也都想通了,横竖男人都那样,成亲前不胡来,成亲后也挡不住,随他去吧。” 姚文琪想了想也是,“可说呢,大姐夫如今房里已经收了四五个妾了,大姐姐天天伤心,成亲不过几年人活活老了十几岁,还是表姐你看得开些好。” “吃饭。”大长公主发了话,桌上无人敢再言。 晏长风偷偷瞄了眼外祖母的神色,大概是自己那番表态合了她老人家的意,眉间的气已经散了。 她早就料到,裴钰与秦惠容私会的事闹开,也就最多让外祖母气上一气,不足以改变她的想法。就像她说的,男人的私德就是秃子头上的脓疮,明摆着烂臭,与大局没有影响就不叫事。 但这不过只是第一步。 三日后,一件不算大但又很容易在坊间流传的消息悄悄传进了北都。 说泰安州近日出了一起匪徒掠夺富家小姐的恶事。那小姐携带不菲家财进北都,欲寻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中途停船时遇上了掠财的匪徒。 那些恶人劫财不算,还将人家小姐劫走敲诈,幸而小姐家里家财万贯,其父以巨额赎金赎回了她,这才保下一条命。 后来这家人报了官,如今泰安州官府正全力缉拿那些恶匪。 这种小姐命途多舛的故事最能勾起人的兴趣,没多久便传遍了北都。 这日晏长风就从姚文琪的嘴里听到了传得快没边儿了的版本。 “天啊,如今太平世道,怎还有这等穷凶极恶的匪徒?劫财就算了,做什么要毁了人家小姐清白,我听说那小姐被救出来的时候是光着身子的!好些人都看见了呢!” 晏长风一脸惊讶,“是吗!那也太可怜了吧!” 姚文琪:“谁说不是啊,若换做是我,不如死了算了!” 姚文媛笑她天真,“这样的坊间传闻你也信。” “做什么不信啊,人家泰安州确实在四处拿人啊。”姚文琪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顿时不好,“雪衣姐,我记得你来北都的时候也经过了泰安州吧,有没有遇上匪徒啊?” “遇上了啊,但没出什么事。”晏长风语气轻松,像说吃了顿饭但没吃饱一样平常。 姚文琪吓得瞪大了眼。 “什么?你也遇上了匪徒?”姚文媛声音陡然抬高,“这事还有谁知道吗?” “外祖母知道的。”晏长风不明所以,“二表姐你这是?” “不能再与外人说了!”姚文媛如临大敌一样警告她,“女儿家遇上匪徒,便是无事名声也毁了,你若毁了名声,我们一家姐妹都要叫你连累。” “哦,我知道了二表姐。”晏长风乖乖听话。 正说着,厉嬷嬷过来,说大长公主要见她。 晏长风立刻去了外祖母的屋子,一进门她老人家便问:“你那日与我说你遇上了杀手是么?” “是啊外祖母,怎么了?” “你与我说说细节。” 晏长风便将自己被下了药的事说了,“怪我贪吃,又没有江湖经验,中了招,幸亏身边的人解救及时。” “你也被下药了?!”大长公主眉心凝重,”你与我说实话,可叫人掳走过?” “外祖母可是想到了近日坊间传的故事?”晏长风安慰说,“那不是我,您知道的,我过来没带什么东西,没露财,我寻思着就是我家的仇人罢了,跟这位小姐不是一回事。” 大长公主稍稍放心,嘱咐她:“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再与别人提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祖母,方才二表姐已经提醒我了。” 她当然不会说,但她不说,自有人替她说。 又过了两日,一则足以叫全北都人吃惊的消息如天降惊雷一样炸开。 泰安州的官府抓到了那伙匪徒,据那匪首招认,他们原本要劫的人是晏家二姑娘,正是要入北都嫁给宋国公世子的晏家二姑娘。 但他们不是因为贪财,而是受人指使,雇他们对晏二姑娘劫财劫色的正是她未来的夫婿,宋国公世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7章 提亲 “你个糊涂东西!” 宋国公一把抓起茶盏,连茶再茶水狠狠砸在了裴钰身上。 “你居然派人去对晏家姑娘劫财劫色,你当她外祖母是死的吗!啊!” 裴钰闪身躲开茶盏,茶水落地溅在身上,他烦躁地掸了掸衣袍,神情不以为然,“她不是好端端的,谁信?” “废话,她要是不好,你也别想好了!”裴延庆指着裴钰的鼻子骂他蠢,“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大长公主的脸已经被你踩到脚下碾了,她就是不信这仇也记下了!好不容易说动她将晏家老二嫁过来,我看她要反悔了你怎么交代!” “父亲您急什么,大长公主有心拉拢咱们,上赶着联姻呢。”裴钰懊恼地坐下来说,“我跟您说了吧,我不想娶那母夜叉,她不好控制,我本来打算着让几个匪徒把她劫了,钱财归咱们,人杀了,到时候再换晏家大姑娘,一举两得,谁知道那母夜叉命大,至于那几个匪徒,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后来干了什么,我本想事后灭口,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了。” “你要不能算无遗策,你就不要干这样的事!”裴延庆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也不想想,若不是迫不得已,大长公主为什么会换了大姑娘,你杀了二姑娘,她也未见得就换成大姑娘,若换成侯府的姑娘你又如何?” 裴钰倒是没想这一层。 “还有,你跟秦家那个庶女是怎么回事?”裴延庆站在裴钰面前盯着他问,“你是玩玩还是当真了?” “当真,我喜欢她。”裴钰毫不犹豫。 “喜欢个屁!”裴延庆简直不理解儿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个女人罢了,看上了以后纳进门就是,现在你大张旗鼓地喜欢什么!你是觉得大长公主好欺负是不是,真把她惹急了,别说拉拢,她能把咱们宋国公府一窝端了!” “她一个半老不死的东西,就算年轻时有两把刷子,现在也不剩多少了。”裴钰嗤笑,觉得父亲是危言耸听,“明日我陪母亲去侯府把婚定了就是,那些匪徒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我不认她也不能拿这事做文章。” 裴延庆让儿子狂得胸口发胀,“你最好不要小看她,她便是老了也干不出你这样的糊涂事!” 侯府偏院,八角端着一碗热汤药匆匆进了小书房里。 他将药随手放在花盆边,说:“二少爷,世子明日要跟夫人去侯府提亲。” 裴修将一片竹制牙签夹在书里,合上了书,“那些匪徒是在哪里被抓的?” 八角说:“在南下的船上,刚出通州就被发现了,听说就要金盆洗手了,结果栽了。” 裴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两下,“去查查后来被绑架的那个姑娘是谁,还有,盯着点秦府。” “哦,知道了二少爷。”八角还有个私心想问的问题,“二少爷,您最近这一通忙活,不是为了晏家二姑娘吧?” 裴修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八角顿觉五雷轰顶,心说二少爷总惦记着未来嫂子这是什么毛病! 第二日一早,宋国公夫人与世子便登了德庆侯府的门。 彼时晏长风正在竹芳园,被姚文庭跟姚文琪围着,狂轰滥炸似的劝。 姚文琪:“雪衣姐,这婚不能成啊,我的老天,那些匪徒居然本来是要抢劫你的知道吗?这裴钰心肠也太恶毒了,这是要你的命啊!” 姚文庭:“我听了这事简直胆战心惊,本来是祖母的决定,我不好置喙,但如今也少不得要忤逆她老人家了,裴钰不能嫁,你如今有晏家有侯府护着,他尚且如此,等你嫁进了门,怕是怎么没了我们都不知道。” 姚文琪:“大哥说得我毛骨悚然的,男人花心不可怕,要命才可怕!这样吧大哥,咱俩分头说服咱们父亲,让他们去跟祖母说,雪衣姐哪怕心里不愿意,也不好不听祖母的话。” 姚文庭皱眉想了想,“只好试试吧,但二表妹,我们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晏长风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做主,我还能来北都么,我估计外祖母不会听谁的。” “这可怎么办?”姚文琪的小脑袋瓜里已经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晏长风跟着苦恼半天,说:“或许我可以找裴钰聊聊,说不定能说服他拒绝呢?” 姚文庭:“这或许是个办法,这样,先看看今日祖母如何定这场婚事,倘若她答应了,明日我便想办法带你出去找裴钰。” 晏长风心里一乐,大表哥真上道,她又可以出去了! 此时,世安院内。 宋国公夫人赵氏与裴钰,在花厅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大长公主的面。 大长公主也不知是才起来还是怎么,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 厉嬷嬷代替她说:“叫夫人跟世子久等了,这两日大长公主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请夫人跟世子莫要怪罪。” 赵氏知道是大长公主是故意给他们脸子瞧,却也不敢计较,“不妨事不妨事,咱们两家原本就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如今就要结儿女亲了,更是亲上加亲,怎会计较这些,却不知大长公主是何症状,可有传太医来瞧瞧?” “我这身子啊,都是叫最近传的那些事闹的。”大长公主气若游丝道,“本来我是没当回事,坊间传闻有几句是真的,可谁知我那日问了外孙女一嘴,她竟然告诉我她当日也在泰安州遇上了匪徒!你说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是不是,我啊,不夸张,连续做了几日噩梦,一闭上眼就是我家雪衣惨死的画面。” 赵氏暗中瞪了裴钰一眼,惊道:“竟有此事!那孩子如何,可没出什么事吧?要说山东境内匪帮真是猖獗,怎么敢抢到咱们这样人家的头上!” 大长公主半阖的眼睛忽然看向了裴钰,“孩子,外面都说与你有关,我就问问,这事可是你做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8章 不宜婚嫁 大长公主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手指揉着额头,一脸病态。 厉嬷嬷代替她朝客人告罪:“叫夫人跟世子久等了,这两日大长公主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请世子跟夫人莫要计较。” 赵氏明白大长公主是故意给他们脸子瞧,却也不敢计较,“不妨事不妨事,咱们两家原本就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如今就要结儿女亲了,更是亲上加亲,怎会计较这些,却不知大长公主是何病症,可有传太医来瞧?” “我这身子啊,都是叫最近传的那些事闹的。”大长公主气若游丝道,“本来我是没当回事,坊间传闻有几句是真的,可谁知我那日问了外孙女一嘴,她竟然告诉我她也在泰安州遇上了匪徒!你说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是不是,我啊,不夸张,连续做了几日噩梦,一闭上眼就是我家雪衣惨死的画面。” 赵氏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精,惊讶得丝毫不显刻意,“竟有此事!那孩子如何,可没出什么事吧?要说山东境内匪帮真是猖獗,怎么敢抢到咱们这样人家的头上!” 大长公主没接茬,半阖的眼睛忽然看向了裴钰,“孩子,外面都传此事与你有关,我就问问,这事可是你做的?” 裴钰被这轻飘飘的一眼盯得脊背一僵,仿佛是被一头凶兽圈进了捕食范围,可仔细再一瞧,那双已经见了老态的双眼分明还是无精打采。 这么一惊,裴钰忽然就从他爹那些危言耸听的传闻里捕捉到了一丝真实感。 大长公主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先皇平庸,母族势微,当年并不被看好,是大长公主凭一己之力生生将他推上了高位。据说大长公主曾经艳冠北都,爱慕者众多,而她最终却给重伤残疾的庆国公当了续弦,以庆国公为支点,笼络了大半朝臣的支持。 因为先皇平庸,今上那一辈的夺位之争更是惨烈,又是大长公主一手扶持,亲手灭掉了数位亲侄,保住了先皇嫡子一系。 裴钰年少轻狂,只从一些传闻里难以窥见那些时过境迁的凶险,且认为传闻难免夸大,一个女人而已,还能抵得过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男儿? 可此时,他觉得或许大长公主不敌征战沙场的男儿,却比手有利器的人还要危险,他是上过战场的,知道如临大敌是什么感觉。 他不由坐直了些,态度自发的认真了起来,“晏家于我裴家有救命大恩,裴钰岂能做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此事必乃有心人推波助澜,否则怎么会传得如此人尽皆知?” 大长公主点点头,好似认同他的话,“我想你也不至于辜负了晏家的救命之恩。” 裴钰的心稍稍一松,可不等这口气松到底,又听大长公主转而说:“可如果是为了秦家的姑娘呢?” 裴钰用情正深,一听见秦家姑娘心里难免波动,这一分神就错失了最好的回答时机。 他暗道自己糊涂,忙回答:“自然也不会,我只是欣赏秦姑娘的才华,那日私下相见不过是因着我一时嘴快,在花宴上与晏姑娘吵了两句赌气离去,又想要与秦家姑娘请教诗文,故而才有了不合时宜的举动,大长公主明察秋毫,定然不能被表面所惑。” 赵氏附和说:“大长公主岂是那等听风就是雨的糊涂人,定然不会信,便是真有此事,我也不可能让那秦家庶女进我家的门!” 裴钰微微皱眉,他知道母亲是说给大长公主听的,却也觉得这话不该说死,不然将来如何再把人弄进门? 大长公主看着二人笑了笑,“有国公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若没别的事,我就先歇息了。” 赵氏这才想起来了半天还没说正事! “大长公主留步,我今日来是想着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刚巧今日十六大吉,您看如何?” “订婚?”大长公主询问地看向厉嬷嬷,“今日可是吉日?” 厉嬷嬷仿佛看过黄历似的,肯定说:“今日不宜婚嫁。” 赵氏一噎,“这……” “那便改日吧,怎么也要等这些风波过去了再说,不然我没法跟女儿女婿交代。”大长公主说完便闭上眼,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赵氏与裴钰面面相觑,都知道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放弃。 母子俩一出侯府大门,便见到了家中报信儿的随从。 “夫人,世子,是老爷命我来的。”随从上前小声道,“泰安州的案宗今日已经进了大理寺,是白夜司的手笔。” 裴钰一惊。 白夜司只听圣上一人之命,这案子居然惊动了圣上! 裴钰本未将此事放在眼里,却偏偏今日颇多波折,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要如何是好?”赵氏面露急色,“钰儿,你确定没有证据留在那些匪徒手里?” 裴钰想不出,“我没直接跟他们接触,能有什么证据,就算有,也能找替死鬼。” 想到这里,裴钰又不怎么担心了,“没事母亲,大理寺卿与父亲相熟,这罪定不到我头上。” 裴家母子一走,晏长风就得了信儿,婚没定成。 “太好了!”姚文琪一直在竹芳园等消息,“祖母一定是想通了吧!” “我看未必。”姚文庭并不乐观,“如果祖母决定不结亲,怎么也会跟表妹说一声,甚至主动登国公府的门说明此事,我估计只是推迟定亲罢了,毕竟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外祖母脸上不好看,不可能这样痛快定亲的。” “表哥说得对。”晏长风说,“外祖母不会轻易放弃宋国公府,还是要在裴钰身上做文章。” “那明日我约裴钰出来。”姚文庭合计道,“文琪也一起去,就说我带你们俩去陈记吃鱼,陈记旁边有家茶楼,就在那里见面。” “唔,表哥真是个周全人啊,安排得好周到。”晏长风忽然笑起来,“这么好的男人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姑娘。” “大哥已经定亲啦!”姚文琪嘴快,“是余太傅家的姑娘,祖母说让大哥过两年再成婚,不然早就过门了。” 姚文庭被说得脸红,“你们两个丫头,我这担心得要命,倒是调侃起我来。” “嗐,表哥不用替我担心。”晏长风耸耸肩,“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大不了就一刀砍了裴钰,多大点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9章 约见裴钰 有大表哥出面,晏长风很顺利地再次出了侯府。 甭管出门是为了做什么,只要出门她就开心,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出门郊游的。 “雪衣姐,我真是喜欢你这性子。”姚文琪生性跳脱,偏家里兄弟姐妹都规规矩矩的,她每天都过得无趣,自从二表姐来了,她无端就觉得轻松开心,天天想找表姐玩,“你不知道,你一来,我跟大哥哥都亲近许多了呢。” “大表哥那么好欺负的一个人,你居然不跟他亲近?没道理啊。”晏长风撩起车帘,对外面骑马的姚文庭说,“表哥,我胭脂没了,你送我一盒呗。” “胭脂?好啊。”姚文庭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甚至没考虑晏长风那张脸需不需要胭脂,“非烟阁里的怎么样,我看北都的贵女们都爱往里头挤。” 晏长风笑,“你是没少替未来媳妇儿挤吧?” “诶!”姚文庭无奈了,“好好的你怎么又说到我了,我跟余姑娘都没见过几次面。” “准媳妇干嘛不见,傻啊!”晏长风怀疑北都的男男女女们都是榆木疙瘩,太无趣了,“便是不见,你偶尔送些小礼物去也是能讨人家姑娘欢喜的,夫妻感情是要提前培养的,不然新婚夜你俩还跟陌生人似的,怎么睡啊?” 姚文庭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姚文琪瞪大了眼,又是惊讶又是崇拜,“我的娘诶,这话要是二姐姐听见了,怕是要骂你个三天三夜,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 “听见没表哥,姑娘们都喜欢被夫婿关怀,你主动些会有好的收获。”晏长风看着大表哥若有所思的脸,满意地放下车帘,又对姚文琪说,“你看,大表哥多好说话。” “我简直太崇拜你了雪衣姐!”姚文琪像发现了宝,一把抱住晏长风的胳膊,一路都不撒手。 陈记与约定的茶楼斜对角,姚文庭订的两个位置很妙,刚好能从窗子里互相看见。这样晏长风单独见裴钰就不用担心失礼,姚文庭兄妹俩还可以兼顾安全。 晏长风先等在茶楼雅室,吃了有三盘点心后裴钰才姗姗来迟。 “你找我做什么?” 裴世子还是那傲慢的样子,客气话都懒得说。 “我找你还能做什么,谈婚事呗。”晏长风吃饱喝足,直接让人把茶水点心端走了,一口不给裴世子留。 裴钰拉着脸坐下,对晏二姑娘的厌恶又到了一个新层次,“你想怎么谈?” 晏长风:“不要定亲。” “呵,”裴钰就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你觉得你能左右我?” “我能左右你的秦姑娘。” 晏长风这话瞬间点了裴钰心里的火。 “你?你凭什么!”裴钰是上过战场的人,自有一股叫人畏惧的杀气。 晏长风面不改色,“凭我可以当你的正妻,她只能当你的妾。” 裴钰眯起眼。 “不信你可以试试喽。”晏长风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裴钰,“我反正是无所谓的,嫁也可以,不嫁更好,就是不知道你的秦姑娘有没有这个试错的机会。” “泰安州的案子是你搞出来的。”裴钰审视地盯着她,“你雇人污蔑我,将这件事闹大,就是为了拒绝跟我成亲,怎么,另有心上人?是蜀王殿下还是我那好弟弟啊。” “哎呦世子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晏长风直视他,“我脑子没进水,拿这种事坏我自己的名声,便是推了你家的亲,谁还敢要我?” 裴钰从她的眼睛里以及话里挑不出破绽,但他觉得自己方才灵光一现的猜测没有错,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晏长风。 “我听大长公主说,晏姑娘也遇到了匪徒,不知你是如何脱身的?” “裴世子只是听说?”晏长风诧异,“所有人都说你是背后指使呢。” “我看晏姑娘倒更像是整件事的主谋。”裴钰的手在桌上拍打着,心里越发笃定,“匪徒穷凶极恶,你一个姑娘家,身边也没几个人,怎么就轻易脱身了,这不合理。” 晏长风:“裴世子盼着我出事吧,我出了事,你就可以娶你的秦姑娘,对么?” “秦姑娘娶不了,我从始至终可只打算娶你,昨天我还登门提亲了。”裴钰滴水不漏。 “那我很奇怪,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娶我?别说什么救命之恩,那日花宴上,我看世子也没有多看重这大恩。”晏长风紧追不舍。 裴钰:“贵族联姻,自是利益为先。” “我不懂朝堂政事,裴世子不如跟我说说,保持中立的宋国公府,要从德庆侯府或是我们晏家求什么利益?”晏长风一拍桌子,“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宋国公府没什么钱了,想要我家的家产啊,要不你怎么会让匪徒劫财呢。” 裴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这母夜叉聪明得叫人忌惮。 “让我猜着了。”晏长风勾起嘴角,“我就说呢,宋国公府一向中立,真想跟我外祖母示好,干点什么都行,要娶也应该娶侯府的姑娘,做什么非我晏家姑娘不可呢。” “既然这样,咱们回到最初的话题。”晏长风抱臂对着看起来想吃人的裴世子说,“你娶我可以,我没嫁妆,晏家的钱你一分拿不到,你的秦姑娘也进不了国公府的门,如果你能接受,那我就等着世子上门提亲了。” “我会的。”裴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瞅着晏长风,“等晏姑娘污蔑我的案子了结了,我一定挑个大吉之日上门提亲。” 说完便甩袖走出了雅室。 晏长风收起嘴角的笑,心里打了个问号。 什么案子了结?泰安州的案子不是早就了结了么? 坏了! 她倏地反应过来,这案子不会上报了吧!不会是上报给大理寺了吧! 脑袋“嗡”的一声,她感觉要坏菜。 裴钰有一点没说错,泰安州的案子是她一手炮制出来的,倘若这件事真进了大理寺,那根本不禁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0章 算有遗策 当日在泰安州,晏长风怀疑刺杀之事非一家手笔,因此她留下了两个兄弟盯着那几个杀手。 果不其然,六个杀手从客栈离开后便分做了两拨。 那两个兄弟根据她的吩咐,故意散播扬州章三小姐会在泰安州停船的消息,其中一拨刚听见风声便逃也似的跑了,而另一拨留下了。 很明显,逃走的那三个是章家派来的,他们任务失败,怕雇主追究因此跑了。留下的那三个则是宋国公世子雇佣的匪徒。 那三人与章家所雇的三人不同,章家出手阔绰,定金给得很足,即便任务失败也没有损失。而裴世子抠门,事前一文不给,只让他们从劫得的财物中扣除。 那三人忙活一通一文没有,自然不甘心,况且还有一个人被毒成了哑巴,后半辈子生计都成问题,于是三人合计着再劫一票。 刚巧,送上门来的也是扬州的富家小姐,与晏家小姐不过差个名字而已,只需事后与雇主交代时改一改名字,这件事就能以假乱真,到时钱财到手,还不担罪责,一举两得。 后来章三小姐被劫,章家人怕此事影响小姐名声,于是没有声张,只暗中以巨额赎金赎走了人。 而三个匪徒拿了钱,正要跟雇主交差时身上的毒却发了,于是他们只好先北上找柳清仪。 晏长风那日亲自审了匪徒,那哑巴匪徒是个小头目,他恰好认得雇主,正是宋国公府的一个老仆。于是她果断去信给泰安州的兄弟,命他们将章如烟被绑架的事情传开。 她猜测当地官府一定被裴钰打点过,如果此事传开,官府一定会立刻缉拿匪徒并将此事压下。而同时,她又将匪徒的行踪透露给了官府。 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三名匪徒落网,为了自保供出了宋国公府。而晏长风将事情传开时,有心将背后指使点名道姓,直指裴钰。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只需要她再用秦惠容迫使裴钰拒婚,基本就可以彻底激怒外祖母。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案子居然上报了,按说以宋国公府的本事足以将这件案子秘密压下,为何会上报呢? “雪衣姐!你谈得如何?” 裴钰一走,姚文琪与姚文庭便急忙从隔壁过来。 姚文琪紧张地上下打量晏长风,仿佛她刚刚是上过战场经历了一场生死,“我方才可紧张死了,我老远瞧着你俩剑拔弩张的,那裴钰满脸戾气,太吓人了!” 晏长风笑,“没事,他还能真当街拿刀砍我不成,便是动刀我也不怕他。” 姚文庭则比较淡定,“裴钰越是动怒,证明事情的转机越大,可是如此?” 晏长风朝大表哥竖起拇指,“表哥料事如神,秦惠容是裴钰的软肋,我以她威胁,有六成把握吧。” 这会儿晏长风逐渐冷静下来又不那样担心了,那案子就算上报了大理寺,就算匪徒将她供了出来,裴钰也还是看重秦惠容。 至于最终结果,要看裴钰能否左右宋国公。 此时,宋国公府。 裴钰匆匆归来,未歇,直接去往裴延庆的书房。 进门便道:“父亲,我方才见过晏家母……二姑娘了。” “聊了什么。” “父亲,我基本能断定,此事的背后推手就是晏长风。” 裴延庆执笔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你如何断定?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她能有这本事?” 裴钰哼道:“她可不是乳臭未干,手段厉害得很,我自认滴水不漏,却叫她三言两语套出了底,她猜到咱们是为了晏家的财才娶她,虽然没猜到全部,也不过迟早的事。爹,从我与她来往这两次看,我总感觉她是有备而来,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嫁进咱们家,为什么?晏家不过一介商户,嫁进国公府做世子妇与他们家没有半点害处,越是聪明的姑娘越应该拎得清才对。” 裴延庆沉思半晌,“所以你猜想,她在泰安州遇刺之后就怀疑是咱们干的,那时候就开始谋划整件事?” “对。”裴钰将自己这一路的分析说与父亲听,“我一开始也不太能相信是她所为,可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从中受益,大长公主与太子明摆着是要拉拢咱们,秦王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朝中有些人不想咱们与大长公主联姻,手也伸不了这么长,而且那时机不会这样巧。” “你这样一说,”裴延庆将桌上的一本卷宗扔给他,“这是刘鹤今日亲自送到我手上的卷宗,你猜后面被劫的小姐是谁?” 裴钰展开匆匆浏览,待看到扬州府章家三小姐时瞳孔一缩,“原来如此,我放在扬州城的探子说过,与晏长风一起出行的还有一位小姐,怕就是这章三小姐,所以晏长风知道章家小姐会路过泰安州,故意放消息给那几个匪徒!” 一切都对上,裴钰只恨不能现在就去砍了那母夜叉,这女人留着必有后患! 裴延庆此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可即便如此,这案子最好还是压下去,她推波助澜你也脱不了干系,且你还是要娶她,闹开了没有好处。” 说到这里裴钰神色一正,他斟酌道:“父亲,这女人不好掌控,娶回来未见得有用,她今日还与我说,她没有嫁妆,分明是早有防备。” 裴延庆眉头一皱,盯着儿子,“那你待如何?娶德庆侯府的小姐?还是娶你那心上人?” 裴钰:“我们的目标不是德庆侯府,而户部却可以争取。” “娶一个庶女回来你能争取个屁!”裴延庆毫不留情地喷了裴钰一脸,“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争取谁,他秦慎脑门上明晃晃挂着太子党的牌子,只差为太子肝脑涂地,你娶了他一个庶女就能改变他的立场?倒是你,美人在怀,还不是任由她摆布!” 裴钰无话可驳,因为他也并不确定能改变秦慎的立场。 “娶秦家庶女不可能,你少跟我耍这些心眼子。”裴延庆看穿了儿子的意图,“那晏家丫头再厉害也是个女人罢了,嫁过来由不得她不听话,待大理寺结了这案子,你老老实实滚去侯府提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1章 还是要嫁 晏长风一回侯府便被大长公主叫了去。 “外祖母,您叫我?” 她拎着大表哥路上买来的点心进了屋,亲自捧到外祖母面前,“这是大表哥跟四妹妹的孝心,您吃了无论如何得夸好。” 大长公主正摆弄一盆花,闻言斜睨她,笑,“你倒是会做好人,那为何没你的孝心啊?” “我没钱啊。”晏长风穷得理所当然,“您也知道,我没带嫁妆,表哥表妹都知道我穷,没好意思让我出钱,待我以后赚了钱再孝敬您大的。” 大长公主指着她鼻子骂脸皮厚,“你表哥带你去吃鱼,好吃吗?” “鱼一般,但表哥的心意是顶好的。”屋里太热,晏长风跟侍女要了把蒲扇扇风,扇得大长公主直瞪她,“您别见怪啊,我南方长大的土包子,没住过这样暖和的屋子,您摸摸我这脸烫的。” 大长公主恨不能给她一嘴巴,“你也就没在我跟前儿长大,不然早不知被我打死多少回!” 晏长风死猪不怕开水烫,“在您跟前长大我就不怕热了啊。” 气得大长公主头犯晕,“你这泼猴……我要说什么来着?” 身边厉嬷嬷提醒说:“裴世子的案子。” “对,”大长公主坐上榻,正色道,“你可知裴钰的案子已经提交了大理寺。” 晏长风正想打听这事,她装不知,“这我上哪知道去?那进了大理寺,裴世子会蹲大牢吗?” “你希望他获罪?”大长公主反问。 “情理上他死了才好。”晏长风不掩饰自己对裴钰的恨。 大长公主倒是笑了,“你啊,说你什么好。”顿了片刻,她又叹息一声,“但你还是要嫁给他,你恨么?” “恨谈不上,”晏长风对外祖母的决定没有意外,“我为了大姐,为了您,嫁谁都是嫁。” “那我要你杀了他呢。” 手里的蒲扇一顿,晏长风一时没明白外祖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杀是嫁还是试探她? “您是说先杀还是先嫁?反正您一句话。” “嫁给裴钰,生两个哥儿,然后杀了他,能做到么?”大长公主靠在榻上,被下垂的眼皮遮住的眼睛里迸出一丝后辈之人从未见过的精光。 晏长风呼吸一滞,至此,她才明白了外祖母真正的打算。 她老人家要的从来只是宋国公府的支持,并非那里面的人。裴钰是未来宋国公府的掌权者,他听话,那就为她所用,不听话就杀了,她亲自扶植听话的人。 所以晏长风自以为可以左右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无论裴钰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也好,还是裴钰自己不想娶也罢,都不能改变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晏长风忽然有些挫败,尽管她觉得她可能不一定会完全被外祖母操控,她可能会一过门就砍了裴钰,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身在局中无能为力的困兽之感。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话,“我不是您,可能没您那样大的本事,宋国公表面中立,实际向着哪一边不可知,也就代表不知道他们的底在哪,或许我嫁过去就被人家灭了口也说不定。” “你比你大姐强。”大长公主第一次这样肯定晏长风,“过去是我想得简单了,才会白白将她送进去。” 这个过去,说得大概是那不知道有没有的前世。 晏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外祖母的意思掰开了说就是,她比大姐抗造,早知道宋国公府那样凶险,就该把她送进去冒这个险。 “我就当您夸我吧。”晏长风不想多说什么,横竖结局定了,盛下的都是迷魂汤,听不听都一样。 “我是夸你,也是骂你。”大长公主的手指点在晏长风脑门上,“你这性子是好也是不好,好的时候能保命,不好的时候也能害了你,你自小在宽和的家里长大,不知道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二字压下来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你年纪小,锋利有余圆融不足,少不得要得罪人,倘若得罪了你应对不了的人,就是灭顶之灾。” 晏长风虚心听着,别人的教诲哪怕立场不一样,道理终归是可吸取的,这是老爹教的。 可很快,她就虚心不下去了,她听外祖母转而对厉嬷嬷说:“找两个教习来,从明日开始教她皇室宗族规矩礼仪,是要做世子妇的人,将来进宫面见贵人,连个礼都不会岂非笑掉人的大牙。” 晏长风:“……” 她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试图掰正她! 她已经长歪了能不能让她自生自灭啊! “外祖母您饶了我吧,我保证不丢人还不行吗?您这样我可恨您了啊!” 大长公主不吃她这一套,“你打小恨我还少了?你早知道还有今日,小的时候就别偷奸耍滑。” 晏长风的一脸的生不如死。 厉嬷嬷难得笑了笑,哄道:“表姑娘,横竖要有这一遭,狠狠心也就学了,我尽量给您找两个温和些的教习,学个大差不差就行了。” “那我隔三日就要出门一次。”晏长风遭罪不忘捞点好处,“每天学习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不然我哭给您看。” 大长公主哼道:“你有什么本事你就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难驯,条件可以提,但前提是要教习点头。” “也行吧。”晏长风对付教习拿手,不怕条件不被答应。 “那你滚吧。”大长公主打发她滚蛋。 等人走了,她问道厉嬷嬷:“大理寺那边可有进展?” 厉嬷嬷回:“案子似乎还没审,白夜司将案子呈报大理寺,按说是圣上的主意,可不知为什么一直压着,您可是要找刘大人过问一下?” 大长公主想了想,“先看看圣上那边怎么说,不成我再找刘鹤,这案子依着我的意思,不要压,该给裴钰那小儿一些教训,省的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厉嬷嬷迟疑,“宋国公那边恐怕会想法子压的,毕竟得罪您不好看。” “他压?他找谁?刘鹤不会听他的,圣上跟白夜司他更没办法,这教训他儿子吃定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2章 登徒子行为 晏长风觉得厉嬷嬷对温和恐怕是有些误解。 两位教习嬷嬷看面相确实比厉嬷嬷柔和得多,但行事做派分明比厉嬷嬷还不讲情面,从早起吃饭到现在,整整折磨了她两个时辰! 晏长风幼时不服管教,规矩学得稀松,但并非学不会,她只是身体里天生长了根宁折不弯的筋,对那些束缚人的东西不屑一顾,学到了也不想屈从。 不过关键时候她也是可以勉强折一折腰的,今日为了出门,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自认为没有纰漏,但还是无法满足教习的要求。 “表姑娘,你腰背太板了,见了贵人要懂得放低姿态,不要让贵人觉得你有压迫感。” “表姑娘,放低姿态不是故意低头耷肩,是要由内而外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表姑娘,我姐姐幼时曾有幸教过您,知道您聪明过人,但您还是莫要跟我耍一些小聪明,今日您若是不能叫我满意,怕是出不了竹芳园的门。” 晏长风心中哀嚎不断,她是习武之人,腰背塌不得,便是敲断了骨头那股劲儿也泄不掉,再说她是去当世子妇的,又不是去当丫头的,做什么要卑躬屈膝的放低姿态? 可她越是这样不忿,越是不得要领,一上午被一个行礼姿势折磨得几欲发疯。 幸好吃过午饭后,姚文琪来解救她了。 “教习嬷嬷,我来代表姐给您请个假。”姚文琪规规矩矩地对教习行礼,“今日下午秦家小姐请我们姐妹去家里吃茶,点名要二表姐去,我已经禀了祖母,她老人家也同意了,但说要您点头,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表姐初来北都,正需要结交人脉,这样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晏长风此时觉得姚文琪简直是天下最可爱的姑娘。 教习意外地没有阻拦,“既然大长公主同意了,我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今日落下的学习时间,明日要补上。” 晏长风:“……” 这还有活路吗? “谢谢教习!”姚文琪显然不知道她表姐都经历了什么,以及明日要经历什么,欢天喜地地挽住表姐的胳膊,“雪衣姐,快走了!” 晏长风叹气,算了,今日不想明日愁,先出去松快松快也罢。 北都的贵女们平日无事,经常做一些品茶赏花的局,就是找个由头聚在一起玩。 秦家的大小姐秦淮月尤其喜欢热闹,三天两日的就请姐妹们上门。但今日吃茶是借口,真正目的是为了展示她那身新衣裳。 晏长风跟着表姐表妹来到秦府花园时,正瞧见秦淮月花蝴蝶似的在花园子里转圈,那一脸的自信仿佛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 “秦姐姐这人委实没意思。”姚文琪同自家姐姐们吐槽,“想是那日芙蓉宴上,我那身衣裳得了大家的夸赞,出了风头,她眼红,今日便也要出一出风头。” “也不是一回了,随她去好了。”姚文媛一向瞧不上秦淮月的做派,言语间十分不拿她当回事。 姚文琪:“我这不是说给雪衣姐听吗,秦淮月这回点名要雪衣姐来,八成就是为了下她的脸——雪衣姐,回头你甭跟她一般见识,有二姐姐在,她不敢怎么样的。” “别事事都指望我。”姚文媛不肯同晏长风站做一派,“她是要当世子妇的人,以后少不得应付这样的局,还能事事指望别人?” 晏长风来了这么多时日,已经习惯了姚文媛说教式的尖酸刻薄,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挺感激她。 “二姐姐说得对,多谢二姐姐教诲。” 姚文媛朝她翻了个白眼。 “诶!文媛文琪!”秦淮月看见了她们姐妹三个,招手道,“你们快来瞧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姚文琪小声嘀咕:“这衣裳怎么跟我那天那套好像有点像,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晏长风端详着,秦淮月这身衣裳是借鉴了一些江南风格,颜色素淡,还用了苏绣,只是她本人不适合这种颜色,苏绣还不太正宗,穿着就显得不伦不类。 不过在场的一些小姐好像蛮喜欢,一直在夸花样子好看。晏长风便琢磨着,兴许可以把家里的秀坊开到北都,让老三过来经营着。 老三那日被她骂了之后倒是老实了,没再嚷嚷着出门,不过是得给他找些正经事做,省得他闲出了一身的哀愁。 “衣裳还行吧。”姚文媛向来不迎合谁,不可能恭维秦淮月,不损她就算好了。 秦淮月倒也知足,“能得文媛姐姐一句还行就证明不错,诶,那谁来着,长风是么,怎么给女孩子起这样个名字,你看我这衣裳如何?比你们江南的衣裳好看吗?” “好看!”晏长风就爱惯着这些脑仁子只有绿豆大的傻小姐,“我们江南的衣裳自是没有你这套大气,好看极了。” 秦淮月也满意极了,“你虽不怎么会穿戴,眼光倒还是好的。” 晏长风:“主要还是你眼光好,挑得衣裳好看。” 姚文琪险些笑出声。 展示完了新衣裳,秦淮月这才引着一众小姐进花厅喝茶。 喝茶的位置也有讲究,身份高一些的姑娘靠近上座。晏长风没能沾到侯府姐妹的光,坐在了最末的位置。 姚文琪就很不高兴,要拉着晏长风往前面坐,“真是怪不会做人的,姐妹喝个茶还要分三六九等。” “没事咱们不生这闲气,在哪喝都一样。”晏长风很无所谓,反正她是出来放风的,离门近一点还能赏一赏秦府的景色。 却说秦府的景致倒是很讲究,很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精髓。花园的假山是出自名家之手,山石盆景皆是江南运来的,可见秦尚书私下闲钱不少。 姚文琪还是不高兴,撅着嘴回到了座位上。 晏长风也坐下来,见旁边位置的姑娘朝她笑了笑,便随口问:“妹妹是哪家的?” 姑娘语气和善:“我是宋国公府的,我叫裴萱。” 晏长风抽了抽嘴角,她现在一听见宋国公府姓裴的就牙疼。 不过宋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坐在后面? 好像看出她的疑问,裴萱说:“我不是嫡出。” 难怪。 但不是嫡出为什么请人家来呢?晏长风心生疑问,侯府的庶出三小姐怎么不请? “可以上茶了。”这时秦淮月招呼侍女上茶,一边说,“今日这茶是我爹新得的,不知道好不好喝,你们都尝尝。” 说罢,几个侍女端着茶盘鱼贯而入。 晏长风离门进,最先看见她们,赫然发现为首的那位居然是秦惠容。 秦淮月:“你们上茶仔细些,说你呢惠容,瞧你连个茶盘都端不稳,待会儿洒了茶出来仔细你晚上没饭吃。” 晏长风也是开了眼,家里庶女再不济也是小姐,竟然直接当丫头使唤。 秦惠容不知是不会做事还是怎么了,走路磕磕绊绊的,端着茶盘的两只手哆哆嗦嗦,茶碗在茶盘里摇摇欲坠,看着怪揪心。 她先走到秦淮月与姚文媛中间,一碗茶先端给身份比较高的姚文媛,若说她两只手捧着茶盘是颤颤悠悠,那一只手端茶碗基本就跟摇骰子差不多。 “让你仔细些听不到吗!” 秦淮月这一嗓子不喊还好,一喊顿时让小心谨慎的秦淮月破了功,手里的茶吧唧翻倒在桌上,滚热的茶水猝不及防地溅了姚文媛一身。 “呀!” 姚文媛惊叫着跳将起来。 “啪!” 秦淮月先打了秦惠容一嘴巴,“你怎么这么笨,端个茶都不会!” 这一巴掌居然生生打得秦惠容踉跄倒地,她捂着脸道歉:“对不起姚小姐,怪我笨手笨脚的。” “你们家怎么回事!”姚文媛一身狼狈地站在一边,竟是无人问津,“烫了客人不说先询问伤势,居然还要客人等你们处理完家事?” “二姐姐你烫到了吗!”姚文琪被秦淮月这一巴掌惊呆了,一时忘了她家二姐。 秦淮月这也才反应过来,朝丫头吼:“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请郎中!” 被吓傻的丫头们这才捡回魂儿似的散开,叫郎中拿帕子各种忙。 不多时,府上郎中匆匆赶来,一并来的还有秦家少爷秦怀义。 秦怀义怒气冲冲地进来,目眦欲裂地朝地上的秦惠容跑过去,“姐!” 他欲将秦惠容扶起来,却被秦惠容死死拽住胳膊,“我犯了错该罚,你不要过问。” 怒气冲天的少年显然是忍了很久,不发不快,并不听她劝,指着秦淮月恨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姐姐!她连着跪了两日,又被你罚去洗衣干活,手跟腿都坏了,你居然还打她!你还是不是人!” 秦淮月声调更高,“我是无缘无故罚她吗?她丢尽了秦家的脸,没打死她都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别忘了,你被我娘收在跟前儿,抬成了主,她可还是个卑贱的奴婢,你甭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能升,她这辈子都别想!” “到底是来喝茶还是来看你们吵架的!”姚文琪掐着腰拦在当中,气得脸涨红,“我二姐姐若是烫坏了,你们甭管主子奴婢都要倒霉!” “文媛姐你没事吧?”秦淮月好像才想起姚文媛一样,上前关切。 姚文媛的嫩手被烫得起了起了小泡,闻言更是来气,“我有事没事你不会看?” “实在是对不住了文媛姐姐,我家的庶女不会干活,冲撞了你,你要打要骂都行。”秦淮月此时才有些后悔,她也是没想到会烫了姚文媛。 姚文媛越发看不上她,“我可没有欺负庶妹的爱好。” 秦怀义嚷道:“听见没有,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即便姐姐她有错,你也不能这样对她!” 秦淮月是不愿意得罪姚文媛的,虽然恼她替秦惠容说话,却也不敢当众反驳,但自家兄弟是可以的,她指着大门说:“谁叫你过来的,都是姑娘们待的地方,没有礼数你倒是还有理了,还不给快出去!” “你等着吧,我会告诉父亲的!”秦怀义抱起地上的秦惠容一起走了。 晏长风看了半天戏,可算知道欺负大姐的小妾是个什么馅的。秦淮月表面仗势欺人占据上风,其实被秦惠容耍得底掉。 秦淮月故意让秦惠容在众小姐面前丢尽颜面,尤其今日还请了裴家的姑娘,就是想让她在裴家人面前留下不堪的印象。 任何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一个卑贱到丫头不如的庶女进门。 但秦惠容很聪明,她将那碗热茶恰到好处又不着痕迹地泼在了姚文媛身上,再有后来秦怀义过来说出她受伤的真相,任谁都会同情她,都会认为是秦淮月促成她泼了那碗茶。 如此一来,秦淮月就顺理成章地得罪了姚文媛。 如果侯府追究姚文媛被烫伤一事,只会将罪怪在秦淮月头上。 再进一步,秦尚书知晓今日之事,恐怕也会恼怒秦淮月不懂分寸,将家里不堪示人的争斗亮于人前。 还有,裴家小姐若将今日这一巴掌说与裴钰听,那可不得了,既得了裴钰心疼,又成功让秦淮月在裴世子心里挂了仇。 小小年纪隐忍至此,算计至此,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好好的茶局闹得不欢而散。 姚文媛被烫伤,丫鬟们一路扶着上了马车。姚文琪一路跟着骂骂咧咧。 晏长风走在最后,出秦府大门时意外被裴萱叫住。 “晏家姐姐,我车里刚好有尚好的烫伤药膏子,你随我去拿吧。” 晏长风满脸问号。 裴萱却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走向自家马车。 晏长风心有疑问,便跟着走向裴府马车。 裴萱帮她掀开车门帘,“请先上车吧,外面怪冷的。” 晏长风疑惑地往车里看了一眼,惊得险些咬了舌头。 “二姑娘,恕在下冒昧。” 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家头号伪君子。 晏长风皮笑肉不笑,“呦,裴二少这是几个意思?” 裴钰:“有要事相商才出此下策,还请二姑娘莫要怪罪。” “晏家姐姐还是先上车说吧。”裴萱说,“我也在车上,不会落人口实的。” 晏长风倒是要听听裴二能有什么要事相商。她抬腿跳上马车,抱臂朝裴修一抬下巴,“说吧裴二公子,长话短说,家里人还等着我呢。” 裴修直接挑明来意:“二姑娘,我若说我可以不让你嫁给裴钰,你愿意同我合作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3章 婚事有变 晏长风挑眉,“二公子何出此言?” 裴修微微一笑,“二姑娘的敌意都在脸上。” 晏长风不置可否,“所以呢?” “二姑娘不想嫁又非嫁不可,其实可以考虑换人。”裴修诚恳道。 “换人的意义在哪?”晏长风轻笑,觉得这货有点异想天开。 裴修还用他那一贯波澜不惊的温和语调说:“大长公主想要国公府,而国公府不是非裴钰不可。” 晏长风微眯着眼注视裴修良久,感觉自己可能是小看了这病秧子。他一副闲云野鹤做派,原来只是掩藏手段。 “你们的家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她不知道裴修有什么筹码,有心试探。 “裴钰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嫁给他,得不到想要的。”裴修看着她,眼眸自有一种能叫人信服的魔力。 晏长风对着裴修,理智常常左右打架,一面知道这人擅蛊惑人心,一面又难以避免被他蛊惑。比如此刻,她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虽然她整日想着大不了一刀结果了裴钰,想着挣脱外祖母的控制,但理智上她明白,她已经被迫入了局,杀不杀,怎么杀,都不由她来决定。 外祖母让她嫁过去生两个儿子,然后杀了裴钰。首先她要能生下两个儿子,但裴钰会与她同房么,同房之后她就一定能生下来吗,谁也不好说。 按照大姐的遭遇,搞不好裴钰也一样打算着杀了她。 危机重重的国公府,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不敢说一定能控制国公府。 “但裴二公子也未见得就能给我想要的。” 裴修笑起来,“二姑娘说得没错,凡事都没有定论,但多一个利益一致的帮手,胜算终归大一些。” “利益一致?”晏长风琢磨着这里头的信息,“这么说二公子已经站了队?你藏这么深,现在告诉我合适么?” “既然是来谈合作的,自然要有诚意。”裴修一派坦然,“二姑娘也不必现在决定,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等你有了决断再找我不迟。” “行吧。”晏长风确实也不能就这样信了他。她余光瞥了眼乖巧坐在一边的裴萱,又看了看裴二,两人眉眼间有四五分相似,“二位是一母同胞?” 裴萱点头,“是的晏家姐姐,他是我亲哥哥。”说着她从车上储物盒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来,“这药膏子对烫伤去疤都很有用,请带回去给姚家姐姐用吧。” 晏长风没想到居然还真准备了药膏子。她接了盒子,又看向裴修,“二公子怎么知道会用得上?” “猜的。”裴修如实说,“枝枝身份低微,秦家小姐从来不会邀请她,今日要她来必有因由,准备充足些总没有错。” 想得很周全,对秦淮月来说,今日这碗茶其实泼到裴萱身上效果更好,说不定秦淮月叫裴萱来,就是让秦惠容得罪她的。 “无功不受禄。”晏长风对裴萱说,“我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改天约你到侯府玩再回礼。” 裴萱忙推辞:“不用这样客气的,冒昧把姐姐叫来本就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再收回礼,况且这药是哥哥的,我白得东西算什么呢。” 晏长风笑这姑娘的心思,“你莫要替你哥客气,这药不是一般的药,怕是不少花银子,我不爱欠人情,自然要回礼,我把谢礼给你也是应该的,没你替她跑腿,他今日的目的就达不到,你不算白拿好处。” 裴萱被人看穿心思,多少有些尴尬。 “走了。”晏长风跳下车,很快就跑远了。 “晏家姐姐好真是个妙人。”裴萱看向她哥,“哥哥分明还给她准备了别的药,怕她受欺负,怎么不告诉她?” 裴修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失笑,“有些事过犹不及。” 过了容易被误会,被误会就容易挨刀子。 晏长风跑回自家马车上,把药交给姚文媛,“裴家小姐给的,说是不留疤,你试试。” 姚文琪惊讶,“雪衣姐何时与裴小姐有了交情?” 晏长风笑,“哪里是跟我的交情,纯粹是裴小姐热心肠。” “可裴家这位小姐也不怎么热啊?” 姚文媛道:“是提前跟未来嫂子攀交情吧,裴萱在家里不受宠,姐妹主母都指望不上,与未来国公府女主人搞好关系是对的。” “也对。”可姚文琪还是觉得她表姐是个神奇的人,好像跟谁都能处得来。 晏长风有心了解一下裴家的事,“裴萱生母呢?” 姚文媛:“她生母是风尘女子,身份卑贱,早没了。” 怪不得他们兄妹俩不受重视。 如此倒也说得通裴修争权逐利的心思,在那样的人家,不争代表一无所有。 因为姚文媛被烫伤,回府后家里险些炸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弄的!”齐氏最宝贝姚文媛,见女儿的手被烫得惨不忍睹,心疼得直掉眼泪。 “还不都是秦家那两姐妹!”姚文琪本来就要回家告状,这一问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她一张嘴堪比说书先生,生动还原了今日之事。 齐氏的火气窜到了头顶,立时就要带人去秦家算账,“他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女儿的,一个张扬跋扈,一个又浪又贱,自家关起门来狗咬狗也就罢了,殃及我家女儿算怎么回事?可知女儿家的手是第二张脸,被烫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若是留了疤,我定要她们十倍偿还!” “你这样上门算怎么回事?”大长公主一句话将齐氏定在了原地,“先把姑娘手治好了是要紧,别的事都是后话。” 齐氏终于找回了理智,“母亲说的是,得找太医来瞧瞧。” “你且领着媛姐儿回去,我让厉嬷嬷去找太医来。”大长公主打发走了一堆人,留着晏长风问话,“这件事你看出什么没有?” 晏长风琢磨着外祖母要问的应该是如何看待秦惠容,她如实答:“秦家这个庶女不简单。” “嗯,你有这样的眼力很好。”大长公主淡淡说,“这丫头绝对不能进裴家的门。” 晏长风也是这样想,但现在一切要看裴钰那边如何,如果他真能为了秦惠容放弃与晏家联姻,那只好成全他们了。 正说着,厉嬷嬷匆匆回来,将一封信交给了大长公主,“主子,是大理寺的信儿。” 大长公主展纸一看,脸色霎时变黑,“好个刘鹤,裴钰的案子居然瞒着我结了!” 厉嬷嬷皱眉,“会不会是圣上的意思?” “事关我外孙女,便是圣上要保裴家也要来问过我!”大长公主怒气罩顶,“让刘鹤滚来见我!” 晏长风看着匆匆离去的厉嬷嬷,虽然她不知道这里头牵扯了什么,但有种预感,婚事可能要有变了。 宋国公府 裴钰拦下刚进家门的裴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萱谨小慎微地站着,垂眸说:“是这样的大哥,今日秦府出了点意外,秦家的惠容姑娘端茶,不小心烫了姚家的文媛姑娘,所以……” “什么!”裴钰一听秦惠容居然要端茶倒水,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你与我说详细些。” 裴萱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并重点形容了一下秦惠容的惨状。 裴钰听完立刻怒气冲天地甩袖而去,骑上马直奔秦尚书府。 秦慎正在家训斥秦淮月。 “你训诫人也要分个场合,当着那么多贵女的面你做什么?烫了姚家的小姐,你可知你给你爹惹了多大麻烦!” “那又不是我烫的,您朝我吼什么!”秦淮月不服气,她是想让秦惠容烫裴家小姐,谁知道她笨手笨脚的先烫了姚文媛。 秦慎一看女儿这副永远拎不清的样子就来气,“你以为人家就只怪罪惠容?你跑不了你爹也跑不了!把庶妹当使唤丫头,你自己丢的脸不比惠容少你知不知道!” “秦尚书。” 裴钰竟是大摇大摆闯进了秦府花厅。 秦慎身体一震,“裴世子?您如何来了?” “秦尚书莫怪我失礼,听闻小容受了伤遭了骂,一时心疼便闯了贵府,还不小心打了几个拦路的家仆。” 秦慎愣怔,裴世子对惠容这是动了真心? 裴钰又看向他身后的秦淮月,两只手互相压着指骨,“秦小姐,我看上了你家庶妹,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那样欺负她我很不高兴。” 关节咔吧咔吧的响声好像骨头断裂的声音,秦淮月只觉得这每一下都是捏在自己的骨头上,一身张扬的胆子生生被捏了个细碎。 “裴,裴世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会欺负惠容妹妹。”秦淮月又是嫉妒又是怂。 “欺没欺负我心里有数,若非于理不合,我今日就要带她走的。”裴钰转而对秦慎说,“秦尚书,从现在开始我就把惠容交给你看顾了,我不想她进我家门前再受任何委屈,不知秦尚书可否答应?” 秦慎心说,好嘛,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一句话就成人家的了,他这个当爹的倒是成了看顾的。 “惠容是我女儿,我自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这便好。”裴钰给心上人撑完了腰,宣誓了占有权,这才算完。 可离开后他心里依旧不能安,他不想再让秦惠容受身份上的委屈,庶妹有嫡姐压着,妾有正妻压着,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大理寺卿刘鹤一来,晏长风便离开了世安院,她有心听两句,却被教席喊了去学规矩。 她以为刘鹤离开后外祖母会叫她去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如此忐忑过了一两日,她才从姚文庭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大概。 裴钰的案子进了大理寺,最终审出的结果却是跟裴钰没有关系,是裴钰的一个奶娘见世子因为要娶晏家二姑娘愁得睡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让自己男人雇了几个土匪去害晏姑娘。 裴世子的奶娘成了替死鬼,裴钰的污名被洗得干干净净。 晏长风对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以宋国公的地位,左右案件审理不难。只是她没明白外祖母的态度。 外祖母那天生气,说案子没有通知她便审了,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她想要什么结果,难不成是要判裴钰有罪? 这说不通,她最终要嫁给裴钰,外祖母不太可能让孙女婿背着这种罪名,再说她老人家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就算外祖母有心给裴钰一些教训,也不是在结果上做文章。 那似乎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刘鹤的立场有问题。 于是她问姚文庭,“刘鹤是谁的人?” 姚文庭说:“刘鹤这个人比较复杂,他是祖母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忠于祖母,但他同时又支持秦王。” 这就对了,宋国公的立场一直不明,他左右了这件案子,恰好证明他跟刘鹤交情匪浅,多半也是秦王的一只狗腿子。 宋国公暗中站了秦王,明面上却装作中立跟大长公主联姻,证明宋国公一心娶晏家的姑娘是为秦王所图,绝无支持太子的可能。 如此一来,晏长风即便嫁给裴钰也很难左右局面,甚至可能落进了人家的圈套。 可外祖母为什么还是不肯彻底放弃这桩婚事? 难不成真的以为她那么能耐,能单枪匹马闯入敌营端了人家的窝,还把人家的势力都掌控在手? 老天,她真没这本事,最多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在忐忑等了几日无果后,晏长风的心渐渐凉了,她觉得外祖母恐怕是没有要改变意思的想法。 于是,她请了裴萱到侯府吃茶。 因为裴萱给的药膏子效果特别好,姚文媛用了几日后手上几乎没有了烫伤的痕迹,所以她极力要求做东,代替晏长风隆重地摆了一桌子茶点,直把裴小姐弄得受宠若惊。 “这回可真是多谢裴姑娘了,我用着你的药竟是比太医开的还好些,今日无论如何要让我尽一尽心,横竖以后是要做一家人的,你来了我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裴萱鲜少受这样的优待,有些不大适应,所以显得拘谨,“文媛姐姐严重了,不过一盒药膏子罢了,如今想想也是冒昧,万一不对症,倒是罪过。” “倒是幸亏你冒昧,不然我手上怕是要留印子。” 晏长风鲜少见姚文媛这样热情,明明人是她请来的,愣是半天没说上话。 一直到吃完了茶,她才借着送礼物的机会将裴萱请进了竹芳园。 还不等她说什么,裴萱先问:“晏家姐姐可是想约我哥见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4章 我娶她 晏长风是想约裴修,但她根本出不去门,这几日她算看明白了,教席的存在就是为了将她软禁在家里的。 “约就不必了,请你来一是给你回礼,二是让你转告你哥,我可以跟他合作。”她说着,将准备的回礼拿给裴萱,“都是小玩意儿,别嫌弃。” “姐姐真是个痛快人。”裴萱接过回礼一瞧,“呀”了一声,“这么多!” 是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另外还有两种润肤膏子,倘若是江南来的识货的姑娘见了就知道,这一套可不是什么寻常小玩意儿。 这是在整个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号称掏空了江南姑娘们荷包的胭脂铺子夕岚阁所出。正所谓北非烟南夕岚,两家铺子名望相当,抢钱的功力也相当。 裴萱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别说相隔甚远的夕岚阁了,连北都的非烟阁她都没进过,根本认不出来,只是看着量太多,怎么也超过了那一盒药膏子的价值。 “这都是一套的,没有拆开送的道理。”晏长风忽悠说,“再说也不花什么钱,是我家铺子里卖的,我娘非让我带几套来,我又懒得用,白放着长毛。” 裴萱一个小姑娘,正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心里自然是想要的,再听送礼的人这样讲,便犹豫着收了,“那就谢谢晏姐姐破费了,我今日来净收礼了,文媛姐姐也给了我好些,不怕姐姐笑话,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我跟我哥打小……嗐,不说这些了。” 她起了这么个头,越发勾着晏长风想听,“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家里平日连胭脂水粉都短着么?” 裴萱低下头,手指抠了抠衣裳上的绣纹,“我不过白顶着一个小姐名罢了,我娘出身不好,在家里也就比丫头过得强点,我跟我哥自小都是在偏院长大的,我比他强些,因为家里没有嫡女,我论年纪算是家里长女,又到了快出嫁的年纪,这才受了一些优待。” 好嘛,这国公府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如晏家的丫头,少爷过得不如晏家护院,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唉!”裴萱好像被勾起了诉说欲,又继续说,“我哥就惨了,从小轻贱出了一身的病,至今还住在偏院,冬日没有地龙,三天两头生病,姐姐别怪他那日冒昧找你,实在是没了法子,他倒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多半是为了我的婚事,夫人想让我给人续弦,他若不争,我们两个都没有未来可言。” 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不小心就啰嗦了,姐姐见谅。” 晏长风知道她说这些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但也听得出来她没说假话。她一向爱憎分明,不喜欢裴家人是真,这会儿同情怜惜裴二兄妹也是真。 “心里有不痛快的就是要说出来才好,你信任我,我当然不会怪你。” “我也是喜欢姐姐才忍不住掏心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上个能让我安心说话的人。”裴萱抬脸笑,笑起来像朵经了雨水洗刷的荷,干净又甜美,“不过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晚了会挨骂,这就走了。” “那我送你吧。” 晏长风把裴萱一路送去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留下了阴影,她总感觉裴二又藏在了马车里。 裴二公子这次倒确实没在马车里,他此时正跟蜀王在醉红尘。 醉红尘是北都贵族公子哥儿们喝酒消遣的高级青楼,而裴二公子跟蜀王乃此间常客,几乎每日都要光顾。 两位常年包着二楼临窗的一间雅室,叫了姑娘来或是听曲儿或是喝酒,纸醉金迷无所事事,将纨绔子弟诠释得淋漓尽致。 裴修今日开了窗,凉风吹进,冲淡了室内迷人心窍的混杂着脂粉与酒气的暖香。 “裴二你抽什么风,冷死了!”今日无雪,盛明宇并没有挨冻的兴致,吹了片刻冷风便抗议。 刚发完牢骚,便见楼下有一马车经过,那赫然是国公府的马车。 窗帘被车内人掀开,露出了裴萱的脸,她朝楼上两人笑了笑,还眨巴了两下眼,不知道打的什么机锋。 待马车离去,裴修关上了窗。 盛明宇云里雾里,“猜谜呢你俩?” “没有,枝枝今日去了德庆侯府。”裴修倒了热茶,将茶杯捂在手里。 “噢……”盛明宇好像明白了什么,“难不成是替你送什么信啊书的去了?我可听姚世子说了,最近我二妹妹被大长公主逼着学规矩,没了自由,这是见不着人心里惦记?” 裴修懒得辩驳,“我跟二姑娘谈了一场合作,她同意了。” 盛明宇有了兴致,“什么合作?” “我娶她,她嫁给我。” “噗——” 盛明宇一口酒喷了一桌,惊得当场呆成了只木鸡。 裴修嫌弃地捧着茶杯躲开。 “不是……”盛明宇咽下一口惊讶的口水,“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们俩……那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也得可能。”等侍女收拾了桌子,裴修重新坐回来,“二姑娘不能嫁给裴钰。” 盛明宇是个闲散王爷,但朝堂中事也并非甚事不知,身在皇族,死的往往都是真糊涂的。 “前两天我听闻大长公主训斥了刘鹤,估摸着是因为泰安州那个案子,这么说宋国公爷俩真是老大一伙的,老东西藏得够深的,那这么一来,裴钰娶晏家姑娘必有所图,二妹妹嫁过去确实怪凶险。” 他稍微一想就拼了个大概,“但我猜大长公主不会放弃北大营,她不太可能同意二妹妹嫁给你,除非……” 盛明宇挑眉看着裴修,“我说你这几年怎么一改原先闲云野鹤的做派,四处布局,原来早就惦记着翻身了,可如果晏家没有换了二姑娘,你可是也打算娶大姑娘?” “不会。”裴修甚至也没打算一定要争世子的位置,他是被二姑娘推到了这一步。 “那你这就有点差别对待了啊,为什么大姑娘就能冒险嫁给裴钰,还说你对我二妹妹没点特殊想法?” 或许是对她特殊些吧,因为她带给裴修的震撼,历经生死都不曾泯灭。 他总会无端想起她提着刀出现在宋国公府的样子,那时的她一身戾气,整个人好似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索命鬼,身上唯一的一点人气儿就是那双蓄满仇恨的双眼。 二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晏家的二姑娘白手起家叱咤商界,她应该像男儿一样经天纬地,她的人生应该是恣意潇洒的,不应该被仇恨毁灭。 当这一世再次见到一身红衣快意纵马的二姑娘时,裴修就想,不能再让一丝一毫的仇恨流入那双眼睛。 离开醉红尘,裴修便回了国公府。 到家时,正房吵得正欢,是为了裴钰要娶秦家庶女的事。 “我看你是被那庶女灌了迷魂汤了!”裴延庆这几日肝火旺盛,嘴上都长了泡,“堂堂国公府世子,娶个庶女回来是恶心祖宗呢?啊!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去侯府提亲,要么就滚蛋!” “您要这样说,那就赎儿子不孝了。”裴钰铁了心要娶秦惠容做正房,哪怕不当这个世子。 “你……我看你是疯了!” “钰儿!你这是说什么呢!”赵氏忙拉住要走的儿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赌这样的气有意思吗?你离开了国公府,那秦家庶女还能看得上你?” “母亲,小容不是那样的人!”裴钰不能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心上人。 赵氏哼道:“你看她是不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与你不过见了一面,那日在秦王妃处就能豁出了自己的名声去维护你,若是没有所图我是不信的。” 深陷爱恋中的人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别人越是说自己的心上人不好,就越是坚定了他的维护之心。 “母亲,你不要说了,我如论如何是要娶她的。” “你让他娶!”裴延庆指着门吼,“你让他滚出去试试看,离了国公府谁还看得见他!” 裴钰也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甩开赵氏的手,走出了门去。 在花园里,裴修拦住了他。 “大哥这是要去哪?” “你少管!”裴钰眼里一向没这个病秧子弟弟,懒得与他说话。 “大哥想娶秦家姑娘,这样硬来是不行的。” 裴钰倏地停住脚步,回头斜睨老二。 裴修拢着披风,抄手立着,整个人好似一副寡淡白描,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让人驻足观赏的欲望。 裴钰活了近二十年,从未仔细注意过他,此时他眯着眼将其从头到脚打量,却依旧是没有看出半分这病秧子能有什么用的可能来。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不敢。”裴修的双眸永远盛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谁都不吝啬,“我是不忍见大哥与家里闹成这样,所以有个解决办法想说与大哥听听。” 裴钰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裴修:“我可以代大哥去侯府提亲。” “你去?”裴钰嫌弃地摆摆手,“你去有什么用,别跟我裹乱了。” 大长公主那老太太看上的是公府世子位,一个庶子怎会入她的眼。 “大哥横竖是要娶秦家姑娘不是么?”裴修不慌不忙道,“父亲也是一定要与晏家联姻的,否则难以报答救命之恩,原本非得是大哥您娶才显出咱们的诚意,只是谁也不能预料情爱之事,大哥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哪怕娶了晏家姑娘也并不尊重,我想晏家主还有夫人,应该也不希望女儿过得不幸福。” 裴钰若有所思。他之前只想着谋大业,倒是没想这一层,其实抛开大长公主那边,老二娶了晏家姑娘也是一样的,说不定那母夜叉跟老二感情好,反而好控制些。 “你不会是喜欢上晏家姑娘了?”他试探。 裴修笑而不答,是个什么答案全由对方猜。 裴钰只当他默认,毕竟那日他为了那母夜叉还骑马挨冻了。他不由对老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因为目前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念头都不容易实现。 “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父亲母亲还有大长公主那里并不好说话,恐怕是难以如愿,倒不如我离了家,世子之位让出来省心。” 这话带着试探,裴修不上当,“大哥断不能走这一步,世子之位非大哥不可,走了也无人替代,反而徒生乱,再者,秦尚书家中只两个女儿,婚事上自然择优而选,倘若大哥放弃了世子之位,他也未见得会把女儿嫁给你。” 说秦尚书有所图显然比直接说秦惠容有所图更能让裴钰接受,他此时已经打消了离家的念头。 他自然也不想放弃世子位,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但既然退这一步没有用,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 裴修见他神色动摇,继续说:“我明日便去侯府见大长公主,倘若我能入了她老人家的眼,父亲这里也就有了胜算,大哥如愿以偿指日可待。” 裴钰挑眉再次打量这个二弟,尽管他觉得大长公主那边很难松口,但这一刻还是被他取悦了。 这个老二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但关键时候倒是比家里那些个不省心的兄弟能指望,也有心。 “那我就等二弟的好消息了。” 裴钰嘴上这样说,心里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同样不看好的还有晏长风,她跟裴修表了态要合作,却不太能相信他能成事。按照裴二的思路,他得先篡了裴钰的世子位,才有可能入了外祖母的眼。 但这可能吗?就算可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就在晏长风准备着漫长的等待,并抱着可能还是要嫁给裴钰的无望忐忑时,裴修来了侯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5章 你喜欢她? “雪衣姐!你猜猜谁来了!” 姚文琪嚎这一嗓子的时候,晏长风正在考核茶道,手里一壶开水成功被吓尿,泚出了茶壶外。 唉! 晏长风学了几日规矩,好容易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如果考核成功,她就可以出门半日,被这一打岔可好,全泡汤了! 她发挥自己没脸没皮那股劲儿,舔着脸朝教席龇牙一笑,“这次不算吧嬷嬷,我重来!” 教席教了她这数日,总算明白了自家姐姐当年的难,这位表姑娘胆子大脸皮厚,对她横眉冷对她不怕,寻常惩罚小姐们的招数又难不倒她,且还要反过来遭受她的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之术,端的是招架不住。 幸而来之前厉嬷嬷交代了,不指望真把她调教成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磨一磨她的性子就好,所以教席也就看开了,大不了就在执教生涯上带上这么失败一笔。 教席没立刻反对,晏长风就自觉重来一次,烫洗、冲泡、封壶、分杯……一步步行云流水,十分顺利。 她是习武之人,自带一股刚柔气韵,较之一般女子的柔和唯美又添一些不同的欣赏趣味。 咋咋唬唬的姚文琪不自觉就屏气凝神,一时把府上的客人都抛诸脑后。 “真好看!”等晏长风做完,她忍不住拍手称赞,“雪衣姐你果然是不适合行女子之礼的,只要不行礼,你做什么都蛮好的。” “是吧,我就说教习应该放弃我。” 教席嘴角抽搐,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这学生她怕是教不好了。 “考核通过,表姑娘便休息半日吧。” “多谢教席。”晏长风朝教席行了个标准福礼。 教席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眼不见心不烦地退下了。 人一走,晏长风立刻没形没款地瘫坐在圈椅上,瞅着姚文琪,“你咋呼什么呢,谁来了?” 姚文琪搓着手兴奋道:“是北都第一美男子,裴二少来啦!” 晏长风:“……” 他这么快就来了?来做什么?找骂啊? 不是,什么就北都第一美男子了? 就裴二那样的都成了第一美男子,倒也怪不得当初她娘要找扬州的。 “你们北都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了?” 姚文琪摇头,“反正我是没见过,我觉得也不能再有人比他还好看了,他那个皮肤啊真真是如玉一般,我身为女子见了他常常自愧,最主要吧,我就喜欢他那股优雅的矜贵气,高贵又不高冷,笑起来好似能软了人的心……嘶……我怎么流口水了!” 晏长风:“……” 那伪君子果然是一方祸害。 “雪衣姐,我们偷偷去世安院瞧瞧他如何?”姚文琪捂嘴一笑,活像个花痴,“平日里鲜少能见到他,如今送上门来,岂有不看的道理?” 晏长风打心底抗拒这种傻妞行径,但确实也想去看看,万一裴二叫外祖母打出来,她还能救他一条小命。 裴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长公主确实是想让人把他打出去的。 “你说你想求娶我外孙女?” 大长公主着实让这后生一句话惊着了,感觉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这些小娃娃的疯狂。 “你不知道她即将与你大哥订婚吗?身为未来的小叔子,说这样的话是否不太合适?” 裴修顶着大长公主不甚和善的眼神,垂首道:“倘若我大哥确实与她定了婚,那确然是不合适,我如论如何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如今我家大哥一心求娶秦家姑娘,对晏二姑娘多有轻视,又几番无礼,我委实不愿见二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才厚着脸皮登门开这个口。” “你大哥要娶秦家姑娘?”大长公主听见裴钰这样不识好歹,心里的火开始翻涌。 裴修点头,“我大哥对秦家姑娘用情至深,几次忤逆家父家母,昨日因着此事,他险些舍弃世子之位离家。” 鲁莽的东西! 大长公主对裴钰的不满更甚。 那小儿因着上过几次战场,狂妄傲慢,心狠手黑,做事情还如此冲动欠妥。这样的人变数太多,不是个可操控的好选择。 这几日大长公主一直很矛盾,宋国公那父子俩效忠秦王,此番联姻很可能没憋什么好屁,凭着长风那丫头恐怕难以应对。可她又不想放弃宋国公府。 这会儿她彻底不再纠结,裴钰那小儿不能留,也不能用。 于是她的视线不由放在了裴家老二身上,这孩子她以前未接触过,只知道他身子弱,跟蜀王混迹一处不务正业,是个无用的废物。 不过这样看着,倒是个顺眼的孩子,只是不知心性如何。 “你大哥舍了世子之位离家,对你们兄弟几个岂非好事?” 裴修道:“世子之位,并非大哥赌气离家就会夺走,徒增矛盾罢了。” 大长公主压了压厚重的眼皮,眼里射出的光几乎要把他洞穿。 “那你觉得,怎样才会夺了他的世子位?” 裴修:“大长公主赎罪,不曾想过。” 大长公主一笑,“那你可有想过,我的外孙女不会嫁给一个庶子?” “想过。”裴修实诚道,“但我觉得二姑娘也未见得就想嫁一个不喜欢她也不会给她自由的世子,如此一衡量,我又觉得我是可以的。” 大长公主:“……” 这孩子无甚建树,倒是怪有自信。 “你喜欢她?何时喜欢的?” 裴修想了想,“不知所起,只是在扬州城相处过之后便总会莫名想起她。” “你今日过来,她可知晓?” “不知,”裴修说,“那日我私下与她透露过心事,她婉拒了晚辈,她说婚姻不由她做主,要尊外祖母遵父母之命,于是我才冒昧前来见您,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晚辈的爱护之心。”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对厉嬷嬷道:“去把那丫头叫来。” 厉嬷嬷点头称是,离开时忍不住扫了一眼裴家老二,她老婆子可许久没见如此胆大的后生了。 在院子外面假装赏花的晏长风与姚文琪没想到厉嬷嬷中途会出来,被逮了个正着。 “四姑娘表姑娘如何在此?” 姚文琪吱吱唔唔:“那个……” “我们俩在赏花。”晏长风十分淡定地胡诌,“今日教席放了我半日假,我不知道去哪好,想着来了这许久还未曾见过正经看看侯府,就拉着四妹妹与我逛园子。” “啊对!”姚文琪附和道,“我正与表姐说祖母这些盆景两三日便要换一批,她十分惊讶。” 厉嬷嬷什么也没说,只道:“大长公主请表姑娘过去。” “我?”晏长风心里转了百八十圈,要她去做甚,裴二那货到底说了什么? 厉嬷嬷道:“是请您,裴家二公子来了,此时正在与大长公主说话。” 晏长风装作惊讶,“他来做甚?” “裴二公子说要娶您过门。” 晏长风:“……” 这货还真说了! 姚文琪目瞪口呆:“啥?” “表姑娘先请吧。”厉嬷嬷将晏长风的反应尽收眼底,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晏长风丢下呆若木鸡的姚文琪入了外祖母的屋子。 她进门,裴修从座位上起身见礼,“二姑娘。” 晏长风回礼,并翻了个白眼,“二公子。” “雪衣丫头,”大长公主看着两个小人儿说,“裴家二小子与我说他看上你了,想要娶你,你如何说?” 晏长风险些当场吐血。 果然不能指望这病秧子,这话就这么说了真不怕挨揍吗? 她定了定神,说:“二公子抬爱,恐怕不合适。” 大长公主说:“哦,你既这样说,那就只好推了吧。” 晏长风迟疑一瞬,道:“全凭外祖母做主。” 大长公主又看向裴修,“你还有何话说?” 裴修不慌不忙道:“二姑娘敬重您,证明您对她好,您若是心疼她,还请考虑我的话。” “好小子,将我呢!”大长公主乐了,“雪衣丫头,他说会爱护你给你自由,你可信他?” 晏长风一愣,裴二真说了这话?还是外祖母诈她呢? “外祖母,我不轻信男人的承诺。”她避重就轻道,“我爹说了,要看男人做什么。” 大长公主笑起来,心说这两个小人儿一个比一个精。 “裴家老二,到底是你们裴家与晏家的婚事,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你们两家去商议吧。” 这是……松口了还是没松呢? 晏长风琢磨着,外祖母没一口拒绝就代表她心里动摇了,她老人家应该也知道裴钰不是个好选择。 但她不表态,凭裴二一张嘴,恐怕难说动两家改变主意,这相当于没松口。 裴修显然没有她这样纠结,直接朝大长公主作揖,“多谢您成全。” 大长公主都气笑了,“这是跟我耍赖呢小子,我可没有同意!”她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既是重新议婚,不宜操之过急。” 裴修与晏长风双双行礼告退。 厉嬷嬷随后进屋,与大长公主说:“我问过了那日去秦府的车夫,表姑娘上过裴家小姐的车,待了不到盏茶时间。” 大长公主笑,“我就说平白的,裴家小姐怎么会给二丫头那么好的药膏子。” “还有,方才表姑娘就在院子外头,说是赏花来了。”厉嬷嬷说,“看着她应该不知道裴家老二会来跟您提亲。” “她那不是不知道,她是没想到那小子冒冒失失就来了,怕让我打出去。”大长公主哼道,“你莫要被那丫头糊弄,心眼儿多着呢,当我不知道裴钰的案子是她鼓捣出来的。” 厉嬷嬷:“那您……” “裴钰是不能嫁了,长莺成了那副样子,我总不能把长风也搭上。”大长公主叹气,“至于裴家老二,且看他怎么做吧。” 晏长风与裴修一起走出世安院,姚文琪居然还站在那。 “诶,四妹妹你不嫌冷吗?” “雪衣姐,你你你你们两个……不是开玩笑吧?”姚文琪在这里想了半天,无论如何没想明白他们俩是如何走到一起去的。 明明她在北都见裴二少一面都难! 啊那如果将来裴二少成了她表姐夫,是不是就能经常看见了?嘿嘿嘿…… 晏长风心说,她跟裴二差不多也就是开玩笑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影儿的事。” 姚文琪不信,“裴二公子都上门提亲了,就证明有一撇了,是不是外祖母不让你再嫁裴钰了?” “但愿吧。”晏长风想问话裴二,匆忙结束话题,“四妹妹,我跟裴二公子有些话要说,等会儿再去找你玩。” 说着,朝裴二瞥了一眼,没几分好气儿,“跟我来。” 裴修颔首朝姚文琪告辞,闹得姚文琪激动了半天。 晏长风不干没把握的事,偏偏摊上了裴二这么个大意外,方才见外祖母那一时半刻,是她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候,到现在还有些余惊未散。 裴修好似知道她不安,跟在身后道:“二姑娘,大长公主不拦着就成功了一半,你莫要担心。” 成功个屁一半! 晏长风驻足转身,“你同外祖母说什么了?” 裴修如实说:“我说裴钰一心娶秦家姑娘,而我真心想娶你,你嫁给我比嫁给裴钰更幸福。” 晏长风试图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这样说是对的,但她发现说服不了自己,“你凭什么以为外祖母会被你这理由打动呢?” 还幸福,外祖母她从始至终就不考虑幸福不幸福的事! 裴修微微一笑,“重要的不是理由,是我的态度,裴钰不配合她而我肯配合,这就是诚意。” 晏长风一怔,如果裴二传达的是这一层意思,倒确实有可能让外祖母改变主意。 但配合是一回事,裴二能不能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是另外一回事,外祖母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人,必定要考验他。 “你打算怎么做?我猜你这样快来侯府,必定是想要先争得外祖母的支持,才好说动宋国公还有裴钰,如今外祖母不表态,你待如何?” “二姑娘是担心我不被大长公主看好吗?”裴修感觉到她在担忧,心里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晏长风没好气,“我那是担心我自己找了个猪队友!少废话快说。” 裴修眼中带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是裴晏两家的亲事,我自然得先争得未来岳父的同意。” 晏长风一噎,未来岳父这四个字从裴二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6章 未来岳父 临近年底时,晏川行悄悄来了北都。 之所以偷偷摸摸不声张,无非是不想惊动他岳母大人。 他一路骑马而来,没进城,直接去了南郊别院。 天将傍晚,庄子里炊烟袅袅,劳作的庄户皆归家歇息,田里静谧无人。他纵马疾驰,忽见一只鸽子自别院中飞出,他心下一喜,又加快了马速。 家里的信鸽认主,发信必须由老二或是专门培养的养鸽人才行,原本培养的两个养鸽人都留在了扬州府,故而老二此时必定在别院。 晏川行见女心切,健步如飞地赶去新建的鸽谷,可临近之时忽然听见了陌生人的呼吸声。此人呼吸清浅绵长,功力颇深,以晏川行的道行,几乎要走近才能察觉。 老二那丫头空有功夫架子,没这功力,柳清仪年纪尚小,功力也不到家,会是谁? 他收敛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院门,只见一面鸽笼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连帽披风的男人,个头很高,看不出年纪,正伸手掏鸽笼里的鸽子。 晏川行断定这肯定不是老二招来的人,因为老二不会放他一个人跑来这里抓鸽子玩。 以前山里的鸽谷也遭过贼,是生意上的对手搞破坏,下药毒死了一批鸽子,害得老二大病了一场。 想到这里,晏川行掏出了随身带的匕首,可还不等他出招,便见那背对他的男人已经侵身至两步以内。 他头皮一炸,感觉今日不能善了,此人功力在他之上,竟然能悄没声息地近他的身! 他吃力地闪身躲开当胸一击,顺势下腰以匕首刺其腰腹,对方身如鬼魅,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一刀,紧接着又迅速出手,朝他的喉咙要害处袭来。 此人招数快且狠,招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晏川行一介商人,功夫只够自保,遇上这样的高手就见了短,没几招就被对方打掉了手中的匕首,手腕疼得几乎使不上力。 对方再次攻向他脖颈,晏川行避不开,预感小命休矣。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疼痛没有来,对方不知为何收了招,又听他不确定地开口:“晏家主?” 诶?是熟人? 晏川行衬着一点天光仔细端详黑帽下的人,一愣,“是你?” “咳咳……” 裴修忽然有点儿不想活了,他刚刚察觉到有个练家子做贼似的靠近,以为是意图袭击他的人,下手也就没留情,打死都没想到是未来岳父! “晏家……伯父。”他摘下帽子,冷风掠过他冒了汗的头,冻得他一哆嗦,“是我莽撞了,没认出您来便出了手,没伤着吧?” 晏川行为赶在年底前进北都,一路奔波,脸没洗胡子没刮,换身衣裳就能直接入丐帮,与往日俊朗潇洒的形象天差地别。 当然,他多少也有些故意如此,生怕入了北都叫侯府的人认出来,没想到居然惹了这么大一乌龙。 “好小子,你身手居然这么好?”晏川行根本顾不上在意他冒不冒犯鲁不鲁莽的事,只是惊诧于裴家病秧子老二居然是个武林高手! “咳咳……练功保命罢了,都是花架子,比不得您功夫老练,再多几招我就落了下乘。”裴修过了凉风,又激起了咳嗽,孱弱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半点武林高手的迹象。 晏川行确实觉得他打架经验不多,胜在内功强,招式致命,一样遇上高手的话也不占便宜。但既然他有内家功夫,怎的身体还是这样弱?倘若他有心遮掩,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身上带了功夫。 “你怎么会在此?” “我,晚辈是来给您送信的。”裴修还沉浸在险些打伤未来岳父的沉重心情中,感觉求亲之路开局不利,怕是要完。 “给我送信?老二那丫头呢,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您别担心,是……”裴二少不光有一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眼,嘴皮子也跟得上,面对大长公主的时候瞎话张口就来,可对着晏川行却有些难以启齿,良心不安。 “那个,伯父,我想请您跟伯母允许我娶二姑娘。”他带了几分郑重地说。 “……啥?”晏川行怀疑自己听岔了,“你娶老二?她不是要嫁给你大哥吗?” 裴修便将对大长公主的那套说辞修饰得真诚一些,告知了晏川行,“事情就是这样,本想着去信征求二老的意见,没想到您提前来了。” 晏川行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裴修心里直打鼓。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小人儿居然看对了眼,那丫头呢?她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碰她的鸽子?” 说到这里裴修又心虚。 那日在侯府,他跟二姑娘借鸽子送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见了大长公主惹恼了她,她说她出不去门,让他自己来南郊别院想办法。 可知他为了跟这些鸽子套近乎,废了多大功夫? 好在上次那个亲近他的鸽子给面子,今日终于将信送了出去。 艰难送信的过程肯定是不能说的,否则就证明他们俩没什么感情,裴修只能说:“二姑娘她不方便出侯府。” “又让老太太禁足了啊。”晏川行了解女儿以及岳母的德性,倒也不意外,“那她让你自己来碰她的宝贝鸽子,证明很信任你啊!” 诶……裴修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解释。 晏长风对裴修自然是没有信任的,她就是故意给他些教训罢了,省得他以后凡事自作主张,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 她不认为裴修能成功送信出去,只等着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回来找她。 等了那么三五日后,她接到了裴萱的帖子,说是请她帮忙挑一些胭脂膏子之类。她回了外祖母,请了半日的假,外祖母体恤,说到了年底让她松快些,于是给了她一日的假期。 腊月二十三这日,晏长风一早出了门,她没乘侯府的马车,而是上了国公府的马车,以为某人会在马车里等着,却没看到人。 “就你一个人吗枝枝?” 跟裴萱混熟了,便唤她小名。 “是啊雪衣姐姐,我哥在南郊别院等你,等会儿到了胭脂铺子你再换另一辆马车。” 估计是着急送信吧,晏长风没多想,“行,那你怎么办?” 裴萱:“我就随意逛逛呗,时间很好打发的。”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晏长风顺利到达南郊别院,见到了她惦记日久的亲爹。 因为太过突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拍了拍老爹的肩膀,说:“老晏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偷偷摸摸来北都?” 晏川行:“……” “您觉得您能瞒过外祖母的眼吗?”晏长风对老爹深表同情,“我跟您说了吧,我哪次出门都有人跟着,今儿晚上她老人家就能知道您来北都还不去拜见她,啧,可怜呐。” 晏川行:“……” 裴修笑着清清嗓子,说:“没事的伯父,我叫人中途换了马车,大概是能甩掉的。” 这话晏长风不信,但晏川行信,就凭裴老二那一身不知师承何处却很厉害的功夫,他手下人应该也不一般。 “死丫头,我一听说你在泰安州遇袭就星夜兼程地赶过来了,你倒是会挖苦我!”晏川行发完牢骚坐下来说正事,“你要老三来北都开绣坊的信我中途收到了,老三来不了,小子离家出走了,这是他留的书信。” “什么?” 晏长风顿时冒火,她接了老爹递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叹着气合上了信,“这小子真是,我还当他听进去了。” 晏长青还是那套说辞,说要出去历练,混出些名堂再回来。 晏长风不知道他说的名堂是什么,只知道这孩子算是与家里走远了。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晏川行道,“这孩子心性不稳,容易叫人利用,出去历练没什么,就怕他一时赌气走了岔路。” “罢了,随他去。”晏长风想开了,“越是勉强他越是恨咱们,混成什么样看他造化吧,对了,大姐如何了?” 说起晏长莺,晏川行脸上有了些喜色,“你大姐能出屋门了,你留给她那个小子人不错,给她做了个推椅,每天推着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我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晏长风也高兴,大姐肯定是不愿意走出去的,肯被人推着出去也是进步。 “对了爹,”她瞥了眼裴修,“裴二公子写了封信给您,还没发出去,既然您来了,让他直接念给您听吧。” 晏川行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呢,昨日我来之前,他已经把信送出去了,你那些鸽子倒是蛮认他的。” 晏长风一愣,裴二居然能用她的信鸽传信?是哪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回头定要拔光它头上的毛! 裴修顺势说:“是二姑娘信任我,允许我来与鸽子交流感情。” 晏长风瞅他,心说这人还能再不要脸点吗?谁要信任他! 晏川行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长风啊,我来之前,你大姐求了我一件事。“ “啊?”晏长风茫然,“大姐求您什么了?她现在会主动与人交流了吗?” “倒也没有,是我告诉她我要来北都看你,然后她就告诉我,”晏川行看着闺女说,“她说你看上了一个身体不大好的人,求我成全你的心事。” 晏长风:“……” 裴修:“???” 晏川行:“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是谁,偏偏你大姐也不知道,这要我如何成全?” 晏长风想说那就是个临时想出来的借口,说的时候也没具体想是谁,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好像跟身边这个病秧子的形象有些重合…… 可偏偏,她现在又不能否认,毕竟他俩阴差阳错的,真的就要谈婚论嫁了。 裴修隐约意识到这个身体不大好的人似乎是自己,可又想不通二姑娘为什么要说这样一番话。 难不成晏家大姑娘的身体比想象中要糟糕,二姑娘为了让她心安才编了这样一个理由?但听起来大姑娘好像也没有到那样严重的地步。 那……总不会二姑娘真的……看上他了? “爹!”晏长风不知道怎么说,有些气急败坏,“您都知道了还问,非要让我下不来台啊!” 裴修:“……” 他感到十分惶恐。 晏川行则有些五味杂陈,自家调皮捣蛋的二丫头居然有了心上人,且这心上人还是裴家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性的孩子。 但宝贝女儿喜欢,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眼下看来比裴钰那个竖子强些。 他看向裴修,“我一向是以我女儿的意向为准,我想她母亲应该也不会反复你,只是不知道你父母那里如何?” 听到这里,裴修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其实不担心大长公主反对,也不担心父亲阻拦,唯独害怕晏家不同意。因为他可以跟大长公主讲条件,可以跟父亲用计,唯独对着晏家人他不想耍心计。 “伯父放心,”裴修看着晏长风说,“只要您跟伯母不反对,其他的都好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打他的脸,此时,国公夫人赵氏又亲自登了侯府的门,给自家老大提亲去了。 这回大长公主倒是没为难她,客客气气地见了她。 “年节将至,国公夫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赵氏今日没心情寒暄,因为自家逆子已经开始准备聘礼娶秦家那狐狸精了,如何苦口婆心也劝不听,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过来提亲。 “我府上就那几口子,该忙的也都忙完了,只剩下我家老大的婚事,我想着年前就定下来,也好趁着此时多准备些聘礼。” 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问:“贵府准备与哪家提亲?” 赵氏心里咯噔一声,听着大长公主这是准备不认了? “瞧您说的,还能是谁,自然府上表小姐晏家长风,本来婚事早该定了,是我家那竖子平日里太纵容他的奶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如今案件既然已经审完了,婚事也该定了才对。” 大长公主:“那你家世子怎么不来?” 赵氏早就想好了托词,“我那逆子不会说话,怕再来惹您不高兴,我想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来不来都一样,” “是么,但我家里孩子的意见是要问一问的。”大长公主说,“恰好丫头不在,你且等她回来问问她吧。” 赵氏傻眼,这又是什么章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7章 又提亲 晏长风回府时已将天黑,一回来就听说赵氏上门来提亲。 “怎么还有人晚上来提亲的?” 如兰道:“是来了好半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对了姑娘,厉嬷嬷来过,说是让您一回来就去大长公主处。” “看来是等我啊。”晏长风从桌上茶点盘子里抓了块不知道什么糕塞进嘴里,“我去看看。” “哎,姑娘你等等!”如兰看她一身尘嚣,八成又去骑马了,“您不换身衣裳吗?好歹是去见未来婆母的。” 晏长风今日在庄子里撒了欢儿,骑马疯了一圈,身上是有些脏,但她懒得换,拍拍身上的土,说:“没事,见国公夫人就是随意些好。” 如兰:“?” 赵氏溜溜等了一下午,心里的不满即将冲破她那张磨炼了几十年的脸皮,心里反复怀疑自己是脑子进水,为什么要在这里舔着脸等一下午! 一面自我怀疑,一面又暗骂晏家的丫头不像话,难怪都说晏家二丫头粗俗无礼,一个姑娘家整日不着家,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孩子。 就在赵氏琢磨着要不还是回家劝劝夫君,放弃与晏家联姻的时候,晏长风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赵氏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像姑娘的姑娘。 长得没有个女孩子样就罢了,举止仪态还如此粗鲁,瞧瞧那一身衣裳,瞧瞧那张素脸,侯府的人居然不管管吗? “外祖母您喊我?” 晏长风进门也没看一眼座上客,如往常一样往外祖母跟前凑。 大长公主笑睨她:“越发没个样子,还不先见过国公夫人!” 晏长风这才看向赵氏,用刚学会没几天的礼朝她伏了伏身,“长风见过国公夫人。” 赵氏嘴角一抽,险些被她这福礼送走。 这要是她的女儿,肯定一辈子不让她出门丢人现眼! “礼就快免了吧。”赵氏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强行一团和气,“都说晏家二姑娘生了一张好脸,如今一瞧果然是俊俏不凡。” 晏长风谦虚:“夫人谬赞,我外祖母总说我像只野猴。” 这话没法接,也亏了赵氏生了张八面玲珑的嘴,“我要能生个这样俊俏的野猴我都该笑醒了!也该着我有这样的福气,自己生不出来,捞一个这样的儿媳妇也是好的,长风啊,今日就给你跟我嫁钰儿定了亲,一边过了年,挑一个好日子完了婚你说可好?” 晏长风面露迟疑,“夫人今日来订婚,裴世子可知晓?” “他自然是知晓的。”赵氏替儿子圆和,“只是他自知往日惹了你,怕你生气不答应他,这才没好意思登门,好孩子,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晏长风:“夫人倒是不必道歉,裴世子为了心上人说我两句我是能体谅的,只是夫人,他明明一心求娶秦家姑娘,为何又来跟我提亲?” “这是哪里来的谣言!”赵氏否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经过我的同意,他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 晏长风笑了,“他有没有得他自个说啊是不是,您这里保证是没有用的,要不还是把他叫了来亲自说吧,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倘或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一对错鸳鸯凑做一对儿,那这日子还能有好?” 赵氏心说把那混账叫了来,这婚事哪里还成得了! 晏长风又添油加醋道:“我这人啊不比大姐性子好,倘若以后夫君成日惦记着另一个姑娘,我是忍不得的,到时候不一定会干出什么鲁莽之事,再损了国公府的颜面可就不好了。” 赵氏看明白了,大长公主之前接连被钰儿下了脸面,那案子是一样,秦家丫头又是一样,案子如今是澄清了,可钰儿一心要娶秦家丫头的事还没完。看来不先解决了秦家的事这婚订不成。 “也罢,改日我让他亲自来与你说。” 赵氏无功而返,回家就朝裴延庆发牢骚:“这亲事不结也罢,我是没有脸再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再说我也不甚喜欢那晏家老二,固然这里头有利益成分,让她那样的女子做咱们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也不妥当。” 裴延庆:“大长公主如何说?” 说到这里赵氏更气,“她要说什么还好了,她是干脆甩手不管了,让个晚辈自己做主,那丫头也没个章程,一心记恨咱们钰儿羞辱她的事,毫无大家小姐的胸怀!” 裴延庆皱眉思索,“大长公主这是给那丫头撑脸面呢,你也莫要只说人家姑娘不像样,你那儿子就像个样子了?不知顾全大局,一心扑在个庶女身上,我看也不是个有出息的。” “那就干脆不要结亲好了!”赵氏心累,“我反正两头都说不动,你要结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一个丫头进来说:“老爷,夫人,二少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裴延庆对这个庶子一向看不上,心气儿不顺的时候更不想看见他。 赵氏翻白眼,“你让他进来不就知道他做什么了吗,让二少爷进来吧。” 裴修被丫头引进来,朝二老作揖见礼,“见过父亲,母亲。” 赵氏一贯会做样子,和善道:“一家人还这样客气,你来是有什么事?” 裴修回:“是为父亲母亲分忧。” “你能分什么忧?”在裴延庆眼里,老二是个要力气没力气要学识没学识的废物,一辈子能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浪费家里的粮食,别说分忧了,他本人就是一坨好大的忧。 裴修:“我可以娶晏家姑娘。” “你娶谁?”裴延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别说晏家姑娘了,连家里的丫头都宁愿给大少爷当妾也不愿意嫁给药罐子二少爷,他拿几个脸娶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裴修不慌不忙:“大哥不想娶二姑娘,您一味阻拦,只怕父子离心,与国公府前途无益,且如此会惹怒了大长公主,父亲跟晏家主也交代不过去,倒不如换人,如此既成全了大哥,安定了国公府,也不至于辜负晏家主的救命之恩。” 那句父子离心以及国公府前途这两句一下就戳中了裴延庆的心,他对裴钰骂归骂,心里却是看重的。 至于晏家,如果不是碍着大长公主,端的是没必要把个宗妇位置给他家的女儿,一个国公府的庶子稳稳配得上。 且一个庶子媳妇儿更好拿捏,到时候晏家的家产迟早会归了国公府。 但想归想,就因为有大长公主,这事才不好办,“你说得轻巧,你说换人就换人?大长公主怎么那么待见你呢!” 裴修:“大长公主对大哥心仪秦家姑娘不满,您想,她为了给自己外孙女出气撑脸面,会如何做?” 裴延庆与赵氏双双一愣,他们方才都没想到这一层,大长公主强势好脸面,外孙女还没出嫁就被一个庶女折了面子,她岂会放过那个庶女? 以大长公主的手段,除掉一个庶女简直跟捏死蚂蚁无异。 除掉一个秦家庶女倒也无所谓,可她是裴钰的心头宝啊,这孩子冲动好勇,到时还不得去找大长公主拼命? 这跟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分别了。 裴修顺势又说:“大长公主想来也不想与国公府撕破脸,但大哥又不妥协,她便不好做,这时候递一个台阶过去,她会同意的。” 裴延庆与赵氏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有道理”三个字。 “至于晏家主,”裴修继续说,“我与蜀王有些交情,蜀王与晏家关系不错,拖他从中撮合想来也容易。” 所有的路都铺得明明白白,连裴延庆有心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来。 他任命地摆摆手,“这事容我想想,你先下去。” 晏长风觉得,裴二应该没那么顺利很快说服宋国公,婚事还早,于是心情放松地在侯府等着过大年。顺便担心一下老爹万一被外祖母逮到了会如何。 哪知国公夫人第二日就又登了门。 “她是一个人来的?” 从外面回来打听了信的如兰回:“不是一个人,还有余太傅。” “余太傅?”晏长风从榻上弹起身,“把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请来,八成是来做媒的,不会还是给裴钰说和吧?” 那裴二不行啊,昨日赵氏碰一鼻子灰回去,正是倒戈她的好机会,怎么也不抓住了? 看来还是得靠她。 不多时,厉嬷嬷过来喊她:“表姑娘,大长公主请您过去。” 晏长风准备去战斗,“好嘞嬷嬷,我马上去。” 厉嬷嬷瞅了眼她那身衣裳,“余太傅也在,表姑娘还是换身衣裳好。”说完直接吩咐如兰,“去给你家小姐找身像样的,再上个妆。” 如兰早盼着大展拳脚打扮自家姑娘了,闻言立刻去翻箱倒柜,把夫人准备的衣裳首饰都拿了出来。 晏长风一时没拦住,在厉嬷嬷不容反驳的视线注视下,被如兰摁着打扮了一通。 打扮完了后,晏长风第一次在厉嬷嬷眼里看到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她自己瞥了眼镜子,也没看出好在哪里,无非是精致了一些罢了。 但这一点精致放在赵氏眼里,带来的却是好多点的后悔。 晏长风虽少了些女儿家的温婉柔和,但五官立体大气,眉眼张扬,不知是谁上的妆,十分懂得突出她的眉眼,使得她顾盼间自然带出几分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威严,分明是一副贵人之像。 这样一比较,那秦家庶女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见过国公夫人,余太傅。”晏长风朝二位行礼。 赵氏一见她行礼,那点后悔就不剩多少了,长得再贵也没用,带出门丢人。 余太傅头回见能把礼行得这样难看的女子,着实开了老眼,心说这姑娘跟那不学无术的裴家老二真是天生一对。 大长公主道:“长风啊,今日国公夫人还是来提亲的,但却是为他家老二来提,又请了余太傅来做媒,余太傅曾经教过裴家老二,有师生之谊。” 裴二这么快就搞定了他爹娘? 不得不说这货在忽悠人这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晏长风又转而朝余太傅颔首,心说原来这就是让裴二那张脸骗得团团转的老师啊,真是,惨! “长风丫头,”赵氏脸上又堆起了一团和气,“昨日我回去问了我那混账儿子,他啊就是让人迷了心窍,死活要娶那个庶女,我说那庶女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长风大气漂亮,可他就是说不通!我就想罢了,他没那福气,可我又实在喜欢你,想让你当我儿媳妇,也是巧,我家老二忽然来找我跟他父亲,说是心仪于你,我一听这岂非天意,既能全了我家公爷对晏家主的恩情,又能对你好,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了!” 余太傅尽职尽责保媒:“我那学生霁清,虽说学问上差了些,人却是顶好的,将来定不会亏待于你,你若嫌他没有建树,我回头帮他在官场上走动一二,他若不求上进,我替你鞭策他。” 晏长风心说,您可拉倒吧!骂都舍不得还鞭策? 赵氏又道:“太傅说得是,我家老二最是听话安分,身边连个通房都不曾有,必定一心一意待你。” “国公夫人,余太傅,婚姻大事,还是要由外祖母还有家父家母做主。”晏长风不便表态,这事成不成真不在她。 赵氏笑道:“只要你好,大长公主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眼下要争取你父母的同意才好。” 这一顶为你好的帽子扣下来,大长公主就没了否定的道理,再说动了人家爹娘,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大长公主果然摆摆手,“我可做不了这样的主,让她父母操心去吧。” 赵氏欣喜,大长公主没有一口否定就算是同意了,这婚事成了一半。 “长风,去信给你爹娘问一问。”大长公主说,“你娘来不了,你爹得来一趟,女儿订婚这么大的事,应该到场。” 不知道为什么,晏长风感觉外祖母应该知道老爹来了北都,这是暗示他快些滚来拜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8章 聘礼 晏长风掐指一算,预感老爹躲不过这一劫,于是第二日便跑去南郊别院劝他认命。 晏川行不信有这么邪乎,“那老太太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您可别忘了外祖母她老人家历经三朝,两朝的皇帝都是她捧上去的。”晏长风不得不打击老爹,“北都官场,包括都城防卫,哪里没她几个眼线,您自以为长一圈胡子就能瞒天过海,也忒天真了。” 晏川行叹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要同岳母斗智斗勇,天下没有比他更惨的女婿了。 “老二啊,你可得记得老爹为了你的婚事,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晏长风不吃他这一套惨,“爹,要没我订婚给您当台阶下,您只会更惨。” 晏川行:“……” 腊月二十九这日,晏川行拉了一车的礼,登侯府拜见岳母大人。 “呦,怎么前两日才念叨了你,今儿你就来了?”大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躬身作揖的女婿。 “岳母大人赎罪,川行十日前就来了北都。”堂堂晏家主跟个太监似的虾着腰,头也不敢抬,“之所以没来拜见岳母大人,一来连日奔波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二是生意上有些事要忙。” 说着咳嗽两声,表示病还没好利索,“若非因着长风要订婚,今日也是不太敢来的。” 大长公主面露关切,“你也上了年纪,有病别自己耗着,待会儿叫太医给你瞧瞧。” “多谢岳母大人关怀。” 演完了岳母慈女婿孝,后面就开始算账了。 大长公主道:“川行啊,你起码六七年没来北都了吧,想必生意很忙,倒是难为你为了女儿这样奔波。” 晏川行的腰又低了两分,“岳母赎小婿不能跟前尽孝,委实是家里家外的琐事缠身,走不开。” “文瑜不中用,指望不上她,确实辛苦你。”大长公主喝着茶,问,“你来北都做什么生意?” 晏川行:“是想把家里的绣坊开到北都,老二北上没带嫁妆,说是要自己做生意,我跟她娘担心夫家轻看了她,所以便将绣坊送给她。” 大长公主咽下一口茶,意味深长道:“嫁妆的事言之过早,且先等婚定了再说吧。”她看了眼身边的丫头,“给姑爷赐座上茶。” 说到赐座上茶,晏川行又想到了当年被求亲支配的恐惧。 那时候晏川行的生意做得没有现在这样大,晏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望族,求娶侯府大小姐不是一般的高攀,没少受为难。从第一次登门求亲,到得大长公主一句赐座上茶,足足等了有大半年。 第一次登门,在世安院外溜溜等了一天一夜愣是没见到大长公主的面,后又遭两个舅兄百般刁难。若非二老爷爱财,晏川行帮着他把一家亏损严重的铺子起死回生,得到了他的支持,估计就没后面什么事了。 给侯府当牛做马的表现了大半年的时间,晏川行这才第一次见到了大长公主,但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座有茶,被当犯人似的审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有此待遇。 其实成亲后,大长公主对他还不错,但他对岳母大人的敬畏刻在了骨子里,一见面就要跑出来犯贱,必须得干点牛马该干的事心里才踏实。 “谢岳母大人赐座,小婿方才进来时瞧见院子里的盆景该修了,我受不得屋里的热,刚好出去透透气。” 晏长风嘴角一抽,老爹一来侯府就要剪枝修草的,弄得园子里的花匠诚惶诚恐,生怕自己技艺不如姑爷被撵出去。 “你的手艺我一向喜欢,你便去吧,别太累着。”大长公主是真喜欢女婿的手艺,每次花匠修得不尽她意总要念叨女婿两句。 晏川行退下后,她转而对晏长风道:“你家的绣坊我记得很是赚钱。” “还说得过去外祖母,在江南一带提起来都知道。”晏长风说。 大长公主点点头,“嫁妆不能一点没有,但也不必有这样大的铺子,你父亲要给你以后再给无妨,或是私下里给,明白我的意思么?” 晏长风自然明白,国公府就惦记着晏家的家产,这么赚钱的绣坊基本等同羊入虎口。虽说妇人的嫁妆都有自己支配,但也要看嫁的人家如何,多的是被婆家掏空嫁妆的女子,远的不说,侯府大姑娘就是如此。 “外祖母您放心吧,那铺子我本来也没打算要。” 也巧,过了晌午,裴萱突然过府找晏长风,也说起了嫁妆的事。 “雪衣姐姐,我哥让我来替他传个话,他说让你不必大张旗鼓地准备嫁妆,若是有什么田产铺子的,就记在你自己名下,不用过国公府的明路。” 晏长风一愣,她概念中裴二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可能没跟主家穿一条裤子,但也未必不是什么不贪财不贪色的正人君子,居然不要她的嫁妆? 这是憋着什么屁呢。 见她面露疑惑,裴萱坐下来解释说:“你不知道雪衣姐姐,这几日国公府为着聘礼的事险些要打起来,公爷想多给侯府两成聘礼,但世子死活不让,后来争吵无果,你猜怎么着,世子居然偷了原本给侯府的一半聘礼,自己跑去秦家下了聘!” “啊?”晏长风委实开了眼,“还能这样吗?国公府是缺银子吗,聘礼这样扣扣搜搜的。” “可不就是缺钱吗。”裴萱说起国公府的事,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讽刺,“早年国公府没分家的时候,家里就被二老爷三老爷挥霍得差不多了,主母为了国公府的门面,不知填补了多少嫁妆进去,后来分了家,公爷又好女人,府里纳妾,府外养外室,里里外外的生了有十七八个孩子,主母为了体面,出钱打发了府外的好几房外室,偏偏公爷又是武将,赚不来多少钱就罢了,还要往兵营里倒贴,这一来一去的,多少家底儿也都掏空了。” “生了十七八个?”晏长风奇怪,国公府如今不过才四男一女,那十几个都打发了不成? 裴萱点头,“十几个,打发了几个,剩下的都夭折了。” 晏长风心下震撼,短短几个字,藏了不知道多少骇人听闻的故事,试想一个家族里大半的孩子都没活下来,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雪衣姐姐,国公府没什么钱,本来为了与晏家结亲,东挪西拼地准备了一笔聘礼,但没想到如今分了两家,依着公爷的意思,秦家姑娘是个庶出,不必太多聘礼,分三成给秦家就够了,但国公夫人觉得世子面上无光,又自己添了两成,谁知道都被世子偷了,这下再也拿不出来更多了。” 晏长风一乐,心说明日国公夫人又要来吃外祖母的冷脸了。 年三十这日一早,国公府抬着聘礼热热闹闹登了侯府的大门。 姚文琪爱瞧热闹,一听见外头有响动便打发丫头去府外看聘礼队伍,她自己则跑去竹芳园等信儿。 丫头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回来与两位姑娘说得绘声绘色:“聘礼队伍倒是挺长,仔细一瞧,送嫁妆的抬箱子的人比箱子多了好几倍,敢情就是凑了个人多的热闹,再瞧那箱子,打眼一数倒是不少,其实都是小箱子!” 她笔画了一下,“也就两个妆匣子大小吧,特别废红绸子,一个箱子上绑了四个大红花,花团锦簇的能把箱子埋了。” “噗——哈哈哈!” 晏长风笑得前仰后合。 姚文琪本来是没好意思笑,毕竟嫁妆少表姐心里不舒服,但看当事人自己笑得什么似的,也就不装了,笑得榻上打滚。 “也真是难为国公夫人这样撑门面。”晏长风笑够了说,“四妹妹,想不想去看看嫁妆单子?” 姚文琪没有不想的,“走!我就不信侯府能让这样的嫁妆进门,当打发要饭的呢!” 姐妹俩手拉手跑去前院看热闹。 聘礼由厉嬷嬷负责清点,两人过去的时候,厉嬷嬷正与国公府的嬷嬷交接。 “全部都在这了?”厉嬷嬷翻看了一遍礼单,多少有些不敢置信,虽说是庶子提亲,但这点东西也忒寒碜了,“我好像听闻前几日秦府的提亲队挺热闹的。” 国公府的王嬷嬷讪笑两声,“嗐,也是没想到两个公子同时要定亲,秦家那边小家子气,狮子大开口,我们夫人自己拿了不少体己出来,愣是嫌少!” 这话让厉嬷嬷不好接,秦家小家子气才计较聘礼,侯府要是计较了就也是小家子气。 但厉嬷嬷毕竟是厉嬷嬷,她礼貌笑了笑,将聘礼单子一合,又还给了王嬷嬷,“贵府这样厚此薄彼的,是不是不大合适?” 国公府两位公子,虽说一嫡一庶,但娶的两家姑娘也是一嫡一庶,稍微懂点事的人家就知道应该两碗水端平,何况差不多时候订婚,厚了谁薄了谁大家脸上都过不去。 王嬷嬷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合适,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装傻充愣的傻笑。 厉嬷嬷也不难为她,“我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都讲究点面子,倘若两家大差不差的也就罢了,差太多我们是不能依的,横竖我们不着急订这个婚,贵府看着办吧。” 王嬷嬷知道今日糊弄不过去,只好先叫人回去跟国公爷禀报,看能不能再多一些聘礼,自己则跑去世安院跟夫人报信。 “还是厉嬷嬷厉害!”姚文琪看热闹看得过瘾,恨不能拍手叫好,“就不能惯着他们,打量着聘礼送上门了我们就不好意思退还了,若是咱们今日收了,侯府的脸面往哪搁?” 厉嬷嬷看了四姑娘一眼,“四姑娘慎言。” 姚文琪才不在意,嘿嘿一笑,笑完了又有些担忧,“不过雪衣姐姐,这样会不会订不成婚啊,我还盼着二公子当我表姐夫呢。” 晏长风跟裴家庶子订婚这事,全家大概只有姚文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以及祝福,其余人要么看不上,要么幸灾乐祸。 订不成更好了,晏长风心里嘀咕,嘴上却说:“不会,国公府会想办法的。” 国公府但凡能想到办法,也不会这样来丢人。 赵氏此时尴尬到恨不能钻地缝,她跟大长公主还有晏家主提了亲,只等着聘礼收了就算成了,可谁知方才王嬷嬷过来使眼色,说人家聘礼没有收。 都到了这一步,倘若聘礼再原封不动抬回去,国公府的脸就要丢尽了! 偏大长公主等得不耐烦,问身边的丫头:“厉嬷嬷怎么还没来,收个聘礼这样磨蹭?” 赵氏立刻笑道:“不急不急,我许久不见文瑜,正想多听听晏家主说她的消息,也惦记着晏家大姑娘,不知霁清跟长风成婚的时候能不能见到她们娘俩。” 晏川行不想多聊,“怕是不容易。” 赵氏顿时聊不下去,总不好再问为什么不容易。 这时,厉嬷嬷过来,与大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大长公主却没给国公府留面子,当即冷哼一声,“宋国公是看不上我家外孙女这个媳妇儿吗?倘若打量着怠慢,我看也没必要结这个亲了。” 赵氏忙说不敢,“瞧您说的,若是看不上,我就不会亲自来了,秦府那边我连门都没有登!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原本这份聘礼是给秦府的,哪知我那孽畜不知道,他拿错了聘礼单,先一步送去了秦府,事后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到底已经送出去了,也不好再要回来。” 这种时候什么解释听起来都像是借口,大长公主不接茬儿。 赵氏一咬牙,一边朝王嬷嬷使眼色,道:“我家里家大业大的,银子处处都要用,便只好先把留给老三老四娶媳妇儿的一部分拿出来,大长公主您放心,不会亏待了长风的。” 王嬷嬷一听就明白了,三少爷四少爷娶媳妇儿的钱连个影儿都没有,只能是从夫人的私房里再挤一部分出来。 可就算是挤也比不上秦家那边多,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过去。 王嬷嬷退下后,赵氏依旧要挂着笑脸聊,笑得老脸险些僵了。 终于在赵氏黔驴技穷,再也找不出话题来的时候,有侯府的丫头过来说:“大长公主,国公府二少爷来了。” “裴二来了?”晏长风身在前院,听见门房来报信儿,心里纳闷儿,“他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来做什么?” 门房回说:“表姑娘,二少爷是来送聘礼的。” “他送来多少聘礼?”晏长风寻思着,裴二在侯府还要住偏院,私下肯定也没什么钱,送个一箱半箱的来似乎也没什么用。 门房却满脸开了眼似的表情,“表姑娘,我一双眼睛哪里数得过来有多少,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9章 定亲 年节还未至,上元节更是还远,德庆侯府外已经有了“游人如云”的热闹。 府外不知道何时来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将巷道塞得水泄不通,与宋国公府的提亲队一起,浩浩荡荡塞出了两条街去。 再细看宋国公府的提亲队更是了不得,赵氏为了撑门面,原本的聘礼队已经闹得人眼睛疼,此时又多了数十抬大箱子,加在一起比往年番邦进贡还隆重。 就这排面别说德庆侯府的一个表姑娘,公主出嫁都没这阵仗。 “我的娘诶!”姚文琪往外面瞅了一眼,下巴险些掉地上,“二少爷这么有钱吗?” 晏长风此时严重怀疑这些箱子一半都是空的,这箱子数量跟原本赵氏准备的差不多,但是个头却顶人家起码两倍大,衬得赵氏那些箱子活像闹着玩。 裴二哪里有那么多钱? 正说着,送礼的正主骑马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府门口,翩然下马。他今日穿了件绛紫色锦袍,衬得整个人气色大好,越发有了矜贵佳公子的气度。 围观的百姓鲜少见到裴家二公子,只闻其是个药罐子病秧子,皆以为他是那等走两步咳三声的痨病鬼样,哪知如此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一时赞美声四起。 裴修进得府门来,朝两位偷看热闹的小姐颔首,“四姑娘,晏二姑娘。” 姚文琪花痴上脑,十分不矜持道:“表姐夫,你好有钱哦,太长脸了啊!” 晏长风扶额挠眉,十分无语。 “诚意求娶二姑娘,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应该的。”裴修将聘礼单直接交给晏长风,“二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莫要嫌少。” 晏长风是见过钱,但也没见过谁家提亲舍得铺这样大的排场,活像是要不过了。 她接了礼单,只看了头两行就眼前一黑,险些让那明晃晃的数字晃瞎了眼。 头两样是金银,单白银就有万两,外加黄金二百斤,这还不加后面的绸缎玉器,好嘛,真当娶公主呢! 她拉着裴二的袖子走到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道:“裴二,你是疯了吗!” 裴修退后半步,抓着衣袖四下看了看,笑,“虽说咱们今日订婚,但二姑娘这样当众与我拉扯……哎!” 晏长风一脚踩在裴二少新换的皂靴上,月白色的靴面瞬间多了一只小巧的鞋印子。 “少废话!”晏长风翻了个白眼,“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二姑娘莫急,等成了婚,我所有的收入明细自然给你过目,当然你现在要看……哎!” 裴二公子的另一只靴也没能幸免,明晃晃地挂上了晏二姑娘的鞋印,两边对衬得好像刻意绣上的花。 “别当我不敢揍你,问你弄这么多聘礼来做甚!”晏长风斜睨他。 裴修无奈道:“方才我说了是诚意,二姑娘肯下嫁与我合作,总不能让你没面子。” 晏长风审视着盯着他,这家伙一双眼睛装满了诚意,端的看不出半点儿别有用心,几乎让她怀疑他是个正经好人。 “表姐夫!”姚文琪在远处喊,“祖母喊你去呢!” 裴修带着一些恳请意味快道:“二姑娘不用怀疑钱财来路不明,日后我会同你交代,今日就莫要难为我了。” 说完转身,脚上顶着两只黑鞋印,没事人似的走了。 晏长风已经快要看不懂裴二了。 “雪衣姐。”姚文琪笑着跑过来,“天啊,我可太羡慕你了,如果以后我的夫君对我能有这一半的用心,我肯定做梦也要笑醒。” 晏长风有些心累,本来只是单纯的合作,不论嫁娶过得去就完了,做什么要弄得这样沸沸扬扬的。 裴二公子的聘礼单子,一路从府外震惊到了大长公主眼前。 大长公主一时没说话,这聘礼连她这个正经公主也开了眼。 赵氏已经惊讶地顾不上丢脸,她问:“老二,这哪来的?” 裴修回:“是我娘当年留的一些私产,给枝枝留作嫁妆的。” 赵氏更加吃惊,那女人居然还有这样厚的家底儿? 大长公主道:“既是你娘留给妹妹的嫁妆,做什么现在拿出来?” 裴修转而朝大长公主说:“方才见王嬷嬷回府,欲拿母亲的私产下聘,我如何能让母亲破费,再者二姑娘下嫁于我,我多出些聘礼也是应该的,妹妹的嫁妆我日后再想法子便是。” 大长公主心说,这裴家庶子倒是怪懂事的,比宋国公两口子会做人。 “难为你有心。”大长公主有了面子,和颜悦色起来,“快给二公子看座上茶。” 当年用了大半年才被赐座赐茶的晏川行此时不禁五味杂陈,要早知道大长公主好这一口,他早该用钱讨好啊! 晏家二姑娘与裴家二公子的婚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订了,接下来的几日里,北都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宋国公两位公子的聘礼之争。 大家都说秦尚书家的庶女虽是飞上枝头,但到底母族势微,不受夫家看重,而德庆侯府的表小姐显然更得婆母的心,将来谁掌家都是说不准的。 两个新妇还没过门,已经在世人口中起了妯娌之争。 晏长风起初只当闲话听,后来越听越觉得有问题,似这样一边倒的言论,多半是有人刻意引导。 这闲话里刻意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她得的聘礼多,二是她将来多半会掌家,前者提醒她嫁妆多带点,后者则是给她灌迷魂汤,忽悠她嫁妆带的更多点。 是谁不言而喻,肯定是宋国公府的人。 晏长风乐了,心说这宋国公府八成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想得都是钱。 但抱歉的很,她一点也不打算去填这个无底洞,毕竟她自己现下也没钱,她得先把自己的腰包塞满了再说。 不过筹划自己的生意之前,她打算先帮着老爹开绣坊分号,便趁着年节前这几日找找铺子。晏家的绣坊在江南数一数二,名气实力都有,自然要落户在北都最繁华的街市,只是繁华地界的铺子多半要有门路才能获得,于是便托了二舅舅帮忙找合适的铺子。 二舅舅面子大,没出两日便寻到了合适的铺面,就在西市最热闹的一处地段。 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说那条街上最近也新开了一家绣坊,叫锦绣庄。 晏长风一听这名字就愣了,这是章家的绣坊! “爹,章家什么时候把绣坊开到北都了?” 晏川行也是一愣,“在西市开铺子,没点门路恐怕不行,据我所知章铭顺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 “听二舅舅的描述,应该也不是重名,这就有意思了啊。” 晏长风之前算计了章如烟,本来以为章家能消停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以让人意料之外的方式冒出来了。 这是攀上了什么高枝了? 这个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年三十这日,宫中有一场家宴,身在北都的皇室宗亲都会参加,大长公主这一脉自然在列。 晏长风算不得皇族,但因为最近风头有点大,宫中贵人们都对她非常好奇,于是点名要她进宫。 大长公主怕她丢人,打算给她做套新衣裳,但晏长风想着,这是个发展绣坊生意的好机会,还是穿自家出的衣裳合适。 于是她翻箱倒柜,找了两套喜庆的,自己穿一身,给姚文琪一身。两套衣裳上绣的都是晏家天衣纺最新出的花样子,后宅的妇人没有不爱这些的,见了没见过的花样子,多半都要询问一两句。 然而一进宫晏长风傻眼了,天衣纺独有的花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传进了宫中,从嫔妃到亲王妃,身上多少都有这么一两处用到了这些花样子。 “诶?雪衣姐,你看容贵妃,还有秦王妃,她们衣裳上的花样子是不是跟咱俩的一样?”姚文琪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后面悄悄跟表姐说。 晏长风问:“容贵妃是秦王生母?” “是啊,她们婆媳两个坐在一块说笑呢。 也不知是不是巧,秦王妃也一眼瞧见了她衣裳上的花样子。 “那就是晏家二姑娘了。”秦王妃跟座上的容贵妃,皇后,一并还有太子妃介绍,“瞧瞧,花样子果真是时兴,那俩丫头衣裳上也带着呢。” 几位贵人先是跟大长公主见了礼,这才招呼晏长风上前,看猴似的打量半天,再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夸两句长得俊长得高之类。 晏长风一句没听进去,只想问是谁偷了天衣纺的花样子,但到底是没敢找抽。 直到宫里的家宴结束,她才从秦王妃处看见了罪魁祸首。 “章如烟?” 晏长风看见章如烟跟在秦王妃后面,吃了好大一惊,甚至怀疑会不会是另一个长得差不多的人。 章如烟怎么有本事跑到秦王妃身边?且看装扮应该不是丫头。 喊了一声,章如烟没应答,连个眼神也没给,好像不认识一样。 宫里不方便说话,一直到出宫,晏长风也没解决心里的疑问。 年初一这日下午,晏长风与姚家姐妹兄弟在一处玩马吊。 姚文媛说:“怪了,往年这个时候秦淮月必定要来拜年串门子的,今日怎么还不来?” “怕是上回得罪了大姐,不好意思吧?”姚文琪一边出牌说。 “诶,我和了!”晏长风将牌一推,“四妹妹给钱。” “你怎么又和了!”姚文琪输得都想哭了,“雪衣姐,说好的你不会玩北方的吊呢?” 姚文庭笑道:“没事四妹妹,我赢的回头都给你。” 姚文琪泪流满面,“我救苦救难的大哥,我今年的压岁钱就靠你了!” “我尽量把压岁钱都给你赢回来。”姚文庭活着牌说,“秦家姑娘今儿怕是来不了了,前两日我听说她把宋国公府的聘礼都丢到了大街上,被秦尚书禁了足。” “啊?”姚文琪长大了嘴,“她是失心疯了吗,嫉妒得都没人样了。” “也难怪。”姚文媛轻笑,“她一向不把庶女当人看,这下人家飞上枝头,要当国公府的世子妇了,她那脾气没拿刀砍人就不错了。” 正说着,丫头来说,秦府小姐来了。 姚文琪一惊:“哪个小姐?” 丫头:“四姑娘,是秦家二姑娘秦惠容,说是过府来拜年。” “她来?”姚文琪看了眼庶出的三堂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按说各家庶出的小姐是没有资格到各府上拜年的,看来秦惠容在秦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压了秦淮月一头。 随后,秦惠容被丫头们引进来。 刚进门口便行礼,“惠容见过各位姐姐妹妹,给大家拜年,也代家中大姐拜年,她身上有些不舒服,这几日不便出门,说等好了再来赔罪。” 她举止从容,有礼有节,看着比秦淮月顺眼得多。 姚家姐妹与她客气寒暄着,晏长风懒得多说,自顾嗑瓜子。 秦惠容带了礼物,亲自递送,送到晏长风这里说:“晏家妹妹,是我自己绣的帕子,绣工不好,你别嫌弃。” “怎么会!”晏长风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渣,亲手接了看,“呀,这还叫不好,你这若叫不好,那我的绣工就跟狗刨差不多了。” 秦惠容被她逗笑,“妹妹好有意思。” “哎,说来你们俩就要成妯娌啦!”姚文琪倒是不讨厌秦家的庶女,可能是那日见她可怜。 秦惠容惭愧地笑了笑,“是我高攀了。”她看了看晏长风,欲言又止地说,“那日在芙蓉宴上,世子对妹妹出言不逊,都是因为我,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也找不着机会跟你道个歉,怕你心里轻看了我,不待见我。” “诶,别这样说啊,两情相悦这有什么错,我这还替你跟世子两人感动来着。”晏长风无声笑了笑,“正经该我谢谢你才是,本来我跟裴世子就是错点的鸳鸯,要没有你,我跟裴二也成不了婚,咱们四个那得多难受是不是?” 姚文琪不明所以地瞎起哄,“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好,雪衣姐跟二公子可般配了!” 秦惠容跟晏长风互相笑了笑。 都说一笑泯恩仇,可她们俩这一笑莫名多了几分敌对的意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0章 给媳妇儿拜年 大长公主这些年虽隐居世安院享天伦,但她在朝中的地仍旧举足轻重,每到年节,皇族宗亲乃至朝中官员皆会来拜见,比宫里的太后皇后的门庭都要热闹。 而太子与秦王私下里斗鸡似的争,圣上面前亦常常针锋相对,唯独到了大长公主这里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晏长风过来时,兄弟俩正各自自嘲膝下子嗣不丰,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吹捧一下对方。 太子道:“大哥好歹比我强些,膝下已有一子,如今又纳了新的侧妃,开枝散叶指日可待。” 秦王谦虚:“开枝散叶可轮不上臣,臣成婚最早,近十年了才得那么一个,太子却已经生了七个,比臣有儿孙福,听闻府上又有妾室有孕,想来必定得男。” 太子笑,“承大哥吉言。” 那边太子妃与秦王妃亦说起子嗣之事,太子妃端详着秦王新纳的侧妃,“这孩子瞧着喜庆,正是旺子之相呢。” 秦王妃也看着那侧妃笑,“可说呢,我也是瞧我这表妹是个有福之相,才把她接到身边来,刚巧王爷喜欢,就收了她。” 听到这里晏长风一怔,章如烟何时成了秦王妃的表妹? 太子妃与秦王妃谈论的侧妃正是章如烟,扬州城那个娇憨可爱的章三小姐。 “晏家的二丫头你可来了。”太子妃瞧见了晏长风,立刻唤她过去,“昨日在宫里,我没好意思问,我瞧着你与文琪穿的衣裳不像是北都布庄做的,可是出自你们江南地界?” 晏长风回:“衣裳是我家布庄做的,绣样是我家绣坊出的。” “是你家出的绣样?”太子妃看向秦王妃,“大嫂那日与我说,是出自锦绣庄,我倒是糊涂了。” 晏长风看了眼章如烟,说:“是这样的太子妃,绣样子是我家先出的,倘若受人喜欢,别家绣坊亦会防样,只是各家绣的会有些不同,仔细看便能看出区别。”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你衣裳上的绣样子配色更好,也更精致些,那衣裳款式也好看,可否替我订做一套?” 这里头有着晏长风不知道的一番较量。 年前秦王妃得了一批新绣样子,给宫中贵人还有各家妯娌送了去,说是出自北都新开的锦绣庄。皇后不知是客气还是喜欢,夸了一句好看,于是就在宫里流行了起来。 太子妃一看便知道那锦绣庄与秦王妃有关,要么是她自己开的,要么就是那铺子有她的好处,打心眼里不想用那些绣样。只是贵人们都用了,她不好落单搞特殊,只能硬着头皮绣在了新衣裳上。 这会儿一听那些绣样子是学了人家自创的去,心里别提多么开心了。 “太子妃喜欢是天衣纺的荣幸,刚巧我家铺子也即将在北都落户,铺子里的秀娘裁缝都在,明日我便叫裁衣师傅上门替您量体裁衣。”晏长风自然乐见太子妃穿了她家的衣裳打样子,这可比十个贵女穿有用。 太子妃笑得别提多开心,比每年听秦王生不出孩子来还开心,“那敢情好,回头也去给秦王妃做几套,钱都算我的。” 秦王妃一向有涵养,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那就多谢太子妃破费了。” 太子妃:“这叫什么破费,咱们妯娌间互相送些礼物都是应该的。” 晏长风在俩妯娌开始吹捧的时候,又看向了章如烟。对方客套地朝她笑了笑,是陌生人之间的笑。 装得还挺是那么回事。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拜年,是蜀王与裴家二公子。 太子与秦王具是新奇。 太子意味深长:“从不见十一弟来,今日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 秦王笑眯眯地看着入门处说:“来给姑祖母拜年请安是应当应分的,想来今年小十一懂事了。” 宫中的皇子虽都要喊大长公主一声表姑母,但因着大长公主在朝中很有话语权,因此却多有避讳,不是特殊情况很少登德庆侯府的门来拜访。 太子与秦王是摆在明面上的斗,都想获得大长公主的支持,因此都不避讳野心。可如果别的皇子没事往这里跑,就透着别有用心了。 “谁夸我懂事呢?”盛明宇笑呵呵地迈步进来,一见太子与秦王也在,立刻诚惶诚恐地拱手拜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哥,子婴给两位哥哥拜年了,助哥哥们明年多生贵子。” 又转向大长公主还有两位嫂子,“给姑祖母拜年,望姑祖母身体康健,天天喜笑颜开,给太子妃,秦王妃拜年,助两位嫂子人比花娇,越来越好看!” 这年拜得一屋子人哭笑不得。 “听听小十一这张嘴!”大长公主手指着他嗔笑。 秦王笑道:“不禁夸,刚夸他懂事就来气人。” 盛明宇又朝秦王拱手,“多谢大哥夸赞。”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侯府了?”太子一贯多疑,不问清楚了他心里不舒坦。 盛明宇侧身一步,将身后的裴修拖到身侧,“臣弟今日是为裴二做幌子的,裴二想见未婚妻又不好意思来,于是便怂恿臣陪他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了晏长风脸上。 晏长风:“……” 这人是不是有病? 太子妃打趣地笑:“哎呀,这两个人真是,我听姑祖母说裴家老二与晏丫头看对了眼,还将信将疑的,哪成想是这样黏糊呢,看得我都脸红脸热的!” 她拉着晏长风的手与大长公主说:“姑祖母,快安排着摆喜酒吧,这想见见不着的滋味怪叫人心疼的。” 晏长风心说,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大长公主也笑,“就快了,等二月里二丫头出了门,再等裴家世子完了婚,就轮到他俩了,明年年底前肯定能喝上喜酒。” “那咱们可都等着了,我最爱瞧这样恩恩爱爱的小夫妻了。”太子妃笑得比自己出嫁还高兴。 太子打消了疑虑,拿眼睛瞅着盛明宇,“你也好意思说,不该来给姑祖母拜个年吗?” 太子在皇子里排老二,却生了一副长子的心,总爱对着兄弟们摆大哥的谱。 而秦王身为长子,可能自持庶出的身份,故而十分的礼让。他笑着给十一弟打圆场,“他以前不来,今年懂事来了,面子上难免过不去,这两人互相当幌子呢。” 盛明宇躬身朝两个哥哥拱手,“二位哥哥好歹给我留点脸。” 秦王笑,“都听见没有,小十一还要脸。” 太子跟着笑了会儿,又转而看向裴修,“男儿成家立业,你眼下身上没个一官半职的,娶姑祖母她老人家的外孙女未免辱没,前几日余太傅跟我提了一嘴,说户部刚好有个空位,想做个人情把你安排进去,你可愿意?” 裴修躬身道:“霁清多谢太子费心,只是余太傅抬爱,我文不成武不就,去户部恐难胜任!” 太子顿时有些不悦,他就没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 别人都求着要功名前程,这个裴二送到手却不要,可见确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 可碍着余太傅还有大长公主的面子,他又不好甩手,只好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去哪,总不会还像以前那般混日子吧。” 裴修说:“我想便先从看城门做起吧,历练历练才好厚着脸跟太子讨要前程。” 太子脸颊一抽,怀疑这裴二不光没用,还挺蠢。 晏长风也怀疑裴二脑子不太好,好容易成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趁机谋个前程才是正经,怎么还给推了? 她看了眼外祖母,她老人家一直摆着一张过年的脸,进门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似乎是不打算过问。 她忽然就从外祖母的反应里明白了些什么,裴二虽然暂时得了她老人家的认可,但立场尚且不明。那户部是太子的,把一个立场不明的人安排进去不太妥当。 太子自然也看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态度,于是琢磨起把裴修放在哪合适。 秦王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裴修,好似随意提了一句,“我记得南城兵马指挥司好像缺一个副指挥。” 北都有中、东、南、西、北五城兵马指挥司,管都城防卫,副指挥是个七品官,从这里开始熬资历,难有什么大出息。 不过裴二本来也没什么出息,看起来也不想要出息,挂个闲职倒也罢了,横竖说出去不至于太难听。 太子也懒得再想其他合适的位置,便点头应了,“也好,一边过了年就安排你过去。” 裴修:“霁清谢太子费心!” 说完了公事,大长公主这才说:“既然是为着来见媳妇儿的,就出去聊聊吧。” 晏长风:“……” 这就不必了吧! 裴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未来媳妇儿,“多谢大长公主成全。” 晏长风心说他那是什么表情! 秦王妃笑道:“现如今北都也比以前开放了,定了亲的男女私下见面也是许的,像我们那会儿心里再想也不敢。” 姚文琪忍不住接话:“这恐怕也得看是谁,像我家大哥,便是再开放他也不好意思私下见未来嫂子。” 姚文庭无端被打趣,脸一下子就红了。 太子妃喜得咯咯笑,“世子你这样可是不行的,得好好跟裴二学学,不然怎么得女孩儿的心呢,刚巧过两日上元节,父皇母后说是要登城楼观灯,你可把握住了!” 姚文庭红着脸应了。 不管什么时候,定了亲的刚成婚的男女都是被打趣的对象,屋里唯二两对儿轮番被提名,里里外外打趣了个够。 晏长风哪怕脸皮厚也有些顶不住,拉着裴二的衣袖逃了出去。 “不知二姑娘可会女红?”出了世安院,裴修问。 晏长风送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你看我像会那东西的人?” “啊,那可麻烦了。”裴修发愁,“二姑娘总扯我衣袖,扯坏了不太好办。” “……那你说扯哪?”晏长风无语,你们北都男人就是矫情,扯个衣袖还一堆事,扯坏了赔你就是。” 裴修好奇问:“那二姑娘对那些不矫情的男人都……扯哪?” “胳膊啊。”晏长风理所当然道,“越是避嫌越有嫌,还别扭。” “噢。”裴修懂了,交情没到位。 晏长风抄着手在引着裴二往竹芳园走,到了熟悉的地盘确定无人才问:“裴二公子今日来,就是为了当着太子与秦王的面拒官的?” 裴修看着她后脑勺笑,“二姑娘聪慧,还请二姑娘莫要怪我拿你做幌子。” “婚都定了还差这点幌子。”晏长风说,“那你也没必要去看城门啊,这多亏,再说余太傅愿意给你谋事,你这样岂不是不给面子?” 裴修直说:“我如今不好公开站队,朝中六部九卿要么是太子的,要么是秦王的,两边都不沾的暂时没有合适的,都城防卫直属圣人管辖,于我最合适,再说看北都的城门不亏。” 晏长风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与我说,不怕我卖了你?” 裴修笑,“自然不会,既然互相合作,该说的就应该说,像二姑娘方才所说,越避嫌越有嫌,越藏着掖着越生猜忌,如此就不叫合作,叫互相扯后腿,何必呢。” 晏长风笑了笑,这裴二比她想象中还聪明,也不知这合作对象选的对还是不对。 说着,两人走到了晏川行的房间,晏长风隔着门喊了一声:“爹!你未来女婿给你拜年来了。” “来这里二公子不介意吧?”她转而道,“外面太冷了,找老头打发时间。” 裴修:“不会,求之不得。” 晏川行昨夜守夜,白天不想见客,就谎称染了风寒回来睡大觉,一听女婿来了,立刻精神百倍地起身,“这女婿还怪孝顺的,快进来吧。” 一推门进去,晏长风便说:“爹,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章如烟。” “谁?”晏川行意外,“她都混到德庆侯府了?” 一说裴修也记起来,“我说那姑娘那样眼熟,她怎么会成了秦王侧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1章 抄袭 晏长风联想到了锦绣庄,秦王纳一个商贾人家的侧妃,必定是有利可图的,就如同裴家一心要与晏家联姻。 但一个锦绣庄显然没有这样大的吸引力,想必还有更大的利益。 “章家在北都有什么门路吗?”裴修问。 晏川行说:“章家极擅长钻营,或许没有直接的硬门路,但路子很广,保不齐就有能间接搭上贵人的桥。” 晏长风:“什么桥都要有利益可言,北都的官场或是贵人不是蝇头小利就能搭上的,章铭顺涉及的生意不少,但说能赚大钱的没有,能让秦王娶一个被匪徒劫过的姑娘的生意就更没有了,除非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来北都我与她一同乘船,出发时间最多相差半日,但她却比我晚到泰安州有两日,证明她的船一定极重,若说全是金银首饰那不现实,除非她把家里库房搬空了。” 晏川行听完一拍桌子,“八成是私盐!” “何以见得?”晏长风皱眉,“章铭顺这是不要命了?” “章铭顺勾搭各地官府一向无所不用其极,大概去年的时候,我曾经发现他家的货船常常夹带私货北上,章家在北边就只有几家酒楼,他的其它买卖挤不进北地市场,这样频繁出货船很不正常,那时候我就怀疑可能是私盐,但没有证据。”晏川行思索着说,“不过他能攀交上秦王也是厉害,这中间肯定还有跳板。” 晏长风轻笑,“我说呢,怎么忽然把儿子女儿都弄到了北都来,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对了爹,我记得江南商会今年要改选会长了吧,章铭顺眼馋了好几届,照这么个势头,他八成能当选,我看您以后得更提防他。” 江南商帮是大周朝的第一大商帮,会长的地位举足轻重,章铭顺要是坐上这个位置,那可就是小人得志,不一定干出什么缺德勾当。 晏川行一向不逐名利,不然依着他的名望地位早应该坐上会长的位置,他不在意:“咱们不干违法勾当,随他去。” “小人难防,晏伯父还是小心些。”裴修忽然开口提醒。 “我知道了。”晏川行感觉得出来,裴家这二小子小心谨慎,也挺会关心人。 “对了,你俩不是来拜年的吗?”晏川行才想来这回事。 晏长风不给面,“是裴二来拜年,不是我。” 裴修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未来岳父躬身拜年,“霁清给伯父拜年,望您安康。” “你也安康。”晏川行将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桌上,“拿去,压压岁。” 晏长风登时眼红,“喂,我昨天的荷包为什么没有这么鼓?” 晏川行无情嘲笑闺女,“你拜年的姿势有人家好看吗?” 晏长风:“……” 裴修掩嘴笑。 晏长风没好气地瞪他。 裴修用眼神求饶,他掌心捧着荷包,递到她面前,“别气,红包是给咱俩人的,也有你的一半。” 晏长风噎住,她狐疑地看向老爹,心说不是吧,老爹他就这样认可了裴二?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心仪裴二,但老爹你对女婿也多少有点高要求才好吧! 晏川行斜睨她,“不光拜年姿势没人家好看,脑子也没人家灵光,早知道我就分成两半,没收你那一半。” 晏长风想打人。 她看着眼前鼓囊囊的荷包,目测应该是一锭金子,她不想便宜了裴二,可这要怎么分! 裴修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将荷包拢在手心里收回,“荷包我先收着,上元节邀二姑娘出门吃喝游玩,如何?” 这主意不错,晏长风想,分金子怪难看的,不如一起花了。 上元节是个千呼万唤的日子,北都不比江南繁华开放,一年里也就那么几日热闹,而上元节这日又兼具赏灯乐趣,那些五彩缤纷的灯宛如天上星子汇聚,是这天下所能拥有的最庞大繁盛的浪漫,从稚子到皓首,人人都向往。 趁着这热闹,晏长风打算在上元节这日让新铺子开张。 因着有太子妃的热心宣传,天衣坊的名气很快便在贵女中传开,自年初二开始便陆续有人登侯府的门询问。 第一个登门的是裴萱。 “雪衣姐姐,我听闻你家的绣坊要开张了,特意问我哥要了个大荷包来支持。”她十分大方地将荷包拿出来放在桌上,“不知道能不能提前订做,我想要在上元节那日穿新衣。” “当然可以,我本来就在琢磨着预定的事。”晏长风将荷包推还回去,“你是第一个上门的,图个开市吉利。” 裴萱坚持将银子推回来,“开市开市,你不收银子如何叫开市,再说这是我哥送我的,你替他免了银子,你多亏啊。” 倒也对,换做旁人晏长风乐得做个人情,裴二就免了吧,“那成,那我就收了,你想做什么样子的尽管说,我们这什么款式都能做——如兰,你把花样册子拿来。” “好勒小姐。”如兰应着,转身去拿花样册子。 晏长风接了册子,展开给裴萱看,“这些花样子都是今年新出的,还没被人用过,你随意挑。” “都是新出的吗!”裴萱没有条件追求时兴的东西,一听自己捧着的是别人都没有过的好东西,一时连平日的矜持也不要了,兴奋着翻看,“好漂亮啊,不只有单独的花样子,还有成衣绣样展示,所以你家的绣坊是连成衣也做吗?” “是啊。”晏长风同她介绍,“最初天衣坊是只做绣坊,后来生意慢慢做大之后便开始做成套,从布料到绣样再到成衣,是江南一带头一家做成套的铺子。” “那锦绣庄呢?”裴萱好奇,“我瞧着他们家好像也做成套,是跟你们学的吗?” 锦绣庄不光铺子模式是学的,连花样子也学,都是吃天衣坊剩下的。 晏长风不爱诋毁,只笑了笑,算是默认。 “我喜欢这个荷花。”裴萱最终挑了一款荷花的样子,“成衣样子我不会看,就用册子上这套吧,我觉得你门的眼光都好,以后我有了钱,一定要做整本册子。” 晏长风猜想这兄妹俩应该不缺钱,只是在国公府不便漏财,等将来自己做了主苦日子就到头了,“好啊,我可等着你做整本。” 裴萱这丫头回去后做足了宣传,后面来的小姐越来越多,负责做订单的管事招架不住,于是来找晏长风。 “二姑娘,咱们过来的人手有限,这些单子上元节之前怕是做不完的。” “都订做的上元节之前吗?”晏长风拿来订单名册翻看。 “可不都是上元节前的吗,近来就这么一场大的热闹,自然是想出出风头的。” 晏长风想了想说:“后面再有人来定做也不要拒之门外,只说上元节前的单子已经做满了,往后延期定做的可以减免订金,还有,铺子里也有现成的成衣,开市当日也可现买。” “好的二姑娘,我明白了。” “对了,”晏长风又问,“太子妃的衣裳可做好了?” 管事回:“做好了,今日已经送了去,只是太子妃说还要另做一套,也要上元节前做好。” “为何要另做一套?可是不满意?” 太子妃特意为上元节定做了新衣,如果是另做,那做好的那套肯定便不穿了。 管事:“太子妃没说不满意,也没说为什么,听上门送衣的伙计说,太子府上似有妇人生产,太子妃定做的新衣又指定要做石榴绣样。” 石榴,多子? 晏长风猜想,莫不是太子终于得了儿子? 到这日晚上,她的猜想便应验了。 “太子终于有嗣了!” 大长公主难得笑得开怀,可见她亦盼着太子有后,不然东宫之位便不稳。 厉嬷嬷说:“孩子一落地太子便派了人来报喜,并说上元节那日要带着小太孙上启明楼,将好消息昭告天下。” “是该庆贺庆贺。”大长公主也跟着太子憋屈了好些年,如今扬眉吐气,哪有低调的道理,“免得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臣子整日拿太子无嗣说事。” 东宫得了太孙,上元节的热闹又添了一重。 晏长风不关心太子太孙,她只知道这日铺子的生意肯定火爆。 正月十五这日一早,天衣坊开了张。 拜这些日子的宣传所致,甫一开门便人满为患,一半是过路来看热闹的,一半是没能提前预定到成衣来买现成的。 晏长风与姚家姐妹过来的时候连门也险些没挤进去。 “我的娘诶,这也太热闹了!”姚文琪最是爱瞧这样的热闹,也顾不得大小姐的身份,跟一堆百姓一起往铺子里挤。 姚文媛见不得她这样不顾身份,“你注意些!” 姚文琪哪里听得进,早挤进了人堆里。 “这铺子就没个后门?”姚文媛是不愿意跟陌生人挤在一起的,拉着脸问晏长风。 “有是有,但不好过去。”晏长风指着整条街上的人说,“得绕过这么多人再到后巷去,还不如挤正门。” 姚文媛顿时后悔一起出来,“那我回府了。” “诶,这不是文媛姐姐吗?” 姚文媛正要走,忽闻有人唤她,她循声望去,脸色更不好,“是淮月啊。” 来人正是被关了一整个新年才放出来的秦淮月,她身后还跟着个丫头似的秦惠容。两人刚从锦绣庄出来,见有新铺子开张,于是来凑热闹。 秦淮月走到天衣坊门前,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这铺子是晏家的吧,文媛姐姐鲜少凑这样的热闹。” 姚文媛不咸不淡地答应一声,“这热闹凑不上,我打算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我听闻晏家的绣坊很是有名气,不见识一下多可惜。”秦淮月指派身边的随从去开路。 秦淮月的随从随主,一样的张扬跋扈,他们强行将人群扒拉开,一边喊着:“秦家大小姐要进铺子,闲杂人都退开!” 晏长风见状皱起眉,她见不得这等仗势欺人的东西,若非新铺子开张,和气生财,她肯定将秦淮月丢到大街上去。 不能来硬的,但可以来软的。 她站在秦淮月身后,张口喊道:“劳烦大家让一让了,秦尚书家的大小姐要逛铺子喽!” 秦淮月应该很满意她帮忙助威,头抬得更高了。 殊不知周围人再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反感。 “原来是秦尚书家的小姐,好大的谱啊!” “秦尚书不是户部尚书吗?家里小姐这样跋扈,可见尚书本人也不是什么好官。” 北都这地方,最不缺权贵,秦淮月要真是个顶了天的权贵也就罢了,偏偏不上不下的,百姓们自然不买她的账,路是让了,但不满也种下了。 秦淮月不管那许多,横竖她自己气儿顺了就成,别人让开了路,她大摇大摆进去,皇帝巡视一般在铺子里逛了一圈。 “我还当多么好看呢,你们家这些绣样子都不新鲜了,人家锦绣庄早就有了。” 晏长风心里怔了一下,这些花样子都是今年的新品,还不曾流入市面,锦绣庄怎么会有? 她给铺子里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锦绣庄看看。 秦淮月继续挑三拣四,“呦,还卖的这样贵,锦绣庄的便宜还好看,虽然我不缺这点银子,但也不喜欢这样坑人的铺子。” 锦绣庄的价格一向比天衣坊低,若非有价格优势,它在扬州城也立不住脚。 但北都人并不了解这些,锦绣庄开的早,大家会先入为主地接受了锦绣庄,而抱着挑剔的眼光看待天衣坊,价格高,花样不新鲜,这是致命的。 店里的客人听她这样讲,纷纷私语质疑起来,有些还没进来的立刻转向了锦绣庄。 “你胡说什么呢秦淮月!”姚文琪站出来反驳,“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嚷嚷,那锦绣庄在扬州府根本不入流,都是嚼天衣坊剩下的!” “你去过锦绣庄吗?”秦淮月怕姚文媛,可不怕姚文琪,嘴上不饶她,“没去过就别在这里说话了,锦绣庄才最适合咱们北都的姑娘,这里的一点都不大气。” 姚文琪不服气:“适合北都姑娘的铺子多了去了,有本事做得像天衣坊这样精致吗?再说都是学了天衣坊的花样子,秦姐姐你那么有钱,不应该追求最新最好最贵的东西吗?” 秦淮月是想追求好东西不假,但她看不上晏长风,也就看不上跟她有关的一切,“我说了我不当冤大头,而且人家锦绣庄的做得比这里好多了。” 两人争辩时,忽然有人道:“掌柜呢,我要退银子,这里有的锦绣庄都有,价格还便宜!” 一个人这样说了,便有人附和:“就是,我也要退银子,这里太坑人了!” “果真锦绣庄更便宜吗,我也要退掉!”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掌柜面前,掌柜被乌泱泱的退货大军闹得头大如斗,只能求助地看向晏长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2章 约会 天衣坊做生意从不强买强卖,客人若是不喜欢是允许退掉的,只是像今日这般大规模退货的没有发生过,所以掌柜的有些不知所措。 晏长风神色平静地朝掌柜使眼色,示意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掌柜得了示下便有了数,不慌不忙地说:“各位请先安静下,我们天衣坊的规矩是可以退换货的,只是需要各位配合提一些意见,所有要退货的人请排好队等待我们的伙计验货,货物没问题后填写完调查册就可以退银子了。” 吵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他们没料到坑人的黑心店家这样好说话,方才随波逐流聚集起来的怨愤便有些无的放矢。 退货大军开始出现了分歧,有的人觉得自己挑的新衣确实好看,贵些倒也值了,就不打算退了,有的人觉得店家很有良心,支持一下无妨,也就走了,有的人依旧觉得不值,无论如何都要退掉,还有一些人纯粹是不信店家会这样冤大头,想试试是否真能退银子。 不过不论是何选择,无人再有意见,混乱的场面变得井然有序,比方才人挤人买东西的时候还要和谐。 姚文琪都看呆了,“我还以为要闹起来事来,正打算让人回去叫府兵呢,雪衣姐,你们店经常这样吗,居然还没赔本?” 晏长风笑起来,“我们只做让人满意的买卖,不满意的即便这次花了银子,以后也不会再来,甚至会带动周围的人也不再来,流失掉的客人可不是眼下这点蝇头小利能赚回来的。” “对哦,你说得好有道理!”姚文琪对她表姐的崇敬之情又上了一层楼。 “晏姑娘怕是想多了。”秦淮月对晏长风的道理毫不认同,“你们店东西贵没花样,就算这回让人满意了,人家以后也不会再来。” “秦姑娘说得再没有错了。”晏长风摆出受教的姿态。 秦淮月哼了一声,扭头看向身后的秦惠容,“走了,去别家了。” 秦惠容有些犹豫,“我,我还想再看一看。” “呦,准世子妇有钱了是吗,专挑贵的瞧。”秦淮月嘲讽完了又翻了个白眼,“那你自己看吧。” 秦惠容低头不语。 秦淮月气鼓鼓地走掉,姚文琪对着她的后背吐舌头翻白眼。 “惠容,咱们一起看吧!”姚文琪目睹秦惠容一次次被欺负,越发同情她,下意识就想照顾着。 秦惠容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趁着姐妹们挑花样子,晏长风走去后堂。方才被派去锦绣庄的小伙计已经回来,旁边还多了个柳清仪。 “诶,小柳你今日舍得出门了?” 晏长风本以为柳清仪是个浪迹天涯的逍遥人,没想到这姑娘比宅门里的小姐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愣是在别院里待了俩月。 柳清仪坐在圈椅里翘着腿说,“是啊,怕今日人太多,你有麻烦。” “别咒我啊,我可不想再被刺杀一回,不过你出来走走也好,我今日带你好好玩玩。”晏长风也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喝着,对小伙计说,“说说你去锦绣庄看了些什么?” 小伙计回:“二姑娘,锦绣庄确实已经在售卖咱们今年的绣样新品,价格低了两成,且他们的风格是南北融合,做工尚且可以。” “我方才也去看了。”柳清仪说,“反正以我这种不懂行的人看来,确实看不出差别,如果绣样一样的前提下,我肯定选择便宜的。” 晏长风点点头,“人之常情,往年我们天衣坊贵在出新,如今优势让别人抢了,自然饱受诟病,当务之急是得重新出一批新样子。” 小伙计道:“咱们负责出新的绣娘都在扬州城,可是要将她们接了来?” “要接来。”晏长风思索着说,“新样子必定是从扬州城那边泄漏的,得把她们接到眼前来我才放心。” 另外,得让老爹快些回去暗中调查内贼,此人不揪出来,再出多少新样子恐怕都没用。 “雪衣姐!表姐夫来啦!” 刚说完铺子里的事,姚文琪就喊了起来。 晏长风只恨不能堵住她的嘴,表个屁姐夫! 今日与裴二约好出门花金子,中午才碰面,他倒是积极。 她走出后堂,先一眼瞧见了蜀王。 蜀王殿下今日打扮得分外耀眼,穿了件骚气四溢的浅紫色锦袍,与裴二的清隽矜贵不一样,他是将轻浮风流发挥到了极致。 “啧,北都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风骚。”柳清仪看一眼蜀王只觉得眼睛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谁在夸我呢?”盛明宇大冬天举着扇子扇风,身上那香得浓墨重彩的骚包气能糊人一脸。 他隔着人看到了一脸嫌弃的柳清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朝人家笑,“姑娘真是好眼力。” 柳清仪想往此人脸上撒毒粉。 裴修躲着盛十一站到晏长风身边来,低声说:“今日要多一个蹭饭的,二姑娘可介意?” 晏长风求之不得,她一点也不想跟裴二单独吃饭,“我这边也要多一个。”她指着柳清仪说,“我的丫头小柳。” 裴修朝柳清仪颔首,他看得出来柳清仪不是一般的丫头,但并不多问,“如此便更热闹了。” “啊,雪衣姐,你今日也有约了啊!”姚文琪崛起嘴,为自己今晚没有伴发愁,“今晚就剩我跟三姐姐了,大哥约了余家姐姐,二姐姐要跟季公子出去,惠容也越了裴世子,我好可怜啊!” 姚文媛反应冷淡,“我可没说要出去,今年圣人要在启明楼观灯,人定要挤破脑袋,且城中定然防备极严,没意思。” 三姑娘姚文颖一向老实,又习惯看二姐的眼色,一听她不出去了,也说不想出门。 姚文琪更是郁闷,尽管她也不是很想跟闷葫芦三姐出门,但总比只有她一个人出门的好。 “文琪妹妹要是不嫌弃,我与你一道吧。”裴萱走姚文琪身边说,“我也是落单的。” “好啊!”姚文琪低头看见裴萱裙上的荷花绣样,一喜,“你也选了这个绣样呀!好巧,我跟惠容也选了这个。” 裴萱今日穿得正是那日定做的荷花绣样新衣,而姚文琪与秦惠容方才也挑了同款花样,只是颜色样式略有不同。 “那真是好巧了,证明这个绣样是真好看啊。”裴萱笑说。 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很快便玩到了一起。 晏长风交代完铺子里的事便跟裴二几个出了门。 “去哪?”她询问两个本地人。 盛明宇今日打定主意要尽地主之谊,早就盘算好了,“真正的热闹要下午才开始,咱们先去琉璃阁吃午饭,他们家的黄鼠跟羊肉做的一绝,” “什么玩意儿?”晏长风听见了一个鼠字,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 北都人是缺吃的吗,为什么要吃鼠? “是黄鼠,也叫大眼贼。”裴修同她解释,“你只需知道它跟老鼠不是一回事就行了,肉很好吃。” 晏长风不想听,凡是跟鼠字沾边的她都膈应。 “二妹妹,你是不是害怕老鼠?”盛明宇嘴上说着老鼠,偏偏还摇着扇子。 晏长风浑身一哆嗦,“不要提这两个字!” “老天,我二妹妹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盛明宇笑了起来,在他的眼里,他二妹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女豪杰害怕老鼠,听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裴修也意外,他看着二姑娘吓得惨白的脸,明明有些可怜,他却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跟她平常或精明强势,或防备揶揄的样子都不一样。 他一失神看了许久,又被逮了个正着。 晏长风吊着眼梢瞅他,“没憋坏吧二公子,想笑就笑!” 裴修简直要冤死,明明笑的是盛十一! 盛明宇笑得更大声。 “喂,这位骚包公子,你冷到我了。”柳清仪被盛明宇的扇子晃得头疼,被扇子扇出来的香风熏得又冷又想吐。 盛明宇收了扇子,盯着柳清仪的脸端详,“敢问姑娘出门是否不照镜子?” 柳清仪活这么大,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这样盯着她看,感觉此人的胆怕是被骚气撑爆了,简直找毒! 她站到盛明宇面前,冷着脸笑了笑,“你有什么意见?” 盛明宇啧啧两声,“姑娘这张脸堪比千年寒冰,用我的扇子吹吹没准儿还能暖一些。” “你整个人十里飘臭,我说什么了吗?”柳清仪以手做扇,放在面前扇了扇,身体力行地扇出了“嫌弃”二字。 “姑娘啊,你这个样子是嫁不出去的。”盛明宇遗憾摇头。 “操心你自己吧。”柳清仪抱臂走开,站到晏长风身后。 晏长风预感十一表哥要倒霉。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提醒一下的时候,盛明宇忽然脸色潮红,手撕扯着衣襟,纳闷儿:“怎么忽然热了起来?” 他扯开衣襟,露出大片的脖颈,手里的扇子扇出了幻影。 晏长风捂着额看向柳清仪,无声问:“你下了什么药?” 不会是春药吧! 柳清仪面无表情地小声说:“能让他融化千年寒冰的药。” 裴修眉头一抬,看了眼柳清仪,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晏长风知道不是春药就放心了,这大冷天的,暖和一点也还好。 能融化千年寒冰的蜀王殿下可一点都不好,热到当街解袍,到琉璃阁这一路收获了一众看傻子的眼神。 琉璃阁三楼的观明台能遥望启明楼,是卖了蜀王的脸花了裴二少的钱定的,然而此时,蜀王殿下毫无赏景的的心情。 “我说柳丫头,你是不是动什么手脚了?”盛明宇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肯定中了什么药,不然哪里能热成这样! 柳清仪轻蔑一笑,“居然才反应过来,你这样的警惕性放到江湖上,八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哎,你这个姑娘怎么这样毒辣!”盛明宇阅女无数,就没见过这种女人,也算开了眼,“不过几句玩笑话,你至于吗?” 柳清仪勾起嘴角,“公子哥儿,不过一点让你发热的药,半个时辰的药效,离毒辣还远着呢。” 盛明宇:“……” 居然要半个时辰! 晏长风无奈摇头,对店小二道:“我看也别吃什么羊肉了,上点冷菜吧,再来个冰碗,哦,二公子体弱,来盘生姜丝?” 裴修嘴角一抽,二姑娘真的好生记仇。 “开玩笑的二公子,来碗姜汤吧,十一表哥中了药消耗自身的热量,冻半个时辰怕是受不住。” 裴修失笑,对小二说:“黄鼠也不要上了。” 晏长风看了他一眼,“谢二公子体谅。” “应该的。”裴修无奈想,惹恼了二姑娘可不是热半个时辰了,脑袋都要搬家。 晏长风点完了菜,看向远处的启明楼。 此时启明楼还在搭建看台,没什么可看的,倒是楼下的杂耍挺热闹。 “今夜圣人驾临,这些杂耍台子也还在吗?” 裴修也看过去,点头,“在,圣人欲与民同乐,不会清场,且今晚会有幻术表演。” “你怎么知道?”晏长风看向他,她总有种感觉,裴二这人永远气定神闲的,好像无所不知一样。 裴修笑,“我现在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知道这些也是分内之事。” “哦,我差点忘了,二公子新官上任,那今天晚上要不要巡城啊?” 裴修点头,“有需要的话会的。” 晏长风只当他是话赶话,一个病秧子公子不过挂个闲职,还真能让他巡城不成。 她没想到的是,这晚上若非这个挂闲职的病秧子公子,险些就出了大祸。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太阳西落,因为蜀王殿下解了药之后又开始发冷,在烧了炭炉的屋子里还要捂着棉被,没法出门,大家只好点了些酒菜,边吃边看楼下的人山人海。 “诶,那些穿奇装异服的是不是要表演幻术的?”晏长风忽然看见楼下有一队人马经过。 “是。”裴修说,“其实都是中原人,不过打扮得奇异点显得神秘。” “这些也是副指挥的分内之事?”晏长风揶揄。 裴修笑,“二姑娘说是就是。” “能在圣人面前表演,应该有两把刷子吧。”晏长风没见过幻术表演,迫不及待想过去凑热闹,“二公子一起么?” “二姑娘。”裴修喊下她,“其实幻术在高处看效果更好。” “这么远,大晚上的哪里能看清,走吧小柳,咱们去看看。”晏长风感觉裴二似乎是不想让她去,但越是如此,她越好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3章 上元惊魂 晏长风下楼的时候,刚巧遇上了裴钰与秦惠容。 秦惠容披着裴钰的狐毛披风,小鸟依人地半靠在裴钰的怀里,被他簇拥着上楼,两人看起来如胶似漆的。 “呦,好巧,二位这是来吃晚饭的?”晏长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哦,是弟妹啊。”裴钰原本深情款款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淡,显然对见到她这件事感到很扫兴。 秦惠容偷偷拽了拽裴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样,她朝晏长风友好一笑,“长风妹妹,之前世子因为对家里安排的婚姻不满,迁怒了你,还请你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亲近些才好。” “那怎么会计较?”晏长风对着裴钰展开嘴角,“若说迁怒,我先前也一样,也要请世子莫要怪罪才好。” 裴钰知道这女人心眼多,话不能全听,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他大事化小地笑了笑,“弟妹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误会解开了就过去了——呦,二弟也在啊?” 裴修这时从楼上下来,站到晏长风身后,朝楼下两位颔首,“大哥,大嫂。” 许是被大嫂二字取悦,裴钰难得对他态度和善,“二弟跟弟妹这是要去哪?” 晏长风:“我们吃饱喝足,打算去街上逛逛。” 秦惠容低头轻轻咳嗽一声,“好可惜,如果不是我染了风寒,咱们一起逛逛才有意思。” “逛街有的是机会,秦姑娘还是先保重身子要紧。”晏长风客气完了,拉着裴二的衣袖,“我们先走了。” 裴钰看着两人拉扯的小动作,心想,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真是看对了眼,世上的缘分真是神奇。 裴修任由二姑娘拽着,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子的掩盖下,显得十分亲密。 走离玲珑阁,晏长风才松开,她有心在裴钰面前演戏,本想抓着裴二的手,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二公子怎么又出来了,十一表哥一个人没关系吗?” “他喝了风寒药,很快就会睡着了。”裴修跟在她身后,挡着周围拥挤的人群,“我想二姑娘人生地不熟,或许我可以帮忙引路。” “那就有劳二公子了。” 天色渐暗,花灯的光彩显山露水,照得满城富丽堂皇,如人间盛世。 晏长风一直觉得北都城比不得扬州城繁华,作为一个都城,似乎没有可取之处,直到此刻才体会到它厚重的奢华,与扬州城如梦一样迷人眼的繁盛大不相同。 此时,启明楼的看台已经搭建完毕,城楼上挂满了宫中特产的富贵逼人的灯,楼下的表演台子上幻术表演已经开始,技人变幻出缤纷的花瓣与纷飞的蝴蝶,与彩灯遥相呼应,令人眼花缭乱,拍手称赞。 晏长风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游鱼一般灵活,也不见她推搡别人,或是横冲直闯,但就是走得比别人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城下。 “姑娘你仔细些走。”柳清仪在身旁提醒她注意周围人。 晏长风说没关系,她现在不再是什么人的威胁,不会再遇上泰安州那样的意外。 她又想起裴二,回头看了一眼,这人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心说柳清仪功夫好,跟得上不奇怪,裴二一个病秧子居然也没落下。 “二姑娘没必要再靠近城楼了。”裴修微微喘息着说,“城楼周围会被禁严,届时会有宫中禁卫把守,反而不如远一些自在。” “多谢二公子提醒。”晏长风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刚好在表演台的侧方位,能清除地看见幻术技人的动作,也能看到城楼上的贵人。 “对了,今日这场面,皇子应该到场的吧,十一表哥不来要不要打个招呼?” 裴修摇头,嘴角勾了个微带讽刺的笑,“圣上皇子众多,多一个少一个他不会注意的。” 酉时三刻,禁卫军就已经严阵以待地守在城楼四围,城楼上有宫人提醒圣驾将临,鼓乐不停。言外之意就是圣人来的时候要万民同庆,能有多热闹就弄多热闹。 百姓得见天颜本就是乐事,根本不用提醒,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好似迎接天神降临。 戌时正,圣人携皇后贵妃,诸位皇子,以及刚出生不足十日的太孙驾临城楼,霎时间万岁高呼,响彻天际。 晏长风才不跟着傻吆喝,她只张嘴不出声,眼睛偷偷瞄着楼上。先在一堆贵人中找到太子妃的身影,见她穿着新做的石榴花样新衣,放了心。 太子妃在这样的节日里穿着天衣坊的新衣,就算是最大的宣传。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了太子妃身边的太孙,太孙被乳娘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鼻子眼。 这样小的孩子大冷天抱出来,又受了这震山动地的呼喊声,居然不哭不闹,倒是挺乖的, 今日的主角除了圣上,俨然就是这小太孙,东宫后继有人,意味着龙脉延续,国祚昌盛。因此圣上大开恩赦,允许三日不禁夜,让上元节的热闹延续三日,普天同庆小太孙的降生。 城下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吵得晏长风脑瓜子嗡嗡响,她就纳闷儿了,小太孙居然还没吓醒?这觉睡得也太死了吧? 待宫人唱完了漫长的吉祥话,楼下的表演才又重新开始。这次不是小打小闹的蝴蝶花瓣,而是变幻出了龙凤飞天。 硕大的宛如真身的龙与凤自天际呼啸而来,先是在高空盘旋数周,与城楼上的圣上皇后遥遥相对,而后又忽的附身临近,靠近城楼看台,对着真人温顺颔首,好似是要给人皇人后当众磕个头。 圣上见此笑得合不拢嘴,大呼重赏! 晏长风睁大了眼端详那龙凤,尽管知道它们都不是真的,但却看不出一点作假的痕迹,简直匪夷所思。 “这是如何做到的?” 一向有问必答的裴修却没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知道。 晏长风正要回头看一眼,却忽然见那龙头转向了小太孙,好像某种吉祥的预示一样,旁边的太子与太子妃顿时惊喜万分。 可那抱着太孙的乳娘却被迎面而来的龙头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抱头躲避。 为了让万民瞻仰太孙,她站得离城墙极近,这一撒手不要紧,手里的襁褓顿时撒钱似的抛了出去。 满世界的吵闹声先是静默一瞬,紧接着便炸起杂乱无章的叫喊声。 “啊——小太孙掉下去了!” “救人救人快救人!” “救不上来你们今日都要陪葬!” “太孙的乳娘也跳下去了!” “天啊,这是怎么了!” “快看!有人冲过去了!” “居然是个女子!她可一定要接住啊!” 裴修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乳娘身上,措眼不见的,身前的两个姑娘就一前一后飞了出去,他呼吸一滞,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蹦出去。 而与此同时,表演台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融入了人群之中。 他抿着唇,朝人群里的某个方位看了一眼,紧接着,隐在那个方位的人悄然离开。而他顾不上人群推搡,强行挤到了禁军前。 那被百姓寄予厚望的女子正是晏长风。她一直注意着城楼上的小太孙,在乳娘惊叫的时候她便预感不好,想也没想就纵身而起,踩着前面人群的肩膀冲到了城楼下。 因为事情突发,连训练有素的禁军一时都乱了阵脚,晏长风就这样钻了防卫的空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伶伶地接住了掉下来的襁褓。 可要命的是,随后又掉下来一个,她被惯性累带得站立不稳,再也没有余力施救,眼睁睁看着那乳娘往地上摔。 就在这时,几个官兵样的人忽然抬着几床厚厚的棉被冲到城下,合力接住了砸下来的乳娘。 而踉跄不稳的晏长风也被紧随其后的柳清仪托住,这才没落个四脚朝天的下场。 虚惊一场,险些吓掉了十年寿数。 晏长风将要松一口气,却听那群吃屎敢不上热的禁卫军在身后举刀大喝:“什么人乱闯禁区!” 晏长风心说你们是瞎吗?姑奶奶舍命救人,就这待遇? 她正要破口,随后赶来的裴修解释说:“是德庆侯府的表姑娘,她为救人情急乱闯,诸位莫要问罪。” 德庆侯府几个字的分量不亚于皇宫,禁卫们一听顿时不敢造次。 “二姑娘,你可有事?”裴修简直魂都吓飞了,禁卫军并非像晏长风想的那般无用,若不是事出突然给她钻了空子,她根本没有机会冲到城楼下。 “没事,多谢二公子及时解围。”晏长风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小太孙身上。 一是这小家伙金贵,她生怕自己抱不好再碰了磕了,二是她心里纳闷儿,怎么这么折腾这小屁孩还没动静? 此时,有两个宫人急匆匆过来,为首的是圣上跟前的陈公公,他一边擦着吓出来的冷汗一边跟晏长风道谢:“多谢晏姑娘仗义相救,圣人与太子说了,姑娘大义,必有重赏!” 晏长风将襁褓递给宫人,“举手之劳,赏就不必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太孙一直不哭。” 裴修闻言神色一凛,眼神蓦地射向那襁褓。 与此同时,柳清仪伸手阻拦,“等等,让我看看。” 陈公公还没意识到问题,笑呵呵的:“想来是小太孙睡得香,也是有福气,这样的惊吓完全没有妨碍到他。” “别福气了,小太孙已经咽气了。”柳清仪面无表情地砸下了一记重锤。 锤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陈公公体胖,虚汗多,方才被吓出来的汗刚散了,瞬间又涌上了脸。 柳清仪说:“小太孙中了毒,毒针扎入脚心,两个时辰内与睡着无异,两个时辰后身体会出现淤青,继而发黑溃烂。” 陈公公惊得面无血色,他声音颤抖着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还,还不快报与圣人!” 还抱着襁褓的晏长风只觉得浑身冰凉,好像怀里抱着块千年寒冰,她拼尽全力救了一条小生命,还宝贝似的抱着,却居然已经死了? 她看着跟熟睡一般的小娃娃,心里五味杂陈。 消息很快传到城楼上,太子与太子妃连滚带爬地跑下来,连储君的仪态都不顾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下的毒手!”太子几乎崩溃,他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生下来不到十天居然就夭折了! 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中了毒! “太子节哀啊!”陈公公拉着失态的太子。 “我节什么哀!”太子甩开他,“在场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包括那些表演幻术的!” 如果晏长风没理解错,这些统统带走的人应该也包括她。 这太子没毛病吧?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去查他身边的人? 说到身边人,她想起了跳城楼的乳娘。那乳娘先是一顿惊吓,又带罪自杀未成,此时已经晕了过去,被两个官兵架着。 晏长风方才觉得那乳娘的反应有些过头,可真细究起来又不能说她哪里有问题,人受到惊吓之下的反应都是不能预料的。 还有,这几个官兵是哪里来的?看打扮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人地位不高,在北都城中属于小喽啰级别,有禁卫军在此,哪里轮得着他们管事? 她看向了在跟太子说话的裴二。 “太子殿下,臣今日带晏家姑娘出来游玩,是得了大长公主的允许,臣承诺早些带她回去,倘若不能按时回府,大长公主恐要担心。” 裴修嘴上客气着,心里却骂太子糊涂,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这是嫌自己储君之位坐太稳了。 太子妃也觉得抓晏家姑娘太过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都是自己人,怎么也不可能有问题,于是也跟着劝了一句。 可太子这会儿哪里还有理智,看谁都像是害他绝后的刽子手,不耐烦地一挥手,“真像不明,所有人都有嫌疑,先带回去,我回头亲自与姑祖母赔罪便是!” 裴修脸色一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4章 冒险查案 太子乱抓人的举动激怒了围观的百姓。 “这两位姑娘仗义救人,为何要抓?” “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吧!” “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啊!” 被噩耗击坏了脑子的太子终于被骂回了些许理智,但太子这人多少有些刚愎自用,还要面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妥当,却不想当众服软。 就在他要下令继续抓人的时候,忽然有禁卫喊:“幻术技人跑了!” 太子顿时震怒,这么多禁卫,眼巴前的人居然都能让他们跑了! “关闭城门全城禁严,一个都不准放过!” 然而他命令刚下,便有宫人从城楼上跑下来传达圣令,“太子殿下,圣上有令,上元夜不禁,抓捕犯人勿要惊扰百姓,另外,晏家姑娘救人有功,需重赏。” 太子的台让亲爹拆得稀烂,那脸色比五彩的灯还好看。 他痛失爱子,只想抓到罪魁严惩,而圣上关心的是社稷安定,百姓拥戴,刚刚才放了恩,三日不禁夜,哪怕是太孙夭折也不能朝令夕改。 可今夜注定不平静。 受命秘密搜寻的禁卫刚离开,裴修便瞧见自家的丫头从拥堵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过来。 他心下一沉,这丫头是跟着裴萱的,她怎么独自在此? “二公子不好了!”丫头呼哧带喘地说,“姑娘不见了!” 晏长风听见这话心顿时揪了起来,她将手里的襁褓交给陈公公,走到裴修身边,“怎么回事?” 丫头心急如焚,说话带着哭腔,“我们与姚家的四姑娘一同逛街看灯,因为人太多,走着走着就跟两个小姐挤散了,我在附近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二少爷,你快派人去找找吧!” 居然连姚文琪也丢了! 晏长风急问:“可有去侯府报信?” “报了,我与四姑娘的丫头分头报信儿,想来侯府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侯府有府兵,出去找人成算大一些,不过今夜人太多,只靠侯府的人怕是不行。 “二公子,你可有调动兵马司人手的权限?”晏长风询问裴修,“如果有,劳烦给我几个人引路,我与小柳帮忙去找。” “有。”裴修不敢耽误,很快做出决断,“咱们兵分两路,我往城北你们往城南,如果找到人,兵马司的人会互相传递消息。” 五城兵马司的人成日巡察街道,在全城搜捕找人这方面比禁卫好使。事实上,被派出去抓幻术技人的禁卫私下里也要靠兵马司的人帮忙找,这一来,兵马司的人几乎全体出动,大街上到处都是找人的官兵。 圣上不扰民的指令形同放屁。 晏长风跟柳清仪带了五个司吏,沿着纵贯南北的主街开始寸寸搜寻。 一边走着,她分析:“裴萱这丫头稳重,如果她发现跟丫头走丢了,应该会立刻想办法回府,或是找到裴二帮忙找丫头,不会这么久了没有消息。” 柳清仪立刻意会:“你是说,她们可能遇上了麻烦?” “但愿是我想多了。” “那这样找不成,我去上面。”柳清仪话音一落便就近跳上了屋顶。 晏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上面是哪,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会轻功的人真是好气人。 很快,站在高处开了天眼的柳清仪就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 她没犹豫,当即就飞檐走壁地追了上去。 柳四姑娘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与人配合的习惯,因此地上的晏长风不知道她这是去了哪。 “那个方位有几条街?”她问道身边的司吏。 司吏:“一共三条街。” “兵分三路,你们两两一组,剩下一个跟我来!” 柳清仪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的时候,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位程咬金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着她的轻功愣是没有察觉。这人一身黑衣,身法极为诡异,弹指间就到了面前,照面便是死招。 柳清仪因为擅毒,逃跑功夫练得又极好,所以别的方面就很偷懒,打架稀松,甫一照面她就知道,自己在这人手下活不过两招,因此当即飞身退开求和。 “这位高手容我先救人,有仇你回头再找我!” 黑衣男子果真没有再追,隔空道:“上元夜,姑娘莫要造次,再让我遇上你活不过今夜。” 柳清仪隐约猜到了此人身份,顿时庆幸自己没有逞强下个毒,否则小命休矣。 命是保住了,然而马车跟丢了!她对北都的路不熟,一旦不能飞檐走壁就跟睁眼瞎没什么两样。 而此时,晏长风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那辆马车。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柳清仪看到的那辆,但她一看就知道这马车有问题。 首先这马车是租赁的,二是这马车的行进方向是城中的平民区。租赁马车价格往往不低,一般的平民出行最多租个驴车,马车是断然租不起的。 驱使租赁马车急匆匆去往平民区,这怎么看都有鬼。 但晏长风没有着急追上去,一来她并不能十分确定裴萱跟姚文琪在车上,二来她怕万一她们在车上,这样贸然追过去会逼得贼人狗急跳墙。 她先是曲指成哨,吹了个类似猫叫的哨音,这声音别人不知道,姚文琪是知道的,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在府里学规矩的时候,如果她学得不耐烦了,便会打暗号让姚文琪来救。 哨音一响,马车里的姚文琪顿时睁大了眼。 是雪衣姐姐! 她想呼救,可她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块又臭又破的布,发不出任何声音。情急之下,她只能拼命用身体去撞马车。 旁边的裴萱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用疑惑的眼睛看着她。 姚文琪朝她使劲眨眼睛,示意她也一起晃。裴萱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两个姑娘撞马车的威力不容小觑,车厢左晃右摇,险些翻了车。 车里的两个混混被晃得坐不稳,登时恼怒,“你们是找死吗!” 姚文琪生怕表姐看不到,只管拼命撞,撞得拉车的马躁动不安,渐渐的开始不走直线。 “哎哎!怎么回事!”车夫控制不住马,骂骂咧咧的,“他娘的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马车里的也骂娘,“这两个娘们儿忽然发了疯,他娘的今晚真是不顺!” 马车里另一个道:“我早说让你把那个闹腾的放了,她一看就是贵女,肯定不是咱们要的人,果真是个累赘!” “你懂什么,贵女才好,刚好讹一票。” 车夫骂:“我看你是让屎尿堵了脑子,北都的贵女那是能碰的吗,别钱没讹着,小命先丢了!” 这车夫的嘴八成是开过光,话音刚落便见一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拦在路前,马被惊得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险些将车夫从马车上甩下去。 黑衣男子正是白夜司司夜吴循,他奉圣命来辅助找寻德庆侯府的姑娘,方才发现这马车有异样便跟过来,刚好听见车夫那番丢小命的言论,于是断定,马车里定是侯府贵女。 “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吴循站在发疯的马前面不改色。 马车里认定姚文琪是个累赘的那位颇有决断,听闻人家找上了门,当机立断把姚文琪抓过来丢了出去。 “好汉饶命!这女子还给你们,我们一根汗毛也没碰她!” 吴循看准了被丢出来的女子正是姚文琪,当即飞身过去将人救下,他救人的工夫,车夫拿鞭子狠抽马屁,竟是钻空子跑了。 可今日是上元节,街上人满为患,哪怕是平民区人也不少,那马车根本走不快。 晏长风看准了机会,直接跑跳上了马车。 她方才看见马车摇晃的时候就断定姚文琪跟裴萱在里面,正要跟上就发现了黑衣男子。她见黑衣男子是来救人的,于是没有轻举妄动,可谁知道他只救下姚文琪便不再管了。 要么是他不知道裴萱在里面,要么是他只奉命救一个。 晏长风自后跳上马车,一把拽下车帘子,往里一看,果然裴萱在里面。 马车上的混混本来以为逃过一劫,谁知道不声不响又来一个,登时头皮发麻。 不过他们发现上来的是个女子,立刻又不怕了,一个女人而已,看着也没多厉害,不比刚才那煞星似的男人。 可谁知这看起来没多厉害的女人竟是连句狠话也不先放一放,上来二话不说就将一个混混踹下了马车。 “哪来的娘……哎呀!” 另一个只来得及蹦了几个字就挨了晏长风一记窝心脚,半个身子被踹出了车窗外。 晏长风又补上一脚,将人从窗户里踹了出去。 她干净利索,上车不过几个弹指就干掉了两个混混,裴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剩下目瞪口呆。 “枝枝,没事吧?”晏长风给裴萱拿掉嘴里的破布,解了捆绑。 “我没事,雪衣姐,你好厉害!”裴萱激动不已,一时都忘了自己今晚的遭遇,“怪不得文琪刚刚跟我使眼色,原来是你来了。” “先不要说这些,你在马车里好好待着。” 晏长风从窗户出去爬上车厢顶,然后纵身一跳,对着车夫的脑袋狠踹一脚。那车夫早听见车里的动静,有所防备,闪身避开了这致命一脚。 紧接着他扬起马鞭甩向车顶。晏长风微微闪身躲开,同时徒手夺鞭。 那混混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生猛的女人,惊讶之下失了神,鞭子就这样被对方夺了去,然后下一瞬,他就体会到了马屁股的艰难。 那马鞭抽在身上的滋味怎么说呢,如果让他来拉车,这一鞭子下去估计也能一口气跑二里。 真他娘疼得不想活了。 混混决定放弃顽抗,反正今日的买卖已经做不成了,保命要紧,但晏长风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想跑?”晏长风勾起唇角,那笑意让人脚底生寒,她用马鞭缠住车夫的脖子慢慢勒紧,“你掳人的时候就该知道今日跑不了,说吧,谁让你这么干的。” 裴修这边亦有收获,他抓住了那伙逃跑了的幻术技人。 这伙人如他所料,都是假扮成异域客的中原人,听口音是南边来的,官话说得极为费耳朵。 “大人饶命,我们都是良民,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是良民也要跟我们走一趟。”裴修拢着披风,视线淡淡扫过几个人,最终落在那个表演幻术的人脸上,“那幻化出来的龙可是由你掌控?” 那技人毫不犹豫:“那是真龙!怎会由我这个凡人掌控?” 裴修淡然一笑,“你的意思,真龙意图谋害龙脉?” “这……”技人没想到吹一句马屁还要讲逻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说实话就能活命。”裴修摸索着冰凉的手指,微微附身低声说,“当然,不想活命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不过就是替罪羊而已,跑了的那人恐怕巴不得你们替他死了。” 那技人的目光开始游移,像怕谁听见似的小声说:“那,那龙是我掌控……” 裴修:“是谁支使?” “是,是……” “裴副指挥!” 此时,一个文人模样的人走到裴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副指挥年少有为啊,第一次出任务就缉拿了凶犯。” “是赵指挥。”裴修回身,朝来人拱手。 来人是南城兵马指挥使赵文康,科举出身,但没有文人的迂腐,反而有股子钻营取巧的油滑。 赵文康虚托着他的手,“裴副指挥身子不好,今夜辛苦了,这些贼人就交给我吧,你赶早回去歇息,明日还要上职呢。” 裴修抬起头,笑看着赵文康,看得对方浑身发毛。 今夜追捕幻术技人的任务不属于兵马司,而是属于禁军,兵马司抓了人也没有功,不如把人情卖出去。 只是,这人情卖给禁军未免太浪费了,裴修不信赵文康这样的人会干赔本的买卖。 “既然赵指挥亲自来了,我理应要将人交给你只是……功劳簿上可千别忘了记我一笔。” 赵文康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咱们同在一个衙门里办事,一荣俱荣,功劳没有我独吞的道理,自然都是咱们大家的。” 裴修颔首,“有劳赵大人了。” “统统给我带走!”赵文康一挥胳膊,让手下司吏将幻术技人带走。 待拐过这条街,赵文康收起脸上过年似的笑,朝手下人使眼色。几名司吏意会,解开了绑住幻术技人的绳子。 “滚得越远越好!” 此时,一街之隔的裴修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八角。 “公子,跑了的那个已经逮住了,要如何处置?” 裴修看着赵文康离开的街角,“交给吴师兄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5章 裴二的人情债 晏长风抓的那三个人是北都街面上的混混帮派成员,拿钱办事,没什么大骨气,很快便交代了。 他们三个今日上午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找上门,那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还有一幅画像,让他们在上元夜掳走画像上的姑娘,也就是秦府的二小姐。 那画像上面的女子穿着荷花样绣纹的衣裳,长得清秀漂亮,打扮普通,跟裴萱十分相似。 混混三人凭着这些特征锁定了裴萱与姚文琪,因为两人的衣裳都有荷花样纹,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秦家二小姐,所以就一起绑走了。 绑上车才辨别出来,其中一个小姐一身贵气,佩戴的钗环无一不值钱,定然不是秦二小姐,但抓也抓了,中途放走必定事情败露,所以就将错就错,打算再用她讹一笔银子。 晏长风听了这番说辞,觉得还算合理,断定他应该没撒谎。 “那管家长什么样?”她继续探寻细节。 被勒住脖子的车夫仰着脖,翻着白眼珠子想了想,“那人不高,挺瘦,山羊胡……再具体我就记不清了,不过再让我看见他一定能认出来。” 晏长风回忆了一下在秦府见到的管家,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他还让你们干什么了,就只是抓走秦家二小姐吗?” “还,还让我们玷污了她的清白。” 晏长风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还有呢?你最好一口气都交代了!” 那车夫像只被勒住脖子的鸡,嗷嗷直叫唤,“哎呦女侠饶命,没有了啊,真没有了,他就是让咱们那什么,把秦家姑娘玷污了,然后丢在大街上,到时候自有人处理后面的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扯不上,我们轻易不干那等杀人的勾当,不会再有什么了啊。” 晏长风的眼睛凝出了一丝杀意来。 买凶掳人的必然是秦淮月无疑,她嫉妒秦惠容嫁给了国公府世子,破坏她的名誉这完全说得通。可掳错人这件事恐怕并非是阴差阳错。 那秦惠容生了八百副心眼子,秦淮月那点宅门里的手段根本玩不过她,她怕是早就察觉到秦淮月的阴谋,然后将计就计挖了这么一个坑。 再想想今日在天衣坊,秦惠容故意留下挑衣裳,又好巧不巧地跟姚文琪挑了一样的,那她的这个坑,应该是挖到了德庆侯府头上。就像上次她故意将茶水泼到姚文媛身上一样,因为她知道,德庆侯府是块铁板,谁踢谁倒霉。 试想外祖母如果知道掳走自己宝贝孙女的罪魁祸首是秦淮月,加上上次烫到姚文媛的事,定然不会饶了这个秦家大小姐,不用做什么,只需给她撮合一门远离北都的低贱婚事,秦家大小姐这辈子就算完了。 到时候秦家自然以秦惠容这个公府世子妇为尊,那秦家就成了秦惠容可以摆布的囊中物。 真是好算计。 晏长风不在意秦惠容如何算计,但算计到她在意的人头上就是找死,倘若这次没能及时将两个姑娘救出来,她们这辈子可就这样毁了。 “雪衣姐姐!枝枝姐姐!” 恢复自由的姚文琪跑来,她先将裴萱从车里拉出来,然后来到车前,对着那车夫狠踢了几脚,“就是你抓的本小姐,往我嘴里塞臭布,看我不打死你!” 晏长风看她这样活蹦乱跳的,估计这事对她应该没什么影响,笑着嘱咐她,“文琪,今日的事你可莫要出去说知道么?” “我知道知道!”姚文琪爱显摆,依着她肯定要出去把她表姐抓人这段宣扬得满世界知道,可她也知道这事关自己名誉,所以再想显摆也得憋着。 “这位姑娘。”吴循拎着另外两个混混走过来,对晏长风说,“今夜多谢姑娘帮忙拿贼,劳烦姑娘将这个车夫也一并交于我。” 晏长风早就好奇这人的身份,“敢问您是?” 吴循回:“在下白夜司司夜,奉圣上之命前来找寻姚家姑娘,如今人找到了,我得带贼人跟圣上复命。” 那三个混混一听是白夜司的人,当场翻白眼晕了过去。 谁能想到三个江湖混混有朝一日还能混到圣上那里呢! 晏长风倒是听说过白夜司的名号,听闻里面个个都是高手,今日见了果然大开眼界。 “原来是司夜。”晏长风对这件事捅到圣上跟前简直喜闻乐见。 今夜太孙夭折,秦家小姐的阴谋好死不死就撞到了圣上的怒火上,别管秦淮月本来要抓的是谁,最终的后果就是险些致使大长公主的孙女名誉尽毁。 杀太孙,毁大长公主的孙女,这两件事打的都是皇家一脉的脸,圣上必定迁怒秦尚书。 秦惠容再如何,也要依靠秦家这个娘家,她必定不希望秦尚书出事。 而晏长风,偏要让秦尚书出事。 她将车夫交给吴循,“司夜大人,可否请您尽量不要将两个姑娘被抓的事说出去,事关她们的名誉,还请您体谅。” 白夜司办案向来不留情面,也就无所顾忌,吴循没有这个意识。他想了想才说:“白夜司听命于圣上,如何处理需要圣上定夺,不过我会尽量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两位姑娘。” “有劳。” 告别了吴循,又将裴萱跟姚文琪分别送回府后,晏长风才再次见到柳清仪。 柳四姑娘绕着抓人的那条街道转了八百圈,绕得肝火旺盛,千年寒冰的脸看起来要化了似的,挂着一层薄汗。 “小柳,你哪去了?”晏长风差点儿把柳清仪也一起出来抓人这件事忘了。 柳清仪神色淡淡,仿佛是在掩饰她内心的尴尬与火气,“我遇上了白夜司的人,被从屋顶上赶了下来,然后就找不着路了。” 晏长风:“……” 现在想想,不会轻功也蛮好的。 “你跟司夜交过手了?他功夫如何?” 柳清仪苦笑,“活不过两招,白夜司司夜吴循是玄月阁最顶尖的高手,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我对着他连毒都不敢轻易放,唯恐祸及自己。” “这么邪门?”晏长风好像还低估了人家,“那玄月阁是什么?” “玄月阁是一个极其隐秘但又强大的组织,没人知道他们在哪,但提起来又人人畏惧。”柳清仪的语气里难得带有敬畏,“他们独立于江湖与朝堂之外,会定期往白夜司输送高手,白夜司表面上是为圣上所用,但其实更忠于玄月阁的原则,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这么神秘?”晏长风这人天生不大信邪,总觉得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都有夸大的成分。 柳清仪认真的神情说明一切,“对了,我方才在街上还遇上了几个玄月阁的人,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几个?”晏长风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不是说他们很神秘,没人知道在哪?” “我也只是猜测。”柳清仪说,“之前我行走江湖的时候偶然遇上过一次,他们皆是普通人的打扮,当时应该是在找什么人的踪迹,因为他们极为留意沿途的一些人或马的行迹,后来没多久,江湖上某个隐藏许久的臭名昭著的家伙就被杀了,大家都说是玄月阁的人做的,今夜那几个人与先前那些人很像。” 晏长风若有所思,如果真是玄月阁,他们今夜露面是为什么? 正想着,八角来了。 “二少奶奶……” “诶!”晏长风打断他,“还没过门呢,这称呼不合适。” 八角嘿嘿一笑,“还不是迟早的事,那还叫您二姑娘,二姑娘,我家少爷请您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晏长风已经把找到裴萱还有姚文琪的消息让兵马司的人传给他了,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用得着大晚上相见。 八角靠近小声说:“二公子那边抓到一个幻术技人,他还没有上报,说是您查案或许用得着。” 晏长风微怔,裴二抓到了一个幻术技人,没有上报却把功劳送给她? 这合作对象真是没话说,也太够意思了吧? 还是说裴二也有别的打算? 一刻钟后,晏长风随着八角来到了一家房舍。 这房子不算大,两进两出,装饰得也不起眼,像是个不常住人的临时房舍。 “这是你家公子的院子?” “回二姑娘,是姨娘原先置办的院子,如今留给少爷了。” 看来裴修他娘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给儿女留后路。 进得正厅,便见裴修正坐着看书,地上五花大绑着一个男人。 晏长风对这人有印象,今日在玲珑阁看到的那队幻术技人中,就有此人的身影,只不过他换了衣裳,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 “二公子,你与兵马司的人一起抓到这人的?” 裴修放下书,“二姑娘不必担心兵马司的人会告密。” 晏长风挑眉,等他解释。 裴修倒了杯热茶给她,“忙了一晚上,先喝口水润润喉——今夜我与兵马司的兄弟抓到了不止这一个,但是被赵指挥截了胡,拿去给禁卫的人做人情了,我留了个心眼儿,留下这一个,承诺那几个兄弟将得的好处与他们平分。” 晏长风一听便明白这里头的利益牵扯,“原来如此,那多谢二公子的人情了。” 裴修看着她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晏长风也笑,“别这样说二公子,你我之间还是客气些好,这人情我记着,日后会还你。” 裴修不置可否,“天色不早,二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晏长风抽了抽嘴角,这人装傻充愣的样子真是颇有自己的风范。 裴二这人啊,确实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有脑子有默契,很让人舒服。可晏长风害怕他这样好,再多几次这样不求回报的人情,将来她都不好意思对他拔刀了。 晏长风押着裴二送的人情先回了侯府,在跟太子交差之前,她得先跟外祖母交代一声。 一进世安院,她就觉得气氛不对,廊下守门的嬷嬷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 想来是小太孙夭折,外祖母很伤心吧,晏长风还记得小太孙出世那日她老人家高兴的样子。 “嬷嬷,我有事要见外祖母,今晚必须要见。” 嬷嬷听闻她有要事便没再说什么,帮她通报了一声。 晏长风进屋时外祖母正跟厉嬷嬷发火。 “太子这个糊涂东西!事情还没查清楚就先关了他媳妇儿,这是没把他老丈人摆在眼里!” 什么?太子关了太子妃?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大长公主的炮火又指向了外孙女,“五日查案?你逞什么能!这里头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晏长风顶着外祖母的唾沫星子:“外祖母您先别骂我,我肯定跟您说清楚,您先告诉我,太子妃她怎么了?” 大长公主瞪她。 “诶,您别瞪我啊,我这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总归要给太子一个交代,这都是线索啊。” 厉嬷嬷无奈,告诉她:“太子在太子妃处搜出了毒药,还有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丫头承认是奉了太子妃的命毒害小太孙。” 晏长风一愣,这么快就找出了证据,这也太顺理成章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6章 死士 太子妃嫁与太子多年,只得了两个女儿,而小太孙的生母是太子侧妃,将来母凭子贵,很可能对太子妃的位置有威胁,表面上看,太子妃确实有动机去害小太孙。 可细想想就知道站不住脚。 太子妃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这个儿子,太子之位才能稳固,太子妃才有入主中宫的一天。就算她害怕自己的位子被夺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杀了太孙这太不明智了。 而且就算她要害,也不至于傻到将证据放在自己房间里。 那么,谁会栽赃太子妃呢? 晏长风仔细想了想,首先排除了东宫内部的人,道理跟太子妃一样,大家一荣俱荣,太子的那些妾室就算想害了太孙再栽赃太子妃,自己也坐不上太子妃的位置,没有足够的利益支撑,谁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剩下的,有能力有胆子敢在上元夜当众谋害太孙的,似乎就只剩了秦王。 晏长风记得太子妃的母族势力庞大,其父乃内阁首辅,兄弟也多出类拔萃,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 除掉了太子妃,无疑砍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最大的获利者就是秦王。 “外祖母,这事情有蹊跷。” 晏长风正想将幻术技人的事告知,外面的嬷嬷忽然进来打断了她。 “大长公主,太子刚刚抓了蜀王。” 抓了蜀王? 晏长风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抓他干什么? “抓他做甚?”大长公主也十分惊奇。 “回大长公主,说是太子抓到了那伙幻术技人,根据他们招供,是蜀王雇佣他们在上元夜表演幻术。” 晏长风抬头看了眼外祖母,她老人家脸上明明白白挂着“太子的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的表情。 蜀王再不济也是个亲王,就算他有嫌疑,也不能说抓就抓了,应该要上报圣上,按照流程抓人审讯,也免了太子落一个迫害弟兄的罪名。 看来太子是让儿子的死刺激疯了。 “糊涂东西!”大长公主对厉嬷嬷道,“你代我去一趟东宫,叫太子把蜀王亲自送回府,太子妃也放了,案子该查查,但不要这样闹得人心惶惶的,让他自己想想,惹恼了他岳丈对他有什么好处!” 厉嬷嬷得了吩咐,立刻去往东宫。 大长公主坐在榻上眯眼揉着太阳穴,心累地开口:“雪衣丫头,你方才想要说什么?” 晏长风:“外祖母,我手上也有一个幻术技人。” 大长公主倏地睁开眼,“你是如何抓到的?那伙子人不是在太子那里?” 晏长风便将今夜抓人的事挑挑拣拣与外祖母说,“因为四妹妹与裴家小姐被贼人掳走,我就跟裴二借了几个兵马司的司吏满城找人,后来我找到了四妹妹她们,裴二抓到了那些幻术技人,但裴二的功劳被赵指挥抢了去,幸而他留了心眼,留下了一个交给我,我想着,今日太子痛失爱子心绪不宁,恐怕影响判断,于是就先带了回来请您示下,据裴二说,这个人隐约是那些人的领头。” 大长公主笑了笑,“裴家这二小子倒凡事想着你,那你觉得,这些人跟蜀王可有关系?” “没审之前,我不好断定,只是我认为就算有关系也不能说明蜀王殿下要谋害小太孙,这对他并没有好处。”晏长风斟酌道,“今日这事颇有疑点,太孙中毒已经夭折,却要多此一举从城楼上摔下,除了掩盖死亡真相以外,我觉得最大的作用应该是栽赃。” 大长公主自然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蹊跷,她有心考验外孙女,“你把你想的与我说说看。” “首先,如果这事是太子妃做的,她不会做得这样大张旗鼓,今日这样的场合,圣上必然震怒,如果严查,她恐怕很难逃脱干系。”晏长风想得明白,说得极快,“第二,按照目前的线索看,如果是太子妃事先给小太孙下了毒,她想用摔下城楼的方式掩盖死相,那她怎么就能事先预判那幻化出来的龙会刚好吓到乳娘呢?说她勾结了蜀王,弄了这么一支幻术队来?这显然太牵强,反倒是如果有人意图杀害太孙再栽赃太子妃,致使太子与太子妃离心,就很说得通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又提出疑问,“照你的分析,谋害太孙与指使幻术技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可他如何能预判乳娘的行为呢?” “这正是我怀疑的另一个点。”晏长风将今日乳娘的异常说与外祖母听,“小太孙的异样别人察觉不到,乳娘不应该不知道,小太孙被她失手摔下城楼后,她几乎是立刻就跟着跳了楼,她前一刻才被吓得失神,又亲眼看着小太孙摔下楼,这双重打击下居然能反应这样迅速,我觉得不正常,难保不是有意为之,不过这只是我的怀疑,我想要单独见一见那个乳娘,可估计太子不会给我机会,他虽然同意我查案,但应该没把我当回事。” 大长公主无奈地笑,“太子要是有你这一半的心思,也干不出来这些糊涂事。” “太子痛失爱子失去理智也能理解。”晏长风说,“今日我揽下这事一来是为我自己,当时太子要抓我,圣上却要赏我,尽管圣上是好意,但也让太子有些没面子,我不想得罪太子,所以硬着头破揽下这破事,我要查不出来,再让他罚我出出气,这事也就过去了。二来呢,我正是看出太子失了理智,乱抓无辜,恐怕正中歹人下怀,所以才揽下来让您做主。” 大长公主半是欣慰半是愁,长风这孩子处处给她惊喜,这样的胆识与头脑真是很有自己当年的样子,愁的是皇帝嫡系怎么就没生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每一代都要她们这些女人在背后操劳。 “罢了,既然你揽下了这案子,你就去查吧,外祖母给你撑腰,谁不给你面子你让他来见我。” 晏长风就等外祖母这句话,她人微言轻,确实需要外祖母撑腰,不然她恐怕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 “您要是信任我,那我就放手查了啊,不过先给您告个罪,要是查不好给您丢了脸,您可千万别骂我。” 大长公主笑嗔她,“你那脸皮还怕我骂?” 晏长风一本正经道:“瞧您说的,我好歹是个姑娘家,要脸要皮的。” 大长公主嗤笑,“我可听四丫头说了,她雪衣表姐今日威武,当街跳车抓贼,一个人干掉三个大男人,你这样的姑娘家可不多见。” 晏长风:“嘿嘿,还行吧。” 大长公主白了她一眼,“对了,那几个混混是怎么回事,四丫头也说不清楚。” “是秦家管家雇佣的人,本来是要劫走秦惠容,毁她清白,结果认错了人,今日秦惠容跟四妹妹在天衣坊选了一款花样的衣裳,刚巧裴萱也是一样的,那些混混照着衣裳抓人,可不是就抓错了。”晏长风刻意将事情往秦惠容身上引,“这也幸亏圣上派了白夜司的人来,我也刚巧找到她们,不然这两个姑娘后半辈子怕是就毁了。” “怎么又是秦家那个丫头!”大长公主对秦家两姐妹,尤其是秦惠容的印象很不好,“两个姐妹窝里斗,倒是会牵扯我们家,上次是二丫头,这次是四丫头,真当我是她任意摆布的刀了不成!” 晏长风心说可不是吗,秦惠容就是把您当成手上的刀了,可惜她低估了外祖母的眼力,没能把祸引到秦淮月头上,反而反噬了自己。 大长公主:“秦慎这人,官场上颇为圆滑,却不会管内宅,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后宅拖累!” “倒也不尽然啊外祖母。”晏长风说,“秦惠容这姑娘很有手腕,将来成了国公府世子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尚书没准儿就沾了女儿的光呢。” 大长公主神色一动,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晏长风观其神色便知,这防备的种子在外祖母心里种下了。 从世安院出来,她没立刻去审问那幻术技人,而是带着柳清仪连夜去了东宫。她想尽快查一查太孙乳娘,夜长梦多,谁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今夜东宫无人入眠,灯火通明。 晏长风举着大长公主的大旗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进了东宫内宅。 此时太子不在,不情不愿去送蜀王回府了,太子妃刚被放出来,在自己院子里禁足。 按说晏长风应该先去拜见太子妃,但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先去了关押乳娘的地方。 东宫设有牢房,分了男女,太子妃方才就是被关押在了女牢里。 进去的时候,女狱卒正在送饭,那饭碗刚要往牢里递送,便听柳清仪喊道:“慢着!” 女狱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竟然来东宫指手画脚?” 晏长风道:“我们是奉大长公主的命过来查案的。” “大长公主?你有何凭证?” 不等晏长风说什么,柳清仪已经上前抢走了饭碗,她虽然打不过吴循,但对付一个狱卒还是绰绰有余。 “诶你这人……” “这粥里有毒。”柳清仪只闻了一下便断定,“烈毒,中毒者心悸而亡,状似受惊。” 女狱卒:“……” 她怀疑这人在胡说八道,东宫怎么可能有人下……不对,小太孙不就是刚中了毒! 晏长风看向牢里的乳娘,她毫无意外或是惧怕的神色,证明她清楚自己有可能被灭口。 “把门打开。” 女狱卒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倘若今天她把这粥递进去,乳娘被毒死,那她…… 她二话不说就拿出钥匙开了牢房,“姑娘请。” 晏长风走进牢房,蹲在乳娘身边,看着她的神情,“看起来你好像也不打算活了是么。” 乳娘别过脸去,一脸视死如归,“答应帮太子妃做事的时候我就没想过活!” “那图什么呢?”晏长风笑了,“是死忠,还是有把柄在太子妃手里,还是说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乳娘不吭声。 “这是让我猜啊。”晏长风蹲累了,就地坐下,倒也不嫌弃牢房里散发着馊味的干草,“那我就受累猜猜看吧,死忠显然不可能,死忠的人不可能供出太子妃,有把柄也不太可能,你都这样出卖太子妃了,显然也不怎么怕她手里的把柄,好处吗……什么样的好处不得有命享啊,你自己没了命,再把太子妃坑得没了命,这好处莫不是要去地府享?” 乳娘干脆闭上了眼,“你杀了我吧,我无可奉告。” “要查出谁指使的你一点都不难。”晏长风注视她的微表情,“我的丫头擅毒,顺着这碗毒粥就能揪出幕后黑手,另外,查查你的底细更容易,你这样甘心去死,多半是为了家人,你信不信你死了,我就能让你的家人不得安宁,让你白死一回。” 乳娘的眼皮不安地抖动着,但不知是不是顾忌什么,依旧没有睁开。 晏长风缓和语气,“同样的,如果你配合说出真相,我也能保你一家平安,怎么决定就看你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乳娘忽的抬起手,握住了头上的发簪,晏长风眼疾手快,迅速出手抓住乳娘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个汤碗从牢外飞来,径直砸向乳娘的手,簪子被击落在地,碎作两半,里面白色的粉末散了一地。 乳娘登时脸色灰白。 秦王府 “药送进去了?” 秦王跪坐矮几旁烹茶,问道贴身护卫杨义。 “殿下放心,药已经送进去了,这次必定不能失手。” “今日的谋划也是万无一失,不也还是出了岔子。”秦王将烹好的茶放在鼻下轻嗅,不知是不是味道不对,他微微皱了下眉。 “殿下,今夜之事尚还可控,虽然没料到晏家姑娘还有兵马司的人会横插一杠,但幸而补救及时,太子显然失去理智,稍有嫌疑的人都会抓捕,那些幻术技人赖在蜀王头上他居然也就信了,咱们只需将太子妃还有蜀王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就够太子被诟病许久了。” “殿下!” 门外有护卫忽然闯进来,“东宫传出消息,乳娘没能灭口!” 茶杯里的茶尽数泼了出去,秦王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是没能灭,还是她不想死?我秦王府的死士,只要我需要,岂有死不了的道理?” 护卫说:“暂时还不知因由,东宫的看守忽然严密起来,消息不能及时传出来。” 秦王的神色危险起来,“一击不成便不能再动,她不知道计划,别的谅她也不敢说,那个幻术技人的头目一定要灭了口,必不能让他落入东宫之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7章 造反吧 晏长风带着乳娘去见了太子。 太子这一晚上被老爹还有姑祖母轮番教育,抓了人又放人,接连打脸,心气儿十分不顺,“晏家丫头,你又来做什么?” “太子殿下,我是代表外祖母来帮您查案的。”晏长风把牢里带来的毒粥呈到太子面前,“幸而我来得及时,不然她就要被灭口了。” “下毒?”太子已经被毒吓怕了,当即色变,“我东宫……” “对,东宫内部很明显有问题,但您先别着急,先听听乳娘怎么说。”晏长风怕太子又不管不顾乱发作,遂打断他。 太子怒视乳娘,仿佛她要敢说半句假话就要当场撕了她。 乳娘低着头,认命似的说:“小太孙的毒是我下的,跟太子妃没有关系。” 太子当场飞起一脚,踹向乳娘的心口,“歹毒的东西,谁叫你这么干的!” 乳娘被踹翻在地,坚决道:“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太子要杀要剐随便!” 她始终有顾虑,不肯说出背后指使,晏长风认为,她背后的主子一定对她有更为致命的控制。 不过她能洗脱太子妃的嫌疑就已经达到了晏长风想要的目的。说白了这事明白着涉及党争,她查案归查案,却不想让自己成为挑起事端的引火线,到时候恐怕先死的一定是自己。 哪怕乳娘真的供出了秦王,她也要想办法瞒下,让答案暧昧起来,由太子自己意会。太子如何反击是他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想死?我偏不让你死!”太子又是一记窝心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太子殿下!”晏长风出口阻止,“外祖母交代了,让您务必不要在这时候对任何人施以重刑,以免被有心人利用,若有嫌犯不肯招供,便由我带回德庆侯府,她老人家会代您审讯。” 太子一怔,大长公主的话在他这里分量极重,比圣旨还多了三分亲近,心里的火顿时灭了一半。 “还是姑祖母考虑得周全。” 晏长风又道:“另外,外祖母命我将那几个幻术技人带回去,他们一口咬定蜀王,反而透着蹊跷。” “你便带回去吧,姑祖母做事总是有分寸的。”太子依靠大长公主,也是无条件相信她。 晏长风离开东宫之前特意去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无辜受牵累,又蹲了半宿大牢,又郁闷又惶恐,生怕自己就此失了宠。听闻晏长风帮她洗去了嫌疑,顿时感激涕零。 “长风妹妹,幸而有你,不然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晏长风不敢受太子妃的这声妹妹,忙称不敢,“您严重了,太子殿下明察秋毫,岂能真冤枉了您去,再说还有外祖母呢,她老人家最是记挂你,听闻你被冤枉,急得什么似的,立刻派了厉嬷嬷还有我过来。” 太子妃心里有数,她听说了,如果不是晏家这丫头来得及时,那乳娘已经被灭口了。便是大长公主记挂,也得这丫头有本事才行。 “不论如何我记着你这次的情。”她抓着晏长风的手说,“今后可千万常来坐坐,你家铺子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带过来,我最是稀罕这些。” 有太子妃支持,晏长风自然求之不得,“这是一定的,有了新样子一定先让您挑。” 自东宫回侯府,已是深夜。 晏长风先与外祖母禀明东宫一切事宜,又连夜审讯了从东宫带回的那几个幻术技人。 对付这些人简单得很,只需让柳四姑娘费点药粉足够。 柳清仪研制了各种奇葩药粉,有能叫人浑身痛不欲生的地狱粉,有能叫人浑身痒得抓心挠肺的痒痒粉,有能叫人身上脱皮的“焕新颜”,还有浑身长脓包的泡泡粉…… 这几个幻术技人显然不是什么硬汉,只下了点痒痒粉就什么都招了。 据他们说,之前确实与蜀王有些交集,蜀王殿下最爱玩乐,对这些稀奇玩意儿最是感兴趣,正是蜀王殿下将他们引荐给了北都的一些世家劝贵,他们这支幻术队才有了名气。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次邀请他们来启明楼下表演的是谁,是领队带他们来的,领队只说在北都有门路,这才得了这样大一个机会。 今夜他们先是被兵马司的人抓住,后又被送去了秦王府。秦王问他们与哪些权贵有过交集,他们如实将蜀王供了出来。 但秦王并没有让他们供出蜀王,反而让他们不要与太子提及蜀王。但东宫私刑甚是厉害,愣是逼着他们把什么都说了。 太子殿下本就疑心重,这些技人越是不肯供出谁,谁就越是有问题。蜀王虽然没有过明路请他们表演,可若是有阴谋,谁又会亮明身份呢? 晏长风不得不说秦王真是好手段。 看来关键还是在于那个领队。 但这领队十分狡猾,也很是有骨气,柳清仪的那些药轮番上阵,他愣是咬死了就是蜀王指使他这样干的。 此人没去过秦王府,却也一口咬定是蜀王,只能证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将这屎盆子扣在蜀王头上。 是夜,蜀王府。 盛明宇刚用柚子叶泡完澡,便听管家说裴二来了。 他松松披了件袍子,散发着一身柚叶味回到卧房。 两人交情好,私下见面不避讳地方,常常在卧房聚头。 “我说裴二,你这大晚上过来是庆贺我出狱的吗?倒是也带点贺礼啊,漫漫长夜,你莫不是就打算跟我大眼瞪小眼?” 裴修打量他的尊荣,“我本人难道不比贺礼贵重?”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盛明宇与此人相识多年,依旧经常被他的厚脸皮所震撼。 “也是倒霉,早知道今日有牢狱之灾,应该看看黄历再出门。”他一边吩咐侍女上些酒菜来,“不知道后来怎么又把我放出来了,还亲自把我送回了府。” 裴修看着窗外,后半夜乌云遮月,上元夜的华彩像被一只不怀好意的大手一把抹去了。 “子婴,你有没有想过,今夜如果二姑娘没接住太孙,没有人发现太孙早已经中毒而亡,会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裴二的眼神悠远,神情里带着一丝哀伤,盛明宇收起方才玩笑的姿态,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那么小的孩子摔下城楼,八成是得血肉模糊,在皇家,小孩子夭折视为不吉利,会立刻下葬,便不能发现他中毒,如果无人知道太孙中毒,那太子与圣上的怨气会更施加于幻术技人头上,那么我身上的欲加之罪会更重,结果么,大不了就是贬为庶民,要么被发配到封地去。” 皇室的孩子生来就是历劫的,顺利被生下来,顺利活到成年,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盛明宇排行十一,但他前面活到现在的哥哥不过才五个,有两个被发配到属地永不许回北都,还有一个疯了。 他原以为自己混个诨名出来就无人关注,却还是难逃这一宿命。 “子婴,你甘心吗?”裴修看着他,很是认真。 “所以霁清,你就是这样下决心造你大哥的反的吗?”盛明宇看着窗外,嘴角浮上一个无奈的笑,“因为不甘心,大家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就要被人压一头,凭什么就得藏藏掖掖的活着,是么?” 裴修却摇摇头,“因为想好好的活着,想让你们都好好活着。” 盛明宇倏地看向他。他极少在裴二脸上看到哀伤的神情,听他说这样煽情……不,不能说是煽情,是听起来煽情,其实很沉重的话。 就好像……他经历过这一切一样。 “这次的事还没完。”裴修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快得好像从未有过,“如果我没猜错,那些幻术技人一定会咬死了你,而太子今夜抓你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成为太子的垢弊,就算你没罪,可也惹了圣上不喜,也招了太子的讨厌。” “请幻术技人在启明楼下表演,应该是礼部的事吧。”盛明宇脑子稍微一转就有了对策,“我这二哥啊,但凡他脑仁子再大点,也不至于让老大得了圣上的青睐,既然他乐意让人牵着鼻子走,那也不多我一个。” 没两日,太子乱抓无辜的消息就在坊间传开了。 “好嘛,听说连蜀王殿下都说抓就抓了,太子妃也关了,这太子做派这么强硬的吗?” “说好听点是强硬,说难听点就是刻薄寡恩,自己的女人,自家亲兄弟,事情还没查明白呢就先下了牢,将来他要是登上那位子,也这样对咱们小老百姓,谁受得了?” “可不是,还不如秦王贤明。” “你们可好大的胆,居然在醉红尘议论天家事。” 醉红尘里聚集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各权贵世家出产的败家子,平日里无所事事,除了喝酒狎妓就是聚在一起胡说八道,哪里会分什么天家地家。 众人纷纷看向才进门的家伙,好嘛,原来是正主来了! “诶,蜀王殿下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大家替你打抱不平呢,你倒是说起了风凉话。” 来人正是被无辜下牢的蜀王殿下。 “抱什么不平,我们兄弟好好的。”盛明宇大摇大摆坐在众人之间,自己倒了杯酒喝着,“我二哥痛失爱子,被小人利用,这才误抓了我,我们兄弟俩见面那么一通气才知道叫人耍了,当晚他就亲自把我送回了府。” “还有这样的内情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明宇哼道:“那谁知道到底如何,我是给你们引荐了那些幻术技人不假,可没引荐到礼部去,礼部尚书那小老儿以前是御史出身,成日说我不成体统,我巴不得绕着他走,也不知道那些技人受谁指使,硬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这不是明摆着挑拨我们兄弟吗?”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大家虽然废物,但也不是没脑子,谁会挑拨太子跟兄弟的关系?那肯定是秦王啊! 好嘛,都不是省油的灯! 蜀王殿下在坊间这些话很快也传了出去,大家于是才想起来,负责上元夜礼乐表演的是礼部。 礼部尚书是大长公主留给太子的人,按说不会干有损于太子的事,可蜀王与礼部尚书也并无往来,那问题最大可能就还是出在礼部尚书身上。 依着太子多疑的性格,他开始怀疑礼部尚书有问题。 “林万年,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伙表演幻术的人是怎么安排进来的。” 礼部尚书林万年,自从被太子叫进东宫开始身上就一直冒冷汗,他知道太子为什么叫他来,但是他不敢说! “回,回太子殿下,是,是手下人引荐,听说很厉害,我也就没,没细问……” “是没细问还是收了银子睁只眼闭只眼!”太子在某些方面又很精明。 林万年的汗立刻就下来了,他不敢再隐瞒,“太子,您也知道,衙门清苦,总得让手下人赚点,这伙人给的通容费极高,我若是拦着人家发财就太不够意思了。” “没人不让你发财!”太子指着林万年咬牙切齿,“你好歹要核实一下吧,这可是圣上面前,你怎么敢这么大意!” 一想到自己儿子死在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东西身上他就气得头晕。 可这件事已经成了无头悬案。那些人既然花银子办事,就不是凭着谁的名号走后门。也是,这样的事,聪明人都不会露了自己的身份。 怪他当日被仇恨蒙了眼,居然相信那些下贱东西的话冤枉了老十一。 又是栽赃老十一,又是栽赃太子妃,害他险些成就恶名,这样的勾当除了老大谁也干不出来! 太子暗自咬牙,丧子之痛,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老大尝尝。 太孙夭折,查来查去也就只查出了乳娘,还有那几个幻术技人,纵使大家或多或少都猜到真正主使也没有证据。 晏长风想留乳娘一条命,因为她觉得乳娘还有用,但乳娘先给太孙下毒,又故意将太孙丢下城楼,这罪过谁也救不了。 她还想替乳娘保住家人,可乳娘只字不提,无奈只能将其就法。 但晏长风留下了那个头目,此人与秦王定有联系,留在手里将来说不定有用。 元隆二十一年的正月,就在这乌烟瘴气的氛围中过去了。 一边进了二月,事情就多了起来。 先是姚文媛要出嫁,然后便是天衣坊的绣娘来了北都。 同时带来的还有陈掌柜的一封密信。 上书:多日严查,内部并无可疑者,唯有三少爷不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8章 情侣装 侯府二姑娘成亲是举足轻重的大事,从皇族到世家再到朝臣,不论立场皆会送礼祝贺,这是大长公主的威望所致。 随着大喜之日的临近,天衣坊的生意奇迹般火了起来。 原本因着绣样的泄露,生意一度低迷,每天退货的比买货的多。可不知道怎么的,太子妃在上元夜穿得那套石榴绣样礼服忽然就被备受推崇。 这石榴样绣纹锦绣庄也有,价格还便宜,但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就想要太子妃同款,都跑到天衣坊来买,一时间供不应求。 “二姑娘,绣石榴纹的绣线,还有繁花似锦缎子都已经没货了。”北都天衣坊的分号掌柜跟晏长风回报说,“临时调货得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可偏偏近来好些贵女都来定做,要么点名要石榴绣样,要么就要繁花似锦缎子,您看是取消后面的订单还是延长预定时间?” 太子妃的礼服火的不只是石榴绣纹,从款式到布料都大受欢迎。天衣坊不是只靠独有的绣样做招牌,布料与绣线都是自家产出,颜色材质还有提花都是别家没有的。 锦绣庄能仿了绣纹去,却不能仿其它,贵女们想要太子妃同款,只能来天衣坊。 “就说断货,暂时不能定制。”晏长风深知这样的热度都是一时的,不能只靠这一套礼服做买卖,“回头你让伙计们介绍的时候就说,石榴纹可以换颜色,我会让绣娘再出一套不同配色的石榴纹,另外搭配其它颜色的锦缎,如果还是受欢迎,可以顺势推荐搭配别的绣样。” “我明白了二姑娘。” 晏长风又道:“那些绣娘可都安顿好了?” “二姑娘放心,都安顿在了南郊别院。”齐掌柜说,“别院里都是您从扬州带来的亲信,还有小柳姑娘看着,绣娘们没有跟外界接触的可能。” 晏长风点了点头。 齐掌柜觑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地问:“家主离开北都也大半个月了,不知道扬州府那边有没有查到内贼?” 晏川行离开之前就去信陈掌柜,除了让他安排绣娘北上,也让他暗中调查有无内贼。陈掌柜办事极快,很快就将内部凡是能接触到绣样的人逐一排查试探,并无发现可疑之人。 而唯一没被调查的就剩了离家出走的晏长青。 晏长风接到密信已有三日,每日都在反复思量,却想不通老三到底何时泄露了绣样,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之前对他的信任都是错的,他从一开始就已经随着瑶娘投靠了章家? 还是瑶娘的死刺激了他背叛晏家? 如果是后者,那老三是纯粹的报复还是干脆投靠了章家,以他目前的能力,章家又图他什么? “这些绣娘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晏长风揉了揉额头,“不过还是要防范,这次务必不能出任何岔子。” 齐掌柜察言观色,没有再问内贼的事。 处理完柜上的事,晏长风又亲自带了几套新衣去了东宫。 小孩子夭折不能办丧,因此东宫不见白色,与平常一般无二。 太子妃已经吩咐过,只要是晏家二姑娘来一概不用通传,晏长风便随着侍女直接去了太子妃的院子。 “我盼着你来呢。”太子妃见了晏长风很是高兴,“这几日我不便外出,也没个人说话,正是烦闷。” 太孙夭折,太子哀伤至今,太子妃自然不好在这种时候出门玩乐。 晏长风让伙计把新衣呈给太子妃,“知道您出不得门,我特意多带了几套来让您挑,另外还给两个小郡主也准备了。” 太子妃果然欢喜,眼睛都亮了,“你这丫头就是会讨人喜欢,怪不得姑祖母老夸你。” 晏长风不信,“她老人家怕不是夸我是个皮猴儿吧?” 太子妃笑得都呛着了,“你这丫头真是好玩儿。” 逗笑了太子妃,晏长风顺势说:“我今儿还是来讨您罚的。” “你能讨什么罚?”太子妃乐呵呵地挑着衣裳。 晏长风斟酌道:“是这样的,您之前穿的那套石榴样纹礼服近来备受北都姑娘们推崇,不论是贵女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皆以拥有太子妃同款为荣,我起初怕她们跟您穿一样的冒犯了您,所以没敢接单子,后来发现市面上竟出了好些仿造的,仿得那叫一个不伦不类,还都打着您的名号,不知道的得以为您那日穿得礼服就那样粗制滥造呢,我寻思着与其如此不如就由天衣坊出真正同款,没想到这一出就一发不可收了,满大街都是您的同款,您那套怕是就不能再穿了。” 这事原本是不讨喜的,皇族中的贵女贵妇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所穿所戴都追求独一无二,以示自身尊贵。 但架不住晏长风说得巧妙,她将与太子妃穿同款说成是一种崇拜,一种荣耀,这就大大满足了太子妃的虚荣心。 再者,皇族贵人那么多,大家偏偏只看中太子妃同款,这岂非是一种变相的拥戴? 可知东宫女主人就是未来天下的女主人,被百姓喜欢拥戴是可遇不可求的,本朝除了一个大长公主外,后宫还没有哪一代皇后有过这等影响力。 这么一想,太子妃哪里还会怪罪,巴不得现在就再穿一套新衣出去,再火一把。 “瞧你说的,这有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家出的样子好看,往后我少不得要穿你家的新样子,总不能我穿了你家就不卖了,大家喜欢就随她们穿去,反正我的新衣从不过水,也就只穿那么一两次罢了。” 晏长风恭维:“太子妃您宽和。” “诶,快帮我看看这套好不好看。”太子妃招呼她帮忙挑衣,“回头去你家吃酒席,穿这套合不合适?” 北都贵女们着急忙慌地定制新衣,多半都是为了参加侯府二姑娘的婚宴,不单是贵女们,各家公子也会在天衣坊定制新衣。 这都是托了蜀王那些狐朋狗友的福。 自东宫出来后,晏长风又去了蜀王府。 蜀王府热闹非凡,跟东宫仿佛两个世界,盖因蜀王殿下近来越发耽于玩乐,常将狐朋狗友叫到府里来吃酒玩闹,弄得府邸比醉玲珑还热闹几分。 因着太孙夭折没几天,他这样胡闹不合适,圣上前日将他召进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蜀王本人在胡闹这方面的天赋一向得天独厚,脸皮百炼成钢,骂几句屁用没有,该玩还是玩。 晏长风今日带了几套新衣来,是为感谢他帮忙宣传,没什么要事,听闻蜀王府上有客便没进门,将衣裳交给了门房就走。 刚迈下王府台阶,便听身后有人叫她:“二姑娘留步。” 这不慌不忙,轻柔又含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正是裴二公子。 “呦,好久不见了二公子。”晏长风回身朝裴二象征性低了低头,见了个不怎么走心的礼。 裴修的回礼却规规矩矩,“二姑娘近来可还好?” “我在侯府好吃好喝的,自然好,倒是二公子每日上职劳累,不知如何?”晏长风陪着他客气。 裴修知道她假客气,笑了笑没答,“有件事得跟二姑娘说一声,七日后春闱,余太傅为主考,挑了我做他的副手。” 啥? 晏长风不解,余太傅手下是没有再有学问的人了吗,做什么挑一个读书不灵光的家伙做副手? 她疑惑得不加掩饰,裴修无奈解释:“也并非一定要挑有学问的人做副手。” “哦,又是你爹托余太傅提拔你吧?” 裴修点头,“是他托付不假,但春闱的差事不是谁想得就能得的。” 今日日光甚足,裴修一边沿着巷道走着一边同她讲,“当一届春闱主考,就能收获一届的门生,这是培养势力的最好渠道,如今局势来看,太子与秦王都不希望对方的人成为主考官,于是主考人选就成了一场对垒,当谁也对抗不了对方的时候,就只能选一些两不靠的人做主考,或者想办法在副手身上做文章。” 晏长风一点就透,“所以秦王与太子都找了你?” “二姑娘很聪明。”裴修笑着看她。 这不难猜,太孙夭折一案,晏长风得了太子妃的青睐,得了太子的好感,看似赚了一大笔,其实远没有裴二赚得多。 裴二这家伙不显山不露水,功劳簿上连他的名字也找不见,却是讨了两头的好。他配合将那些幻术技人交给秦王,等于递了投名状。国公府本就暗中站了秦王,因此秦王对裴二的投诚几乎不会怀疑。 另一边,他将抓来的头目交给晏长风,得了大长公主的好感,也就等于是表明自己要站太子的立场。 尽管眼下太子对他还不是特别信赖,但架不住有大长公主支持,这次他能顺利做春闱主考的副手,正是有大长公主的推波助澜。 “可这活不好干吧?”晏长风寻思着,说不定太子与秦王都让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毕竟这机会不是白给的。 “可不是吗,太难为我了。”裴修苦笑着摇头。 晏长风正要散发一些同情心,便听这货转而说,“所以想请二姑娘帮忙做两套新衣,我参加春闱还没有一套像样的衣裳。” 晏长风:“……” 说了半天就是要新衣的? “蜀王殿下天天同我们几个一起玩的显摆他的新衣,结果人家问我有没有,我没有,就很难回答。” 晏长风嘴角一抽。 裴修:“还有五日后去侯府吃席,也没有衣裳。” “……行吧,二公子想要什么款的尽管说,我务必叫店里加急给你做两套。” “有劳二姑娘费心。”裴修侧身微微颔首,“不知府上办喜事那日二姑娘穿什么颜色的?” 晏长风是做了一套新衣,“我选了天青。” 裴修:“那我也选天青。” 晏长风:“……” 这是什么毛病? “我想着跟二姑娘站在一处,总要相称才好。”裴修的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 晏长风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但不知道怎么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五日后,当裴修来到侯府,晏长风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哇,雪衣姐姐跟姐夫真真是一对儿璧人!”姚文琪围着他俩转来转去地打量,“你们两个是故意做了同样颜色的新衣吗,暗戳戳的恩爱啊,可羡煞我了!” 余氏笑说:“但凡换个颜色,不知道的人见了一准儿以为今日成亲的是他俩。” “二舅母,您也跟着四妹妹瞎起哄!”晏长风瞅了一眼笑盈盈的任由调侃的裴二,心想这家伙脸皮是有多厚,让人调侃成这样了笑得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换身衣裳还来不来得及?可别扭死她了! “二姑娘,”裴修歪头凑在她耳边说,“我今日还要去将军府那边庆贺,待应付完了我会回来,劳烦你替我将贺礼交给姚二姑娘。” 晏长风正想说你不回来也行,便听姚文琪说:“我们可都听见了啊,其实啊表姐夫你若是不舍得表姐,将军府那边不去也成,二姐夫不会怪罪的,还有贺礼什么的,不是应该你们两个一起送……唔唔唔!” 晏长风直接捂住了姚文琪的嘴,将她拖走了。 裴修失笑。 余氏也笑:“瞧瞧,雪衣丫头居然也知道害羞了!” 裴修朝余氏躬身,“我先走了二夫人。”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裴修离开,一直不言语的齐氏才开口:“雪衣这丫头什么眼光,裴家这二小子一无是处,又病歪歪的,我要是她娘定然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大嫂,”余氏提醒她,“既然已经定亲,小两口又恩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齐氏撇撇嘴。 晏长风跟姚文琪去了姚文媛的屋子。 新妇已经梳妆完毕,正等候吉时出门。 “二姐姐今日好漂亮!可惜大姐姐不能来,看不到你出嫁的样子。” 姚文媛穿戴得一身喜气,可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她看不上这门亲,对未来夫婿也没什么期待,任凭别人如何恭喜都是神色恹恹。 “大姐是个糊涂的,都被男人欺负成那样了,居然还肯替他生孩子。” 姚家大小姐即将临盆,怕冲撞了新妇,故而不能来送亲妹出嫁。 姚文琪也不喜欢大姐夫,“就是,便是大姐姐不能来,大姐夫也该来瞧瞧,竟是就差人送了一个什么摆件来,也忒不像样了。” 晏长风自来侯府就总听说姚家大姑娘过得不好,究竟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不好法。 正想呢,外头忽然有丫头进来说:“二姑娘,前面有信儿传过来,说是安阳侯府来人,说大姑娘早产生不下来,人怕是不好!” “什么!”姚文媛神色大恸,顿时就要往外冲,“不行,我得去看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9章 胎死腹中 “二姑娘!您怎么能去呢!” 姚文媛的举动吓坏了一干老嬷嬷,贵女出嫁规矩极多,出门子要挑吉时,就这样穿着嫁衣跑出去了还能得了? 姚文媛才不管那许多,“我大姐命都要没了,我怎么能不去!” “二表姐,你这样去了,大表姐肯定更不安。”晏长风挡在门口说。 姚文媛怒视她,“不安我也要去,万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又如何!” “先听外祖母怎么安排吧,若是真不好了,应该会让你见一面的。”晏长风让她安心待着,“我去外祖母那里看看。” “雪衣姐我也跟你去!”姚文琪跟着晏长风一起跑了出去,“怎么办啊,我好害怕,要是大姐姐她真的……” “别慌。”晏长风不懂妇人生子,也不能保证说没事,只能安慰,“想来大舅母跟外祖母心里更不好受,咱们待会儿别给她们添乱。” 姚文琪咬着嘴唇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喜的日子得了这种噩耗,侯府上下都惶恐不安。 晏长风腿刚迈进世安院就听见齐氏在哭。 “您就让我过去吧,文竹这孩子命苦,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我这个当娘的总要见她最后一面啊。” 大长公主喝斥:“什么就最后一面了!还没到最后关头你慌什么?今日文媛出嫁,整个北都的亲朋好友都来庆贺,你这个当娘的不在场算怎么回事!” 齐氏对两个女儿一向宝贝,两头都是肉,一边大女儿命在旦夕,一边二女儿的婚事不能有任何纰漏,历来成亲最是讲究,倘若因为她不在而招了什么不吉利,那二丫头婚后的日子恐怕也不顺利。 大丫头的日子已然过成那烂样了,她不希望二丫头也过不好。 “让厉嬷嬷过去看看,多带几个太医过去。”大长公主对大孙女婿那一家一向没好气,倘若今日不是府上有喜事,她定要亲自去一趟,好让那一家子东西知道天高地厚。 刚好这时候晏长风进门,大长公主心下一动,“让雪衣丫头也一起去,厉嬷嬷到底身份不够,去了难免要跟那一家子周旋,大丫头现在急需太医,耽误不得。” 晏长风愣住,让她去?厉嬷嬷身份不够,她身份好像更不够吧,去了能压得住谁? “让她去能做什么?”齐氏一听就不乐意,“哪怕让文庭去也是好的。” “文庭是长兄,等会儿要背文媛出门子,他怎么能去?”大长公主摆摆手,不想再跟这大媳妇儿费口舌,“就这么定了,雪衣,你赶紧随厉嬷嬷去一趟侯府,见机行事便可。” 晏长风明白了,外祖母只是让她去救人,别的一概不论。 “是外祖母,那我这便去了。” 姚文琪也想去,“雪衣姐姐,我……” “你好好送二表姐出门。”晏长风拍拍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 姚文琪虽然不甘心,但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好作罢。 “长风丫头这是去哪?”正要出门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前来贺喜的太子妃,“不是就快到吉时了?” “见过太子妃。”晏长风朝她见礼,“我奉外祖母的命,要去安阳侯府看大表姐。” “大姑娘怎么了?”太子妃记得安阳侯府世子妇快要临盆了,若是生了便是双喜临门,可看屋里众人的神色,连成亲的大喜都快端不住了。 晏长风如实说:“大姐姐她难产,说是胎像不好。” 太子妃皱眉,这可真不是好消息,妇人生产如进鬼门关,若是难产多半是不能两全,可这时候姑祖母只派长风丫头去有什么用? 难不成是因为安阳侯府的人不好说话,特意让这个不受约束的丫头去? “难产不是小事,我府上有个极会接生的稳婆,当年我生老二难产就是靠她保了我们母女的命,我这就让她去。”太子妃给身边的嬷嬷使眼色,“快回府去请,回头你也一道去。” “是,太子妃!” 晏长风心生感激,太子妃这是在给她撑腰。 安阳侯府在城西,与位于皇城脚下的德庆侯府相隔不近,又因着征南将军府也是那个方向,一路都是看热闹的,故而路十分不好走。 幸而是耽搁了这一会儿,柳清仪才得以赶来汇合。 方才出门前,晏长风用养在竹芳园的鸽子给柳清仪去了信,虽然生孩子的事柳四姑娘帮不上忙,但有她在总是安心。 此时的安阳侯府可谓一团乱,世子夫人生子疼得嗷嗷叫,世子不在家,侯夫人上蹿下跳的,一边骂稳婆不中用,一边骂儿媳妇不中用。 “我花大把的银子请你来接生,生了几个时辰了还没生下来,都是干什么吃的!” “诶呦我的老天,别嚎了,留点力气生我孙子吧,谁也不是没生过,至于跟杀猪似的吗?” “侯夫人,不是我们不行,少夫人的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啊!”稳婆心说真是倒霉,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家,“您还是拿个主意吧,少夫人已经撑不住了,孩子再不生出来怕是也要不好。” 孟氏眼梢一吊,骂稳婆不懂事,“这还用问?当然是要保……” “夫人,德庆侯府来人了!” “哪个来的?”孟氏没好气地瞪着报信儿的丫头。 “是大长公主跟前的厉嬷嬷,还有侯府的表姑娘,还有一个是太子妃跟前的曲嬷嬷,另外带了两个太医并一个稳婆来。” “带的倒是齐全。”孟氏眼珠子一转,对丫头道,“好生请去花厅喝茶,两个嬷嬷不是一般人,不能怠慢了。” “喝茶?”厉嬷嬷对报信儿的丫头冷笑,“你家侯夫人难道还有心思坐下来请我们喝茶?” “是……我们侯夫人说,两位嬷嬷身份尊贵,不能……” “两位嬷嬷上了岁数,不宜多喝茶。”晏长风将挡路的丫头扒拉开,先请太医稳婆走,“我家大表姐生死未卜,先去看看她再说吧,外祖母还等着我们的信儿呢。” 丫头没见过敢在侯府横冲直撞的,一时竟愣住,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都走远了。 “诶!你们……” 去到世子院内的时候,孟氏正在哭天抹泪。 “我这儿媳妇命怎么这么苦,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你若是就这样去了,叫我儿,叫我两个孙女可怎么办啊!” 晏长风看了一眼这位侯夫人。这妇人吊梢眼,薄嘴唇,一副精明厉害相,真不愧是北都出了名的母老虎。 这位侯夫人不是一般人,她贵门庶女出身,在家与嫡母嫡姐斗,抢走了原本是嫡姐的亲事,嫁到侯府之后又与妾室斗,斗得安阳侯后院一个女人不敢留,据说外面风月场上的女人见了安阳侯都绕道走,生怕被他家里的母老虎咬死。 “诶,厉嬷嬷你来得刚好,快去见文竹一面吧,再不然怕是见不着了啊!”孟氏哭得捶胸顿足,肝肠寸断,不知道的得以为她爹死了。 “我家大姑娘还没咽气呢,侯夫人倒是先别哭了。”厉嬷嬷此时恨不能一巴掌把这妇人抽到天边去,可她到底得顾及两家的颜面,只能耐着性子说,“我们大长公主本是要亲自来的,只是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走不开,于是派了我家表姑娘前来,另外太子妃听闻大姑娘难产,特意派了一个有经验的稳婆来,且不要多说,还是先请太医跟稳婆进去瞧瞧。” “那真是求之不得。”孟氏这时候不好再拦着,“我们侯府到底没有这些人脉,请不来好的稳婆,若是因此让文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死也不能谢罪。” 厉嬷嬷不再多言,立刻与两个太医还有稳婆进了产室。 晏长风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进去,只能在外等消息。她观望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丫头进进出出,热水汤药都跟不上,便知道大表姐在府上日子不好过。 “侯夫人,我表姐生产,怎么不见世子在跟前?” 孟氏根本没把这什么表姑娘放在眼里,回答得漫不经心的,“妇人生产,他一个男人在跟前又有什么用。” 晏长风不由她糊弄,“当然也不指望他做什么,但夫君在跟前,大姐心里也好受些不是吗?” 孟氏一双耳朵都在听里面的动静,心不在焉道:“嗐,不是他不想回来,他是忙,脱不开身。” 晏长风疑惑:“我却糊涂了,醉红尘里有什么可忙的吗?媳妇儿生死未卜,难道也不回来看一看?” 很巧,这位安阳侯世子也是醉红尘常客之一,先前蜀王帮天衣坊宣传,这世子一口气买了五六套衣裳,因此晏长风对他很有印象。 孟氏总算正眼瞧了这表姑娘一眼,“话可不能这样说啊,我们世子是很疼媳妇儿的。” “既然疼媳妇儿,就该叫回来,您只管嘴上说疼,人却不见影儿,回头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孟氏当然知道传出去不好听,可那没用的东西哪里叫得回来,恨不能死在醉红尘里。这会儿要是去叫了没叫回来,岂非打自己的脸? “我是想叫,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啊。” 晏长风一笑,“听闻侯夫人治家严苛,派几个府兵带上棍棒家法去醉红尘,没有叫不回来的,恕我提醒您,今日我大姐姐若是有个不好,他顶着个苛待发妻的罪名,后半辈子可脸上无光。” “呦,表小姐这怎么话说的,我们家怎么会苛待媳妇儿?”孟氏这辈子不吃硬不吃软不怕威胁,更不能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她打定主意装糊涂,谁还能怎么样她? 晏长风就等她这句话,“我想堂堂安阳侯府也干不出来这样下作的事,那么就请侯夫人多派几个丫头来,世子夫人生产何等凶险,就两三个人伺候可不行,热水够吗?吊命的参汤送得可及时?稳婆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可有人使唤?倘若府上人手不够,我这便回去找外祖母借调几个人来。” 孟氏没想到这丫头话头跳得快,恍了一下神。 “诶,说起丫头来。”晏长风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问,“我大表姐嫁过来的时候陪嫁了不少人吧,怎么都不见了?” 孟氏一怔。 孟氏这辈子与命斗与人斗,自认谁也不怕,唯独败给了自己的倒霉儿子。安阳侯世子是个下流败家子,家里家外的女人凑在一块儿能抵过几朝后宫。 好色就罢了,还玩得特别花,被他玩死过的女人能从地上排到阎王殿去,世子夫人那些陪嫁丫头一多半都去排队了。 就因为此,世子夫人身边才不敢留太多丫头。 可这理由定然不能说。 “呃……” 就在孟氏斟酌理由的时候,厉嬷嬷从产室出来。 晏长风一眼就看出了厉嬷嬷平静外表下的慌张之色,她心里一沉,大姐姐怕是不好! “表姑娘。”厉嬷嬷直接对晏长风说话,“大姑娘怕是不行了,孩子也保不住了,劳烦表姑娘回府同主子说一声。” 孟氏一听就急了,“怎么会保不住……”她忽的反应过来这话不该说。 可她不明白,方才明明已经明示稳婆保孩子了,她们来之前这会儿功夫应该生得差不多了,怎么会……难不成,是姚家人方才进去做了什么手脚? “我去看看。”柳清仪忽然走向产室。 诶?晏长风心说柳四姑娘难道还擅长妇人生产? “你是什么人?”孟氏打量柳清仪。 晏长风说:“是我的一个丫头,擅长一点医术。” 这岂不是胡闹!孟氏简直怀疑这表姑娘脑子不好,“两个太医都在,她去又有什么……诶!” 柳清仪已经进了产室。 晏长风朝侯夫人告罪,“夫人体谅,既然两个太医也束手无策,叫她试试也无妨,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的不想回府跟外祖母报噩耗啊。” 孟氏还能说什么,人都进去了,罢了,反正一个丫头,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是可惜了她的孙子,姚家那丫头连生两胎都是姑娘,好容易才得了一个男胎,居然还没保住。 “侯夫人要是不放心,您也请进吧。”晏长风瞥了一眼孟氏,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氏是不放心,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做出个样子来,否则显得他们安阳侯府小人之心。 “有厉嬷嬷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自是比我妥当。” 其实是晏长风更想进去看一看,她怕柳四姑娘话太直,再给两个太医刺激出个好歹来。 但人再不守规矩,也不好明着破坏一些世俗陈规,得有个理由进去。 正想着,柳清仪从产室出来,说:“世子夫人应该没事了,但胎儿早已胎死腹中,生不生都没什么用。” “什么!”孟氏不能相信,“怎么会胎死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0章 虐待 “怎么不会。”柳清仪讽刺地轻笑,“侯夫人怕是没看到姚大小姐身上的……” “小柳!”晏长风忽然开口打断她。 不知道怎么,她忽然想到了大姐,隐约感觉柳清仪要说出的话会让姚文竹难堪。 孟氏被她这一嗓喊得心里一颤,她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不说也料到了后面的话,心里顿时气愤不已。 这个竖子!出去玩别的女人也就罢了,做什么非要招惹家里的这尊佛! 关键是,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男胎,怎么就不能等她生下来再胡闹! 孟氏气得头发晕,可到底还有理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压下去,若就此败露惹恼了大长公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讪笑,“文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熬些补药给少夫人!”她对身边的丫头喝道。 “没事?”柳清仪仿佛听到笑话,“如果今天不是我在这里,姚家大小姐断然活不到下午,瘦弱成那样,生产连碗参汤也不给,命都快熬干了。” 孟氏猛地抬眼瞪着柳清仪,这丫头是什么人,一个略通医术的小姐,怎么比宫里太医还厉害? 柳清仪那张寒冰脸刀枪不入,孟氏怎么瞪她也无动于衷,她兀自对晏长风说:“大姑娘很不好,我虽给了她保命的药,但她好像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晏长风捏了捏拳头,不知是不是带入了自家大姐,她心里对这个大表姐生出了浓浓的怜惜,还有对她遭遇的愤怒。 “我去看看。” “表姑娘留步!”孟氏赔上些笑,“产室里必定血腥,表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还是先去花厅喝口茶歇一歇,文竹既然已经保住了,我们肯定会好生照顾她的。” 姚家本家没来人,孟氏是庆幸的,文竹脸嫩,不会跟嬷嬷们说房里的事,嬷嬷们也不会近距离检查出嫁姑娘的身体,那事情就还盖得住。 可没想到来的这位表姑娘厉害得紧,看她的架势,像是来替姚家大姑娘出头的。还有她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那张嘴竟是毫无顾忌。 不能让这个表姑娘近身。 晏长风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侯夫人盛情我心领了,但不敢再劳烦您照顾,我外祖母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孟氏眼皮一抖,心里生出了不安,她横眉看向身边的丫头,“快去,让侯爷亲自去把世子抓回来!” 产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稳婆刚刚将死胎引出,血水洗了好几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太医正与厉嬷嬷说:“姚大姑娘服用了救命的药,我又施以针灸辅助,暂时性命是无碍了,只是大姑娘贵体损伤过度,失血过多,恐怕要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的。” 厉嬷嬷皱眉,“怎么个损伤过度?” “这……”太医不太方便说这些,毕竟是两家的家事,他两边都不好得罪。 “厉嬷嬷,”晏长风走近说,“劳烦您此刻回府请示一下外祖母,看能不能把大表姐接回去休养。” 厉嬷嬷何等聪明,一听就猜到大姑娘在婆家受了委屈,她点头,“我知道了,还请表姑娘照看好大姑娘。” 待稳婆将产妇清理干净,晏长风这才进去大表姐的屋子。 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也被姚文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面色灰白,形销骨立,一个基本足月的产妇在被子里只有瘦瘦的一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灾民。 “她身上有许多鞭伤,可能处理不当,有些有化脓迹象。”柳清仪说,“此前她服用过很多助兴药物,伤了胎儿,所以胎早死,自己的身体也拖坏了,我给她服用了一颗保命药,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但以后如果还是这样过日子,就不好说了。” 晏长风一怔,这岂非跟大姐的遭遇一模一样? 是碰巧了还是有什么相关? “是,是长风表妹吗?” 床上的姚文竹虚弱地睁开了眼,朝床前的两个姑娘笑,她虽狼狈不堪,却依旧撑着贵女的体面。 “是我,大表姐。”晏长风小时候与大表姐一处玩过,关系还算不错,自家姐妹便是多年未见,还是会有感情维系,见了面自然就熟了起来。 “许久不见你了,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谢谢你来看我。”姚文竹朝晏长风伸着虚弱的手,“长风,可否请求你,不要将我的事告诉祖母?” 晏长风最怕这个,受了委屈自己藏着掖着,命都要没了居然还要忍。 “表姐,你刚捡了一条命回来,先别想这些。”她轻轻握住姚文竹的手,“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外祖母不但什么都知道了,还得为你伤心。” 她心里再怒其不争,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先让她活下去是要紧。 姚文竹的眼角涌上湿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是听进去了。 “我好好的儿子怎么没了!” 此时,院子里有人扯着嗓子喊。 晏长风帮大表姐掖好被子,离开房间去到院子。 叫喊的人正是安阳侯世子冯淼,他与侯夫人长得极像,但侯夫人的五官摆在他脸上不是精明,而是有几分阴郁之气,加之他眼底青黑,面白虚浮,活像是个快要入土的病死鬼。 孟氏拉扯着儿子,让他不要再闹,“你嚷什么,你媳妇儿才捡了一条命,不说先去问问怎么样,倒是在这里喊些没用的,那孩子与咱们无缘,没了就没了,以后再生就是。” 冯淼指着屋子骂,“她没把我儿子好好生下来,我还管她死活?她怎么不跟我儿子一起死了干净!” “啪!” 孟氏照着儿子的脸狠狠糊了一巴掌,怒道:“会不会说人话!你媳妇儿死了与你有什么好处!” 冯淼不知灌了几缸酒,脚步虚浮,这一巴掌打下来,竟是踉跄着跌倒在地。他恼羞成怒,仗着酒壮胆,什么都敢喷,“她一个丧门星,生不出儿子来就算了,整日还哭哭啼啼,我的赌运都让她哭没了,死了正好,我再娶一个喜庆些的回来!” 孟氏气得简直恨不能将她塞回肚子里重生一回。 “曲嬷嬷。”晏长风跟身边的嬷嬷说,“劳烦您给做个见证,堂堂安阳侯世子说出这样凉薄的话,传出去怕是没人信。” 曲嬷嬷配合道:“应当应分的,这样的话若不是亲耳听见了,我也是不敢信的。” “你又是谁?”冯淼不认得晏长风,看她也不像是什么贵女,“管得倒宽,我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家的事与我没关系,但跟我外祖母大长公主有关系,我奉命代她过来探望表姐,有关表姐的一切我理应说与她老人家知道。” 一听是德庆侯府的人,冯淼的烂德性收了几分,“原来是德庆侯府的表小姐,我方才丧子心痛,说错了话,还请表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晏长风微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世子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冯淼这辈子从来把女人当玩物,容不得女人教训她,不过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给这什么不上台面的表姑娘一些面子,她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儿子怎么没的,你们带了太医稳婆来,只管保大的弃小的,断了我家的香火,倒是有脸在这里挑我的不是!” “你少说两句!”孟氏叫人把世子带下去,“关他五日不准放出来。” “世子既然怪我挑不是,那我就要仔细挑一挑了。”晏长风不怕激怒冯淼,今日的事越是闹大越好,“我大表姐身上有许多触目惊心的鞭伤,世子身为她的枕边人,可否告知是怎么来的?” 冯淼跟孟氏的身子同时一僵。 “哦,还有一些不太方便说出口的药,世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不管你未出世儿子的死活胡乱用药,居然屎盆子往我们德庆侯府头上扣?” “你给我闭嘴!”冯淼恼羞成怒地睁开拉扯他的家仆,指着晏长风的鼻子靠近骂,“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是谁要割我们表姑娘的舌头呢!” 厉嬷嬷回来,刚好看见安阳侯世子怼到表姑娘面前威胁,心里的火气再难忍。 “呦,是厉嬷嬷。”冯淼对这个厉嬷嬷还是惧怕几分的,也怕晏长风口没遮拦,忙赔上笑脸,“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可得好茶伺候着,来人……” “不必了!”厉嬷嬷懒得跟这样的脏东西多说话,“我奉大长公主的命,来接我家大姑娘回娘家调理身体,这就带她走。” “这如何使得!”孟氏有些慌了,这时候让儿媳妇回娘家,这不是打他们安阳侯府的脸吗?“冯嬷嬷,文竹刚刚生产,身子虚得很,如何能挪动?何况府上正在办喜事,这样回去也冲撞了不是?” “难为侯夫人还记得我们府上办喜事。”冯嬷嬷不无讽刺道,“我们大长公主说了,自家的孩子没有冲撞一说,带回去无妨,大长公主特意让我拉了她的马车来,宽敞暖和,城中这几步远的路当是没有问题的。” 冯淼拦在门前,“厉嬷嬷,祖母要带接我媳妇儿回娘家,是不是得正循我的意见?” 厉嬷嬷横眉道:“世子有意见,尽管与大长公主去说便是,我不过奉命行事,还请不要难为我。” 大长公主的命令谁也不敢驳,冯家再不情愿也拦不住,只能由着姚文竹回娘家。 见了孙女的模样,大长公主就已经怒从心头起,再听厉嬷嬷与曲嬷嬷转述安阳侯世子如何如何不堪,当场便摔了一只茶碗。 大长公主许多年不动火气,乍然如此,屋里的人皆大气不敢出。 “好个安阳侯!我把孙女交给他们家,他们怎么敢!” 晏长风心说,这还没把那些不堪的事告诉外祖母,否则她老人家怕是会亲自提刀去安阳侯府砍人。 不过有一点她也奇怪,外祖母将长孙女嫁给一个门第高,德性不好的人,多半也是为政治联姻,既然是所谓盟友,那安阳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不济也不能任由儿子亏待大表姐。 是管不住,还是放任自流? “安阳侯府不管谁来,一概不许进门!”这样的待遇,大长公主从未给过旁人,“文竹便安心在府上养着,什么时候养回出阁时的模样再说。” 看来到底还是要把孙女送回去的。 晏长风看透了外祖母的心,不管是亲孙女还是外孙女,都一样是棋子。 今日大喜,姑娘出了门,德庆侯府亦有喜宴。 裴二还当真从将军府赶回来了。 “我说二公子,将军府的喜酒是配不上你吗?” 晏长风一看见裴二的新衣就碍眼,更不想跟他站在一起。 裴修很认真地点头,“倒不是配不上,没有侯府的酒好喝是真的,大长公主位分在那,府里的酒多半都是贡酒,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二公子这身子骨常喝酒吗?”晏长风拿眼睛扫他,“喝花酒?” “咳咳……”裴修掩口轻咳,“我是常去醉红尘不假,但委实消受不起花酒,最多喝喝花茶。” “二公子是想说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晏长风半个字都不信,男人这东西,只要不是瘫了废了,去了醉红尘他就把持不住。 裴修觉得自己可能是解释不清了,毕竟他去醉红尘,也就是为了给人留下个不务正业风流浪荡的印象,现在想把自己摘干净,怎么看都很虚伪。 印象不好可以慢慢改观,虚伪就很难翻身了。 他索性不解释,笑而不语。 晏长风倒也不关心他染不染淤泥,只是想问一问冯淼的事。 “二公子,有一事我想请教一二。” 裴修意外,甚至有点欣喜,“请教不敢当,二姑娘想问什么只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有劳,”晏长风避开周围的人,掩口小声问,“不知二公子可知道醉红尘里是否会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务?” 裴修:“……” 出淤泥而不染的裴二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一听就能意会“特殊”二字的玄妙,并且还真的知道。 晏长风挑眉看他,“看起来二公子好像知道?” 裴修叹气,他好像真的解释不清了。 “我确实知道,是有一些特殊癖好的人。”他轻轻嗓子说,“但不知二姑娘又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晏长风没解释,只追问:“那裴钰可也好此道?” 裴修倏地一怔,她怎么会问这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1章 不会委屈你 晏长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问得操之过急。 裴钰跟她没有关系,她怎么也不该关心裴钰的私生活。 不过她一向脸皮厚,心里慌面上却镇定自如,好像她问这样的问题是天经地义。 裴修看着她认真请教的样子,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裴钰好此道的事二姑娘不太可能知道,她一定是从别的什么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他猜测:“二姑娘可是从冯世子那里得知的?” “二公子料事如神。”晏长风早已想好了说辞,“今日去看我家大姐,得知了一些不堪之事,震惊又气愤,冯世子常混迹醉红尘,想来那里面定然不止一人好此道,如果裴钰也好此道,倒是可以成为把柄。” 裴修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二姑娘可是在担心我不能得到大长公主的肯定,所以努力找寻裴钰的弱点吗?” 晏长风:“……” 这人是有多自作多情? “其实不必二姑娘费神。”裴修正色说,“我虽然不能让你世子妇的身份出嫁,但必不会委屈你,不出意外,今年入秋咱们的婚事就该定了。” 晏长风没顾上想前半句的别扭之处,思绪都被最后半句勾住了。想要让外祖母定下婚期,首先得做出一些能让她老人家首肯的事。 在短时间内夺走裴钰的世子之位显然不太现实,那就只能是打压削弱,他会如何做? 裴钰是宋国公世子,是北大营新一代的统领,想削弱打压必要政治斗争。晏长风不擅长这些,所以她从没考虑过这条路。 她想通过冯淼挖出那些不堪之事,她从大姐的遭遇中猜想,裴钰一定也好此道,好此道的人,难保手上没有一些人命官司,出了人命惹了众怒,任凭什么样的身份也难道罪责。 裴修看了她一眼,道:“二姑娘,醉红尘里确实有暗中提供这种服务,裴钰也常光顾,但你知道为何它明明不堪,却依旧会存在吗?” 晏长风一点就透,这里必定有一条不能碰触的利益链,甚至有可能还牵扯了身份敏感的权贵。 水比想象中深,如果是这样,还要不要轻易碰的好。 “那么二公子呢?”晏长风好整以暇地看着裴二,“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可也……” “二姑娘高看我了,”裴修无奈说,“我没有那样的癖好。” “如此甚好。”晏长风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靠近,唇线微微上挑,“希望哪天我不要在一些不堪的地方碰到二公子才好。” 裴修被她嘴角勾得心里一颤,这笑不是戏谑,是危险,仿佛真有那么一天,她会提刀砍了他。 他不知道哪里惹了二姑娘的疑心,他对别人兴许会动些真真假假的心眼,但对她从来只有诚心,可她好像从来不信他。 侯府的喜宴到傍晚才散,裴修回到国公府,一进门就被裴延庆叫去了书房。 国公爷的书房,裴修光顾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必没有好事情,要么是挨训,要么还是挨训。 “父亲。”裴修唤了一声,看了眼伏案的国公爷,看起来今日还算平静,应该不是挨训。 “嗯。”裴延庆百忙之中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你过来只是嘱咐你两句,后日会试,你做好余太傅吩咐你的事就好,不要管不该管的。” 原来是为这个,国公爷应该是怕他替太子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是,父亲。”裴修顺从道。 “行了,你下去吧。”裴延庆从来不耐烦跟这个儿子多说话。 回到偏院,裴修钻进了充斥着炭烧味的屋子,坐在炭炉边烘手,一边朝八角说,“名单可做好了?” “做好了。”八角将一本册子交给二公子,“几千人的姓名籍贯还有生平介绍都在这里了。”册子递出去,他忍不住问,“公子,您是打算要做什么?” 裴修不答,“章家贩私盐的事可有眉目?” 说起这个,八角嘿嘿一笑,“您定猜不到章家是搭上了哪座桥。” 裴修抬起眼,“不会是冯家吧?” “诶?您怎么知道?”八角觉得没劲极了,每次他都知道,一点也不好玩。 “猜到也不难。”裴修笑了笑,“因为他们蠢。” 八角嘴角一抽。 “你方才问我要做什么。”裴修把名册折起来,唇角浅笑,“自然是把水搅浑,让狗咬狗。” 考试前一天,裴修被秦王请去醉红尘喝酒。 近来随着科考临近,北都的酒肆茶楼,包括青楼,处处可见扎堆儿卖弄才情的学子。像醉红尘这种风流风雅两不耽误的地方自然也不例外。 裴修到的时候,正有才子题诗题字,他欣赏了那么几眼,字好文好,确是上乘之作。 “霁清可知道这是谁?”秦王亲自斟酒。 裴修受宠若惊地婉拒,“殿下折煞我了,我来之前刚喝了药,与酒性相克,故而要辜负殿下好意。” 秦王并不勉强,又让侍女上茶来。 “多谢殿下照顾。”裴修这才往楼下看了一眼,题字的人是个富贵公子,看衣饰像是江南来的,估计是哪个富商之子。“殿下请赐教。” “他叫蔡有之,是苏州盐商蔡全之子。”秦王不卖关子,“是太子的一颗摇钱树。” 裴修对他有印象,此人身为富商少爷,不爱铜臭爱书文,尤其写了一手好字。 “殿下有什么事让我做?” 秦王但笑不语,喝了一口茶之后方说,“做好你的本职就好,这机会你如果抓住了,别出什么岔子,将来入朝为官不在话下。” 秦王一向谨慎,从不会直接说太子如何。 他点明那人身份,说出他效忠太子,剩下的怎么做全凭裴修自己,做好了入了秦王的眼,将来飞黄腾达,做不好就继续在兵马司混闲差。 可秦王只管画大饼,并不告知风险,倘如此次春闱有什么事故,主考官都要受牵连,裴修这个小副手只会更惨。 “谢殿下提点。”裴修颔首谢恩。 姚文媛成亲第二日,太子妃穿得那套合欢绣样新衣又风靡开来。 不止如此,裴二公子那套天青色光袖长袍也备受欢迎,一时间天衣坊门庭若市。 “二姑娘,这是今日的订单。”齐掌柜将账单一并交给晏长风,面上难掩喜色,“到底是北都市场大,咱们才开了一个多月,这订单量都快比扬州城多了。” 晏长风仔细翻看,发现男衣订单量倍增,且多数都是权贵制式,看来是蜀王跟裴二的功劳。 “确实不错,对了,最近锦绣庄如何?” “一直留意着呢,”齐掌柜说,“没有前阵子好,尤其近来北都贵女都追求太子妃同款,锦绣庄流失掉了很多贵客。” “嗯,时兴都是一时的,永远不能低估对手,新的绣样务必赶在上巳节前出。”晏长风盘算着说,“紧接着还有清明节,得根据不同的节日适时推出不同的绣样。” “明白了二姑娘。” 相较于天衣坊有条不紊地推陈出新,锦绣庄里却又陷入了新品危机。 此时,秦王府后院。 秦王妃质问茹侧妃:“你不是说锦绣庄的花样子是最好的吗,怎么还不如天衣坊一家卖仿样子的?” 茹侧妃正是章如烟,如今的王意茹。 章如烟入了秦王府后,为了让锦绣庄落户北都,直接将锦绣庄拱手送给了秦王妃。给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将锦绣庄吹嘘成了江南第一绣坊,每年的利润可以供几个秦王府开销。 最开始因为有秦王妃的宣传,还有天衣坊最新的花样册子撑门面,银子赚到手软,谁知没几日天衣坊就来抢生意。 因着太子妃带火了天衣坊,于是秦王妃也效而仿之,昨日将军府与德庆侯府办喜事,秦王妃特意穿了一套新出的样子,以为凭着自己的好气质也能让锦绣庄火一把,可谁知并无效用。 故而秦王妃今日这通火难免带了几分恼羞成怒,她一向自视高雅,北都贵女鲜少有几人能入她的眼,如今被太子妃比了下去,心里如何舒服? “王妃您还看不出来么?”章如烟乖巧地给秦王妃揉肩,“这原就不是冲着花样子衣样子去的,不过是冲着太子妃的身份去的,依我看,北都没有哪个女子能比王妃气质好,若真是冲着人去,哪里有天衣坊什么事?” 这话说得秦王妃心里舒顺,火气也去了一些,“他们仿了咱们的样子,想来也火不了几日,你快些让铺子出新,只要咱们的样子好看,不愁锁不住那些贵女的心。” “王妃说得是,您放心,已经加急出了,上巳节一定赶得上。” 章如烟虽是这样保证了,心里却没有底,因为锦绣庄的花样子衣样子永远比不过天衣坊。 昨日秦王妃穿的那套新衣便是锦绣庄所出,无人问津不全是因为身份,而是确实没有天衣坊做得好。 天衣坊笼络了江南一带最好的绣娘,然后传代授艺,就好比江湖的门派都有自己独家的功夫与传承,别家偷不去。 离开秦王妃的院子后,章如烟出门见了正在备考的大哥章德荣。 “怎么办呢哥哥,现在咱们没有办法拿到天衣坊的新绣样,秦王妃催得紧,万一到了上巳节咱们的绣样还是卖不好就交代不过去了。” “多大点事。”章德荣满不在乎,“让天衣坊在北都开不下去不就解决了么。” 章如烟对这个方法存疑,毕竟扬州城里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让天衣坊关门,“哥哥有什么好主意?” “不是要科考了吗,再让天衣坊火一把就是。” 春闱前一天,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消息,说只要穿了天衣坊的衣裳就能及第,因此天衣坊忽然就涌入了大批的待考举人。 起初齐掌柜没多想,店里最近生意好,人常常爆满,可随着店里男子成衣的库存告急,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生意再好也不该这样,事反常必有妖,他还是得先请示二姑娘。 于是齐掌柜就以成衣卖完为由婉拒了后面来的举人,并善意提醒他们可以去不远处的锦绣庄买,锦绣二字寓意好,预示着各位举人老爷必有锦绣前程。 有些跟风来的举人随后便又去了锦绣庄,总算缓解了天衣坊的压力。 晏长风觉得齐掌柜做得很好,“风险分摊,也算是防止小人,这波传言来得太快,透着猫腻。” 齐掌柜点头:“怪我消息不灵通,如果我早知道是这么个传闻引起的,无论如何不会让那些举人在天衣坊买成衣。” “事情出了就不要多想了。”晏长风说,“从今日到放榜这段时间内你多注意,每晚多安排几个人守夜。” 齐掌柜:“是,二姑娘。” 二月初九,会式第一天。 裴修穿了天衣坊做的一套月白色素面直裰,清隽儒雅,如果晏长风见了,必定要在心里腹诽一句伪君子。 他天不亮就离家去往贡院,收拾干净屋沏好茶等着两位主考官。考前半个时辰,余太傅先到考场,进到干净整洁,茶香四溢的休息室,只觉得心里十分偎贴。 “霁清长了些岁数,倒是越发懂事了。”余太傅缕着白胡子乐呵呵看着裴修,“你幼时但凡有今日一半用心,如今只怕也要参加科举了。” 裴修稽首行礼,“霁清资质愚钝,辜负了老师的栽培。” 余太傅不是个迂腐蠢人,真愚钝跟装愚钝他还是能看出几分的,他看得出来这学生资质甚佳,不用功必有隐情。只是世家里的事说不清楚,情分不到那份上不便多嘴。 “你且先去考棚侯着吧。”余太傅算算时间,考生大概要进考棚了,“你是一次监考,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别人。” “是,老师,那我先去了。” 考前准备极为耗时,考生进考场之前皆要搜身,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能进考棚。 裴修特意等在入口处。昨日秦王特意让他认了蔡有之的脸,想来是会有什么猫腻。 果然,没多久,他见到了一个穿着蔡有之衣裳,与蔡有之有七八分像的人。 原来是替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2章 夫人莫气 科考作弊手段良多,替考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因着考试不附带画像,所以不容易分辨真假,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 假如裴修这时候戳穿,蔡有之定然进不得考场,他会被立刻抓起来等待问刑,然后牵连太子。 这就是秦王打的算盘。 可裴修不打算这样做,他如果让太子栽这么个跟头,那媳妇儿也别想娶了。 假的蔡有之就这样成功混进了考棚。 裴修正待离去,忽然看见一个浑身散发着穷酸气的考生走来。他身上的粗布长袍少说有七八个布丁,考篮里只有两个黑乎乎的干粮,因为要检查,都被掰成了小块,比街上讨饭的叫花子讨来的饭看着还寒碜。 不过这人虽外表寒酸,却干净整洁,脊背挺直,颇有文人的骨气,看见裴修时,还稽首行礼。 裴修还了他一礼。他对这考生的印象不错,特意关注了一下他的名字,是泰安州于东亭。 巧了,于东亭与假蔡有之就在一个区,考棚斜对角。 也不知道这个于东亭是不是之前见过蔡有之,一个劲儿盯着这位假冒的兄弟端详。导致那位假兄弟一直不敢抬头,咳得嗓子都快哑了。 文人多数都有一股子横冲直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劲儿,且还十分执着,照于东亭这么个盯法,戳穿假蔡有之是迟早的事。 可不能让他这么干,这小子人微言轻,没人会搭理他,且贡院里几乎都是礼部的人,那礼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十之八九知道此事,只怕为了遮掩,会对于东亭不利。 裴修借着巡查考场走到于东亭面前,挡住他端详的视线,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专心考试。” 于东亭顺从地低下头研墨。 随着考试的开始,各位学子都专心低头答卷,谁也不再关注谁。 裴修在这个区里转了一圈,还发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户部尚书之子秦怀义,一个是章家的那个少爷,章德荣。 这俩位一个比一个奋笔疾书,才思如泉涌,看起来像是考得不错。 但也有咬着笔杆憋不出来的,有偷偷翻小抄的,还有场外递答案的。 裴修观察了一下,单是这个区,被递答案的就有四五个。负责递答案的几乎都是巡视考场的礼部官员。 看来礼部从上到下官风一致,都擅长捞油水。 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裴修自然不会公然干这种缺德事,所以他只装作没看见。 但那位于学子就坐不住了,好巧不巧的,他周围有好几个作弊的,刚好都让他瞧见了。于东亭这人天生带几分愤世嫉俗的性情,当日他在泰安州渡船时被偷了银子,他站在河岸边骂尽了天下盗贼,以及那些不作为的狗官。 船家本来见他可怜打算渡他一乘,活活叫他骂得不敢与他为伍,生怕狗官二字传进泰安州官府耳朵里,落得个“同党”罪名。 幸而老天有眼遇上了好心人,借了银子给他,不然他今日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他以为坐在这里就是成功的开始,他要中状元,要成为国之栋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谁知第一场就碰上了这许多作弊的蛀虫,倘若让这些蛀虫及第,将来入朝为官,那天下岂还能有安生日子! 于东亭忿然搁下手中的笔,抬起他那已经座麻了的愤世嫉俗的屁股,正待破口指认,忽见那位仙气飘飘的监考官站在了面前。 “考试期间不可起身。”裴修抬起冰凉的手摁在于东亭肩膀上,这肩膀异常的倔强,他加了些力度才将他摁下。 于东亭显然将他当作了同流合污之辈,看他的眼神写满了愤恨,好像打算连他一起告发。 裴修微微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想要斥不平,自己先站在高处再说。” 年轻文人紧绷的肩膀倏地一松,被愤怒染红的眸子渐渐垂下,他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这话打击到了,斗败公鸡似的低下头,重新拿起笔。 裴修怕他犯轴,又刺激了一句:“如果你落榜,就只能是个站在底层的愤怒者。” 于东亭没再抬头,提笔答卷。 第一场考试持续到太阳落山,待结束后,裴修回到主考官休息处,见余太傅还没走,便说:“老师,我前几日有幸得了一份墨宝,还请老师品鉴一下。” 说着,他将一张拓印下来的诗交给余太傅。 余太傅最好研究诗文墨宝,饶有兴趣拿来一看,当即捋着胡子夸赞,“好诗,好字,看笔力像是个年轻人,用字用词倒是颇为老练,不知是哪位杰作?” 余太傅道行高深,一眼就看出了关键症候,字跟诗不是一人所做,当然会有些怪异。 裴休:“是本届参加会试的一位学子,我不知他姓甚名谁,本想趁着监考之时找寻,好再请他赐一幅墨宝,哪知无缘,没有找见。” “几千人呢,你哪里找得过来?”余太傅笑说,“这样好了,阅卷结束后顺着名字就很容查到了,我也迫不及待看看他考试的大作。” 裴修:“老师所言极是。” 余太傅将此事记在了心里,阅卷之时格外留意,虽说所阅的卷子都是后来誊抄的,但这样老练的文笔还是可以窥见一二。 到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个,此人文采出众,对时政也颇有见解,余太傅能有六七成肯定是那个人。为了验证猜测,阅卷结束后他特意在没有誊抄的卷子里找寻与那诗文相同的笔迹。 然而找遍了也没找到,倒是叫他因此查出了更为惊人的真相。 他发现了几份眼生的卷子,所有的考卷他都看过,怎么会有他完全不熟悉的? 而且,他也找见了那份被寄予厚望的文采出众的卷子,只是字迹却不相同。 参与了数次科考的余太傅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作弊! 老师辛苦阅卷的时候,裴修正在醉红尘喝茶。 盛明宇坐在对面,一直往楼下瞧,“那个蔡有之又来了,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他已经中了状元。” 裴修慢条斯理地倒茶喝茶,“如果余太傅没能发现,他顺利进了殿试,也不是没可能。” “你倒是看得开,我大哥这几日可有些上火,你把宝都压在余太傅身上,没想过万一不成又如何?” “不成那就是秦王跟太子命好。”裴修一笑,“我已经跟秦王解释过了,入场之时不宜揭穿,礼部尽是太子的人,一定会将事情压下,何况罪证不确凿,太子很容易就能压下去,反而等他考完试,有了实证,才好定罪。”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但我大哥那人不好糊弄。”盛明宇提醒说,“他喜欢只做事少说话的人,你这次能成功倒也罢了,如果不成,怕是再也不能被他信任。” 裴修不置可否,他手指晃着茶杯,视线不经意地瞥见楼下一个身影,神情蓦地一僵。 盛明宇也看见了,“那人……” 那应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她个头儿不矮,打眼那么一看跟男子无异,细看才能看出是个女子。 盛明宇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某人,可她看起来又不完全是原来的容貌,“她她,二妹妹她是易容了吗?” 此人正是晏长风。 那日虽然裴修告诫她不要随便趟浑水,但她还是打算查一查,她实在想知道前世欺负大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不想放过那些畜生。 她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附近观察,她猜想那样的地方不会摆在明面上,要么是有暗道密室,要么就还有另外的去处。 若有另外的去处,必定要转移,但醉红尘周围没有形迹可疑的马车,那多半应该是在里面有迷道暗室。 正待打算进去探寻一二,忽闻有人叫她。 “呦,这不是……晏二姑娘吗?” 晏长风眉头一动,她今日让柳清仪帮她易了容,虽说只是简单改变了一下往日的样貌,但也不该这样容易就被认出来。 她看向喊她的人,是老相识,章德荣。 被他认出来倒也难怪,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大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简单的易容瞒不过去。 瞒不过去就索性坦荡。 “呀,这不是章大公子,什么时候从扬州城的青楼妓院混到北都的醉红尘来了?” 章德荣走到近前,打量她,“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混迹风月场所,我可是要考功名的人,比不得北都那些二公子三公子的清闲。” 晏长风也不恼,她同样打量章德荣,“那看你这志得意满的样子,想来考得不错?” “还行吧。”章德荣“谦虚”起来,“我平日里既要读书又要帮家里做生意,难免一心二用,考得太好不指望,殿试肯定是能进去的,将来运气好说不定能谋个一官半职的,跟二姑娘这种飞上枝头的凤凰没法比。” “章大公子过奖了,我看你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一看就是三甲之兆,到时候封官加爵光耀门楣,像我这种土凤凰见了怕是也要见礼。” 晏二姑娘的嘴皮子可从来没输过。 章德荣从小到大就没说赢过几次,但他现在懒得同她一般见识,等放了榜,他就让天衣坊先尝尝爬得高跌得狠的滋味。 再等他名列三甲,入朝为官,就让晏家也尝尝抬不起头来的滋味! “承蒙妹子吉言吧。”章德荣的眼神在她脸上仔细琢磨,“没来得及问你,你今日男扮女装,又易了容,在这醉红尘附近鬼鬼祟祟做甚?我可看了你好一会儿了,莫不是在找……” “夫人你怎么来这地方了!” 晏长风被这声夫人喊得虎躯一震,她抽动着嘴角朝醉红尘门口看过去,不是裴二那混账又是谁! 不是,这人又犯了什么病,大庭广众地瞎叫什么! 章德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似乎是在审视。 “哎呀,怎敢劳烦夫人亲自来这里寻我。”裴修走到近前,讨饶,“夫人莫气,是我不对,我不该来这里,我这就跟你回去。” 不等晏长风说什么,裴二就拉起她的手走了。 晏长风:“……” 虽然她知道裴二是在帮她掩饰,但还是很想揍他。 问题是,走出了老远这货还不松手。 “裴二你差不多得了啊!” “嘘!夫人回家再骂。” 裴修牵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上了自家马车。 晏长风:“……” 但凡手上有家伙,打不死他! “二姑娘莫怪唐突。”裴修知道自己方才作了大死,一上马车就拱手告罪,“二姑娘这个样子来这地方实在不妥。” 他觉得这姑娘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脸多么惹眼,不论是男装女装,她都是能让人一眼看见的存在,太惹眼了,哪怕易容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晏长风知道今日准备不充分,如果就那样进去了怕是要坏事,得多谢裴二帮忙掩饰。 “看来二姑娘还是想查。”他猜到她是为了查那事来的,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执着。 晏长风点了点头,“是,为了我大表姐,还有……很多无辜受害的姑娘。” 裴修看着她,她的眼睛明亮坚毅,没有姑娘家的羞涩柔情,算不上可爱讨喜,但就是很能叫人动容。 他睫羽微颤,扭头吩咐车夫离开,说:“这件事其实不需要二姑娘涉险,自有人会捅出来。” 晏长风看他,“谁?” “二姑娘可还记得秦惠容有个弟弟?” “记得,叫秦怀义。”晏长风记得这人对秦惠容不错。 裴修点头,“他有个心上人,是醉红尘里的一个乐师,前几日死了。” 晏长风眉头一紧,“是被那些畜生……” 裴修点点头。 晏长风暗骂了百八十句畜生。 “可你怎么那么确定他会冒险呢?” “秦惠容姐弟在家里的处境并不好。”裴修缓缓道,“秦家主母没有子嗣,所以把庶出的儿子抱到了身边,但这个主母手段比较狠,是去母留子。” 那就是说,秦怀义必定记恨主母。 裴修继续说:“而秦家的这个主母是安阳侯长女,冯淼的亲姐。” 晏长风明白了,如果秦怀义知道冯淼是畜生之一,那必定会将此事捅出来,她记得那小子脾气有些冲动。 “可如果不了了之呢?” 如果这背后水太深,一个秦怀义是掀不起风浪的。 裴修不答,只说:“如果他翻不起来,二姑娘也难。” 晏长风噎住,这倒确实。 马车缓缓而行,将德庆侯府时,裴修道:“还请二姑娘以后不要轻易涉险,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与我商量。” 晏长风愣怔,裴二这是在关心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3章 给媳妇撑腰 放榜当日,数千学子涌入平康街张榜墙下,脖子抻了三尺长,眼巴巴地在那一百多个名字里找寻自己的大名。 找到的欢呼雀跃,找不到的抱头痛哭,或是骂街骂娘,或是质疑考官。数千张嘴你喊我唱,比闹起义的还热闹。 “我看见有的考官递答案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嗓,就如同火星溅上了油,“砰”地一声炸开了满地火花。 数千人只上榜一百多人,那些没上榜甭管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的,多少都有些怨气,不满的时候听到这种黑幕,没人能冷静。 群情一下子激愤起来,将自己没上榜的因由都归结在了黑幕之上。 “朝廷公然科考舞弊,黑幕重重,我们不能接受!” “要求彻查重考!” “必须严惩作弊者!” 整个平康街眨眼乱城了一锅粥,等官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 “裴指挥,中兵马司请咱们司去支援,说是已经压不住了。” 裴修正在衙门看书,闻言点点头,照例先让小吏请示赵指挥。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赵文康是个甩手掌柜,一心只扑在钻营一道上,司里那些鸡毛蒜皮他懒得过问,其他副指挥都是挂名闲置,连衙门往哪边开也不知道,因此大事小情都落在了裴副指挥头上。 裴修上职期间,一天能听到八百回“裴指挥”,都是偷鸡摸狗的闹心事。但他从来不烦不燥,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耐心,因为有他在,兵马司上下都仿佛吃了清心丸,一个个大老粗脾气好得活像都出了家。 不过他“权利”虽大,但从不专断,遇上任何事都叫人先请示赵文康。赵文康不耐烦听,他就亲自写成书面请示书,放在赵指挥桌案上,待赵指挥得空,会统一签字。 赵文康虽然烦他这股认真劲儿,但又不能抵抗这种被尊重的感觉,每次朱笔批示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过了一把皇帝瘾。 学子闹事非同小可,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所以赵文康不想管,大手一挥,让裴修看着办。 裴修想了想,亲自带着十几个司吏慢悠悠上了街。 他自然更不想管,他巴不得事情闹开,余太傅那边肯定已经发现了作弊,上面没处理无非是碍着朝廷颜面。 朝廷的脸不撕不行,撕开了才有人重视。 好在南城距离平康街还远,慢慢走着过去捡个漏刚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路过西市街的时候,裴修遇上了一伙闹事的学子。 “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平康街隔了两条街,怎么也不该闹到西市。 司吏打听了一下回来说:“裴指挥,闹事的学子们皆去了天衣坊,好像是因为及第服的事在闹。” 裴修一听天衣坊,二话不说改了道。 天衣坊此时一片狼藉,大门被砸落在地,地上堆砌了一小堆衣裳,店里店外挤满了土匪似的学子们,一个两个都叫嚣着要赔偿。 “你们天衣坊就是这么坑银子的?说什么穿了你家的衣裳就能及第,现在怎么样呢,屁用也没有!” “赔银子!必须赔,卖得那么贵,跟抢钱有什么分别!” 齐掌柜被两个打手保护着,站在柜台前唾沫星子横飞:“诸位不要急,北都人都知道,我们店是可以退货的,只要符合退货要求,银子自然会给你们,闹是不解决问题的好不好,大家都是读书人,和气为先是吧?” “什么和气!穿过的衣裳怎么退?你们就是只管说漂亮话!” “不会退的,大家闹起来,让这种黑店早日关门!” 晏长风是从店后门赶来的,过来时那些柔弱的学子们皆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砸店闹事。 天衣坊一贯是和气生财,店里的打手只是用来保护客人跟东西,不会轻易动手,因此十分被动,都被挤到了柜台前。 晏长风掰开两个兄弟的肩膀挤出去,抬手挡住了一个正要打人的学子的手胳膊。 这位学子立刻杀猪似的嚎,“打人了打人了!天衣坊店大欺客,救命啊!” “要不要替你报官啊?”晏长风捏着他的胳膊使了几分力,“还是要替你找郎中啊,我听你这嚎得动静比杀猪还响亮,怕是快死了吧,嗯?” 闹事的这位没想到遇上个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一时没分清到底是谁在闹事。 “你是哪里来的女土匪,我不跟你说话,找你们东家来!” “对不住,我就是东家。”晏长风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与身边的打手交代,“还不快去报官,再找个郎中来,没听见这大兄弟喊救命呢。” “你放手!”这位学子除了嗓门哪里都很柔弱,挣脱不开的样子活像是个被女土匪调戏的良家子,“我要去官府告发你!” “告啊,你们谁还要告,都过来找我便是。”晏长风放开手轻轻一推,那人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学子身上。 裴修来的时候,正看见晏二姑娘理直气壮地让人家告她,一时也没分清是谁在闹事。 “诶,这不是裴指挥?”晏长风一眼看见了裴二,“你来的正好,这些学子皆要告我们家的店,你管不管这事啊?” 兵马司虽然不管审案,但管城中治安,只要妨碍北都治安的事都可以管。 “只要妨碍都城治安的事都归本司管。”裴修在司吏的簇拥下走进店里,视线淡淡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二姑娘身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 晏长风道:“是这样,这里部分学子之前在我们店里买了衣裳,今日却忽然上门声称是我们的衣裳导致他们落榜,要求退银子,众所周知,我们店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退货,可他们一来就先将衣裳堆在地上闹,我们如何解释他们也不听,只好劳烦官家来给我们主持个公道了。” “她说的根本不是实情!”有学子指着晏长风怒道,“当初是天衣坊四处宣扬,只要穿他们店的衣裳就能及第,我们才花高价买他们家的衣裳,可如今全无用处,我们难道不该上门讨公道吗?” 晏长风一笑,“没不让你们讨公道啊,但你们的真是公道吗,第一,我们店没有任何宣传,说我们的衣裳能让你们榜上有名,第二,买卖自愿,我们也没拿刀逼你们买,你们买完后悔来闹事,该讨公道的怎么也是我们天衣坊吧?再说了,诸位学子难道就真指望凭一件衣裳就能榜上有名?这会不会太可笑了?” “休要强词夺理!”那学子煽动性地说,“这不过是他们赚钱的手段,这种黑店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以后谁买谁上当,就该让他们关门!” 裴修的视线落在这位学子身上,“这么说,诸位就是为了让天衣坊关门来闹事的?” “是又怎么样,这种黑店本来就应该关门!” “如果是为此,那只好得罪诸位学子了。”裴修抬起手指微微一动,“将他们带走。” 学子们顿时慌了神,扯着嗓子喊:“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官商相护,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裴修的眸子淡淡瞥向说话之人,用他那惯有的慢条斯理的语调说:“官学相护,天下人就不耻笑了么?诸位无理闹事,将我朝读书人的风骨扫地,我替你们不齿,带走。” 平康街上闹朝廷的学子不好抓,街头闹商户闹百姓的学子朝廷可不会纵容,要怪只能怪他们无脑,偏要挑今日闹,活该被当作朝廷的出气筒。 裴修所料没错,平康街闹事的学子至深夜未散,因为官家不敢抓,除了朝堂不占理,还因为学子们握着天下笔杆,人又娇弱,一个闹不好就要被口诛笔伐,只能任由他们闹。 而宫中,被科考舞弊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的皇帝也瞅得睡不着,深夜召了余太傅来商议。 “余卿,你查的如何,大概有多少作弊之人?” 余太傅将一份名单递交给陈公公,回:“臣粗略所计,大概有十余人朱墨不符,有三人代考,其余的诸如递答案的,买考题的,我一人之力暂时无从查。” 圣上看了下名单,气得半天上不来气儿,“这些都是榜上名次不错的,可见我朝人才凋零,竟都是些舞弊之辈!” 余太傅也怅然好几日,满朝上下,他是为数不多的主张严查的人之一。可他心里也清楚,严查的结果定然是要除掉一些个榜上有名的,然后将后面的名次顺延补缺。 但剩下的学子里却并没有让余太傅印象特别深的,也就是说今年无论查还是不差,都没有真正的优异之人。 “可是圣上,正因为此才更要查,这些舞弊之人能走到会试,定然一路有人保驾护航,那些原本有才能的可能从最开始就被打压下去,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如此朝堂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人才。” 圣上眼里容不得沙子,当然也想查,可一旦承认有十几个甚至更多的人舞弊,朝堂的脸就丢尽了。 “且容朕再想一想。” 深夜,东宫。 太子指着林万年的脑门儿骂:“你掉钱眼里了是吗,你怎么没让银子砸死呢你!你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你到底收了多少人的好处!” 林万年被太子的唾沫星子喷得睁不开眼,半个字不敢反驳,但心里却冤。哪回科考是干干净净的,又不是只有他贪钱,那太子本人还不是收了蔡家的好处,为蔡有之保驾护航? 说来要不是那倒霉蔡有之自己得瑟,在外面炫耀文才,留了笔迹,根本就没有后面的事! “回,回太子,真没几个,基本上都是乐意将来孝敬您的商户,我寻思着您肯定用得上,我就行了些方便,其余的都是部下收的……” “先说你的事!”太子在他头顶上嚎,“你行方便的那几个都是怎么作弊的?” 林万年回想了一下,“就一个蔡有之替考,五个带小抄,两个场外递答案,还有一个是买了考题……” “居然还有人买考题?”太子简直想活吃了林万年,“你是嫌命长了吗,递答案就罢了,泄露考题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给的实在太多了啊!”林万年不缺钱,一般的小钱哪里能让他冒这样的险,“江南章家的公子,家财万贯,将来他要是为太子您所用……” “你说谁?”太子像是被雷劈了,脸色当即就变了,“江南扬州府章家?” “是啊!”林万年至今仍觉得自己替太子挖了块大宝,“有了章家支持,您以后……” “我的以后就快让你折腾没了!那章家是秦王的人你知道吗,秦王跟前还有个章家小姐做侧妃,你猜他为什么要找你?啊!” 林万年浑身一哆嗦,秦王竟还纳了章家姨娘?他怎么不知道,一点响动也没有啊! 太子本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子妃前几日老跟他念叨锦绣庄如何如何欺负天衣坊,他隐约觉得这里头有事,顺手叫人那么一查,这才查到了锦绣庄正是章家的产业。 然后,他就叫人去查了秦王才纳的那个侧妃,果然是章家小姐。 “为今之计,只有将秦王也拉下水。”太子阴测测地说,“秦王定然也不干净,你速去查你那些部下,让他们把收受贿赂的人都交代了,我们兄弟俩都不干净,父皇就没有只盯着我一个的道理。” 秦王这一招不得不说十分缺德,他暗示自己人,科考贿赂皆去找礼部的人,不被查出来正好,被查出来也无妨,反正太子也得跟着惹一身臊,不亏。 但太子也不是冤大头,吃了亏他必须反咬一口,谁还没长一嘴牙呢,看谁先咬死谁。 可惜,他们都低估了这次学子闹事的影响。 至第二日仍有很多人在平康街静坐,大有朝廷不严查他们就坐穿平康街的意思。 如今才二月,天寒地冻,这些体弱学子随时都有可能冻死在大街上,逼得圣上不得不下旨严查,并被迫做出了复试的决定。 一旦严查,就要给天下一个交代,秦王与太子注定伤筋动骨。 但俩兄弟也有默契,便是都打算把章德荣买考题的事瞒下,泄露考题是死罪,查到谁头上也没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事不知怎么就被白夜司给查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4章 查封铺子 裴修一共抓了二十几个闹事的学子,尽数送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刘鹤连夜请示了圣上,圣上正为着朝廷丢脸的事心烦,听闻有学子闹事被抓,立刻下令严惩,好叫天下学子知道,朝廷可以尊敬你们,但你们也不能有恃无恐,犯了错误朝廷照样可以治你们。 那些个学子原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受不得严刑逼供,又是拿钱办事,自然招认得快。据其中一个领头闹事的说,是锦绣庄的章家公子叫他煽动一部分考试的学子去天衣坊买衣裳,钱由章公子出,如果最终考试不能上榜,还可以讹一笔钱。 这一招认就做实了这些学子闹事的事实,依照律法,他们得坐牢,且十年内不能参加科考。 刘鹤将调查结果呈报,圣上一看章德荣的大名,当即眼前一黑。章德荣是本次会试第二名,没有抄袭与替考的证据,本以为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一看,似乎也不尽然。 圣上被这届的舞弊人数给闹出了疑心病,总觉得谁都有可能作弊,这章德荣人品如此不堪,学问上难保也投机取巧,还是查一查得好。 这一查就查出来惊天内幕。 白夜司的人无所不能,哪怕太子跟秦王都默契地隐瞒此事,也被白夜司给查了个底掉。 章德荣花了一千两贿赂了礼部尚书,那礼部尚书又花了二百两买通出题的学士。得到考题后,他又花了一百两请人做了答案,然后通篇背下便可。 是以,裴修看到的文思如泉涌,就是背书的结果。 这结果好悬没把圣上气出个好歹,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治下居然还有这样惊天的黑幕。 卖买考题是死罪,受贿行贿的一个也跑不了。 礼部尚书林万年为了给自己脱罪,一口咬定是秦王坑害太子设下的局,又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一点俸禄不够吃喝,这才干下了糊涂事。 牵扯到了秦王,此事就非同一般了。圣上先是命白夜司暗中密查,得确认后又将秦王叫到跟前质问。 秦王承认自己纳了章家姑娘为妾,为了抬高她的身份,这才谎称是秦王妃的亲戚。但他不承认怂恿大舅子买卖考题,那纯粹是章德荣的个人行为。 至于章德荣,他是断然不可能把秦王这个大靠山供出来的,他亲妹子还有章家都要靠秦王抬举,故而只能自己认了。 这结果正合圣上的意,秦王是皇子,犯什么错都有碍皇家颜面,处理一个章家公子就简单得多。 最终,章德荣被判了斩立决,并封查了锦绣庄。 秦王府 茹侧妃章如烟趴在秦王妃脚下哭得肝肠寸断,“王妃姐姐,求您救救我哥哥吧,如论如何留他一条性命啊,哪怕流放也认了,只要您能救他,我们家的胭脂铺子还有酒楼都给您……” “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秦王妃很是烦躁地打断她,“因着你哥哥自作主张找天衣坊的麻烦,我都挨了骂,王爷几天都不肯正眼瞧我,再说王爷他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开,这种时候他也是没法子的。” 章如烟绝望之极,“那要怎么办啊,那是我家大哥啊,我父亲的长子,我家里未来的希望,好不容易才培养他到今日,就这样没了呜呜呜呜……” “没牵连了你去就不错了!”秦王妃厉声道,“他害人害己,也算是罪有应得,倘若连累了章家,那你才是欲哭无门!” 章如烟颓然瘫坐在地,眼里一半是哀,一半是恨。 晏长风在家里无端打了几个喷嚏,怀疑有人在骂她。 但那无所谓,她今日高兴,因为锦绣庄被查封了。 自从那天被学子们砸了铺子,天衣坊就被人骂上了天,说天衣坊与官府勾结,坑百姓钱财,以至于最近生意十分不好。 如今大理寺证实是锦绣庄恶意陷害,并查封了锦绣庄,可谓出了口恶气。 晏长风特意让齐掌柜在锦绣庄查封这日装了新门,又放了几串炮仗去晦气,并宣布铺子让利三天。 如此,天衣坊又门庭若市起来。 至于章德荣将被处以斩刑的事,她多少有些唏嘘。不谈两家的恩怨,她跟章家兄妹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表面上处得也还行,总有几分同乡情分在。 但唏嘘也就只有片刻,过去了也就不再想了。 这几日侯府热闹,因着姚文竹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住着,人多又有小孩子吵着闹着,故而笑声就多了起来。 “大姐姐,你跟两个小外甥女以后就住在家里好了,我可稀罕她们俩姐妹了。”姚文琪一手牵着一个小人儿,陪着她们转圈,“你们两个小家伙儿,喜不喜欢跟四姨一起玩啊?” 姚文竹的两个小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生得可爱讨喜,刚来侯府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不敢玩闹,没两日就被姚文琪带野了,自然都亲近她。 “喜欢四姨姨!” 姚文琪眉开眼笑,“那以后不走了好不好,你父亲那边又没人陪你们玩,多无聊啊。” 小女儿什么也不懂,欣然同意,大的多少懂一些事,偷偷看了眼母亲。 姚文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起来。 晏长风看在眼里,觉得是时候应该劝一劝她,衬着日头足,扶她去了院子里。 “大表姐,我看你这两日气色好了不少。” 姚文竹感激地握着她的手,“多亏了小柳姑娘的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 晏长风:“你保重好自己,就是谢她了。” 姚文竹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雪衣,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不要再回去,可出了嫁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在娘家小住就罢了,长住是不合适的。” 晏长风扶着她去了亭子,“表姐,我只问你,你心里可是想回去?” “我终究是是冯家的媳妇儿。”姚文竹的眼睛因为认命而暗淡,“嫁也嫁了,孩子也生了,想不想的没有那样重要。” “表姐,我知道你的难处。”晏长风说,“家族的利益,颜面,都是你要背负的,但我还是想说,即便如此,女子依然有余地可以为自己想一想,争一争,起码让自己的处境不要那样艰难。” 姚文竹的眼角湿润起来,她又何尝不想,可她一个宅门里的女人又有什么法子呢?娘家有强势的祖母,婆家有强势的婆婆,她身为利益的桥梁,所能做的就是背负一切,直到她承受不住坍塌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晏长风握紧了她的手,告诉她:“只要你想。” 姚文竹含着泪光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认命了,还是被她的话说得心中一热,就好像她的人生还没死透,还有希望救一救一样。 “表姐,你想不想跟我做生意?” 姚文竹没跟上晏长风的思维,愣怔住,“啊?” 晏长风把自己心里酝酿许久的计划跟她讲,“我想在城郊开一个庄子,只对女子开放,可赏花,可喝茶吃酒,也可以小住养身,入庄赏景只需花一文钱买一张入园签,喝茶吃酒还有包房间小住另收银子,你觉得如何?” 姚文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的脑子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需要消化片刻,“这……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去处,但是听起来似乎不错。” 这主意是晏长风从秦王妃的赏花宴来的,秦王妃的花宴只有贵女才女可参加,学问不好的出身差的仿佛都不配当小姐,她觉得怪没意思,所以想弄一处不设门槛的地方,让北都的姑娘都可以去玩。 “我是想着,这天下除了后院,似乎没有咱们女儿家该去的地方,怪不公平的,弄这样一处庄子就方便多了,既能出门玩,也不必避讳礼数。”晏长风说,“表姐你如果有意向就可以跟我一起做,钱投多少无所谓,只要你喜欢。” 姚文竹的眼睛有了些许光芒,像是将要熄灭的火遇上了微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做这些得不少银子吧,我手头没有多少闲钱了。”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她没好意思说,她几乎是没钱的,她的嫁妆都被冯淼强要了去,铺子庄子几乎都便卖了。 “钱不是问题。”晏长风捂着她冰凉的手,慢慢将热度传递,“我只是想着,你有个事情做心情会舒畅些,我听四妹妹说你手巧,字也好,可有许多你能做的事呢,待将来你赚了钱,在婆家也能立得住脚,当然,你的钱不能再随意给他们,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的底线在哪。” 姚文竹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心也跟着热了起来,“若是你不嫌我碍手碍脚,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咬着嘴唇,怕一些话说出来被这个活得多姿多彩的表妹笑话。 “是担心婆家说你整日出门抛头露面吗?”晏长风见她沉默不语,说,“那你就说,总比我在家被打死强,你死了,他们也不好跟外祖母交代,他们不敢拦你的,你要记得,越强势的人越有弱点,越仗势欺人的越怂,你只要拿捏住他们的软肋就不怕,时日久了,你的底线就立住了。” 姚文竹抬起眼,觉得这个姑娘好神奇,在她这里过不去的坎,到了她的话里都那样容易,好像这天下从来没有烦心事,“雪衣,我真是羡慕你。” 晏长风笑,“以后别人也会羡慕你的。” 姚文竹笑起来,“我以前也知道自己不该一味退让,可就像是被什么绑住了手脚,就是不能放开反抗,方才我看见大姐儿二姐儿笑得那样开怀,才后悔自己太软弱,让两个孩子跟着我受委屈,倘若她们也养成了我这样的懦弱性子,以后岂不是也要受尽欺负。” “你现在能想开就不晚。”晏长风替她高兴,“表姐,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姚文竹:“何事?” “是有关冯淼的那些事。”晏长风看见大表姐的眼睫微微一颤,放低声音说,“别怕,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也不叫你跟别人说,我是想问你可知道他在醉红尘都做什么?他可还认识一些跟他一样的人?” 姚文竹咬着嘴唇想了想,“我平日不爱过问他那些脏事,不过他会口没遮拦地跟我提,我记得他说醉红尘是烧银子的地方,一个月光进门就得花一百两,还说,说那些嫩雏都是天价,玩一次至少二百两,他一些狐朋狗友都好这个,基本都是北都的纨绔公子,说出来你怕是多少都听过,他们,他们有时候还会一起玩……” 果然是这样。 晏长风在心里暗骂畜生,大姐说的那句“你们不要过来”,八成就是指这一群混账。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裴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单独确认一下他,大概是怕忍不住在成亲前就砍了他。 “我哪里认识几个,我也就知道裴家兄弟罢了,总不能也有他们吧?”她拐弯抹角地问。 姚文竹:“还真有。” 晏长风的心跟着一紧,腹中的怒火瞬间就窜到了头顶,枉她偶尔觉得裴二还像个人,他竟然真的! “是裴家世子。”姚文竹顿了一下才说,“冯淼常提他,是有些嫉妒的提,他总说裴世子勇……勇猛得不像人。” 晏长风一噎,伸手把才窜到头顶的火又拽回了肚里。 但她还是不太能完全肯定裴二没有问题,大姐曾说不让裴二再来的话,那样的恐惧,总归不会是好事。 从大表姐这里大概了解之后,第二日晏长风再次去了醉红尘。 这次她准备充足,特意让柳清仪画了张爹妈都认不出的脸,打算进他们的秘密基地一探究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5章 入虎穴 “呦,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头回来咱们醉红尘吗?” 晏长风与扮作小仆的柳清仪两人一入醉红尘,就有一个风韵十足的美妇人笑盈盈迎上来,一双眼睛上下那么一扫,立刻就引着她们往楼上去。 “楼上都是可以包场的雅室,公子您是喜欢乐还是喜欢舞,咱们这里的姑娘都是才艺双全,随便挑不会出错。” 晏长风四下打量,这醉红尘果然不俗,丝毫看不出一点风尘之气,比扬州城的乐坊还要雅致许多,如果不是一家青楼,来这里喝茶听曲儿倒是不错。 “叫两个唱曲儿的来吧。”她吃了柳四姑娘的药,说话声音粗如男子,自己还不大习惯。 “好嘞!”美妇立刻挥动手里香气熏人的帕子吩咐,“去叫两个顶好的唱曲儿姑娘来,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 她又将香气熏人的帕子甩到晏长风胳膊上,“公子您还需要什么吗?咱们这里美酒美人儿应有尽有,只要您开口!” “有什么好的你只管上就是。”晏长风学着盛十一的样子摇着一把风骚的折扇,开口又大方,看起来很有纨绔子弟的样儿。 “公子真是好性情~”美妇笑得花枝招展,对着晏长风更是热络。 晏长风二人被引向一间雅室,恰在进去的时候,隔壁一间门自内打开,走出一个衣襟大敞的风骚男子。 落在后面的柳清仪眼观六路,一眼就瞥见了那男子,嫌弃之色随之从抿起的嘴角溢出。 那风骚男不是别人,正是皇室第一大闲人蜀王殿下。 盛明宇也注意到了柳清仪与晏长风,不过他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尤其跟在后面那个小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人在嫌弃他。 这嫌弃的样子颇有那姓柳的毒妇几分神韵。 一想起那姓柳的毒妇,蜀王殿下心气儿就不顺,他气哼哼地回去房间,挥手叫唱曲儿的人都散去。 “你这是跟谁呢?”裴修今日没上职。 因着前几日他抓了闹事学子有功,得了圣上几句夸赞,这几日赵文康看他不大顺眼,他便不去衙门讨嫌。 “不认识!”盛明宇一想起那小仆……不,是姓柳的毒妇就来气! 裴修乐了,“不认识你跟人置什么气。” 盛明宇冷哼,“你说也怪了啊霁清,现在这些仆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恨不得比主子还傲气,方才我出门就看见一个,瞧他把人嫌弃的,跟你媳妇儿身边那毒丫头一个德行。” 裴修捏着茶杯一顿,“什么样的仆人?” “就……”盛明宇刚刚看得分明,这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那小仆的样貌,“就普通人吧,我哪记得住。” 裴修略微思索,朝侯在门边的一个侍女使眼色,“他跟个什么样人来的,去了哪个房间?” 盛明宇没怎么细看前面的主子,就一晃眼儿,“细麻杆儿似的一个小公子,脸生,没见过,长得也怪普通的,就在右手边隔一间的屋子” 他说完,门口的侍女悄悄走出了房间。 晏长风的房间里进了四个姑娘,两个唱曲儿的,两个伺候酒水的。 都是好模样儿,看着也顺眼,可见美妇老鸨没糊弄她。 但晏长风却微微皱了眉。 老鸨是何等眼色,立刻殷切询问,“可是没叫公子满意?” 晏长风摇着扇子,挑剔地来回打量这几个姑娘,“模样儿还好,就是年纪大了些。” 老鸨神色一顿,暗自思度片刻,又裂开嘴说:“呦~这可是咱们这里最嫩的姑娘了,掐尖儿似的嫩,都才过十五呢。” “十五还掐什么尖儿,都能嫁人了。”晏长风斜睨老鸨,“你要是拿不出好的来,我可就换个地方了。” “别介啊公子!”老鸨陪笑着,“再嫩的可不易得,谁家得了又嫩的又好的去都不舍得早早亮……呀,这怎么话说的呀!” 晏长风将一锭金子压在桌上,“我说了,有好的尽管上,别拿次的糊弄我。” “那不能够的!”老鸨脸上有些为难,“只是……” 晏长风挑眉看她,“钱不够你开价,墨迹什么。” “倒也不是钱的事。”老鸨心里衡量了片刻,一咬牙说,“咱们这里是有规矩的,凡是要十五以下的,皆要是来过五次以上的熟客,您也知道,天子脚下规矩多,咱们也是没法子。” 所谓北都的规矩,就是十五以下的幼女不得在青楼接客,这是当年大长公主定的。 但什么规矩都是定给老实人看的,暗地里各种交易比比皆是,醉红尘不过是一堆老鼠屎里的一颗罢了。 “嬷嬷这里没法子,总有地方有,我来北都只是暂住,五次以上可真是难为我。”晏长风知道这种暗中交易不好接触,只能强硬些,她作势起身,“罢了,看来我与这里无缘。” “公子莫要着急呀!”老鸨又不远不近地靠上来,“我又没说不行,这样吧,您先在这里喝酒听曲儿,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得空的姑娘可好?” 晏长风不耐烦地皱起眉。 老鸨颇会看眼色,说完就走,不给客人反悔的时间。 此时,裴修屋里的侍女去而复返。 “如何?” 那侍女跪坐在桌案边,一一描述那两人的样貌,“应该是易了容的,没有带假面,只是通过一些修饰手法将面部特征淡化,所以两个人完全没有记忆点,看身型八成是女子。” 裴修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以没怎么惊讶,只是担忧,那两个姑娘虽然身手都不错,但来这种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盛明宇却是惊讶万分,“你是说那俩人是……我的老天,她们怎么还敢来?” 约有一刻钟后,晏长风与柳清仪被带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房间布局跟楼上相差无几,但却没有那种温香软玉的感觉,反而无端让人绷起脊背。屋里有几个侍女,以晏长风的眼力看,她们是带了功夫的。 “公子,按照规矩,进去之前您得先交银子。”老鸨这会儿笑眯眯的像个财神,“咱们这里的规矩是进门二百两。” “二百两?”晏长风挑眉看着老鸨,“我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冤大头,你给别人什么价格就给我什么价格。” 大表姐说进门一百两,到这里却二百两,要么是坑人,要么是试探她。如果是为试探,那她就不能一口答应,太急迫会显得她别有用心。 老鸨听出她知道价格,“公子可是有熟人介绍?” “自然有,否则我来你这里做什么?”晏长风逐渐丧失耐心,“若早知道你们这样麻烦,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来的。” 有熟人介绍可信度就高了,老鸨心里清楚,来这里的那些客人都会自觉遵循保密原则,否则传将出去谁也没有好处。 至此,她对这位小公子的疑心全消。 “公子莫怪莫怪,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醉红尘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格外金贵,出不得一点差错,所以才如此谨慎。”老鸨陪着笑,“原本是一百两的入门费,但您是头一回来,是要比别人贵一些的。” 晏长风不耐烦地朝柳清仪摆摆头。柳清仪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鸨。 “哎呦您瞧,公子就是痛快!”老鸨收了银子再不多言,亲自引路至屋内屏风后。 这屏风后是一张架子床,晏长风看着那老鸨推着床柱转了小半圈,然后床后面的墙面上就开启了一道暗门。 门内暗道墙上挂着数颗夜明珠,门开起的瞬间就幽幽亮起来,散发出金子味道的光。 晏长风咂舌,恐怕连皇宫都点不起这夜明珠灯。 “公子您跟我走。”老鸨妖妖娆娆地走在前面,“路有些长,您要是累了,咱们可以提供轿辇。” 这一路不是直道,有上台阶有下台阶,但总体感觉路是往下面走的。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看见了一个门。 门外还是两个侍女,这次晏长风感觉明显,这两个人身上的功夫不低。 “公子,咱们的规矩,走到这里得验一下身,不能带任何工具或是药物进去。” 晏长风已经懒得费口舌,她张开双臂任由检查,没问题后就跟着老鸨走进第二道门。 但她进去后,柳清仪却被拦在了外面。 “少爷!”柳清仪被两个姑娘的胳膊拦住,这样近距离接触,她明显能感觉到高手的压力。 按照她闯江湖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还是有多远滚多远,人在江湖飘,不要跟命过不去。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晏长风脸上见了怒气,“去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老鸨越发笑得像朵花,“公子见谅,到了这里就只能一个人进了,除非您交两份入门的银子。” 晏长风简直想拿银子砸她脸上,“你早说便是!” 她示意柳清仪拿银票出来。柳清仪却犹豫,“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吧,您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不值这二百两啊。” 晏长风瞪她,“你这小子在外面能不能给少爷我长点脸,便是你不值,我的脸皮总值吧!” 柳清仪:“少爷……你这样花银子,回头老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上家法!” “让你给你就给!” 主仆俩一唱一和,将晏少爷人傻钱多的形象烘托得淋漓尽致。 柳清仪拗不过她,只好给了入门的银子,照规矩她也要被搜身。 但她不像晏长风那样坦荡,她身上可藏了不少东西,一般的人搜查她不怕,高手搜身她却是非常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虚,搜身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慢。 两只手贴着她的身子一寸寸检查,前胸,后背,后腰…… 晏长风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这么个摸法,女子的身份恐怕很容易暴露。 因着她比较劲瘦,只要裹住胸就不太容易露馅,但柳清仪跟一般姑娘一样,四肢柔软,骨骼窄薄,懂的人只要稍微一摸就能知道。 当两个侍女的手碰到柳清仪的腰腹时,忽然停住。 晏长风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共识,然后双双抬起手。 晏长风蓄势待发,只要她们先动手,她必定要拼命。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里面传来杀猪似的一声嚎叫,然后便是混乱至极的打杀声叫喊声。 与此同时,柳清仪趁着两个高手走神,迅速甩出两枚细针,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个侍女的喉。 两人瞬间僵硬,一声没吭。 那老鸨没注意到身后,她慌了神似的走进第二道门,那门内过一条短过道,再入里面就是花了一百两银子进来的冤大头们的享乐之所。 晏长风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 但她低估了这里的防卫,短道尽头是两个拦路壮汉,里面闹成那样居然也岿然不动。 那俩个人眼力非凡,一照面就看穿了两个姑娘的伪装。 其中一个对老鸨大吼:“你放两个易了容的女人进来做甚!” 老鸨当场一愣,立刻换上一副凶狠至极的模样,眼风如刀地盯着晏长风跟柳清仪。 晏长风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攻到其中一个壮汉的面门。 那壮汉应对迅速抬手一挡,两个人瞬间过了数招。 另一个对老鸨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人来,这两个姑娘今日务必要留下!“ 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晏长风拼上全力,一边打着往里面道销金窟看了一眼,这里是个赌场,约莫有二十多个人。但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喊打喊杀的,有的说出了人命,有的人想出去却被拦下,一堆养尊处优的少爷齐声骂街,场面很快陷入混乱。 不知是哪个贵人在拦截围堵下破开一道口,然后招呼所有的人跟着他走。 幸亏了这些逃出来的少爷添乱,将晏长风跟交手的壮汉冲散,她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两个壮汉开始手忙脚乱地抓人,晏长风逆着人群趁机进去,穿过一张张的赌桌,她看见了一个大房间。 那房间里有七八个男子,还有一个被绳子吊住的姑娘,几乎都没穿衣服。其中一个男子被另一个男子摁在地上捶打。 打人的正是秦怀义,被打的那个头破血流,一时分辨不出样子。 就在她要再往里走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这人手指温凉轻柔,但力道却重,不由她反抗地将她拽走。 一片混乱中她转身看见了他,是裴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6章 媳妇儿不信我 晏长风被裴修拉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这房间有半间大小,没有窗户,是个暗间,关上门之后乌漆墨黑,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 “裴……” “嘘!” 一股轻柔的淡淡的药味拂在脸上,晏长风怔了一下。他们离得极近,因为房间里堆放着东西,没有地方落脚。 这样的距离让她有些不舒服。 外面的声音乱糟糟的,控诉声谩骂声,还有呵斥声,好像是这里的壮汉打手在阻止客人出去。 外面不时有脚步声经过,像在搜查。 等脚步声渐远,晏长风才压着声音问:“你一直在这里?” 昨日听大表姐说没有裴二的时候,她暂时把裴二归为了半个人,而此时,她又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出是个人的范畴。毕竟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她跟柳清仪都是畜生。 坏了,柳清仪还在外面! 那两个壮汉发现了她们是女子,一定会想办法揪出来,柳四姑娘功夫稀烂,能保命的只有暗器跟毒药,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我说我不是,你信么?”裴修颇为无奈道。 “你可以有合理的解释。”晏长风说完又觉得没有道理让人家解释,“你不解释也行。” 裴修笑了笑,重新拉起她的手,“先出去再说。” “诶!”晏长风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这家伙,没事别这么拉拉扯扯的,他们好像并不熟。 但现在好像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头再说吧。 裴修牵着她往房间里走,他好像知道哪里有障碍物,总能很顺利地避开,一边提醒她:“注意脚下,不要发出声音。” “这里放的都是什么?”晏长风努力分辨房间里的东西,凭着她的视力,只能看见有几个木架子,好像还有个形状怪异的椅子。 裴修轻声说:“是刑具。” 啥? 晏长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刑讯逼供的刑具,是那些畜生玩弄人的刑具。 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裴修走到房间最里面的墙边,在墙上摁了两下,墙面就开了一道门,大小仅够一个人低头进入。 晏长风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跟着他走,穿过了小门,又走了一条乌漆墨黑的羊肠小道,然后又来到一面墙前。他又在墙上摁了两下,然后墙面也开了道小门,门外面亮亮堂堂,是另外一个房间。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门口忽然闹鬼似的闪过一个人脸来,看着他们乐,“怎么才出来,你们俩在密道里交流感情了吗?” 裴修把盛十一的脑袋扒拉开,自己先矮身走出来,他一直握着二姑娘的手腕,本想顺势将人拉出来,但二姑娘见了光就抽走了手,坚持自己走出来。 重新见了光,他才仔细看她易容后的样子,完全是个男子的模样,还贴了短须,跟以往判若两人。不过,他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本来的轮廓。 “小柳?”晏长风一进房间就看见了房间里的柳清仪,“你怎么出来的?” “是个侍女引我来的。”柳清仪不假扮小仆的时候就恢复了淡漠的深情,使得那张普通的脸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她拿眼睛瞟了眼蜀王殿下,“一出来就撞见了鬼。” “诶,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呢?”盛明宇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回回见了他都是一副嫌弃嘴脸,“我好心拉你一把,你踢我一脚,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柳清仪翻了个冷艳高贵的白眼,“这位公子,顺序是你先把我吓到了,我才踢了你一脚,至于你的好心我没看见。” “嘿!”蜀王殿下拿出了亲王的风度才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算了,本王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晏长风听着他俩吵嘴,一边打量这个房间,是在醉红尘的二楼,比她们之前去的房间大许多,茶器乐器,床榻座椅应有尽有,靠墙还有一排多宝阁,上面摆放的都是酒。 屋里有两个侍女,看装扮是醉红尘的人,但对他们所聊的事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蜀王的人? “两位姑娘还是尽快抹去易容的好。”裴修指着里间说,“里面有衣裳,换掉之后可以从后窗出去,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看。” 他又看向二姑娘,“我们不方便马上离开,你们不宜在附近逗留,先回家,有什么事可以找枝枝联系我。” 晏长风看了他一眼,压着心里的疑问,快步走去里间换衣裳。 跳窗离开醉红尘后,她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附近一家茶楼观望。 这醉红尘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秦怀义打人的事这么长时间都风平浪静的,单从外面看,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多么骇人的事。 “被打的人看清了么?”柳清仪问。 晏长风摇头,“但我猜想应该是安阳侯世子,秦怀义不是个纨绔子弟,这次会考他没有作弊,凭自己的本事考了第四名,可见是个上进之人,平日应该不会沉溺于那样的肮脏事,要去必有因由。” 她将秦怀义的心上人惨死的事告知柳清仪,“我方才匆匆看了一眼,那屋里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挨了揍,应该是都有参与,他是去报仇的。” 柳清仪听得震惊,“畜生都不及这些人,天子脚下,怎么会允许这样肮脏的事存在?” “我倒是更好奇醉红尘背后是什么人。”晏长风仔细梳理着方才的事,“我一直以为是是那些有钱公子哥儿捧着醉红尘,如今看来,他们没有话语权,倒像是攀附的一方,花巨额的钱来这里当孙子,说不让走就不能走,这背后之人可太不简单了。” “那蜀王跟裴二公子又是怎么回事?”柳清仪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们的房间里会有醉红尘的人都不知道的密道?” 晏长风摊手,“我不知道……诶,你看那抬出来的是不是冯淼?” 她忽然看见醉红尘里抬出了一个人,那人半死不活的,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塞进了马车里。 “看打扮像是。”柳清仪对安阳侯世子很是嫌恶,“可惜,怎么没打死呢。” 谁说不是呢,昨日晏长风劝说大表姐的时候,忍了几忍没说出去夫的话来,这样的夫君留着不如砍了。 安阳侯世子没被打死,但出气儿也不多了。 晏长风回到侯府的时候,正赶上安阳侯府的人来请姚文竹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着他们家世子的惨状。 “少夫人您快回家看看吧,少爷他快不行了,脸叫人划得血肉模糊,胳膊腿全给打断了,还,还叫人割了命根子去……郎中都让准备后事了!” 姚文竹惊得半天没回神儿,她刚刚下定了决心回去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已经武装了好自己准备回去跟婆婆夫君争斗,可没想到那座压在头上的大山忽然就倒了一个,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自己是该痛快还是怅然。 大长公主也吃了一惊,但她既不痛快也不怅然,她想的是文竹还没生下个子嗣,那孙女婿又不能再生养了,将来可怎么办? “谁那样大的胆子?” 报信儿的嬷嬷怒道:“都是那秦家少爷秦怀义!他真真是个恶毒的,竟是就那样断了冯家的根儿,我们侯爷当时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秦怀义?”大长公主还不知道这里头的脏事,只是诧异,“他们俩个有什么仇怨?” 嬷嬷吱唔着不答,她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仇怨,但却知道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毕竟是醉红尘抬出来的。 大长公主看她这个样子就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会叫人割了那物去,不由厌烦。心想,安阳侯两口子但凡约束一下儿子,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成了这样说什么也晚了,得想办法保住冯淼的命,如此才能保住文竹的世子夫人之位,儿子没有可以过继,但世子夫人没有了可什么都没了。 “文竹,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她催促孙女,“女婿成了这样,你公婆定然不好受,你回去得好生伺候着才好。” 姚文竹性子懦弱,但却很会听话,她知道祖母这是让她回去主持大局,要保住世子夫人的位子。 “我知道了祖母。” 晏长风随之站起来,“我去送送表姐。” 大长公主摆手,“去吧。” 晏长风陪着姚文竹离开世安院。姚文竹对安阳侯府的嬷嬷道:“劳烦嬷嬷先抱大姐儿二姐儿出去,我与表妹说两句体己就来。” 嬷嬷看了晏长风一眼,稍微有些不耐烦:“少夫人可快些。” “这是跟谁说话呢?”晏长风横眉看着那嬷嬷,“安阳侯府的嬷嬷都似你这般没规矩?” 那嬷嬷一愣,因着在人家里,她已经很克制了,没想到这表姑娘如此能挑刺儿。 但是在德庆侯府,她少不得要放低姿态,“表姑娘教训得是。” 她这态度令晏长风更是不满,“嬷嬷无端被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姑娘训斥,定是委屈吧,是不是想着平日在安阳侯府的时候对对少夫人更放肆也没关系,到这里明明收敛了还要挨训没有道理啊?” 嬷嬷被说中心思,脸上有些尴尬。 晏长风:“对主子有应有的尊敬,这就是道理,把方才的话重新跟你们少夫人说一次。” 嬷嬷哪里还敢放肆,恭恭敬敬地朝姚文竹道:“是少夫人,我这就去抱两个姐儿先上马车。” 人话都会说,只看想不想说。 姚文竹受教,对晏长风更是佩服和感激,“雪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 “表姐聪慧,有些事一点就透。”晏长风说,“只是你不必总想着别人要你如何,多想想自己要什么,顺从本心就好。” 姚文竹愣怔,她想要什么呢,长这么大,她从未替自己做主过,都是别人按部就班地帮她安排好了一切,她顺着这些路走。 如今乍然让她自己想要什么,她有些迷茫。 想要什么呢,祖母要的那些,她想要吗? 姚文竹这片刻功夫想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后半辈子不想再过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 那么,她无论是不是想要,都要想办法站在一个可以做主的位子。 想明白了这些,她的世界忽然豁然开朗,她有了目标,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她不必再为了别人的需要不情不愿,她有了动力与勇气。 “谢谢你,雪衣。”她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晏长风也朝她笑,“去吧,有什么难处就跟家里人开口。” “好。” 对于姚文竹眼下的处境,晏长风不是很担心,外祖母需要一个世子夫人,冯家也需要一个姚家姑娘当他们家的世子夫人,大家暂时不会撕破脸。 但冯淼如果死了就不好说了,冯家还有一个嫡子,改立世子几乎是必然的,到时候大表姐就只是冯家的一个寡妇,什么都不是。如果那样的话,她对外祖母而言也没有了价值,处境可想而知不会好。 要不要想办法保冯淼一条狗命呢? 可不等晏长风出手,冯淼就先把自己作死了。 冯淼被秦怀义割了命根子,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自是要报仇。他自从清醒了能说人话开始就只重复一句话,杀了秦怀义。 安阳侯夫妇更咽不下这口气,自然要替儿子讨公道,但儿子的事上不得台面,这公道就只能私下讨,于是就暗中派人去杀秦怀义。 可不知道是他们雇的杀手不行还是秦怀义命大,第一次刺杀居然没成功。 这下子激怒了秦惠容。 秦惠容视这个亲弟弟为眼珠子,得知冯家人居然想挖了她的眼珠子,如何能善罢甘休?她当即便去找裴钰哭诉,说弟弟险些丧命,如果弟弟没了,她也不要独活。 裴钰打心眼里不想掺合冯家的事,但是架不住心上人这样伤心,于是在冯淼搬去家里别庄疗养的时候,派亲信在路上一刀结果了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7章 黑心裴二少 安阳侯世子的报丧信儿很快传到了德庆侯府。 晏长风听见消息很是意外,“不是前两日说病情稳定了吗?” 冯世子被人打得没了人样,但求生心出奇的高,从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愣是没被收走,前两日大表姐派人回来报信儿,说是已经没了性命之忧,打算去京郊的庄子里调养。 如兰道:“方才我听报丧的跟厉嬷嬷讲,是去庄子的路上遇了害。” 被杀? 晏长风吃惊不已,堂堂安阳侯世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杀了? 她立刻去往世安院,正听外祖母询问那报丧的老仆。 “怎么没报官?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出了这样的命案,断然是不能姑息的!” 那老仆道:“回大长公主,我们家侯爷跟夫人都不想家丑外扬,所以就只对外说是病故。” 大长公主十分无语。 安阳侯那两口子不是什么好性儿人,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定是自己手脚也不干净。 “既如此,就只好请你们侯爷跟夫人节哀了。”大长公主正琢磨着派谁过去看看,恰好晏丫头进来,她道,“雪衣丫头,回头你跟文庭一起,代我跟你大舅舅,大舅母去安阳侯府吊唁。” 冯淼是小辈,长辈们过去不合适,姚文庭代替父母,晏长风代替外祖母过去全个礼数就罢了。 “是,外祖母。” 随后,晏长风便同大表哥一起去往安阳侯府。 虽是去吊唁,但两兄妹没有一个有哀伤之色,可见冯淼混得猪狗不如。 姚文庭甚至十分高兴,“天道好轮回,大姐算是解脱了,我看等丧期过了就将她跟两个外甥女接回家,也省得在那里受闲气。” 晏长风知道他心疼姐姐,但未免想得太浅了,“表哥,大表姐只是丧夫,终究还是冯家人,有这层关系扯着,她就没有自由。” 姚文庭觉得此事可解,“那就和离便是,冯家还有嫡次子,将来必定要继承爵位,大姐对他们而言是多余,没有不放人的道理,便是不肯放,有祖母一句话也就妥了。” “外祖母恐怕不会同意。”晏长风叹气,“你忘了大表姐是为何要嫁给冯淼那个烂人了吗,她老人家不会轻易放弃安阳侯府的。” “可安阳侯府跟咱们怕也不是一心。”姚文庭说,“那冯淼虽是荒唐,但不傻,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他跟咱们家结了亲,算是攀上了太子的船,可私下里也没忘了跟秦王套近乎。平日里结交的多是秦王一党的家族子弟,眼看着如今秦王势强,这才越发不把大姐放在眼里。” 晏长风确实也怀疑过冯家的立场,只是不知道其中因由,大表哥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 “冯淼跟裴钰可也相熟?” “说起裴钰,我正要告诉你。”姚文庭低声道,“现下外面都在传,是北大营的一个副将杀了冯淼。” 晏长风一愣,裴钰为何要杀冯淼? 总不见得是为了未来小舅子报仇吧?那裴钰也未免过于儿女情长了,杀一个侯世子不是小事,这与他,与宋国公府半分好处也无,甚至麻烦重重,图什么? 况且杀就杀了,做什么这么不小心暴露出来呢? 此事宋国公裴延庆也不理解,只好怀疑是自家儿子脑子让门挤了。 “你去杀冯家世子做什么?办的这都是什么糊涂事?”他指着裴钰的前胸狠狠戳了几下。 裴钰理亏又懊恼,没脸躲,被亲爹戳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我也没想到刘副将这么不小心,居然把身份暴露了!” 他特意派了手底下功夫最好的去,本以为杀个半死不活的冯淼轻而易举,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他娘问你为什么杀他!”裴延庆怒瞪着儿子,但凡这小子长得别这么壮,他早一脚踹上去。 裴钰抿嘴不答,一副随便骂不还嘴的架势。 “是不是又为了那女人?”裴延庆看他这冤大头的倒霉样,就猜到与那丧门媳妇有关,更是气不答一出来,“你是吃了她的迷魂药了吗,还不快给我老实交代!”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裴钰就交代了,“是冯淼跟几个少爷一起把秦怀义的一个女人玩死了,于是秦怀义就去醉红尘报仇,把冯淼打得险些丧命,安阳侯便派人暗杀秦怀义,您也知道,小容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宝贝似的,我实在见不得她伤心就……” “就什么就!就糊涂吧你!”裴延庆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儿子脑子有问题,此时怎么看他怎么像个蠢货,“你可知道那冯淼私下与秦王来往颇深?你如今杀了他,秦王得恨死你!” 裴钰猛地抬头,“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知道跟那个女人卿卿我我!你还能知道个屁!”裴延庆气得头疼,“秦王此人薄情寡义,只以利益为先,你断了他的利,还指望他对你留情?他恐怕已经疑心你被秦慎收买,与太子一条心了!” 裴钰仿佛被五雷轰顶,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不会呢?”裴修将一碗凉掉的药汤倒在花盆里,用帕子拭去手指上的药汁,回头对八角笑,“咱们家的世子在选择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 道理八角都明白,但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可是少爷,您怎么料到秦家的姑娘有这样的本事呢,咱们的人没有查到她任何不妥。” 裴修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他不过是见识过那个女人的手腕罢了。 当初她身为裴钰的小妾,不仅一手掌控了宋国公府,还迫使她爹秦慎倒戈秦王,让大长公主跟太子栽了好大的跟头。 “查不到证明咱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高明。”裴修点了八角一句,“去查过秦惠容的亲娘了吗?” 八角摸着脑门想了想,“我记得她娘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没什么背景,十二年前就死了……她不会也是秦王的死士吧!” 秦王培养了大批的死士,安插在各处,有些甚至连玄月阁也查不到,这些无孔不入又查不到的死士俗称“蟑螂”。 “所以秦惠容是接替了她娘的位置,为秦王所用?”八角顿时醍醐灌顶,“怪不得您让咱们把裴钰杀冯淼的消息放出去,如果秦王知道了,那秦惠容跟裴钰就会在秦王心里记上一笔烂账!” 裴修不置可否。 八角:“所以少爷,您之前百般促成秦惠容与世子的婚事,其实是因为秦尚书吧?秦慎是太子的人,世子非要与秦家联姻,这已经能叫秦王对他提防了,如今又为秦怀义杀了冯淼,嘿嘿……少爷您真是黑!” 更狠的是,秦惠容作为秦王的死忠狗腿子,可能知道裴钰杀冯淼的风险,但偏偏她只能求裴钰。 “那下一步要做什么呢少爷?”八角不知道为啥,莫名有些兴奋,他好期待他家少爷快些把家里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给干掉。 “四月,咱们家办喜事。”裴修顺手掐掉了一片枯叶,用手指揉搓着,“世子娶亲,总归要热闹些才好。” 热闹?怎么热闹? 八角心说,总不能一边抄家一边办喜事吧? 安阳侯府的白事热闹至极。 为了给世子超度,侯府请了一大帮和尚来诵经,又因为世子好热闹,请了一班乐师来,吹拉弹唱一样没落下,老远听着比醉红尘还热闹。 晏长风属实开了眼,她记得扬州城里以前有个活到八十八的老太太办喜丧都没这么喜庆。 不过府上的人都是一脸如丧考妣,连“斗战胜佛”孟氏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坐在灵堂前两眼发直。 姚文竹作为未亡人,跪在灵前低头烧纸,有客人过来她便点头致谢。 晏长风看她脸色还好,就知道她近日没受什么委屈,再看她待人接物有条不紊的,便知道她心里没乱。 这是个好的开始,孟氏如今自顾不暇,家里没有主心骨,大表姐这时候如果能周全地应对,就会让下人对她改观。 一个人想立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但只要勇于改变,一步一步来,总会有收获。 晏长风还注意到孟氏身边站着个妇人,年纪不大,十分有眼力见儿。一会儿给孟氏端茶倒水,一会儿低下头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大嫂,你若是撑不住便回去歇一歇。”她哄完了孟氏又抹着眼泪来到姚文竹面前,“我知大嫂定然伤心,不过是为了大哥的体面硬撑着,但你这才小产了,无论如何要好生保养着,万一连你也倒下,咱们侯府可怎么办呢?” 姚文竹垂眸道:“多谢弟妹记挂着,我还好。” 这妇人正是侯府的二少奶奶,如今大房没了,她心里渐渐起了一些想法,打定主意想趁着办丧事的时候表现一番,好叫婆母还有家里的人看到她的本事。 可谁知平日里软柿子似的世子夫人居然这么能撑,非但没倒下,看着倒还精神了许多,她一身本事没处使,别提多郁闷了。 晏长风将这看在眼里,倒不那么担心了,这二房如此沉不住气,不成气候。 但子嗣是个问题,长房没有嫡子,二房有好几个,如果过继,八成是得从二房抱一个,将来侯府还是二房的。 在侯府一直待到天黑,晏长风跟姚文庭才跟姚文竹说上话。 “表姐,我看你跪了大半天了,快起来歇歇膝盖。”晏长风扶着姚文竹站起来,“你才养好了身子,可别累垮了。” 姚文竹从善如流地起身,按理第一天应该为亡夫守灵一夜,但她不想为了冯淼那样的人委屈自己的身子。 “我醒的。”姚文竹朝二弟跟表妹笑了笑,“走吧,先去我屋里坐一坐。” 守灵的人一走,灵堂前空荡荡的,看着像闹鬼。 “大嫂是累着了么,这脸色好差!”二少夫人一直盯着灵堂这边,就等着世子夫人守不住离开,“方才母亲还说,你身子弱,不能让你跪一宿。” 她说着,将身边的两个小儿子推到灵堂去,“还不快些去替你们大伯守灵,跪好了知道么?” 二房的两个哥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去首领,亏她想得出来。 “不用你们守灵!” 不等姚文竹说什么,姚文竹的大姐儿忽然挡在灵堂前,拦住要进门的两个小崽子,“父亲有我们守着就好,不必劳动两个幼弟来守灵。” 晏长风看向这个大外甥女,四五岁的年纪,表达清楚,小脸沉稳坚定,十分难得。 “瞧你这孩子,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二少奶奶上前拉着大姐儿哄道,“二婶是心疼你们两个小可怜,还有你们的娘,她身子骨不好,如今夜里还凉,她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可要怎么办呢?” “有我呢,二婶不必担心。”冯嫣拍着胸脯说,“我娘休息就换我来,一宿罢了,我撑得住。” 二少奶奶到底没能把两个儿子弄进灵堂。 “冯家这二房心思也忒大了。”姚文庭私下道,“这丧事还没办完呢就上蹿下跳的,大姐,你还是快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咱不在这里受这些气,母亲临走还嘱咐我,如果冯家再欺负你,一定把你们接回去。” 姚文竹回到自己屋里才露出疲态,她坐在圈椅上锤着腿,说:“文庭,我是冯家媳妇儿,没有道理男人死了我就要回娘家,这只会叫人看不起。” 姚文庭皱眉,“大姐你就是要面子,平日里受了欺负只管自己忍着,如今好容易熬出来了,却又要顾及面子,你得想想两个孩子不是,将来二房掌了家,你们娘仨还能有好?” “谁说二房要掌家来着。”姚文竹的脸上难得露出自信的笑容,“大房又不是没有人了,我是世子夫人,我两个女儿是冯家嫡孙女,男人死了还有我,我老了还有女儿,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二房掌家的。” 姚文庭听得愣住,大姐的意思是,将来让嫣姐儿继承侯府? 这……可能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8章 欣赏 转眼上巳将至,天衣坊的新样皆已备好,只等当日开铺销售。 可谁知上新前两日,盛放新品的货仓莫名其妙走了水。 晏长风当时正在体态训练,教席让她头顶一碗茶学猫走路,如兰慌慌张张过来嚎了一嗓“货仓走水”,她一愣神,头顶的碗立刻地动山摇地往地上滚。 她本能地伸手一捞,险伶伶地将茶碗稳住,没落得个热茶浇头的下场。 “教席,我得去一趟。”她没细问,将茶碗放下就匆匆走了。 教席嬷嬷已经见怪不怪,她这学生三天两日有事,就不是个安于后宅的女子,倒也没必要一定用礼数束缚着,索性随她去。 货仓在南郊别院,晏长风赶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因为发现及时,烧的面积也不大。但是,灭火要用水,布品衣物沾了水就废,因此货品损失惨重。 她去现场大概查看一番,货仓地面全是水,布匹、绣样、数十套新衣皆泡在水里,五彩斑斓与燃烧的黑灰融在一处,像是美人罹难,叫人扼腕叹息。 “昨晚守夜的是谁?”晏长风尽量沉住气,询问事情经过。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兄弟低头耷拉脑地站出来认错:“是我,对不起二姑娘,我没看好,您罚我吧。” 别院管事道:“二姑娘,这事不怪他,是有人夜里放了火箭,若非他发现及时,这火怕是要殃及其它的房间。” 晏长风点点头,对站在这里等着挨训的兄弟们说:“大家近来为了铺子里的新品看家护院都辛苦了,每人去账房领五两银子。” 原本等着挨训的兄弟们一个个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二姑娘不罚反赏,心中感激与愧疚交织成了一团火,烧得他们怒从心头起,只恨不能立刻将那始作俑者揪出来拆成八块。 “意外虽然不是咱们大意造成的,但必须要查个清楚。”晏长风看着那个守夜的小兄弟说,“就有你负责,查好了我不罚你,查不好这月工钱全扣,再去庄子上种俩月地。” 那小兄弟刚被赏了五两银子,只恨不能为二姑娘肝脑涂地,别说让他去种地,去挖山开荒他都干,“成!您瞧着吧二姑娘,我一定把那狗日的东西揪出来,我要抓不住他,我他娘天天去种地!” 逗得兄弟们憋笑憋得肚子疼。 晏长风笑着摆了摆手,将他们打发走,然后沉着脸去到绣娘们劳作的地方。 从扬州城过来的绣娘一共十二个,她们辛苦了近一个月才赶制出新品,这下一把火烧没了,大家都非常失落。 晏长风过来照旧先赏,然后商讨如何弥补,“如果现在重新做,上巳节前能做出多少?” 绣娘的领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姐,她算了算时间说:“恐怕十分有限,我们不眠不休,每人最多绣两套,何况还要先等裁剪师父将成衣做好,而且我方才去货仓看了,所需布匹与绣线所剩无几,现下恐怕只能接受预定。” 果然不容乐观,预定是可以,但如此就错过了上巳节这个最佳的赚钱的机会,那些专为上巳节出的绣样就用不上了。 但晏长风倒也没有悲观,她一向是出了事尽量解决,解决不了就代表天意如此,横竖钱有赔有赚,人有得有失,这里失去了别的地方再赚回来就是。 她马上离开别院去往铺子查看布料存货,上次因为布料短缺之后,她便也在北都开了作坊,以便随时供货。 不过作坊才开工没多久,恐怕没有多少存货。 到西市街,路过原先的锦绣庄时,她愕然发现封掉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 不过名字换了,改成了百绣阁。 她好奇进去看了看,发现此间绣样的风格与原先锦绣庄几乎差不多。 这是改头换面又重开了? 此时,平民区的一处小院外面出现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他谨慎地四下观望片刻,这才敲门进去。 “哥哥!” 他进得屋内便掀开帽子,赫然正是秦王的茹侧妃,章如烟。 被唤作“哥哥”的人正是“已经”斩立决的章德容。他蹲在小板凳上,守着一个大火盆,屋里没有地龙,阴冷冻骨,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没遭过这样的罪,简直生不如死。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章如烟将一个油纸包的油鸡展开,两手捧着递给章德荣,“快趁热吃吧。” 章德荣自从入了牢就没吃过人饭,好容易出来了却又不能接触旁人,每日只能靠妹妹带些吃食过来,可谓又冷又饿,日子过得比砍了脑袋没好多少。 “怎么才来!”章德荣不顾形象地捧过油鸡,哼哧哼哧地啃了几口,总算感觉重回了人间。 可娇惯的肚子矫情,填饱了非但没有满足感,还又生出一股窝囊气,冲得他怨气横生,恨不能出去砍几个人过瘾。 “我饶不了晏长风跟姓裴的!”他将吃剩的碎骨头丢进火盆里,崩得火星子四溅。 “哥哥别气,天衣坊的新品我已经叫人给烧了,咱们的新铺子也已经开了,你瞧着吧,上巳节咱们肯定会把天衣坊的风头压下去。” “你叫人烧了?”章德荣先是一惊,又是狂喜,“烧得好烧得好哈哈哈——” “没有什么难的。”章如烟的脸上已经没有往日的娇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的脸极不相称的阴狠,“秦王指望不上,咱就靠自己,不是也照样将哥哥换出来了吗,只要命在,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你说得对!”章德荣狠狠抬手摸掉嘴上的油,“秦王这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别与他交心,还有那个宋国公府,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不如借秦王的手除掉!” 说起宋国公府,章如烟就恨得牙痒,“当初爹爹想叫我取代晏长风嫁进宋国公府,咱们与宋国公百般示好,他们却看不上咱们,一心要与晏家联姻,连秦王都放弃了晏家,他们却坚持,我看根本就是有异心,说不准就是太子党!” “你把这些世家想得太简单,他们一个个猴精,既要拉帮结派,又要打着自己的算盘。”章德荣哼道,“宋国公要的也就是晏家的钱罢了,当初秦王原本看中晏家,但是晏家不好控制,所以就放弃了,但宋国公不死心,谁还跟钱过不去呢,有了钱干什么不行?至于立场如何那不重要,只要你能让秦王相信宋国公是太子党,那宋国公府就是秦王的弃子,迟早完蛋。” “哥哥是要我离间他们?” “对!”章德荣阴沉着脸说,“我成了这副样子,还不都是裴修跟晏长风害的,借秦王的手除掉宋国公府除掉晏长风,那晏家还能指望谁?等晏川行上了岁数精力不济,咱们章家还愁吞不了一个晏家?” “好,我都听哥哥的。”章如烟说,“哥哥再忍受两日,等上巳节那日,趁着进出城的车马多,我安排你出城去,然后爹爹会把你送去南边,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你就安全了。” 章德荣点点头,“大理寺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章如烟:“不会有问题,代替哥哥的人已经被处决了,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能顺利出城就永无后患。” 章德荣放了心,“那就好,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从百绣阁出来,晏长风看见了正在巡街的裴副指挥。 “诶?裴副指挥怎么巡到西市来了?” 裴修立在原地,朝二姑娘颔首微笑,“兴许是有预感会遇上二姑娘。” 晏长风嘴角一抽,“是么,那二公子找我有事?” “那日一匆匆一别,我以为二姑娘或许会想要问我一些什么,等了几日不来,我只好自行上门。”裴修看了看热闹的街市,以眼神询问,“一起走一走?” 晏长风确实想问,“但我这会儿没空,我家仓房被人烧了,得想办法补救。” 裴修拧眉,“被烧了?” “嗯,”晏长风便往自家铺子走边说,“南郊别院,昨夜被人放了火箭。” 裴修回头瞥了眼百绣阁,“这会不会太巧了?” 晏长风歪头看他,“所以二公子是为了百绣阁过来西市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二姑娘。”裴修笑,“昨日我听闻锦绣庄的铺子又开了一家绣坊,就觉得不对劲儿,所以过来看看,二姑娘方才进去过,可有发现?” 晏长风点头,“改头换面。” “那就说得通了。”裴修思索着说,“只是有一点,秦王上次险些被章家兄妹坑了,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帮他们重新开张,秦王妃应该也不敢,会是谁帮的?” 晏长风没想到这一层,“会不会是章家的门路?章家攀交秦王的那个桥还没寻到。” 裴修也这样想,看来是得查一查,找一些证据的好。 转眼到了天衣坊,晏长风立刻叫齐掌柜查库存。 齐掌柜查完道:“不多,但是还有一些。” “那就好,立刻送去南郊别院。”晏长风盘算着,应该用不完,毕竟只有两日,“齐掌柜,做好预订的准备吧,出不了太多的货。” 齐掌柜叹气,这新铺子怎么这样波折。 裴修听了几耳,问:“二姑娘可是缺绣娘?” 晏长风点头,“说缺也不能算缺,我家绣娘已然不少,缺的是时间。” “二姑娘可信我?”裴修看着她。 晏长风眉头挑向他,“莫非你有法子?” 裴修说:“我恰有几个绣娘,如果不嫌弃,二姑娘可先用她们。” 晏长风心底升起的一点期待顿时回落,天衣坊的绣娘自有一套绣法,与别家不一样,人再多恐怕也帮不上忙。 “二公子家也有绣坊?” 裴修不瞒她,“是,我母亲当年喜好绣花,所以就开了一家绣坊,只是水平有限,恐怕只能打打下手,不过她们水平虽然不行,但绝对可靠,不会偷走天衣坊的花样子衣样子。” “可有懂裁剪的师傅?” “她们都会。”裴修说。 “那好。”晏长风不是小心眼的人,别人诚心要帮忙,她便不会猜忌怀疑,“有劳二公子请她们过来,可会耽误你们铺子的生意?” 裴修就是欣赏二姑娘的心胸与魄力,他笑说:“没关系,小生意,耽误一两日无妨。” 半个时辰后,晏长风见识到了裴二所说的小生意。 “这么多绣娘?”她粗略那么一数,少说有三十个。 天衣坊扬州城的铺子最多也就这么多,裴二竟然有这么大规模的绣坊? 裴修笑,“希望能帮上忙。” 这忙可太帮的上了。 裴二的这些绣娘手艺出乎意料的好,且手脚麻利,既能帮裁剪师父裁衣缝制,也能帮绣娘绣花,有一些甚至懂苏绣,手法虽有不同,但成品效果非常不错,完全符合天衣坊的水准。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到上巳节早上,一共出了近五十套成衣,这速度几乎赶得上原半个月的出货量。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齐掌柜看见货的时候都傻眼了,“咱们天衣坊一向出货慢,是为保证品质,这么快做出来的居然也还不错?” 的确没有慢工细活精巧,但也属上乘了,若非是满意,晏长风也不会同意上铺子。 “这一批价格就定得低一些吧。” “好嘞二姑娘!”齐掌柜非常开心,立刻张罗着小伙计们往货架上搬。 一场危机算是有惊无险,新开的百绣阁虽然热闹,但是没能抢走天衣坊的风头。天衣坊有太子妃助力,加上上次锦绣庄的事,在北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名气,此次新品一出,更是备受欢迎,五十套成衣不出半日便销售一空,预定的订单眼看着要排到快清明。 “怎么会如此?” 百绣阁后院,章如烟听闻天衣坊生意火爆,气得摔了茶杯,“他们哪里来的成衣?” 掌柜的哭丧脸,“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咱们的成衣比起天衣坊来还是有些差距,在他们家有货的前提下,售卖不过两三成。” 百绣阁想在上巳节大赚一笔,于是做了一百多套成衣,本以为会大卖,谁知居然存了七八成! 章如烟恨得牙痒。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绣坊的这一点损失了。 她安排的送哥哥出城的马车在城门口就被截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9章 拳头梆硬 章德荣被兵马司的人截获的时候,晏长风正在琉璃阁请裴二吃饭。 上巳节的风波多亏了裴二公子出手相帮,于情于理都应该回报,她本想送裴二几个干股,但二公子不肯要,就只能请顿饭聊表心意。 “上个大眼贼吧。”晏长风对小二说。 这小二显然不知道大眼贼就是黄鼠,一脸茫然。 上回上元节来这里吃饭,因为晏长风害怕黄鼠,累带大家都没能吃到,这回为表诚意,怎么也得给裴二点一盘。 裴修手指墙壁上,写有清蒸黄鼠的木片,“不要上整只,剁碎去头尾再上。” 店小二立刻恍然大悟:“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裴二公子细微处的体贴确实叫人舒服,晏长风经常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他,于是对此人的恨意就随之摇摆不定。 她很不喜欢这种迷茫不定的感觉,她想要爱恨分明。 她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举起敬向裴二,“接连两次受二公子相助,敬一杯薄酒聊表谢意,二公子随意。” “二姑娘客气了。”裴修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双手举起敬受。他不常饮酒,偶尔喝一次剐得喉咙不舒服,低头轻咳了一声。 “醉红尘里房间的暗道是我做的。”他知道二姑娘想问,直接交代。 晏长风微微惊讶,一是因为裴二坦白,二是诧异于裴二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做直通那里的暗道,可是为了方便享乐?”她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 裴修呛得咳了好几声,他无奈道:“想要击败对手,自然是要做些准备,二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确然不是为了享乐。” 晏长风狐疑地审视他。那醉红尘是什么地方,堂堂安阳侯世子被打成那熊样都能捂下来的地方,这裴二病秧子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在人家的地盘上挖暗道? 而且,这样的手笔难道就为了一个裴钰? 裴修似是知道她心中疑问,解释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一个手握兵权的世子,就必须要了解时局,而醉红尘是最方便的最不引人怀疑的地方,那个房间已被我跟蜀王重金包下,不会有外人进去,屋里的侍女包括那个唱曲儿的姑娘都是我们安插在醉红尘的人。” 晏长风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琢磨着他的话。听起来是合理的,一个亲王,一个国公府公子,虽然废,但做这些事也不难。 如果易地而处,晏长风认为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不关心朝局,深处漩涡中的人,想不被漩涡卷走,首先要了解漩涡的方向,了解它的致命点在哪,如此才能自保。 “那秦怀义心上人被害的消息,不会是你放出去的吧?”晏长风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既然醉红尘有本事把世子被打的消息压下去,那一个被虐待致死的普通女子就更不在话下,为何会传到秦怀义耳朵里? 再联想到那日裴二信誓旦旦与她说入秋可以订婚,说明他早有准备,而秦怀义打人这件事,好似只有冯淼受到了伤害,其实殃及的池鱼还有好几个。 头一个就是裴钰。 裴钰帮助秦惠容杀冯淼败露,首先是得罪了安阳侯府,然后失去了一个衷心的副将。不过,这点损失似乎有点对不住这个局,一定还牵扯了别的。 裴修点头承认,“二姑娘猜得没错。” 晏长风不想承认,但确实有点儿开始欣赏这个人了。 他设的局她不完全能看得懂,她到现在也猜不出来裴二到底能通过什么来打动外祖母。 一阵香气打断了她的思绪,店小二端了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的肉上来。 她好奇地看了看,倒是跟鸡肉有些像。 “要尝尝么?”裴修夹起一块肉询问。 晏长风果断摇头。裴二笑着夹进了自己碗里。 “二姑娘这个样子很可爱。”裴修笑看着二姑娘摇得拨浪鼓似的脑袋,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 晏长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二姑娘长这么大,说她皮的说她疯的也有说她不要脸的,还从没有人用“可爱”两个字形容过她。 这就好比说一个瘸子你走路姿势很好看,一时也听不出来是夸还是损。 “二公子,我认为你还是少说话比较好。”晏长风捏了捏拳头。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裴指挥!” 就在此时,一个兵马司的司吏在楼下喊。 裴修从窗户探头出去,“何事?” 似乎是事情不方便嚷嚷,司吏特意跑上来说:“打扰您跟夫人吃饭了啊裴指挥,是白夜司在咱们地盘上抓了个逃逸的死囚,赵指挥怪咱们差事办得不行,那么大一个死囚都没发现,生了一通气,让您快回去呢。” 裴修心说,这怕是怪他们没能提早发现把事情捂下来。 这死囚被白夜司的人抓了去,头一个要倒霉的就是秦王,赵文康恨不得给秦王舔鞋底,这回这么好的机会没舔上,可不得发火么。 “二姑娘,我只好先失陪了。”裴修跟二姑娘告罪,“改日再回请。” 晏长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很好奇这死囚是谁,居然能逃出来,怕不是个勇士? 她抱着好奇的心态跟姚文庭打听此事,没想到听到了一个令她惊骇的消息。 这逃匿又被抓回去的死囚居然是章德荣! 晏长风的第一反应是,章家搭上的那个桥怕是要塌了。 她料定秦王不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哥哥冒这样的险,能救章德荣的必定另有其人,会是谁? 就在她猜测不解的时候,姚文竹忽然请她跟柳清仪上门,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柳丫头给她瞧瞧。 自从个上次柳清仪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姚文竹就十分信奉她的医术,只是柳清仪并不承认自己懂医道,所以姚文竹平日不会麻烦她。 故而,晏长风猜想大表姐一定是有什么事。 安阳侯府还是一片白,世子的死让整个侯府元气大伤,处处透着了无生气。 晏长风跟柳清仪登门竟是无人问津,想来候夫人已经放弃德庆侯府这个亲家,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 两人畅通无阻地去到世子夫人的院子,一进门,姚文竹就清走屋里的人,关上了门。 她拉着晏长风的手,“雪衣,我有事要事与你讲。” 晏长风与柳清仪使眼色,请她在门口候着,她随着大表姐进了内室。 柳清仪拿出了一摞账本,毫无保留地交给表妹,“你看。” “这是……”晏长风翻开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这竟然是贩盐的账本! “这是哪来的?” 柳清仪压低声音道:“是我从冯淼的遗物里找到的。” 晏长风心惊。 “我猜想婆母他们也是知晓的。”姚文竹说,“冯淼刚死的时候他们就借着收拾遗物来房间搜过,当时我不知道,就没过问,这是后来我无意中从床边的暗格里找到的,我感觉关系重大,没敢声张,一直贴身藏着,但我什么也不懂,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劳烦你跑一趟。” 最初的惊讶过去,晏长风冷静下来细想。章德荣常出入醉红尘,估计就是在那里跟冯淼攀上了关系,然后以私盐暴利拉冯淼上船。 冯淼与秦王之间很可能也通过私盐达成了某种联系,所以才有了章如烟这个侧妃。 而章德荣作为死囚逃出生天,八成也是冯淼,或者安阳侯暗中相助。 晏长风忽然又想到了裴二的那个局,如果冯淼与秦王有利益牵扯,那裴钰杀了冯淼,岂不是得罪惨了秦王? 好嘛,裴二在这里等着裴钰呢。 可是,裴二是怎么知道章德荣与冯淼,以及冯淼与秦王的牵扯呢?他到底还知道多少内情? 此时,北都城南。 裴修刚接了一个烂差事,在他们司管辖范围内出了一起群体斗殴事件,赵文康让他出面协调解决。 群体斗殴通常没有好事,多半是一些混混帮派之间的利益纷争,这种事不管不行,管了容易挨揍。据说以前就有个倒霉指挥因为办这样的差事被打死的。 自那之后便没人愿意领这样的差,即便不得已领了,也必定要磨蹭到打完了再去收尾,宁愿领一个办差不力的罪也不能丢小命。 裴副指挥连媳妇儿都没娶,更不能冒这样的险,于是他与几个倒霉蛋手下又是磨磨蹭蹭赶去事发地,到了之后,已经出了三条人命。 其余的人一见官府中人,立刻作鸟兽散,连弟兄们的尸体都不管了。 出了人命就不是协调能解决的了,须得由知府衙门审理定罪。裴修依照规矩呈报给了知府衙门,由他们派人来抬走尸体以及调查取证。 知府衙门来人之前,裴修在现场转了一圈,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居然发现了一包要命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盐。 他没有声张,迅速将那包东西收起。然后,他先是去了一趟醉红尘,将一小包盐给了秦王在这里的一个眼线。 这眼线是之前秦王给他介绍的,算是他的上家,供他传递消息所用。 离开醉红尘,他又揣着另一半盐去了德庆侯府,见大长公主。 “私盐!” 大长公主一看那东西顿时深色紧绷起来,“你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裴修便交代事情经过:“是我今日在城南发现的,因着两波混混当街斗殴,我过去协调,但到了之后混混们都跑了,我查看现场时发现了这么一包东西,疑心是为争夺私盐地盘引起的纷争。” 大长公主通晓政事,自然知道私盐猖獗,尽管朝堂屡禁,但民间贩卖不止,且还不好抓。 “你查到了理应上报,为何先跑来告知我?” 裴修回:“因为我怀疑这与户部有关。” “什么?”大长公主没明白他是怎么怀疑到户部头上的,“你说来我听听。” “之前晏家伯父在时曾说,怀疑章家往北都贩私盐,但是查不到证据。”裴修说,“章家原本无势,然章家兄妹来北都不久便混得风生水起,章家小姐改变身份入了秦王府,而章家公子科考作弊,买卖考题,后来被判斩立决后又逃走,这无不证明他们通过某种手段与北都上层朝官建立了利益关系。”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基本就明白了,这利益关系八成就是私盐。 私盐往往很难进入北都,因为北都监管严格,但凡能进入北都,首先要买通从南到北这一路的盐官。 各地盐运司皆隶属户部,章家的大批私盐堂而皇之进北都贩卖,十有八九是绕不开户部的。如果户部参与或者收受贿赂行了方便,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修又道:“我暂时没有上报此事,如何处理还请大长公主示下。” 大长公主眯眼看着这小子,心里清楚,这是来给她卖人情的。 户部是太子的户部,倘若有关私盐的推断为真,那太子必受牵连。 压是压不住的,事情既然闹到了明面上就不能当作无事发生,纸包不足火,早晚有泄露的一天,到时候太子只会更加被动。 那么所能做的,就是让太子尽早壮士断腕,切掉户部这个隐患。 大长公主心里早对秦慎生了猜忌,秦家的女儿三番两次设计利用德庆侯府,又千方百计与宋国公府联姻,秦慎得了那么一位乘龙快婿,岂有不巴结讨好之理? 一来二去的,迟早会倒戈秦王,就算不倒,这人也不能再完全信任,关键时候都是隐患。 大长公主从来有决断,哪怕现下事情还没有十足的证据。 “自然是要查。”她吩咐裴修,“不过不是现在,这东西需让他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裴修知道大长公主这是承了他的人情,可惜他手上的证据不能直接呈交给她,恐怕还要等以后真的证实了秦慎参与贩卖私盐,才能证明他这个人情的价值,大长公主才能甘心把二姑娘嫁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他刚要走,晏长风拿着证据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0章 定婚期 晏长风确实与裴修想到了一处。 她仔细翻看了那私盐账本,发现秦家也牵扯其中,这足以证明秦尚书对太子没有表面上那般衷心。 这无疑是扳倒秦家的好机会,于是她立刻揣着账本回府见外祖母。 没想到裴二也在。 她一见到裴二,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过来的目的,他一定也是为着户部尚书来的!他的筹码不是设计了裴钰,而是为太子铲除一个隐患! 而裴修看见二姑娘眼中一晃而过的恍然,也马上猜到了她的心思,心想,莫不是她在安阳侯府发现了什么? “你们俩是商量好了么?”大长公主笑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小人儿,“晏丫头你又来做什么?” 晏长风将账本拿出来,亲自交给外祖母,“您看看就知道了。” 大长公主敏锐地收起了笑容,她拿着账本看了那么一眼,当即盯着晏长风的眼睛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晏长风:“是大表姐交给我的冯淼遗物。” 大长公主坐直了身子,捧着账本仔细翻看,她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足以说明她内心的波动。 屋子里落针可闻,大家屏息听着那纸张一页页翻动。半晌后,大长公主合上账本,对身边的厉嬷嬷道:“去把太子请来。” 晏长风觉得目的应该是达到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该过问了,于是告退:“外祖母,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出去了?” 大长公主没应,而是看向裴修,“你说说看,这时候太子应该怎么做?” 晏长风歪头看向裴二。裴修也看了她一眼,才回:“以我愚见,什么也不要做。” “哦?”大长公主似乎觉得有意思,“手里有这样重要的证据,难道不是应该呈交圣上,摆出严查的姿态,以证明太子身正公允么?” “如此也可,但实属下策。”裴修缓声说,“其一,白夜司抓到了章德荣,应该很快就能审出贩卖私盐一事,既然太子与此事无关,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如果太子急于撇清严查,反而刻意。其二,那账本上有秦王贩私盐的证据,太子呈报固然能让秦王跌跟头,但在圣上心里不见得讨喜。” 圣上更加偏爱秦王,他本就不喜太子事事针对的小心眼性子,说不准会因为讨厌太子的行径而宽恕秦王,那太子就属于出力不讨好。 大长公主心中赞许,这孩子心思缜密,比太子那缺心眼儿强多了。 “那这账本岂非无用了?” “自然有用。”裴修余光瞥了眼二姑娘,发现她听得入神,心里莫名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但不能由太子呈给圣上。” 晏长风听到这里灵光一闪,“是应该由安阳侯世子夫人呈上对吗?” 裴修赞赏地笑,“我正是此意。” “可大表姐她……”晏长风脑中闪现许多顾虑。 这账本一旦呈上,安阳侯府定然脱不了干系,治不治罪两说,大表姐以后在府里可更难处了。 “无需顾忌安阳侯夫妇。”大长公主提起这两口子就牙痒。当初与他们结亲的时候好得仿佛一家人,结果如何呢,阳奉阴违,背地里又跟秦王勾搭上了! 放弃安阳侯夫妇,就等于放弃了大表姐,晏长风此时心中不免生出了一股兔死狗烹的悲凉。倘若以后她也没了用处,外祖母怕是也会这样舍弃她吧。 她没有作声,心里想的是如何能让大表姐不至于成为弃子。 “雪衣丫头,这月十六是进宫问安的日子,你与文竹讲讲该怎么做。”大长公主摆摆手,“你们俩先下去——对了,霁清,后日请你母亲来一趟,定一定婚期。” 晏长风下意识看了眼裴二,对方也回看她一眼,四目相对,莫名就对出了几分暧昧来,好像一对期盼婚期的男女终于如愿以偿。 大长公主不由笑起来,这样看着,这两个小东西倒是怪般配。 自世安院出来,晏长风瞥了眼落后一步的裴二,“看来入秋就该成亲了。” 裴修:“嗯,我没想到冯淼还能留下证据,也没料到章德荣会从死囚牢里逃出来,按照计划,起码要拉几个盐官下马后才能顺理成章地把证据摆出来,秦慎这人很谨慎,通常不会直接参与这样的勾当,都是他夫人暗中操作,证据藏得深,只能一点点挖出来。” “计划?”晏长风捕捉到这两个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你很早就开始布局了吧?” 户部尚书,各地盐官,想要挖出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以裴二与蜀王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裴修不否认,“在我决心除掉裴钰的时候,立场就已经定了,自然是要做一些于太子有利的事。” 晏长风看了他片刻,这人明明一派坦荡,但就是让人看不穿,总觉得他身后还藏了好几条尾巴。 “二姑娘拿到的账本上,可有安阳侯府的账?”裴修转而问。 晏长风收回视线,摇头,“没有,冯淼应该是记在自己名下了。” “那便不必担心世子夫人的处境。”裴修说,“事后安阳侯夫妇如果怪罪,世子夫人只需说不想牵扯二老便可,她告发有功,圣上念在她已丧夫寡居的份上应当也会优待。” 也对,晏长风方才只顾担心,没想到这一层。 她又回头看裴二,“二公子如何知道我在担心的?” 裴修微微一笑,看向院墙围起的四四方方的天,“大家同为棋子,有些心情还是能体会的。” 晏长风心里忽然有些可惜,她想,如果裴二不是裴二,他们兴许会成为朋友。 两日后,两位棋子八字一合,正式订了婚,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据说是能百年好合的大吉之日。 两个棋子百年好合,可见推算吉日的都是扯淡。 十六这日,晏长风陪着姚文竹进宫请安。 因着晏长风不是命妇,没有进宫资格,只能在马车里等着。 “我有些紧张。”下车前,姚文竹抓着晏长风的手忐忑难安。 “紧张些也正常。”晏长风宽慰说,“你手握这样能抄家的罪证,在圣上面前镇定自若反而不对,忐忑难安才可信,你不要担心,咱说的都是实话,不怕查,你不知情,又能主动坦白,圣上不会降罪于你。” 姚文竹重重地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没那样担心了,那我去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 证据呈上后,龙颜意料之中大怒,当即下令彻查户部与各地盐官。太子一路配合调查,他确实没有参与贩卖私盐,因此查无可查,清白得叫人意外。 反而是秦王参与私盐贩卖令圣上震惊。秦王之前得了裴修的提示,提前清理了与冯淼的账,本以为万无一失,哪里料到冯淼那么个废物纨绔子弟居然谨慎至极,账目记得一字不落,将他卖得干干净净。 证据在前,秦王百口莫辩,索性不辨了,以退为进地请求圣上废除他的亲王之位。圣上见他认罪态度良好,又主动上缴了贩卖私盐所得,气已经消了一半,横竖自家儿子只是贪财,也没干什么违逆之事,便只罚他禁足一个月。 秦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次危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那倒霉侧妃划清界限。这女人必定是个灾星,自从娶了她就没遇上几件顺心事,遂决定将她打发得远远的。 “王爷!您不能抛弃我啊!” 章如烟听闻自己将被送去通州的庄子上,当场崩溃,拉扯着秦王的衣角死活不肯撒手,“我们章家都为您马首是瞻,我爹还跟您合作生意呢,我做错了什么您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为什么要将我送走呢?” “你们章家?”秦王生的儒雅温和,常年端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此时他也笑着,可无端就叫人遍体生寒,好似落入了无尽深渊,“你哥哥在白夜司卖了一车的人,你觉得你们章家还保得住?” 章如烟一张粉嫩的脸顷刻如死人一样灰白,她好似不敢相信一样失神摇头,“不可能,我哥哥他知道利害关系,不会把您供出去的,您忘了上次他被抓了吗,他被判了斩立决都没把您供出来,您要相信他啊!” “我的茹侧妃,”秦王俯身,手背怜惜地轻拂她的头发,“你怕是不知道白夜司是什么地方,进了那里,你便是死,也要先把事情交代干净了再死,没有他们撬不开的嘴知道么?” 章如烟颓然地蹲坐地上,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绝望。 哥哥都交代了,章家要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不行,她不能被送走,她一定要留在秦王府! “殿下,我爹不会轻易倒的,他有办法脱身的,他还能继续帮您成就大业!”章如烟死死拽着秦王的衣角,“您不能相信晏家,不能相信裴家,他们其实都是太子的人,他们对您都是三心二意的,只有章家对您是忠心不二!” 秦王怜悯地看着她,“衷心?这天下就没有绝对的衷心,对我而言只有有用没用,对依附我的人而言,只要我对他们有价值,他们就会忠于我,而你们章家,不过也就是唯利是图的商人罢了,今日倘若我倒了,你们照样会毫不犹豫地跟我撇清关系,衷心?那太可笑了。” 章如烟的心如坠冰窟,她忽然开始疑惑,当初爹爹为什么要选择进北都呢,为什么一定要往天家贵族里钻呢,为什么要选择秦王呢? 这分明是个蛇蝎之人,生了一颗又冷又毒的心,跟着这样的人分明是不能保家族兴荣平安的啊! 可惜,明白的太迟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的秦尚书也生出了浓浓的悔意,后悔没早些与那倒霉小舅子撇清关系。 他站在乌云罩顶的花园子里,那些造假不菲的山石,精心修剪的盆景,都张牙舞爪地朝他狞笑,笑他无尽的贪婪。 当初如果不是一时贪利,他根本不会迈入这深渊,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爹,还没走到绝路呢!”秦惠容站在秦慎身后,“您这么多年为太子马首是瞻,为他做过多少事?也不尽都是干净的,唇亡齿寒,太子一定不会放弃您,就算太子绝情,咱们还可以倒戈秦王,裴世子一定会帮您的。” 秦慎颓然的叹了口气,他混迹官场多年,知道什么境遇能活,知道什么是死路一条,“安阳侯世子夫人手上有那样的证据,大长公主怎可能不知道?太子必定早有准备,他是已经打算弃卒保车了,便是太子想救也救不得,贩卖私盐是死罪,能不累带你已经是万幸了,你听爹的,什么也不要做,安心当你的世子夫人,你还有十几日便要出嫁了,那时候秦府应该还在,你还能顺顺当当出门子,爹这些年还存了一些体己,都留给你跟怀义吧,你们姐弟俩好自为之。” “爹!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秦淮月不知什么时候跑来,听见她爹的话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咱们家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娘说外祖家也不能回了,我说的那门子亲也把我退了,我当然是看不上他们家的,可连那样的人家也不肯要我这又是为什么?” 秦慎看见这个女儿就发愁,“淮月啊,你到底何事才能明事,你几次三番得罪姚家,大长公主怎么可能让你嫁到好人家,那亲事是大长公主一手撮合的,那时候想必就在提点我了,可惜我当时未能及时领会,也怪我,打小把你纵容坏了。” “那我以后要怎么办呢?”秦淮月充满了迷茫,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处在一个孤立境地。 秦慎又叹一口长气,“端看圣上如何发落了,你外祖家自顾不暇,眼下无人愿意与咱们扯上关系,只看天命吧。” “那,那那惠荣呢,她是国公府世子夫人啊,还有怀义,他不是通过会试了吗?等怀义当了大官,咱们家不是又好了吗?” “你还做什么春秋大梦!”秦慎怒吼,“咱们家都是戴罪之人,怀义便是入了殿试也没了前途,能保住进士就不错了,惠荣的亲事是人家自己挣来的,如今能安安稳稳嫁过去已经是福气,你还指望她的夫家能救咱们一家吗?你自己平日不修德行,如今混得什么也不是,就不要怨天尤人了!从今往后,你的命就只能靠你自己挣了你懂吗!” 秦淮月愣在当场,她更迷茫了,她生来锦衣玉食,前路光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谁也没有告诉过她以后要自己挣命啊,谁也没教过她啊! “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秦惠容开口道,“可以让姐姐扮作我的丫头,同我一起嫁入国公府,如果咱们家不能善终,大姐也好有个安生去处。” “你疯了吗秦惠容,让我当你的丫头?”秦淮月直到这时依然下意识地鄙夷秦惠容。 秦惠容不勉强,“一切全凭大姐自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1章 糟心的婚礼 宋国公世子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二,成亲前几日,晏长风便备好了贺礼,是一对上好的玉簪,男女双方各一支。 姚文琪见了喜欢得不行,一边说着可惜,一边又嚷嚷着以后她也要,“雪衣姐,你也忒大方了,送他们哪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不如留着以后送给我呢。” 晏长风笑她想得忒远,“你亲还没定呢,到是先想着要成亲的礼了。”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么。”姚文琪捧着脸发愁,“我还没准备贺礼呢,送好东西可惜,不好的东西又拿不出手,雪衣姐你帮我出个主意呀?” 这丫头原本对秦惠容印象不错,但最近因着秦家犯事被查,她又听姚文媛讲秦家姐妹如何如何心机,终于意识到自己天真错看了人,因而气性颇大,像个被欺骗感情的小怨妇,每日不骂上几句就难受。 “这还不好说?”晏长风道,“你与她又没什么私交,将来也不牵扯什么,根本不用单独送礼啊,随着二舅母送就好。” “对哦。”姚文琪敲了敲小脑袋瓜,“我忘了你跟她是妯娌,不送不行,我只当你跟二姐姐都送了我不送不好,竟是自作多情了你看。” 晏长风笑了半天。 “那我就只管带着眼睛去看热闹了。”姚文琪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是没想到裴钰那狗东西居然还挺痴情,秦家都倒了他还要娶,你不知道雪衣姐,现下各家都等着瞧他们的热闹呢!” 自从秦家出事,大家就猜测这亲事成不了,宋国公府何等门第,娶个罪臣之女岂非招人笑话。可兴许是老天垂怜,秦家姑娘出嫁前案子没能查完,所以秦家暂时没获罪。 世子夫人娘家没获罪,宋国公府如果平白退婚,难免要招一句世态炎凉,再被扣一顶薄情寡义的帽子,所以甭管将来如何,这亲就得照结。 四月初二,天气阴寒,凉风刺骨,冷得仿佛重回寒冬腊月。 宋国公府结挂的喜灯,还有铺天盖地的红绸备受肆虐,稍不留神就被风卷着满地打滚。 晏长风下马车时,刚好看见门口石狮子脖子上的红花吹上了天,裹着尘沙几经翻滚,最终糊在了出门迎亲的世子爷脸上。 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将出来。 不知是不是她这一笑引的,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哄笑起来。 仆从们七手八脚地帮世子扯红绸,一通忙活,露出世子铁青的脸。裴钰没好气地将歪掉的发冠扶正,想要发火,又不知冲谁,天不作美人力不可抗,只能吞一肚子凉风认倒霉。 迎亲队出发,晏长风避着热闹进到国公府。这是她第一次来,正准备欣赏一番国公府的风采,便看见穿红戴绿的蜀王殿下朝她走来。 蜀王殿下今日穿了件绛红色锦袍,是在天衣坊订做的,精美华丽,站在人堆里比新郎官还惹眼。 “许久不见二妹妹,越发好看了。” 一个人短时间内样貌必定不会改变,变的是气韵。晏长风在侯府里被一群精致的贵女包围着,哪怕她自以为一切如常,也难免熏染上一些精致的贵气,再穿戴打扮起来,就显得与往日判若两人。 晏长风对漂亮好看这样的字眼儿免疫,只当成个客气话听,笑回:“十一表哥穿了我家衣裳后也越发俊朗了,以后得多穿。” 盛明宇笑起来,“就没见过比你还会做生意的。”他朝晏长风身后看了看,“你那个讨厌的丫头没来吧?” “怎么,想我们家小柳了?”晏长风揶揄。 盛明宇不屑地嗤笑,“我脑子坏了才想那个毒妇,她不在刚好,走,去霁清屋里烤火去。” 晏长风还没明白为什么要去裴二屋里烤火,便被盛明宇拖走了。 这一走就走了好一会儿。 国公府虽没有德庆侯府布置精巧,但因为规制大,所以占地广,走起来废腿。而裴二公子的偏院又在最深处的角落里,因此格外远,远到府里的热闹也过不来。 偏院简洁清净,不奢华但也不简陋,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 “霁清,二妹妹来了!”蜀王殿下应是常来,熟门熟路,回自己家一样直接推门而入。 凉风涌入,激出了一串轻咳。炭盆前烤火的裴修掩口抬头,视线全无准备地迎着二姑娘进了门。 她今日穿着淡绿色齐腰长裙,清丽明快,如水边嫩柳,枝头黄花,北都迟迟不来的春色好像都聚在了她身上。 二姑娘穿浓色张扬,浅色爽朗,着男装英气,女装清贵,总是相宜。 “二公子这是着凉了?”晏长风见裴二守着炭盆还拢着大氅,脸色也比往日差了些,像是病了。 “他啊,换季就这德行。”盛明宇见怪不怪地坐在炭盆前烤手,一边招呼二妹妹,“快来暖和暖和,这屋里没有地龙,不过我就喜欢烤火盆,还能烤番薯吃呢——八角,快拿番薯来!” 晏长风跪坐在两人中间,瞥了眼裴二的脸色,没什么气,只有炭火烘烤的一点红晕,像块丢进火盆里的白玉。 “怪不得没在外面看见你,国公夫人不会怪罪么?” “无妨。”裴修给二姑娘倒茶,“我年年如此,她早习惯了。” “嗐,咱们这些闲人不在人家关注的范围,多一个少一个没关系。”盛明宇道,“等会儿新人行礼的时候露个面就行了。” 正好,晏长风也不爱凑热闹。 八角抱了一怀番薯来,均匀铺在炭火上,只这样看着好像就能闻到烤熟的香气。 “行礼之前能赶上吃么?”晏长风估摸着吉时也快到了,这玩意儿不好熟。 “能。”裴修说,“今日这礼估计会耽搁。” 晏长风抬眼看他,这人怎么像个能掐会算的神仙。 盛明宇接话:“上月圣上赐琼林宴,本届状元朗当堂为天下百姓鸣苦,诉去年灾后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圣上惊怒,当即下令彻查,还暗中派了白夜司的人暗查,我今日进宫,遇见了司夜,想来是有了结果。” 晏长风了然,去年南方大旱,百姓日子不好过,朝庭减了税,没想到官员不顾法令,仍旧缴重税。她琢磨着以秦尚书那敢贩卖私盐的胆子,怎么也得分一杯羹,这一重罪再加上去,那秦家怕是要完。 此时的秦府正如风中残烛,满目耀眼的红色被忽然闯入的禁卫军撕裂,喜事骤停,惶恐地迎来了最后的宣判。 秦尚书被羁押,等待秋后问斩,尚书夫人冯氏及所出子女被判流放,刚刚考中二甲第一被赐进士出身的秦怀义则取消所有封赐,二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而只差一步便要踏出府们,上她梦寐以求的世子夫人花轿的秦惠容,因已经与宋国公府世子结亲,且即将过门,便免于责罚,只是终生永不得封诰命。 随着秦慎被禁卫军带走,秦府上下一片哭嚎。 秦惠容蒙着红盖头,在毫无喜气的氛围中踏出了秦家大门,她站在门口,微微侧身看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 前来迎亲的裴钰只觉得今日晦气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迎亲的时候会赶上秦府抄家,这混乱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场面,这种扑在脸上的羞辱感简直令他终生难忘。 他忽然就理解了父亲母亲坚持让他退亲的道理。 秦家事发以后,他爹娘就提议退亲,宋国公府决计不能娶一个罪臣之女。可当时他一心为心上人着想,想着若是退了婚,那秦惠容将会沦为北都的笑柄,因此坚决不肯。 直到此时他也沦为了北都的笑柄,才意识到自己也不尽是那么无私,不是那么的愿意为了心上人舍弃脸面。 因此当他看着身着嫁衣缓步走来的秦惠容时,满足之余还生出了不能忽视的后悔之情。 当番薯烤熟的香气飘满了裴二的书房,接亲的队伍依旧没有回来。 八角从外面进来,汇报前院的状况:“少爷,殿下,秦府被抄家了,刚刚传回信儿来,国公夫人当场就晕了。” “呦,这也忒赶巧了。”晏长风正在扒拉窗下的一盆挂兰,这兰花不知道怎么养的,饱满碧绿,就如同大鱼大肉喂养的人一样,油光水滑,“怎么就不能等人家姑娘出了门子行了礼再抄呢。” 裴修抿嘴淡笑,“我想圣上应该是想赶在国公府迎亲之前抄家的,如果还没迎亲,就有反悔的余地,到底宋国公府是北都四大家族之一,未来的主母不该是个罪臣之女,可惜迟了一步。” “天意如此,都是命。”盛明宇呼哧呼哧地一边吹着气掰开了一个番薯,露出内里烤的橙红莹润的瓤,忍着烫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的龇牙咧嘴。 他一边说:“就是可惜了秦怀义,他是咱们这些贵族子弟里最有出息的,好容易可以通过读书改变庶出的命运,没想到就这样断送了。” “他打了冯淼的事到底无人知道吗?”晏长风重新坐回火盆前,正要炭中取番薯,便见裴二将半只掰好的递到眼前。 她愣了一瞬,在接与不接中犹豫。 “烫。”裴修捏着滚烫的番薯,手指泛红,眼神中裹着那么一丝丝的无辜。 那意思仿佛在说,我都烫成这样了你忍心不接吗? 晏长风见不得人这样,无奈接了裴二的好意。 裴修嘴角微扬,回答她的问题,“本来是不知道的,醉红尘经常发生命案,一个也传不出去,但他自己说了,就在琼林宴上,还把醉红尘的肮脏说与圣上听。” 晏长风噎了一下,对琼林宴上接连受打击的圣上深表同情。 这届科考真是意外频出。 “圣上自然知道这种事查不得。”裴修继续说,“科考舞弊可以不姑息,贪官污吏也能适当地揪出几个以慰民心,唯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它不能被翻到明面上,翻出来就等于打皇室贵族的脸,这天下一边是民不聊生,一边是声色犬马,你是平民百姓,会拥戴这样的政权吗?还会死心塌地效忠皇帝吗,必定会心生不满,甚至造反。” 晏长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如果她现在吃不上饭还要被逼交重税,恐怕真会揭竿起义。 “圣上不想查,就只能处理了提出问题的秦怀义,不然他不至于连进士出身也保不住,如今再借着秦家抄家的事刚好顺理成章把案子压下去。” 嘴里甜甜的番薯忽然就变得没滋味起来,晏长风想,这样的君主,这样的政权她也是不想拥戴的。 她继而又想到了如今的太子,因为外祖母,她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太子这一边,但太子将来就能比现在的皇帝好吗?她如果帮助一个不能为民做主的人登上帝位,是不是也同那些坑害百姓的鸟官一般无二? 她忽然开始迷茫起来,她是应该随波逐流,还是另辟蹊径,找一条能对得起良心的路走? “接亲队回来了!”八角又一次进来提醒说。 晏长风收起思绪,拿着没吃完的番薯起身,边吃边出门,“走吧,去瞧瞧热闹。” 三人来到前院的时候,新人刚走到高堂面前,但高堂上只有一人,国公夫人没露面。 一直在看热闹的姚文琪站在晏长风身边小声告知:“国公夫人气得直翻白眼,扶下去就没回来,估计是没脸再出来的。” 国公府今日请的宾客众多,个个都在看热闹,一般脸皮真顶不住。 晏长风此时很想看看秦惠容的表情。这女人大概就不是世子夫人的命,前世给裴钰做小妾,这辈子好容易翻身成了世子夫人,可看起来还不如小妾体面。 “诶,雪衣姐你看那个丫头!”姚文琪忽然拽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问。 晏长风循着视线看过去,瞳孔一缩。 秦惠容的陪嫁队伍里,有一个低头耷拉脑的丫头,她好像见不得人似的,一直不肯抬头。 但从晏长风的角度可以明确看到她下半张脸的轮廓,那不是秦淮月又是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2章 升官发财死男人 姚文琪从她表姐的表情里肯定,那个丫头就是秦淮月,她想也没想就要出口指正:“雪衣姐姐,是她对吧?她不是应该……” “嘘——” 晏长风扯住姚文琪的胳膊,示意她不要管闲事。 秦淮月虽然人品不行,但她并不牵扯朝局,也不牵扯家族恩怨,没必要赶尽杀绝。且她如今藏匿在宋国公府,要举报也是裴家的事,姚家何必出这个头。 只是,晏长风好奇秦淮月是如何逃脱的,她的伪装并不高明,禁卫军的人没有道理发现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她刚生出这个疑问,便忽见西北方向飘来一股浓烟,不多时,又听见外面街上有人大喊“起火了”。 秦府刚巧就在国公府西北方向,晏长风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秦家起火了吧? “一拜天地!” 这时,礼生开始唱礼,新人随之转身面向宾客,拱手朝天敬拜。 天上尘沙四起,烟雾弥漫,好像上苍不情愿接受这对新人的敬意与祈盼。 晏长风注意到裴钰的神色紧绷,像是克制着内心的一些情绪,眼神不时往浓烟滚来的方向瞟。而秦惠容盖着盖头,看不到神情,两只手稳稳当当交叠在一起专心行礼,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影响。 再看扮作丫头的秦淮月,她低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往天上瞟,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比被风卷上天的红绸还无助。 晏长风便断定,这火八成就是秦家起的。 在宋国公世子的成亲礼进行的时候,秦家后院忽起了火,因为风大,片刻便烧成熊熊之势,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来得及跑出来。 等火被扑灭后,一共抬出了十几具烧成炭的尸体,其中两具是从尚书夫人的房间里抬出来的,头戴金贵头饰,脖子上套着几乎烧断的绳子,由此推断,这两人是先上吊后被烧死。 在场的禁卫军清点尸体后基本能确认,这两个上吊的女子分别就是尚书夫人跟秦家大小姐,想来是不想忍受流放的苦,所以自尽了。 至于这火,好似是厨房不小心燃起的,再具体就查不出来了。 禁卫军立刻将此事呈报,圣上本也没想要女眷的命,听闻一下子烧死十几个,一阵唏嘘后下令不再继续查,此事就算是了结了。 兴许是这日吹了凉风,晏长风回府便有些鼻塞咳嗽,不过她仗着身体好也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 可没想到有人替她在意,第二日下午,裴二公子便公然送了一堆药来。 彼时晏长风正与侯府一家子妇人聚在外祖母跟前吃茶说笑,忽听外头婆子报了这么一嗓,大家都很意外。 晏长风头上滚过一串疑问,这人是不是闲出了病? “快瞧瞧这两个孩子,感情可真是好!”二夫人余氏喜滋滋地打趣,“雪衣丫头不过有些咳嗽,连太医都没请,也不知道裴家那小子怎么那么有心就知道了。” 大长公主也笑起来,“肯定是打文庭那里知道的。” 大夫人齐氏也难得说了句人话:“雪衣丫头许给那裴家老二,我本来觉得不好,如今瞧着,竟是个会疼人的孩子,也是难得。” 齐氏这人不坏,就是见不得人比她好,晏长风许给宋国公世子的时候她来气,秦家庶女许给宋国公世子的时候她更气。 自从晏长风改许了裴家庶子,她气儿就顺了不少,又加上昨日秦家那庶女与国公府皆出了糗,她更是开怀,今日瞧着,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几道。 “说起来,两个孩子的婚期也快到了。”大长公主看着两个媳妇说,“家里姑娘们出嫁,我都要添一份嫁妆,雪衣丫头这里自然也是要给的,我打算把北郊的那处别院给她。” 这是说给两房夫人听的,家里姑娘多,厚了谁薄了谁都不好,所以给出去的东西交代一声,也免得大家互相猜忌。 说来给表姑娘一处别院不算多,当初大姑娘二姑娘出嫁,大长公主给的田产有好几处,还额外给了现银。 但北郊的那处别院意义却不一般,那是当初大长公主出嫁时,先皇的先皇特赐的,与皇家别院仅一墙之隔。 在大家心里,那别院就像大长公主如今的地位,是皇权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这就不是本身的价值能衡量了,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皇帝赐给太子玉玺,这是地位的传承。 齐氏那小心眼顿时又作祟起来,但她又不能说什么,说破天就是一处别院,住不能住,也不能变卖,是个好看但无用的摆设。 余氏闻言笑道:“母亲您看着给就是,横竖是您的东西,您便是把咱们侯府一块陪给晏丫头那也没人管得着不是?” 这玩笑话说得巧,大家心里都清楚,晏长风嫁去宋国公府是政治联姻,赐北郊的庄子是给晏丫头抬面儿。余氏这样讲,其实就是表态,只要大长公主需要,她什么都能给。 齐氏听妯娌这般提点,只能收起小心眼儿大方表态:“可说呢,晏丫头远嫁北都,爹娘都不在跟前儿,可不就得靠咱们疼吗,既然母亲给了别院,我就添几样首饰吧,大舅母没有经商头脑,是咱们家的穷人,雪衣你别嫌弃少。” 晏长风哪里好嫌弃,“大舅母您这叫什么话,您还有表哥表姐们处处帮衬我,疼我,我已然感激不尽了,将来少不得还要给家里添麻烦,您可也别嫌我烦啊。” 齐氏确然是小气了些,她自己心里也知道,所以才说出穷人的话来找补,可是晏长风这样一说,她又心安理得起来,好像自己真的能给人家莫大的帮助似的。 “那怎么能够呢,你救了我家大丫头一命,她已然当你是她亲妹妹一般,那自然就是我的亲姑娘,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给!” 晏长风真怕大舅母这话说太大,到时候闪了舌头。 余氏被齐氏一句“穷人”架在了山顶上,必然得出手大方些,好在她确实也大方,笑呵呵道:“那我就添一套家具吧,我之前打南边置办了一套上好的家具,是南方的款式,雪衣丫头离家远难免想家,用着顺手的家具也能聊表思乡之情不是?” 要说还是余氏会做人,都知道裴二公子住在别院,屋里必定简陋,一套家具那是再实用不过了。 再者,出嫁女子的嫁妆里若是有一套家具,那是叫人羡慕的体面事,比田产铺子这些看不着的东西长脸。 晏长风虽然不在意面子,毕竟她自己都不打算准备嫁妆,却不能忽视二舅母的这份体贴,“二舅母如此为我着想,长风感激不尽。” “得了,一家人就别客气了。”大长公主笑得十分满意。 正说着,安阳侯府来了人,是姚文竹刚从娘家带走的一个丫头。 “见过大长公主,见过大夫人,二夫人,见过各位小姐。” 这丫头一脸喜气,看来是有好事。 “大丫头如何了?”大长公主问。 “回大长公主,大姑娘命我来报喜,圣上册封大姑娘二品夫人的旨意下来了!” 这可是大喜,原本以冯淼那个德行,姚文竹想要封诰命,怎么也要等他继承爵位以后,现如今男人没了却成了二品夫人,怎么说呢,只能说男人升官发财死爸爸,女人升官发财得死男人。 齐氏那张小气脸顿时眉开眼笑,“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文竹后半辈子总算有了着落,不然她一个没有儿子的寡妇将来得有多难啊。” 余氏笑道:“恭喜大嫂了。” 大长公主也是没想到那原本没了指望的孙女还能有这造化,自然也是高兴,“她公婆怎么说?” 这丫头是姚家的耳报神,有什么说什么,“侯爷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但也没话说,二房的少奶奶说了两句酸不溜秋的恭喜话,还叫自己两个儿子给大姑娘磕头道喜。” 大长公主嘴角勾了一个淡淡的嘲讽。 齐氏高兴得口没遮拦,“他家二媳妇还真是不挑,自己男人讨不着世子位,就想把自己儿子过继给大房,也不想想,过继完了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当他们冯家是天家呢,母凭子贵?做梦去吧!” 说完被大长公主横了一眼,“别胡说八道给大丫头惹罪。” 齐氏顿时不敢吭声。 晏长风也替大表姐高兴,圣上这般抬举大表姐,安阳侯夫妇短期内就不敢提改立世子的事,有了诰命傍身,大表姐在冯家过得会自由很多。 说来,是时候要跟大表姐着手准备庄子了,她计划这几日就出去看看地盘,争取快点定下来,说不定能赶上赏秋景。 “外祖母,大表姐被封诰命是喜事,您跟舅母不方便登门,要不我代你们去道个喜?” 大长公主一眼就看穿她想出去玩,佯装冷脸道:“你就不必去了,眼看着要出嫁了,规矩学不好就罢了,总要给姑爷绣样东西,就在家安心做女红吧,让文庭去。” 晏长风:“……” 她就不明白了,教席都放弃她了,为什么外祖母还是这样执着? 绣花那是粗人能干的事吗? 如此,晏二姑娘又过上了生不如死的待嫁生活。 女红之前教席嬷嬷教过,只教了一天就放弃了,因为晏二姑娘的手指头做不来细活,绣针在她手里仿佛一个睁眼瞎,扎三针倒有两针半扎手指上。一天下来手指扎成了筛子,布染成了红色,线一根也没缝进去。 如今大长公主下了命令,一定要让表姑娘绣出个正经玩意儿,教席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再上阵教。 “表姑娘还是要静心,您要想着横竖躲不过去,不如咬咬牙认了,交了差事也就解脱了。” 晏长风也知道这个理,可她一拿起针来就浑身刺挠,再想到是为了裴二做这针线活计,她就更是一针也不想扎。 算了,她把针线一扔,“嬷嬷,真缝不出来外祖母也不能如何吧?” 教席叹了口气,“是,大长公主不能拿您如何,可是会罚我的俸禄。” 晏长风抽动着嘴角,又把针线拿回来,想了想说:“要不嬷嬷,您教我个简单的吧,就缝个荷包,图案么……我画给您!” 教席一听表姑娘要画图案,顿时生出了不祥之感,因为表姑娘的画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可是,当晏长风所谓的图案落于纸上的时候,教席觉得预感真的还可以再不祥一点。 “表姑娘这……”给姑爷画一个王八真的合适吗? 晏长风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图案就是这个了,“一个单调点了是吧,那就绣两面吧。” 教席真的不想要俸禄了。 小半个月后,天气终于见了暖。 晏长风的小王八在桃花盛开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一只,虽然没有她画的好,但勉强还能看出来是只王八,所以她比较满意。 不过她的耐心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第二只,她必须要出门,她头上的草已经长到天上去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借口因为想不出来所以打算爬墙出去的时候,天衣坊出事了。 铺子里的小伙计慌慌张张跑来侯府,说是店里有混混上门闹事,需要二姑娘亲自过去处理。事发突然,大长公主也不好拦着,只能松了口。 晏长风以为是惹了地头蛇,匆匆跑去店里,结果到了之后连一个闹事者的影子都没见着,只看见一个端坐堂前喝茶的裴二公子。 她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无语地看着裴二,“我说二公子,你差事是不是丢了,怎么这么闲?” 裴修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仰着大病初愈的脸朝二姑娘笑,“叫二姑娘失望了,非但没丢,还多了一样差事,今日刚好休沐,我琢磨着二姑娘待嫁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扯了个不太合适谎让二姑娘出来透透气,还请二姑娘莫要怪罪。” 晏长风一愣,这货居然是找借口让她出门玩? 裴修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问:“如何,二姑娘可想出门踏青赏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3章 我给你自由 因着那一丝丝的感动,晏长风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裴二的邀请。 然后,她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在扬州城的时候,她故意把裴二公子塞进马车里冷着。而今日却成了她在马车里,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骑马的裴二。 北都这破地方,春色没多少,马也不让骑,出门跟没出门一样,横竖是没个自由,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二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裴修隔着车门帘子都感受到了二姑娘的怨念。 晏长风撩开车窗帘子,胳膊撑着窗棱,下巴放在手臂上抬眼看着裴二,“是我想去哪就去哪吗?” 裴修侧脸看她,“既然带你出来了,自然尽可能满足你,说说看。” “我想在城郊找一块临山傍水的地,最好是现成的庄子,越大越好,你可知道哪里合适?” “合适的地方倒有,但能否买下要看运气。”裴修想了想,说,“要论地方大,东郊就有一处数一数二的,去碰一碰运气?” “行啊。”晏长风盯着裴二的马,心里有点痒。 早知道今日出城,她应该穿身男装,再从侯府牵马出来。 “城外风大,二公子大病初愈,骑马肯定很冷吧?”她露出了想套马的尾巴,试探道,“你明日还要上职,若再着凉定然耽误公事,不如我替你吹风?” 裴修看出她的小心思,忍着笑婉拒:“多谢二姑娘好意,我今日穿的多,不冷。” 晏长风嘀咕,怎么又不怕冷了呢?是客气还是真不冷? 她眼珠子一转,转向赶车的八角身上,“既然二公子不怕冷,小八角你不如再赶快些吧。” “那不行!”八角断然拒绝,“再快我家公子就受不了了。” “这样啊。”晏长风犯难,“可是我时间不多怎么办呢小八角?” 八角心说,少爷你就造孽吧,明明就给二姑娘准备了马,非要憋着逗人家,别回头惊喜没给到再把人家逗恼了。 “二姑娘,我家少爷根本就怕风吹。”八角决定卖少爷,“您要是能把他劝进马车里,速度就起来了。” 裴修嘴角一抽,心说他这是养了个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晏长风笑眯眯地看向裴二,“二公子何必跟我这样见外呢,我又不图你回报。” 裴修换季的时候会犯咳症,但过去了就没什么大碍,确实可以骑马,可被八角这么一卖,二姑娘怕是就不会信了。 她不信,再逗就不好玩了,他只好说实话:“二姑娘再忍一会儿,出了城就可以骑马了。” 嗯? 晏长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裴二给她准备了马? 出了城门,晏长风便见路边有个小仆牵着一匹马。他一见了裴二便拎着马上前一步行礼,“二公子。” 裴修看向马车,“二姑娘可以出来了,既然是踏青,骑马比较好。” 晏长风不等他说完就跳下了马车,接了缰绳立刻跳上马,“多谢二公子,等会儿请你去别院吃烤肉!” 话音落地人就打马而去,裴修眼里的二姑娘像刚从笼里放出来的鸽子,长发飘逸,衣裙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他眼里含着笑,夹了夹马腹跟上,经过八角跟前的时候丢下一句:“扣月钱。” 八角直呼冤枉,“公子你讲讲道理,没有我你能吃上二姑娘的烤肉吗?” 二公子不知八角心里苦,追着二姑娘跑远了。 晏长风一口气跑了个痛快,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个不认识的地方。 她回头,裴二已经追上,“二公子原来马骑得不错。” 骑得不错,体力还怪好,居然不怎么喘。 “说得过去。”裴修驭马与二姑娘并肩,微微低头看着她跑红的脸,“过瘾了?” “嗯,跑爽了。”晏长风伸展着脊背,说,“要不是不认识路,我可能还要跑一会儿。” 裴修笑,“我要是跟不上你待如何?” “那就回头呗。”晏长风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以前经常跑到无人的地方去,找不到路了就凭着记忆回头,反正是没丢过。” “二姑娘活得这样恣意真叫人羡慕。”裴修打马向前引路,“待嫁这几个月你且忍忍,我尽量给你寻机会出来,等成了亲你就自由了。” 晏长风的心微微一动,在北都这样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她面对着一群想要复仇的人,却是那仇人之一给了她第一份自由。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才见到裴二所说的那处大庄子。 确然是不小,晏长风用眼睛估算了一下,有南郊庄子的两倍大。 不过看起来有些萧条,正是耕种的季节,田间却没几个庄户劳作,大片的土地都荒着。 “有这样大庄子的人应该非富即贵,为什么会这样萧条呢?” 裴修将两人的马拴在树上,引着她往庄子里走,一边说:“是有缘故的,这庄子是魏国公名下的产业,二十四年前魏国公一并两个儿子战死后,家里便只剩了魏国公夫人,她一个人日子得过且过,对名下的产业难免属于打理。” 魏国公? 晏长风年纪小,对魏国公没什么印象,只知道这是北都四大家族之一。 本朝开国一共封了四位国公,分别是庆国公,安国公,宋国公,魏国公。庆国公也就是如今德庆侯的祖父,国公爵位传了两代,到这一代才降为侯。安国公是安阳侯他祖父,这一脉亦是后继无力,没能再承袭国公爵位。如今还手握兵权的就只剩下了宋国公。 “一家两代三人战死,老夫人独活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晏长风想着,这庄子应该容易买吧,“我看这地方不错,老夫人既然无心打理,我出高价买了岂非正好?” 裴修叹气摇头,“怕是不那么容易,今上潜龙之时与当初的晋王不睦,晋王生母乃魏国公胞妹。” 这话在晏长风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话中隐藏的意思。也就是说今上曾经与晋王争夺皇位,魏国公身为晋王的舅舅,很可能是死于朝堂斗争。 按照这个逻辑,老夫人应该恨透了圣上一脉,更包括当年支持圣上的大长公主。 “所以二公子,我们为什么还要来碰钉子呢?”晏长风不太理解裴二公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里最合适。”裴修说,“总要争取一下,不行再说。” 那倒也是。 正巧,魏国公夫人近日就住在庄上的别院里。 晏长风登门与别院门房说明了来意。小门房年岁不大,脸拉得像个厌世老头,一听说是来买庄子的,非常干脆且冷淡地甩了两个字:“不卖。” 说罢便要关门,晏长风眼疾手快地扒住门缝,“这位小兄弟且慢!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买卖不成还能聊点别的不是?” 门房打量他俩,“两位还有什么好聊的?” 晏长风随口瞎聊:“比如,小兄弟你几岁了,可有娶亲?” 门房黑了脸,这年月怎么还有登徒女上门调戏良家子? 裴修险些绷不住笑。 “这跟姑娘有什么关系?”门房无语。 “没什么关系,就闲聊。”晏长风神叨叨地盯着人家的脸看,“我瞧你印堂发红,今年保不准能红鸾星动,多笑一笑桃花运更好。” 门房显然还小,听这种话题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 趁他脸色缓和,晏长风道:“既然登了门,怎么也该拜访一下老夫人再走,劳烦你通传一声,我们不耽误多长时间的。” 魏国公府如今鲜少与人交际,老夫人上了岁数更是常年闭门谢客,小门房当门房这些年,还是头一回碰上主动登门拜访的。 “我可以通传,但我们老夫人恐怕不会见。” 裴修开口:“劳烦说,我们路过讨两杯陈茶喝。” 门房点头,重新关上门。 晏长风不解:“为何是讨陈茶?” “老夫人不爱见客,说登门拜访她肯定婉拒,说讨杯茶水希望比较大。”裴修解释道,“之所以是陈茶,因为老夫人爱喝。” 晏长风盯着他看,这人连这都知道? “是原先祖母无意中说的,我刚好记住了。”裴修主动解释。 晏长风险些忘了裴家还有老夫人。 片刻后,门重新打开,门房让开门,“二位请进。” 别院大得看不到头,比秦王妃那个别院还要大些,越看越合适,只可惜买不到。 走了半天才到得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弥漫着一丝丝烟气,应该是烧了香。 亲人不在,四大皆空,魏国公夫人余生大概就只有佛祖陪伴了。 “见过老夫人。”晏长风对内室里出来的老太太颔首行礼。 魏国公夫人头发全白,神情寡淡,“你是德庆侯府的表小姐?” “不是什么小姐,我叫晏长风,老夫人叫我什么都成。”晏长风放低姿态,生怕被撵出去。 “我的庄子还有任何产业都不卖。”魏国公夫人略过不必要的寒暄,“喝过茶二位便回去吧。” 晏长风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不过既然见了面,便随口聊聊,“可方便告知因由么?” 魏国公夫人耐着性子说:“亡夫的产业我得守住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晏长风问:“那可否租赁呢?这么好的庄子闲置了怪可惜的,我想租来做生意,您就当雇我给您打理庄子了。” 她又将自己的想法大概那么一说,魏国公夫人安静听完,却仍旧摇头:“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我快要入土的人了,只想守着往日的一点念想,不想折腾。” 说到这份上,晏长风就不好再勉强了,喝完了茶便告辞离开。 “二公子可还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介绍?”晏长风重新牵了马,边走边聊。 裴修翻身上马,“倒还有那么一两处,趁着天色早,领你去看看吧,” 午时之前,两人又跑了两处庄子,皆没有第一个合适,且人家都不想出售。 “难不成真得找地方重建了?”晏长风估摸着,一年半载的怕是建不成。 裴修看得出她很心仪第一个庄子,便道:“魏国公的庄子,二姑娘或许可以回去请个人来再试一试。” “请谁?” “府上二夫人。” “二舅母?”晏长风不知道这里头的牵扯,“为何?” 裴修点头,“二夫人的母亲与魏国公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那就是一家姐妹,关系到是挺近的。不过魏国公夫人既然是为亡夫守着,估计谁来都够呛。 “那便试试吧。”晏长风想着反正不能更糟了。 “今日辛苦二公子陪我跑了大半天,中午就去我家别院吃饭如何?”她诚意邀请。 裴修欣然接受,“好啊。” 吃饭这样的事少不了蜀王殿下,差八角将人请了来,加上柳清仪一起,四人在院子里围着烤炉吃烤肉。 盛明宇打一来就笑得暧昧,“你们两个怎么想起凑在一起玩的,可是等不及成亲了?” 他一直没明白裴二对他二妹妹是个什么心思,整日费心费力的,什么事都上心,却又好像只是一心为了合作。 “今日二公子陪我去看庄子了。”晏长风想要拉蜀王出资,“我打算建一个只给姑娘进的消遣地,赏景游玩,吃酒喝茶,十一表哥要不要入几个股?” 盛明宇想也没想,“好啊,跟着二妹妹混有肉吃,要钱还是要力尽管开口就是。”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晏长风拉了一个人入伙,心里越发有底,“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开始筹划。” “看了一上午还没定下?”盛明宇看了眼裴二,不应该啊,这家伙有的是门路,找个庄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晏长风叹气,“哪里那样容易,看中了魏国公府的庄子,但魏国公夫人不想卖,其它也没有合适的,实在不成大概就要重建了。” 盛明宇瞥了眼裴二,看中魏国公府的庄子肯定是没戏,但这家伙明知道不成为什么要带人家去? 待吃饱喝足,趁着两个姑娘去鸽谷的时候,他问裴二:“你搞什么名堂?” 裴修吃多了肉,泡了壶浓茶喝着,说:“我打算把那庄子卖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4章 搞事业 “你要买魏国公的庄子?” 盛明宇吃了一惊,那是说买就能买的? 裴修点头,“魏国公夫人不会卖给二姑娘的。” “你还知道人家不卖呢?”盛明宇凑近了小声问,“还说没对我二妹妹真上心,直接送一套庄子讨好,可够大方的。” “是私下里买,你可别告诉她。” “啥?”盛明宇怀疑这兄弟脑子坏了,“你白送套庄子还不叫她知道你是不是傻?” 随即他反应过来,“你让魏国公夫人卖庄子,必定要有筹码,可是为着当年的事?” 裴修没否认。 盛明宇沉吟片刻,“现在就动朝堂那帮老家伙,会不会太早了点?”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裴修想着前世,再有那么一两年点光景就见不到这家伙了。 盛明宇侧身看着他,那种离他很远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你这话从何而来,圣上身体康健,时间多得很,还是你收到什么消息了?” 裴修摇头,“圣上身体康健,但有的人等不及,秦王年长,已经快三十了,他怕是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布局。” 自上元夜盛明宇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他每天都在构想路怎么走,“我入不得朝堂,官场没有人脉,只能从军中入手,可军功不是一日两日建立的,眼下似乎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官场有我。”裴修将一杯茶给他,“军中你眼下插不上手,得先攒一攒民心,我近来收到消息,青州的匪患又开始猖獗,去年大旱导致灾民遍野,大家活不下去就上山投靠土匪,匪帮大盛,当地官府快要镇压不住了。” 盛明宇:“你是说让我争取这次剿匪的机会?” “不必争取。”裴修微微一笑,“这种出力不讨好还有生命危险的事没人肯去,自然会落在你头上的。” 盛明宇失笑,“你倒是不怕我命没了?” “不是让你拼命去的。”裴修看见二姑娘她们远远走来,加快了语速,“官逼民反,你得安抚,匪帮有些时候也可以为己所用,蜀王殿下人情通达,办这差事不难。” 盛明宇若有所思,等两个姑娘即将靠近,他压着声音问:“你是玄月阁阁主这事,是不是没跟你准媳妇儿交代啊?” 裴修清了清嗓子,“没有,二姑娘对我有所芥蒂,还不是挑明的时候。” “啧啧~”盛明宇同情地看着他,“等人家自己察觉到,那就不是芥蒂的事了,我二妹妹的刀可快。” 裴修一阵苦笑。 “十一表哥,我可听见你念叨我了。”晏长风走过来笑看着两人,“聊什么呢?” 盛明宇指着好兄弟说:“裴二他说心……唔唔!” 裴修抄起一只冷掉的烤鱼堵上了盛十一的嘴。 晏长风狐疑地看着裴二。 “我说今日心情不错。”裴修面不改色地看看天,“天色不早了,二姑娘。” 唉,放风时间结束了。 太阳落山前,晏长风乘坐蜀王的马车回了侯府。裴修与他们一起进了城,分开后又走东城门出城,去了魏国公的庄子。 门房看见去而复返的裴修,诧异都写在了脸上,“这位公子如何又来?” 裴修微笑,“你只管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就是。” 门房不解,但有了上午的经验,他没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裴修再次坐在了魏国公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好像并不意外我回来。” 魏国公夫人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你是如何知道公爷爱喝陈茶?” 爱喝陈茶的不是魏国公夫人,而是故去的魏国公,这种不熟悉的人的私人习惯,别说隔了二十几年,便是如今尚在,也不应该是裴修该知道的。 裴修微微一笑,“若有心,知道什么都不难,老夫人不必疑心我的来意,我敬仰魏国公风骨,有心替他洗刷冤屈,还请老夫人莫怪我旧事重提,扰您安宁。” 魏国公夫人那双昏黄的眸子骤缩,眼中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你要做什么!” “老夫人,看来您的执念并没有放下。”裴修坦然地接受老夫人的审视,“既然不曾放下,何不让它大白于天下,还您一个安心,还魏国公府一个公道呢。” 魏国公夫人笼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用修了几十年的佛心努力压制内心的起伏,却无济于事,那埋藏在心底的旧事已然地动山摇,任凭如来佛祖在也压制不住。 “你年纪轻轻,不过是裴家的一个庶子,如何有这样的本事?”她紧咬着牙根,盯着这个年轻人。 面对质疑,裴修一派从容,“我没有什么大能,也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这世上除了我,恐怕没人敢再旧事重提,太夫人如今还担心什么呢,于魏国公府而言,情况已然不能更糟糕,如果我是您,就赌一把,赌我这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年轻人能做到。” 魏国公夫人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镇定,“你想要什么?” “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裴修摆出请求的姿态,“我想买下贵府的庄子。” 魏国公夫人似乎不能相信,“你搬出旧事,为我国公府洗刷冤屈,却只是出钱买我的庄子?” 这怎么看他都不赚什么。 裴修笑了笑,“事儿这不是还没办成么,是我有求于您。” 魏国公夫人终于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从容,会洞悉人心,身上有股化于无形的狠劲儿,最主要的是很会说话,恐怕他如果是要杀人,也能让人死得心甘情愿,舒舒服服。 “是为了那个丫头么?”魏国公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我恨不着她,但也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 “这庄子想必魏国公应该很喜欢,当年也该是兴旺繁盛,荒废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难道不想看它重新活过来么。”裴修道,“不需要您与她有什么牵扯,您只需替我收租就好了。” 魏国公夫人到底也没看出他图什么。 晏长风一回府就去了二房。 姚文琪一天没见着她表姐,正想呢,见她过来,高兴得不行:“雪衣姐你上哪去了,我去找了你好几趟也没见你回来,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晏长风可不能当着她说实话,这丫头的嘴四处漏风,什么话也藏不住,“哪有,是铺子里有事,我这忙了一天呢。” 姚文琪不好糊弄,“瞎说,我都闻着你身上的烤肉味了!” “看把你聪明的,出去吃饭沾上的味!”晏长风戳戳她的小脑袋瓜,“回头再跟你玩,二舅母在吗,我找她有事。” “谁来了?” 余氏听见动静出来,见是晏长风,立刻笑着招呼她进屋吃点心,“雪衣丫头难得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要麻烦二舅母。”晏长风吃多了肉口渴,坐下来先讨了杯热茶,“我看重一处庄子想买下,需要二舅母出面讨个人情。” “庄子?”余氏没听说谁家要卖庄子,“谁家的?” 晏长风:“是东郊魏国公府的庄子。” “啊?”余氏吃惊,“她老人家可以有什么……” 她以为是魏国公夫人不好了,临终变卖家产。 “没有,她老人家好好的,是我看重了庄子,但是她老人家不肯卖也不肯租。”晏长风忙道。 “哦。”余氏明白了,“行,明日我就替你走一趟,不过我不给你打包票,她老人家不怎么好说话。” “没事,您能去我就很感谢了。”晏长风不能多求什么。 第二日,晏长风与二舅母一道坐马车去了东郊。 余氏独自登门,如果魏国公夫人同意卖或者租赁,晏长风再进去。 约莫等了两刻钟,别院小门房匆匆过来马车外请:“姑娘,我家老夫人有请。” 这是有戏了! 晏长风心里狂喜,等了这么长时间,她本来以为又要失望而归了。 她立刻从马车里跳下,朝小门房咧嘴笑,“小兄弟今日脸上有了喜气,想必桃花不远了。” 小门房的脸一时又恼怒又发烫,简直讨厌死了这个登徒女。真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老要见她。 晏长风熟门熟路地跑进别院,进屋之前又装作矜持,进屋拱手一拜,“长风又来叨扰老夫人了。” 魏国公夫人对她还是神情淡淡的,“就不必多礼了。” “小辈跟你多礼那还不是应该的。”余氏缓和着气氛,“雪衣丫头,老夫人终于松了口,不过卖是不能卖的,只能租用。” 晏长风心里高兴坏了,“这已是求之不得,多谢老夫人成全!” 定了租赁事宜,接下来便是重新改造。魏国公夫人先前不好说话,现在却同意她大兴土木,态度转变委实快。 晏长风这几日一直在构想,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只是她画技不行,只能请姚文竹来帮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5章 惊喜 安阳侯府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晏长风仔细问如兰,“他们是怎么说的,是谁不让你进门?” 如兰回:“安阳侯府的门房直接就把我拦下了,态度倒是客客气气的,只说世子夫人尚在丧期,不便见客,也不便出府回娘家。” 前几日大表姐还回来给外祖母请安来着,怎么今日又不让出门了? “我去看看。”晏长风不放心大表姐,她一个柔弱妇人,如果婆家为难,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先去禀告了外祖母,老太太一听说安阳侯府又作妖,立刻派她去助阵,还嘱咐她不要客气,出了事有她老人家担着。 晏长风风风火火去到安阳侯府,侯府门房照旧是对付如兰的话术。 可惜二姑娘不好打发,回道:“我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特意来向侯夫人请安的,还请您通报一声。” 在北都,大长公主的名号放在哪都好使,门房岂敢阻拦,只能去请示侯夫人。 但安阳侯夫人也不是个一般人,并不卖大长公主的面子,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既是身体不适,那更要探望了。”晏长风先礼后兵,面子不通就只好来硬的。 她把拉开挡路的门房,扬长入府。 但她没有先去侯夫人处,而是直接去了世子夫人的院子。 院子外面站了有十几个婆子,一个个门神一样立着,好像看犯人的架势。 晏长风一靠近,她们就神情戒备地挡在门前,“表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们世子夫人今日不见客。” “是吗,那是我来的不巧。”晏长风客气着问,“怎么好端端不见客了,前几日还回家了呢。” 一个婆子道:“今日奉七,我们世子夫人一早起来就心情不佳,说是要一个人待着,不见客。” 这可真是青天白日的放瞎屁,冯淼死了姚文竹就差放鞭炮庆贺了,怎么可能心情不佳。 “表姑娘!大姑娘被禁足了!” 这时,院里有人高声喊了这么一句。 晏长风听出来,这就是上次回府报喜的那个丫头小玉。 这丫头真是好样的,没白把她派到表姐身边来。 “这又是怎么话说的?”晏长风笑着,眼神一一扫过几个婆子,“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大表姐是圣上才封的二品夫人吧,怎么越发连出门的自由都没了?” “表姑娘,是侯夫人不让大姑娘花钱跟您做生意!”小玉隔着门控诉,“那钱是姑娘自己的,可他们非说是世子的钱,说姑娘没有私用的权利,还说姑娘一个寡居妇人只能待在家里,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我们姑娘与他们理论,侯夫人就说姑娘对长辈不敬,让婆子打了她好几个巴掌,到现在脸还肿着呢!” 晏长风可算知道大表姐的嫁妆是怎么被抢了,有个混账男人就算了,婆母还土匪似的蛮横,拿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来欺负一个不会反抗的弱女子。 她断然忍不了这样的气,别说是自家大表姐,便是不相熟的路人她也是会出头的。 “好丫头,你仔细照顾着表姐,让她不要往心里去,侯夫人年轻的时候八成是受了不少委屈,己所不欲都施给自己儿媳妇了,摊上这样的婆母也没辙,只能熬日子,好在日子也没多少,熬熬就过去了。” 小玉愣了片刻,待想明白表姑娘话里的意思,噗嗤就笑了出来,“诶,我知道了表姑娘!” 门口的十几个婆子的脸齐刷刷绿了,这是在骂他们夫人没几日好活了吗? “这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孟氏听闻德庆侯府的表姑娘又闯了进来,气得当场砸了茶碗。 身边的二少夫人添油加醋:“可不是呢,也不知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东西,目中无人胆大包天,大长公主将这样的丫头接来北都,也不怕遭人耻笑!” “谁要耻笑我呢?” 晏长风一来就听见二少夫人骂她,笑眯眯地往地上一扫,“呦,侯夫人这是跟谁呢?” 孟氏压着火笑,“是表姑娘来了啊,下人不懂事,惹了我的火,让表姑娘见笑了,还不快上茶。” “茶就不必了。”晏长风就近坐在圈椅上,翘起腿,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我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我家大表姐回娘家一趟,商量一下做生意的事,还请侯夫人应允。” “这不妥吧。”孟氏一听这个脸色就拉了下来,“文竹一个寡居的妇人,又处在丧期,理应安安稳稳在家,我不知道你们扬州城是什么规矩,在我们北都她就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再说我们侯府也没闲钱同晏大小姐做生意。” “规矩是死的侯夫人。”晏长风笑看着孟氏,“倘若安阳侯府家财丰厚,可以不用三天两头从媳妇儿嫁妆里拿钱过日子,那我大表姐安安分分在府里享福我也没什么意见,可现实如何呢,她从姚家带来的丰厚嫁妆都让贵府花掉了呀!您也说了她如今寡居,没有男人赚钱养着,身边还带了两个孩子,自己不赚钱可怎么活呢?别说你们侯府会养着,她花自己的钱还要挨您几巴掌,伸手要银子怕不是要比登天还难?” 孟氏的脸色不好看,“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安阳侯府虽不如你们晏家那样富足,可也用不着吃儿媳的嫁妆!” “那您告诉我大表姐的嫁妆都哪去了?她自己吃了吗?”晏长风轻笑,“侯夫人心知肚明,就不必让我在这里诋毁故人了吧。” 孟氏不以为然,“他们夫妻一体,从不分你我,表姑娘还是不要管人家夫妻的事。” “好一个夫妻一体!”晏长风双手一拍手站起身,“世子花我表姐的钱您不过问,那我表姐花她亡夫的钱您也就别过问了,我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我大姐。” “你给我站住!”孟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气沉丹田地喊道,“今日没有我的允许,我家儿媳妇儿就出不了侯府的门!便是做生意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何必呢侯夫人。”晏长风走到门口又回身,“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树强敌的道理,与德庆侯府闹僵了与您有什么好处呢?你要是舍不得世子留下的那点银子无所谓,清点清楚了账,拿出来供在祠堂就是,我大表姐不拿你们家的钱做生意,将来赚了钱也没你们侯府什么事,挺好,就这样吧。” 说罢摆摆手走了。 孟氏脸色阴沉。 “母亲您就让她这么走了?”二少夫人见孟氏不拦着,急了,“咱们家如今日子紧张,夫君为着做生意四处筹钱,她身为家里一份子,出点钱也是应该的,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孟氏横了她一眼,“以后就不要想这件事了!” 晏长风又去到大表姐的院子,对门口的婆子们道:“侯夫人通情达理,已经不拦着了,诸位回去歇着吧。”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真假却也没再拦着。 姚文竹的脸肿得厉害,正在房间里拿冷帕子敷着,见表妹进来,立刻丢了帕子迎上,“她没为难你吧?” “谁能为难我?”晏长风盯着她脸看了看,“下手够黑的,不过表姐,你脸圆一点还怪好看的。” 姚文竹方才听了她一番损人的安慰,心里已经不气了,这会儿也有心情打趣自己,“是吗,那我回头就多吃点,争取把脸吃成这样。” 小玉“噗嗤”一声笑,“还是表姑娘会安慰我们姑娘,您一来她就有了笑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晏长风笑着坐下来。 姚文竹叹气:“还不都是钱闹的,冯家贩卖私盐,虽然罪名都落在冯淼头上,但圣上抄没赃款侯府是躲不掉的,这么一抄,家底儿就空了,这些时日老二一心想着做生意赚钱,手上又没有多少本钱,就盯上了前些时日圣上册封时赏赐给我的银子,我刚好想拿那笔钱跟你做生意,所以就拒绝了,然后就有今日之事了。” 晏长风“呸”了一口,“吃相还真是难看,甭搭理他们,你自己的钱自己收好了,实在不成就找个妥当的地方存起来,我看你们府上那两个妇人都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人,恶心事干得出来。” “还找什么地方存呢,都说了要跟你做生意的。”姚文竹起身去房间里拿出装钱的匣子来交给表妹,“呐,我所有的身家都在这里了。” “表姐既然信我,那我就不跟你客气。”晏长风收走了钱匣子,“但这钱是活的,你随时需要随时取,不是我跟你客气啊表姐,是银子很快就会赚,你取的不是本钱,是收益。” 姚文竹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啊看着大大咧咧,心啊比谁都细,也比谁都体贴。” 晏长风听了乐,“表姐这话应该跟外祖母去说,她老人家可是见天儿说我没心没肺。” “祖母那是喜欢你才说你。”姚文竹有些羡慕道,“我们这几个姐妹,包括文琪那个淘气丫头,说来都不得祖母的心,平日我们从不敢跟她没大没小,她跟我们也和和气气,看似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超出祖孙情之外的喜欢,唯独你不一样,一个人喜欢谁,从来都是特殊对待的。” 是么,晏长风笑了笑,或许是有点吧,但不管有还是没有,都逃不脱被她利用的命运,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了表姐,我找你是有大事,你得帮我绘图。” “是庄子改建的图吗?”姚文竹说,“没问题,我别的用没有,画画绘图都在行。” 足足半个月后,改建的图纸才绘好,姚文竹画得细致,一草一木都仔细描画。看到图纸,就好像看到了庄子建成后的样子。 为了赶在秋季开张,晏长风雇了好些工匠日夜施工,终于赶在大婚前半个月完了工。 因为不能常出府,晏长风就没见过庄子几次,上一次去还是半月前,当时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因此想象不出来建成后的样子,所以她急于想去看看。 “姑娘,恐怕出不去吧,你出嫁在即,大长公主说了,你必须要绣成个物件才让你出门的。”如兰看着散落房间的布头绣线,又是想笑又是着急。 晏二姑娘之前完成的王八荷包险些把大长公主气晕过去,自然是不能通过。 “你听她的,她就是找个借口不让我出门罢了。”晏长风不以为然,“我什么水平她还不知道吗,便是关到老死也绣不出来,别耽误了,快去给裴姑娘送信儿去。” 她只要想出门,就会给裴萱送信,然后她或者裴二就会想办法把她约出去。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不等如兰出去送信,裴修就亲自登了门。 大长公主对裴修上门已经见怪不怪,“怎么,才半个月就又想我家丫头了。” 裴修每次登门的理由都很实诚,要么说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想请二姑娘尝尝,要么就说多日不见,想跟二姑娘说说话,听着都很不像话,毕竟是未婚男女,不成个体统。 可偏偏又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谁不相见自家姑娘遇上个有心又会疼人的姑爷呢。 “叫大长公主见笑了。”裴修笑得暧昧,分明是默认了,“我想着婚期将近,二姑娘定会紧张,所以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他说多么腻歪的理由大长公主都不意外,也懒得阻拦,因为拦不住,这小子总有办法让她点头。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晏长风知道裴二主动来定然是有事,出了府便问:“二公子叫我出来做什么?” “是好事。”裴修说,“前几日我去鸽谷,接到了晏家主的一信,他说大概今日到北都,会先去南郊别院。” “我爹来了!”晏长风喜得差点儿从马车里蹦出去。 裴修也笑,“女儿大喜,他怎么会不来。” “唉,可惜母亲跟大姐不能来。” 虽说是假成亲吧,但她还是希望全家都在。 “你若是想她们,成亲后咱们可以去扬州府探望。”裴修说。 也只好这样了。 照例是乘马车出城,然后骑马去到别院,也是巧,他们前脚到,晏川行后脚就来了。 晏长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老爹身后还跟着辆马车。 老爹出门定然是用不上马车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爹!是我娘来了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6章 嫁妆 一瞬间晏长风想了很多,她希望是母亲来了,可不免又想,要是爹娘都来了,那大姐一个人在家怎么行? 难道大姐也一起来了? 不能吧,她那么害怕北都,肯定不可能来。 思绪自相矛盾的时候,车马已经到了近前。晏川行骑在马背上笑而不语,后面的马车帘被人从里面挑开,探出的脸正是将近一年不见的姚氏。 “娘!” 晏长风立刻从马背上飞下,绕过她爹径直跑向马车。 人的感情很奇怪,其实平日里晏长风跟爹更亲近,没大没小,损话张口就来,对母亲则是顺从尊敬。可此时,在离家许久突然见到爹娘的时候,她却本能地想第一个抱抱母亲。 或许是母亲的到来在她的期望以外,或许母亲身娇体弱,长途跋涉来看她更加不易,又或许是与母亲亲近的天性被离别激发出来,总之她绕过一切飞奔到了马车上,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娘。 “哎呀你这丫头!” 姚氏猝不及防地被女儿抱了个满怀,要不是后背靠着软垫,险些闪了老腰。 “长了一年的岁,怎么还这么毛躁!” “嘿嘿,我这不是激动吗!”晏长风闻着她娘身上特有的香气,莫名地安心,就好像漂泊的人到了家,一颗心瞬间归了位。 姚氏嘴上嗔怪,心里却高兴,人不管多么讲礼数守规矩,内心总会渴望与人亲近,这是天性。 “您怎么来了啊,大姐呢,她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晏长风挽着她娘的胳膊挤在一起坐着。平常她是不会这样的,但现在她就想这样,也就随心做了。 随了心之后发现,她娘其实也就最多斜她两眼,并不会怎么样,反而好像还高兴了些。 “我能不来吗,我亲闺女出嫁,再怎样也是要来的。” 姚氏确实偏疼长女多一些,但要说挂心,却是老二多一些。老大稳妥,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反倒是这个不寻常礼的二丫头常叫她不放心。 “你大姐最近情况好了不少。”她压着声音说,“有小半年没再犯毛病了,每日在房里抄经读书,偶尔到院子里走走,还有那个隋煦,他很会照顾你大姐的,平日里你大姐最肯与他说话的。” 这些情况晏长风大概也知道,隋煦经常给她传信,偶尔大姐也会给她写只言片语,她能察觉到大姐的好转。但书信文字并不能让她真正安心,她害怕是报喜没报忧。 这会儿听母亲这样讲了,又想着有冯嬷嬷看着家,大概出不了错,她才真的放了心。 姚氏从行囊里拿出一只盒子,“呐,这是你大姐给你的贺礼。” “啊?”晏长风意外,“她还给我准备贺礼了?” 她实在想不出晏小莺会给她送什么礼,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然后呆住。 是个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儿,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这一刀一痕都透着努力与诚意。 但怎么说呢……以晏长风这十七年的阅历,以及还算见了些世面的眼力,看了半天愣是没能分辨出这是个什么物种。 要说手拙吧,没人比她拙,但好赖不济绣一只王八还能让人分辨出来它是个王八,可大姐这手工……只能说诚意满满吧。 “晏小莺她什么时候学会刻木头了?” 哦,还有一封长信,晏长风展开饶有兴致地看着。 “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姚氏笑说,“跟隋煦学的,我看她挺有兴致就没拦着,就是怪心疼她老弄破手。” “是好事,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晏长风一边看着信乐,“信里跟我絮叨呢,说刻坏了得有一整棵树才出了这么一只鸽子,本来想刻一对儿,但实在没刻出来。” 晏长莺能写信,但并不是以前那种逻辑清晰的信,是碎片式的,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有时候还有自言自语。虽然看起来有点费劲,但莫名很可爱。 “这是只鸽子呢?”姚氏也没认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但又不忍心打击老大,所以忍着没问。 “她说是鸽子。”晏长风照着鸽子认,也愣是没看出来这是只鸽子,“还说要刻两只,另一只还在刻。” “哦……”姚氏想说她怎么看都像只蛤蟆。 “我说你们母女俩差不多了吧?” 被冷落的晏老爹五味杂陈地在马车外控诉,“小没良心的,合着就你娘来了,我没来是吧?” 晏长风才想起来把老爹忘了,立刻掀开车门帘子朝她爹龇牙笑,“爹,你连这种醋都要吃吗?” “怎么不能吃吗?”晏川行佯装生气,“我要是绕着你只跟姑爷说话,你看你吃不吃。” “我错了我错了爹!”晏长风理亏,倾身给了老爹一个拥抱,“我这不是没想到我娘过来,一时激动吗,你大人大量少吃点醋,怪难吃的。” “你个没正形的东西!”晏川行甩了闺女后背一巴掌,“行了,有话进门再说,那么多东西要搬呢。” “什么东西?”晏长风才发现队伍庞大,马车后面还跟了好几辆。 “嫁妆啊。”姚氏笑道,“我们人都来了,不带点嫁妆不像样,反正你现在不是嫁给裴钰了,嫁给心仪的人嫁妆还是要有的。” 晏长风解释不清,因为之前自己随口扯的慌,现在爹娘跟大姐都以为她是真的看上了裴二。 裴修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走过来,“先进别院吧,伯父伯母舟车劳顿,喝口茶再说。” “霁清说得对。”晏川行招呼着后面的车夫,“都先拉进去吧。” 姚氏讲排面,为了给姑娘长脸,带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来,再有给侯府亲戚的礼物,足足装了六辆马车,车辙压到哪都是两道深深的印子。也就幸亏是晏家的车队,就这阵仗换成一般人早被土匪抢了。 “娘,嫁妆我是不会带去裴家的,裴二给的聘礼多,再加上外祖母还有舅母她们都给我添的,面子丢不着。”进到屋里坐下后,晏长风跟姚氏说。 姚氏不解,但听到聘礼的时候,不由看了眼准姑爷,“怎么是姑爷给的?” 虽然女儿心仪裴家老二,但姚氏打心眼里不怎么特别满意这个姑爷,出身差了些,瞧着也没什么出息,加上身子还不好,怎么看都配不上她家姑娘。 晏长风道:“还不是宋国公府穷,国公夫人给的那点聘礼好悬没把外祖母气死。” 姚氏听完女儿说完当时的那些事,亦气得够呛,但又听说姑爷给补了好些聘礼,就不好当面发作了。 “伯父伯母,嫁妆的事不用二老操心。”裴修道,“二姑娘委身于我,这些事理应由我操持,嫁妆我已经备好了。” 姚氏活到这把年纪,就没听说过男方准备嫁妆的,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看夫君,用眼神询问: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晏川行道:“嫁妆哪能让你准备?” “伯父伯母有所不知。”裴修把话挑明了说,“国公府确实没钱,北疆大营也缺银子,所以他们就盯着晏家的嫁妆,二姑娘不带嫁妆是对的,另外她名下的铺子田庄都只属于她自己,不算在嫁妆里,我准备的嫁妆都是不好便卖的物件,陪过去无妨。” 晏长风在泰安州遇上匪徒的事姚氏不知道,也就不知道裴家装着贼心烂肺,就只当是裴钰自己混账,这下看来,竟是一家子都没安好心! “这简直,简直岂有此理!”姚氏气得肝火旺盛,她哪里想到裴家恩将仇报,居然贪图他们晏家的钱! “娘,您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了,莫要跟他们生气,不值当。”晏长风安抚着娘,又看了眼裴二,她万万没想到裴二居然还准备了嫁妆。 姚氏此时对姑爷可再没有一点成见了,那样的贼窝里能出个一心为女儿着想的人,她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没前途就没前途,横竖晏家不缺钱,养他们几辈子都够了,身体不好慢慢调养,以晏家的人脉,天下的名医名药只有不知道没有寻不到的,只要他能对长风好一辈子怎么都行。 “难为你了霁清。”姚氏对姑爷终于有了笑模样,又指派女儿,“还不快去让厨房准备饭菜,做些霁清爱吃的。” 晏长风感觉自己失了宠,却又不好有意见,只能任劳任怨地下去准备吃的。 “我一起去吧。”裴修随之站起来,朝二老拱手告退。 姚氏笑着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姑娘姑爷离开,姚氏收了笑,埋冤地看向晏川行,“这些事你怎么不告我?你年前来了一趟,别告诉我你什么也不知道。” “嫁妆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了还能千里迢迢运嫁妆过来吗?”晏川行这会儿也气的慌,“我当初干嘛手欠救那姓裴呢。” “嫁妆的事不知道,那什么是你知道的?”姚氏听出他话里的漏洞,拿眼睛瞅他。 晏川行也是给气糊涂了,一没注意说漏了嘴,他叹了口气,“倒也罢了,事已经过去了,当时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二丫头路上遇上了劫匪……” “什么!你连这种事都敢瞒我?”姚氏蹭得站起来,“谁干的,是不是又是那挨千刀的章家?” 晏川行点头,“有章家的份儿,也有裴钰的,幸而我早有防备,请了柳家的姑娘来保护她。” 姚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被这两家一起害,她的二丫头能活到现在真是佛祖保佑。 “章家被抄了家算是罪有应得。”晏川行说,“二丫头没嫁给那裴钰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也知道她嫁来北都凶险万分,能怎么办呢,只能尽量护着她了。” “我就说母亲怎么会放弃世子呢。”姚氏虽然不大用脑,但也不笨,有些事想想就明白了,“可也不对,母亲联姻肯定是想争取宋国公的支持,一个裴家庶子这筹码够吗?能左右宋国公府?” 晏川行思索着,“裴家世子不是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吗,虽然秦家倒了,但宋国公这也算是表明立场了吧?” 姚氏锁着眉摇头,“我别的不知道,却知道母亲不会把筹码压在别人身上,如果压了,就不会再浪费掉老二,她不是个会成全儿女私情的人,我们当年有多难你也是知道的,我猜,说不定她是把宝压在了裴家老二头上。” 晏川行被她这一点播,也想明白了,“那丫头跟霁清怎么办呢,代替裴钰?这怎么能做到,世子之位岂是那么容易就改的?” 姚氏越想越慌,这跟皇家争皇位有什么区别,多难啊!“我原以为母亲也就是让咱们女儿联姻,最多就是过得不那么自由,哪里想过这么多?要真是如此,那咱们不能嫁,要么就把他们小两口带离北都。” 晏川行本来就不乐意,难得夫人跟自己统一战线,也决定要反抗一下岳母的霸权。 刚巧晏长风跟裴修回来,看见方才还高兴的爹娘一脸官司,问:“怎么了,吵架了啊,一路舟车劳顿还有力气吵啊?” 姚氏不问女儿,看着裴修问:“霁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外祖母是不是给你们什么任务了?” 裴修跟晏长风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他们猜到了,不会连他们假成亲也知道吧? 姚氏观察他俩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真让霁清代替裴钰当世子?不是,这事你们怎么不跟我们说呢?那是随便就能办到的事吗?” 晏长风松了口气,好像没看出来他们假成亲。 “娘,您先别着急。”她轻描淡写道,“这事说大也不大,那裴钰不修德行,好对付的很,再说我本来就没打算饶了他,有没有外祖母都一样。” “哪里那样容易,那裴钰是上过战场的,也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人,还有宋国公呢,你们除掉了他嫡子,怎么可能饶得了你们?”姚氏越想越没活路,“不行,你们成了亲就跟我们回扬州府去,做点什么不行,干嘛要在北都拼死拼活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7章 大婚 姚氏这次态度异常坚决,连母亲的意愿也不顾,死活不让姑娘姑爷留在北都。 晏长风知道母亲是真的慌了。她恐怕已经明白大姐前世的遭遇不是单纯的遇上了一个混账夫君,而朝堂争斗的牺牲品,她不想让另一个女儿也有此遭遇。 其实如母亲所言,成了亲就耍赖离开也不是不行,外祖母再不高兴也不能把她抓回去砍了。 可真能离得开吗? 母亲不可能就此与母族闹翻,老死不相往来,晏长风不可能任由裴钰跟秦惠容在这世上喘气儿,裴二不可能让裴萱深陷国公府,成为另一个姚文竹。 大家都有自己的责任与不得已,谁又能真的逃开? 且一旦让秦王夺得天下,姚家,晏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晏长风不敢说自己能左右朝局,但她必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秦王得势,所以她不能走。 “娘,您当初执意跟爹在一起,外祖母不许,您可想过私奔?”晏长风不好把心中所想摊开了说,只好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让母亲自己想明白。 姚氏闻言一愣,她当然想过,任何一对儿男女在姻缘备受阻碍的时候大抵都会想走这条路。可冲动过后她就放弃了,她心里清楚自己奔不出去,逃去天边也能被母亲揪回来。 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可晏川行必定没有活路,母亲的手段她最清楚不过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长风小两口跑了,母亲不能拿外孙女如何,也不能拿怂恿他们跑路的亲女儿如何,可人家霁清呢?还有夫君呢? 想到这里,姚氏叹出了一口无力挣扎的长气,就如同她当年一样。 “伯父,伯母,”一直没说话的裴修缓声开口,“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二姑娘周全,或许明知有危险却依旧深陷其中是很愚蠢,但一味逃避也不是智者所为,二姑娘聪慧过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完成自己的意愿,您二老应该相信她。” 无条件的信任从一个关系不甚相熟的,甚至是仇人的嘴里说出来,这感觉十分异样。晏长风咀嚼着这几句话,心里十分不情愿地承认,她的心是被触动了。 这是父母亲人不曾给过她的一种触动。 被触动的还有老两口。姚氏想起当年夫君求娶时跟母亲说的一番话,大抵也是这样的意思,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好的承诺,无外乎是尽自己所能护她一世周全。 晏川行则是从裴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光是求娶夫人的心酸,还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坚韧的责任感。这种源自男人对男人的了解,让他相信自己女儿的选择没有错。 罢了,”晏川行笑着打破屋里被无奈搅动的气氛,“罢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尽所能帮你们,可有一点,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有难处也别瞒着我们,晏长风那张油嘴我不听,霁清,我只管问你,你可不能叫我失望。” 裴修躬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别院里耽搁了这半日,晏长风便没能去东郊的庄子,但据裴二说十分漂亮,一定在她的期望值以上,这让她更为迫切地想去看看。 可惜大婚前,她再也没能出府。 姚氏的到来,让侯府上下一片喜色,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明显比往日深了三分。 “你这丫头,说不回来就是好几年,快让我瞧瞧。”大长公主拉着爱女的手细细打量,见她脸上没有被生活拖累的痕迹,便知道她日子过得好,心里对那倒霉女婿的成见就又少了几分。 “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是我的不是。”姚氏对母亲敬畏,如今还有一些埋怨,但到底是亲近的,一见了面就忍不住落泪。 “现在知道不是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要远嫁。”大长公主嗔怪。 这话让大家忍俊不禁起来,姚氏的眼泪就这样憋了回去。 余氏笑道:“远嫁到富足的地方去是福气,我瞧着妹子跟几年前回来的时候一个样,可见南方的水土养人。” 齐氏附和,“可说呢,我正想问她是怎么保养的,竟是一根皱纹也没有。” 大长公主道:“她甚事也不操心,自然是不见老的!” 又惹得大家笑。 晏长风拿胳膊肘戳了戳老爹,小声道:“听见没有,夸你呢。” 晏川行斜了她一眼,笑意忍不住爬上了嘴角。 姚氏一来,父女俩在侯府的日子就轻松多了,晏长风不用每日费心维系府上的关系,晏川行也不用天天跟府里的盆景互相折磨。 只是姚氏却忙得团团转,她在北都有诸多亲朋密友,天天忙着叙旧,也顺便为晏长风搭建人脉。 半个月说长不长,很快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北都的秋来得大张旗鼓,晏长风早起梳妆,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北方的秋凉。她忽然记起,去年就是这个时节第一次见到裴二,在南方那样温和的秋日裹着冬日的大毛氅,咳得死去活来。 他一到换季就犯病,今日不会也穿着冬衣成亲吧? “姑娘,想什么发笑呢?”如兰一脸喜色地端来热水,伺候姑娘洗脸。 “哦,我在想裴二今日会不会穿厚毛衣,要不咱俩打个赌玩?”晏长风穷极无聊,终于找到了一点乐趣。 “啊?”如兰匪夷所思,谁家姑娘成亲会想这些?“我寻思不能吧,这样的场合姑爷还是要注重形象的。” “我觉得裴二干得出来,如果他需要的话。”晏长风拿着湿帕子胡乱摸了把脸,“就这么定了,输了的人一个月不许说不。” 如兰该说不说,姑娘有时候真的好幼稚。 新妇出门过程繁杂,上妆穿衣,每一样对晏长风而言都是折磨。当然,对伺候的喜娘来说也很折磨,表姑娘样样不按常理,实在叫她们为难。 “表姑娘,粉太薄了不好看的。” “表姑娘,胭脂浓一些才喜庆,不然压不住一身的喜服。” 压不住也不要猴屁股,晏长风果断拒绝,“就上淡妆吧,一路盖着盖头谁看得见。” “姑爷看啊!”喜娘理所当然地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不就是给姑爷看吗。” “姑爷他不嫌弃。”晏长风不容置喙,“就按我说的来。” 喜娘们面面相觑,无奈又好生羡慕。 因为一切化繁为简,晏长风早早就准备妥当,她不由后悔没再多睡一会儿。 好容易挨到了吉时,她先拎着裙子去世安院跟家人磕头。 大长公主看她这仿佛要下水摸鱼的样子脸都绿了,“给我好好走路!” 晏长风笑得灿烂,脸皮刀枪不入,“穿成这样能好好走路才怪,外祖母别骂我啊,今日骂人不吉利。” 姚文琪扑哧一笑,惹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大长公主指着她笑骂:“这磨人的东西可算嫁出去了。” 晏长风拎着裙子,大大咧咧跪下磕头,“拜别外祖母,我出门子后外祖母您可千万别想我。” 大长公主只恨不能过去踹她两脚。 别人家女儿出嫁,气氛多少都会伤感,到晏长风这里,一家人笑得肚子疼。 这笑声跟着晏长风一路到了府外,兄弟姐妹们自发一路相送,场面十分欢快。 前来迎亲的裴修看到这一幕,不由失笑,二姑娘是个神奇的姑娘,能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笑。 “大表哥你帮我看看。”眼前一片红的晏长风问姚文庭,“裴二今日穿了什么?有没有穿冬衣?” “啊?”姚文庭不明所以地朝马上的新郎官看了一眼,“没穿啊,是秋日的喜服,表妹是怕他冷吗?” 居然没穿啊,是没犯病还是没好意思? “我才……” 她正要回答,跟在后面的如兰此时提醒道:“姑娘一个月不许说不哦。” 晏长风:“……” 她感觉这分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她随口说的赌注,谁知道刚出门就先难为到自己了? “……我才没有怕他冷。”她机智地换了个词。 “表妹何必不好意思?”姚文庭好似看穿一切了一样,“都过门了,关心姑爷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去替你问问,大喜的日子别真着凉了才好。” 晏长风:“……” 于是,裴二公子下马接媳妇的时候,莫名得到了一通关心。 姚文庭:“霁清你冷不冷?长风方才关心你呢,见你穿得单薄,担心了半天。” 裴修:“?” 二姑娘这是……要做这么? 他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也难免稍微自作多情地想上一想,二姑娘真会关心他? “我……确实有点冷。”裴修想了想说,“但也能忍得住,总归今日这场合穿厚衣不太合适。” 姚文庭心想,还是表妹关心裴二,他愣是把表妹夫怕冷的事忘了,也幸而问上一问,万一冻坏了岂不是耽误成亲? “身子要紧,你冷了该穿就穿,别叫长风担心你才好。” 裴修心里嘀咕,听起来好像真是关心? 姚文庭转而又跑去喜轿跟前同表妹说:“还真叫你猜着了丫头,霁清那家伙明明是怕冷,但是为了新郎官的形象愣是忍着,我估计啊也是有顾忌你的颜面,回头可对人家好点。” 晏长风嘴角抽搐,她怀疑不是大表哥误解了,就是裴二有病。 迎亲的队伍遵循吉时出发,热热闹闹地去往宋国公府。 喜轿摇摇晃晃,晏长风昏昏欲睡,没忍住先睡了一觉,一直到喜娘提醒踢轿门才醒。 新郎官踢轿门是为展示威严,让新妇婚后百依百顺。裴修没有这种需求,也没这胆子,所以不必做,只是用手指轻轻挑开轿门,将手交给二姑娘,“夫人请下马。” 晏长风看着那只白净的手,心下一动,这裴二怎么每件事都能做得合她的心意? 她看别人成亲,最反感男人踢轿门这一步,分明就是带有欺压女子之意,如此不尊重人的动作却反而成为了婚礼良俗,简直岂有此理。 她不知道裴二是跟她一样想法,还是单纯出于礼貌,总之这一举动很让她有好感。 她将手放到裴二手中,听见外面喜娘小声提醒这样不合规矩,裴二只是淡淡地回说:“无妨。” 这人还天然带有一种温和的压迫感,只两个字就让喜娘不敢再多嘴。 晏长风被他牵着一路进府,绕过了所有的繁俗,甚合她意。 进了门行了礼,然后入洞房,行了合卺礼,后面基本就没她什么事了。 洞房就在裴二的偏院,国公府竟是也没给娶亲的二公子腾一间好屋子出来,不过晏长风还挺喜欢裴二的小院子,清净舒适,闹中取静,挺好。 反倒是跟来的姚文庭意见颇大,觉得自家表妹受了委屈,回府跟祖母发牢骚,不过这是后话。 闹洞房的人比想象中多,裴修前几个月入了户部,被封了郎中,空降五品,如今大小是个官,人脉也广了起来,再加上以蜀王为首的一帮狐朋狗友,人多得塞满了院子。 好在晏长风好结交朋友,喜热闹,不反感大家这样闹腾,还跟各家的夫人们相谈甚欢,颇是赢得了一些好感。 如此闹到天黑,大家皆去前院吃酒,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晏长风起得早还没吃饱,又累又饿,把屋里能吃的东西吃了个遍。 裴修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见二姑娘兔子似的在啃苹果,不由笑起来,“快别啃了,这里有好吃的,是盛十一家里的名厨做的。” “是吗,十一表哥真是有心啊。”晏长风立刻丢弃了酸不拉唧的苹果,“不是我说,府上采买真的不行,挑的果子没一个是甜的,我牙都快倒了。” 裴修表示赞同,“你有所不知,采买买东西往往会买两种,一种好的一种次的,价格却都报好的,好的给正房用,次的都给偏房。” 晏长风嗤笑,“怪不得府上穷。”她又转而看了看裴修的衣裳,问,“你既然冷,怎么不穿厚一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8章 一起睡么 谁要关心你! 晏长风当即否定:“没有!” “这样啊~我还以为二姑娘会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裴修含笑的眸子漾出了一点失望,湿漉漉的十分招人愧疚,“不过没穿冬衣也没关系,我近日还好,只是稍微有点咳嗽。” 说着掩口低咳了几声。 晏长风被他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得浑身难受,一丝丝愧疚涌上心头,“那什么,该穿还是穿,夜里凉。” 裴修的眼睛又笑开,“好,我听二姑娘的,你慢慢吃,我出去应酬一下。” 晏长风:“……” 她为什么要打那无聊的赌。 别院的好处是安静,人都离开后就与外面的热闹隔绝殆尽,只有屋里燃烧的大红烛还留有成亲的喜庆。 吃饱喝足后,晏长风先行沐浴更衣,完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正要打个盹儿,便听见如兰在外与八角说话,依稀听见有送礼字样。 “什么事啊如兰?”她隔着门问。 随后,如兰开门进来,怀里抱着个大木盒子,“姑娘,是三少爷送礼来了!” 长青?! 晏长风蹭的从床上起来,连珠炮似的问:“从哪里来的礼,谁送来的?” 如兰把大木盒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喘着粗气道:“八角说是个脚夫送来的,那脚夫只说是拿钱送货,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晏长风没说话,着急忙慌地去开箱子。 如兰也好奇地凑过来瞧,“是什么啊姑娘,可沉死我……天啊,这好漂亮!” 箱子打开后,入眼的第一样东西是个西洋钟,金灿灿的风景座钟,很是精巧。此外还有一些西洋首饰,皆是精美绝伦。 如兰丫头最喜欢这些,当即趴在箱子边仔细瞧。 晏长风没顾上细究,先拿出箱子里的信展开看。 信是晏长青亲笔所写,告知他眼下身在出海的船上,没办法赶回来给二姐贺喜,只能托人弄了点西洋的小玩意儿来做贺礼,希望二姐喜欢。 还说他现如今一切都好,这段时间一直随船去海外做生意,长了许多见识,还挑拣了几样趣事说给二姐听,并托二姐跟爹娘大姐问好。 晏长风仔细看完了每个字,没看出什么异样,确定这是老三在清醒状态下亲笔所写。 “姑娘,三少爷怎么会送这么多西洋玩意儿?他信上说了什么?” 晏家也做一些海外生意,将茶叶丝绸通过中间渠道贩卖给西洋人,赚他们的银子,偶尔也会得一些西洋玩意儿,只是因为姚氏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家里从来不摆放。 但晏长风喜欢猎奇,对这些精巧的东西很是感兴趣,小时候还偷偷藏了一座西洋钟拆开来玩过。兴许是什么时候老三注意到她摆弄这些玩意儿,记住了她喜欢,所以才送做贺礼。 这孩子一向是挺有心的。 “他说在海上,去海外做生意了。”晏长风折起信,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啊?他怎么跑去海外了!”如兰吃惊,“不过有消息总算是好事吧,您之前不是还老担心他。” 是啊,有了消息总算是好事,只是可能这消息有些出人意料,晏长风总隐隐不安。 他跟谁走上的这条路呢?安全吗?做什么生意呢?怎么联络他呢?这些全不清楚。 这些西洋物件定然不便宜,他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赚这么多钱? 正想着,裴修敲门提醒:“二姑娘,我回来了。” 晏长风让如兰把东西收了,“请进。” 裴修进屋,带进来一丝淡淡的酒气,他瞥了眼如兰收起来的箱子,又看向已经做家常装扮的二姑娘。 晏二姑娘今日大婚,穿戴妆容皆精致,是原先没见过的摄人心魄的好看。这会儿卸掉妆容,散开头发,收起一身的锋芒,露出姑娘家最本质的样子,是那么柔和可爱。 在裴修心里,二姑娘过于传奇,是个遥不可及的,甚至有点让人畏惧的存在。他对她充满了好奇,总是忍不住观察她,琢磨她,好像她是什么异于常人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是个寻常的姑娘,是个聪明外向更招人喜欢的姑娘,如果不是家族责任,不是仇恨逼迫,她也许就会像普通姑娘那样快活一生。 “我听八角说了,是长青送来的礼。”裴修脱掉大氅,洗了手坐下来说。 晏长风点头,“嗯,是老三,这小子跑去海外做生意了。” 裴修眉尖一挑,“是么,听起来像是出息了。” 晏长风正出神琢磨老三,没留意到裴二话音外的一点讽刺之意。 “不求他有出息,就怕他憋着一股想要出息的劲儿过于激进。”她摆摆手,“算了不说他了……哎呀我这一不小心破规了。” 裴修不解:“嗯?” 如兰笑道:“是我们家姑娘与我赌输了,一个月不能说不字,我看她一天也忍不过去。” 晏长风放弃了,“得了,我认罚,如兰你自己挑几样喜欢的,这破惩罚到此结束。” 如兰咯咯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姑娘。” 说完笑嘻嘻地退出了屋子,关门时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 裴修笑看着二姑娘,“不会是赌我穿不穿冬衣吧?” 晏长风不想再提这蠢事,蒙混道:“天色不早了二公子,该睡了。” 裴修觉得可爱,忍不住逗她:“一起睡么?” 晏长风想起裴二那不堪的私德,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好啊二公子,新婚之夜,理应一起睡的。” 面对二姑娘的这个笑,裴修只觉得脖颈一凉,还隐隐有些幻疼。他预感今夜如果真跟她睡在一起,下场恐怕是要被大卸八块。 “我开个玩笑,二姑娘莫怪。”他站起身,”我去书房,你早些休息。” 晏长风冷眼旁观察,这人眼神举止毫无逾越之意,走得也干脆,没有一点以退为进的意思。 “你慢着!” 裴修将要出门,被二姑娘一嗓子定住。 “跟我过来的徐嬷嬷是外祖母身边的人,你今晚出去了,外祖母不用明天就知道了。”晏长风拿下巴指着床,“二公子还是睡这里吧。” 裴修自然知道大长公主安排了人,只是跟挑战二姑娘的底线比起来,他还是睡书房比较好,“没关系,我……” “姑爷,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徐嬷嬷的声音闹鬼似的在门外响起。 抱着被褥的裴修看着门外的人影,头疼地挠了挠眉头。 徐嬷嬷必定也能看见他站在门口的影子,并且还抱着被褥,这是有心提醒。 晏长风道:“你就别妄想跟我外祖母较劲了,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迟早还是要睡一起。” 她刚才说睡一起是试探也是说真的,有徐嬷嬷盯着,分房睡是不可能的。 裴修只好抱着被褥回到内室,“我睡床不合适,今夜且先铺在床边,等日后徐嬷嬷不盯着了,我睡到外室去。” 就裴二这身子骨,晏长风哪里敢让他睡地上,“秋日夜凉,又没有炭炉,你还是别拿身体开玩笑了,你睡床,我睡地上。” 裴修看着她。 晏长风不跟他墨迹,抢走他手里的被褥,将人推到床上,“要么睡一起,要么我睡地上,你看着选吧。” 强行被摁到床上的裴修:“……” 二姑娘好生霸道。 晏长风将被褥扬开,随意那么一躺,丝毫没有姑娘的矜持,“我闭眼了二公子,不看你更衣。” 裴修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那张被红烛映照的脸,在坚持换回来可能跟她打一架与从善如流听命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弃抵抗。 他吹灭蜡烛,宽衣躺在了床上。 二姑娘心宽,一会儿功夫居然就睡着了。 裴修觉浅,旁边守着一个大姑娘,院子里又一下子多了好些脚步声,他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干瞪眼。 不时有脚步声靠近窗下,应该是徐嬷嬷过来听墙角,这时候他会刻意翻几个身,制造一点响动。 估摸有一个时辰后,那脚步声踱到了门口,紧接着响起敲门声。 晏长风是习武之人,警觉性很高,她一下子从熟睡中睁开眼。 徐嬷嬷:“姑娘,姑爷,老奴来取喜帕。” 晏长风的身体反应总是快过脑子,她还没来得及想“喜帕”是个啥,便本能地卷起被子跳上了床。裴修反应也快,他及时地滚到床里面,留足了空间让她跳。 但晏长风没料到他配合这样默契,她预想的路线用的力度都是奔着床没内侧去的,于是悲剧发生了…… 她一脚踏向了裴二的腿,重心一个不稳,险些仰翻下床。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胳膊被人牢牢攥住,身体生生从后仰变为前倾,然后重重砸在了裴二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两个下巴严丝合缝地撞在一起,晏长风牙齿登时一酸,晚上吃那几个酸果子的后遗症翻涌上来,爽得眼泪横流。 “嘶……” 裴修也不好过,他的腿先是挨了一脚,身体又承受了一个人砸下来的重量,然后便是下巴一顿亲密接触。 身体本该又酸又疼,可他眼下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了嘴唇上。方才撞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唇短暂地碰触到了另一片唇,一瞬间的异样让他的身体陡然僵硬,他知觉全失,只留唇畔的那一点柔软。 “这默契真不是时候……二公子你没事吧?”晏长风感觉到撞得不轻,裴二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咳……没事。”裴修松开二姑娘的手腕。 这时,徐嬷嬷又敲了几下门,“姑娘?姑爷?” 晏长风的脑子终于跟上,反应过来徐嬷嬷是来取他们的同房“证据”的。 “哎!等会儿啊徐嬷嬷!” 她说着便要下床拿刀,手腕又被人攥住,“干嘛?” 裴修看她早有准备的样子,笑问:“你要去做什么?” “拿刀放血啊。”晏长风心说这还用问吗? 裴修哭笑不得,她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哪怕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呢。 “你就不怕徐嬷嬷看到你的伤口?” 这一点晏长风倒是没想过,“要不口子拉你身上?徐嬷嬷总不会注意你……诶?你这是什么?” 她看着裴修变戏法儿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白色的喜帕上,赫然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晏长风:“……” 片刻后,这染了鸡血的喜帕就被徐嬷嬷一脸喜色地收走了。 “姑娘姑爷大喜!” 随后,徐嬷嬷又叫两个丫头来换上了新的被褥,这一晚上才算是消停了。 “成个亲可真费劲。”晏长风坐在床上搓了把脸,“明日几时起?” 裴修:“卯时。”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晏长风懒得再往地上铺被子,翻身往床上一躺,“就这么睡吧,明日徐嬷嬷她们肯定一早就来叫起,我不想再折腾了。” “二姑娘不怕我冒犯么?” 晏长风怎么会把裴二那身子骨放在眼里,她还巴不得裴二撕开表面伪装呢,那么她就有理由直接打死他。 “二公子有兴趣可以试试啊。” 裴修哑然失笑,“不敢,登徒子遇上二姑娘怕也遭不住。” “你骂我呢?”晏长风瞅他。 “二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二姑娘武艺高强,一身正气,能震慑一切邪魔外道……嘶!” 晏长风直接给了他一肘子,“别以为你身子不好我不敢揍你。” 裴修:“我错了二姑娘。” 晏长风翻过身,“睡觉!” 一夜好眠,翌日醒来时,床里面已经没了人。 裴二什么时候走的? 天色已明,肯定过了卯时,她起身喊了一声:“如兰?” 这时门被推开,如兰领着几个丫头进来伺候,“姑娘早,姑爷一早起来,说不让我们打扰您睡觉。” “他人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9章 国公府众生相 晏长风穿戴停当后,裴修才回来。 他换上了那套天青色的锦袍,缎子似的长发松松束着,在晨光下闪动着柔和的光,应该是刚沐浴过,白玉一样的面上透着淡淡的潮红,像有一朵红花嵌进了晶石中,十分的赏心悦目。 晏长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家伙的皮相是真好,怪不得文琪那丫头整日如痴如醉的。 “你一早就沐浴不怕着凉么?” 裴修说没关系,“泡了药浴。” 他靠近了,晏长风才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不知是什么药,还怪好闻的。 “时辰不早了,得去前院敬茶了。”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不急,我与母亲说了,晚点过去无妨。”裴修让八角端早饭来,“先吃点东西,我让八角一早去街上买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晏长风正饿得发慌,听说有吃的立刻回来坐下,“我不挑食,有吃的就行,像你这样没人管也怪让人羡慕的,我在侯府就没有这样的自由,起床必须先请安,对我这样睡不够的人太不友好了。” 裴二公子在府里是个自生自灭的存在,心酸却也自在。 裴修笑了笑,“国公爷是武将,规矩上就没有侯府那样严苛,夫人惯会做人,也不太约束各房,谁不想去请安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行。” 国公爷生了十七八个孩子最后就剩了五个,国公夫人未免也太会做人了。 吃过早饭,裴修才让八角帮他束发,他头发乌黑顺滑,让一屋子的姑娘羡慕不已。 晏长风却注意到他腰间空空如也,“二公子不佩戴腰饰吗?” 公子们不管穷富,好赖都要挂几样物件,她记得裴二原先挂了块玉。 如兰小声提醒:“姑娘,新婚的姑爷通常要佩戴夫人亲手做的物件。” 晏长风:“……” 之前教席好像是说过有这么种讲究,当时她没往心里去,她寻思着反正是假成亲,裴二不会讲究这些。 谁知他还真讲究。 裴修自镜中看着她,笑,“我等着夫人送我呢。” 夫人这称呼真是别扭,可几个嬷嬷都在跟前,不做样子也不成。 “你早说我给你买几样。”晏长风挠着头,让如兰把她绣的大作拿出来,“我倒是做了个荷包,只怕你嫌弃,所以压箱底了。” 裴修意外,二姑娘居然还会做荷包?那可真是个扛得了大刀,拿得起绣针的奇女子。 “怎么会,夫人做什么都是好……” 当他看见如兰手里的荷包时,有点夸不下去了。 不是,这姑娘心得多大才会给夫君做一个王八荷包啊! “我没骗你吧,我说我手笨,外祖母非让我亲手缝样东西给你,没办法,我只会绣王八。”晏长风破罐破摔道,“送给你就算完成任务了,你丢……喂,你干嘛?”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裴二居然把那王八荷包挂在了腰上。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裴修不以为意,“夫人不擅女工,却努力为为夫亲手做了荷包,如此更显珍贵,我自是要珍惜。” 晏长风脸颊抽动。 裴二你要不要演得这么感人? 真夫妻也不必这样牺牲啊! 就这样,新婚头一天的裴二公子挂了夫人亲手缝制的,王八荷包出门。 因着提前打过招呼,各房都是用过早饭才到北定院请安。 晏长风与裴修到的时候,大家皆已到齐。甫一进正屋的门,她就感觉出了国公府的不同。 侯府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虽然各人不免有些小心思,但总体而言是一个正常大家族该有的氛围。而国公府是散的,尽管一家子都聚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氛围可言。 裴延庆与赵氏分坐高堂,下首右边是裴钰夫妇,他们后面是裴萱,左边分别是三公子裴显与四公子裴安。 一家人皆看向新婚的二房夫妇,除了一来就同哥嫂眨眼睛的裴萱,以及世子夫人秦惠容,与惯会做好人的赵氏,目光都不怎么热情,显然是没将二房放在眼里。 “瞧瞧这小两口这恩爱劲儿的。”赵氏笑着开口,“一早老二就派人来与我告罪,说他媳妇儿昨日劳累,得多睡会儿,我一听这哪里要怪罪,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日老二若是不疼媳妇儿了,才应该来跟我告罪呢!” 秦惠容附和道:“母亲说的正是呢。” 大家族里的人多数以规矩为上,便是裴钰对媳妇儿那样喜欢,也没有在成亲第二日顾念她劳累。 晏长风的一双耳朵早已修炼出了自动屏蔽这些客套废话的本事,她含笑跟在裴修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惠容身后站着的秦淮月。 秦淮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前,想必国公府的人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她如今不是做丫头装扮,而是妇人模样,可见她应该是被裴钰收了房。 新婚不过才四个月,裴钰居然就收了秦淮月这是晏长风没想到的,按说裴钰应该不怎么喜欢甚至讨厌秦淮月才对。 新妇需依次给众人敬茶,在裴二的指引下,晏长风与国公府的人一一打招呼。 “这是大哥大嫂。”裴修面向裴钰跟秦惠容,给媳妇儿介绍说。 晏长风敬上茶,颔首道:“长风见过大哥大嫂。” 秦惠容接了茶回礼:“弟妹。” 晏长风抬头的时候感觉到一道目光,是秦惠容后面的秦淮月在看她。秦淮月一改那日惶恐的样子,刻意且挑衅地看着她,像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晏长风忽然意识到,秦惠容这样高调地带着秦淮月,怕就是有意让大家认出她。认出了却不举报,就成了藏匿罪犯的同犯,等于让国公府的人都上了她的贼船。 好个秦惠容,真是又狠又胆大。 但晏长风偏不上她的船,她看着秦淮月好奇地问:“这位是?” 秦惠容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她,是世子新收的妾室。” 她故作躲闪,就是想让人看出她心虚,毕竟藏匿罪姐心虚是应该的。 晏长风不上她的套,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大嫂真是贤惠,这么早就给大哥身边添人了,不知怎么称呼?” 秦惠容微微一笑,“叫月儿。” “人如其名。”晏长风不走心地夸道。 这一幕让国公爷裴延庆很是窝火,他不愈地瞥了眼赵氏,眼神里有责怪之意。 国公爷两口子就是一不小心上了秦惠容的贼船。 世子成亲当日,秦淮月毫无伪装地站在丫头堆儿里,国公府的人只要不瞎就都看见了。当时赵氏正在气头上,发现秦家罪女出现在自家府上,没多想就一通责问。 秦惠容当即跪下求情,求赵氏给姐姐一条活路,这姑娘求情没有声泪俱下,恨不能甩人一身的眼泪鼻涕,她是平静中带着一点我见犹怜,态度坚决姿态却低,极易让人动容。 再加上还有裴钰帮衬,赵氏没能顶住儿子的那句“人已经带回来,国公府已经是包庇罪了”的话,大意地放过了秦淮月。 当天晚上赵氏就被裴延庆骂了个狗血喷头,可事已至此,儿子又鬼迷心窍,国公爷一个人清醒也改变不了什么,就这样将错就错地把秦淮月留在了府中。 秦惠容想故技重施,拉晏长风下水,晏长风下了水德庆侯府就下了水,可没想到晏长风根本套不住。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出错,秦惠容看着晏长风想,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时就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她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障碍。 媳妇茶敬完,晏长风得出一个结论,国公府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宋国公是个历经沙场的老狐狸,人生的高大粗旷,眼中满是城府。赵氏跟谁都一团和气,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的和气感染,让人误以为她是真的和气。 裴钰算是这个家里最“浅显”的,大概因为他是天之骄子,生来不需要勾心斗角,但绝对不是没心机,他长到宋国公那个岁数,怕跟他爹差不多。 裴二不必说,藏了八百条尾巴,还能让一家人都觉得他是小白兔。剩下的裴三裴四也不简单,裴三一脸阴郁之气,像条毒蛇,被他看一眼浑身凉飕飕,裴四则像个笑面书生,笑里藏着刀。 相比之下,裴萱简直是这个家里的一股“清流”,娴静又可爱。 离开北定院,裴萱便赖上了嫂子,“昨日想与嫂子亲近,可根本挤不进去,今日你可算是我一个人的嫂子了!” 裴修在一边笑,“你这叫什么话?” “就是要跟哥哥抢媳妇儿的意思。”裴萱是真的高兴,见天儿盼着嫂子嫁过来,“嫂子,去我屋里坐坐?” “今日恐怕不行。”晏长风的事情很多,今日最大的事就是去东郊看庄子,“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如何?” “出去玩?成亲第一天就出去吗?”裴萱看向哥哥询问。 她哥分明是一副媳妇让干啥他就干啥的表情。 裴萱对她哥无奈,对嫂子喜欢的不得了。嫂子过门第一天,她就感觉到生活大不相同了,如同一潭死水里落入了一条欢快的锦鲤。 正说着,秦惠容与秦淮月一并几个丫头走过来过来,她笑问:“弟妹今日可有打算做什么?” 晏长风实话实说:“我得出府一躺,外面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秦惠容却一点也不意外:“弟妹是女中豪杰,不像我们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妇人。” “你看什么看!” 忽然,秦淮月指着如兰的脸骂道,“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做贼似的瞄来瞄去做什么?” 如兰被她的忽然发作惊着了,她最初是偷偷看了那么一眼,她只是对现在的秦家大小姐充满好奇。 但她谨记姑娘提点,知道在国公府谨言慎行,所以没敢看第二眼。 谁知道被秦淮月发现了。 如兰下意识地朝晏长风身边退了一步,她如今也有看人的眼力,知道秦淮月不如当初的姚文媛好相与,决定避其锋芒。 “月儿姨娘莫怪。” “你躲什么!”秦淮月逼近如兰一步。 晏长风上前一步将如兰挡在身后,笑呵呵地看着秦淮月,“月儿姨娘这是做什么,你生得花儿似的好看,我这丫头没见过世面,难免被你的花容月貌震撼,你何须跟她生气,倘若你说你这张脸是忌讳看不得,那咱们以后尽量躲着就是。” 换做以往,秦淮月必定扬起下巴施舍一般受了这一番吹捧,如今她低人一等,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头道:“二少奶奶折煞我了,我这张脸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怕您看出一些不该看的罢了。” 诈她的话呢,晏长风笑了笑,秦大小姐这道行还浅了点。 “不该看的啊,你别说,还真有。”她仔细盯着秦淮月的脸端详,“月儿姨娘的脸好看是好看,只是有点挂不住粉,想来是入了秋天气干燥,又没用好一点的润肤膏子所致吧。” 这话可谓戳了秦淮月的心窝子,她当大小姐的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脸上涂抹的都是非烟阁里最好的润肤膏子,那皮肤鸡蛋似的水嫩。可自从来了国公府,她用的都是丫头们用的润肤膏子,前两天脸上还起红疹子了。 人最禁不住的就是落差,起初秦淮月来国公府的时候,满心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没过几日就变成了满腹怨怼。这种低人一等的日子是比流放好些,可这些将就的好不过是给她留足了积怨的空间,日复一日,耻辱感在她心里堆积如山,简直要把她逼疯。 “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回去世子院中后,秦惠容安抚秦淮月,“晏家这个姑娘一向厉害,你也不是没领教过。” 秦淮月想起上元夜那日阴谋败露,自己被父亲打骂一气,最后还被大长公主硬塞了一门烂亲事,气顿时不打一出来。 秦惠容又道:“咱们父亲的事忽然败露,也未必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一来晏家章家本就是竞争对手,二来姚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咱都知道,无人怂恿她不会揭发的。” “肯定是她!”秦淮月一想到自己如今沦落至此是拜晏长风所赐,简直恨不能咬死她。 “如今好了,”秦惠容笑了笑,“她不过是个庶子妇,在这府里的地位怕是还不如你,要对付她容易的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0章 娘家撑腰 “嫂子,你还是提防一下秦淮月的好。” 去往东郊的路上,裴萱提醒晏长风,“她现在在府里可威风了,知道父亲母亲不会拿她怎么样,又受了世子的宠,谁也不放在眼睛里,尤其对咱们这些之前认识她的人,动不动就挑衅,逼着咱们说出她的身份,好一起担一个包庇的罪。” 晏长风压根儿没将秦淮月放在心上,这落难的大小姐如今不过是秦惠容利用的枪靶子,要提防的是秦惠容。 “世子当真宠她?” “不宠她能这样嚣张么?据说世子去她屋里的次数跟世子夫人差不多呢。”裴萱又说起秦惠容,“但依旧比不上秦惠容受宠,因为给世子提了姨娘,秦惠容在府里的处境也好,刚嫁过来的时候母亲不怎么待见她,是很明显的不待见,母亲那人对人总是和气,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唯独对秦惠容冷脸,可见她对秦家获罪的事耿耿于怀,可是啊,咱们这个大嫂颇会为人,每日晨昏定省,亲自侍奉母亲吃饭,哦,好像还很会捶肩捏腿,把母亲哄得很高兴,这就罢了,又很大方,成亲这才四个月,已经给世子添了两个姨娘了,母亲对她的大度很满意,渐渐地就改了态度。” 不意外,秦惠容没点手段,也不能成了秦家最大的赢家。 “世子屋里有几个姨娘?”晏长风想多打听一下裴钰房里的事。 旁边一直听她们讲话的裴修微微侧目,心中疑惑,二姑娘为什么如此关注裴钰房里的事?是针对裴钰还是真对秦惠容? 秦惠容这女人危险不假,但他认为眼下二姑娘应该猜不到她的身份,那么表面上看,秦惠容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之处,最多就是心机了些。 或者,二姑娘还是想查醉红尘的事? 裴萱回:“不算一些没了的,得有四五个吧,这只是抬了姨娘的,他屋里还有几个没名分的。” 好嘛,一个小小世子的后院,比后宫还热闹。 晏长风心里不是滋味,大姐当初还不一定受了多少委屈呢,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何能应付那么多女人? “没了的都是因为什么?” “好像都是生病吧。”裴萱一个姑娘家不好打听大哥房里的事,知道的有限,“有一个我记得清楚,是小产没的。” 小产还能致死? 晏长风想,会不会是被虐待死的? “都办后事了吗?” 裴萱摇头,“娶世子夫人之前,那些女人都没名份,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也不知抬到哪里去了,唯独上个月死掉一个姨娘,是用棺材抬出去的。” 晏长风怀疑,这些女人不一定都是在府里死的,说不定裴钰还有别的玩乐的地方。 聊天的功夫,马车行到了东郊庄子。 晏长风把那些糟心事暂时抛去脑后,迫不及待掀开帘子出去,站在马车上往外瞧。 庄子如今尽数被圈在了院墙里,形成一个巨大的花园子,隔着距离居高临下望去,比皇家别院也不差什么,十分的壮观。 这时节红叶正红,灿若云霞,比之花海还添一分惊心动魄,另一边桂花香正浓,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舒心极了。 除了有大片壮观的花木,还有清丽温婉的江南景致,溪水,假山,廊亭,以及融在了美景中的商铺。 当然,这只是远观可以看见的,走进里面还会有无穷细节。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地方?”裴萱直接看呆了。 晏长风指着院门上的匾额说:“喜乐园。” 裴萱一听这名字就笑起来,“好让人开心的名字啊,一听就是嫂子取的。” “你就直说我没学问得了。”晏长风自己也笑,“我走不了文雅路子,想着就是给姑娘们提供乐子的,就直白点好了。” 裴修跟在后面乐,确实是个让人一看就会心一笑的名字,他来过几次,每次看见这名字都很开心。 “有学问的又有几个?”裴萱道,“附庸风雅的是多数,开心才是实在的,这名字取得好。” 马车直接驶进大门,入目先是一大片的矮树,有桃有梨,春日当是粉白一片。两边有宽道,可供马车通行,中途可下车观景,也可直接通往里面的园中园。 “那里面的院子是用来做什么的?”裴萱好奇。 “是供人租住的。”晏长风说的正是原先魏国公夫人住的别院,“比如你想去个风景好的地方自在两日,就可以来租一间屋子或者一个院子,可以与好姐妹一起,也可以认识陌生的姐妹,是不是很向往?” “嗯嗯!”裴萱现在就想跟他哥要银子来租一间屋子住,“什么时候开张啊,我一定第一个来,哥,你给我点银子。” 裴修笑,“你记我账上,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我不,我要自己花钱。”裴萱坐回马车里,连景也不看了,“我要花钱从头体验一次,这样才有乐趣。” “枝枝说得也有道理。”晏长风也有了体验的兴趣,“我计划八月十四开张,办一个赏月节,到时候我把文琪她们都叫来,咱们一起逛逛。” 裴萱拍手,“好啊!” “这么好的地方,男子不能进实在太可惜了。”裴修一想到今后都不能来,便觉可惜。 不料遭到两个姑娘一起反驳:“你们男人四处可玩乐,哪里差这一处,且给我们留一处净地吧!” 裴修首当其冲地担了天下男人的罪过,哭笑不得,“我没有要染指这里的意思,就是想问,能否也给男人建一处这样的园子?” “不能!”晏长风果断拒绝,“这世上男女不平等,我这园子也不要平等,就是我们女子特有的地方。” 裴修身在女子的地盘上,自觉不受待见,索性闭了嘴。 因着裴萱想留点新鲜感,所以没有深入游览,只乘马车在外围观赏一圈便打道回了府。 还没进府门变看见了厉嬷嬷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别人家里住着,晏长风这会儿看见厉嬷嬷竟然生出了亲近感,她老远便亲热地喊:“厉嬷嬷!您怎么来了?” 可惜厉嬷嬷天然不会与人亲近,面冷心硬,不管如何都要坚守原则,“表姑娘身在婆家越发要守礼才行,成婚头一日怎好就这样出去疯玩?” 晏长风在侯府住了近一年,也算了解厉嬷嬷的脾气,她在家严苛,犯一点错都要指证,是为你好,而在外面严苛却是为护短,这话是说给国公府的人听的。 在家晏长风经常会与她对着干,在外她却极为配合,下了马车便小媳妇儿似的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厉嬷嬷,您可别跟外祖母说去。” 厉嬷嬷知道她脸皮厚,并不给她好脸,“跟我认错用不着,还不快去与国公夫人认错。” “哦,我马上去。”晏长风挪着小碎步往府门口走,一边问,“厉嬷嬷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外祖母想我了?” 厉嬷嬷冷脸看着她,不答,“你且先去认错,回去就知道了。” 晏长风失望,“好吧。” “厉嬷嬷莫要怪她。”裴修与厉嬷嬷说,“是我许了她自由,母亲那里我自会告罪的。” “姑爷疼我们家表姑娘,我深表感谢,只是也莫要一味惯着她,终究她是要在内宅生活的。”厉嬷嬷颔首时看见了裴修腰间的荷包,那万年不变的门神脸不由自主地抽动,“姑爷,您这是……” 裴修低头看了看腰间缀着的小王八,一笑,“既然是夫人亲手绣的,我自然是要用的,您不觉得这小乌龟很可爱吗?” 厉嬷嬷觉得裴二公子委实是个奇男子,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就这玩意儿别说媳妇儿亲手绣的,就是圣上亲手绣的一般人也不能甘之如饴地戴着。 晏长风给赵氏赔礼时,秦惠容姐妹俩都在,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跟伺候太后似的。大家都是当媳妇儿的,这差距仿佛天上地下。 “我回来了母亲。”她没打算认错,认了错就代表自己心虚。 “回来就好。”赵氏半眯着眼,享受秦惠容的肉揉捏,看似热情却是不多话。 因为嫁妆之事,赵氏心里对晏长风十分不满。原以为她嫁给心仪的老二会多带些嫁妆,谁知竟是一文也不带,送来的都是些不好变卖之物。 今日早上敬茶,她不便表现出来,这会儿两个媳妇都在,却是要摆一摆姿态,好叫二媳妇儿知道一个媳妇儿的本分。 晏长风但凡要是能守规矩也就不是她了,大长公主都耐她不得,何况一个赵氏。她装什么也不知道,笑说:“昨日母亲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好好歇息才是,就劳烦大嫂代我孝敬着了。” 秦惠容笑着点头,“弟妹何须客气,你下去歇着就是,成亲最是累人,我是知道的。” 晏长风也就不客气了,“长风告退。” 竟是大摇大摆走了。 赵氏心里骂了一声没规矩。 “二少奶奶真是目中无人啊,竟是连长辈都这样轻慢。”秦淮月朝着晏长风的背影翻白眼。 赵氏懒得接茬儿,比起二媳妇儿,她更不喜这姨娘。 “夫人,”王嬷嬷进来说,“我方才去别院瞧了,侯府送的都是吃用之物,有大长公主给的,也有姚家的两个夫人给的。” 赵氏睁开眼,感觉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吃用之物?侯府真是疼爱我这二媳妇儿啊。” 侯府这是集体来给表姑娘撑腰的,昨日姚文庭回府告国公府的状,说表妹在婆家得不到一点优待,住着偏院就罢了,一应用度竟是也不增添,分明是不给德庆侯府一点面子。 大长公主从来就不受这种气,谁敢给她没脸,她必让谁没脸。今日往国公府送东西,她特意让厉嬷嬷大张旗鼓地送,只差敲锣打鼓地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国公府不做人。 “这不是骂人么?”秦淮月气道,“大长公主未免太欺负人了,出嫁从夫,哪有娘家人管这管那的,何况住在偏院也不是母亲之过,是二少爷他自己不肯搬出来。” 原本赵氏是打算着收拾一个新院子出来给老二成亲,主要是为着讨好媳妇儿,毕竟还想要人家的嫁妆。谁知那丫头贼得很,陪嫁的竟然都是些值钱但没有价值的东西。 既然晏长风不肯让裴家讨便宜,那赵氏也无需费一处院子,只是假模假样地跟老二提了一嘴。 裴修才不拿人手短,在国公府得好处是要有代价的,因此婉拒了赵氏。 “月姨娘莫要口没遮拦,没得给母亲招惹不是。”秦惠容提醒说,“国公府与德庆侯府如今是一家人,无需分彼此,侯府给弟妹送东西再正常不过,母亲也不是小气之人,自不会往心里去。” 赵氏就喜欢老大媳妇懂事听话,还会说话,“惠容说得是,我要是有女儿出嫁,也是恨不能给她送好东西的,没得到了媳妇儿这里就说什么,王嬷嬷,既然侯府送了,我也应该表示表示,晚上添两个菜吧。” “是,夫人。” 秦淮月眼珠子一转,等赵氏又闭上眼后瞧瞧退了出去。 晏长风回到偏院傻了眼,她怀疑厉嬷嬷是把侯府的后厨都搬来了,什么锅碗器具,肉菜蛋鱼,补品零嘴,灵芝人参……应有尽有。 “表姑娘,大长公主怕您在国公府吃住不习惯,特意命我送来这些,还有大夫人二夫人也添了东西,往后您跟姑爷可以在院子里自己开灶。”厉嬷嬷交代说。 晏长风自嫁过来还没吃过国公府的饭食,不过从那几个酸果子看,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自己吃饭呢,外祖母这就给她解决问题来了。 “厉嬷嬷,替我谢谢外祖母,还有两个舅母费心了。” 正说着,国公府的王嬷嬷端了食盒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1章 中毒 “呦,王嬷嬷您怎么来了?” 晏长风亲自迎上去。 “二少奶奶,是夫人叫我送饭菜来的。”王嬷嬷笑说,“二少爷一向不与公中一起用饭,我们夫人怕怠慢了您,让我多添几个菜来。” “是吗,让母亲费心了。”晏长风亲手接了食盒交给如兰,“您代我转告母亲,我不是娇贵之人,好养活得很,不用事事费心。” “如何能不费心呢。”王嬷嬷这话说给厉嬷嬷听,“我们夫人怕您嫁过来受委屈,特意让人收拾了一个更大的院子出来,但咱们二少爷知足又懂事,说是让给三少爷四少爷成亲用,说什么也不要,为这个,我们夫人担忧了好几日呢。” 厉嬷嬷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在这里住得挺好,没受一点委屈。”晏长风一边朝如兰道,“去把外祖母给我的那盒润肺膏子拿来,我听王嬷嬷似有痰喘之症,应该用得上。” 王嬷嬷确有痰喘痼疾,每年春秋两季各要犯一回,如今刚入秋,只是稍微有些嗽症,她整日忙得什么似的,自己都没顾上,哪里想到这个才嫁过来不到一日的二少奶奶居然注意到了! 小恩小惠的不起眼,可若有“有心”二字加持,便能润物细无声地暖了人心。 王嬷嬷在国公府侍奉了几十年,见惯了勾心斗角人情冷暖,一颗心不比厉嬷嬷软几分,轻易不能被触动,这会儿竟有些动容。 “哎呦二少奶奶,您这也,也太客气了!”王嬷嬷知道赵氏的心思,打心眼里也有些瞧不上,但她在国公府纵横这么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做自己该做的,别的一概不问。 可这一刻,她心底却隐隐生出了一些惭愧来,回想方才所说之言,尽是虚情假意。 “一盒润肺膏子罢了,不值什么。”晏长风将一个大瓷罐塞给王嬷嬷,“原是外祖母怕我受不住北方干燥,给了我润燥的,但我什么毛病也没有,白放着可惜,不如给了你。” 大长公主一应用度都是比肩宫中,这润肺膏子必也是宫中的方子,这就不是一般的恩惠了,怕是国公夫人轻易也得不着这样的东西。 王嬷嬷更是受宠若惊,捧着这罐子好似捧了圣物,沉甸甸地压手,“老奴就谢过二少奶奶了!” 打发走了王嬷嬷,厉嬷嬷板着一张脸道:“宫中秘方,大长公主一年就得那么一罐,知道二姑娘不爱喝茶,怕您体燥肺热,特意留给了您,您倒是当成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送出去了。” 晏长风挽着厉嬷嬷的胳膊笑:“既是珍贵之物,就得让它物有所值嘛,您也瞧见了,我们二房在这府里好似无根浮萍,一点根基也没有,总要收拢那么一两个人吧,东西用在点子上,才不枉费外祖母一片心意不是,我身体好得很,无非多喝几口茶就好了,吃那么珍贵的东西也怪浪费的。” 厉嬷嬷板着脸动了动嘴角,心想姑奶奶在府里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其实哪用担心呢,这丫头论精明论眼界,比当年的大长公主也不差什么,来国公府头一天,就收买了这府里最要紧的人物,这可比讨好婆母聪明多了。 满院子的东西收拾到天黑才算完,饭是来不及做了,便只好吃王嬷嬷送来的吃食。 如兰将热过的菜一一摆上桌,说:“厨房都收拾好了,吴嬷嬷已经叫厨子煮上了鸡汤,姑娘若是不想吃府上的饭菜,厨房现煮两碗面也是赶得及的。” 吴嬷嬷就是晏长风从晏家带来的嬷嬷,她原先在府里专管姚氏的吃穿用行,那厨子也是从扬州过来的,最擅长淮阳菜。这两人在侯府无用武之处,歇了近一年,如今好容易等二姑娘自己开灶,皆摩拳擦掌准备着开火。 晏长风看了看桌上的菜,有鱼有肉有菜也有汤,卖相倒还不错,“我肚子早饿了,就这么着吧,你们要是想吃扬州汤面就让厨子煮,来北都这一年没吃着,怕是早馋了。” 如兰不知道别人,她反正是真馋,她吃不惯北方口味,可又不好要求什么,只能干想着。听姑娘这样讲,高兴得喜出望外,“那姑娘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谁要你们客气了,去吧……诶,等等!”晏长风又想起裴二喜欢吃扬州的面,“给你们姑爷也留一碗吧。” 裴二公子讲究得要命,吃饭前得先沐浴,晏长风不想等他,留碗面就当是补偿了。 如兰却只当姑娘姑爷恩爱,高兴地应下:“哎,我知道了!” 晏长风自己先动了筷子,她见烧鱼卖相不错,先挑开腹部鱼皮,夹了块嫩肉,刚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见如兰慌慌张张地去而复返。 一边语无伦次地喊:“姑娘有毒!别吃!” “噗——!” 晏长风一听见有毒,本能地将口里的肉吐了出去,但她方才嚼了两下,多少咽进一些汤汁去。 “别动!” 沐浴过后的裴修刚巧回来,见二姑娘已经入了口,当即出口制止她乱动,以防气血波动加速毒发。 他沉着脸大步进屋,一边吩咐如兰,“去接柳姑娘过来,快!” 如兰从未在姑爷脸上见过急色,好像天下就没有能让他着急的事,这会子急起来,竟是带了一股叫人胆颤之意。她本能地点头如捣蒜,遵了圣旨一样立刻跑出去。 柳清仪昨日本来一起来了国公府,但晏长风觉得小偏院没什么危险,怕四姑娘无聊,今日又叫她回去了南郊别院。 所以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一个时辰。 裴修不敢等,如兰从厨房过来,既然断定菜里有毒,必定是方才厨房热菜的锅里有残毒,又用那锅子做了菜,吃了的人这么快就发作,肯定是急性烈毒。 他对八角道:“去拿盐来!” 八角就比如兰了解二公子,这种时候点头应答都不必,麻溜该干嘛就干嘛,他兔子似的跑去厨房,抱起一罐盐就往回跑。 裴修拿来水壶,舀了几勺盐进去,晃了几下就给二姑娘往嘴里灌,“得罪了二姑娘。” 不过几瞬息的功夫,晏长风已经觉得神志有些模糊,便知道毒性不小,那一点点的汁液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她还算镇定,知道裴二要给她催吐,所以极为配合。 灌完了一壶盐水,裴二又将手指伸到她口中,探到舌根抚慰咽部。他的手指有淡淡的药味,晏长风本就不爱吃药,双重的作用下,很快便恶心作呕。她一把将裴二推开,将方才灌进去的盐水吐了出去。 虽然及时推开,但难免不及,仍有一些呕吐物沾到裴二的手指还有衣裳。 裴修浑不在意,又融了一壶盐水给她灌下,如此反复催吐四五次,吐出来的水才见清。 只是尽量将毒液吐出来还不算完,毒性未解仍有危险,他又从日常服用的药盒子里拿了一颗药丸出来,塞进了二姑娘嘴里,“有些苦,保命用的,应该能撑到柳姑娘来。” 晏长风吐了几次后人已经吐傻了,药丸子再苦也没感觉,稀里糊涂就吞了下去。 可能是催吐及时,她的症状虽然没有减轻但也没有加重,昏昏沉沉的,但是对周围的事还有感知。 她感觉自己被抱到了床上,药味一直在身边徘徊,有只微凉的手不时给她擦脸擦嘴,不时来探鼻息。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身上有些疼,胃里火辣辣的像是吞了一肚子热碳,她知道这是毒开始慢慢发作了。 但很奇怪,她一点也不慌,不知道是不是那药味有安心的作用,她从小不爱吃药,老爹就哄她,说吃了药就什么都好了。 她吃了裴二的药……救命的药,应该很稀有吧,裴二一个短命病秧子,有这种好东西干嘛不自己留着。 八角看见公子把那救命的药喂给二少奶奶时,急得小眼睛都圆了。那可是救命的药啊,就剩一颗了!他倒不是说救少奶奶不应该,只是少爷那身体……万一哪天……唉!这可如何是好! “少爷……” “你莫要多话。”裴修横了他一眼,“去厨房看看是谁出事了。” 八角就知道多说无益,叹着气出去了。 厨房无人出事,出事的是一只苍蝇,厨子用锅热了菜,没多久有个不长眼的苍蝇落进去,不消片刻就四脚朝天翻了肚。幸而厨子一直在旁边守着瞧见了,否则今日二姑娘若吃下那一桌子菜,恐怕得肠穿肚烂。 柳清仪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国公府时已经是近一个时辰以后。 她进房间后什么也没问,只闻了闻菜的味道便给晏长风喂了药,然后开始行针,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只看她这笃定又胸有成竹的架势,就让人安心。 裴修旁观不言,只在心里赞叹,这柳家四小姐的本事只怕比悬壶山庄里那几个正统的兄弟强得多。 “是信石,”柳清仪做完所有救治后说,“也就是砒石,沾一点就要命。” 裴修面色一沉,他虽料到定是剧毒,可没想到这样毒,砒石之毒中者必死,因为没有解药。 “那二姑娘她……” “她没事了。”柳清仪轻描淡写道,“算她幸运,我来北都这几个月闲来无事,碰巧研制出了克制砒石毒性的药。” 裴修先是松了口气,后又震惊与柳四姑娘的天赋,小小年纪竟然连砒毒都能解! “不过我是第一次给人用,不知道量对不对。”柳四姑娘吓死人不偿命地说,“解药本身也是剧毒,量少不管用,量多会中毒。” 裴修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决定暂且收回方才的赞誉。传闻这柳四姑娘行为乖张,下手没轻没重,常拿活人来试药,是个地地道道的毒妇——可见传闻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二公子,”柳清仪挑眉看着裴修,“这毒发作极快,二姑娘状况却还好,我赶来之前你一定做了什么急救。” 她一边说着在那桌子菜前转悠,她先拿筷子挑开那条鱼,“这毒下在表面,鱼肉里渗入的不多,二姑娘只吃了一口鱼肉还吐了,毒性不算大,这是一点。” 她又看着地面吐出来的水,“催吐,毒性能去七成,二公子很有急救常识,做得不错,但这依然不足以让她平缓地度过一个时辰,二姑娘身上残留的毒性不会在一个时辰里要命,但会极为痛苦,四肢剧痛痉挛,谵妄,昏迷,而她的状态平稳,一定还吃了什么良药。” 裴修不言,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人。 柳清仪有些意外,她能猜到那药是什么,只是没想到裴二公子能这样毫不在意地给了二姑娘,比请人吃顿饭还平常。 “续存丸,谁给你的?”柳清仪审视裴二公子,“据我所知柳庄主一共制了十丸,卖出去的估计有七丸,这一丸药值千两,别的不说,二公子应该挺有钱。” 裴修不置可否,“解药吃了这么久,她怎么还不醒?” “不醒就证明情况没有更坏,如果中了毒,她会七窍流血的。” 裴修:“……” “毒性麻痹神志,解毒得有个过程,起码得半个时辰,不着急。”柳清仪对裴修的身份更感兴趣,她一一排除买过续存丸的人,但好像都对不上号,于是越发奇怪。 但裴二公子一点也没有同她探讨这个问题的意思,她一个人猜来猜去没有结果,只能作罢。 晏长风虽然没醒,但她一直有意识,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说话。她是个商人,对钱敏感,别的听得断断续续,唯独听见了那药值千两。 裴二这么有钱吗? 也没看他忙什么生意,哪来这么多钱?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情是又欠了一个,还一次比一次大,这有点愁人,救命之恩怎么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2章 要我喂你吗 二少奶奶中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 一向温和到没有存在感的裴二少爷发了怒,亲自到国公爷与夫人面前讨要说法,要求彻查,严惩凶手。 裴延庆与赵氏被这消息震惊到无以复加,也不敢怠慢,先是双双去到偏院探望中毒的儿媳妇,又亲力亲为地查找凶手。那饭菜毕竟是赵氏赐的,嫌疑在身,无论如何得先自证清白,否则还不得叫大长公主扒了皮? 裴延庆亲自守着外院,查找凶手期间,一个人也不能出府。 而赵氏则亲自带人搜查各院子,她先去了王嬷嬷所住的院子。 因为菜是王嬷嬷送的,是第一嫌疑人,所以得先查她。院子里一共住了六个嬷嬷,赵氏让她们互相搜查各自的屋子,自己则审讯王嬷嬷。 “你送菜时可假手他人?” 王嬷嬷跪在地上回:“我怕丫头们毛手毛脚的,所以一路亲自提着,但从我吩咐厨房到取菜之间约莫有盏茶的功夫是不在场的。” 赵氏心里并不怀疑王嬷嬷,这府里任是谁都不可能是王嬷嬷,搜查只是做个样子,询问也是查找线索,这一问就有了追查的方向。 “去将能接触到厨房到人统统抓起来!” 厨房连厨子带打杂一共有十二个人,加上各房点菜取菜的丫头嬷嬷约莫有二十人,一一抓捕需耗费时间。为了防止他们接到消息提前销毁证据,赵氏直接让夫君调动了前院的府兵迅速制动。 但还是晚了一步。 府兵最后去的世子院子,一来世子尊贵,二来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不可能是他。结果就差这一时片刻,世子院子里的一个叫香荷的丫头跳了井。 随后又在她房间里搜出了一包砒石粉,事情似乎明了了,这丫头是畏罪自杀。 “香荷丫头怎么死了!” 秦淮月得了信儿匆匆跑去世子屋里,这会儿裴钰跟秦惠容都在,两人皆是面沉似水。 秦惠容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说是给二少奶奶投毒,险些要了二少奶奶的命,府上府兵来搜查前她就跳了井。” 秦淮月脸上装模作样的震惊表情霎时僵硬,晏长风居然没死? 怎么可能?吃了砒石怎么可能不死?! “这……这怎么会?”她有些慌不择言,“我是说,香荷怎么会给晏……二少奶奶投毒?” 秦惠容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心中鄙夷,这没用的大小姐真是沉不住气。 “眼下谁也不知道内中情由。”她又看了眼裴钰,“只是这丫头是咱们院子里的,就算咱们问心无愧,二弟跟弟妹恐怕也要怀疑是咱们指使的。” “他们怀疑什么!”裴钰眼下一脑门子官司,语气烦躁,“我要杀他们还用得着投毒?”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事麻烦,不好完全置身事外,他没好气地看向秦惠容,“她在你屋里伺候着,你就没发现什么?” 秦惠容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只是我说要把她抬了姨娘后,她就有些紧张,做事情也不怎么仔细。” 裴钰一愣,脸色有些古怪。 世子院里的丫头但凡有些姿色的,大抵都逃不过被破身的命,香荷原是世子院里的丫头,但因为一直没在近前伺候,所以没被注意到。 后来世子夫人嫁进来之后她被安排到夫人屋里,这才被裴钰注意到了。秦惠容贤惠大方是出了名的,知道世子看上了香荷,自然是要替他收进房里。 香荷知道以后不是紧张,是绝望,一般丫头被主子收用了是抬举,是飞上枝头道好事,但在裴世子这里却是遭罪,甚至小命不保,她但凡胆子大些,怕是早一头撞死干净。 裴钰看得出来香荷有些不情愿,多少也有些怀疑她因为这事自尽,因此更是烦躁,“可她为什么要害老二媳妇?”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里头的事,目光在秦家姐妹脸上徘徊,“香荷与老二媳妇没有交集,无冤无仇,如果不是受谁指使,恐怕不会干这样的事。” 秦淮月的眼神微微躲闪,她有些心虚地遮掩,“兴许就不是她呢?” “不是她是谁!”裴钰的眼神猛地瞥向秦淮月,“屋子里有砒石毒粉,又是这个节骨眼上自杀了,你告诉我不是她还是谁?” 秦淮月本就心虚,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我,我就是那么一猜……” 裴钰虽然色,但智不昏,香荷与晏长风与德庆侯府无冤无仇,就算想死也不能拉晏长风垫背。但秦家姐妹与德庆侯府却是有仇的。 冯淼的账本子是姚家大姑娘亲自呈给圣上的,这里头要没有大长公主授意鬼都不信。很明显,大长公主与太子知道真相后选择明哲保身,舍弃了秦慎。而秦家这位大小姐险些被弄去流放,她不记恨德庆侯府才怪! 裴钰原本不能十分确定是秦淮月,但看自家夫人完全状况之外,而秦淮月却是心虚慌乱,这才肯定心中猜测。 秦淮月八成是利用香荷不想被抬成姨娘的心理,利用她投毒,完事之后又栽赃灭口。 裴钰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他狠狠瞪着秦淮月,“是不是你做的!” “我没有啊世子!”秦淮月打死也不能承认,她指天势地道,“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碰德庆侯府的人啊,我承蒙世子不弃,有个安身之所,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干嘛去找死呢?” “你威胁我呢!”裴钰狠道,“真以为你那点破事就能拿捏住我吗?我要不是看在小容的面子上,早让你死八百回了!” “我没有啊世子!”秦淮月扑通跪下来,“我怎么敢威胁您,我是真的没有去杀二少奶奶,求世子明察!” 裴钰是巴不得晏长风去死的,秦淮月如果能得手并且不露马脚,他完全没有意见,但这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没杀了就算了,现在还弄的他跟小容都非常被动。 为了不让这件事牵扯到秦惠容,裴钰认为此事就应该止步于香荷,他得保下秦淮月。 只是,这个女人惯常成事不足,当初她三番两次对小容下毒手,漏洞百出,且心思歹毒,将来恐怕还会重蹈覆辙,所以不能留。 但眼下不是时候。 随后,裴钰去到定北院,跟赵氏交代:“母亲,此事怨我,原是我有心抬香荷做姨娘,她可能不太情愿,就意图报复我,所以给二弟妹投毒,又畏罪自杀。” “什么?” 赵氏得知香荷畏罪自杀后想了多种可能,她甚至也怀疑了秦家姐妹,但唯独没想到是这样。 她原本想着,如果是秦家姐妹,就趁机除掉秦淮月,虽然可能也会影响到秦惠容,但她并不在意。可如果要是因为钰儿,那这事就不能继续再查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她一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赵氏多少有些不信,“确定不是受谁指使?” 裴钰摇头,“母亲,我方才仔细审问了我屋里的人,都没有问题,我认为此事应该到此为止,再牵扯到谁都会影响我们兄弟感情。” 赵氏一怔,确实如此,如果证实香荷是受人指使,不论是谁,都会让钰儿脸上不好看,毕竟香荷就是世子院子里的丫头,说钰儿没有参与,那也得有人信。 “也罢,证据确凿,也能跟老二还有德庆侯府交代了。” 可惜,德庆侯府并不买账。 第二日一早,大长公主就亲自带人来了宋国公府。 彼时晏长风刚刚睡醒,她昨日解了毒,但有些嗜睡,一直睡到太阳高升,并不知道国公府与侯府因为她中毒的事闹得一宿不得安宁。 她揉了揉发胀的头,看向坐在外室看书的裴修,“什么时辰了?你昨晚上去哪睡的?” 裴修放下书,将刚刚热好的牛乳端过来,“还不到巳时,困就再睡会儿。” “不困了,早没事了。”晏长风昨晚上吐出了心理阴影,不想喝任何东西,用表情拒绝裴二端来的牛乳。 “要喝的,毒性伤胃,牛乳护胃。”裴修靠近她,“要我喂你?” “别别别!我自己来!”晏长风莫名想到了伸进嘴里的手指,二话不说接了碗,一口干了。 “慢点。”裴修无奈地看着她嘴角的奶渍,下意识抬手帮她擦。 晏长风本能地抬手一挡,“啪”将裴二的手打开,也不知怎么那么寸,一下子打到了床柱上。 “砰!”一声。 光听这响动就肉疼。 裴修“嘶”了一声,拧着眉看她,“良心呢?” 晏长风看着那双霎时红肿起来手,愧疚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习惯了……” 她对有芥蒂的人本能地会防备,但其实心里也感激裴二照顾她,这样的矛盾令她十分别扭。 裴二揉着手,无声叹气,“外祖母应该过来了,不过不需要我们过去,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外祖母来了?” 裴修点了点头,“你中了毒,这么大的事瞒不过去。” 昨日确认她解了毒之后,裴修便开始发作了,他先让徐嬷嬷回侯府报信,然后亲自去找赵氏讨要说法,逼着她严查,唯恐天下不乱地闹了一通。 国公府就不提了,一宿人仰马翻,侯府那边则是一把火扔进了油堆里,直接炸了锅。大长公主当时就派了厉嬷嬷来,只是被宋国公请了回去。 这事说白了是国公府的家事,如果允许德庆侯府的人进来查,那宋国公府的脸也别要了。可大长公主不好打发,于是他跟厉嬷嬷再三保证,第二日必定将凶手交出来,这才把大佛请回去。 倒是也说话算话,第二日国公府就交出了凶手,可大长公主不买账,弄一个丫头尸首来打发谁呢? “是二公子不想瞒吧?”晏长风知道裴二不是压不住事的人,纵然有徐嬷嬷在,但在他的地盘上也不敢擅自做主。 裴修不置可否,“我知道二姑娘怕家里人担心,如果你的毒未解,我也不会这样做,既然你没事,这件事就不妨发作一下。” 他将昨夜的事大概与她那么一说。 晏长风听完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外祖母亲自来,这笔帐就一定会算在裴钰头上,世子德性上记上这么一笔,也算是给咱们夺世子位助一把力,另外,秦王不会乐见裴钰在这个时候得罪大长公主,宋国公一直中立,不就是为了从太子身上得一些好处么,裴钰近来就快把太子得罪光了,秦王一定很不高兴。” 裴修笑,跟二姑娘合作真是舒服,凡事都不需要多解释。 此时定北院里,大长公主冷眼看着赵氏,“国公夫人的意思是,那个叫香荷的丫头完全是自作主张,只是为了给府上世子拉仇恨就给我外孙女投毒?不是我不信你,但这样的理由是不是过于牵强?” 赵氏叹气,“谁说不是呢,我一开始也是无法理解,可人赃并获,由不得人不信啊。” 大长公主不听她这一套,“死无对证,那所谓证据就不成立,谁知道是不是被人逼死后又栽赃的呢?” 赵氏冤枉:“您这话就诛我们的心了大长公主,我们一家上下都与二媳妇无冤无仇,谁又能逼一个丫头做这样的事?” “无冤无仇不见得不下死手,我外孙女当初不是差点儿毁在贵世子手上么?”大长公主抬手制止赵氏辩解,“不要跟我说大理寺如何定案,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都清楚,原本今后相安无事的也就罢了,谁知我外孙女嫁过来才一天就险些丧命!” 大长公主一身威仪,又发着火,压得赵氏一句话不敢说。 “今日也就是她还好好的,倘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贵府世子的命也就到头了!” 赵氏心里一哆嗦,她知道大长公主这事能干得出来,更是不敢言语。 “这事我记在了心里。”大长公主沉声道,“既然府上照顾不好我外孙女,我看也没必要在这里受委屈,明日他们小两口就搬去侯府,我养着。” 赵氏一听急了,“可使不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3章 拿捏 “姑爷,姑娘!” 晏长风吃早饭的时候,徐嬷嬷进屋道:“夫人与大长公主一道过来了。” “这么快!”晏长风把最后一只小馄饨吞掉,慌忙站起来往内室跑。 裴修笑着将她的碗筷收起来,这功夫,大长公主与赵氏先后脚进了屋。 “雪衣丫头!” 大长公主径自去往内室,眼睛迫不及待地往床上瞧,她虽知道毒已经解了,可依旧不免担心,那毕竟是要命的毒。谁知床上那个丫头面色红润,嘴角好似还有一点油渍,分明是屁事也没有。 她立时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拿手指点向她的额头,低声说:“擦擦你的嘴!” 啊! 晏长风刚刚才进入气若游丝的状态,听到提醒立刻诈尸似的抬手擦了擦嘴,完事又翻着白眼珠子虚弱道:“外,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翻了个白眼,坐在床边握住丫头的手,“你小命差点没了,我能不来吗?” “叫,叫外祖母担心了。”晏长风又看向随后进来的赵氏,“劳母亲又来看我。” 赵氏心疼道:“好孩子,你受了这样大的苦,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便是不来心也在这里。” 大长公主不看赵氏,只对晏长风道:“来这里不过两日就见瘦了,可要心疼死我,你母亲也急得什么似的,昨夜同我哭了一宿,死活要把你们小两口带回扬州去,我说如今霁清已入了户部,前途大好,断然走不得,不如就把你们接到我跟前,好赖不济吃住上不至于苛待了。” “哎呦,大长公主您这不是打我的脸么!”赵氏陪着笑,劝媳妇,“这次千错万错是我的疏忽,往后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府里的院子你看中哪一个就住哪一个,住回娘家去可使不得呦。” 晏长风心里乐得不行,还得是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出马,把赵氏拿捏得跟小媳妇儿似的。 “外祖母,我们住在这里挺好的,我想吃什么想去哪母亲都不拦着,比对亲闺女也不差什么,昨日的事怨不得母亲,她好意送吃的,却被小人利用,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她歇了一口气道,“叫我娘不必担心我,我没事了,明日就能回门看她了。” 赵氏被这话感动得不行,“我们老二有福,娶了个明事理的丫头,大长公主您就放心吧,我定把长风当宝贝似的疼着!” 大长公主依旧拉着脸,“既然你坚持住在这里我也不好说什么,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强同意了,但若是再有什么短了缺了受了气,我必不能依!”她又瞥向赵氏,“你们国公府的家事我原不该掺和,可事关我外孙女婿我得说两句,正经人家嫡庶虽然有别,可也不至于偏心到如此,霁清如今好歹是个五品郎中,自己开府也使得,住在偏院里这像什么话?” “是是,我先前已经叫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现成的说搬就能搬。”赵氏现在什么脾气也没有,只求把大长公主这尊佛请走,“霁清随他母亲都喜欢清静,原是府里没有比这里清静的院子才一直住在这里,是我考虑不周,如今以霁清的身份确实不合适,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大长公主的脸色勉强好看些,“行吧,丫头,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且好生歇着。” “我知道了外祖母。”晏长风挣扎着起身,“我送送您……” “还送什么送!”大长公主摆摆手,“你歇着就是。” 裴修这才插话,“我送外祖母出去。” “你也留步吧。”大长公主拍拍裴修的胳膊,“这次丫头多亏了你了。” 裴修欠身相送,“应该的,外祖母慢走。” 等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晏长风才下床,揉着肚子道:“吃多了,可曲死我了。” 裴修无奈:“中午不许吃这么多了,按说这几日都只能吃粥。” “吃少点可以,吃粥不行,没力气。”晏长风确实觉得胃不太舒服。 裴修笑,“那就吃面吧,听说夫人昨晚给我留了面,到现在也没吃上。” “诶,没人的时候就不必这么叫了吧?”晏长风牙疼道。 裴修摇头,“不然,叫习惯了才不容易露馅儿,或者我叫你小名,总之二姑娘是不好再叫了。” 那还不如叫夫人呢,晏长风不管了,“随你吧。” 裴修弯起嘴角,“那么夫人,咱们要搬到别的院子么?” 晏长风:“……” 真是好烦,他就不能省去称呼吗! “搬不搬看你,我住哪都成。” “之前我不搬,是因为母亲对你有所图,如今是她上赶着,搬了也无妨,只是难免要跟府里的人打交道。” 晏长风:“那院子之前有人住过吗?” “不曾,”裴修说,“那院子就在世子院隔壁,位置尊贵,是夫人留给嫡子的,可惜夫人没能再生一个,就闲置了。” “是么,”晏长风一乐,“国公夫人为了套我的嫁妆可真下本,既然没忍住过那咱们就搬过去,将来踢走裴钰,咱也不必去住他那倒霉院子,如此甚好。” 裴修笑起来,“那行,倒也不必着急搬,改日咱们去置办点好家具,好好布置一下。” 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但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大长公主一走,赵氏便打发人去打扫院子,她虽然说给二房收拾好了院子,其实也就只用嘴收拾了,老二媳妇连嫁妆都没有,她才不舍得把这院子给他们。 可现在不给也得给,老二媳妇儿中毒,国公府亏了大理,别说一个院子,要什么都得给。 收拾院子的响动传到了世子院中,把裴钰气得够呛。 “我只当老二是个没用的,哪知道这不声不响的,他就并肩站在我身边了。” 秦惠容微微一笑,“能娶到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怎么可能没用呢?” 裴钰也是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当初老二说替他娶晏家二姑娘,他只庆幸一个烫手山芋抛出去了,并没有多想,如今回头再看,都是城府。 他哼道:“我这些活着的兄弟,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世子可想过,大长公主为什么会把外孙女嫁给二弟一个庶子?”秦惠容温温柔柔地剥着橘子皮,轻声提点。 “退而求其次罢了,大长公主想拉拢国公府,而我一心娶你,刚巧老二跟晏家丫头看对了眼,或许也是老二有心接近吧,亲事就这么成了。”裴钰一直这么想的,但这会儿说出来,忽然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你想说什么?” 秦惠容将剥好的橘子一一掰开,放在小盘里推给世子,“世子不妨再多想一层,大长公主拉拢国公府,一个老二分量够么?就算他够分量,可是他们拉拢了么?晏家有钱,这是最大的筹码,可看起来,这筹码并没有用呢。” 裴钰表情一怔,细想一想,似乎真是这样,老二并不足以改变国公府的走向,那么大长公主凭什么把外孙女嫁给他? “世子为了我舍弃了大长公主这个支持,我想大长公主对国公府必定不放心。”秦惠容试探道,“容我逾越猜一猜,父亲可是倾向于秦王的?” 裴钰对她没什么好瞒的,点了点头,“与晏家联姻,不过就是为了钱罢了,大长公主只是其次,她早晚会发现我们跟她并不是一心。” “早与晚,情况是大不相同的。”秦惠容引导般的说,“如果世子是大长公主,联姻之前发现国公府已经站队秦王,世子会怎么做?” 裴钰看着她,陷入沉思,他不是大长公主,不是很能揣摩她的想法,如果是他,可能会让外孙女换一个家族联姻,去争取更大的利益。 秦惠容觑着他的神情,说:“国公府的地位不可替代,大长公主不会轻易放弃,世子与她二心,她大可以换一个与她一心的不是么?” 裴钰神色一动,被这话醍醐灌顶。 是啊,父亲总说大长公主手段了得,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按照她以往的作为,说她是个逆天之人也不为过。她看中的是国公府,而国公府未来的主人却不一定非的是他!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国公府的价值有七成在北疆大营,能掌控北疆大营的只有他们父子,老二就算有些小聪明也没这身板,怕是老三老四都比老二可能大一些。 如果没有北疆大营,要国公府一个空壳子的作用微乎其微。 “你这有些多虑了。”裴钰越想越觉得没有想象中那样严重,“我瞧老二最近升迁很快,未必不是大长公主有意让他入朝局,他有些小聪明,走文臣的路子倒是合适。” 秦惠容垂下眸子,淡淡一笑,“世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大长公主失去一个户部,大概是想再培养一个接班的吧。” “培养?那也得培养得起来。”裴钰不屑地哼声,“老二有些小聪明不假,但也就那样,布局哪是一朝一夕的事,等老二爬上去,早变天了。” “不说这个,”秦惠容笑着岔开话题,“月儿姨娘是不是该接回来了?” 今日大长公主来国公府,裴钰怕那老太太进他院子里调查,随提前把秦淮月送走了,但送走了他就没打算接回来。 “且再等几日吧。”他咬着橘子含糊道,“风头过去再说。” 秦惠容没有再说什么,世子这个人吃亏在过于自信,脚不绊在门槛上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 这门槛说来就来,当天下午,裴钰被他爹叫到书房。 裴延庆这次没有大吼大骂,但神情看起来比要打要骂的时候严峻的多。 “怎么了爹?” 裴延庆瞅他,“还不是因为给老二媳妇下毒的事,我方才去见秦王殿下,遭了好大的冷脸,殿下对你非常的不满意!” “这次跟我有什么关系?”裴钰莫名,“上次是我欠考虑,我与殿下已经解释了,这次我完全是被连累的!” 裴延庆手指狠狠敲击桌子,“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眼下的影响就是你,还有我们国公府再次狠狠的得罪了大长公主,这不是殿下想见的!” 他叹了口气,“秦王这人只在乎你对他有没有用,你三番两次给他惹麻烦,连院子里的人都控制不住,万一他认定你将来必定会坏他的事,这是什么后果你可想过?” 裴钰神色凝重。 裴延庆:“说白了,世子之位不是非你不可,懂吗!” 成亲第三日便是回门日。 晏长风起了大早,带着赵氏精心准备的礼物,乘坐赵氏出行专用马车,回到了德庆侯府。 厉嬷嬷一早在府门口侯着,瞧见那马车还有那一车的礼物,脸上多少好看了些。 “表姑娘,姑爷,快请把,都在大长公主跟前儿等着呢。” 两人一起进了世安院,一听说他们回来,姚氏就着急忙慌地从屋里出来,拉着女儿细瞧。 “身子可如何?中了那样的剧毒,身体必定有损,你应该好好歇几天才是。” 姚氏这两日过得无比煎熬,大女儿前世遭了那样的罪,原以为老二会好一些,可过门头一天就险些丢了命,她简直要视国公府为龙潭虎穴,担忧她的女儿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娘,您瞧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晏长风底子好,养了两日就生龙活虎,如果不是吃得不饱,她都能上山打狼。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姚氏以过来人的姿态讲,“损伤身体的后遗症可多了,万一影响到了怀孕生子怎么办?” 晏长风:“……” 裴修非常赞同岳母的话,“母亲说得有道理,回头得找个名医瞧瞧。” 晏长风的手偷偷拧他的胳膊,无声控诉:“有你什么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4章 回门 晏长风就这样被裴二牵着手进了屋。 屋里众人见小两口这般恩爱,皆是喜笑颜开。 “母亲快瞧瞧这俩小人儿!”余氏笑着打趣道,“怎么就能那么般配呢!” 大长公主也是喜得合不拢嘴,指着外孙女笑骂,“这野猴子居然也有娇羞的时候。” 晏长风:“……” 姚文琪更是激动,“表姐成了亲越发好看了,果然有爱情滋润就是不一样,我好羡慕你啊,我也想拥有一个像姐夫这样又俊又温柔体贴的夫婿!” 晏长风:“……” 什么就爱情滋润了! 裴修笑着看向她,那一脸的温柔简直要把姚四姑娘当场逼疯。 晏长风用余光跟他打眼神官司,手也没闲着,反手使劲扣他的手心,扣了百八十下才解脱出来。 大家看他俩打情骂俏的,又是一番哄笑。 “雪衣丫头,这两日他们待你可还好?”大长公主问。 晏长风落座回:“待我都很好,婆母一日三次遣人来问安,还亲自准备了回门礼,侯府人人都有份,国公爷昨夜甚至亲自来偏院问候我的身体,送了好些名贵补品去。” 大长公主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算他们还会做人,那世子屋里怎么说?” “昨日世子夫人来看过,代替世子来的。”晏长风道。 昨日秦惠容去了偏院,不过只待了一会儿,这姑娘有眼色,做事情也很有分寸,知道晏长风跟她没什么好聊的,把该说的说了,该客气的客气了,人就走了。不像赵氏那样,心里不待见却能一团和气地聊半天。 大长公主扯了扯嘴,对那世子夫妇懒得多言。 大家说笑的时候,晏长风注意到大舅母的表情不怎么自然,陪笑得牵强,猜想她是想到了自己两个姑娘。 姚文竹就不提了,那日子过得一团糟,而最优秀的姚文媛日子也不尽人意。姚文媛嫁给征南将军之子,亲事是难得的好亲事,夫君一表人才,也没那些风流毛病,且公婆不在北都,怎么看都叫人羡慕。 可偏偏姚文媛就是瞧不上夫君,回门那日两人当着外祖母的面都不肯装一装,好似两个陌路人,弄得一家子人都尴尬,闹得齐氏好生没脸。 人比人气死人,再看晏长风,虽说婆家一堆麻烦事,还险些丢了小命,可换来了公婆迁就,夫妻又恩爱,大长公主也满意,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着话,比对得姚文媛好像不是亲生的。 晏长风看在眼里却只当看不见,大舅母这人她自己好的时候洋洋得意,还要贬低不如她的,自己不好的时候必定怪你比她好,你对她的好心注定只是驴肝肺,没准儿还要被她说成是刻意炫耀,没发处。 一家子聚在一起说笑了整个上午,又一起在世安院用了午饭,饭后才各自散去。大长公主留下了裴修说话,晏长风得了空,将老爹叫去了竹芳园。 “你男人待你如何?”亲爹最关心女儿夫妻关系好不好,说到底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婆家那些人早晚散,只有夫妻才是一辈子的。 “好不好您不都看见了么。”晏长风不太想聊这个问题,在资深好夫君晏家主面前聊这些,聊多了肯定露馅儿。 她爹却不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探究,“回避就是遮掩的表现,怎么,不好么?是夫妻感情不好还是床底之间……” “晏川行!”晏长风忍无可忍地打断,“您一把年纪了,要点脸成吗!” “这有什么?”晏川行不以为然,“我跟你说闺女,这对夫妻感情可至关重要,那什么要不行,夫妻感情好不了,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裴二那小子虽说功夫不错,但身子底子虚,你又那么强势,不一定能满足……” “你说什么?”晏长风被那句“裴二功夫不错”吸引了注意,没顾上后半句,“裴二会功夫?” “是啊,你不知道?”晏川行把那日差点儿被女婿打了的事说给闺女听,“我瞧他内家功夫不错,估计是为了强身健体练的,可你瞧他练了功夫身子骨还那样,恐怕不是个长寿之相,夫妻床底之欢虽然于身体有益,但也要适可而止……” “晏川行你差不多行了啊!”晏长风简直无语至极,果断终止了这个话题,“我找你有正事。” 晏川行清清嗓子,瞬间正经,“什么事?” “我想让你争取坐上江南商会会长的位子。”晏长风说。 去年章铭顺当选了会长,但没多久就因为贩私盐被抄了家,圣上疑心整个商会都不干净,因此将商会的商家都查了个彻底。这之后会长之位就一直空着,因为没人敢坐。 商贾的手多少都有些不干净,这时候圣上正盯得紧,当会长就等于把自己竖成箭靶子,一不留神就可能落得章家那般下场,所以没人抢当出头鸟。 另一方面也确实找不出个德高望重的,商会的会员谁也不服谁,会长之位就空到了现在。 晏川行不想淌这个浑水,满脸写着拒绝,“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你连我娘都能娶到手了,还有什么能难为的了你?”晏长风忽悠,“老晏,你可以的,我需要你帮忙。” 晏川行嘴角一抽,“你要做什么?” “我想打通南北商道。”晏长风把自己酝酿许久的,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计划告诉老爹,“以前我一直觉得咱们晏家的暗桩联通各地,不论是获取信息还是运送货物都非常方便,可来到北都后发现这还远远不够。” 晏川行听着有点意思,敛神仔细听。 “咱们的暗桩只在有生意的地方有,其实远远达不到联通,比如过了济南府,咱们的暗桩就断了,往北都运送货物非常不方便,而且线路但一,不通的地界就要绕道走,费时费力。”晏长风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无形的网,“我要让这条路四通八达,南北货物可以互通有无。” 晏川行抬眼看着女儿,无声笑起来。 这丫头的眼界从小就广,晏家暗桩的建立就是从她养鸽子开始的,那时候她认为及时获取信息很重要,这样能更好地把控各地分号,东家不出扬州城就可以做很多事。 事实证明,建立暗桩联通信息的好处不止与此,除了能了解自家分号的消息,还能收获各地的市面行情,风土人情,能根据当地人的喜好针对性地推出货品。 “联通商道惠在通行,水路好办,咱们家有船。”晏川行道,“而陆路需要马,需要马车,置办大批的马得有批文,有了马,咱们完全可以走官驿,为什么要费力建造自己的驿站呢?” 晏长风笑,“专事专线啊爹,这样才能提高速度,我要的速度得比官驿快,否则怎么有运输的优势呢?按照现下的速度,南北的货物根本通不起来。” 晏川行想想也是,“你要怎么做?” 晏长风:“我的喜乐园还没开张,手上没钱,也没人脉,等我有了钱有了人脉,得先从北度开始建立专属于我的通行之路,这之后才能往南铺路,而老爹你做了会长,也能给我提供一些方便。” 晏川行明白了,“行吧,为了你的大业,老爹我就去接了那烂摊子就是。” 直到天黑,晏长风与裴修才离开侯府。 马车里,晏长风问裴二:“外祖母跟你聊什么了?” 裴修暧昧地笑,“无非就是问几句夫妻间的事,这也是题中应有。” 晏长风挠了挠眉头,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姑娘回门,长辈通常都要关心几句房里的事,似晏川行那样问也不算过分,只不过晏长风她并没行房,难免不那么坦荡。 “不对!”晏长风很快回过味来,“外祖母要问也是问我,问你做什么,而且那么长时间呢,裴二你故意逗我呢!” 裴修一脸得逞的笑,“看夫人这反应,岳父大人可是也问你了?” 晏长风随手从盘子里抓了个橘子扔过去,“问你个头!” 裴修接住了橘子,顺便剥起了皮,“是说朝堂上的事,外祖母让我掌控户部。” “嗯?”晏长风没明白,“你才一个五品郎中,离掌控户部会不会远了点?” “不是一定要做户部尚书才叫掌控户部。”裴修将剥好的橘子掰做两半,递给她一半,“你可知我这户部郎中怎么来的?” 晏长风将橘子一股脑儿抛进嘴里,嚼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汁水,思忖着说:“难不成又是太子与秦王一起促成的?” 裴修:“夫人聪明。” 晏长风翻了个白眼。 “秦慎落网后,户部尚书换成了圣上的人。”裴修慢慢嚼着橘子瓣,“圣上登基后培养了几个自己的人,势力不算强,比大长公主差得远,但胜在忠心,这次要不是秦慎栽了,也轮不到他的人上。” 晏长风听明白了,“所以秦王跟外祖母都是想让你争取这个户部尚书?” 裴修笑起来,他好像越来越欣赏二姑娘了怎么办。 “就是这么个意思,秦王或是太子,与其各自发展势力,都不如争取到一个圣上的人实际,关键时候,这些筹码是压倒性的。”裴修说,“我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跟这位新尚书搞好关系,获得他的好感就行。” “你管兼管粮饷的活一定是秦王手笔吧?”晏长风想到秦王卑鄙,“万一他让你干什么克扣军饷的勾当,又或者配合北疆大营,你待如何?” 裴修点头,“他利用我确实没打算干好事,我不敢说手段一定光明,但肯定不会干丧尽天良的事,配合北大营也无妨,只要与战事有益,配合就配合。” 这分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至少表面是,他真的会对大姐做什么不堪之事吗? 回到国公府,赵氏喊他们去关怀了几句,这才回到了偏院。 屋门前有几道台阶,上台阶时晏长风忽然想起老爹说裴二功夫好,她将信将疑,于是偷袭试探。 她走在前,抬脚猛地后踢向裴二的右脚底,同时曲起胳膊后击他左胸。如果是习武之人,会下意识的躲避或是接招,反之则很难同时躲开她这两方的攻击。 虽然有点难以想象裴二会功夫,但她偷袭之余也做好了被反击的准备,然而下一幕让她目瞪口呆。 那传闻中功夫甚还好险些把晏家主给揍了的裴二公子“啊!”的一声,手脚并用地朝后仰去,那身体仿佛不堪一击的树叶,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上天。 眼看着他要滚下台阶,晏长风本能地伸手拉了一把,这一拉不要紧,自己也被连带地重心不稳。这位见风就倒的裴二公子拉人下水的力气倒是不小,她那样稳的脚下功夫愣是无力反抗,被他拉着双双滚下了台阶。 “咚!”一声。 两人叠罗汉似的倒在地上。 晏长风一头埋在裴二怀里,撞了满腔的药香。 “哎呦夫人……” 裴修整个后背跟大地亲密接触,撞得七晕八素,好悬没散了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摔着脑袋没有?”晏长风怕裴二摔坏了头,先伸手去探他的后脑勺,“对不住啊裴二我……” 她想说她真是脑子坏了,干嘛去试探他会不会武功? “没事,”裴修气若游丝道,“摔不死,最多就是摔傻了,没办法再帮你了,你千万别愧疚,我傻了也不用你照顾……” 晏长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5章 裴二的秘密 晏长风又将他的脑袋放回地上,蹲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讹我呢二公子?” 裴修满脸写着真诚,“我怎么敢?” “刚才为什么不躲?”晏长风拿眼睛斜着他。 “自然是躲不开。”裴修躺在地上任她看。 “你不是会功夫吗?” 裴修:“……不到家。” 晏长风将信将疑,按说一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身体的本能是骗不了人的,裴二的功夫可能确实应对不了刚才的突袭,可老爹又说他很厉害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有必要再试一次,她实在太好奇了。 “你打算躺到天亮吗?”她看裴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头晕。”裴修抬起柔若无骨的手,“劳烦夫人扶我一把。” 他确实撞得不轻,后背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晏长风盯着他,估计他应该是摔得挺狠,方才那一下可一点缓冲都没有,摔的动静都是结结实实的。 她拉着他的手用力将人拉起来,“还哪疼啊,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瞧瞧?” 裴修苦笑,“哪都疼,但叫郎中就不必了,我去泡个澡就行。” 看他确实挺难受的,晏长风便没再试探,“行吧,要帮忙吗?” 裴修抬起一双闪着光彩的多情眸看她,“夫人是要帮我沐浴?” 晏长风狠狠甩掉他的手,“你爱洗不洗!” 裴修笑起来。 小偏院里专门有个房间用来洗浴,外间有灶台烧水,里间又分了两间,最里面没有窗户的小半间用来药浴。 药浴期间不能有一点风,沐浴前八角通常会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浴桶里,等热气熏满了整个屋子才行。 “少爷,您方才干嘛不躲啊,我看看后背摔坏了没有?”八角帮少爷宽衣,心疼地去看他的后背。 “没事。”裴修摔得有分寸,就是皮肉疼,不会伤及内里。 “还没事呢,腰都撞青了,肯定磕在石阶上了。”八角从药架上取来活血化瘀的药膏帮他按摩。“忍着点疼。” 裴修双手撑着浴桶,任由八角施力,脸上平静无波。这点疼比起当年他中别离毒的时候算不了什么。 所谓别离就是必死无疑的文雅说法,中毒者先是全身发热,五脏六腑犹如火烧,五个时辰后体内剧痛,就好像有一把刀从里到外寸寸凌迟,直到活活疼死,因为没有解药,中毒者有死无生,是为死别。 当年他中毒有幸挨过五个时辰,尝到了那么一时半刻凌迟的滋味,只恨没有力气拿刀结果了自己。 “不是我说你少爷,虽说你最好不要运功,但该自保的时候也要自保。”八角老妈子似的絮叨,“少奶奶很明显试探你,你就跟她实话实说了呗,你这回不说,下回她还试探,万一试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裴修笑了笑,“她有分寸,试两次试不出什么来她就信了。” “那您干嘛瞒着她呢?”八角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上次您把救命的药给了她也是瞒着不说,我倒不是对少奶奶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您该找个人分担。” “那本来也不是我的功夫,受于他人且不长久的东西说来干嘛呢?至于那救命药,救谁的命都是救,用了就没有必要再提,何苦让她愧疚。” 比起隐瞒,他更怕二姑娘探究,那姑娘那么聪明,说一知三,有些事禁不住她想。 八角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少爷这身子还不知道能撑几年,告诉了少奶奶也不过多一个人担心,瞒着也罢。 晏长风将柳清仪叫到房间里,询问那日裴二给她吃的药。 “那日我听得不分明,只记得那药值钱,是什么药那么神奇,连砒石的毒都能抑制?” “存续丸。”柳清仪坐下来同她细说,“是悬壶山庄柳庄主,也就是我爹早年研制的一种吊命的药,人濒死吃上一颗,能延长三日寿命。” “才三日啊,我以为能起死回生呢。”晏长风大概是受话本子影响,以为世上真有那种吃一颗就能跟阎王抢命的药。 “真能起死回生,那就不是千两的事了。”柳清仪道,“那药是给人争取生存时间的,但也不过是只渡有缘人,吃完了找不到救命的法子,就等于回光返照。” “那你之前给大表姐救命的也是这续存丸?” 柳清仪轻笑,“柳庄主的药怎么可能给我,我的药叫还魂,吃了至少活半年,如果恰好我在,那基本死不了。” 晏长风咂摸一下这话,感觉四姑娘是跟她爹较劲,“照这么说,你医术也不错啊,为什么都说你只会用毒呢?” “对不了解的东西不屑一顾,那是无知。”柳清仪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露出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情绪,“身为柳家儿女,会吃饭的时候就要识药尝药,我怎么可能不学医,再说医毒不分家,只要懂药的人就能制毒,只不过我只对毒感兴趣罢了。” 晏长风:“既然都是内行中人,那你爹为什么那样武断地对毒嗤之以鼻,是怕你走弯路?” 柳清仪嗤笑,“他就是假清高,生怕我污了悬壶山庄的名声,我就是看不惯他这样,怕我走弯路可以引导,一味认定我会走偏路算什么,他越是不让我越不服气。” “换成我我也不服气。”晏长风与感同身受地说,“对了,你能看出二公子是什么病症么,他吃了那续存丸只活三天,三天内还有救吗?” 柳清仪摇头,“坦白说我比你好奇,观察许久也不能肯定,除非让我摸一把脉,不过我怀疑他不是单纯的体弱之症。” 晏长风饶有兴趣地听着,“怎么说?” “体弱之人重在调理,他有那买续存丸的钱去请几个名医开几个调理方子比什么都强,真到了不行的时候,就代表油尽灯枯,吃了续存丸也没用。”柳清仪分析说,“再者我听你说他换季就会犯病,没有这样定时定点的病,他应该四季都有方子,只要稍加注意一般不会发作。” 晏长风不知不觉皱起眉,“那有可能是怎么回事?” “不好说,”柳清仪摊手,“有可能犯病只是一种表象,导致这种表象的可能是中毒,会按时发作的毒,可能是他在用什么药压制病症,药效只有三个月,也可能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病。” 晏长风越听越糊涂,“如果是中毒,多半是府里的下作手段,可以二公子的地位,怎么有本事及时找到你爹的?” 柳清仪摇头,“那我就无从猜了,我到现在也没能确定他的药是哪里来的,那药我爹只做了十颗,卖了七颗,可那七个买主如论如何都跟二公子扯不上关系。” 这倒确实费解。 “那四姑娘,我能买你一颗还魂吗?”晏长风不想欠裴二的人情,那药必定不易得,甭管能不能救命,都是人家存下的希望。” “当然可以买。”柳清仪说,“只是我这药不随便卖,得确定能救我才卖,也不排除药性相克的可能,所以我得知道二公子得了什么病以及正在吃什么药。” 这可难为晏长风,以她跟裴二的关系,怕是很难知道。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横竖我现在是你丫头,二公子有什么不好直接找我就是。” 也只能这样。 “对了,”柳清仪又道,“我这两日查了你中的毒,那砒石不是在北都药铺所购。” “啊?”晏长风没怎么明白,“那还能从哪里买入?” 柳清仪同她解释,“砒石可以入药,一般药铺都会有,但因为是烈毒,所以禁售,你中毒后我就纳闷儿这毒是哪里来的,所以就去查了,结果是无一药铺售出,偷偷卖的也没有。” 晏长风陷入沉思。她猜想指派那丫头下毒的人应该是秦淮月,害人手法万年不变,又直白又狠,很符合她的风格。 可秦淮月如今已经不是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哪里来的这种毒? 说来,她好像几日没看见秦淮月了,她去哪了? 怀揣着疑问,两日后晏长风去到北定院给赵氏请安。 赵氏这几日不许她来请安,是为了让调养身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多睡会儿也无妨的。” “多谢母亲挂怀,我身子差不多好了。”晏长风说,“再有两日我的喜乐园就开园了,特意来给母亲还有大嫂,妹妹送进场券的。” 她主要为了裴萱而来,这孩子在国公府没有什么自由,中秋节出去玩还要被限定时间回来。如果把赵氏跟秦惠容都叫了去,那裴萱就能多玩一会儿。 “哦?喜乐园是什么?”赵氏还不知道这事。 晏长风便简单那么一解释,解释得赵氏脸上险些挂不住。 这儿媳妇赚钱有道,名下有天衣坊那么赚钱的铺子,却都不算在嫁妆里,赚的钱跟国公府没有一钱关系,真是岂有此理。 赵氏心里又气又酸,面上还要维持笑容,“听起来可真是个好地方,我当然是要去看看的。” 秦惠容笑着附和:“说得我现在就想去了,真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裴萱装着矜持,只听不说。直到赵氏说了一句:“萱儿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她才浅笑着应了:“是,母亲。” 请了安出来,晏长风问裴萱,“怎么不见月儿姨娘?” 裴萱摇头,“我也不知道,自从你出事后就没见过她,你也知道母亲不待见她,并不询问她,我就不好多问了。” 外祖母来的那日,秦淮月暂时避风头是有可能的,可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出现?这不像是秦淮月的风格。 这日过了晌午,秦惠容乘坐马车出了国公府,一路去往东市。 东市相比西市没那么繁华,但也有几家不错的铺子,马车走走停停,最终在一家香料铺子门前停下。 秦惠容在丫头的陪同下进了铺子,挑拣一番后,又在掌柜的指引下去往铺子后院。 这后院别有洞天,西厢有一间屋子建有密室,如果晏长风过来,会发现这里与醉红尘的密室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供男人享乐所用。 秦惠容随着指引,来到了其中一间屋子,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又不让我出去,敲我的门做什么!” “是我。”秦惠容轻声说,“我来看看你,姐姐。” 门立刻被从里面打开,露出秦淮月震惊的脸,“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地方是裴钰的秘密玩乐之处,断然不会告诉他心爱的夫人。 “我担心姐姐安危,自然就来了。”秦惠容径自走进去,端详着房间,“姐姐这几日住得可还好?”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药味,桌子上摆满了伤药瓶子,秦惠容的手一边抚摸着药一边问。 秦淮月哼了一声,“你不都看见了么,暂时还没死。” “世子爱姐姐,才会这般疼爱。”秦惠容笑着坐下,“等你怀了他的子嗣,就熬出头了。” 秦淮月也是这样盼着,可跟了世子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动静,她耐心快要没了,“你今日是来接我回去的吗,那件事应该了了吧,我在这里快要闷死了,我要回府去。” “恐怕还不行呢。”秦惠容遗憾地说,“晏长风险些送了命,并不甘心那样的结果,所以一直在查,世子的意思是让你再避一段时间,你且安心在这里,说不定再回府的时候你就有孕了呢?” “那也得让我出门啊!”秦淮月快憋疯了,“关在这里坐牢似的,我就不明白了,出门走走又怎么样呢?” “当然不行,你这张脸在北都认识的人不少,出去了就可能被发现,且这里地方隐蔽,你频繁进出会暴露。”秦惠容笑得温和,“这里好吃好住,姐姐再忍几日就好了。” 说着站起来,“我不便久留,就先走了,姐姐记住,不要把我来过的事告诉世子,后果你是知道的。” 转身时,她目露怜悯,她的好姐姐,这辈子怕是也别想再出去了。 秦淮月却是满脸不屑,不让她出去她偏要出去,看到底会怎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6章 游园 八月十四这日,天衣坊推出了中秋限定绣样。天衣坊每逢节日必推出限定款,在北都地界人尽皆知,是以不需要多加宣传,便有大批的人往店里挤。 而今日,凡进店的人还会获得喜乐园月票一张,凭此票可一月之内免费入园观景。 有天衣坊做宣传,喜乐园开园当日就人满为患,热闹程度抵得上上元节灯会。 姑娘们不分身份,三三两两结伴而入,皆是新奇不已。 “这样的园子怕不是只有高门贵族才有?” “真是壮观漂亮啊,没想到一个月才花一文就能随便进入,你们瞧,那写的是什么?” 园子各处都有提示木牌,路怎样走都写得明明白白,也有指引的小仆,看不明白的就可以询问。 “茶铺,酒肆,食铺,胭脂铺子……天啊,这里还有这些铺子?” “这……咱们能进去吗?” “应该能吧,不是说这园子只有女子能进吗?” “那可太好了啊,大街上这些喝茶吃饭的铺子都不给咱们进,如果这里能进我以后肯定天天来!” “姑娘们,这些铺子都只有女子可入。”路边的小仆适时过来讲解宣传,“里面还有一个院子,是用来住宿的,姑娘们若是逛得晚了,就可以租住一间住下,夜里咱们这里有灯会,园子关上门便不禁夜,想玩到几时就到几时。” “天啊!” 姑娘们都听傻了,这不就是人间仙境吗! 那小仆又道:“今日开园,又逢中秋,所有铺子都让价,过夜留宿是最划算的。” 姑娘们无不心动,纷纷决定今夜留宿赏灯。 晏长风与姚家姐妹来得迟了一会儿,院子里已经没有空房了。 “啥?这才开园一个多时辰就没了?”姚文琪悔得直拍大腿,“都怪我挑衣裳挑花了眼,耽误了时间,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跟祖母说好了,今夜不回府了。” 姚文竹道:“我也是没有想到,这么看,里面的铺子怕是也没有位置了。” “啊!”姚文琪简直要哭死,“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早点来。” 姚文媛就不那么着急,“这园子也不是不开了,以后人少的时候再来呗。” “那怎么能一样?”姚文琪怪大姐不懂,“要的就是这第一份的体验,回头跟别家姐妹聊起来也有的说,否则人家都来过就我没来,我话都接不上的。” 姚文媛看了看这满院子的人说:“依我看以后大姐小姐必定来得少,她们自持身份,才不愿意跟寻常人家的女儿聚在一起,也就是一时的新鲜罢了。” “小媛你这就想窄了。”姚文竹说,“大街上那么些铺子,不是也没分个三六九等吗,只要铺子里的东西好咱们就会去花银子,当然不排除有些不愿意与寻常人为伍的高贵人,那她们不来就是,所有买卖都有人群受众,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 姚文媛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家大姐。大姐是宅门妇人的典型,知书达理不食人间烟火,何曾有这样的见识,这些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她哪日改嫁还叫人意外,这才几月不见,她怎么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就是就是,二姐姐,大姐姐说得对!”姚文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再以二姐姐为尊,“不喜欢就不来呗,自有她们爱去的地方,这园子本就是为天下女子所建,少数自恃尊贵的不来倒是免得大家迁就她们。” 姚文媛自觉讨了没趣,便不说话了。 “可今日怎么办啊?”姚文琪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雪衣姐,你好歹是这里的东家,就没有个特权什么的?” 晏长风注意着大门口的马车,见裴家的马车来了,便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约裴萱一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是枝枝啊!”姚文琪自从上次与裴萱共患难后,便对她另眼相待,便是不为着意外收获,她也是要约的,“我去把她带过来,她跟着国公夫人必定没有自由。” 也亏着姚四姑娘嘴巧,不仅把人约了来,还求着国公夫人允了裴萱在外过夜。 “文琪你可太厉害了。”裴萱得了自由,脸上的笑就压不住了,“我看我母亲都让你说迷糊了,最后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你再给她考虑那么一会儿,她就不可能答应了。” 姚文琪偷笑,“我跟雪衣姐姐学的,忽悠人的时候就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裴萱道:“我以后也要学学,我脸皮太嫩了,憋了一路都没好意思张开口提,也亏着你文琪,不然我那院子就白租了。” “嗯?你租了院子?”姚文琪终于意识到她表姐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了。 裴萱:“是啊,我前儿就租了,怕开园后租不到好的位置。”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枝枝!”姚文琪激动得拍手跳脚,“你可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有空房了,你居然租了一整个院子,分给我一间屋子行不行?” “是吗,生意这么好?”裴萱替嫂子高兴,“没问题啊,那院子里好几个屋子呢,今晚叫上我嫂子,咱们一起住!” 姐妹们开开心心逛园子的时候,裴修匆匆出了府。 “少爷您别急别急啊。”八角急步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大毛氅衣,“您这几日正用药呢,不能动气不能着凉,今日天儿有些凉,多穿些再出门啊!” 他嚷嚷的功夫,裴修已经上了马车,“别唠叨了快赶车。” 八角无奈,将氅衣塞进马车里赶车去。 马车一路行到寿康街的那处小院,便是上次上元节晏长风来的那处小院。 下车后,裴修批着氅衣匆匆跨入小院。 吴循早已等在屋里,见了裴修,拱手行礼:“阁主。” “吴师兄不必虚礼。”裴修抬手示意他坐,“先说事情。” 吴循坐下来道:“今日早上老马跟我说要回家看老母亲,我寻思中秋是该回家看看,就允了他,结果圣上今日临时调用了几个兄弟,宫里缺人巡防,我就派人去叫老马回来,可是老马不在家,我疑心他暗中在做什么事情,就擅自作主,临时借调了阁里的几个兄弟去查询他的踪迹,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老马是吴循的手下,也是他的师弟,同为玄月阁出身,如今都在白夜司为圣上效命。按照白夜司的规矩,手下所有人的行踪都必须报由吴循知晓。而老马偷偷行动,是犯了大忌。 裴修摆手,“我说了,有要紧事的时候,你有权调用阁里的兄弟,事后跟我说一声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问,“老马近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或是与你有什么意见相左……” “诶!”吴循想起什么抬手打断,“阁主这样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秦王被禁足,当时是老马在圣上跟前当差,回来同我嘀咕一句,说秦王有才干但心思不在正路上,倘若一个人的才都来助自己为过,那还是平庸一点好,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没多想,只是劝他不要妄议朝局,他后来也没再提过。” 裴修思忖片刻,眉头一动:“派人去秦王府盯着。” “您是说?”吴循顿时就明白了,“我马上去!” 晏长风跟姚家姐妹还有裴萱逛至一家食铺,被里面传出的油炸糕的香气吸引。 “好香啊!”姚文琪踮脚往铺子里瞧,“那是什么好东西,我好像从来没吃过。” 园子里有十几家商铺,这会儿家家人满为患,女孩子们从没有去过没有男子的商铺,难得不受约束地逛,都兴奋得紧,大把大把地来消费。 食铺是最受欢迎的地方,这铺子也是喜乐园所有,里面的小食涵盖南北,有民间的吃食也有富贵人家的吃食。寻常姑娘没尝试过有钱人的吃法,富贵人没吃过寻常百姓的食物,而大多数的北都人都没吃过正宗的南方食物。各自都能找到新奇之物尝试,因此队伍排了老长。 “是油炸糕,”晏长风介绍说,“一种用油面混合物,是寻常百姓能力所及的一种好东西,日子过得不错的能经常吃,日子不太好的逢年过节咬牙给孩子买几块,它有着简单粗暴的香,吃一口很有满足感。” “你说得我都流口水了。”姚文琪立刻让丫头去排队,“我今日无论如何得尝尝。” “我倒是对那个带着花瓣儿还有大米的饮品感兴趣。”裴萱盯着一些姑娘们手里的碗看。 “是醪糟汤。”晏长风说,“各种花瓣与江米发酵产物,可以直接饮用也可以做各种汤羹。” “那个我也要尝尝!”姚文琪让姐姐们的丫头都去排队,没吃过的东西通通都买,铺子里坐不下就送到房间里。” 姚文媛无语:“你不是要少吃减重吗?” 美食当前,姚文琪管不了那么多了,“哎呀哎呀,不差今日啦!” 大家哄笑的时候,园子里的一个小仆过来跟晏长风低语:“二姑娘,秦王妃领着小世子来了。” “我知道了。” 晏长风一听就明白怎么一回事,秦王妃领着小世子来逛园子,但园子不许男子进入,小孩子也不行。 她与姐妹们说了一声便匆匆赶去园子大门口。 此时,位于园中东墙角的一口井边,一个老妇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井边徘徊,待确定四下无人,她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撒了一小半进去。做完之后,她那张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喜乐园大门口,秦王妃的马车停在当中,像一尊拦路的大佛。 那小仆该说的都说了,可秦王妃撂不下面子,不肯妥协,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笑,等二姑娘来处理。 晏长风来的时候,秦王妃的脸色就快挂不住了,她好歹是一个王妃,从没有过想去哪去不成的时候,被人这样下面子委实受不了。 “秦王妃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晏长风先恭维几句,然后奉着笑站在马车旁边,说,“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想到小娃娃的问题,如果我事先提醒,也就没这回事了。” “既然是你们的问题,今日合该通融一二。”秦王妃勉强同晏东家笑了笑,“我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若早知道便不会带世子来,既然来了,还望晏东家给我几分薄面。” 晏长风表情和善,态度却坚定不改,“秦王妃也要体谅我的苦衷,这园子规定只能女子入内,今日我若是给王妃开了先河,往后我就难以说说服大家,万一客人们都觉得有漏洞可钻,都带着娃娃来,我委实不好办啊。” 秦王妃见她不准备改变主意,脸色更是不好看,“你这意思,我们今日就白跑一趟?” “怎么能让王妃白跑呢。”晏长风笑着招呼几个小仆来,“我虽然没能事先提醒妇人们不可带娃娃来,但是也做了准备,毕竟有些妇人只能自己带娃娃,倘若有领着娃娃来的,我们都会派专人看顾陪玩,母亲便进去赏景,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进去,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强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7章 集体投毒 秦王与王妃成婚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哥儿,眼珠子似的宝贝着,五六岁了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 晏长风观望随行的侍女仆从,足有十几个人,都围着世子一个人转。那世子被养得白白胖胖,圆圆的眼珠子滴溜乱转,天真顽皮,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聪明劲儿。 “母妃,我想下去玩!”世子揪着秦王妃的衣角撒娇。 秦王妃正端着架子生气,想等着晏长风妥协,世子这一闹顿时没了脾气,她搂着世子哄:“这里没什么好玩的,跟母妃回城里去,今日大街上也热闹得很,不比这偏僻地方有意思?” 世子小孩子只图新鲜,他瞧这里与旁处不同就觉得有意思,一个劲儿嚷嚷着要下去玩,“要下去要下去,母妃你瞧,这里比咱们的别院还气派,有那么多的漂亮姐姐,还有香香的花……” “小世子,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晏长风弯腰,朝着马车里笑,“这附近还有野兔子呢。” 世子的眼睛登时睁大了,“野兔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要玩!” 说着就往车下跑。 “你做什么去,都给我跟上跟上!”秦王妃抓不住他急得不行,文雅端庄的做派一概不见。 晏长风朝身边的小仆道:“你们也跟上,别让世子跑远了。” 她又转而对秦王妃道:“王妃您不必担心,那么多人跟着呢,您啊就只管踏踏实实逛园子。” “我踏实的了吗?”秦王妃依旧不满,不过也没继续停着挡道,她叫车夫将马车开进园子里去,“来都来了,便随意转转吧。” 晏长风虽说不让王妃担心,但心里却小心着,这宝贝疙瘩要是有个磕碰,可是要把秦王得罪了。 她目送秦王妃的马车进了园子,然后亲自跟着世子陪他玩。 这园子外围并不是空空荡荡的,也栽满了花木,景致不比园子里差,为了增加野趣,晏长风还让人放养了一些动物。 她引着逗着世子在外围玩闹,他觉得有趣,便不吵着要进园子。 “你们去给我抓只野兔子来!”世子奶声奶气地发号施令。 世子发了话,王府的下人们登时得了圣旨一样跑出去逮兔子。可他们不得章法,满地里扑腾,连个兔子毛都没逮到。 小世子不高兴了,操着奶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连只兔子也抓不住,今日若是抓不住,你们都不要吃饭了!” 趴在地上逮兔子的下人们立刻转着膝盖转身,纷纷磕头:“世子赎罪世子赎罪!” 晏长风皱眉,瞧着秦王妃知书达理的,怎么把娃娃惯成这个样子,便是宫里的皇子怕也不能这样动辄对下人出口谩骂。 王府里的下人们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趴在地上逮兔子,这惶恐不安的样子,恐怕平日里没少受处罚。 晏长风朝自己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去帮忙。 不一会儿,众人便逮了一只兔子过来,抱着给世子看。小世子新奇地盯着兔子瞧,“这就是野兔子?长得好丑啊,没有家养的兔子好看。” 晏长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真丑!”小世子一脸嫌恶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狠狠砸向野兔子的,“去死吧!” “哎!”晏长风没料到他居然下手这么狠,没来得及拦下。 “咚!” 石头狠狠砸中了兔子的头,又反弹砸到了抱着兔子的下人的脸,登时血花四溅。 裴修那里终于有了结果。 “阁主,老马跟着秦王世子出了城!”吴循得了信儿就匆匆告知裴修。 裴修:“走的哪个方向?” “是城东。” 裴修皱起眉,“世子是同秦王妃一起出城了吗?” 吴循:“是跟秦王妃一起。” “坏了!” 裴修二话不说大步跨出门去。 “公子公子!”八角从没见过他家少爷抽这样的风,一时也反应不及,“您这是去哪啊!” 走到院子里的裴修远远撂下一句:“去喜乐园!” 八角一拍脑门儿,“坏了,司夜大人,劳烦您调派几个兄弟去帮忙,我们少奶奶的喜乐园今日开园,秦王妃定是去逛园子了!” 吴循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好,我这就去。” 兔子被砸破了头,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王府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晏长风忍着想打这小屁孩一顿的冲动,吩咐自己人:“收拾了吧。” “谁说要收拾了!”小世子还没玩够,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向了那奄奄一息的兔子。 兔子被砸得浑身抽搐,世子却乐得咯咯笑。 这是怎么养出来的狠心东西!这要是自家弟弟,晏长风早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了。偏偏说不得骂不得,真是气人。 “秦王妃逛到哪了?”她问身边的人。 “二姑娘,方才里面传出信儿来,王妃没有下马车,只在车道上逛,想必很快就完事了。” 王妃不屑跟寻常人为伍,不愿意下车,倒也好,快些逛完了快些走。 “二姑娘不好了!” 这时,一个小仆神色慌张地匆匆跑来。 晏家的下人从来遇事不慌,这般神情定是有大事发生。 晏长风退到角落里,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小仆气也忙不上喘,“二姑娘您快去瞧瞧吧,园子里好些人都上吐下泻的,大家都嚷嚷着咱们园子里的吃食有毒!” 晏长风神色一紧,“你们几个好好看着世子,我去看看。” 她大步流星地进到园子,一边询问事情经过。 “先是从食铺传开的。”小仆道,“忽然就倒了好几个人,铺子里的伙计一看事情不对,马上就叫来园子里的郎中还有小柳姑娘,小柳姑娘说是有人下了药,具体下在哪里还没查到,但是小柳姑娘让咱们封锁了园子,不过您知道,今儿好些夫人小姐来,大家都很有意见。” 柳四姑娘干得好,这种时候抓住下药的人比较重要。 “你跟大伙儿讲,封锁园子的同时也做好安抚工作,大家的意见来自于恐慌,等事情明了了就好了。” “是,二姑娘。” 晏长风回到食铺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大片,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姑娘们个个痛苦哀嚎。她先在人群里找到了柳清仪的身影,这姑娘正忙着四下救治,她似乎是有解毒的药,给人喂下去那人的痛苦就得到了缓解。 她稍稍放了心,有小柳在总归出不了大事。 可她救治的速度赶不上中毒的速度,一个人好了,倒有两三个倒下去,那些没倒下去的人比倒下去的还要恐慌,纷纷出口指责。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园子是要谋财害命吗!” “这园子就是骗人的,什么免费,分明就是贼窟!” “你们倒是放我们出去啊,我们要看郎中,我们信不过你们的郎中!” “就是,谁知道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药!” “大家冷静一下,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晏长风站在高处安抚道,“事发突然,我们正在调查中毒原因,请你们相信,我们的郎中跟解药都不会有问题,我们这位柳姑娘是悬壶山庄的人,有她在,谁都不会有问题!” 悬壶山庄的名头世人皆知,听闻是悬壶山庄的小姐,恐慌总算消散了一些。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另一重慌乱又随之而起。 “药不够。”柳清仪忙得满头汗,过来同晏长风说,“我今日随你来早有防备,身上带了各种解药,只是分量都不多。” 这可麻烦了,“家里还有吗?这是什么毒?” “是雷公藤。”柳清仪道,“解药得现配,我现在回去,最快要明日早上,这期间倒是不致命,但她们恐怕等不得,我还得告诉你更不好的消息,这药毒发有潜伏期,喝酒会加速毒发,只要吃过这里东西的怕是都不好。” 晏长风直挠眉头,眼下在园子里的得有几百号人,若是都中了毒,这可乱了套了。 大家很快就发现柳四姑娘的药用完了,比之方才更加慌乱,贵族里出来的人仗着地位,都来要求药先给她们用,可这里贵女良多,贵中还有更贵,谁先谁后又成了问题,很快就又发展成了高低贵贱的比拼。 而寻常人家的姑娘又说这里仗势欺人,人命关天的时候只顾有钱人家的,都嚷嚷着要出去报官。 报官,是该报官。 晏长风被她们这么提醒,认为这事不能私了,几百号人的命,还有喜乐园的名誉,是该公开公正地办。 “当然要报官!”晏长风压住大家起哄的声音,“我们园子遭歹人投毒,好好的乐事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必须要替我自己也替大家讨回一个公道!” 许是她共了大家的情,吵闹声渐渐平息。 晏长风趁势道:“好在下药的人并不为要人命,药量很少,这药只是会让大家呕吐腹痛,柳姑娘会很快帮大家缓解,只是,下药之人多半没有离开,官府来之前需请大家配合留在这里。” 这么一解释大家心里就明了了,不再因为不知情由而慌乱,只剩下此起彼批的哀嚎声,以及部分贵女贵夫人的抱怨。 “嫂子!”裴萱从人群里跑出来,拉住晏长风道,“母亲跟大嫂都中了毒,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你看是不是让她们先回府看郎中呢?” 秦惠容,晏长风险些忘了她。今日这事明白着是冲她来的,除了秦惠容,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样针对她。 只是,秦惠容必定不会亲自投毒,她会安排什么人进来呢? “你跟姚家姐妹吃没吃东西?”晏长风问。 裴萱摇头,“我们是买了不少,但因为想等着你一起吃,就先送回到我租的院子里了。” “那就好。”晏长风道,“中毒的人太多,可否劳烦你们帮忙安抚照顾一下,母亲跟大嫂暂时不能回去,需要配合官府调查。” 裴萱懂道理,可她知道母亲肯定不理解大嫂,这结要是结下,今后大嫂不受母亲待见,在府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嫂子……” “没事,我去同母亲说。”晏长风知道裴萱想什么,“枝枝,这里就先交给你帮我看顾了。” “啊?”裴萱没有这样的自信,如果换做是她遇上这样的场面,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但现在嫂子需要人帮忙,她再不中用也要帮衬一二,于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赵氏跟秦惠容此时身在食铺中,赵氏症状比较严重,捂着肚子冷汗涔涔地趴在桌上。看见晏长风过来,立刻抬手质问:“你,你,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惠容比赵氏好点有限,倒是还强撑照顾着婆母,“母,母亲,这也不是二弟妹的错,您别怪她。” 这会儿不是晏长风的错也是她的错,她的园子,她园子里的吃食有毒,赵氏也是看她的面子来的,难受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埋怨她。 “这自然有我的错,大嫂不必替我遮掩。”晏长风不咸不淡地将秦惠容的话堵回去,“母亲,今日原本是乐是一桩,请母亲跟大嫂来是过节享乐来的,谁也没想到会遇上歹人投毒,既然遇上了就要应对,我已经报了官,官府查明之前,还请母亲跟大嫂委屈在这里等一等,您若是先走了,我们国公府可都说不清楚了。” 赵氏方才只顾着难受没细想,晏长风是国公府儿媳,她的园子出了事,国公府也难逃干系。 “弟妹说得有道理的母亲。”秦惠容帮着劝导,“咱们是一家人,难道还让弟妹一个人应对这么大的事吗?” 晏长风看着她,笑了笑,“多谢大嫂体谅,母亲就交由大嫂看顾了。” 从食铺出来,晏长风打算亲自在园子里搜查,她想秦惠容可用之人有限,或许就能遇上面熟的人呢。 可没想到,又出了更大的变故。 “二姑娘!” 一个跟着秦王世子的小仆连滚带爬地跑来,嗓子都喊破了音,“二姑娘不好了,世子遇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8章 救夫人不留名 事儿就出在晏长风离开世子之后,她前脚走,刺杀的人后脚就出现了。 当时小世子还在跟奄奄一息的野兔子较劲,那兔子被砸得血肉模糊,周围的下人都不敢靠近,生怕血溅一脸,要么是被石头误伤。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 此人身法极为诡异,快到当你肉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刀已经砍向了小世子。 离世子最近的王府的下人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只有晏家的几个兄弟还有王府的护卫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他们距离太远,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世子跟前。 一个晏家的兄弟拼死冲过去,却只堪堪伸出手臂去挡刀,倘若换做一般的刀客,这一挡理应能挡掉这一刀的威力,可那刺客的刀尤有千钧之势,一刀下去竟是连砍断了两个人的手臂。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从世子嘴里嚎出来,惊得二里以内的鸟兽均逃之夭夭。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小世子!” 王府的护卫终于派上用场,一拥而上包抄那刺客。而刺客一刀未中失掉先机,只能旋身逃开。 晏长风听闻小世子没死,当即带了柳清仪一并过来。赶到时小世子已经疼晕过去,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秦王妃比她们先到一步,抱着昏死过去的世子哭得几欲昏厥。这会儿见了晏长风,又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怒目圆睁,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不是说能保证世子安全吗!你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你说啊!” 秦王妃一向知礼得体,此时却疯了似的没有顾忌,这话倘若被圣上还有那一干太子党听见了,秦王怕是要大祸临头。 晏长风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裴二虽然是获得了秦王的信任,可她却没有,她头上明明白白贴着太子党的标签,完全有理由帮太子杀害秦王唯一的子嗣。 她索性不辩解,只说:“王妃,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且先顾着世子的伤,再不救可迟了。” “你少来假惺惺!”秦王妃防备地盯着她,“你们的人都不许靠近!我儿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活不过明天!” 柳清仪的眼里只有伤者病患,对秦王妃的威胁充耳不闻,她先处理完了晏家兄弟的伤,见世子状况不妙,不由分说地走上前。 王府护卫纷纷挡在前,“大胆!” 柳清仪冷冷看着他们,“我不大胆,你们世子活不过一刻钟,刺客这一刀不致命,却被你们耽误了救治,杀死世子的可是你们。” 一口杀死世子的锅从天而降,砸得一众护卫张皇失措。 柳清仪将六神无主的护卫扒拉到一边,又将百般阻拦的王妃一掌劈晕,然后跪地救治世子。 “王妃!” “世子!”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晕过去的王妃抬起来,护卫们个个拔刀围住柳清仪,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晏长风只管盯着柳清仪,有她在没人敢对四姑娘动手。 僵持了约莫一刻钟,柳清仪站起来,对世子的下人说:“世子命保住了,想必王府不缺太医,剩下的皮外伤他们会自己看着办,但要快回去不能耽搁,注意不要碰他的伤口,路上出血我不负责,至于你们王妃,她受了刺激,这时候晕过去比清醒要好。” 王府中人没了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从柳清仪的话,将世子跟王妃先行带回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喜乐园里灯火通明。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避着有人有光的地方悄悄来到院子西墙下,这里是大片的枫树,黑夜里人躲在里面很难被发现。 这人意图翻墙而出,可他身体笨拙,挣扎半天也没能攀上墙,爬不上墙她便想上树,可无奈树也上不去,扑愣半天,晃了一地的红叶。 可他颇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摔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肯放弃,之坚韧感天动地,终于在体力耗尽之际爬上了树。 眼看着她就能够到第一节树枝,墙外闹鬼似的翻进来一个人,他吓得浑身一抖,惊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 翻墙而入的人躲过了这里的看护,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个没用的棒槌,这一嗓子出来,他们俩同时暴露了行迹。 “什么人!” 喜乐园的看护正满园搜查下毒之人,听见西墙下有异响,顷刻聚集过来。 翻墙而入的人正是刺杀世子的马睿,他刺杀未遂,想留在这里意图再找机会,却没想到这里的防卫比想象中厉害。他下手之前观察过,并没有发现园子周围有人看护,可他一暴露,这些看护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严防死守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得已只能往园子里逃,他知道园子里出了事,这会儿乱哄哄的定是自顾不暇,他只要找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躲过这风头就能逃出去。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遇上这么一个坏事的。 他当即扼住这人的脖子,纵身一跃上了树,又在树丛间几番跳跃,几息之间就躲到了更远的树上。 “唔唔——” 被扼住脖子的倒霉蛋正是乔装成老妇的秦淮月,她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稀里糊涂被掐住脖子上了树,刺激得险些尿了裤子。 “你放——” “闭嘴!” 马睿捂住她的嘴,低声威胁:“姑娘,你方才做了什么我可都看见了,再出声我就把你丢下去。” 秦淮月顿时冷汗上头,她下毒的时候明明再三确认过没有人,怎么会被发现! 晏长风拎着灯,在世子出事的地方反复查看。 王府留下的几个护卫紧紧跟着他,生怕她这个“罪魁祸首”跑了。而晏家的兄弟则围住了几个护卫,随时准备着干仗。 “他是从这里落下的吗?”晏长风随口问道跟着他的王府护卫。 护卫被她问懵了,心说你问得着我们吗? “他应该是从这里落下的。”晏长风估算着距离,停在一棵树下,然后不由分说跳上了树。 “哪里跑!” 王府的护卫以为她要跑,顿时如临大敌。而晏家的兄弟亦上前一步,围住了准备发作的王府护卫。 “几位大兄弟别一惊一乍的,我们二姑娘是在查找凶手知道吗?” “少贼喊捉贼!”王府护卫拔剑相向,“我们王爷很快就会派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有没有脑子?是我们的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世子,要没有他,你们这会儿已经给你们世子收尸了!” “都闭嘴!”晏长风从树上跳下,“刺客应该进了园子,你们有吵嘴的闲工夫不如进去搜。” “进了你的园子,还说不是一伙的!” 晏长风忍住骂人的冲动,没好气地吼了一嗓:“跟我一伙的,我他娘早放他跑了,还等着你们来抓人吗!” 护卫们被她吼得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晏长风骂完了人,径自走到墙根下一跃跳上了墙。她踩着两人高的墙头边走边俯瞰全园,连高树的缝隙都不放过,她就不信那人会飞天遁地。 王府的护卫还有晏家兄弟也学着她跃上墙头,与她分头搜查。 躲在树上的马睿看见了墙头上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顿时头大,树下的看护还没摆脱,树上又多了十几个人,他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么下去迟早被发现! 被扼住喉咙的秦淮月一直在心里权衡,这男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就算他们能安然离开,她也随时会面临被告发的危险。而且她等于也知道了他的秘密——虽然她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大晚上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干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她多半会被他灭口。 可如果他们现在被园子里的人发现,这个男人肯定跑不了,而她却可以抵赖,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男人胁迫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秦淮月越想越觉得后者更可行,她一边留意着树下的动静,一边伺机而动。 园中看护自听见响动后就一直在附近巡视,他们根据地上落下的红叶还有树上的刮痕,判定方才发出声音的是个人,且这人一定还在周围。 只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察觉不到那人的呼吸,想必是个高手。 可是忽然间,有一棵树无声摇摆了几下,树叶簌簌下落。看护们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那棵树上。 与此同时,行至附近的晏长风耳朵一动,目光倏地射向马睿所在的那棵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马睿将忽然就不配合了的“老妇”果断舍弃,他把人丢向围在树下的看护,自己从树上飞跃直墙头。 没有累赘拖后腿,他的身形快到让人看不清,愣是在好几个看护的眼皮子底下飞身跳出了墙外。 眼看那人要跑的紧要关头,晏长风折了一节树枝当武器扔向刺客,扰乱了对方快到无形的动作。 她看准机会纵身跃下,截住刺客的去路,与他缠斗起来。 一交手,她就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此人身法快且狠,招招都是要命的招式,不似一般的江湖客,倒像是某个杀手组织出来的,但又比一般的杀手还要厉害。 这是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上元节那日见到的白夜司司夜,那人的身形与此人十分相似,莫非是白夜司的人要杀秦王世子? 这又是什么道理? 无暇再细想,她很快就落了下风,刺客想急于摆脱,动作越来越快。她堪堪避开了直劈向面门的一掌,可下一掌紧随其后,直攻她的脖颈要害,同时旋腿攻她下盘。 她暗道要完,倒不是担心自己受伤,而是她拦不住他,如果被他跑了,她可是有嘴都说不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替晏长风挡掉了致命一击。她借此退开看向来人,这人身披黑色斗篷,身法与刺客如出一辙,这俩人缠斗在一起,岂是一个眼花缭乱,简直快瞎人眼。 但后来之人内力明显比那刺客高出许多,单以内力压制,那刺客不是敌手。 不单是内力,马睿见到来人就发自内心地怂了,连继续打的念头都没了,随时准备束手就擒,但不知为何阁主没有要擒他的意思,而是一路逼着他越打越远。 他被迫退到密林中,因为惶恐与灰心,他频频失手,几乎招架不住。 而就在此时,又有几个身影从天而降,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玄月阁的兄弟。 他心灰意冷,被阁主亲手逮住没有活路,他只求一死,好歹保全太子。他收了招等死,但阁主并没有杀他,只是卸掉他的胳膊,将他推给了另外一个人。 再然后,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阁主脱掉黑斗篷,将斗篷丢给了他身后的人。 “别说我来过。” 众人敬重畏惧的阁主大人只朝吴循撂下这一句就快步离开,翻身上了一匹马,逃也似的纵马离去。 吴循嘴角抽搐,不知道阁主这是唱的哪出。 晏长风带着人很快跟了上来,看到的便是穿着黑斗篷的吴循逮着马睿的情形。 “司夜大人?” 晏长风看见吴循的时候倒也没有很诧异,她见识过吴循的身手,确实高不可测,比这个刺客厉害很多。 可同时,她心里又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没有道理地在她脑海里徘徊。 “二少奶奶。”吴循微微颔首,“手下人糊涂,给二少奶奶添麻烦了。” “方才多亏司夜大人出手相救。”晏长风抱拳道谢,“既然司夜大人亲自来捉拿刺客,想必此人刺杀秦王世子的行为乃个人所为,我已报官,等会儿衙门来人,还请司夜大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吴循微微眯眼,阁主夫人当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断绝了他包庇自己人的可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9章 弃子 晏长风并不能十分确定白夜司在这件事情里是什么立场,她也不想知道。她这样说,是笃定白夜司不敢当众承认与这件事有关,如此就不敢包庇这个刺客。 吴循当然不敢包庇,白夜司只听从圣命,从不涉及朝堂争斗,出了这样的事,自保尚且不及,他拱手道:“二少奶奶客气了,自当尽力配合。” “二姑娘!” 园中看护押着从树上掉下来的秦淮月过来,同二姑娘交代:“姑娘,抓到了一个可疑女子,她说是被刺客挟持到树上的。” 秦淮月用力埋着头,恨不能把脸塞进领口,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抓到后丢人现眼的准备,但还是不想这样面对晏长风。 晏长风举着灯低头端详被押着的老妇,待看清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秦惠容果然又利用了秦淮月。 晏长风有些闹不明白秦惠容到底意欲为何。她把秦淮月当枪,固然是能报复长姐的欺凌,可她就没想过失败的结局? 上次的事就不提了,这次投毒影响如此之广,国公府哪里能逃开干系?到时候秦淮月的身份一公开,她自己第一个就要受连累。 晏长风转而看向刺客,这人年纪与吴循相仿,看面相倒是个宽厚之人,他大概是不抱希望了,低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问吴循:“我可以问他几句吗?” 吴循看了看老马,道:“二少奶奶尽管问。” “这位大哥,”晏长风抬头看着他的脸,“今日我这园子来了数百人,几乎都中了毒,人命关天,我希望您能说句公道话。” 马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指向秦淮月,“是她往井里下的毒,我亲眼所见。” “你胡说!”秦淮月立刻抬起头来反驳,“我什么都没有干,无缘无故就被你掳上了树,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我没有必要污蔑你。”马睿说,“你抵赖没有用,你去过井边就会留下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秦淮月神情一僵,眼珠子不安地转着,“我,我不怕查,我没有下毒,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晏长风可没有这种查找痕迹的本事,她估计一般衙门也没这本事,恐怕得白夜司,或者玄月阁的人才行。 可她没有理由要求人家帮忙。 “好猖狂的妇人!”吴循目光森冷,利剑一样射向秦淮月,“天子脚下竟有公然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的事发生,我白夜司受命于圣上,岂能眼见着凶犯逃匿!” 他转而对晏长风说:“二少奶奶,还请允许我进园中亲自搜查。” 晏长风自然求之不得,她做出相请的姿势:“司夜大人请便。” 秦淮月得知竟有白夜司的人在,脸色当即煞白。 晏长风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早知会落在白夜司手里,何苦呢?” 吴循查找证据的时候,吃屎赶不上热的府衙中人终于到了。 一同到的还有秦王府的府兵,他们带着秦王的盛怒来势汹汹,直接将园子层层围住。 “奉秦王殿下之命,将晏长风连同其手下统统带走!” 晏长风挡在大门口,与为首之人对峙,“怎么秦王府抓人都不问证据的么?” “裴夫人莫要误会。”府衙是知府大人亲自来的,他跟裴修有些来往,怕她激怒秦王府的人,插嘴当和事佬,“凶手未明之时,将嫌疑人带走也是题中应有,贵园中人如果不是凶手,自会还大家公道的。” 晏长风朝知府颔首以示感激,“有劳知府大人亲自跑一趟,我的园子遭歹人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我等心急如焚,此时司夜大人正在查找线索,还请知府大人前去配合一二。” 知府惶恐,“原来司夜大人也在,我这就去从旁协助。” 打发走了府衙中人,晏长风才对秦王府的府兵说:“凶手已经抓住,只是凶手并非一般人,我不能做主将他交给你们……” “大胆!”秦王府兵都是急脾气,不等人说完就打断,“裴夫人如此包庇凶手,与我秦王府为敌,可知后果?” 晏长风笑了笑,忽然就不想解释了,她往门口一坐,说:“要抓也行,好歹等司夜大人与知府解决了投毒之事,我身为嫌疑人,还要配合他们调查呢。” 秦王命令即刻带人回去,府兵们不敢耽搁,可又不敢干预白夜司办案,只能怒视着晏长风。 等秦王府兵气得八成饱的时候,吴循与知府从园子里一起出来。 “裴夫人,已经查明了,确乃这个女子所为。”吴循拎着秦淮月的胳膊说。 知府在一边默不作声,他认出来这个下毒之人是本应该被火烧死了的秦家大小姐,但司夜大人不说他不好多嘴。 晏长风:“有劳司夜大人替我们喜乐园讨回公道。” “应该的。”吴循又看着老马说,“他是我白夜司的人,又刺杀了秦王世子,事关重大,理应由我带回去交由圣上处置。” 秦王府兵都愣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马睿,刺杀世子的居然是白夜司的人?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晏长风看着秦王府兵笑,“可这几个大哥说,凶手不交给他们就是与秦王府为敌,我担不起这罪名,所以……” “司夜大人!”秦王府兵慌道,“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有白夜司的人插手此案,秦王府相信一定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方才趾高气扬的秦王府兵顷刻怂得不成样子,不敢再喊打喊杀地抓人。 吴循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便随诸位走一趟秦王府,亲自与秦王交代一二。” 两个凶手皆被白夜司的人带走,晏长风则返回园中处理后续事宜。 柳清仪已经回城去弄解药,她临走前将抑制毒性的针法交给这里的郎中,大家毒虽然没解,但也不再那么难受。 方才知府大人已经澄清事实,大家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闹,只除了一些嫌这嫌那的贵女贵夫人嘟囔着不满。 晏长风将所有人都安排进内院的房间里,让大家免费享受了一把这里的优质服务。一些原本意见很大的人又因此改观,认为这里的房间很值得租住。 安顿好了众人,晏长风又去见了赵氏,与他交代秦淮月下毒之事。 赵氏听闻下毒的人是秦淮月,且还被白夜司的人带走了,当场吓出了冷汗,“那我们国公府岂不是也要受牵连?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得快些派人与公爷说一声,让他赶紧想办法!” 秦惠容当即扑通跪下,“母亲,此事皆由我而起,您放心,倘若圣上降罪我必一人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国公府!” “你担有什么用!”赵氏简直悔不当初,当初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杀了那罪臣之女以绝后患,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她在我们国公府里住了那么久,谁会相信我们不知情?” 她想起什么,又瞪向秦惠容,“下毒之事你知不知情!” “媳妇儿若说不知情,母亲恐怕也不会相信。”秦惠容低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大姐,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如今她犯下滔天大罪,我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这姿态做得真是让人没话说,晏长风无声嗤笑,坏事做尽,好人也都让她当完了。 赵氏对着秦惠容也是没脾气,她若矢口否认,她还能骂她一句糊涂,她把什么都拦在身上,端得叫人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赵氏眼神一冷,果断道,“若圣上追究起来,咱们就咬死了不知情,反正也没有外人知道她在咱们府里住过,你前阵子不是说她被世子送出府避嫌了吗,回头让钰儿将那地方处理了,凭她怎么说也没有证据!” 秦惠容面色惶惶,“这……这妥当吗?” “总比让她连累了一家人强!”赵氏一改和善的模样,露出当家主母的狠劲来,“惠容你就是太心软,这时候不是念旧情的时候,此事不是她死就是咱们亡,事关国公府荣辱前程,只能牺牲她!” 秦惠容哭着说:“惠容全凭,全凭母亲做主……” 晏长风捕捉到了一句信息,秦淮月不在府上这几天是被裴钰送到了一个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 翌日一早,柳清仪带来了解药,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 但这次的不良影响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抹掉,为了挽回些许损失,晏长风将中毒的人都做了登记,承诺她们一年以内可以免费进喜乐园,并免除所有吃喝费用。 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回偏院,白夜司的人就到了。 晏长风刚迈进二院门,听到消息又返回前院。 裴延庆亲自迎接,“哎呀!司夜大人当真是稀客,不知您过府有何贵干?” 想必国公爷已经与赵氏统一了口风,打算装糊涂到底。 晏长风敛目在一旁听着,不问不答。 吴循生得冷峻,也没有官架子,对这种客套没多大反应,公事公办道:“宋国公见谅,今日过府是奉圣上之命来查案的。” “查案?”宋国公诧异,“可是因着我二儿媳喜乐园中毒之事?不是昨日已经查清楚了?” 吴循不跟他多说,招手叫人把秦淮月带过来,“烦请宋国公辨认一下,可认得此女?” 裴延庆肃着脸观察被押到面前的女子。此时的秦大小姐早已花容失色,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夜司待了一宿被吓掉了魂儿,面无血色,眼神儿里带着惶恐,与昔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这……”裴延庆反复辨认,身体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瞧着眼生……老二媳妇,你来帮我看看,你可认得她?” 晏长风心说这老狐狸,戏演得可真是好。 这问题不好回答,如果一语道出她是秦淮月,那假如白夜司以后证实秦淮月诈死后在国公府当姨娘,那她就是知情不报,少不得一个包庇罪。 可说不认识就太假了,宋国公与一个晚辈素无往来,不认得是正常,她却是跟秦淮月有过交集的。 同样如果白夜司证实了秦淮月的身份,她这样此地无银地否认,反而透着猫腻。 她端详着道:“瞧着眼熟,但不敢认,您看是不是该叫大哥大嫂来辨认一二?” 她说眼熟,没说是像秦淮月,还是像月儿姨娘,模棱两可,怎么都对。又暗示此事与裴钰与秦惠容有联系,也不算说谎。 吴循此时看了她一眼,心说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阁主夫人跟阁主一样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他朝宋国公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宋国公把世子与世子夫人,还有国公夫人一起请来吧。” 裴延庆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还不快去请世子跟夫人!” 随后,他们三个过来,反应与宋国公如出一辙。 裴钰道:“我素来与姑娘家交集不多,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来。” 秦惠容说:“我也不认得。” “你们居然都不认我?!”秦淮月这么个惯常欺负人的人都没料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我在府上住了小半年!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世子,我是你的姨娘,与你同床共枕你也不认得我?” “姑娘莫要乱扣帽子。”裴钰面不改色道,“我才成亲不过半年,怎么会收姨娘,便是收了也会过明路。” “你!”秦淮月彻底绝望,亏她在白夜司受审的时候还惦记着裴家人能救她,想方设法地帮裴家人遮掩,谁知人家居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弃子! “裴钰,别逼我把你那些破事说出来!”她疯了似的嚷道。 裴钰不解:“你在说什么?” 秦淮月气得浑身发抖,她朝吴循说:“司夜大人,宋国公世子裴钰他就是个畜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0章 初吻 晏长风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淮月,发狂,绝望,好似是燃烧着生命在控诉。 “他玩弄女子,被他弄死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还有个密室,里面关押了好几个女子,不信你们就去搜!” “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伤痕,你们看你们看!” 秦淮月愤怒地撸起衣袖,撕开衣领,露出身体上的伤痕。有新有旧,有鞭伤也有烧伤烫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吴循见惯这些,面不改色地看向吴循,“世子大人,她说的可是实情?” 裴钰神情茫然,“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污蔑?” “是不是污蔑,司夜大人去东市的刘记胭脂铺子查看便知!”秦淮月指着裴钰怒吼,“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吴循朝手下使眼色,“速去东市查探。” “是,司夜大人!” “这位姑娘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裴延庆笑呵呵道,“我儿虽也常去醉红尘饮酒作乐,但却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与儿媳感情甚笃这北都中人也都是知道的,成亲不过数月,怎么会纳妾?” “你才受了刺激!”秦淮月气得脸色涨红,她破口大骂,“有你这样的色鬼爹,难道还能教出不好美色的儿子?还有你秦惠容!”她矛头又指向秦惠容,“我原先是对不住你,可你也不必这样害我,你三番两次怂恿我给晏长风下毒,自己却躲在背后当好人,别以为都看不出来你那些鬼心思,如今我完了,你也难逃干系!” “姑娘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秦惠无比诧异。 “你少装蒜!你窝藏罪犯,迟早要获罪!”秦淮月又朝晏长风说,“上次指使香荷给你下毒的就是我,我是恨你,想除掉你,但我这个好妹妹秦惠容她也有份儿,那毒药就是她给我的,这事我敢去大长公主面前交代,我相信她老人家肯定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对这个惯会做好人的毒妇有所提防!晏长风你也最好信我,她杀你之心不死,以后肯定还会下手的!” “这……”晏长风震惊地看向秦惠容,“大嫂,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赵氏也目露惊讶之色,但她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偷偷用质问的眼神瞪着秦惠容。 秦惠容矢口否认,“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与弟妹闺中便有往来,虽不甚要好但也没有仇怨,我做甚费心去杀你?” 晏长风点头,“我自相信大嫂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姑娘所说听着句句可信,且还知道那咱们府上香荷的名字,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惠容亦纳闷儿,“这我也糊涂着呢。” “我非但知道香荷,还知道她为什么投井!”秦淮月狞笑,“宋国公不是说自己儿子不好美色吗,说儿子儿媳感情甚笃吗,那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为什么不顾香荷的意愿硬要纳她为妾,你的好儿媳又为何一力撮合?香荷畏惧世子,怕自己也像其他姨娘一样被虐待死,所以才会被我钻了空子,我利用她想逃走的心思哄骗她在菜里下毒,败露之后她自知没有活路,这才投井而死!秦惠容,世子夫人,你再赖账啊,你继续赖啊,你嘴上赖了,却赖不掉别人心里的怀疑!” 都说人之将完其言也善,想不到秦大小姐被逼到这份上,脑子都顺溜了,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别人不说,裴家人肯定得怀疑秦惠容。 晏长风觉得有必要让她再说点什么,于是诱问:“姑娘你为何知道得这样详尽?那你倒是说说,这次为何要在喜乐园投毒?” 秦淮月哼笑一声,“晏长风,我知道你肯定早认出我了,不过是陪着裴家人装蒜罢了,我给你的喜乐园投毒,当然也是冲你,你也不想想,我无缘无故的害你做什么?至于我为什么会去喜乐园投毒……” 她冷眼看向秦惠容,“我被裴钰关在密室里,连你哪天开园都不知道,是我这个好妹妹特意跑了一趟告诉我的,她说只要我给你的园子投毒,你必定会惹恼那些世家贵族,就会在北都混不下去,你们夫妇俩离开北都自然对世子有利,对了世子……” 她的视线又转向裴钰,“你那个密室可有告诉过你的夫人?” 裴钰神色微动,眼睛下意识地瞥向秦惠容。 “没说过对吧?”秦淮月得逞地笑,“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她会知道,并且去了之后还能让那里的人瞒过你。” 裴钰强装镇定地笑了笑,“这位姑娘编故事的本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你说的那个密室到底在是不是存在还有待验证,且先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循看双方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问:“你说你是秦淮月,可有证据证明?” “自然有。”秦淮月看着秦惠容道,“我知道我爹,我妹妹,知道整个秦家的事,司夜大人如果不嫌烦,我可以说一整天。” 吴循心里有了数,但并没有继续询问秦惠容,他叫人把秦淮月先带下去。 又不多时,前去东市查探的人回来了,一并带回的还有胭脂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以及几个女子。 “回司夜大人,东市刘记胭脂铺里确有一间密室,那密室里的情形与这位姑娘所描述的情形一般无二。” 此言一出,赵氏的神情先是绷不住,她看向裴钰,似是在无声询问。裴钰也有些慌,他明明已经叫人处理了那地方,为什么还会一般无二? 吴循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继续说。” 那手下继续道:“我们去的时候,这掌柜与伙计皆被绑在了密室中,不知何人所为。” 吴循:“那铺子东家是谁?” “经属下查明,是裴世子的贴身护卫的亲戚。” “哦?”吴循询问地看着裴钰,“世子可知情?” 裴钰道:“司夜大人,我的属下,仆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亲戚更是数不胜数,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号做事情的不在少数,有一些我是知道的,但他们私下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吴循:“那世子就是不知情?” 裴钰果断道:“那铺子我知道,密室我不知情。” 吴循点了下头,命属下继续说。 “我们还在那里搜出了一些衣物,刑具,以及大量的助兴药。”那属下说着将所有赃物一一呈上。 晏长风眼尖,一下就在那堆衣物里看见了一件眼熟的,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裴钰穿过的。 “将这些衣服带回去,一一查明出处。”吴循一边吩咐着,俯身捡起一块玉佩拿在手里反复查看。 晏长风注意到裴钰的喉头滚了一下,猜想那玉佩必定是他的。 “宋国公,世子,你们要没什么可说的,我这就先回去了。”吴循朝宋国公父子俩微微颔首。 “我送送司夜大人!”裴延庆又亲自将吴循送出门去,并委婉说了几句求关照的话。 他们一走,赵氏便绷不住了,朝裴钰大声质问:“不是让你处理掉了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裴钰一脸焦躁,“我是叫人处理过了,谁知道会是这样!” “这下可坏了!”赵氏在屋里踱步,“一定是走漏了消息,有人想置咱们国公府于死地。”她倏地转向秦惠容,“你又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说的可都是真的?” “母亲,我说了,那是我大姐,我包庇的犯人,她犯了事我是说不清楚的。”秦惠容用帕子点着眼泪,“她从一开始就打量着将咱们都拉下水不是吗,那日抄家,她就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帮她,她就污蔑我弟弟是我爹爹的帮凶,污蔑我被男人睡过,这些事情说出去,即便没有证据大家心里也会怀疑,她说我与她合谋毒害弟妹,我没有证据,我又能怎么说呢?” 晏长风哼笑,倒是会避重就轻。 “那刘记胭脂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裴钰眯着眼看她。 “这件事……我答应过掌柜不说的。”秦惠容为难道,“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只好违背承诺,那日我去东市逛街,恰巧去了刘记,那掌柜误以为我是去看姐姐的,便引着去我去后院,后来他才知道我只是来逛街的,她怕被怪罪,便恳请我不要告诉你,我那日也恳请大姐不要说,实在没想到她竟然……” 裴钰将信将疑,“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我怎敢对世子有半句欺瞒?”秦惠容的眼里含着泪水,却不落下,惹人怜惜,“没想到我跟了世子这样久,世子竟然不信我。” 裴钰受不得她这样,心里那点怀疑已然去了一半,“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母亲,为今之计是要怎么善后,我那些衣物稍微一查就能查到我头上,还有那几个女人,必定会揭发我。”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善后都没用了,赵氏捂着额头,愁得叹气,“白夜司不是我们能染指的地方,这件事必定会捅到圣上那里去,倘若白夜司证实咱们窝藏了秦淮月,一个包庇罪是跑不了的,如今只能是死咬住投毒之事。” “弟妹,无论如何我得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秦惠容朝晏长风躬身道歉,“我大姐她一时糊涂,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不求你能原谅,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都是应该的。” 晏长风瞥了眼裴钰,开玩笑似的说:“我打你骂你,世子可许?” 裴钰压制着内心的烦躁,“此事与小容无关,弟妹还请不要连罪。” “嫂子你看。”晏长风摊手,“你单方面的道歉好像没有用啊,既然没用,就别道了,怪累的。” 秦惠容只是不停地拿帕子点眼睛。 赵氏烦躁之余看着两个儿媳妇,当了一把和事佬,“老二媳妇,我知你心里定然有气,但此事不能只听秦淮月的一面之词,她自知自己逃不掉,就千万百计拉咱们下水,挑拨咱们的关系,眼下咱们国公府危难当前,应当一起面对这困境才是。” 晏长风觉得好笑,这跟她有狗屁关系? “母亲说得极是。”她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事的确难办,且容儿媳回去好生想一想,待想到主意再来告知母亲。” 说着福了个礼,走了。 赵氏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肺疼。 裴钰破口大骂:“她这是什么态度!” “你还要人家什么态度!”裴延庆从屋外进来,喷了儿子一脸口水,“你的女人三番两次给人家下毒,换个命不好的早投胎去了,人家不跟你翻脸,不拿刀砍你就算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了!” 裴钰无话可驳,憋的头顶直冒烟。 晏长风回到偏院已近晌午,饿得两眼发直,她站小院里嚎了一嗓:“吴嬷嬷,快做点吃的!” “姑娘!”吴嬷嬷从小厨房匆匆跑出来,焦急道,“姑娘,姑爷他犯病了,从昨晚上就没吃东西,我让厨房熬了鸡汤米粥,本以为姑爷能吃一口,结果一口也没吃,你饿了就先垫补点。” “犯病了?”晏长风心说他昨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什么症候啊?” 吴嬷嬷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就听八角说是发热,姑娘不在家,我也不好进屋。” “行,我知到了。”晏长风抬步往屋里走,“吴嬷嬷把粥端屋里吧。” “哎,知道了姑娘。” 走到屋门口,晏长风正要推门,想起裴二每次都会先敲门,于是也客气了一把,抬手先敲门,“八角,我回来了。” 八角从里面打开门,“进吧二少奶奶。” “你们少爷如何了?”她探头往床上瞧,见那人无声无息地躺着,胳膊肩膀光溜溜露在外面,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子,“他这样不冷?” “少爷正发热,这会儿得散热。”八角端着一盆用脏的水出去,“少奶奶替我照看一会儿,我得下去吃口东西。” “啊,哦……”晏长风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八角,你得告诉我要做什么啊?” “不用做什么少奶奶,就隔一会儿喂点水,拿凉帕子擦擦身子就好。” 晏长风:“……” 这还不叫做什么?你们家少爷知道你把擦身子的活交给她了吗? “裴二?”她到床前试探着叫了一声,“裴二你醒着吗,再不醒我可得给你擦身了啊。” 裴二一动不动,面色微红,如果不靠近试一试呼吸,看起来跟没气儿了似的。 没意识啊,没意识那就无所谓了。 晏长风大大咧咧坐在床边,先拿手指戳戳二少爷的胳膊,意料之外的结实,就是有点烫…… 不是,怎么这么烫? 晏长风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记不清自己发热是个什么样,但应该不会这么烫,这温度都能烙饼了吧? “裴二?”她拍拍他的脸,“有意识吗?” 裴修微微拧起眉,看起来不太舒服。 “姑娘,”吴嬷嬷送了粥跟凉水进来,“粥您趁热喝,凉水是八角让我送来的,说让您给二少爷擦身。” “哦,放外屋吧。” 凉水擦身?这合适吗? 晏长风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可惜柳清仪这会儿不在,没人给她解惑。 她拿帕子沾了凉水拧干,先抓住裴二的手腕抬起擦拭。这温度在她手里有些凉,可看裴二却很受用,脸上痛苦的表情淡了不少。 她渐渐相信这法子靠谱,大着胆子继续擦。 裴二的皮肤柔白似玉,她不自觉地放轻动作,好像力气用大了就会碰碎一样。但她自以为小心对待,其实动作生疏粗鲁,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跟擦桌子差不多。 擦完了露在被子外的胳膊肩膀,她盯着裴二白皙的前胸犹豫片刻,闭上眼掀开了被子。 她是不怕看男人的身子,但却害怕看裴二的,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这人就莫名不自在,脸上总有一块地方会发热。 为了快些擦完,她加快动作,越发像擦桌子似的。 擦着擦着不知道碰到了哪,裴二闷哼一声,随即,又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温度烫人,烫得晏长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二姑娘……”裴二呢喃着,“刀下留人……” 嗯?谁要砍他了? 晏长风心说他是烧糊涂了吗? 她试着将手抽出来,却好像刺激了他。他猛地加大力度一把将她拽倒,她猝不及防,再次撞在了他的身上。 肌肤相贴,滚烫灼心。 同样贴在一起的,还有一冷一热的两瓣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1章 你摸哪呢 裴修热得要命,他梦见自己躺在了那方烤肉的大鼎上,二姑娘双手举着木叉,眼中裹着骇人的杀意。 她说他是个祸害,要为天下女子斩草除根,于是双手握叉狠狠插在了他的根上。 疼痛又让他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跟母亲住在偏院里,府上每日送两餐饭来,能吃饱,但是没什么好东西。母亲往往会把仅有的一点肉让给他,只是在给他吃之前会自己试毒。 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曾经被下过堕胎药,可能是他命大,没有死掉,但是落得先天不足,从小就病病歪歪的。自那以后,母亲就分外谨慎,只要是给他吃的东西她都会先试毒。 可惜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八岁那年冬日,某天他吃过午饭后一个时辰,身上忽然开始发热,像掉进了火炉里。 后来他就被烧迷糊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身体又热又疼,疼到快要死掉的时候,身体又涌入了一股寒凉内息,极寒极热在他身体里对抗,他像个受不了冷热夹击的玻璃人,只觉得身体碎成了渣。 身体破碎的那一刻他又见到了二姑娘,她举着刀,浑身是血,双眸裹着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好似能将人拖入地狱。 他不怕入地狱,他反正就快要死了,但是他觉得这样的眼神刺眼,他不想二姑娘的双眼染上这种东西。 他死死拉住她,紧紧抱住她,他不想让她跟那些仇恨一起坠入地狱。 “喂!你个登徒子松手!” 晏长风还没从嘴唇相碰的刺激中缓过神来,又被裴二这王八蛋紧紧抱住,是那种想要勒死她的抱法。 她用力抬起头,尽量让嘴唇分开,但身体被箍得死死的,一点缝隙也不留。 这病秧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她一只手被他抓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反抗,她将手背到身后去抬腰上的胳膊,无论怎么用力皆无法撼动,这手仿佛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裴二!你再不松手我可挠你了啊!” 她的手指伸向他的肋间,挠啊挠,挠得她自己都感觉痒痒了,这货还是无动于衷。 挠不好使她就改掐,掐没用她就改摸,摸着摸着她忽然一激灵。 还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部位,就看见身下这登徒子眼皮微微一抖,嘴唇轻启,虚弱地控诉:“二姑娘,你摸哪呢……” 晏长风:“……” 我他娘挠你掐你的时候怎么不醒呢! “再不松手我揍你信吗?”她简直恨不能咬这王八蛋两口。 裴二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抱着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难受地闭着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他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苍白的嘴唇浅浅一笑,“夫人……你这是作甚?” 晏长风:“……” 她可算知道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贼喊捉贼,六月飘雪…… “你说呢?”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为什么趴在这你不知道?” 裴修摇摇头,目光看起来很是无辜,“我只知道夫人在摸我。” “……你再给我装。”晏长风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仗着生病赖是吗?” 裴修笑而不语。 “还不松手!”抱起来没完了! 裴修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指。晏长风噌的直起身,忘了这货没穿衣服,不小心扫了一眼,当即恨不能把自己戳瞎。 “你他娘的裴二!你怎么什么都没穿!” “抱歉,我发热的时候是不穿衣的。”裴修慢条斯理地盖上被子,“怪我,没提醒八角不要让你做这些事。” 晏长风扶额,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夫人,我一个男人,被看两眼被摸两把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谁要放在心上! 晏长风嘴角抽搐,说得好像她调戏他了似的。 虽然确实是她先手欠掀了人家被子,但谁想到他光得那么彻底! 算了,这事不能追究,要怪就怪他们是假成亲。 她背对着床,“我先出去了,你……那什么桌上有粥。” “。”裴修目送她气鼓鼓地走出去,抬手摸了摸嘴唇,无声笑起来。 二姑娘硬邦邦一个人,嘴唇是软的。 晏长风郁闷地走去厨房。八角蹲在灶台下扒拉饭,看见她,微微皱眉,“二少奶奶怎么出来了?” 八角知道埋冤二少奶奶没有道理,可心里就是忍不住。八月十五是少爷换药的日子,换药前后最忌运气,也不能劳心劳力,可偏偏这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其实少爷也不必亲自去救,可他就是不放心,这一去可好,体内的真气翻涌,被压住的毒性造起了反,半条命都折腾没了。 少爷从来没病发得这样厉害,八角吓得魂飞魄散,到今日还后怕,见了二少奶奶忍不住就想发牢骚。 “你们少爷他醒了。”晏长风清清嗓子,随口瞎编,“他叫你进去伺候。” “啊?”八角心说少爷不是喜欢跟二少奶奶在一起吗?肯定是少奶奶不会伺候! 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撂下碗气鼓鼓走了。 晏长风莫名其妙,这孩子今天气性怎么这么大? “二姑娘,有饭吃么?” 八角前脚走,柳清仪后脚就回来了,跟晏长风一样,进门就要吃的。 “有,我也没吃,一块吃吧。”晏长风在厨房小桌上坐下,让吴嬷嬷上饭。 “事我都办妥了。”柳清仪洗了好几遍手,换了几盆水才坐下来,“猜猜我一共找到了几具尸体。” 晏长风一瞬间感觉自己进了坟地,“多少?” 柳清仪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正反面转了三次。 “十,十五?”晏长风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数字。 柳清仪点头,“我看到都震惊了,有新尸有白骨,这还只是找到的,找不到的就不知道多少了,我听说醉红尘抬出去的更多。” 晏长风脊背发凉,这些贵族畜生! 她昨夜听了赵氏的话,留了个心眼儿,派了几个晏家兄弟去国公府盯着,跟着裴钰的一个属下找到了刘记胭脂铺,这才及时阻止了他们消除痕迹。 晏家兄弟从刘记掌柜嘴里问出了抛尸地,然后一早让柳清仪去找,顺便查一查死因。 “都是被虐待死的吗?” 柳清仪点头,“都有被虐待的迹象,但死因却不一,有的是助兴药吃多了,有的是小产失血过多,有的是活活被打死了。” 原来小产真的会死,晏长风长了见识。 柳清仪:“我给府衙飞镖传书,亲眼看见官府派人去抬走了那些尸体,估计白夜司的人迟早会审出来,跟府衙一核对就完事了。” 晏长风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大姐在所谓的前世,大概也是这样死的吧。裴钰这个畜生,且留他多活几日,她迟早让他也尝尝被虐待死的滋味! 白夜司没有辜负晏长风的期望,当日便查到了那些尸体身上,根据证据证实,宋国公世子窝藏秦家罪女,且建有密室虐待女子,致使十数名女子死亡。 白夜司没有处置权,唯有将此事禀报圣上。圣上听完龙颜震怒:“竟有这等事!” 吴循将供状交给圣上御览:“多方证据表明,确乃宋国公世子裴钰所为,只是世子并不肯承认。” 白夜司只负责调查,罪犯认不认罪,得看圣上打算如何处理。 “宋国公这一脉怕是要毁了!”圣上叹了口气,“裴钰这孩子,领兵打仗倒还尚可,私德真是一塌糊涂,我记得上次他不是还雇佣匪徒绑架晏家姑娘来着?” “圣上记得不错。” “上次的事是朕授意刘鹤,保全宋国公府一个面子。”圣上道,“朕以为这件事过后,裴延庆能多少约束一下儿子,谁知竟然让他娶了一个罪臣之女!”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此女不能留,既然是已死之人,埋了就是,至于裴钰……唉,如果是个寻常纨绔就罢了,可他偏偏有领兵之才,现下北疆还需要他们父子,动不得,去将宋国公叫来吧。” 吴循依命将宋国公带到了御前。 圣上看着座下之人,“明德,你可知你儿子手上有十几条命案?” “什么?!” 裴延庆知道事情已经查明,抵赖无用,来之前就决定“随机认罪”。 所谓随机认罪,就是挑一些无伤大雅的罪过认了,圣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不把事情压下来,也会从轻处置。 谁知道一上来居然是人命官司。 他当然要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呢?裴钰是杀过不少人,可都是在战场上,平日里他杀人做甚?” 圣上将供状丢到地上,“你自己看吧。” 裴延庆弯腰捡起,看得瞠目结舌,“这……裴钰不能干这样的事吧!” “看来宋国公并不知情?”圣上盯着宋国公审视。 “圣上,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来领罪的。”宋国公跪下来说,“裴钰窝藏了罪女,这事我是知道的,当时我气得骂了裴钰,可儿媳妇当日伤心过度,哭着跪下来求我们饶她大姐一命,加上我这儿子最是宝贝他媳妇,如果将秦家罪女交出去,是必会影响儿子儿媳,我这一时糊涂……诶!我是真没想到那么个小丫头竟然歹毒至此。” 圣上没有追究细节,“你可知犯了事的人结局如何?” “自当严惩!”裴延庆说话铿锵有力,显得态度坚决,好像他真舍得自家儿子受惩处似的。 “确实该严惩。”圣上的口吻忽然严厉,“倘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儿子已经进天牢了。” 裴延庆浑身一抖,“臣惶恐!” “子不教父之过,上次他叫人绑架晏家姑娘,如果没有朕授意,他也没有今日,你竟然还不引起重视!” 裴延庆心里一沉,圣上竟然什么都知道! “事不过三。”圣上冷冷地瞅着宋国公,“朕便再给你们宋国公府一次机会,再不知收敛,别怪朕不留情面!” 宋国公在挨圣上唾沫星子的时候,秦惠容正跪地承受着秦王盛怒。 “你越发叫我失望。” 秦王越怒声音越淡,只是任谁都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森森冷意,好似有条毒蛇朝你脸上吐信子。 “求主上责罚!”秦惠容跪地求饶。 “我知道你那点心思。”秦王围着她踱步,“想给母亲报仇是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折磨秦家人,我不反对你报仇,但你得多动动脑子,坏我的事可就不聪明了。” 秦惠容低着头,紧咬牙根。 “第一次,你为报私仇,杀了冯淼,我看在你为了弟弟的份上没追究。”秦王细数她犯的事,“你留了秦家大丫头一命我也没说什么,可你现在杀晏家那丫头就不应该,第一次没得手,让你男人,让宋国公府得罪了大长公主,第二次又没得手,这下更漂亮,直接惊动了白夜司,捅到了圣上面前,你猜猜你男人到底还有几条命经得起你这样折腾,嗯?” “惠容知错!” “知错?”秦王旋身捏住她的下巴,“我看你是还不死心,计划着下一步了吧。” “惠容不敢!” “你最好不敢!”秦王骤然施力,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我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不是让你报私仇的,再坏我的事,小心你的狗命!” 宋国公府今夜愁云惨淡。小偏院里也没躲过,倒不是因着世子的事,而是二公子的状况不太好。 晏长风在门外踱步,敲了几次房门,均被告知不让进。直到深夜,八角才一脸疲惫地出来,声音淡淡,“二少奶奶进吧,少爷好多了。” “真的?” 这一下午端了不知几盆冷水进去,最后还用上了冰,看得晏长风浑身哆嗦,就裴二那身子骨,这不得连骨头都冻脆了? 她将信将疑地进房间去,看见裴二披着外衣坐在床边,疲惫地朝她笑,“二姑娘,今晚怎么睡?” 晏长风无语,居然还惦记睡觉的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2章 白夜司 “我去睡书房。” 晏长风不知道裴二是不是真的好了,万一又得光着身子什么的,她在房间不方便。 出乎意料的,裴二答应得很痛快,“那就委屈夫人了。” 诶?这登徒子这么痛快? “那个你,怎么样了?”晏长风去衣柜里拿被褥,一边问,“需不需要小柳帮你看看,她出身柳家,医术也还说得过去。” “我没事了。”裴修掩口轻咳,“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夜里会咳嗽,怕扰了你休息,今夜先委屈你睡书房,明日我叫八角收拾了床铺,咱们再换回来。” 登徒子忽然正经起来,倒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晏长风抱着被子朝外走,“换倒不必了,我睡书房没关系。” “若是让夫人睡许久书房,我的罪过就大了。”裴修笑,“后面还是我睡书房吧,偶尔夜里睡不着,我得看看书。” “哦。”晏长风便也不再争,“那我走了。” “嗯。” 她一走,裴修脸上的笑就撑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好一阵。 八角端了润喉的汤药进来,“少爷,这是一宿的量,您咳嗽就喝一些。” 裴修四季换药是为压制毒性,这药可保他三月太平,这期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但凡咳嗽都是装的。 只是每换一次药,身体就要经历一回“寒热斗争”,通常小半天就好了,然后约莫有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身体虚弱,极易着凉风寒。 “也不知道这回究竟怎么样,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八角又开始发牢骚,“您可注意些吧,再来这么一回,我就要被您吓死了。” 裴修哄完了媳妇儿,还要来哄小仆人,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本来这一两年药效维持地就越发短,也不差这十天半月的。” “怎么不差,药效缩短证明这药逐渐对您就没用了!”八角险些哭出来,“反正您不能这么不对自己上心,如果不是您老不顾惜身体,这药一时半刻也还能维持。” “是是八角嬷嬷,我下回一定注意。” 八角知道少爷又在阳奉阴违,祭出杀手锏,“再有下回,我肯定告诉少奶奶去!” 裴修只好投降,“真没有了。” 八角这才放过他,“那我回去休息了,有事您喊我。” “好。” 八角如果知道他家少爷脸皮厚到刚答应完就跑,今夜死活不会出这个门。可惜他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他昨夜没睡,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回房间后倒头就睡的人事不知。 裴修一口气喝光了一宿的药,换上冬衣,披了一件黑斗篷,乘着夜色溜出了府。 白夜司,水牢。 吴循立在通往水牢中心的木板上,居高临下看着身体没在水里的老马。他连审了一天一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老马一个字都不肯说。 身为白夜司的分部首领,马睿对这里的刑法以及审讯手段门儿清,又是玄月阁培养出来的,任何刑罚都无法撬开他的嘴。 再这么耗下去,吴循恐怕只能给他收尸了。 “何必呢老马,咱们兄弟当初进玄月阁,不就是为了能活命么,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我真的,不想亲手给自己兄弟收尸。”他使劲儿搓了搓脸,可没能搓去脸上的疲惫与伤感。 马睿披头散发,胸口以下都在水里泡着,这一点水位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他知道是兄弟手下留情,没将水位上涨,他心里感激,可是他有他的坚持。 “老吴,”他一天一夜没开口,声音嘶哑,“我厚着脸皮,恳请你照顾我老娘。” “滚蛋!”吴循怒吼了一声,震得水面波动,“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照顾,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睿垂下头,他知道自己这要求过分,不再开口。 水牢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水与铁链撞击石壁的回响。 吴循每日出入水牢,第一次觉得这里叫人窒息,他再也待不下去,踩着木板回到岸上,叫人关了牢门。 有小吏匆匆过来,道:“司夜,阁主来了。” 吴循一怔,立刻快步出去迎接。 人没见到,先听见一阵轻咳,吴循心里嘀咕,阁主又犯病了? 裴修大病一场,这一路走过来有些吃不住,一迈进白夜司的大门就靠在墙上,咳了个天翻地覆。 吴循急步上前扶着,“阁主,您不是下月才……” “没事。”裴修抬手摁住他伸过来的手,“我来看看老马。” 裴修从昨日就惦记着老马,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早该过来。 “是我无能,拿他没有办法。”吴循叹气道,“他一心求死,我不敢对他用重刑,可圣上那边又催得急,倘若我审不出来,圣上必定怀疑白夜司包庇老马。” “我试试吧。”裴修说,“如果不行,你明日就把他交给圣上处置。” 吴循胸口一滞,他方才虽然说自己不想给兄弟收尸,可更不想老马落在别人手里。 裴修一路进到水牢,咳嗽声惊动了等死的马睿。他浑身一僵,抬起头来,“阁,阁主……” 裴修站在方才吴循站过的位置,黑色的身影倒影在水里,隐隐带着压迫感。 可开口声音轻缓,说出的话直往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钻,“老马,有什么东西已经超过你的生命,还有你的母亲了么?” 一天一夜油盐不进的马睿,眼泪瞬间就被逼出了眼眶。 “你不想说能理解,这样的抉择对谁来说都很艰难,哪怕你昨天做出了选择,心里也一样还是矛盾的是么?” 马睿别过头去,他不怕酷刑,可畏惧眼中的眼泪,它是咸的,杀得眼睛疼。 裴修有些累,盘腿坐下,看着老马说:“可有些步子迈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你放弃了你自己还有你的母亲,她老人家注定黑发人送白发人,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孤独终老,而你今日的坚持注定会给自己的兄弟带来麻烦,至于你的选择,在你失败之后,他就注定失败,如果你认为这些牺牲都值得,你可以不开口,我直接给你个痛快。” 马睿的头缓缓转回来,胸口起伏着,好似心里在挣扎。 裴修不逼他,自顾说:“朝堂中想杀秦王世子的人不做他想,即便没有你的口供,圣上也会认定是太子,你之所以帮太子,无非是知道圣上更喜欢秦王,加上秦王有子嗣,太子很可能会因此失去继承权,所以你帮太子去杀秦王子嗣,如果秦王没有儿子,无论他多么优秀,圣上也不太可能改立他。” 他说一段歇片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白夜司的人去帮太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上会认为玄月阁已经选择了下一任继承者。当今圣上一心自立自强,最痛恨质疑他的人,玄月阁在他还壮年的时候就已经不再看好他,这等于戳了他的逆鳞。” “以玄月阁的势力,完全有能力扶持太子提前上位,你站在圣上的立场想一下,你会怎么做?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太子,不论他是不是有子嗣,不论圣上喜欢他还是喜欢秦王,他都注定完蛋。” 水下不时传来铁链声,马睿的呼吸逐渐急促,不知道是水下闷久了,还是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此时,身在世安院的太子也终于想明白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姑祖母,那现在怎么办?”太子被大长公主活活骂醒,整个人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如何弥补。 大长公主恨不能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塞了多少草,做事情前不考虑后果,出了问题还一点主意也没有。 “怎么办,没法儿办,白夜司我插不上手,把你审出来是迟早的事,你不如多想想怎么善后,怎么降低你父皇对你的失望。” 太子更慌了,一脑子的浆糊晃来晃去,哪里还能思考半分。“可是姑祖母,明明是秦王先杀了我的儿子,父皇再偏心也得一视同仁吧?这事我是欠妥了,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秦王杀你儿子不假,可他露出马脚了吗,你有明确的证据去跟你父皇揭发这件事吗?”大长公主到底不能不管他,耐着性子说,“到时候告发不成,你反受其罪,为今之计只有一条半路,一条是你雇佣的那个人将这件事担下,另外半条是你想办法找出秦王杀你儿子的罪证,那种一击致命的罪证,之所以是半条,因为它不是上策,这件事你只要承认了,圣上对你的态度都不会好。” “那,那……他可能将此事担下吗?”太子觉得这明明是一条死路,谁会这么蠢啊! 大长公主揉着额头叹气,“那就要看你挑了个什么人了,是图财还是图前程,还是单纯不看好秦王。” 翌日一早,吴循将马睿带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刚下早朝,被那一班只会叽叽喳喳的大臣闹得头疼,没什么耐心地扫了一眼马睿,“他交代了吗?” 吴循将口供呈上,“圣上请过目。” 圣上快速扫了一遍,凌厉的视线扫过马睿的头,“你自己的主意?你要杀秦王世子?” 马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他身上挂着铁链,动起来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回圣上,是属下自作主张,无人指使!” 圣上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 “因为属下不想秦王上位。”马睿逐字逐句说,“属下身为白夜司的人,从没打算干预朝局,也没有站在那一方的想法,可我有幸在圣上身边当差,目睹了一些人间疾苦,认为秦王并不是个仁君,从上次秦王因为贩卖私盐被您惩罚时我才有了这个念头。” 圣上好像有些印象,那日似乎是这个人当值。 “八月十五那日,我得知秦王世子与王妃去了东郊,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只身前去刺杀,秦王只有一个儿子,只要他死了,秦王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圣上冷笑,“所以你认为,太子比秦王有资格是吗?” 马睿道:“属下不敢妄言谁更有资格,只是个人愚见,太子为圣上所立的储君,纵然他有万般不足,也不应该被一个狼子野心的顶替。” 圣上抓着供状的手狠狠拍在龙椅上,“狼子野心,朕只看出你有狼子野心!” 马睿的头埋在地上,承受着圣怒,“属下甘愿领罪,但属下对圣上对社稷从未有二心,属下敢拿家中老母启示!” 这话中的悲壮之意,生生打消了圣上心里的大半疑虑。 可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白夜司,或者说玄月阁没有参与此事。马睿就像一个风向标,他属意太子,证明玄月阁里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念头,否则他就算是不想让秦王上位,总要考虑一下玄月阁的立场,他应该知道,刺杀不管成功与否,玄月阁都难逃干系。 还有太子,圣上一想起那废物儿子就来气,刺杀秦王世子,这完全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那马睿真的不是受他指使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3章 封诰命 “姑娘,您怎么睡书房了?” 徐嬷嬷一大早就满院子找晏长风,发现她居然睡在书房,惊道:“是不是跟姑爷吵架了?” 晏长风打着哈欠从书房里出来,睡眼惺忪道:“您别大惊小怪的,我们没吵架,他不是生病了吗,怕影响我休息,所以就分房了。” “姑娘,您别怪我多话,小夫妻俩最忌分房的,甭管因为什么,有了一回就有两回,姑爷既然不舒服,您更应该在身边照顾才是啊。” 晏长风认为这些夫妻之道狗屁不通,那些狗男人之所以那么欺负媳妇儿,还不都是惯出来的。但她嘴上从不反驳,“是是,我下回一定注意,您一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诶,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徐嬷嬷道,“是大长公主让您回侯府一趟。” “哦,我知道了。” 晏长风懒得洗脸,从厨房抓了两个包子就走,路过裴二屋子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她过去问候了一句:“二公子好点了吗?” 裴修没答,站起来打开了窗户,跟啃着包子二姑娘面对面讲:“夫人关心我进来就是,走窗户多生分。” 晏长风将另一只包子塞他嘴里,“我回侯府了,你慢慢吃。” “诶!”裴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夫人等等,我陪你回去。” “你去做什么?”晏长风莫名。 “自然是怕夫人路上孤单。” 晏长风拿眼睛斜他,“说人话。” 裴修正色道:“是我在家无聊。” 晏长风犯白眼,“你今日不上职?” “这几日需在家养病,挂了假。”裴修松开她,去房间拿了件厚氅衣出来,“走吧。” 走到大门口时,正赶上宫里陈公公来宣旨。 陈公公见了他俩,态度十分亲善,“裴大人,裴夫人且先不要离府,今日圣上搬了赏,裴夫人得领旨。” “赏我?”晏长风莫名其妙,赏她做什么? “正是赏您,且进去吧。” 陈公公笑呵呵迈进门槛儿,立在院中,待国公府的人都到齐,这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宋国公世子裴钰,夫人秦惠容,因窝藏罪女秦淮月,理应获罪,但念在宋国公府三代忠良,裴钰征战有功,特免去刑罚,罚俸半年,并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望尔等引以为戒。” 这惩罚跟没罚差不多,恐怕那十几条人命是给压下来了。裴钰松了口气,跪地领旨。 陈公公随即又换了副口问对晏长风道:“裴门晏氏救治中毒百姓,擒获刺客有功,特封为五品宜人,赏银百两,以示褒奖。” 这五品诰命的赏赐砸得晏长风发懵,这就成诰命了? 她现在连个夫人还不算呢,以后倘若跟裴二和离了,这诰命还算数吗? “臣妇领旨谢恩!” 陈公公笑着将圣旨放在她手里,道:“裴夫人今后就可随时进宫了,恰巧昨儿容主子侍奉圣上,她听闻您获了赏,特意说了句让您常进宫玩呢,她说天衣坊的绣样子样样都合她的心意,你有了新样子别忘了给她瞧瞧。” 容主子? 晏长风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秦王母妃。 这些宫中贵人变脸可真快,上回进宫容贵妃正眼都不瞧她,这会儿熟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贵妃厚爱,臣妇惶恐。”晏长风道,“臣妇性顽劣,不懂礼法,夫君常嫌我丢人,不许我出门,更不敢进宫丢人现眼,待臣妇学好礼数,定进宫给贵妃请安磕头。”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甭管活了多少岁数的,都没见过敢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放眼整个北都,就找不出第二个像裴二夫人这么自由散漫的妇人,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能出门的? 陈公公没好意思戳穿她,“宫中规矩繁多,裴夫人确实得学好礼数才行。” 晏长风跟真的似的,“是,我这就回去学规矩!” 裴修配合:“臣也定会多加督促。” 陈公公的胖脸抽了好几下,“老奴这就回宫复旨。” 陈公公离开,秦惠容头一个上前祝贺:“恭喜弟妹了。” 晏长风扯嘴一笑,“同喜同喜。” 这喜贺的裴钰当场冷脸,“弟妹这是讽刺谁呢?” “大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晏长风说,“大哥大嫂被特赦,免于刑罚,这难道不该恭喜吗?” 裴钰的脸登时绿了,刀子似的眼神狠狠射向晏长风。秦惠容勉强维持着笑脸,两人与晏长风六目相对,蹦出了势不两立的火星子来。 “夫人,”裴修走到晏长风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时候不早了,咱们新院子有好些东西要添,且要逛呢。” “哦,好。”晏长风朝公婆哥嫂笑了笑,“我们这就先走了。” 气的裴钰险些咬碎了牙,“且让他俩先得意两日!” “你少胡来!”裴延庆这两日对儿子没好脸色,每天不骂几句不舒坦,“你们俩滚回院里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院门。” 裴钰才不干,“不出府就算了,怎么连院门都不许……” “世子!”秦惠容拉他的衣袖,她朝公婆福身,“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裴延庆不喜欢这个媳妇儿,却也说不出重话,点点头放他们走了。 赵氏脸色也不好,“公爷,圣上这是何意?怎么还赏了老二媳妇一个五品诰命?” “难道不该赏吗!”裴延庆嫌她糊涂,“只冲她的人救了秦王世子一命,又捉了刺客这一点,这赏赐一点都不过分,要不是因为老二官位低,恐怕不止五品诰命。” 赵氏心里怪不舒坦,亲儿子媳妇这辈子不能封诰命,那贱妇的媳妇儿倒是越发尊贵起来,偏偏还气不得,真是晦气。 “这哪叫什么赏赐?”晏长风坐马车上稍微一想就明白圣上的用意了,“这是离间呢,我救了秦王世子,圣上赏赐我一个诰命,太子那边怎么想?” 这事说来怪寸的,太子杀秦王世子,偏偏被她救了,还抓到了刺客,这就好比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会招人恨。 “裴二你说,”她靠近裴修压着声音道,“你说圣上是不是对外祖母有什么意见啊,他明知道我是她老人家的外孙女,你是外孙女婿,却还来拉拢咱们,他当年不是外祖母捧上皇位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外祖母支持太子?” “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裴修说,“圣上平庸,被先皇不喜,夺得皇位还是靠姑母,这些自卑常年压抑,当他获得至高权力的时候必定会爆发。他不喜欢太子,因为太子跟他很像,而他的姑母又在炮制另一个他,这些无不时刻提醒他自己有多无能,” “要说太子确实不怎么样,但比起秦王来又好上许多。”晏长风打心眼里不理解外祖母为什么非要支持太子,“圣上不是有十几个儿子么,就不能挑一个拿得出手的?” 裴修笑看她,“怎么挑?储君要考虑的因素很多,说白了身份是大于才德的,原则上立嫡长,然后才是才德,可有才有德在天家恰恰是吃亏的,没有身份支撑,下场多半不好,哪里挑得出来?” “我看不尽然,”晏长风摇头,“蜀王就不错,除了没什么学识,当皇帝有没有学识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主要得通人情,通世故,如此才见得到人间百态,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只看得见自己,一个凡事先顾自己的皇帝能好到哪去?至于出身,不好就自己挣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秦王也没高明到哪去,大家各凭本事就是。” 裴修看着她,无声笑了笑。这个道理他是活了两辈子才活明白,如果前世他能早些劝盛十一去争一争,那家伙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二姑娘,”裴修许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叫她,“如果蜀王也加入到这个战局中,你会怎么选?” 晏长风的眼珠子转向他的脸,这家伙前所未有的认真正经,寻不到半分开玩笑的痕迹,她一下子就明白,“是已经开始了么?” 裴修也看着她,“你看出来了?” 晏长风倒是没看出来,只是根据裴二的认真程度推断的,“十一表哥那个德性是最好的障眼法,除非他开始崭露头角了,否则一般人不会注意他,我也是瞎猜的,要问我的立场么,我当然是更希望蜀王能做上那个位置,可我选没有用,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裴修已经懂了她的选择,便不再提。他掀开车窗帘往外看,恰看到一小队宫人运着一个大木箱子,他瞳孔微缩,盯着那个大木箱子出神。 这些宫人是专门负责处理宫中尸体的,这里面装的,八成是马睿。 这个傻子,不看好秦王也未必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但不得不说,他简单粗暴地解决了问题。秦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子嗣,没了儿子他绝无希望,如今世子虽然没死,可断了臂膀,在天家,这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当然,他没有天真到认为秦王会就此罢休,但他少了一个儿子,就少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马车缓缓驶到侯府大门,门房一见他俩,立刻喜得进去报喜:“表姑娘跟姑爷回府了!” 晏长风直到这时才体会到跟裴二一起回来的好处,娘家人大抵都喜欢重视姑娘的姑爷,瞧瞧这一家子人那喜笑颜开的样子,比出嫁那会儿也不差什么。 大长公主见了手拉手进来的小两口,凝重的神情总算缓解,“霁清也来了,呦,这脸色可不大好,病了?” “见过外祖母。”裴修轻咳道,“没什么大碍,染了风寒,跟官署挂了两天假。” “厉嬷嬷,去把窗子关了,再取个手炉来。”大长公主又朝外孙女质问,“你既然知道秦淮月在裴家,怎么不跟我说,也没提前准备,险些丢了性命!” 晏长风避重就轻:“这么大的把柄我怎么舍得不利用一下,您瞧秦惠容跟裴钰自己就惹祸上身了不是,我们出府前陈公公宣了旨,罚他们禁足一个月,还赏了我一个五品诰命。” 大长公主愣了一下,这她居然不知道?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感受到了圣上对她的排斥与防备。 这或许代表,圣上对太子的疑虑没有消除。 “今日一早圣上就叫了太子入宫。”大长公主斟酌着,没有把太子指派人杀秦王世子的事说明,“秦王世子遭刺杀,太子又受了牵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消圣上心里的疑虑,霁清啊,这事你如何看?” 裴修想了想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秦王不管出什么事,是人都会怀疑太子,这件事没法弥补,圣上的疑心已经种下,轻易不能消除。” 虽然不愿意承认,大长公主也是这样以为的,“那你看如今的局面怎么挽回呢,太子无子,才干又差着些。” “此事不能弥补,可以从别的事上找补。”裴修似乎早有准备地说,“眼下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可以为太子挽回一二。” “哦?”大长公主意外,“何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4章 换大床 晏长风同样疑惑,裴二能有什么事帮助太子?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帮助太子? 在不知道裴二跟蜀王参与夺嫡之前,她不会有这种疑惑,她本能地认为裴二跟她一样,都是支持太子的,帮助太子理所应当。 可他在支持蜀王的前提下又来帮助太子,这又是为什么? 裴修朝大长公主道:“蜀王殿下近来在青州府剿匪,有幸得岳父大人帮助,颇见成效,不出意外应该会得圣上的嘉奖,但蜀王殿下的性格您是了解的,最是散漫,就怕圣上因此派给他更多的差事,故而十分苦恼,我想着,或许可以将这功劳分给太子,既能让太子弥补一下失掉的圣心,也能解决了蜀王殿下的苦恼。” 晏长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替蜀王避锋芒! 可是……这会不会有些不值呢?蜀王一向没有建树,不得圣心也没有民心,此次剿匪是为百姓除害,如果蜀王够聪明,完全可以在民间建立一些威望,白白送给了太子,这岂非白干了? 大长公主锁眉沉思。 青州府的这趟差事她是知道的,出力不讨好,弄不好还可能丢掉小命,满朝上下无人肯去,连一向好争这种功劳的秦王一党也逼之不及,因此才落在了蜀王头上。 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认为蜀王这一趟必定有去无回,没想到居然给办成了。 如果蜀王无意邀功,倒是可以让太子沾一沾好处。 “小十一这孩子平日里没个正经样子,没想到差事办得不错。”她笑了笑,“但是这差事是他办的,太子并没有参与啊?” “外祖母有所不知,”裴修道,“此次青州府匪患,皆因流民而起,只要分田分粮将他们安置好了,自然就压下去了,蜀王殿下只需说主意是太子私下帮他出的,且给他地方上行了一些方便就可。” 大长公主点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蜀王素来不参与党派之争,谈不上是太子的人,又是私下帮忙,不会让人怀疑是党派勾结,只是出个主意行一些方便,也不算是抢功,但是却能挽回一些圣心。 “如此也好。”大长公主满意地看着外孙女婿,“今日中午你们就留下用饭吧,早上宫里刚送来两笼蟹,还有几根笋子,我记得你是爱吃笋子的。” 裴修笑道:“有劳外祖母惦记着,我是爱吃的。” 看到外祖母对裴二越来越器重,晏长风一些一直不解的事情忽然就有了答案。难怪醉红尘里,裴二跟蜀王会私自打通那个通道,难怪裴二虽然事事与她讲明,但却总给她一种他心里还藏着什么的感觉,原来是早就已经筹划夺嫡了。 “二公子,”离开世安院后,晏长风问他,“你今日跟我过来就是为了这桩事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方才进府的时候,她想到裴二陪她回娘家是为了给她撑门面,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可这会儿心里又有些不高兴,莫名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但她理智上也明白,他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在一起就是为了满足各自的目的,各谋所需再正常不过了。 裴修没有否认,他这次来侯府,确实是为了给蜀王铺路,但是,想陪她回来也是真的。 只是在怀有目的的前提下,一些想法就显得假了。 晏长风觉得这个问题怪没趣儿,岔开话题,“有件事我没想明白,蜀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表面上自然是这样的,否则怎么取信太子呢?”裴修微微一笑,“但再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这里头的好处了。” 秦王世子遇刺事件,隔了五日圣上才宣布处理结果。刺杀世子的刺客被判了绞刑,家人不得为其收尸。而秦王世子身为皇室嫡长孙,如今成了废人,圣上痛心之余,破例册封其为安和王。 至于太子,虽然没有受罚,但宫中皇后却被寻了个错处禁了足,后宫事务暂时交由容贵妃打理。太子的首辅老丈人也因为赈灾不力受了牵连。 又过了月余,去青州府剿匪的蜀王殿下回了北都。他此次剿匪差事办得漂亮,招安了上千土匪,这些匪贼一部分加入了当地守军,一部分回归了田间,极大地缓解了当地百姓之苦。 圣上大为高兴,早朝上将蜀王夸上了天,当堂将青州送给了蜀王作为封地,并赏银万两。 盛明宇惶恐:“儿臣差事办得多有不足,不敢受父皇这样的赏赐,儿臣得先同父皇告罪,儿臣自作主张,免了回归田园的土匪三年赋税,还请父皇责罚。” 圣上这会儿高兴,只要能剿匪成功,三年赋税算得了什么,“这何罪之有,你替朕体恤百姓,朕赏你还来不及。” 圣上这辈子从没看老十一这样顺眼过,无论怎么说都要赏赐,下了早朝还单独将他叫去御书房说话。 “老十一啊,你玩乐十几年,总算派上了一回用场,以后莫要再玩了,从明日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上早朝。” 下了朝盛明宇也不装了,挤眉弄眼地露出为难的表情,“父皇,您真是高看我了,此次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又得了地方官员与守军的帮助,哦,还有太子殿下给我出谋划策,靠我一个人哪里能行,您这样高看我,迟早会搬起石头砸到脚的。” “怎么跟朕说话呢!”圣上瞪着他,“你说太子给你出谋划策?他能有什么策?” “就是那个安抚土匪的法子啊。”盛明宇道,“二哥跟我说,那些造反的土匪多半都是流民,没吃没喝才落草为寇,本就对朝廷失望了,再一味绞杀,只会激怒更多的流民,不如安抚为上。哦,那些配合我的当地官员也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然我一个闲散王爷,哪来的面子让他们配合我。” 圣上若有所思,老二那东西办事少点魄力,是个典型的“主和派”,是有可能走招安的路子。他一面不喜太子软塌塌的,一面却又庆幸他不是个暴虐之人,这一点也导致他对太子的态度时好时坏。 当太子办的事窝囊的时候他就反感他的这点仁义,当他办的事恰到好处的时候,又会庆幸喜欢。而此时,他得知是太子给老十一出谋划策,心里就对他多了几分赞许。 “你二哥到底办了这几年差,比你有经验,你以后多跟几个哥哥学习,别想给朕偷懒。” 盛明宇不情不愿地应了,“是,父皇。” 蜀王殿下自此便开启了上朝生涯,最开始的时候,各派系对他颇为警惕,担心从此又冒出一个蜀王党来分一杯羹,可没多久他们就觉得这担心纯属多余。 因为他们发现蜀王还是那个蜀王,散漫无状,上朝经常迟到不说,好几次还在朝堂上睡着了,加上蜀王过分“谦虚”,四处宣扬自己没本事,剿匪成功全赖太子帮忙,不过小半个月,朝中就无人将他放在眼里了。 太子心安理得收了这功劳,并私下里将自己的“仁义”之举散播开来,企图收一波民心。青州府以外不知情的百姓对太子赞誉连连,可青州府知情的百姓私下却将太子骂上了天,认为是太子抢了蜀王的功劳。 剿匪之后,青州府及周边百姓对蜀王那是感恩戴德,当地匪帮也对他服气,但凡他们有权利,早将他拥立为王了。 虽然蜀王私下告诫大家不要对太子有意见,也不要过分拥护他,可民意这东西跟洪水一样难挡,百姓们明面上不说,私下却照样传。这些传言从青州府蔓延到全国需要多少时间不知道,但迟早会传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金秋时节,定做的家具终于搬进了新院子。 晏长风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往里搬,她再也受不了徐嬷嬷唠叨了。 这一个多月裴二一直以身子没好利索,怕过了病气为由睡在书房,人家本来是好意,可徐嬷嬷她老人家就认为是姑爷冷落姑娘。 她天天给晏长风传授为妻之道,说什么作为女人不应该嫌弃夫君生病,要日日侍奉塌前,什么要时刻牢牢抓住夫君的心,不能冷落,还说最好在成亲之初,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怀上子嗣,否则将来夫君纳了妾,她怀上子嗣的机会就少了。 更要命的是,徐嬷嬷还将此事告知外祖母,害得她被老太太说了好几回。外祖母让她尽量赶在秦惠容之前生子,否则等长房有了孙子,他们将来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国公府。 这道理她懂,可他们一对儿假夫妻,想要孩子也得能生才行。 新屋子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它够大,可以放一张巨大无比的床,还可以放软塌。 新床是特意定做的,宽能并排躺下三人,且内有乾坤,中间有一道隐形的帘子,夜里睡觉可以放下帘子隔开。” 去到新院子,晏长风第一时间躺在床上,将间隔的帘子放下。这帘子是双层锦缎所制,不透光,像一道软墙,哪怕两人在床上换衣也没问题。 “裴二,你这主意绝了。”她对出主意的人大加赞赏,“这样真的很方便。” “你喜欢就好。”裴修躺在另一边,两人并肩而卧,竟是互相碰不到。他对此很满意,有了这张床,二姑娘就不会再尴尬,也就不会天天想着分床睡。 躺得舒服,两人一时都没起来,睡意渐浓之时,忽听院子里如兰喊道:“世子夫人您来了!” 晏长风噌一下坐起来,做贼似的将帘子收起来,见裴二还惬意地眯着眼,抬手推他,“起啊愣着干嘛?” “夫人,”裴修睁开眼看她,“你心虚什么?” 嗯…… 是啊,他们名义上是夫妻,除了这帘子见不得人,躺在一张床上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紧张什么? “我脸皮薄,做贼心虚不成吗?”她想不通就耍赖。 裴修笑,“那夫人的意思是说我脸皮厚?” 这还用问?“你难道没有这种自我认知吗?” “哦……”裴修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闭上了眼,“脸皮厚的人就更不需要起了。” ……好想打人。 晏长风抬起长腿越过裴二,径自下了床,出房间的时候秦惠容已经进屋。 “听闻二弟跟弟妹搬了过来,我过来看看。”秦惠容得温和,她四下打量房间,“布置得真是雅致,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 这院子原是布置好的,不过是依着赵氏的审美,给未来儿子布置的。晏长风跟裴修都不喜欢,且不想用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床椅桌凳,这才都换了。 秦惠容这话颇有挑事之意,少不得她也会在赵氏耳边这样说。 “大嫂有心了,母亲昨日来过,她也夸了一句好看呢。”晏长风将她的话甩了回去。 秦惠容敛目微微一笑,将这小小的火药味遮掩过去,“我可以瞧瞧内室内么,听闻抬了一张特别漂亮的床来,我想观赏一下可以么?” 不等晏长风开口,裴修披着外衣,衣衫不整地从房间出来,婉拒:“今日怕是不行,我跟夫人刚刚眯了一会儿,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好参观的。” 秦惠容笑起来,“我说怎么半天了不见你俩出来,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裴修笑着送客。 晏长风感觉自己又被裴二带沟里去了,她斜睨他,“你让她看就是,倒显得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裴修不以为然,“小夫妻在一起,能干什么见得人的事?” 晏长风无语。 秦惠容回到院子里,跟裴钰交代:“屋子里一应东西都换了,除了物件都挺贵,倒是没看出什么来,我特别好奇他们的床,但是没让我进去看。” “不让看肯定有猫腻。”裴钰哼了一声。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张床罢了,小两口白日亲热让我撞见了,大概是没收拾不好意思。”秦惠容说,“我的多心是来自于二弟,我总觉得他还有底,如今蜀王已经在朝中展露头脚,您不得不防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5章 醉酒 裴钰对此不以为然:“你说他有些心机我信,但深浅用眼睛就看得见,打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有什么底能逃过我的眼?至于蜀王,我看他是要随了老二靠向太子的,这次剿匪,获利的可都是太子。” 秦惠容没有反驳,转而问:“二弟他身子不好可是天生的?” “好像是吧。”裴钰很少关注老二,记忆模糊,“我记得他打小就弱,跟个女娃似的,兄弟们经常嘲笑他,后来几岁来着大病了一场,差点儿没了,哦,他娘也是那时候死的。” “可知是什么病?”秦惠容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裴钰有些不耐烦,“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凶险得很,他娘信不过府上的郎中,抱着他四处求医,最后不知怎么,他好了,他娘没了。” 秦惠容沉思片刻,说:“世子,你说会不会是中毒?” 裴钰一愣,他虽不管府上的闲事,但多少也知道后院一些腌臜事,比如曾经家里后院前后有过十几个姨娘,十几个兄弟姐妹,后来就剩下那么几个,总归不可能都是自己命薄死了。老二的母亲极为受宠,又生下了父亲的第二子,没有理由不受迫害,不然后来怎么就一直住在了偏院。 “你说的倒不无可能,母子俩一起中毒,最后只救活了一个。” “这问题就来了。”秦惠容顺着他的话说,“我听闻二姨娘无权无势,是个风尘女子,哪里寻得高人来给儿子解毒呢?” 裴钰轻轻抽气,若有所思。 “上回二弟妹中了砒石之毒却好了,是因为她身边有个柳四姑娘,我听说她是个用毒高手,想来天下但凡中了厉害的毒,非得是此道高人才能救,那么二姨娘会找谁呢?” 裴钰所能想到的,大概也就是悬壶山庄柳家了。晏家有人脉能结识柳家人不奇怪,老二他娘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此事是有必要查一查。”裴钰忽然想到了老二的一个把柄,“秦王被这小子忽悠得五迷三道,甚至有意让他代替我的位子,可如果老二不是父亲亲生的,又如何呢?” 秦惠容:“世子是说,二姨娘外头可能有别的男人?” “那不然呢?”裴钰嗤笑,“风尘女子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说不定外头勾引上了哪个有权有势的,生下了老二,儿子一出事立刻带着他去找那男人救命,否则她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找到救命的郎中?” “还是世子聪明,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秦惠容适时恭维,“不过,世子只是找到二弟的把柄怕还是不够的,你得重新建立秦王对你的信任。” “我当然知道要重新赢得秦王的心,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契机。”裴钰很烦躁。 “机会总要提前准备的。”秦惠容说,“你得想秦王之所想,帮他拉拢势力或者牟利。” 这话倒是提醒了裴钰,“兵部,秦王一心想收拢兵部,但兵部尚书是个铁皇党,油盐不进,我之前一心想跟兵部尚书攀扯关系,但也只能是表面的关系,再深了攀不上。” “兵部尚书刘大人吗?”秦惠容忽然一笑,“可巧了,我原先一个闺中密友刚跟了刘大人,虽说是个妾室,可正受宠呢,别的不敢说,私下里多接触接触刘大人还是可以的。” “哦?”裴钰眼神一亮,“你还有这层关系呢,怎么不早说!” “我那闺中密友也是最近才进了刘府的门。”秦惠容笑道,“不瞒世子,我出身低微,对世子没什么助力,每日都很苦恼,如果能帮上忙,也不枉费世子对我的一片心。” 裴钰当初执意娶小容,固然是有喜欢的成分,但也是为了拉拢户部尚书。谁承想秦家说败就败了,坦白说成亲那日,他是有些后悔坚持成这门亲了。 但成亲后,小容温柔似水,贤惠大方,还能陪他聊一聊朝堂中事,深得他欢心,如今又能帮他拉拢兵部尚书,这当真是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笑着将她拉进怀里亲吻,甜蜜道:“你出身虽低,却比大部分的大家闺秀好多了,性子好有见识,若能尽快给我添一个儿子,那就更好了。” 秦惠容娇羞地偎依在裴钰怀里,羞赧得说不出话。 二房的新院子今日来客不断,秦惠容走后没多久,蜀王殿下又来串门儿了。 “呦,这园子不错啊!” 盛明宇听闻兄弟搬了院子,特意来贺喜,他搬了一大筐不知道什么东西,地动山摇地搁在地上,招呼八角,“快来把贺礼收了。” 八角稀奇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了,蜀王殿下居然没空手来。” 盛明宇敲他的脑瓜,“你这话没有良心,上回你们少爷大喜,我没送东西吗?” 八角无语,“您这话说的,您回头大喜,我们少爷难道不送吗,我说的是平日。” “你个小财迷,我平日不就是来蹭几个番薯吗,呐,今日都还给你了。”盛明宇大方地指着筐说,“这起码有一年的量。” 八角惊奇地望着那一筐东西,“您别说这一筐都是番薯。” “瞎说,还有芋头呢,这东西烤着也好吃。” 八角嘴角抽搐。 “小八角,你得体谅蜀王殿下。”晏长风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他不事生产,整日花天酒地,手头肯定不宽裕,这一筐东西也得花不少钱呢。” “还是二妹妹会体谅人。”盛明宇搓着手上前道,“二妹妹,我来问问,我投的生意可有盈利?” 裴修在屋里道:“你最近不是有了差事了,怎么又缺钱了?” 蜀王殿下白顶着个亲王名头,其实是个十足的穷光蛋,入不敷出的时候,经常要靠裴修接济。最近他被圣上派去兵部车驾司当差,虽说不是什么大差事,但好歹是有了进项。 “快别提了!”盛明宇提起这茬就头大,“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官的都贪财了,不贪过不下去啊,俸禄还没拿呢,已经不知道出去多少了,人情世故哪样不需要钱?比我花天酒地花得还要多!” 晏长风笑起来,“敢情今日十一表哥不是来贺喜的,是来要银子的。” “二妹妹话不能这样说啊,我首先是来贺喜的,其次才是来要银子的。”盛明宇笑着迈步进屋,打量一圈说,“嚯,比我的屋子气派多了。” “我那园子受上次事件影响,没有预期赚的多。”晏长风坐下给蜀王斟茶,“能分到你手上的大概有个二百两吧,你可以都拿走,也可以拿走一部分,或者让这些钱再生钱。” “二百两?”盛明宇惊了,“这才两个月就回了本还赚了一百两?”他当即决定这钱不拿了,“二妹妹,你可真是个赚钱的人才,我决定把我的钱都交给你帮我打理,我另付给你酬劳。” 晏长风最初找蜀王投银子,本来也不是图他那点本钱,她知道十一表哥不富裕,就是变相帮他赚钱的。 “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肯定没问题,不过酬劳就不必了,我有一桩事想请表哥帮忙。” 盛明宇:“跟我还见外,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我有另一桩买卖,需要购入大量的马匹。”晏长风将茶盏端给表哥,“如今朝堂管理马匹严格,民间私人买马都要到官府登记,做马匹生意更是要层层审批,我没什么门路,表哥,你如今在兵部,可能说得上话?” “你是要办马场?”盛明宇看了眼裴修,“这恐怕难点儿,你表哥我这点关系怕是拿不下来。” “不是,”晏长风说,“是车马租赁,我瞧着北都城中这一行当做得都不成熟,有很大的赚钱空间,就想试试水,短期内大概需要五十匹。” 裴修闻言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做生意的主意还真是多,别的姑娘脑子里想的都是诗词歌赋胭脂水粉,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掏人家的荷包。 盛明宇思索道:“马车租赁倒是可以,只是你可知如今干这一行的都是有关系的,甭管成熟不成熟,这肥肉不好碰啊。” 晏长风笑了笑,“赚钱各凭本事,一个行当想要发展,就不能被权势垄断,马车租赁这么惠及于民的行当,怎么能让它埋没,我是向来不服气的,表哥可敢同我冒险?” “二妹妹的眼光与胆识,我向来是服气的。”盛明宇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仿佛十分豪迈,“我有什么不敢的,横竖就二百两银子,干就干!” 裴修笑道:“你这二百两可干出了两万两的豪气来。” “有二妹妹在,两万两还远吗?”盛明宇瞬间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金山银山,“八角,去多烤一些番薯芋头来,今日我请客!” “表哥真是豪爽!”晏长风跟如兰说,“光吃烤番薯怪噎人的,让厨房配酒来,再弄几样下酒菜。” 盛明宇竖起大拇指,“二妹妹是懂吃烤番薯的。” 裴修笑着摇摇头。 有酒有菜,一桌席这就算是成了。 新院子的小厨房是第一天开灶,厨子将这顿饭当成了温居宴,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菜品层出不穷,整个院子里的人一起吃都是要撑死的程度。 一顿饭从晌午断断续续吃到了临傍晚,酒喝了足有五罐。把蜀王殿下这个日常饮酒的酒中客喝得东倒西歪。 晏长风比他好不了多少,勉强维持着姑娘的形象,但眼神发直,站立不稳。 “十一表哥,还喝吗?”她举着酒杯朝盛明宇挑衅,这人不相信她酒量好,非要比,结果把自己比吐了。 盛明宇摆手求饶,“我服了二妹妹,我盛十一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 盛明宇好交朋友,但投缘的也就裴二一个,他们俩最初因为同病相怜结交,又脾气相投,是一路人。如今又多了个二表妹,这姑娘随性仗义,敢作敢为,是他跟裴二最为羡慕但这辈子也做不到的那类人。 或多或少的,他们对二姑娘都有仰慕之情,无关情爱,就是欣赏崇拜。 “十一表哥也别谦虚,我这辈子也没被人喝成这样过,你是头一个,再喝一口我大概就要倒了。”晏长风打了个酒嗝,“如兰扶我一把,我得眯一会儿。” 她喊着如兰,手却跟没长眼似的,伸向了裴修。 裴修一把撑住她的胳膊,将浑身没了支撑的人揽在怀里,他朝八角说:“把殿下扶到客房里醒酒,你亲自伺候着,别让他被呕吐物闷着。” “哎,您放心吧少爷。” “如兰,我得洗把脸。”晏长风不大清醒地抓住裴二的手,“诶,你手怎么变大了?” “那是我的手。”裴修颇为吃力地纠正她走直道,但醉了酒的人不听使唤,自己歪着不算,还老想把扶着的带歪了。 他没办法,只好将人抱起来。 “哦,是裴二啊……哎呀你力气不小啊,居然能抱得动我。”晏长风无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像个调戏姑娘的嫖客,手指勾着人家的下巴笑,温湿的酒气直往人家脖颈处喷,“辛苦你了啊,回头我给你买胭脂,非烟阁还是夕岚阁,随你挑!” 裴修:“……”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不高兴啊,非要我把铺子都买下来送你啊,夕岚阁没问题,非烟阁就不成了,姐姐我暂时应该买不起。” 裴修颇有些心猿意马,他一半脑子在想二姑娘以前是不是经常去风月场所,一半脑子在维持理智,尽量忽略怀里这个动手动脚还乱喷气的登徒女。 外室到内室的床没几步,但他感觉仿佛走了十万八千里,好容易走到床边,他解脱了似的将人放下。 可二姑娘并不想放过他,手一直勾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腰与她脸对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6章 爱慕 裴修今日滴酒未沾,却陷入了迷醉中。 他被浓浓的酒香气缠得浑身发软,双手用力撑着床才勉强维持着平衡。很吃力,可他又不舍得强行把脖子上的手拽下来。 “夫人,松手。”他轻声哄着。 “什么夫人,占便宜没够啊裴小二?”晏长风拿手掐他的脸颊,迷瞪着眼说,“外人面前意思意思就得了,没人的时候少占我便宜,小心我揍你!” 裴修笑出了声。这时候的二姑娘一点也吓不住人,可爱得要命。 “那长风,你松手,我脖子要断了。” “长风也不是你叫的,换一个。” 裴修无奈,“二姑娘,放手。” “嗯,这才乖。”晏长风满意地拍拍他的脸,手又绕到他脖子后面轻一把重一把地揉着,“脖子疼我给你揉揉,想跑是不行的,不乖我可罚你。” 裴修哭笑不得,这都是哪里学来的登徒子路数! “你要怎么罚我?” 晏长风揉着他的脖颈轻笑,“二公子混迹醉红尘,难道不知道风月场上都是怎么惩罚的?” 她轻轻吹了口气,勾着他的脖子拉到眼前,坏坏地笑了笑,然后头微微一仰,嘴唇贴上了他的唇。 裴修的脑子“嗡”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有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进到他的心里抓了一把,酸楚难耐,他的心像个被人攥在手里的果子,有什么好似存在已久的东西随之爆发出来,热乎乎地流入全身, 他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舒适的温度,冲散了他身体里焦灼的寒与热,他想沉溺其中,永远也不要出来。 但调戏他的那个姑娘分明只是哄他,嘴唇象征性地贴了一下,一触即分,“惩罚”得十分敷衍。 他的心没有道理地固执起来,他想让她的唇继续贴着自己的唇,就像他擅作主张地想要守护她眼睛里的赤诚明净。 这种一厢情愿的念头推了他一把,他允许自己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不厚不薄,恰到好处地被他含着,难以想象的柔软,他着了迷,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舌尖轻轻抵开她的唇隙,她不安地皱了下眉,他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摁在枕头上,放肆的,不为人知地占有着。 直到身体里涌上了超出他舒适度的热度,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将人放开,逃也似的走了。 他去偏院的浴房泡了会儿药浴,这种他一度闻恶心的药味压下了他心里不合时宜的躁动,再出来时他又成了冷静的,随时随地可以入戏的裴修。 他端了一盆热水回到房间,用巾帕沁了水,凉到适宜的温度才坐到床前给她擦手擦脸。 二姑娘睡觉十分霸道,整个人横在最中间,刚好挡住了那道“君子”帘。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嘀咕着:“老爹我偷喝酒了,别打我啊,打我你回头还要心疼,何必呢?” 裴修笑出了声,只这一句他就体会到了岳父养女的艰难,这么气人又可人疼的姑娘,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叫人怎么办呢。 他反正是不舍得打的,当然,也不好打,喝醉的二姑娘像团棉花,认他摆弄,醒了就是狮子豹子,手伸一下都要被她打肿。 他将人挪到床里面,放下中间的帘子,自己和衣躺下。睡不着,那扰人的酒香霸占了他的感官,将睡意轰到了天外,他一夜清醒地数着她的呼吸,直到天亮。 晏长风是被脑袋疼醒的,她梦到有人拿锤子在她头上敲,生生把她锤醒了。她捂着额头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睡姿有点豪迈。 她面前垂着“君子”帘,一半身子在帘子里面,一半身子在外面,她的腿不知道搭在了哪,软乎乎的,好像带着人的温度。 她倏地清醒,想起来帘子那边躺着裴二,而自己好像过了界。 脑子一清醒,一些被酒封存的记忆就打开了,她好像……调戏了一个人,就像她当年跑去青楼调戏姑娘那样。当时她年少无知,就觉得姑娘家脸红特别好玩儿,就可劲儿哄人家,嘴里也不知道跑了几辆马车,最后险些哄得人家姑娘以身相许。 那次她还偷喝了酒,被老爹打了个半死。 她使劲儿搓了搓脸,不那么情愿地把记忆拉回到现在,她觉得不出意外,这屋里不会有第二个人被她调戏。 老天爷,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记得她应该是亲了人家,好像还亲了蛮久的…… 娘啊,晏长风捂住脸,太他娘丢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裴二这个色配,居然没趁机做点什么? 是他故意装呢,还是她误会了,他其实对自己没那种想法? 她眼睛转向帘子,刻意勾了勾小腿,正常男人与女人这样亲密,应该多少有点反应吧? 但帘子对面的人仿佛是个死人,除了身体有温度,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睡着了? 她若无其事地将腿收回来,动作故意很大,她知道裴二睡觉浅,这样一定会醒,但旁边的人一动不动,好似是知道了,但装作不知道。 晏长风陷入了沉思。 照这么看,她好像真的误会了裴二。 那大姐当初那样怕裴二,到底是因为什么? 昨天的酒后劲儿太大,她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裴修听见她的呼吸又均匀起来,才动了动麻到没有知觉的腿。这姑娘喝多了睡觉像打仗,要没中间这帘子隔着,他脸都要被她打肿了。 好容易睡安稳了,腿又不请自来,在他腿上搭了有一个多时辰。开始他没舍得挪开,方才又怕她尴尬。 待腿上酸麻的感觉慢慢消失,他才起床,先去厨房吩咐了几句,然后去了客房将睡得昏天昏地的盛十一拖起来,一起去上职。 “下月北蒙古来京朝贡。”裴修一边啃着包子说,“你躲远点,不要掺和太多。” “我说,”盛明宇手里也被迫拿了只包子啃着,他一边啃着一边看裴二,“我怎么感觉你风里风气的?” “什么?”裴修莫名其妙。 盛明宇用手里的包子指着他手里的包子,“你以前可不爱吃包子,更不可能这样在路上啃,你这做派越发像我二妹妹,叫做风里风气。” 裴修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包子笑了起来,“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呦呦呦,听听这腻掉牙的口气。”盛明宇啧啧两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不承认对人家有心,连我都骗过了,后来又说什么为了二妹妹安危,不得不娶了人家,我还当你多么深明大义,多么的舍身为人,敢情都是套路,把人骗到了手,色狼尾巴就露出来了不是。” 这话将昨夜裴修心里冒出来的当时被忽略掉的东西又勾了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对二姑娘有那种心思的呢,是成亲后,成亲前,还是初见那时?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一直对她有好感,从前世听到她被赶出晏家,然后白手起家开始,这好感就一直在。 但他的好感确实没有冒犯之意,成亲也是为了她的安危,只是婚后相处久了,好感就成了爱慕。 “你注意点措辞啊,什么骗不骗的。”裴修啃完了包子,拿帕子捻手指的油,“跟你说正事呢。” “我听见了,你又得着什么信儿了?” 裴修有前世的记忆,有些事不需要刻意去查,“凡来朝贡的基本都没安什么好心,蒙古国缺粮少菜,为了来讨要好处,恨不能卖儿卖女,我得了信儿,随行而来的有个郡主,他们想把郡主送给圣上,可后宫里各国送来的郡主都能组一个国了,圣上也懒得收,八成会送给皇子,你自己算算,如今北都适龄的没有大婚的皇子还有谁。” 盛明宇嘴里的包子咕噜滚进喉咙,险些给噎死,“你不要这么咒我吧……” 蜀王殿下这辈子只想花天酒地,对成亲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娶个北疆女子。他欣赏不来那边的女人,他只喜欢江南女子。 但是想想自己那些兄弟们,可能大概或许真会送给他。 “那那那,那我称病好了。”盛明宇决定效仿好兄弟,蒙古的郡主总不想嫁给一个病病歪歪的。 裴修笑他,“你别学我,你做你自己就很完美。” 盛明宇若有所思。 晏长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还是有一点疼,她躺在床上喊如兰,“让厨房熬点醒酒汤来。” “姑娘,早熬好了。”如兰端着刚热好的醒酒汤进来,“姑爷一早让熬的,已经热了三回了,早饭也做好了,是鸡丝粥,姑爷说酒后得养胃。” 晏长风揉了揉发胀的头,有点愁。昨夜裴二没有趁人之危,早上还这样体贴,越发显得她小人之心。 不行,她必须得查清楚裴二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大姐为什么怕他。 “对了姑娘,夫人早上派人来请你过去呢,你一直没醒,我就说等你醒了再去请安。”如兰这时说。 晏长风喝着粥问:“没说什么事?” 如兰:“倒是没说,但我听府上的下人说,夫人好似是有些不舒服。” “那是得去看看。”晏长风扒拉完了粥,换了身衣裳便去到定北院。 “二少奶奶来了。”王嬷嬷亲自给她撩开厚门帘子,说,“夫人昨晚上着了凉,今日身子就有些乏,还怕冷,这不早早就换上了厚门帘子。” “有劳嬷嬷。”晏长风问,“可有请郎中来瞧瞧?” “请了,说是染了风寒,加上操劳,让多休息呢。”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八成是要把什么事交给她做才请她来的。 外屋没有人,她走进里屋喊了一声:“母亲。” 赵氏懒懒地歪在贵妃塌上,秦惠容站在后面帮她揉着头。 “老二媳妇来了,快坐吧。” 晏长风寻了个椅子坐下,“母亲这会儿感觉到如何?” “倒也没什么要紧,就是浑身发沉,头晕的厉害。”赵氏说话有气无力,“我这病得不是时候,眼看着到了年底,府里一大堆的事要操持,你瞧我躺在这里,其实心里根本不安生。” 晏长风宽慰说:“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两日,您放宽心好好歇着就是,这毛病歇个几日就好。” 赵氏心里怪她不上道,这种时候换做一般的媳妇儿怕不是早就主动开口接管家事了。 秦惠容最了解赵氏的心,替婆母点拨弟媳:“原是不差这几日的,赶巧再有几日公爷生辰,今年又是整寿,怎么也要热闹一下,原本我是长嫂,理应替母亲分这个忧,可我原先在家里什么都没学过,不怕弟妹笑话,账本子都看不懂的,于是也只好麻烦弟妹了。” 赵氏嗔怪道:“这话怎么好开口说,长风自己的生意就够忙了,咱们家这点事怎么能拿来麻烦她。” 秦惠容看着晏长风笑说:“母亲您这就多虑了不是,弟妹哪里是这种人,最是热心肠了。”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怎么听都像是在挖坑。 晏长风原是不想搭理,但她有必要了解一下国公府的一些事,尤其是,裴二。 “母亲您这就客气了不是。”她笑道,“让我替您管两天家事直说就是,我这人脑子有时候不大转弯,要不是大嫂提醒,我根本没往这处想,毕竟管家这样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母亲您听,连弟妹都笑话我什么都不会呢。”秦惠容自嘲。 “你也该着叫人笑话!”赵氏嗔怪,“身为咱家的长媳,理应操持家事,我眼见着岁数越来越大,你早该替我分忧的,如今却还要麻烦你弟妹帮你,你羞耻不羞耻?” 秦惠容被她说得羞愧难当,“母亲教训得是,我定会好好学的。” 赵氏朝晏长风说:“长风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请你操持,你且辛苦些时日,有时间呢也教教你这没有用的大嫂,把她教会了,往后我也就不操心了。” “那我就替母亲照管两日。”晏长风笑着应了,“只是我这人做事没有母亲周全,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您千万担待。” 赵氏只想将家里的烂摊子交出去,管他当不当的,只要老二媳妇肯接就行,“你只要不把家拆了,怎么都随你,王嬷嬷,快去把家里钥匙取来交给二少奶奶。” 晏长风心里纳闷儿,这怎么高兴得人都精神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烂摊子值得这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7章 非分之念 晏长风当天下午就接管了家事。 她找来王嬷嬷一并几个管事,询问往年惯例。 王嬷嬷对这些事记得清楚,回道:“公爷整寿是要大办的,上次四十大寿一共有十八桌席,按照惯例,这次得加两桌,另外老夫人今年会在公爷寿辰那两日回府,一并还有二老爷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回来,恐怕要二十二桌才够,一桌三十八道菜,瓜果盘面食各六道,八荤八素两汤,另加四道酸咸小吃,还有饭后的甜饮两样,大部分菜品是按照惯例,如有需要得随情况更换。” 晏长风脑子快,一边听着,大概的花销就算出来了。她朝账房道:“你把近五年的账单子回头拿给我。” 账房不解,“二少奶奶是要查账?” 晏长风抬眼看她,“做个参考罢了,我初来什么也不懂,多了少了的不合适。” 账房:“哎,我知道了。” 晏长风又看向其他人,“各位官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管器物的管事嬷嬷说:“二少奶奶,今年的布置摆设,碗碟杯盘什么的,该是要除旧添新了,还有老夫人房间的一应物件,衣被也要换,老夫人一向不喜浆洗过的旧衣物。” 前院管家说:“上个月大门的石砖破损,门匾门楣还有大门皆要上新漆,院墙亦有破损,都得补。” 园子官事说:“花木得修剪重栽,另外需要添置一批临时盆栽。” 衣物官事说:“各房要添置换季新衣首饰,另外参加寿宴的衣裳首饰也是公中出。” 大家族里,这些增添都挺正常,侯府里大长公主比这还要讲究。 所以,赵氏到底为何避之不及,难不成是没钱? 晏长风估算了一下开销,一个国公府倘若这点钱都拿不出来,那这日子还过个屁。 她道:“劳烦诸位将所需单子列出来,一份交给我过目,一份交给账房,账房报个总数给夫人,夫人点头了再拨款采买。” 王嬷嬷愣了一下,二少奶奶这是没打算过问钱账的事? 其他管事皆面面相觑,不明白二少奶奶到底会不会办事,若是由着各位管事开单子不过问,那还不知道要被贪多少,就算有账房最后把关,可万一大家合伙贪呢? “有问题么?”晏长风一一看着几个管事,最后视线落在账房身上,“我替母亲管几天事,不好插手钱账一事,就要劳烦账房先生多费心了,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每年花销多少比我有数,知道怎么替母亲把关,是不是?” 账房当然有数,府里的钱早就入不敷出,每次过寿都是东挪西凑,国公夫人自己不知道添了多少进去,可偏偏国公府的脸面失不得,硬咬着牙也要办。他听说这位二少奶奶手里有钱,既然让她办了今年的寿宴,夫人总有法子往她身上刮油水,那就没有省的必要了。 “二少奶奶信得过我,我定尽力而为。” 晏长风点点头,“那今儿就到这吧,时间紧迫,恐怕要大家受累了。” 王嬷嬷特意晚走一步,她觉得二少奶奶这样有些不妥,于是多一句嘴:“二少奶奶,我知您是谨慎守礼,可有些事还是该过问过问,免得有那些贪心的东西糊弄您。” 晏长风知道她是好意,感激道:“我这初来乍到的,性子又莽撞,多亏了您事事提醒,这事我没说不过问,只是得谨慎些,操劳母亲帮我把把关,免得我做得不妥当给母亲添了乱。” 王嬷嬷好似听懂了,府里入不敷出,夫人这个时候让二少奶奶出来管家,难保不是为了钱,倘若二少奶奶独断一切,为了国公府的颜面,少不得要自己掏腰包。可如果不声不响地掏了钱,那就等于吃了哑巴亏。 只是,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二少奶奶出了这个钱,怕也没人会领情,恐怕将来还会被夫人算计着掏更多的钱,横竖都是个无底洞。 徐嬷嬷知道了这事,话说得就直白了,“姑娘,您做什么揽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吃力不讨好,这就罢了,恐怕是沾上了就甩不掉了,以后赔钱的时候多呢。” 吴嬷嬷也不乐意,“是啊姑娘,这事您就不该揽,他国公府有夫人有长媳,凭什么让您出头,明摆着欺负人。” 晏长风让她们宽心,“出点钱倒没什么,亏是不能吃的,我心里有数,你们啊千万别抱着怨气,会落人口实。” 几个嬷嬷都有分寸,“是,姑娘。” 傍晚账房送来了账单子,晏长风趁着等裴二回来吃饭的功夫翻看,不知不觉看到了二更天。 裴修为了不要面对二姑娘可能记得昨晚之事的尴尬,今日下职后就跑去蜀王府躲着,磨蹭到了这个点才回来。本以为二姑娘早就吃饱喝足上了床,毕竟这姑娘从来忍不了饿肚子,如果他回来迟了,她会留着饭,但是不会等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她会等到现在。 他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巧合,她可能是忙得忘了吃,但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丝狂喜。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她其实不讨厌跟他亲密? 他刻意咳嗽了几声,压下心里的雀跃,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没吃饭?” 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从傍晚到现在一直在晏长风心里闹着别扭。 吃吧心里愧疚,昨晚她对人动手动脚又动嘴,没干一件人事,早上人家非但没计较,还给她准备了醒酒汤跟早饭,哪怕是礼尚往来,也应该等人家吃晚饭。 可她以前从来不等他吃饭,忽然今日等了,又太刻意了。 于是她提前想了个理由:“哦,看账本看入了神,什么时辰了,有点饿了。” “已经亥时了。”裴修心想果然,这丫头没这个心。 “呀,这么晚了!如兰,快去把菜热一热。”晏长风扭头问裴二,“你吃了吗?” “没吃。”裴修撒了谎,就想跟她一起吃,他洗过手坐下来,“你在看喜乐园的账本?” “不是,是府上的。”晏长风把账本给他看,“夫人病了,没人管事,就让我管两天,下月国公爷过寿,这是近五年的账。” 裴修一愣,以二姑娘的聪慧,应该看得出来这就是个坑,她做什么还要接呢? 晏长风看出他有疑问,解释说:“想要拿走国公府,总要先了解一下,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说不定还能找到裴钰的一些把柄呢。” 裴修面露担忧,“裴钰最近吃了你不少亏,心里正记恨,这次故意将管家的事交给你,难保没有猫腻,你小心为上。” “我知道。”晏长风心里酝酿着跟裴二道个歉,坐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正好如兰端了菜过来,她借着给他舀汤,趁机道,“那个,昨晚上我喝多了,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裴修接汤碗的手一顿,她好像……没记得太清楚? 他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涌上一丝隐秘的失落。他到底还是存了非分之念,希望二姑娘能跟他有同样的心思。 “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呢?”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看着她。 晏长风噎住。 她这一天想的都是自己误会了裴二,其实这家伙没那么不正经,被她调戏了肯定尴尬。但从来没想过,如果被调戏的人比调戏的人脸皮厚,非但不尴尬,还拿这件事开玩笑该怎么办。 “裴二,你最近是不是没去醉红尘?”她现在确定裴二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应该是想女人了,想趁机跟她讲条件。 裴修不解,自己那个问题为什么会勾出她这样的疑问。 晏长风:“那什么,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只要别让徐嬷嬷他们知道了就行。“ 裴修:”……“ 所以她理解的往心里去就是这个意思? 裴修一时啼笑皆非。 “夫人这样大方,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嘛,我理解,连我都挺喜欢青楼里的漂亮姑娘,何况你们。”晏长风完全是在往气死裴修的方向想。 裴修心里怄得慌,可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来得太突兀,说出来徒增尴尬。他强迫自己跳出心里的非分之念,玩笑说:“看得出来夫人是常去那种地方,调戏起人来驾轻就熟。” “我也没那样不像话。”晏长风甚至谦虚起来,“也就是对着特别好看的人会忍不住,之前我们扬州府出现了一个花魁,那叫一个天香国色,就是为了她我才第一次跑去青楼,后来也就去过那么一两次吧,毕竟好看的人可遇不可求,二公子要是有兴趣,回头再去扬州,我领你去啊。” 裴修抚额,无奈笑道:“夫人是拿我当花魁了?” “嗯……”晏长风想说,裴二这张脸拿去做花魁那是绰绰有余,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她嘿嘿笑,告饶说,“二公子我喝多了,你就别同我计较了。” 裴修笑了笑,低头喝汤,“吃饭吧,要凉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至少晏长风觉得是过去了。 裴二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因为这件事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地方,只除了他夜里常常晚归,几乎都要在她躺下后才回来。 她琢磨着,大概是去醉红尘了吧。 她一面觉得这很正常,一面又认为裴二原先很虚伪,他嘴上说着无福消受,去醉红尘只是喝茶,可谁大晚上的去喝茶呢? 但这点小小的不舒服也没有兴起太大风浪,她接下来这段时间疲于应对家事。 国公府家大业大,每天屁事一堆,今日厨房来说屋顶漏了要修补,明日三房来说院子旧了要重漆,后日四房又来说要添家具。没出几日,晏长风觉得整个国公府除了房子不要重建,其余的都要换一换。 “都不像话!” 早上请安时,赵氏难得对几个孩子发火,“这是趁火打劫呢,仗着二少奶奶好说话是不是?往日你们怎么不敢朝我要东要西的?” 晏长风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是觉得他们要东要西不像话,是觉得大家凑在一起要不像话。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一个也不批,除了与公爷寿辰有关的所需,统统不批。”赵氏说,“咱们国公府的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公爷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兵营里常常需要他补贴,府里账上没有多少钱,这次过寿的开销已经很大了,你们但凡懂事,就不该这时候开口。” 夫人这样说了,大家自然不敢再提,只是心里有没有意见就不知道了。 请安过后,赵氏留下晏长风,同她讲情,“这两日让你为难了,怪我没跟你说清楚,府里账上余钱不多,一些不必要的开销就不要批了,昨日我看到账房给的单子吓了一跳,当时就把几个管事叫了来训斥,我说不要欺负二少奶奶性子好,能用的东西讲究用就罢了,难道咱们国公府还要给人一个穷奢极欲的印象不成?” 晏长风听着频频点头,“母亲理家有方,又知道节俭,实在值得咱们学习。” “我也是没有法子。”赵氏趁机说起苦来,“公爷一心为公,家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兵营送,他要是吃喝玩乐我还能说几句,这叫我如何说呢,只能是苦水往肚子里咽,这些年我不知道往里赔了多少嫁妆,可为了国公府的面子还不能跟别人讲,只能是尽量能省则省,弄得底下人一肚子怨言。” 拿国公府的脸面来压晏长风,这还让她说什么呢。 “各位管事列的单子我都看过了,不知公账上能拿出多少钱,又有多少钱的缺口?” 赵氏有些为难道:“公账上只能拿出不到一万,还有三万的缺口。” 好嘛,只能拿个零头,这跟直接伸手要钱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账房给的单子有近四万?”晏长风有些吃惊,“可我算出来的才三万不到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8章 一地鸡毛 “不到三万?” 赵氏神情诧异,“难道账房算错了不成?” “兴许是算错了。”晏长风就给赵氏这个台阶,“账房先生账算得比我好,但对于物价大概没有我清楚,我按照各位管事给我的单子,结合如今市面上价格最高的对应物件算,最多两万六出点头就够了,再添点杂七杂八的,不会超过三万。” “这差的也太多了!”赵氏恼怒道,“不瞒你说,往日他们报账,多少都会加一些,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差不差的也就罢了,谁知道胆子竟是越来越大,这一下子就差出了一万!” 看来赵氏心里门儿清,知道账房会连同各位管事贪银子,贪多贪少她不过问,只在中间当好人看热闹。倘若今日不是晏长风挑明,这糊涂账怕是要算在她头上,将来任凭别人诬陷她贪了钱,还是说她不会管家,让下人贪走了一万银子,她都没话可驳。 “母亲仁义,念着各位管事辛劳,给他们一些好处,原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天底下人心常常不足,您的好心未必换来好报。”晏长风微微一笑,“恕我逾越多一句嘴,该管您还是得管,这家里您是主心骨,除了您没人有这个分量。” 赵氏被她一捧一杀噎了个半死,她本意是借病当个甩手掌柜,任凭晏长风怎么做她都不过问。这可倒好,现在账还是她来把关,账不妥了恶人还要她来当,这是个什么道理? 可赵氏又不能不认这个栽,因为她没钱,想让晏长风掏钱,总要先让她舒坦称意。 罢了罢了,赵氏想,只要老二媳妇能堵上这个洞,她就替她当这个恶人! “你说的极是,这些老东西是该管管,我不管,将来你大嫂更拿捏不住他们。”赵氏朝王嬷嬷道,“去把各位管事还有账房请来。” 赵氏教训人,晏长风在这里不合适,随起身告辞,“那母亲,我就先下去了,银子不够我回头想办法帮您凑一凑,您别因为这事上火。” 有她这话,赵氏就放心了,笑着说:“你且去吧。” 从定北堂出来已近晌午,晏长风瞥见裴萱丫头一直在附近徘徊,喊道:“枝枝?” “嫂子!”裴萱上前拉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嫂子我得跟你说,你可别被那些管事蒙骗,他们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的,上面捞一层,下面还要再刮一层,置办回来的东西,除了送去正房的像个样,给其余几房的必定要糊弄,往常母亲管家,其余几房不敢言语,你可就未必了。” 晏长风笑起来,“就为这点事,你巴巴等我半天,冷不冷啊?” 裴萱搓了搓了冻僵的手,“冷是冷点了,但我一心等你也没觉得,诶,你倒是听进去了没有啊嫂子?” “我当然听进去了。”晏长风捂着她的手,“去我院子里吧,今日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顺便啊,你多给我讲讲府里的事。” “那我哥在家吗?”裴萱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 “怎么他在家你还不上门了啊?”晏长风拿手指点她的头,“跟我们这么生分,该打。” 裴萱不好意思地揉揉头,“我这不是想着你们俩新婚燕尔的,不方便打扰么,我当然想天天过来跟嫂子说话。” 晏长风:“那你就天天来,他忙得很几乎不在家吃饭,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你来陪我。” “啥?”裴萱完全没想到哥哥跟嫂子是这样过日子的,“他晚上也不回家吃饭啊,衙门里有那么忙吗?” 忙个屁,晏长风心说,是忙着去找姑娘了。 当然这话不能跟小姑子讲,“大概吧,年底事多。” 裴萱敏感地察觉这里头有事,“嫂子,你跟我哥是不是闹别扭了?” “你个丫头,还挺敏感,我俩能有什么别扭。”晏长风不想多谈,拉着她进屋坐下。 “嫂子,”裴萱还是想替哥哥说两句,“你别嫌我多嘴,我哥他不是胡闹的人,他以前去醉红尘就是做给人看的,在这个家里头要是不留点心眼儿,根本活不大。” 裴二胡闹不胡闹不知道,但晏长风知道,但凡男人都不能免俗,不胡闹不代表他什么也不干。 “我知道,说了他衙门里忙,你别多想。”晏长风借着她的话头问,“你方才说府里的管事欺上瞒下,可我瞧夫人不像个管不住事的人,怎么会任由他们那样放肆呢?” 裴萱咬了咬嘴唇,眼睛下意识地四处观望,压低声音道:“我猜,应该是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晏长风眉头微动,这倒是说得通的,赵氏干那么多坏事,总要有几个帮手。 “我问句冒昧的,原先你们母亲在时,身边是谁伺候着?” 裴萱想了想说:“我只说我记得的,我小时候母亲跟哥哥在偏院相依为命,身边只有个牛嬷嬷伺候着,这个牛嬷嬷是国公府里的家奴,也就是如今的厨房管事,跟采买是两口子。” “牛嬷嬷?”晏长风若有所思。 定北院 赵氏捂着额头,拿眼睛斜着牛嬷嬷,“你报价也要有个限度,那多出来的一万两,厨房就占了三千,你当二少奶奶是那些闺门里不识五谷钱粮的娇小姐吗?她算盘比你会打,你糊弄她怎么想的?” “这二少奶奶也真是贼,我还当她真的不过问呢,敢情上您这告状嚼舌根子来了!”牛嬷嬷生了一对牛眼,生起气来那对昏黄的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里瞪出来,“这过日子哪有那样精打细算正正好的,厨房里的瓜果蔬菜,碗盘碟筷哪样不得多备着,万一有烂的坏的缺的,临时要去哪里找呢?大家伙儿你们说是不是?” “可说呢!”管器物的于嬷嬷说,“去年寿宴前一晚上打碎了一个刻着寿字的瓶子,第二日便没能补上新的,因为这个还挨了老夫人的训。”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说的都是对二少奶奶的不满,只有账房没吭声,因为他知道这钱是二少奶奶掏,夫人也没有法子。 赵氏等他们发完牢骚,才说:“既然这次寿宴是二少奶奶操办,一切就按她的规矩来,是好是歹你们自己看着办。” 赵氏心里早就烦了这些老东西,话她替老二媳妇说了,听不听就看他们了,她心里盘算着,最好惹得老二媳妇亲自整治他们一番才好。 在赵氏这里闹了一地鸡毛,几个管事离开了也不消停,一路骂骂咧咧,恨不能嚷嚷得二少奶奶听见。 牛嬷嬷气鼓鼓地回到厨房,还没进门就远远瞧见世子院里的一个丫头,她忙换了副笑脸,“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 那丫头笑着上前道:“我们世子想请牛嬷嬷去院子里一趟,他想看看寿宴菜单子,说是今年有几个新来的大人,嘴上有些忌讳,他得把把关,别到时候嘴上亏待了客人。” “哎呦,那可感情好!”牛嬷嬷自然求之不得,“你等着,我这就拿了菜单子过去。” 这整个国公府,最要巴结的就是世子院,原先世子不过问家事,管事们跟他素无交集,今日有这样的机会,牛嬷嬷心里别提多高兴,连二少奶奶那档子事都忘了。 她端着一张热脸,喜笑颜开地去了世子院,将菜单子亲手交给裴钰,“有劳世子帮我瞧瞧。” 裴钰敷衍地翻看着。秦惠容则热情招待,“牛嬷嬷您坐,还不快给嬷嬷上茶来!” “哎呦世子夫人,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奴才,哪里有坐下的份儿。” “您为家里操劳吃喝,怎么就没有份儿了。”秦惠容硬是摁着牛嬷嬷坐下,“不瞒你说,我有心讨教你一些家事,往后啊少不得要麻烦你常常过来。” 牛嬷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被世子夫人看重,那后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她脑子热乎着,冷不丁听世子道:“牛嬷嬷是自己人,三代都在咱们国公府,你以后少不得要仰仗她的。” 裴钰先给牛嬷嬷灌了碗迷魂汤,然后才问:“我记得你还在二房伺候过吧?” 说起二房,牛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发热的脑子骤然降下温来,“啊,是伺候过几年。” “那正好我得问问老二的病。”裴钰放下菜单子说,“我年纪小记不清了,他是生来就体弱还是后天没养好来着?” 牛嬷嬷面上笑着,又带着一些肉眼可见的顾虑。 “哦,你别多想。”裴钰笑得亲和,“我啊没娶媳妇儿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关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如今有小容在身边提点着,我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够,这不是前阵子听说民间有个神医,我就想着找回来给老二瞧瞧病,他这身子这么一天天的也不是事,但找人家神医来,得先了解了解病情不是。” “是是,世子想得周全。”牛嬷嬷心里稍稍放了心,一边回想着说,“二少爷打出生身子骨就不好,娘胎里带的毛病,八岁那年又得了一场大病,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哦,这样。”裴钰点了点头,“可我记得二姨娘身子骨挺好的,父亲身子更是强壮,怎么二弟会先天体弱呢?” “这个……”牛嬷嬷吱唔着,“世子您这就难为我了,我也不懂这些。” 裴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继续问,“别光顾着说话,嬷嬷喝茶。” “哎哎!”牛嬷嬷迫不及待端起茶杯来,茶盖敲得茶碗叮当响。 “牛嬷嬷,你这菜单子好像不太行,给母亲看过了吗?”裴钰重新拿起菜单子地看起来。 牛嬷嬷手里的茶碗抖了一抖,险些撒出来。她心里清楚,世子这是故意找茬。 “那个……”她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我记得是二姨娘胎像不太好,好像是差点儿小产,女人怀孕这种事啊都是说不准的,没准儿不巧摔一跤,着个凉,就影响到孩子了。” 裴钰心里逐渐不耐烦,笑得敷衍,“是意外还是什么别的事,你可记清楚了?” 牛嬷嬷喉咙咕噜了一下。 “牛嬷嬷,我们拿你当自己人,你好像不大领情啊?”裴钰半是威胁道。 “怎么可能呢世子,您瞧我这千恩万谢的,我是真的记不清了,我……” “既然牛嬷嬷记不清,那我只好去问别的老人了,横竖这府里知道内情的肯定不止你一个。” “记得记得!”牛嬷嬷哆嗦着把茶杯放下,“二姨娘当时是喝了厨房熬的补汤,那汤里有些于保胎不易的药材,厨子不懂这些,就闹了这一出,幸而喝的不多,原本是没什么的,可二姨娘后来早产了,这一来一去的就……” “早产?”裴钰看了眼秦惠容,“是早产还是足月产,你可记清楚了?” “是早产!”牛嬷嬷不敢记不清楚,这事当时夫人拿来大做文章,查了个仔细,确实是早产。 裴钰又问:“二姨娘平常可经常出门?” 牛嬷嬷摇头,“不常出去,她在偏院十分安分,不过我记得她进偏院之前还时常出去,当时府里人都说她是出去找相好的,公爷的几个侍妾经常拿这些事嚼舌根子,但她那时候正受宠,刚进府就怀了身孕,倒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刚进府就怀了?”裴钰问,“你可记得她常去什么地方?” 牛嬷嬷想了想说:“就,逛街什么的,女人都爱去的那些铺子,哦,她最爱去非烟阁!那会儿公爷宠她,给她的花销特别多,那非烟阁可是大把撒银子的地方,她隔三差五就要去的。” 裴钰眉头一挑,“非烟阁?” 今日裴修回得早,晏长风跟裴萱刚吃完晚饭,他就进了门。 “哥!”裴萱故意留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她哥,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质问,“你忙什么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裴修脱掉氅衣,看着埋头吃饭的二姑娘,问妹妹:“枝枝过来是找我的?” “不是我找你!”裴萱有些不高兴地瞅他,“我是来陪嫂子的,她整日一个人吃饭,多孤独多无聊,她那么爱热闹一个人,你怎么能忍心天天回来这么晚?” 裴修跟晏长风同时一愣。 晏长风拽着裴萱的衣袖,“你说什么呢这是?”怎么这么别扭? “难道不是吗嫂子?你失落的神情都写在脸上了,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我哥要是对不起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裴修看着二姑娘的眼神倏地一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9章 想她 晏长风险些让嘴里的饭噎死。 裴萱这丫头到底什么眼神儿,说得她像个独守空房的怨妇似的。 更可气的是,裴二那傻子还当真了,笑盈盈地看着她,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心思。 裴修在她身边坐下,说:“夫人想跟我一起用饭,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晏长风拿眼睛斜他,你是不是有病? 裴修解读了她的眼神,笑:“夫人一定是怕耽误我公事,不好意思跟我讲,你瞧你跟我还见外,只要夫人开口,我一定会尽量满足的。” 晏长风在桌底狠狠碾了裴二一脚。 “嘶……”裴修夸张地弯下腰,“夫人你轻点。” 裴萱不明所以,“哥你怎么了?” 裴修摆摆手,“没事,你嫂子害羞……哎呀!” 晏长风又给了他一脚。 裴萱嘴角抽动着往桌底看了一眼,只见他哥一双崭新的官靴上匀称着印了两只鞋印,又滑稽又疼的样子。 “枝枝别见怪。”晏长风笑着给裴萱夹菜,“我脸皮薄,听不得这样羞人的话,一听啊就想打人。” 裴萱:“……” 她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于是快速扒拉完了饭,起身告辞:“嫂子,哥,我先回去了啊,你俩慢慢吃。”临走又嘱咐他哥,“你以后少去醉红尘知道么,别惹我嫂子伤心,她真的很在意你的。” 晏长风:“……” 裴修目送妹子出门,头歪向二姑娘,“夫人,是真的么?” “当然!”晏长风夹了块肉在嘴里狠狠咬着说,“我可在意你了呢夫君,你可悠着点儿身子,别英年早逝。” 裴修笑着咳嗽两声,心里莫名就舒服了。 这几日他刻意晚归,是有点害怕见她,怕自己藏不住心,可到底还是想她,想听她骂人,想看她拿眼睛斜他,想跟她说说话。 “你今日怎么舍得回来这么早?”晏长风看着他的脸,“最近气色倒是见好,可见有姑娘陪着就是不一样。” 裴修爱听她说酸话,哪怕是挖苦的酸话,他笑,“因为我掐指一算,算到夫人正在家想我,所以我特意请了一日假,打算明日带夫人出去逛街吃饭,如何?” “说人话会死么你,当我不知道明日你休沐。”晏长风翻着白眼,把剩下的肉都扒拉到了碗里。 裴修则将剩下的半盘青菜端来,挑眉,“连我哪天休息都知道?” 晏长风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他休息的呢,好像是成亲之前那段时间,裴二每次休沐都会带她出去玩,她自然就记住了。 裴修笑看她,“明日你想吃什么?” “我最近忙得很,没时间。”晏长风下意识拒绝了,但她其实又挺想出去大吃一顿。 ”昨日西市新开了一家羊肉铺子,烤全羊跟羊汤是一绝,我本来以为夫人爱吃,提前预定了位子。”裴修惋惜地叹气,“既然夫人不想去,那只能便宜盛……” “只出去吃顿饭倒也来得及,逛街就免了。”晏长风嘴里的肉已经不香了,迫不及待想去吃羊肉。 裴修笑起来,“遵命,夫人。” 第二日天刚亮,几个管事便一起过来二房院子里,一个个底气十足的,像是来示威。 以牛嬷嬷为首,大家一一将账单子拍在晏长风面前,牛嬷嬷代嘴道:“二少奶奶,昨日您去夫人面前告了咱们贪污的状,咱们几个挨了一顿骂,回去后又重新算了一算,无论如何也消减不出您算的数字来,今日只好一起过来,请二少奶奶赐教。” 这哪是来赐教的,分明是来示威的。 晏长风笑得客气,“这么说,母亲的话在几位管事这里不做数是么?” “呦,二少奶奶您这话可折煞我们了,我们何曾不听夫人的话。”牛嬷嬷一日不见,底气无端足了起来,看人都拿下巴看,“只是夫人明理,听我们讲了难处之后便不再为难,叫我们再精打细算一些,把能减省的都省了去,然后再来给您过目。” “牛嬷嬷有难处,怎么不早与我讲?”晏长风关怀道,“若是手头有急用,可以先从我这里拿一些。” 牛嬷嬷一噎,她说的难处哪里是这种难处,听着倒像是她为了私用贪污一样。 “那倒是不必二少奶奶破费,我是说府里一应吃食物件,皆需要备用,这才导致银子算出来比您的多,并非是咱们几个私自贪墨,我们这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一向对国公府忠心不二,勤勤恳恳,夫人最是知道的,我们从来没有私心。” 晏长风频频点头,“您说的是,诸位为国公府操劳半生,在我看来得些好处也是应当应分,故而我算账时特意余出那么一二十两银子,不多,算是国公府的一点心意。” 牛嬷嬷没想到,她的账里竟然还留了好处。 当然,她也看不上这点好处,只是二少奶奶提前把这些想到了,她便不好再拿这些说事。 晏长风拿起账单看了看,钱倒是跟她算的差不多,可东西也减了不少,换汤不换药。看来赵氏是打量着两头讨好,烂摊子还是给她收拾。 “各位管事把备用吃食还有物件都减了去,遇到紧急情况可有解决的法子?” 牛嬷嬷:“二少奶奶,减了您不满意,加上您还不满意,您到底要咱们怎么办?” “啪!” 晏长风手里的账单子拍在桌上,抬眼看着牛嬷嬷,“是我话说得不够明白么,备用是备用,恩惠是恩惠,除开这些,你们的账对得上吗?非要我把难听的话说破了是么?” 牛嬷嬷也抬高声调:“二少奶奶这就是在明说咱们贪墨银子了呗!”她煽动其他管事,“你们可都听见了,二少奶奶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呢,咱们老几个为国公府劳心劳力几十年,公爷跟夫人都说不出半个不字,倒是平白在这里受了这样的冤枉!” “是啊二少奶奶,您这就叫咱们寒心了!” “二少奶奶,您要执意如此,那咱们这活就没法干了,毕竟出了岔子咱们根本就担待不起。” “就是,府上的银子,夫人都没说要省,您倒是三减四扣的。” 晏长风含笑听着,等他们七嘴八舌控诉完了,将桌上的账单子一一递还回去,说:“我年轻经验不足,看来是无法胜任管家之事,这样吧,几位管事不如去请世子夫人裁决,原本就该是她来替母亲管家的,如何?” 牛嬷嬷眼珠子一转,心里窃喜,本来就该世子夫人管家,要不是因为她出身不行人又不爱争抢,怎么也落不到二少奶奶头上。 如果二少奶奶这会儿主动放权,她再领着几个管事一起投诚世子夫人,邀功奉承一番,那世子跟世子夫人必然将这功劳记在她头上,以后还愁没有她的好处? “这样不妥吧二少奶奶。”面上还是要推让一番。 晏长风看出了牛嬷嬷的心思,笑道:“没什么不妥的,我用了早饭就去跟母亲说一声,刚巧今日二少爷要带我出去玩,我辞了这差事就有空了。” 牛嬷嬷跟周围几个管事打了个眼色,几人达成一致,一个两个翻着眼珠子告辞,“那咱们就告退了二少奶奶。” 晏长风一点也不拦着,笑着送客。 沐浴后的裴修过来,远远瞥了牛嬷嬷一眼,进屋朝二姑娘笑,“夫人今日可是有空了?” “哪儿啊,迟早还会回来。”晏长风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就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裴修:“那,走?” 晏长风:“走,出去吃早饭!” 两人兴冲冲出去大吃大喝的时候,府里可乱了套。 世子夫人听闻府上几个管事一起来见她,哪里敢见,当即称病,叫他们还去找二少奶奶。可牛嬷嬷几个已经跟二少奶奶闹得难堪,这样回去老脸还往哪搁? 府上这些老嬷嬷老管事就如同盘踞在府里的老树根,这府里从根上是他们撑起来的,除了国公爷跟夫人能压得住,谁在他们这里都没分量,岂能甘心在一个庶子夫人这里跌份儿? 于是牛嬷嬷几个又去了北定院,一见了赵氏就捶胸顿地地哭诉。 “夫人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二少奶奶人小脾气大,我们老几个昨日连夜将账单子重新算了拿给她看,她竟然还是不满意,非说我们贪墨银子,我们不过为自己辩护几句,她就恼了,把我们打发出去,说让我们去找世子夫人,说什么本来就该世子夫人管事,我们几个没了办法只好去找世子夫人,可谁知世子夫人身子不爽利理不了事,让我们还回去找二少奶奶!夫人您说,我们几个在府里多少还有几分脸,就这样像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这老脸还往哪搁!” “是啊夫人,您可千万给我们几个做主啊,您要是还让我们几个回去找二少奶奶,那就赎我们几个对您不敬,您另请高明吧,我们干不了了!” 赵氏的头疼得突突跳,她这病养了还不如不养,还不如她自己亲自理事呢!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拍着桌子说,“是逼谁呢,逼我呢这是!” “夫人,我们可没有这样的心思!我们只是没有办法听命于二少奶奶,您要么让世子夫人出来理事,要么您亲自理事,二少奶奶的心根本不在我们府上,她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她只管拨自己的算盘!” 赵氏简直想哭,府里账上但凡有钱,她哪里用得着受这两面夹的气! “这事情已经交给她了,如何能中途反悔?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谁管事你们就听谁的,,跟我闹一点用也没有!” 牛嬷嬷才不会甘心这样的结果,“夫人,我们说了不是跟您闹,您说什么我都听,但让我们去听二少奶奶的也断然不可能!” “你们是打量着气死我是不是?”赵氏哼气,“我实话告诉你们,哪天我死了,这府里也得靠二少奶奶,你们要不想做了,那只能另请高明。” 牛嬷嬷听见这话心里一怔,这叫怎么话说的?那世子夫人往哪里摆? 世子夫人秦惠容,借着称病偷偷从府里出来,去往百汇街,这里也是平民区,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她特意穿得平常,融入这其中不细看倒也看不出她与众不同。她小心谨慎地进了一户不起眼的院子,院中种了几颗果树,杂七杂八的,遮掩得几乎看不清院中情形。 她快步进了屋子,推开门,朝屋里人微微一笑,“母亲,近来可好?” 屋子十分简陋,地面尘土飞杨,屋中只有一套矮桌凳,一个破煤炉,一个穿戴破烂的妇人蜷坐在凳子上,守着那呛人的破煤炉取暖。 那妇人闻声抬起头来,杂乱枯草的发丝垂在脸上,却遮掩不住底下狰狞的脸皮,她浑浊的眼睛愤恨又惧怕地看着秦惠容。 这妇人正是当日应该被烧死在秦家的尚书夫人,冯氏。 当日秦家获罪,冯氏恳求秦惠容将扮作丫头的秦淮月带走,而自己决心给女儿掩护。她打算找个跟秦淮月差不多的丫头,跟她一起吊死,再一把火烧了屋子,这样就没人知道秦惠容已经脱身。 谁知在她将死的最后关头却被人救走了,再醒来后她就身在这个小院里了。照顾她的一个老妇告诉她,是宋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秦惠容救了她,她当时还心怀感激,虽然自己当初对人家一点也不好,还杀了她的亲娘,可这孩子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以德报怨。 可谁知没有多久,她就收到了月儿死掉的消息。 秦惠容告诉她,月儿是被晏长风害死的,她不敢相信,忍不住问了一些细节。秦惠容告诉她,月儿是对晏长风记恨在心,所以才去杀她。 可她不信,她当初临分别的时候嘱咐过月儿,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不要报仇,不要企图做任何自以为可以的事,月儿那孩子平日还算听她的话,只要没有人挑唆,她应该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所以她认定是秦惠容利用了月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0章 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你又来做什么!” 冯氏戒备而愤恨,她知道秦惠容不会白白留她一命,定然要像利用月儿那样利用她,她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留了一个祸害。 秦惠容缓缓走上前,像看猎物那样看着冯氏,“母亲怎么这样凶呢,我喊你一声母亲,你却没将我当女儿看,实在叫人伤心。” “秦惠容,这里又没有人看着你,你做戏给谁看呢!”冯氏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要杀要剐随便,休要这样假惺惺的。” “可是怎么办呢,我从来没杀过人,在这一方面,我比起母亲来可差远了。”秦惠容在冯氏面前踱步,看着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感,“你当年为了抢走我弟弟,杀了我娘,还想顺手杀死我,要不是我磕头求饶,说后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我早就死了,你自己假惺惺了十几年,倒还看不惯别人。” 冯氏在后宅坏事做尽,落得如今下场也知道是报应,她只求能死个痛快,可是这女人连个痛快也不给她,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女人比刽子手狠心百倍。 “我冒险救你一命,不是为了把你折磨死的,倘若是,你根本活不到现在。”秦惠容停下脚步看着她,“我要为父亲,为秦家报仇,你懂吗?” 冯氏蓦地抬头,烧得狰狞的脸朝着她,“要报仇你自己去报,何苦拉上我们,我如今是个废人,你难道还指望我去杀谁吗?再说我们家获罪都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可报的。” “咎由自取?”秦惠容冷笑,“母亲当年也是个为钱为势不择手段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世上成王败寇罢了,谁的手又是干净的。要怪就怪父亲选的路不对,太子没有本事,只会累带忠于他的人,我嫁给宋国公世子,原本是想拉拢父亲为秦王所用,原本我们秦家前途光明,可惜都毁在了大长公主手里,不报这个仇你能甘心吗,你死了难道就甘心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抬高,惊得冯氏一激灵,“就算是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还想跟大长公主斗?” “怎么不能!”秦惠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母亲可愿意帮我?” 冯氏满是戒备,“你要做什么?” 秦惠容:“我要母亲手上的账本。” 冯氏脸皮一抖,“你在开什么玩笑?秦家都烧没了,我上哪给你弄账本?” “都这时候了,母亲还跟我藏着掖着么?”秦惠容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谨慎,那些罪证不会只留一份,告诉我,你还在哪里留了?” 冯氏如今才知道这女人如斯可怕,她这个习惯连秦慎都不知道,秦惠容居然什么都知道。 秦惠容:“你留着那些东西并没有用,如今只有我能让它们发挥作用,你该信我,也只能信我,不是么?” 晏长风今日特意换了男装,没乘马车,跟裴二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逛。这样自在地逛街,在北都还是头一次。 这自在是裴二给的,尽管她心存感激,但还想更自在些,她歪头问身边的人,“二公子,你累不累?” 裴修知道她的心思,是打量着遛街把他遛累了,然后甩下他自己逛,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跟夫人逛街怎么会累?”他指着前面一条街,“我瞧那边有热闹瞧,过去看看?” 晏长风撇撇嘴,心说这家伙体力还怪好的,走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累。 “我记得非烟阁是在那条街上,走过去瞧瞧,我一直想进去逛逛,却没有机会。”她说着加快了脚步。 非烟阁今日上新,铺子外头搭了唱曲儿的台子,请来几个知名乐人舞姬,个个涂脂抹粉,顺便给非烟阁的新品打样子。 晏长风端详两眼,粉膏子细腻,胭脂水粉颜色也好看,不愧是非烟阁。 裴修不紧不慢跟着,见她挤进了铺子,正待跟进去,视线范围内忽然闪过一个熟面孔。他停下步子看着那人。这人生的不高,模样在人群里也不起眼,却是裴钰手下最得力的探子手。 此人他只在前世见过一次,倒是不怕照面,只是这人来非烟阁做什么? 他退出人群,去到与非烟阁斜对角的一家糕点铺子,挑了几样点心交给掌柜,随意问:“你这里的点心可有加红糖?” 那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曾,我们这里只用白糖与黑糖。” 裴修点点头,将几块碎银子搁在柜面上,放下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手指向非烟阁的方向,“那探子,盯住了。” 掌柜将捆绑好的点心递给他,“得嘞!您吃了再来!” 裴修拎着点心出了铺子,那探子还在人群里,但已经被好几个兄弟盯上了。 玄月阁的人遍布坊市之中,街头小贩,三教九流,甚至不乏有头脸的掌柜,大家自有一套联络方式,消息传播速度极快,只要在他们势力范围内,没有盯不住的人。 也不会盯错了人,那探子是个生面孔,来非烟阁也不是为了挑东西,神色间很容易露出马脚,裴修只说有探子,他们就能极快地筛查出来。 晏长风大手笔挑了一堆东西,店家会看眼色,亲自帮忙拎着送出来,“这位公子,可需要送到府上?” “也好。”晏长风问,“不过我送的地方有点多,你们人手可够?” “这……”掌柜有些为难,“不瞒您说,确实有些不够,今儿您也瞧见了,客人多,确实太忙了。” “那便算了。”晏长风接了东西,“我自己送吧。” 人手不够,她琢磨着,这却是个赚钱的好机会,等她的车马租赁开起来了,倒是可以承接这样的活。 她这一边琢磨着,不知不觉挤出了人群,正要往家走,忽然想起还有个裴二。 方才她只顾看热闹,没顾上后面的裴二,这一会儿功夫去哪了? 她原地转了几圈,四处巡视,人影儿也没瞧见,心里忽然有些慌,不会是让人流挤丢了吧? 她想象着裴二那身子骨,在人堆里只有让人推着走的份儿,恐怕已经挤远了。 不过,他应该记得回家的路吧。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余担心,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她拎着东西往国公府里走,琢磨着是时候回去了。 只是眼睛还是下意识四下瞧,不由自主地去找裴二的影子。 就这么会儿功夫能去哪……诶? 她视线冷不丁瞥见一家茶楼窗户口有道眼熟的人影,此人穿着月白锦袍,面白如玉,细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温温和和地朝她笑。 不是那“走丢”的裴二又是谁! 晏长风站在窗下无语了好一会儿。她这担心他走丢,他倒是已经在这里闲情逸致上了! 裴修朝她勾了勾手指,“累了吧夫人,上来歇会儿。” 晏长风还真是有些累,她转身上了楼,东西搁在桌上,挑眉看着裴二,“你倒是会挑地方,也不说一声?” 裴修双手交握,抵着下巴,“夫人刚才是在找我吗?” 晏长风嗤笑,“……二公子你什么都好,就是总自作多情。” 裴修眼见着失落,“这样啊,我还以为我不见了,夫人会有那么点担心我呢。” “担心么,倒是有点。”晏长风说,“担心你一把岁数再给走丢了,怪丢人的。” 裴修盯着她笑起来。 晏长风被她看的心虚,心里那点确然出现过的担心七上八下地往外蹦哒,她一拍桌子,将它们统统压下,“笑个屁!回去了,忙着呢。” “不急。”裴修把买的点心推给她,“这里的茶不错,歇会儿再回去。” 晏长风看了眼点心,“你刚才是去买点心了?” 裴修:“嗯,人太多,没挤进去,就去附近逛了逛,尝尝好不好吃。” 晏长风挑了一块栗子糕,正要往嘴里填,余光看见楼下有一辆马车经过。这马车很普通,但去的方向却一点也不普通,过了这条街再往北就是皇亲国戚们聚集的地方,这马车怎么看也不是该去那些地方的。 不过她也没有多关注,思绪又回到了马车租赁的生意上。 两人回府已是近傍晚,一回来就被赵氏叫去了北定院。 院子里,牛嬷嬷等几个管事站作一排,一个个皆低头耷拉脑,早上那趾高气昂的气势一去不复返。 屋里,赵氏与秦惠容都在。赵氏面色不善地歪在圈椅里揉着头,秦惠容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像是病了。 “母亲,几位管事是怎么了?”晏长风跟裴修一前一后进屋坐下。 赵氏有心做戏给她看,气道,“还不是为了今日早上的事,我昨日训斥他们几句,八成是记在了心里,不好跟我闹脸子,就跑去你那里出言不逊,老二媳妇,你大人大量,莫要同他们计较。” “母亲这说得是什么话?”晏长风看着裴二说,“怪我年轻不会说话,办事也欠妥,惹了几个管事不痛快,二公子还说了我几句,说我不知道尊重府里的老人,我俩商量着,管家的事不如就此辞了,还是让大嫂来管,我瞧着牛嬷嬷几个似乎都更服气大嫂。” 裴修附和:“原是最开始我就不想让她管家的,是母亲您太信任她了,她啊做生意还行,管家没什么经验,性子又直来直去的,稍不留神就得罪人,没得给母亲添乱。” 赵氏急了,老二媳妇要是不干了,国公府可如何是好? 秦惠容总能想人之所想,她用帕子掩住嘴咳嗽两声,“这事终究还是怪我不会管家,又没有及时跟他们交代清楚,这才闹了今日的事,如果弟妹心里不舒服,我便同你道欠,还请弟妹莫要同几个管事计较。” “嫂子这怎么话说的?”晏长风扯动嘴角,心说这女人可真是会讨便宜做好人,“今日这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犯不着同我道歉,我听说你病了,还被这事扰得操心费神,说到底还是怪我。” 她又同赵氏说,“母亲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逛街逛累了。” 赵氏一个头两个大,她慌忙喊下老二媳妇,“长风不忙走,老二,快劝劝你媳妇,她虽然年轻,却最是懂账,倘若这次不是她算得清楚,我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裴修征询地看着二姑娘,“一切全由长风自己做主。” “母亲是好意我知道,”晏长风道,“可府里的管事并不如您所想,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怕耽误了事。” “去把那几个东西叫了来!”赵氏朝王嬷嬷道,“让他们自己跟二少奶奶说。” 王嬷嬷将院子里排排站的管事们请进来,以牛嬷嬷为首的几个管事先后跟晏长风道歉。 “二少奶奶大人大量,今日是我等顶撞了二少奶奶,您莫要同我们计较,往后我们一定尽心做事。” “是啊二少奶奶,我几个今日早上都吃错了药,您快别生气了。” “几个嬷嬷严重了,我怎么会生气。”晏长风见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既然母亲信赖我,那我少不得再试几日罢了,倘若再处理不好,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干了。” 赵氏就等她这话,“不能不能,这次的事多亏了你懂行,你是不知道,我今日问仔细了,原是外头那些个商贩认识府上的采买,知道他是宋国公府的人,就故意抬高价格,这才导致了账单误差,你放心,我已经叫他们按照眼下市价重新算过了,保管没有一点问题的。” 晏长风当着赵氏的面,查看了他们重新算过的账单子,确实没了什么问题,“既如此,那我明日就叫账房拨银子。”她将账单收起,“那母亲,我们就先回去了。” 赵氏得了她的准话总算放了心,笑道:“去吧,好生歇一歇,后面的日子有的让你忙的。 牛嬷嬷被迫道了歉,心里却极度不服气,从北定院出来,跟自家那口子一起往厨房去,说道:”每个人就落十几二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我看你这次得再压价,就先从小姐屋里压,反正她一向是个闷葫芦,东西好坏她从来不计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1章 侍妾有孕 牛嬷嬷的男人叫赵全,一副会来事的市侩模样,闻言一双绿豆眼那么一转,说:“原先欺负五小姐可以,现在人家嫂子管家,你欺负她不是往枪口上撞?” 牛嬷嬷一想也是,“可那要怎么办,二少奶奶把账算得那么死,哪里找空子钻?” 赵全:“既然这位二少奶奶俭省,那索性就都省着点,府里上下一应吃喝用度都将几个档次,到时候大家怨声载道,看她如何应对。” “可她要是死盯着不放又怎么办?”牛嬷嬷见识过二少奶奶的手段,知道她不好糊弄,“且我瞧着,夫人像是很迁就她,听夫人那话头,将来是要二少奶奶管家,连世子夫人都靠边站。” “无非是看着大长公主的面子罢了。”赵全看穿一切地笑了笑,“夫人表面上捧她,其实还是看重自家亲儿媳妇,说不定夫人就是等着她把自己作死呢,就是要让她闹,让她失了人心,这样大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 牛嬷嬷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你瞧着吧,好不了,这府上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大家相安无事,偏她一当家就显摆能耐,她不倒霉谁倒霉?”赵全捂着嘴小声说,“你得空多跑几趟世子院子,把夫人的意思委婉说给世子爷听,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牛嬷嬷会心一笑,“你说得对,就让她查让她闹,她越这样斤斤计较,越不得人心,就算查出来也不落好,她有本事就把国公府的人都裁换了,没这本事就只能认倒霉!” 晏长风这两日查了查国公府的日进出账,发现国公府这样穷不是没道理的。 就拿今日来说,账上写着购了一头猪,实际送到各屋里的肉根本没多少,上房不知道,听裴萱说她的三餐只有一顿有几片肉,还不是什么好吃的部位。 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报价是顶高,实际都是次品,按照这么个捞法,采买两口子到现在没混成个北都首富简直天理难容。 “姑娘,”如兰冷眼旁观着她这几日查账,心里有些不解,“你只管这几日账,何苦这样认真呢,他们国公府要烂随他烂去,横竖跟咱们没有关系,你这样较真儿,那不是出力不到好么?” “谁说跟咱们没有关系,我嫁进国公府干嘛来了?”晏长风笑看她,“你不会以为我就为嫁来当个二少奶奶吧?” “啊?”如兰傻眼了,姑娘不是因为跟姑爷两情相悦才嫁来的吗?“那,那是为什么,难不成……”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嘴,“难不成大长公主是让你……” “嘘!”晏长风让她不要说出来,“你心里知道就是了。” 如兰本来以为她家小姐不用嫁给世子,以后就剩享福了,这倒好,这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个争斗法呢。 “可是,您就算要争,现在这样得罪人是不是也不太好?” “国公府的水不炸开,咱们怎么知道水下藏了什么。”晏长风微微一笑,“不担心,该得罪的迟早要得罪,不该得罪的我自然不得罪。” 如兰皱着脸点点头,“算了,我这脑子也想不通这些,我还是下去让厨房给您炖汤补补吧。” 晏长风摇头失笑。 如兰下去不一会儿,王嬷嬷来了。 “二少奶奶,您忙呢?” “不忙,”晏长风起身请她坐,“嬷嬷这会儿过来是有何事?” 王嬷嬷推辞,“坐就不必了,我就是来说一声,世子院里的一个侍妾有了身孕,夫人说从今日开始,每日要添一碗燕窝。” 晏长风一愣,世子院子里的侍妾有了身孕? 秦惠容怎么会允许一个侍妾比她先有孕? “我知道了嬷嬷。”她又问,“这燕窝可有规制?” 王嬷嬷道:“咱们府里只要是有孕的妇人,都是用上等燕窝。” “多谢嬷嬷告知。” 送走了王嬷嬷,晏长风便打发如兰去厨房说了一声,每日给世子院里的侍妾加一碗上等燕窝。 过不多时,世子夫人就打发了人送来了甜品,说是谢过二少奶奶关照,为人处事十分的周全。 晏长风有些看不懂秦惠容,她费尽心机嫁进来,难道不是应该千方百计稳固世子夫人的位子么?还有大姐的前世,那时候秦惠容是侍妾,身为侍妾,似乎更应该通过子嗣来稳固位置,可她好像也没有生。 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 想到大姐,她不免又想到了裴二。 假设裴二曾经伤害过大姐。她原先一直以为是裴二对大姐不轨,可相处久了她觉得这个可能站不住脚,她觉得裴二不是会干苟且之事的人。 那么就还有另一种可能。 裴二想要夺取世子之位,可如果在这之前世子先有了继承人又如何?极有可能,裴二会先杀掉世子的子嗣。 大姐头胎是女儿,第二胎不知是男是女,但秦惠容似乎想给大姐打胎,那么很有可能是个男胎。 所以,有没有可能……裴二是想干脆杀掉大姐? 晏长风深吸一口气,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弄得心里不舒服,她本能地不希望这个猜想是真的。 晚上裴修回来得依旧晚,往日晏长风会自己先睡,但今日她等了他。也没有刻意等,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动静。 等裴二上了床,她挑起帘子,问:“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回来啊?” 裴修吓得一愣,视线在她松垮的衣领上扫了一圈,克制住往深处看的欲望,清了清嗓子,“你,是特意等我么?” “……少自作多情!”晏长风扯了扯衣领,坐直了身子。 裴修也坐在床上,跟她面对面,“那,就是想我想的没睡着?” 晏长风伸出脚踹了他一脚,“再多说一句你今天就睡地上!” 裴修揉着腿笑。 “跟你说个事,”晏长风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的神情,“世子屋里的一个侍妾有了身孕。” 裴修一怔,这他倒是没想到。前世秦惠容百般迫害晏家大姑娘,他一直以为她想取而代之,这一世秦惠容既然成了正妻,怎么不把握住机会,倒是先叫一个侍妾有了孕? “母亲可交代你什么了?” 晏长风:“只说每日加一碗燕窝,王嬷嬷过来交代的,我立刻就吩咐了厨房,没多一会儿,秦惠容就派人送来甜点感谢我照应。” 裴修正色道:“柳姑娘可在,这燕窝你最好每日把关,莫要出什么岔子。” “你是说,秦惠容想利用这个孩子?”晏长风被他一提点就想道了。 裴修:“只能说小心为上。” 晏长风观察他,这人倒是没有表现出一点想要对那个孩子不利的想法。她故意试探:“裴二,如果那侍妾给世子生下儿子怎么办?” “这不是还没生么。”裴修并不着急,“能不能生下来还两说,生下来是男是女也两说,就算真生下一个儿子也不能决定什么,咱们是要谋世子位,跟一个小娃没多大关系。” 晏长风:“那如果宋国公选了这小娃继承王府呢?” 裴修看着她,“那夫人想如何?” 晏长风步步紧逼,“二公子就没想过斩草除根?” 裴修沉默,并非犹豫,而是奇怪,他有种感觉,二姑娘在试探他。 她为什么会以为他想要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呢? 难道在她心里,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么。 他不答,晏长风的心渐渐发沉,这意味着裴二可能有这样的念头,那么他对大姐就有可能有过伤害性的行为。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要这样的结论。 “你,你就当我没问吧。”她放下帘子,“睡觉……哎!” 裴修的手越过帘子抓住她的手,“问都问了,怎么能当作没问?” 晏长风的心猛地一跳,好像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了似的。她甩他的手,没好气,“你不答就是不想答呗,我当然得识趣不是?” 裴修摁住她的手,“那我先问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想斩草除根呢?”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晏长风又转回身看着他,“你难道没想过?” 裴修虽然不想让自己不堪的一面给她看,但也不想故作好人,他实话实说:“暂时没想过,但该杀的我不会留,不该杀的我不会动。” 这答案可以是有也可以是没有,晏长风的心悬在一个未解的位置,不上不下,“哦,我知道了。”她抽了抽手,“喂,二公子,你占便宜没够是么?” 裴修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松开手说:“你小心秦惠容这个人,她的心思我看不透。” 晏长风点头,“我知道。” 第二日下午,王嬷嬷来请,“二少奶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晏长风随口问:“母亲这会儿找我何事?” 王嬷嬷道:“是因为燕窝,今日夫人喝的燕窝味道不对,找了厨房来一问,说是上一批燕窝喝完了,今日换了一批,按照您给的标准,换成了次一等的,夫人就不她高兴。” 今日早上例行问账的时候,牛嬷嬷是说过府里的燕窝用完了,需要重新采买。晏长风前日定了规矩,每日采买要先列单子,根据单子估算总价,让账房拨银子。但牛嬷嬷给的单子上,燕窝的开支明显高于市价。 死性不改,不过晏长风没说什么,她直接让账房按照她估算的拨了银子。她给的银钱足够买到一批上等燕窝,如果给赵氏的是次一等的,那只能证明采买又出了幺蛾子。 “谢谢你了王嬷嬷,每次都劳烦您给我提点。” 王嬷嬷称不敢,“您太客气了二少奶奶,这都是顺嘴的事,早晚您还不是要知道么?” 进了定北院,果然见赵氏面色不愈,她面前桌上摆着大半碗燕窝,显然是没喝两口。 “老二媳妇来了。”因为晏长风掏了钱给府里救急,她也不好明着发火,只是语气有些不高兴,“我听说是你让厨房降低燕窝标准的是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咱家虽然暂时不大宽裕,但面子还是要讲的,喝这样的燕窝传出去了,国公府的面子不大好看不是?” 晏长风疑惑,“母亲这话从何而来,我怎么会让厨房降低标准呢,今日早上批的银子,可都是按照上等燕窝的标准给的。” “那这倒是奇了。”赵氏朝王嬷嬷道,“去把牛嬷嬷跟赵全叫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2章 黑心莲 不多时,牛嬷嬷跟赵全一起到了北定院。 赵氏问道:“今日这燕窝为何换成了次一等的?” 牛嬷嬷看了看赵全,赵全回道:“回夫人的话,是账房拨的银子只够买这一等的。” 赵氏看了眼晏长风,又问:“你可有采买的单子?” “有的夫人。”赵全从身上拿出一张单子交给王嬷嬷,“所有的采买单子我那里都有根底,到了月底会交给账房算总账。” 赵氏看不懂这些,将单子递给晏长风,“老二媳妇你帮我瞧瞧。” 晏长风接了采买单子看了那么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自来各府采买都是肥差,因为有回扣可以吃。所谓回扣,就是采买与卖家合伙坑主家的钱,采买以高价购入,卖家再按商量好的价格返还。 这样的好处就是哪怕追查到卖家那里也查不出什么。无论是卖家那里的存根,还是采买手里的单子,都是一样的高价,告到官府去也是合情合理。 “账单子倒是没有问题。”晏长风将单子摆在桌上,看着赵全说,“只是这家燕窝价格不太公道,燕窝平白高出了三成去,这未免坑人。” 赵全诧异,“不知二少奶奶的价格是比对的什么地界的,据我所知,北都市面上的价格大概都是如此,我负责府里采买,自然要货比三家,价格品质都是最好的。” 赵全敢这样说,是知道市面上的商贩没有不贪财的,只要采买表现出想吃回扣的意思,那商贩立刻就会报出高价,谁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说白了,所有的商贩都盯着世家贵族这些肥肉,巴不得与各府采买攀交情,攀上了就拼了命的刮油水,那报价恨不能翻倍。 晏长风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猫腻,晏家当年就出了一个狂吃回扣的采买。那时候姚氏管家,采买欺负她好性儿,私下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被晏长风知道了,带人跟踪那采买抓了个现行,当着卖家的面把人打了个鼻青脸肿,又逼着卖家交出以往吃回扣的证据,然后都送交了官府。 这事当时在扬州府传得沸沸扬扬,往后再也没有商贩敢跟晏家的采买合伙坑银子。 “我这样讲,自然是说的北都地界的商贩。”晏长风这话说给赵氏听,“别家我不知道,侯府采买的燕窝等补品价格就很公道,质量也是上乘,如果母亲愿意,我可以帮忙引荐。” 赵全眼皮一抖,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那德庆侯府的采买是什么活菩萨,居然不吃回扣? 赵氏很感兴趣,“果真如此,那倒是不错,可见如今的商贩也是见人下菜碟,恐怕是看大长公主的面子给了公道价格吧?” 那倒不是,这年头越是有钱有势的越容易叫人坑,是因为侯府内有个厉害的厉嬷嬷,采买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猫腻,外还有个会做生意的二老爷,里外把控着,下人们自然都规矩。 晏长风给赵氏留着面子,顺着她的话说:“八成是有的,再加上我二舅舅做生意有一套,市面上的商贩与他都相熟,所以给的价格公道。” “你瞧,家里有个会做生意的就是好。”赵氏又感叹家里没有一个人有生意头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沾老二媳妇的光,让她引荐侯府里的商贩,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呢,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至于就吃穷了,可这里外里的一年下来也亏不少呢!” 晏长风附和:“母亲说的是。” 牛嬷嬷跟赵全虽然没有被数落,但心里并不舒服,他们这些年吃回扣吃出了理,别人说不对,他们就觉得被冒犯,越发恨起了二少奶奶。 “照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没法过了!”牛嬷嬷一边出来就开始发牢骚,“谁家当差的不得捞点好处啊,单靠那点月利够干什么的,够咱们一家子几代人给他们家当牛做马吗?” 赵全那张脸,笑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机灵样,板起脸来就显得阴沉,他哼了一声,“这二少奶奶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打不骂就拿走了咱们的好处,还讨好了夫人,若是将来让她掌了家,咱们就擎等着卷铺盖卷走人吧。” 牛嬷嬷也心生危机感,她心一横,“我这就去世子屋里说道说道,我就不信世子夫人就能眼睁睁看着这家被二少奶奶拿了去!” 牛嬷嬷去世子屋里的时候,裴钰正为了茶水味道不好在发火。 “自从老二媳妇管家,怎么什么味道都变了,这茶叶是什么鬼味道,这是人喝的吗!” 秦惠容道:“方才我听说母亲那边也发了火,好像是燕窝不太好,也不知道雪梅喝了如何,就是怕对孩子没有好处。” 她一边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姨娘屋里问问,可有什么妨碍?” 梅姨娘原先住在靠近下人的屋子里,自从有了身孕就搬去了东厢房,跟正屋没多远。丫头几步过去,站门口问道:“世子夫人叫我过来问问,姨娘用了燕窝可受用?” 梅姨娘的丫头开了门,梅姨娘坐在屋子里回道:“替我谢世子夫人关心,我用了挺好的。” “那便好,”丫头道,“原是这一批燕窝不是上乘的,世子夫人怕你用了不受用,姨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世子夫人说了,您现在是最要紧的。” “世子夫人真是体贴。”梅姨娘笑道,“得,我知道了,我有需要会开口的。” 打发走了丫头,关上门,梅姨娘立刻拉下脸,“哪里安什么好心了!这都是做给世子看呢。” 身边的丫头悄声说:“方才我瞅见牛嬷嬷又来了,她最近跑得勤,我听说是在挑拨世子夫人跟二少奶奶呢。” 梅姨娘心生警惕,“难怪今日世子总发火,说是吃的喝的口味都变了,怕不是那牛嬷嬷跟秦惠容合伙给二少奶奶下套?” 丫头吃不准:“这……我听说二少奶奶挺厉害的,她来府里才多久,都已经带着二少爷搬出偏院了。” “再厉害不也是个小丫头么,哪里能玩得过府里这些老油子?更别说还有个世子夫人压着。”梅姨娘对二少奶奶不了解,对秦惠容可是了解得很,这女人看着是朵小白花,其实是朵黑心莲,她嫁进来不到一年,原先世子跟前最受宠的两个侍妾先后都没了! 丫头:“那倒也是。” “再说了,就算二少奶奶厉害,也不代表咱们不会被殃及。”梅姨娘每天都活在要被秦惠容整死的危机中,她捂着肚子叹气,“能怀了世子的孩子自然是好,可怀在世子夫人之前就不是什么好事,那女人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先落地的,她要跟二少奶奶斗,我这孩子不是现成的把柄?” 她朝丫头招手,“你寻个由头过去听听,牛嬷嬷又来做什么。” 牛嬷嬷此时告状告得口若悬河:“二少奶奶这是要把府里闹个天翻地覆呢,管家才几天,改了府里多少规矩了,大家都怨声载道的!还有啊,夫人现在被她摆弄得什么都听她的,她说换商贩就换商贩,她说给多少银钱就给多少银钱,又打量着把我们这些府里的老人都裁换了,换上她的,我看等公爷过了寿,这国公府就成她的了!” “想得美!”这话戳了裴钰的肺杆子,老二眼下是他的威胁,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有世子夫人在,哪里就轮到她管家了!” “谁说不是呢!”牛嬷嬷说得越发起劲,“可咱们二少奶奶现在啊,别说是世子夫人了,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夫人心善,最近身子又不舒服,根本压不住她,世子夫人若是再这样放任,将来……” “牛嬷嬷,”秦惠容打断她,“国公府有世子在,谁也不能把国公府抢了去,我管家不管家也碍不着什么,再说母亲正年轻,管家的事还轮不到我操心。” “是是,有世子跟世子夫人在,当然不能让旁人抢了去。”牛嬷嬷方才激愤,说话有些没注意,世子夫人平日最是谨慎,即便是不甘心也不好表现出来,她斟酌道,“可如今大家都人心惶惶无心做事,都怕将来让二少奶奶管了家,没有好日子过,世子夫人您哪怕出来说句公道话呢,也叫咱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都惦记着不干了。” 秦惠容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拿她当枪使,并不上套,只说:“该说公道话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你们且还像以前似的尽心做事就是,大家为国公府操劳,我跟世子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你们白白辛苦的。” 牛嬷嬷心里有些吃不准世子夫人这话到底何意,是斗还是不斗,是现在出手还是将来出手。但她也不好再多说,说多了显得自己别有用心,“是,有世子夫人这话咱们就放心了,没别的事,老奴就先告辞了。” 秦惠容吩咐丫头,“送送嬷嬷。” 裴钰等着牛嬷嬷下去,说:“小容,你做什么不接管家事呢,趁着母亲还有精力教你,你多学学,管家的事其实也没多难,学学就上手了。” 秦惠容暗道世子不知柴米油盐贵,管家是没多难,管一个没有钱还要硬摆谱的家可不容易,她笑了笑说:“世子不知,这家是母亲要二弟妹管的,并非是我让的,我不过是洞悉母亲的心,顺水推舟罢了。” 裴钰知道家里没钱,不然也不至于非要娶晏家女儿,但他不知道已经到了连个寿宴也办不起的程度,“你是说,母亲是因为寿宴没钱才这个节骨眼上让老二媳妇管家的?” 秦惠容点点头,“我猜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二弟妹处处省钱,母亲却不阻拦?这得罪人的可不光是二弟妹,母亲也不落好,我这个时候跟着掺合做什么?” 裴钰点头,“你谨慎些也好,但也不能放任老二媳妇管这管那,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谁知道这家里会被她弄成什么样,到时候失去控制可不好办。” “我知道的世子。”秦惠容是在等一个时机,等到晏长风把人得罪光了,再办一件不可挽回的错事,她才好名正言顺的接管家事。 正想着,这机会就来了,她余光瞥见屋外有几个丫头来来去去的,其中一个正是雪梅屋里的丫头。 她暗自冷笑,这女人还挺谨慎,既然谨慎,那就利用一下她的谨慎好了。 晏长风这日下午就回了德庆侯府。她回来目的有三,一是为了让侯府采买领着赵全去找商贩,二是借钱,三是让厉嬷嬷帮忙看看寿宴的菜单。 她先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一见了她就提孩子的事。 “我听说世子屋里有个侍妾有孕了?”大长公主正想叫她回来说这事,“真是怪没体统的,竟是先叫妾室有了孕,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但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世子屋里先有了子嗣对你们都没什么好处,你是如何打算的?” 晏长风回来就知道躲不过这事,她将那日跟裴二商量的说给外祖母听:“我跟裴二都觉得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至于就成了威胁,不打算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横竖将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什么。” 大长公主看着她若有所思,这两个孩子仁义是好事,但有时候成大事者不能妇人之仁,倘若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未来只会是麻烦。 “也罢,”她没继续聊这个,“你这丫头今日回来是有何事?” 晏长风先拿出牛嬷嬷拟定的寿宴菜单,“外祖母,我得麻烦厉嬷嬷帮我瞧瞧这菜单,厉嬷嬷经验足,知道朝中各位大人,还有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的口味忌口,我怕出什么岔子。” “你谨慎些是对的。”大长公主朝厉嬷嬷说,“你仔细帮她瞧瞧,别让府里那些老油子坑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3章 去二房养胎 “菜单子不是关键。”厉嬷嬷接过菜单子,一边看着说,“你得看位子安排,再知道一些人的忌口,回头我把忌口单子抄给你,你比对着位子安排菜品就不会有错了。” “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晏长风受教了,“那就劳烦嬷嬷给我一份。” 大长公主问:“这些你婆婆都没提点?” “我又不是正经儿媳,提点我做什么。”晏长风说,“可不就是为着我的钱才让我管这两日家么。” “真是够不体面的。”大长公主对国公府说不出好话,“你千万谨慎些,都等着挑你的错呢,你给了钱就没了价值,挑个错就好把你打发了。” “我知道了外祖母。”晏长风起身道,“我去二舅舅屋里一趟,最近手头紧,我得借钱去。” “手头紧你还当什么冤大头?”大长公主吩咐厉嬷嬷,“从我私账里拨五百两给她。” 晏长风手头的活钱都给了国公府,确实没了钱,便也不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外祖母,回头等我赚了大钱再来孝敬您!” 大长公主嗔笑,“天天说要孝顺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瞧您这话说的外祖母,您一看就是长寿相,怎么也要活个百八十岁,且享儿孙福呢!”晏长风拍完马屁颠颠儿跑了。 惹得大长公主笑了半天。 晏长风跑去二房院里,先去看了姚文琪,快两个月不见,这丫头又长高了不少,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的时候,看着像个大家闺秀了。 可一开口就还是老样子,“雪衣姐姐,你可算来了呜呜呜……我快要无聊死了!” 姚文琪抱着晏长风的胳膊不撒手,“我求你个事,你能不能带我去你婆家住几天?” “嗯?怎么了这是?”晏长风看了眼她桌上的绣样,顿时明白了,“怎么,被二舅母逼着在家绣花啊。” “可不止绣花呢!”姚文琪简直要哭出来,掰着手指控诉,“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要学,我娘说了,明年我就要找婆家了,找到婆家之前就关在家里学这学那,不准我出门玩,家里又没个聊得来的姊妹,除了大哥哥偶尔陪我玩玩,再也没人了,我简直要崩溃了。” 晏长风这个刚熬出头的无情地笑了起来,“你好像比我还惨啊哈哈哈哈!” “你还笑!”姚文琪气得跺脚,“我跟我娘说,雪衣表姐也不学那些闺门里的玩意儿,人家还不是过得挺好,你猜我娘说什么?她说你有人家好看吗?有人家会为人处世吗?有人家会赚钱吗?你什么都没有你还什么都不学,你以为你是公主吗?” 晏长风险些笑岔气,“没想到二舅母私下里这么损哈哈哈!” “可不吗,天天说我没个姑娘的样子,我哪没有了?”姚文琪在大镜子前照,“我多可爱啊!” “你本来就很可爱。”晏长风很喜欢姚文琪的性子,揽着她的肩头说,“人啊要知道自己的好,也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再决定要做什么,你如果不想闷在家里,去我那住段时间也无妨,不过你可要想好了。” 姚文琪嘟着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大都不能做主,我不想闷在宅门里,可多半命不由人,我就想着,反正我也学不来,就听天由命吧,如果我嫁的不好,哪怕跟大姐姐似的什么都会也没用,如果运气好嫁个疼我的,我会不会那些也无妨,就这样吧,我去你那松快几日,以后年纪越大越玩不得了。” “也好,那我待会儿就跟舅母说一声。”晏长风摸摸她的头,“我先过去了啊,你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就得。” 姚文琪开心:“嗯,我可看你的了啊!” 余氏早听见她来,已经叫人备好了茶点,一进门就招呼她,“快进来喝口热茶,这两日天儿冷了,你穿得单薄,我看着就冷。” “还是二舅母疼我。”晏长风哈着手跑进屋里,见姚启政在家,“呀,二舅舅也在,那我今儿来得巧。” 姚启政喝着茶,乐呵呵瞧她,“你这鬼丫头特意来找我,不会是借银子吧。” “哎呦我的二舅舅,您可是料事如神那!”晏长风先不要钱地拍了一通马屁,“您这一听就是有钱人的口吻,寻常没点银子的,哪里有这样的自信。” “损我那!”姚启政气得发笑,“我除了钱,也帮不上人家什么了是吗?” “这谁说的,您本事可大了,我这生意还得多求您照应。”晏长风收起玩笑的脸,正色道,“我打算做马车租赁,您门路广,可帮我多宣传宣传。” “马车租赁?”姚启政对这个买卖不怎么看好,“你怎么想起做这个?” “出行便利啊。”晏长风说,“出行便利了,道路通畅了,才有助于商业流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姚启政捋着胡子沉思,思了半天没能领会外甥女的境界,“道理么好像是有点,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期内能赚大钱的买卖,不过你觉得可行那就去做,缺多少钱我给你补上,就当入股了。” 姚二老爷或许不是个特别会赚钱的商人,但绝对是个会蹭好处的商人,他这些年能赚到钱,就是坚信妹夫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打定主意跟着走,这就好比押注,押对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稳赚。 他认为晏长风这个外甥女也很有本事,来北都才不过一年,经营的两桩买卖都很火,所以他选择相信她。就算这一桩买卖赔了也不过是些小钱,他玩得起。 晏长风知道二舅舅的尿性,猜到他会入股,虽然不怎么情愿,但暂时也没别的法子,“还是二舅舅爽快,那就这么着了,不过赔了钱可别怨我啊。” 姚启政大气挥手,“赔了赚了都算我的,你只管做你的生意就是。” “那得!”晏长风谈妥了钱的事,转而朝余氏说,“二舅母,我还有个事,最近裴二公事繁忙,没什么时间陪我,我怪无聊的,想接四妹妹去我那住一段时间,您看行不?” “呦,男人忙是好事啊,证明有前途。”余氏知道是文琪丫头央求的,但不说破,“不过你们小两口新婚,再忙也是亲近的,文琪那丫头不懂事,去了没得耽误你们。” “四妹妹可爱讨喜,怎么会耽误我们,再说也不是住一个屋子,裴二晚上回来,她白天陪我,不冲突的。”晏长风道,“怕不是二舅母您不舍得四妹妹才推辞?” 余氏笑说:“那丫头聒噪得得要命,天天吵得我头疼,我巴不得她不在跟前,也罢,跟你回去住几天也好,还能跟你学学管家。” “那我可把人带走了啊。”晏长风打趣说,“您可别太想啊。” “带走带走!”余氏摆手,“别让她玩得忘了家就行。” 晏长风领着兴高采烈的姚文琪回了国公府,先去了北定院跟赵氏打招呼。 “母亲,我把姚家四妹妹带回来住几天。”她领着姚文琪见过赵氏。 赵氏起身,握着姚文琪的手细细端详,“瞧瞧,都说姚家大姑娘二姑娘出挑,不曾细瞧四姑娘,分明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今年几岁了,可有说亲?” 姚文琪如今听见说亲就头疼,于是决定以后少来跟过功夫人打交道。她客气道:“回国公夫人,我才不到十五,年纪还小,不曾说亲。” “说小也不算小,说亲这事早几年晚几年都使得。”赵氏说,“可惜我没第二个儿子,不然非得再去侯府提一回亲不可。” 姚文琪讪笑,心说大可不必,就冲裴钰那德行,国公夫人怕是也生不出什么正经儿子。她客气道:“是我没这个福气高攀。” 姚文琪这身份确实尴尬,说是德庆侯府的小姐,大长公主的孙女,但姚二老爷身上没有爵位,跟大房的两个小姐天差地别,说亲往往高不成低不就。 赵氏当然也就是客气两句,她真有个嫡子,也不可能娶姚文琪。 两人模假假样寒暄一会儿,晏长风正要告辞,王嬷嬷进来说:“夫人,二少奶奶,世子院里的梅姨娘过来了,说是有事请见夫人。” “梅姨娘?”赵氏想了想才记起这个姨娘就是有身孕的那个,“她来做什么?” 王嬷嬷摇头,“她没说,但我看她神情惶惶,像是背着世子跟世子夫人来的。” “哦?”赵氏说,“让她进来。” 梅姨娘随后进来,腿刚迈进门就扑通跪下,“求夫人,求二少奶奶给我做主!” “这又是怎么了?”赵氏皱眉,“好好的做什么主?” 梅姨娘道:“夫人,我想去偏院待产。” “去偏院待产?”赵氏诧异,“好端端的,你去偏院做什么?” 晏长风抬眼看着梅姨娘,这女人生有几分妖媚样,不是个特别安分的面相,应该不像是那种能忍受寂寞的。 她这时候要求去偏院,一定有比忍受寂寞更不好的因由。 “我……”梅姨娘支支吾吾不肯讲,“母亲还是莫要为难我了,我一个奴婢,不好议论主子,只是我这一胎来得不是时候,我怕,怕他不能顺利生下,所以想去二少奶奶跟前待产,但我不敢打扰二少奶奶跟二少爷,是以打算去偏院。” 这谁都听得出来,世子院子里不安全,否则为什么会害怕孩子生不下来? 赵氏自然不高兴听这样的话,说世子有问题就相当于骂她,要不是看在这奴婢身怀有孕,早对她不客气了。 “这叫怎么话说的?什么叫不能顺利生产?”赵氏怪梅姨娘说话没有分寸,“那偏院冷冷清清,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你在那里冻坏了算谁的?” 晏长风心里冷笑,这会儿倒是知道偏院里冷了,当初裴二跟他母亲生活在那里的时候,可没见赵氏担心。 梅姨娘道:“夫人,我出身卑贱,这些苦都是受惯的,何况偏院的条件也不差,先前二少爷跟二少奶奶不是也住在那里么。” 晏长风心说,这姨娘倒是有些脑子,知道给赵氏跟她面子。 赵氏顿时不好再拿偏院说事,二少爷跟二少奶奶住过,一个姨娘怎么也能住。 “你们世子跟世子夫人知道么?”她转而问。 梅姨娘垂着头摇了摇,“不,不知,我是自作主张偷偷来找夫人跟二少奶奶的。” 晏长风明白了,这姨娘害怕被秦惠容弄死,所以想找个人保护她,二房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现在她管家,在府里说的上话,二来,为了不担干系,她肯定会尽心保护梅姨娘跟她肚子里的孩。 当然,这么出力不讨好的蠢事晏长风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梅姨娘就特意来当着赵氏的面求。赵氏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大概会答应,如果赵氏允许,晏长风就不好说什么了。 还挺有心机。 赵氏起先没想明白,渐渐的就懂了,梅姨娘是怕世子夫人不容她。但秦惠容怎么也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所以她还是有些糊涂,糊涂梅姨娘哪来这么大的危机感? “你是不是多虑了?你们世子夫人温和贤惠,当日听闻你有身孕,比我还高兴,怎么会不容你?” 梅姨娘什么也不说,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氏心里就有些吃不准了,秦惠容虽然不像那些心狠手辣的主母,可事关子嗣却也是不好说。如果是她,妾室在她之前有了身孕,她是一定不会留的。 只是这个问题放在孙子的身上就可以容忍,自来大家族里都是多子多福,梅姨娘能生下个儿子总是好的。倘若秦惠容确有加害这孩子的意思,那倒是的确要保护着。 赵氏征询着看向晏长风,“既然她想求你庇护,得问过你的意思才好。” 不等晏长风说话,姚文琪抢先拒绝:“这样似乎不妥吧国公夫人,世子院屋里的姨娘怎么能去二房养胎,这要是好好的也就罢了,倘若出点什么差错,那罪过岂非都是我表姐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4章 夫人的脸红的像猴屁股 姚文琪替晏长风说出了想说却不好说的话。 晏长风心里打算着接了这事,只是有些难听的话得说在前头,文琪这丫头敢说敢做的,倒是帮了她的忙。 赵氏当然清楚这其中的牵扯,她和稀泥地说:“怀孕生子是大事,梅姨娘有些担心是正常的,但四姑娘这担忧也是人之常情,我这一时也不好决断,四姑娘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姚文琪早想到了,“让这位姨娘住在夫人这里不就妥当了,夫人这里想必旁人的手伸不进来吧?” 赵氏思索着,“住在我这里旁的倒是好说,只是我这里没有小厨房,她一应吃喝皆要随了大厨房,跟住在世子院里差别不大。” 姚文琪不了解这个,一时也犯了难,“但是住在我表姐那里无论如何是不妥的,要么就立个字据,出了什么事都跟我表姐无关。” 这条件也不妥,这家里不想梅姨娘生子的除了秦惠容,还有二房,这字据若是立了,就相当于拿了免罪金牌,梅姨娘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四妹妹,立字据倒也不必。”晏长风这时开口打破僵局,“我是觉得梅姨娘是担心得过了,咱们家里的人哪会有那些心思,不过她怀了身子,谨慎些也能理解,不如就随了她的心意,我回头就叫人把偏院收拾出来,让她搬过去就是。” 雪梅闻言心里一喜,立刻便给二少奶奶磕头,“多谢二少奶奶救命之恩!” 晏长风忙上前扶着,“这就严重了,你怀着身子就别磕了。” 赵氏对这个结局喜闻乐见,“长风说得极是,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就踏踏实实住在偏院就是。” 从北定院出来,姚文琪忍不住问表姐,“雪衣姐,你干嘛要揽祸上身啊,这大房明摆着没安好心啊!” 晏长风有心考她,“你说说看,大房怎么没安好心了?” “这还不是明摆着吗?”姚文琪说,“大房妾室先有了身孕,世子夫人怎么可能让她的孩子先落地,表姐你如今抢了她管家的权去,她肯定要给你使绊子啊,让那姨娘到你眼皮子底下,这不是现成的一石二鸟?” 晏长风心说,这丫头将来吃不了亏。 “你说得没错,只是还有一层,大房既然要给我使绊子,迟早都要使,与其她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如就将已知的放在眼皮子底下。” “也对啊。”姚文琪想想是这个道理,“不过怀孕生子可下手的地方就太多了,你得时刻小心着,也是够累的,我本来以为你嫁给二公子是享清闲呢。” “大家族里就没有省心的,除非自己过。“晏长风引着她往二房里走,正巧碰上了四少爷裴安。 裴安十分有礼,老远见了就朝晏长风拱手,“见过二嫂。”他视线移向姚文琪,“这位姑娘瞧着脸生,不知是哪家的?” “是我姚家四妹妹,过来小住几日。”晏长风打量他穿戴,“你这是要出门吃饭啊。” 裴家两位少爷都不是不甘平庸之辈,私下里四处结交,三天两头不着家。 “正是呢二嫂。”裴安一边笑着回晏长风,眼睛不由自主往姚文琪身上瞟。 晏长风:“哦,那你去忙吧。” 裴安朝两位姑娘一一微笑颔首,“那凤鸣先告辞了。” 姚文琪的目光随着裴安的动作打量着。晏长风瞧见了,拿胳膊肘戳她,“走了四妹妹。” “哦。”姚文琪跟上表姐,打听道,“这是裴家老几啊,瞧着年岁不大的样子。” “比你大两岁。”晏长风端详她的神情,“怎么,看上他了?” “表姐你说什么呢。”姚文琪难得露出娇羞一面,她低着头,手指卷着衣襟,“我就是,这不是到年纪了么,都怪我娘,天天给我制造危机感,害得我见了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都忍不住瞧上一瞧。” 不怪姚文琪注意,要说裴家这几个少爷,拖国公爷好美色的福,生得都挺不错。裴四少爷一身书卷气,在北都一众贵公子当中独树一帜,单从皮相上很容易给人好感。 身份上跟姚文琪也算合适,不过大长公主多半看不上庶子的身份,她应该会给姚文琪寻一个门第差一些的嫡子。 “多看看是对的。”晏长风揽着她的肩膀说,“但不能只看皮相,我知道你喜欢这种儒雅型的,可品性跟样貌不一定挂钩,如果先入为主,很容易影响判断。” “我知道了表姐。”姚文琪嘿嘿一笑,“我虽然说喜欢好看的,不过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好的命,也就是想想罢了。” 自从知道大房的姨娘怀孕,裴修回来得就早了,他嘴上没说,晏长风却知道他是担心秦惠容那边有什么动作。 裴修每天下职回来都会带点吃的,今日去那家羊肉铺子带了热乎乎的羊汤,可把姚文琪羡慕得够呛。 “表姐夫对表姐也太好了!连我爹都不知道给我带好吃的呢!” 裴修不知道姚文琪过来,只带了两份,就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她。姚文琪感动得差点哭了,“天啊,表姐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遇上表姐夫这么好的男人。” 裴修笑看着二姑娘。晏长风拿余光斜他,如果按这种说法,她上辈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四妹妹,你表姐夫他不爱喝羊汤,你来是帮他呢。” 裴二公子每天都买二姑娘喜欢的吃食,每次都是买两份,只是他多半只陪着吃,等晏长风吃完了她的,再以自己吃不完为由把另一份让给她。 姚文琪不听,“那更加证明表姐夫在意你啊,他自己不爱吃还天天买,天下有几个这样无私的。” 晏长风无言以对,坦白说裴二对她确实挺不错,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挑不出错来。 裴修笑道:“我看四妹妹可以多住一阵子。” “好啊好啊!”姚文琪决定以后每天说表姐夫一车的好话。 喝完了羊汤,晏长风礼尚往来,让厨房给裴二煮了一碗虾子饺面。 新的院子有地龙,一边天一凉就烧了起来。喝了热乎乎的羊汤,晏长风浑身发热,就穿着里衣在屋里。 她这人脸皮厚,加上跟裴二一张床上睡久了,也就不见外了,盘腿在床上同他讲,“今日我把梅姨娘接到偏院了。” 裴修一只耳朵听着,注意力都在她红彤彤的脸上。二姑娘这张脸尤其适合浓墨重彩,红彤彤的脸颊犹如涂了艳丽的胭脂,又染在了上扬的眼角上,像开得正浓的桃花瓣,艳得摄人心魄。 “我可有点好奇秦惠容会使什么招数,我这里可等着她呢。”晏长风眉飞色舞地说,“她挑我的错,我更等着挑她的错,不怕她出招,只怕她出得不够狠。” “对了裴二,明儿请十一表哥来吃饭吧,最近怎么不见……喂,裴二?”她说了半天不见裴二回应,瞅他,“你神游呢?” 裴修坐在床边,头歪向二姑娘,说:“夫人的脸红得像猴屁股,我一时看入了神。” 晏长风磨了磨牙,“二公子可真是才高八斗。” 裴修照单全收,“夫人谬赞,愧不敢当。” 晏长风用掌心抵他的脸,“我夸你呢是吗!” 裴修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诶夫人,摸我的脸要给银子的。” 他本意只是想拿开她的手,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涂了浆糊,沾上了就轻易拿不下来,他的手先斩后奏地握了一会儿。 只这么一时片刻,气氛就陡然暧昧起来。 两人皆愣怔,目光不约而同地碰在一起,又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移开。 晏长风眨眨眼,把心里那丝异样挤出去,她嗤笑,“……你那脸是醉红尘头牌吗,摸一下还要银子。” 裴修笑着,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又欠抽似地说:“夫人刚才是不是忘了打我了?” 晏长风一愣,她不习惯不熟悉的人靠近,一碰本能就反抗,之前还给裴二把手打肿了,但方才……方才是她先靠近的,所以不算,什么都不算! “你这人是有多欠?”晏长风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狠狠赏了他一下,“睡觉!” “诶,遵命,夫人。”裴修揉着胳膊,嘴角扬到了耳根。 距离宋国公的生日不剩几天,采买的东西陆续到齐。 早上饭还没吃完,府里各房就陆续找上门,说今年的东西不行。 先来的是裴萱,她不是控诉,她是来提醒。她拿了才收到的衣裳首饰给晏长风看,“嫂子你瞧,这衣裳料子这做工,这绣纹,北都城里哪家像样的铺子会出这种东西?还有首饰就别提了,有一个金簪,只要轻轻一刮就掉金渣子。 晏长风把东西留下,打发裴萱去陪姚文琪玩。 随后来的是裴安,他很客气,拿着新裁的衣裳给晏长风瞧,“二嫂,这布料好像没有去年的好,比大哥那里的就更是差得远了。” 晏长风看了眼那布料,这布料应该是铺子里最次一等的。她朝裴安问:“四弟可否把去年的衣裳也拿来?” 裴安乐得多跑一趟,十分痛快就答应了,“您稍等二嫂,我这就去给您取去。” 他边走边往院子里瞧,可惜今日姚家四姑娘有了玩伴,耍得正热闹,根本没空关注他。 后面来的裴显就不那么客气了,他直接将衣服丢在晏长风面前,“二嫂,这衣裳是打发要饭的么,我可瞧见了,大哥屋里的东西可强百倍,您当家没必要这样偏心眼儿吧,” “三弟先莫要生气,拨银子的时候钱都是如数拨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办这样的事,你放心,定然不能委屈了你。”晏长风话里有话的安抚着裴显。 “嫂子这话推得干净。”裴显阴测测地笑了笑,“没有你的授命,他们怎么敢这样大胆妄为呢,我不用问也知道,四弟那里跟我是一样的,怎么在二嫂眼里,这府里就只有世子是上等人,咱们都是下等人是么?” 晏长风奉以微笑,“三弟这是自己贬低自己不是,我说了我会给你个交代,不会委屈你,你且等着就是,再说多了可伤一家人的情分了。” 裴显碰了个软钉子,笑得越发阴沉,“怪道都说二嫂好手段,我今日算是领教了,一家人的情分,呵呵,好啊,就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且信你这一回,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再不能叫我满意,我可不依。” 送走了裴显,裴钰屋里的丫头也来了,这个在别人看来被偏爱的长子照样有意见。 “二少奶奶,今年世子爷的衣裳怎么少了一套?料子也没有去年好,世子爷说摸着不舒服,让退回来重做。”丫头把几套衣裳堆放在桌上,“还有世子夫人的首饰成色也不好,世子说这东西戴出去有失身分,也让重新换一套。” 晏长风看了看那些衣裳首饰,比其他几房倒是好多了,但也不算顶好。她道:“可方便将去年寿宴上世子爷的衣裳配饰拿来给我瞧瞧?我也好比对比对。” 丫头不敢做主,“这我需回去请示一下。” “应该的。”晏长风点头。 等他们都走了,姚文琪跟裴萱才过来。 姚文琪听裴萱讲了国公府的奇葩事,惊讶得不行,“居然还能这样,我也是开了眼了,咱们府里庶出的兄弟姐妹待遇从来都是一样的,大家亲亲近近地处着多好啊。” 裴萱苦笑,“不是所有人家都像你们家的,但像我们家似的也不多见就是了。” “那要怎么办啊?”姚文琪只是担心她表姐,“国公夫人管家的时候没人敢言语,我表姐一管家就个个都来找茬儿,这是当我表姐好欺负呢?要没我表姐,这家里今年的寿宴还不知道在哪呢!” 裴萱诧异:“这话是何意?” “何意?合着你们都还不知道呢?”姚文琪简直替自己表姐冤枉,“你们夫人为什么让她管家啊,还不是府上没银子办寿宴,打量着让她出钱的!” “二嫂,四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回头来送衣裳的裴安听见了,惊讶地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5章 杀鸡儆猴 “四弟来了。” 晏长风招呼后来的裴安坐,“我这四妹妹一向顽皮,嘴上没个把门的,开玩笑呢。” 裴安看看姚文琪再看看裴萱,这两个姑娘脸上分明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就是说家里真穷到了没钱办寿宴的田地了! 他心里不禁拨起了小算盘,国公府没钱,将来他定然分不到多少家产,没钱没爵位的庶子以后是个什么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姚文琪,姚家二房虽没有爵位,但极为富有,再加上有大长公主这个祖母,怎么也能谋一份前途。 “啊,原来是这样。”裴安陪着二嫂装糊涂,“二嫂,衣裳配饰我都放在这里了,您也不用为难,衣饰都是身外之物,好一些差一些都能穿的。” 这态度转得倒是快,晏长风心知肚明,他是说给姚文琪听的,“还是四弟明事理,不过我说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且等着就是。” 裴安拱手:“那就劳烦二嫂费心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裴萱看着四哥的背影若有所思,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她感觉四哥对文琪好像很关注似的。她扭头看向姚文琪,发现她的视线也追着四哥看,心里咯噔一下,“文琪,你跟我四哥见过了吗?” “啊?”姚文琪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哦,昨日见过了。” 裴萱一皱眉,“文琪……” “我知道你说什么啦枝枝。”姚文琪打断她的话,“昨日雪衣姐已经提醒过我了,我不会犯傻的。” 裴萱便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她觉得文琪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过了晌午,世子的衣饰才送到二房。晏长风仔细瞧了瞧,确实跟今年差距不小,赵全这两口子挖的坑可真是不小啊。 “如兰,去把赵全管事请了来,请的时候最好动静大一些,让各房都知道他被我叫了来。” “哎,知道了姑娘。” 旁边坐着的姚文琪小声问:“雪衣姐,我能留下来跟你学着处理家事吗?” 晏长风笑,“当然可以。” 不多时,赵全匆匆过来,“二少奶奶您找我。” 晏长风:“嗯,赵管事,我叫你来是想请教一件事。” 赵全忙道:“不敢不敢。” 晏长风将今年各房的衣饰拿给赵全看,“为何咱们府上各房的衣饰标准不一样?虽说嫡庶有别,可也不至于差这么多。” 赵全不慌不忙回道:“府里一向如此,世子为尊,其余的规制要差一些。” “规制不同原是有的。”晏长风道,“可贵府是不是差的有点多?今日三少爷四少爷先后来找我,对此意见颇大,如果府上一向规矩如此,何至于如此?” “这……”赵全不解,“这我就不知道了二少奶奶,府上的确一向如此。” “却不知这规矩是谁定的?”晏长风抬眼看着赵全。 赵全回;“是夫人。” “哦,”晏长风勾着嘴角,把各房的旧衣饰给他看,“那今年与去年规制差这么多,又是谁的意思?” 赵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二少奶奶居然把以前的衣饰拿来比对,他眼珠一转,说:“今年并非谁的意思,而是预算比往年少,所以一应用度就差了些。” “还提预算?”晏长风哼了一声,“赵管事是忘了前几日燕窝的事了吗?” 赵全低头称没有。他料定二少奶奶不可能再多花钱去重新做,也不可能拿着衣饰去质问夫人,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赵管事同我装傻呢。”晏长风翘着腿,微笑看着赵全,“府里采买这样大的事交给你,你的责任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花钱买东西那般简单,你的办好了办妥了,办不好办不妥是要担责任的知道么?” “二少奶奶,赵全知道。” 晏长风:“既然知道,那寿宴之前,我要看到新的起码不低于往年规制的衣饰,赵管事可有问题?” “这……”赵全面露难色,“二少奶奶,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呢?” “你的责任你自己想办法。”晏长风不留情面,“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赵管事倘若办不好,后果也是要担的,比如,你先前贪走的银钱首先要如数上交。” “二少奶奶诶!”赵全扑通跪地,姿态卑微顺从,“二少奶奶,既然小的办事不能让您满意,您还是辞退了小的采买之职,另请高明吧,之前小的的确贪了些银钱,这些事夫人也是知晓的,小的养家糊口,钱花得已经差不多了,您让我全部上交我交不出来,实在不成,您将小的送交官府,小的任凭处置。” 一直默不作声的姚文琪急了,这不就是恶奴欺主吗!瞧这奴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拿夫人压人,分明是在威胁表姐! 晏长风微微一笑,“我只是代母亲暂管家事,赵管事这些要求我满足不了。” 赵全暗自咬牙,他骑虎难下,只能道:“那只好去请夫人裁夺!” “好啊。”晏长风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管事请便。” 姚文琪替表姐捏一把汗,她吃不准国公夫人是跟府里这些老奴穿一条裤子,还是会给表姐做主。不过,看采买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来国公夫人是不作为的,那表姐岂不是要吃亏? “雪衣姐!”她扯着晏长风的衣袖,小声急道,“你现在动府里这些老人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晏长风无赖一笑,“你看这是我要动么?这分明是他自己不想干了。” 姚文琪噎了一下,她觉得别的本事可以学,但她家表姐这脸皮她是永远学不来的。 赵氏自从把管家权交出去,就没有一天安省过,她听王嬷嬷说赵全跟二少奶奶来的时候,当即眼前一黑,“他们又来做什么!” 王嬷嬷笑着打圆场,“可能是有什么事需要您裁夺吧。” 赵氏叹气,摆摆手,“叫他们进来吧。” 赵全一进门就扑通跪地,“夫人,请您给我做主,二少奶奶怪小的不能尽心为府里办事,无法胜任采买一职,小的恳请夫人撤去小的职务,另请有能的代替小的之职。” “撤职?”赵氏一个头两大,她看向老二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晏长风回:“是这样的母亲,今次寿宴,府里采办的各房衣饰都不尽人意,弟弟妹妹们一早就去二房找我,说今年不如往年,说与大房规制相差甚远,我对比了一番,发现确实有差距,于是找来赵管事询问。”她看向赵全,“赵管事如何与我说的,再说一遍给夫人听吧。” 赵全道:“夫人,府里各房规制不同原是旧例,想来各房主子去找二少奶奶也不是为了这一点,大概只是因为今年与往年确有差距所致,但今年之所以差了些,是因为预算不够,我如实讲了,二少奶奶却说我办事不力,说我贪污钱款,若不能重新置办让她满意的,便要我承担后果。” “赵管事好像还漏了两句。”晏长风朝赵氏说,“他说府上以世子为尊的规则是母亲定的,还说他以往贪污钱款母亲也是知道的。” 赵氏脸颊抽了抽,暗暗瞅了赵全一眼,这狗东西,倒是把她卖得干净! 晏长风顿了片刻继续说:“赵管事家里三代为国公府效力,母亲默认你私下得些好处是恩惠,你更应该尽心才是,今年我给的预算足够,你却弄些次品来糊弄,难道不应该担责么?” “你二少奶奶说得是!”赵氏得了台阶,顺势对赵全指责道,“以世子为尊原也不是我定的,各家多少都有这些规矩,但没叫你区分得这样分明,你仗着你在府里的地位,仗着我不好意思下你的脸面,办事越发不成样子,从今日起,你暂时不要管采买了,我回了公爷,另给你安排一个去处罢。” “夫人!”赵全属实没有想到夫人居然直接顺从了二少奶奶的意思,如果将他的采买之职撤了,以后别说捞钱了,在府上都没法混儿了! 他语气带了几分威胁:“我给国公府卖命,去哪里做事都不委屈,只是采买一事牵连甚广,人脉经验皆要有,夫人可要挑一个本事比我好的才行,别再叫人挑出错来。” 赵氏咬紧了后槽牙,这狗东西越发有恃无恐,居然来威胁她,真当她不敢动他了! “赵全有心了,回头新的采买上任,你负责教会他一应事宜就是。” 赵全心里将二少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妇人真是该死!居然挑拨离间,撺掇着夫人撤了他的职! 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来笃定夫人不会这样做,否则也不可能来找她,如今这纯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是,夫人!”赵全将这几个字咬得紧,明确告诉赵氏,他嫉恨上了。 赵氏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赵全跟牛嬷嬷知道她太多的事。原先纵容着他们,给他们些好处,只为了堵住口,可如今呢,赵全这喂不熟的东西,居然说卖就卖了她,这还得了?若是不趁此机会让老二媳妇把他制了,以后肯定要被他们吃死! 而晏长风等的就是赵氏下这样的决心,她故意引着赵全把夫人供出来,然后刺激赵氏,逼的赵氏不得不除掉后患。 至于他们反目之后如何,就不是她过问的了。 赵全在府里有头有脸,一朝被撤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他跟牛嬷嬷针对二少奶奶的事,府里管事们心里都清楚,他们都盼着这两口子把二少奶奶治服帖了。 可如今倒好,二少奶奶没治服,他自己却被撤了职,这无异于杀鸡儆猴,府里各位管事谁也不敢再拿捏二少奶奶。 第二日,赵氏安排了另一个家奴接管了采买一职。赵全心里嫉恨,对新管事不闻不问,交接工作敷衍了事。 采买要接触的人确实多,只外面的商贩就不知道有多少,赵全不说不教,新管事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只能去找二少奶奶。 这些事对晏长风来说小菜一碟,赵全不教她来教,现成的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至于各房的衣饰,重新定做是来不及了,她便干脆从天衣坊弄了几套来应急,配饰首饰也是自家的。给裴钰的规制稍高,给其他各房的也都不差,穿出去保管是好看又有面子。 三少爷四少爷拿到新的衣饰后都没了话讲。他们在府里从来就没有这种待遇,二嫂刚管家就得了这样的好处,他们没有不高兴的,只恨不能将来国公府都交给二嫂打理。 裴萱照例第一个跑来,“嫂子你怎么这么好啊,居然给我们天衣坊的衣饰,我高兴坏了,花痴似的笑了半天。” 惹的姚文琪笑了好一会儿,“不过说来我也好羡慕,天衣坊的衣裳现在是硬通货,不管是自己穿戴还是送礼都特别有面子,像我们只能自己掏腰包,不行,我回去得撺掇厉嬷嬷,让她也把侯府衣饰的合作铺子改成天衣坊! 随后四少爷裴安也来了,他朝晏长风还说了一车的好话,还代替三少爷感谢二嫂破费。 而此时的牛嬷嬷却恨极了二少奶奶,在府里四处说二少奶奶的不是,她仗着自己的地位与体面倚老卖老,试图让其他管事产生危机感,从而都来一起反对二少奶奶。 可惜如今府里的管事都不敢出这样的头,没人回应她。 牛嬷嬷又跑去世子屋里,请求世子给她家那口子做主。 “世子爷,世子夫人,您们给我们评评理,我们一家世代为国公府操劳,忠心不二,二少奶奶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裴钰道:“我听说好像是母亲办的?” “是二少奶奶撺掇的,也不知她生了一副什么口条,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夫人撤掉了赵全的职,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牛嬷嬷激奋地说,“这就罢了,还处处收买人心,她不过暂时管家,倒是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人脉了!” 裴钰跟秦惠容对视一眼,觉得是时候了。 “二弟妹确实过了些。”裴钰道,“伤了府里各位管事的心,尤其牛嬷嬷与赵管事,为国公府尽心尽力这么些年,如此确实叫人寒心。” 牛嬷嬷:“世子爷体谅!” 裴钰道:“不过牛嬷嬷,如今的局面已成,恐怕不好挽回,你也看见了,二少奶奶手段了得,连母亲也被她制住,想要你家赵全重新起来,还得看你。” 牛嬷嬷神情一怔,“世子爷要老奴如何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6章 结党 “牛嬷嬷不必紧张,不会让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裴钰看着跪在地上的牛嬷嬷,像看钓上钩的鱼,“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是关于,二姨娘的。” 牛嬷嬷一愣,二姨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把柄被世子抓住? “原先府里常有人说二姨娘不安分,我从来也不信,可最近啊,竟是听说她当年有个相好,一直没断了联系,牛嬷嬷跟了她那么长时间,可听说过?” 牛嬷嬷方才那激奋过头的脑子陡然一转,快速思考起了世子爷的话。世子这意思是,他是找到了二姨娘私通的罪证? 可据她所知,并没有这么一个相好的,反正她从来没见二姨娘跟什么人私会,所以,是世子诈她的话,还是她孤陋寡闻,还是世子制造了什么假证据? 不管是因为什么吧,她知道世子是要从二姨娘那里着手对付二房。 原本她不想跟着掺和这些,当年她不得以帮着夫人对二姨娘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虽说后来是因此得了不少好处,可自己也落了把柄,这些贵人各各人心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人灭口。 但现在她想要对付二少奶奶,就必须要上世子这条船,帮着他一起对付二房。 至于后果…… 罢了,她心一横,承认道:“世子爷您,您居然查到了。” 裴钰满意她识相的态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只是有些细节还得靠你这个近身的人多回忆回忆。” 牛嬷嬷低头,“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寿康街的小院中,裴修见了玄月阁北都分堂主,徐风。 徐风比吴循年纪稍长,但不显年纪,天生一张讨喜的迎客脸,一张嘴就让人觉得他要往外冒喜庆话。 “阁主,按照您的吩咐,我把老阁主与白夫人的一些消息透露给了那个探子,那探子打听到了这些就没再出现在非烟阁。” 裴修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了十几盒口脂,颜色不一,他一一挑了抹在手背上,试看颜色。闻言点点头,“辛苦你了徐师兄。” “哎,阁主您忒客气。”徐风历经两代阁主,他习惯了老阁主铁面冷酷的处事风格,总不能适应新阁主这温和做派。 倒不是他骨头贱,非得吃阁主冷脸,而是他见识过新阁主狠戾的另一面,这一面在他心里刻骨铭心,使得他对着新阁主总不敢放松。 他经历过阁里的权利更替。当年老阁主还有一个义子,此人圆滑狠辣,对老阁主言听计从,对外人用尽手段,拉拢,排挤……无所不用其极地为自己上位铺路。 当时裴修只是阁里一个不算正式的小师弟,跟着师兄们练功只为强身健体,大家只是将他当成是白夫人带来的“关系户”,谁也没想过他会继承阁主之位。 可就是这个练功稀松的白嫩小少爷,在老阁主死后,雷厉风行地除掉了老阁主的义子。那义子笼络了一批效忠者,打算在老阁主死后排除异己,进行大清洗。却不知裴修不声不响的,集结了另一批兄弟,在老阁主咽气后就与义子一派展开血拼,先下手为强地除掉了他们。 就是在这个小院里,在眼下这个屋子里,才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握一把与他极不相称的刀,杀得眼睛赤红。 徐风永远记得洒在这间屋里的血,漫天漫地,红得刺眼。 “这个红色还能再沉一些么?”裴修拿着一盒口脂给徐风看,“浓郁,不要任何杂色。” 徐风的思绪从那少年赤红的眼角转到裴修手里的口脂上,红艳的口脂衬着白皙的手指,莫名有些妖异。 “呃……”徐风不知道阁主这是在给谁选口脂,只要红色,浓郁的张扬的红。这种颜色好看是好看,但不容易驾驭,“阁主,再浓郁一些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 “没关系。”裴修想起那张明艳的脸,觉得任何张扬的颜色都可以驾驭,“不着急,让调色师傅慢慢调。” 徐风:“哦,好嘞阁主,您擎好吧,咱们的师傅什么颜色都能调。” “嗯。”裴修转而说,“北蒙古朝贡的使节快到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盯住了马市,还有使节馆附近多安排些人手。” 徐风:“明白了阁主。” 今日阳光甚浓,晏长风领着裴萱还有姚文琪去了上次与裴二吃茶的茶楼。 这两个姑娘不常在外面吃茶,姚文琪还好些,裴萱是有些放不开。 “嫂子,咱们去喜乐院多好啊,来街上的铺子总觉得怪不得劲儿的。” “没关系的枝枝。”姚文琪拉着她的手往楼上去,“咱们花钱喝茶,也不碍着谁,你瞧,那不是也有个妇人来么?” 晏长风闻言朝门口看去,是有个年轻妇人进来。 “诶,这不是……”裴萱见过这个妇人,“这是李家的庶小姐,我之前见过她的。” “哪个李家?”姚文琪一时没想起来北都贵族哪家姓李。 “哦,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裴萱解释说,“她父亲是个五品官。” 难怪姚文琪不认识,在北都,低于二品的基本混不到姚文琪的圈子里。 “我听说她如今好似是跟了兵部尚书。”裴萱道,“听说蛮受宠的,也算是高嫁了吧。” 晏长风听着没当回事,待上了楼,等茶水的功夫,她冷不丁从窗户里看见了一辆颇为眼熟的马车停在了楼下,这才上了心。 她记得这马车,上次来喝茶就看见过,没想到又碰见一次。她注意着马车里下来的人,这人穿戴朴素,气质文雅,不是秦惠容又是谁。 居然是她? 她来做什么,堂堂宋国公世子夫人,出门就这排场? 如果她单纯是来见兵部尚书的小妾,用得着跟做贼似的? 与晏长风所在雅间相隔两个屋子,兵部尚书冯章跪坐矮几前,诧异地看着进门来的宋国公世子夫人。 “怎么回事?”他看向身边的小妾李氏。 李氏娇嗔着解释说:“老爷先别生气,这是我的闺中姐妹,上回啊她与我说,说有件事关老爷前途的事,想与您当面说,我一听就吓坏了,想引荐她与您见面,可又怕您不同意,这才出此下策的。” “冯大人莫要怪迎迎,她只是担心您。”秦惠容径自坐在冯章对面,朝冯大人莞尔一笑,“迎迎,你先去隔壁坐一坐,我有事单独跟冯大人谈。” 李氏聪明,知道有些事不知道为好,“老爷,那我就先出去了,谈完了让丫头唤我回来。” 冯章沉着脸笑了笑,没吭声。待李氏下去,他看向秦惠容,“世子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别这样有敌意冯大人,我是来谈合作的。”秦惠容一边给自己斟茶,微笑说,“我家世子对冯大人神往已久,一心想结交,可是苦无机会,我看在眼里就想帮他解忧,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走内宅的路子,冒昧唐突,还请冯大人莫要怪罪。” 冯章位高权重,想拉拢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宋国公世子夫人的来意,只是吃不准她是哪一头的。 若按着秦惠容的出身,当是为太子而来,可她现在是宋国公府的人。宋国公一向中立,就算他也有了站队倾向,也不能确定是哪一方。 “若是私交,我自然欢迎。”他客气道,“若是结党营私,就莫怪我不给世子夫人情面了。” “冯大人正直无私,我十分佩服,只是坐到冯大人这个位置,有些选择是迟早的不是么。”秦惠容莞尔,“就像当年您做选择一样。” 冯章神色一变,警惕地看着秦惠容,“你这话何意?” 秦惠容不答,兀自说:“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以背叛朋友,陷害忠良,对得起自己家人,但又对不起良心,确实很矛盾,想必当年冯大人也是十分艰难地做出了抉择对么?” 冯章勉强维持住镇定,他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妇人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但能从她的话里判断,她一定掌握了证据,否则不会这样笃定地过来跟他谈条件。 “你想让我选谁?” “冯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秦惠容展开嘴角,“我家世子明日会约大人出去吃酒,大人莫要推辞才好。” “是秦王还是太子,总要让我心里有个数吧。”冯章追问。 “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秦惠容换上了温婉单纯的神情,“冯大人还是与我家世子谈吧。” 晏长风看见兵部尚书的小妾从雅室里出来又进去,几乎可以肯定,兵部尚书一定在这里。 秦惠容见兵部尚书一定是为了拉拢,可她是凭什么呢?她手上还能有什么底牌? 如果带小柳出来就好了,还能去听一听墙角。 为了避开秦惠容,一直到天将傍晚,三人才回到国公府。 一回到二房院子里,就听见柳清仪跟蜀王殿下在斗嘴。 柳清仪:“你是什么毛病,一定要在廊下燃火盆烤番薯?” 盛明宇:“烤番薯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柳清仪:“你说呢,烟熏到我的蛇了。” 盛明宇:“你去找人评评理,咱俩到底谁有毛病?谁会在家里养毒蛇?” 柳清仪:“我没在你家养,不碍你的事,但你却在我住的范围内,妨碍到了我,你还有什么理?” 盛明宇:“强词夺理的毒妇!” 柳清仪:“无理搅三分的放荡子!” 盛明宇:“你才放荡!” “诶诶,你俩这是对唱呢?”晏长风笑看这俩冤家,“十一表哥,请你来是为了吃好的,吃烤番薯也不嫌占肚子。” “也怪了,”盛明宇说,“就得在你们这烤番薯才有滋味,回我府里烤的就差点儿事,如果偏院里不住人,我一准儿去烤个痛快。” “偏院里哪容得下蜀王殿下?”柳清仪抱着胳膊冷眼瞅他,“我看啊胜十一公子应该去城郊坟堆里去烤,没事还能捉几个草螟烤一烤。” 盛明宇无法理解这毒妇的癖好,养蛇吃蛇就算了,竟然还要去坟地里吃草螟,简直不是人! “小柳,今日偏院那边如何?”晏长风打断两个幼稚鬼。 “一切正常,梅姨娘自己在偏院做饭,大厨房送来的燕窝也没什么问题。” “辛苦你了。”晏长风将带回来的点心给柳清仪,以示感谢,又问蜀王,“表哥,我那马的事批文如何了?” “你表哥我出面,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盛明宇指着屋里,“在里面,你自己看,另外我还帮你联系上了马市,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我领你去挑马。” “十一表哥你可真是能干!”晏长风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得不得了,“今晚上大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请!” 裴修回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得。晏长风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将今日遇见秦惠容的事与他交代。 “裴二,我怀疑秦惠容今日见了兵部尚书。” 裴修闻言与盛明宇对看一眼,“待了多久?” “有小半个时辰。”晏长风回忆着说,“不然我也不至于回来这么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反正只有他们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7章 竹篮打水 裴修提示:“那得看北蒙古有什么值得秦王大费周章的。” 晏长风灵光一闪,“马!” 盛明宇一拍桌子,“对!蒙古那边穷乡僻壤,民不开化,要粮没粮,要兵器没兵器,唯独马匹优良,可秦王这时候弄大批的马来做什么?” 晏长风说:“招兵买马,还能做什么?” 盛明宇神情凝重,他看向裴修,有些欲言又止。 裴修笑看了眼二姑娘,“她知道咱们要做什么,甚至很看好你。” 盛明宇十分意外地看着晏长风,“二妹妹,原来表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可堪重任的形象吗?” “当然了表哥!”晏长风抬高手比画道,“表哥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有这么高!” 裴修掩嘴笑。 盛明宇感动,“还得是我二妹妹,那裴二在你心里有多高?” 晏长风看着裴二摇头,“反正没你高。” 乐得盛明宇嘎嘎笑。 裴修无奈摇头。 笑过了,盛明宇正色道:“我始终不明白,现在并非好的契机,大哥这么着急部署,成算在哪?” “主动出击者,时机成算,都在自己手里。”裴修道,“只有被动者才没有好契机。” “你说的也对。”盛明宇盘算着,“此次蒙古使节进京,父皇让我代表皇家参与接洽事宜,如果秦王在贡马里动手脚,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不要管。”裴修还是原先的态度,“现如今你不宜与秦王对立。” 盛明宇:“可不对立,就意味着要跟他同流合污。” “他暂时还信不过你。”裴修说,“我估计没错的话,他会在迎接使团的队伍里再放一个信得过的人。” “他如何插手?”盛明宇没明白,“迎接人员的名单,圣上不是已经定了吗?” 自来迎接外使团都归礼部负责,但唯独对北疆各国“特殊优待”。因为北疆是眼下大周朝最大的威胁,他们武力强劲,对富庶的中原虎视眈眈。圣上有心打压他们的气焰,而礼部那些个文弱文官没有任何震慑力,于是便另外组建了一个迎接团。 今年的迎接团就以兵部尚书冯章为首。冯章是历经两朝的老臣,虽是文官出身,但曾经指挥镇压过反叛逆党,还亲自押运过粮草去往北疆前线。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没有一点文臣的样子,反而像悍匪。 除他之外,迎接人员里还有宋国公。宋国公是北疆大营的主帅,对北疆各国天然有震慑力。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个皇家代表,今年就定了蜀王。 这次圣上之所以选了蜀王,正是拜他前段时间的剿匪功劳所赐,如果将匪徒看作逆党,他这也算有了军功。 裴修道:“这很简单,只需冯章与圣上说人手不够就行了,你与宋国公不过都是摆设,不干实事,再找个办事的人再正常不过。” “你这话说的,我也干活好吧。”盛明宇最近累得孙子似的,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干活,“我除了代表皇家,也负责车驾司啊,卤簿仪仗等事宜都归我管!” 裴修:“可你是亲王,冯章能随意指派你做事?” 盛明宇想想也对。 晏长风听他们聊朝政,忽然想到了一个原先从没细想过的问题。前世大姐死在三年后,为什么是三年后? 裴钰虽然混账,但不是没脑子,如果外祖母与太子势力威望还在,他断不会让大姐咽气。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宋国公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再装中立,与外祖母彻底撕破了脸。要么,是太子已经功败垂成,没有了继位的可能,那么,大姐就没有了任何存在的价值。 她脊背忽然升起一股凉意,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更倾向于后者。 也就是说,很可能,秦王在三年后会继承皇位! 如果是秦王继位,太子一党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甚至是外祖母也可能…… 晏长风没敢继续往下想,她感到肩上骤然多了一份压力,比杀掉裴钰报仇还重的压力。 三日后的朝堂上,冯章禀奏圣上,说迎接团事务繁忙,需再加一个人手。 圣上斟酌半天,没想出个合适的人手,他便点名蜀王帮他想。 盛明宇在朝堂上向来不冒尖,这种时候必须谦虚,于是回:“圣上,儿臣对朝中人员不甚了解,一时也想不出谁合适,不如让太子与秦王帮您想一想。” “朕让你想!”圣上是真气这小子不上道,回回问他点事都推辞。但他也得承认,这小子很有分寸,事事都以太子秦王为尊,正是聪明的表现。 “这……”盛明宇的脸为难成了包子,他憋了半天才道,“那儿臣就只好举荐熟悉的人了,就户部郎中裴修如何?” 裴修。圣上咂摸这名字。 他倒是有些耳闻,此人是大长公主的外甥女婿,曾经是小十一的狐朋狗友之一,不学无术,身体还不好,别的不说,光外表就不合适,文文弱弱的,对北蒙古那帮莽夫没有半分震慑力。 圣上正要否了,余太傅此时站出来说:“圣上,老臣觉得此人办事尚可,先前他帮我监考会试,颇为仔细周全,想必能胜任迎接事宜。” 太傅这样说,说明此人确有可取之处,圣上不得不重新考虑。他转而征询太子与秦王的意向。 太子道:“太傅推荐之人必有可取之处,儿臣没有意见。” 秦王道:“儿臣与太子殿下看法一致。” 这一幕似曾相识,圣上忽然想起来,之前余太傅推荐这个裴修做监考助手的时候,太子与秦王也出奇地意见统一。 这么多人都说好,这个裴家二公子,莫不是真有什么可取之处? 早朝过后,任命裴修进迎接团的诏令就送到了户部。 户部尚书王祉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大为夸赞:“我早说霁清办事仔细,人又好学,必然前途无量,你瞧,机会这不就来了,你不知道,今日早朝,蜀王,余太傅,还有太子跟秦王先后都举荐了你!” 裴修料到秦王会举荐他,但没想到是蜀王先举荐了他。盛十一这家伙定是被逼得没了法子才如此。 不过,倒也不是下策。如果今日秦王当众举荐,太子难免要怀疑。而蜀王就不一样了,他推举自己好友天经地义,同时既卖了秦王人情,也让太子喜闻乐见,可谓一举三得。 “尚书大人谬赞,不过是我刚好与他们有些关系罢了。” 跟太子秦王有关系的人多了,可不见得都能被他俩抬举,还是说明这个年轻人不一般。 王祉道:“你莫要谦虚,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总之你好好干,别给我脸上抹黑知道吗?” “是,大人。” 但裴修心里还有一层担忧,今日蜀王与太子双双举荐,秦王心里必定要起一些疑心。 果不其然,这日下职后,裴修被秦王约去了醉红尘。甫一坐下,秦王便道:“霁清可知,今日蜀王与太子,还有余太傅都举荐了你?可见你平日颇会为人。” 今日冯章奏请是秦王授意的,秦王本意是想让裴修进迎接团,可他想是一回事,蜀王跟太子与他一样想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裴修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道:“听说了,蜀王殿下近来牢骚颇多,说迎接事宜太累,如果我能帮他干活就好了,今日逮到这个机会,可不是要拉我下水?至于余太傅,成亲那会儿我父亲为了我身份上好看些,特意卖面子请余太傅在朝中帮衬我一二,不然就凭我这本事,也不可能这样快升到五品,太子殿下与我素无交集,大概是碍着余太傅吧,可见跟为人没有关系。” 秦王品了品他的话,倒是没挑出什么毛病。其实太子那边会帮着裴霁清也不奇怪,毕竟他还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只是秦王就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小十一这孩子是懒人有懒福,不争不抢的,反而得了圣上的喜欢,处处抬举他。” 裴修听出来这又是一句试探,不着痕迹地损道:“架不住他处处拆台,整日玩乐的人哪里受得住办公差,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儿称病撂挑子,我说你偷懒便偷懒,欺君就不好了,万一露馅儿,说不准会被罚干更苦的活。” 秦王跟着笑起来,他确实忌惮蜀王受宠,但冷眼旁观着,小十一也不像是个能成事的,再听裴霁清这样讲,心里那点存疑基本就没了。 喝了几口酒,秦王又道:“我本意也想举荐你来着,此次蒙古使节来朝贡,听说会送一位郡主过来,我有心争取她进我的府里,但又怕他们不乐意让郡主进我的府里做侧妃,所以想私下接触一下,有你在,一些事上方便一些。” 裴修倒是没料到秦王会用这个理由搪塞,诧异真真实实写在脸上,“这,恐怕有些困难,虽说秦王府侧妃与进宫为妃相差不大,但眼下面子上是不那么好看。” 这话说得秦王受用,他笑了笑,“少不得要许诺些好处,这些北疆人个个贪婪成性,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好处到位,不怕他们不同意。” 裴修附和:“殿下说的是。” 国公府里,裴钰听闻裴修进了迎接团,气得摔了一壶茶。 他好容易才搭上了兵部尚书,前几日跟秦王引荐之时,还得了秦王的夸赞。本以为终于挽回了前段时日失去的信任,谁知道好处转头就落在了老二头上。 “我忙活半天,倒是让老二捡了漏,小容你说,秦王这是什么意思?寒碜我呢!” 秦惠容拧眉细想,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结果,按说就算这事落不到世子头上,也不该去抬举二公子。这恐怕只能说明,秦王更信任裴二公子一些。 “确实有些不妥,但细想想也无可厚非,世子虽说这次立了功,可之前失去太多信任,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弥补的,二弟就不一样了,他正受重视,又没有犯错,自然更得秦王信任一些。” “那还要我如何?”裴钰性子急,可没那耐心步步为营,“我哪里再去找十个八个的兵部尚书来给他?” “世子莫急。”秦惠容亲自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不见得非要咱们立功,让二弟犯错也是一样的,冯章如今跟咱们一体,给二弟寻点错误容易得很,再说,您不是还捏着二姨娘的把柄吗?” 也是,裴钰的脸上浮上不屑的笑意,不就一个病秧子老二么,能有多难对付? “小容你说,我要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在父亲寿宴上捅出来会如何?” 秦惠容道:“时过境迁,二姨娘也不在了,父亲最多吃惊伤心,也不至于再发作谁,但二弟他绝无可能再继承国公府,那么他对秦王殿下的利用价值也就少了那么一层,任凭他再优秀,将来也越不过世子。” 裴钰喜得哈哈笑,“正是如此!” 晏长风在房间里愁得直抠头发,方才如兰同她偷偷讲,说看见姚文琪与裴安方才在花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看起来相谈甚欢。 这就罢了,姚文琪还给了裴安礼物。这两日裴安总找借口往二房里送小玩意儿,表面上是谢嫂子,实际是为了跟姚四姑娘套近乎。 偏偏姚文琪对他有那么点好感,这一来二去的,恐怕好感放大,成了有那么点意思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8章 夫人轻点 “雪衣姐!” 姚文琪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脸上溢着甜滋滋的笑,“没想到国公府的花园子还怪好看的,我转了半天呢。” 晏长风一阵牙疼,国公府里没有风雅之人,不好那些花啊草啊的,又加上没钱,那破花园子打理得稀松二五眼,别说比德庆侯府了,比一般官宦人家也差了一大截。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看出好看来的! “你喜欢国公府,不妨多住一阵子吧。” 姚文琪有些难为情,“我怕住久了,你跟姐夫嫌我碍眼。” “呦呵,我们四姑娘这么知好歹啊?”晏长风笑看她,“那明日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别别别啊表姐!”姚文琪嘿嘿笑,“我就是客气一下,我还没自在够呢。” “只要二舅母不来接你,你就只管住着。”晏长风斟酌许久,还是决定暂时不说破,“不过啊,你在我院子里怎么自在都行,在国公府里还是要注意些,府上男子多,不比自家兄弟,多少要避嫌。” “哦,我知道的表姐。”姚文琪并不避讳说起裴家兄弟,“他们家的人我也不稀罕亲近,世子就不必提了,我见了他就想骂人,裴家老三一副阴郁气,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见了他就浑身发冷,也就裴家老四像样一些,说的话我还爱听,哦对了,方才我在花园子里见了他,送了他一份回礼,他有事没事就来送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大大方方说了出来,倒是显得晏长风想多了。 罢了,先这样吧,晏长风自己也闹不明白这些情情爱爱的,她怕瞎掺和再给弄巧成拙,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姑娘,姑爷回来了!”正说着,如兰在屋外喊了一嗓。 晏长风看看天还亮着,稀奇,“呦,今儿怎么舍得回来这么早。” “雪衣姐,你是不是特希望表姐夫早点回来?”姚文琪悄咪咪问。 “你想说什么?”晏长风心说我又没病,他爱回来不回来。 姚文琪偷笑,“表姐你刚才说话一股酸味,好像在吃谁的醋。” 晏长风莫名其妙,她有吗? “呀!姑爷你喝酒了吗?”如兰闻到裴修身上一股酒气,“要不要让厨房准备醒酒汤?” 裴修摆手,“没关系,晚上做些笋子汤吧。” 如兰点头:“哎。” 晏长风抬眼看向进屋的人,他披着厚氅,面色潮红,带进来一股裹着寒气的酒香。 真喝酒了?这人就那么一点点的酒量,也不怕睡在路上。 “姐夫,又去醉红尘了啊?”姚文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里面的小娘子们好看吗?” 晏长风嘴角一抽。 裴修的眼睛含着些许水汽与笑意,湿漉漉的,看着二姑娘的脸,“自然是好看的。” 晏长风:“……” 听听这是什么口吻! 姚文琪看看表姐,又看看表姐夫,打趣:“那是我表姐好看还是小娘子们好看啊?” 晏长风斜睨裴二。这家伙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着,也不知是在衡量还是怎么的,半晌才道:“这不好比的。” 呸! 说不如你那些莺莺燕燕们就直说,还他娘不好比个屁! “你喝这么多酒,晚上不要在房间里睡了。”晏长风嫌弃地朝裴二说,“一身酒气,熏得我脑仁子疼。” 裴修歪着头,眉心凝着不解,“夫人你好不讲理,你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忘了是谁抱你上床伺候你洗漱……” “打住!”晏长风一想起那晚的调戏事件,耳根子就发烫。 “那个……我忽然有点困,我先回房了!”姚文琪很有眼色地拎着裙子逃离现场,“如兰丫头,把晚饭送到我房间里我待会儿吃!” 晏长风无语地看着点了火就跑的死丫头。 叽叽喳喳的姚文琪一走,屋里瞬间冷清下来,窗外天色渐暗,一道残阳斜照进来,刚好照在裴二的侧脸。 他的视线藏在光里,固定在一个角度。不知是不是心里敏感,晏长风觉得那视线好似黏在自己身上。 “如兰!饭好了没?”晏长风刻意打破这黏黏糊糊的气氛,她横看着裴二,“你一定吃过了吧,我自己吃了啊。” “没。”裴修抬手揉着眉心,“有些头晕,劳烦夫人扶我一把?” 晏长风才不理他,“小八角!进来扶你家少爷起来。” 如兰回道:“姑娘,八角在给姑爷烧水,抽不开身,我要端菜,您自己扶一下!” 晏长风无语。 裴修眯着眼,眼角勾着笑。 晏长风在他爱吃不吃与不就是扶一下不至于少块肉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起身走到他面前,不情不愿伸出手,“不能喝就不要喝,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不知道吗!” 一股凉意贴在她手心,她被冰得心一抽,舌头也打了结。 裴修握住她的手,不动,只是笑着,好似成了个不能自理的人,只等着她用力拉他一把。 “……你起不起?”晏长风被一只凉手缠住,缠得浑身不自在。 裴修气若游丝:“头晕,夫人拉我一把。” 有病的人事真多! 晏长风不看他,拉着他的手使了把力,但她低估了这家伙的重量,一下子没拉起来,反而被带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朝他身上栽去。 晏长风:“!!!” 单薄的圈椅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了酸掉牙的吱吱声。还有一声不轻不重的,撞击胸膛的声音。 裴修闷咳几声,继而又转为闷笑,“夫人,你这投怀送抱的方式似乎有点……别致。” 晏长风闭眼埋在硬邦邦的胸膛里,握起尴尬的拳头砸向身下的人,“裴二,你是不是找抽!” “嘶——”裴修握住她愤怒的拳头,倒抽一口气,“夫人啊,轻点……” “轻点怎么打死你!” 晏长风两只手都被抓住,以一个被禁锢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裴修贴着她耳边说:“夫人讲点理成么,你对我投怀送抱,还要打死我,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冤?” 晏长风:“……” 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以自己的身手能出现这么丢人现眼的失误,可刚才她分明没感觉到裴二用力。 她不禁又想起上次老爹说裴二功夫很好的话,这样的定力似乎能证明老爹说得是对的。 “裴二,”晏长风抬起脸看着他,一边绷紧了膝盖。 “嗯?”裴修看着她上翘的双眸,眼角勾着一丝狡黠,他知道她可能要做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分神去管。 他今日没有喝酒,只是身上沾到了一点酒,后来他鬼使神差地想,如果二姑娘知道他在醉红尘喝了“花酒”,会是什么反应。于是他又往身上多洒了一些酒。 看起来,她好像有些在意,又似乎什么也不在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晏长风一边说着,屈膝顶他的腿根,“你脸皮很厚?” 伴随着她的话音,裴修露出痛苦面具,声音也变了调,“夫人……” 晏长风:“……” 她刚才的试探不算高明,不用高手,懂点功夫的人应该都能躲开,但裴二居然没躲开? “姑娘,姑爷,吃……” 端菜进来的如兰见了这一幕当场愣住,“……那个,饭饭饭还没好,我再去厨房催催!” 说着,端着菜逃也似的回头跑了。 晏长风:“……” 她挣开双手站起身,朝仓惶而逃的如兰喊:“你他娘给我回来!” 裴修笑得险些呛住。 晏长风抬脚踹他的腿,“你还笑!” 裴修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越发忍不住。 晏长风被他带得自己也忍不住,两人傻啦吧唧地笑了半天。 真是病得不轻! 又三日后,晏长风跟着十一表哥去了马市。 北都的马市在西郊,是朝廷建的,只是交给了商贾喂养打理。这里的马可以交易出售,但比黑市价格高出许多。 “我托人谈了价格。”盛明宇说,“我带你过来可以优惠一两成。” 能这么快办成这件事,晏长风就很知足,钱多花点没关系。“大恩不言谢啊表哥,我记住你的人情了。” 盛明宇摆摆手,“什么人情,我好歹也入股了,帮自己生意干点事那还不应该?” 说着,两人见到了马市的管事李有诚。这负责人留着山羊胡,大腹便便,一副脑满肠肥的市侩样。 隔着老远就朝蜀王拱手:“哎呦蜀王殿下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视线又看向晏长风,旁边这位是? “是我表妹。”盛明宇解释说,“她想做马车租赁买卖,所以得选购一匹马。” 蜀王殿下的表妹? 李有诚的脑子迅速盘算一下,蜀王的表妹,难不成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嫁进宋国公府的那个? 这身份说高不高,一个庶子夫人而已,这对于见惯达官贵人的李有诚而言都不算是贵人。 “原来是裴夫人,失敬失敬。” 算是很有眼色了,从一个表妹就能推断出她的身份,晏长风微微颔首,“有劳李管事了。” 李有诚办事效率很快,先引着晏长风参观了马市,然后帮她介绍了这里的杨掌柜。 杨掌柜问道:“不知裴夫人想要什么马?我们这里各个品种的马都有,从普通的代步马到汗血宝马都有。” “汗血宝马也可大批量购买?”晏长风没买过马,不懂这些规矩。 “买是可以买,只要有批文有银子就行。”李有诚解释说,“只不过一般人买这种马没多大用,普通人就算需要,买个一匹就够了,做生意的用不着这么好的,花那么多钱做什么呢是吧?” 晏长风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买一些汗血宝马,将来用不了多久,或许就要靠它跑远程,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缩短行程。 “可以事先订购么?” “当然可以!”杨掌柜道,“三成定金,一次性最多二十匹,可以多批次购买。” “好,就先定二十匹汗血宝马。”晏长风十分痛快,“另外再帮我挑二十匹脚程快的普通马,什么品种掌柜看着办就是。” “得嘞!”杨掌柜也是少见这样痛快的,喜滋滋应了。 待晏长风离开,杨掌柜避开李有诚,偷偷去到自己的院子。 里面的人等候已久,他一进门就跟此人告罪,“张管事,您久等了。” 这个被称作张管事的人是秦王府的管家之一,奉命来马市是为替秦王传话。 “杨掌柜客气了。”张管事虚扶一把,“我过来是有话转达,秦王殿下手头有一匹汗血宝马,想要运往南边去。” 杨掌柜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秦王殿下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匹不能过明面的汗血宝马,需要通过马市,正大光明地卖去南边,这样它们就有了合理的存在。 杨掌柜原先与秦王殿下合作过,秦王出手极为阔绰,虽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但获得的报酬完全能对得起这样的冒险。 只不过有些钱不能总贪,掉脑袋的事干一次没被发现是幸运,可干多了就不一定了,一旦马失前蹄一回,那可是之前之后的运气好处都没了。 他心里极快地衡量着。 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哪怕知道它可能带来的后果,但依旧没办法抵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侥幸心理。 他想着,今日裴夫人来得这样巧,或许就是注定了他要赚这一笔大钱。 “好!”他一口答应了张管事,“让秦王殿下放心,这事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9章 下套 再有两日就是宋国公的生辰,寿宴的一应事宜基本准备妥当。可谁知这日秦王府忽然送了一份厚礼过来,并说寿辰当日,秦王与秦王妃要来府上贺寿。 亲王驾临不是等闲,晏长风没接待过这等贵人,遂即去到北定院请示。 赵氏正要寻她,听见她来了立刻从榻上起来,“老二媳妇你来得正好,秦王与秦王妃要来给你父亲贺寿,恐怕要多添置些东西,菜品酒水摆设一应都要加。” 亲王给下臣贺寿并不新鲜,但通常要有个缘由,要么是关系好,像蜀王跟裴修那样,要么是拉拢手段。 像秦王与宋国公这般,私下里穿一条裤子,表面上避嫌的关系,怎么也不应该这样高调地来贺寿。 晏长风:“母亲,不知秦王与秦王妃缘何忽然要来?” “还不是为了你上次救世子一事。”赵氏说,“来送礼的人特意交代了,说那贺礼中有一样是给二少奶奶的,不过多半也有拉拢你父亲的意思,只是不好明说。” 这分明是扯淡。 上回是晏长风的人救了世子一命不假,可秦王并没有领情的意思。就因为她拦着不让世子进园子,所以被秦王两口子记恨,恐怕还怀疑她是太子的帮手。没弄死她就算了,怎么可能还感谢? “那恐怕感谢我只是个幌子,为着父亲是真。”晏长风假装不知道宋国公与秦王穿一条裤子的事,“只是这忽然要来,恐怕准备不及啊,且我也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规制,还请母亲示下。” 旁的事赵氏不爱提点就算了,招待秦王这事马虎不得。赵氏道:“旁的先不说,螃蟹要弄一些来,秦王最喜吃蟹,秦王妃呢喜素,定几个荤菜素做的菜品,摆设呢,恐怕得把前些年圣上赐的那尊红珊瑚寿星搬出来,再添加几样盆栽鲜花,秦王妃喜欢这些。” 晏长风看过厉嬷嬷给的忌口单子,知道赵氏没藏私没说假,“素菜好做,只是这个时节螃蟹却不好弄,另外鲜花盆景也不好寻现成的。” 说到这里,赵氏不禁想起赵全的好处来。赵全虽然贪了点,但会办事,遇到这样的事多半不需要她操心。 不过也是没办法,为了堵住赵全的嘴,赵氏已经寻了个由头将他打发去了通州的庄子。 “这倒是麻烦。”赵氏想了想说,“回头我问问你父亲,看他有没有法子弄几只螃蟹来,至于盆栽鲜花,我记得大长公主好摆弄这些,你看是不是能去侯府借几盆过来?” 晏长风怀疑赵氏是脑子让门挤了,去跟外祖母借盆栽来招待秦王,她怎么想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添堵的法子。外祖母的盆栽鲜花都是特定的,跟外面的不一样,秦王最是了解,他如果看到宋国公府公然摆着政敌家的花,不说不高兴,但也绝对不会太高兴。 “外祖母最是宝贝她的那些盆栽跟鲜花,恐怕是不好借。”晏长风故作为难道。 赵氏一心讨好秦王,打定主意要借,“也是人之常情,但咱们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别的门路,索性我亲自登门开这个口,想必大长公主该给我这个亲家的面子。” 外祖母当然会借,这么膈应秦王与宋国公的机会,外祖母怎么会不借?只是晏长风不想给裴家费这个口舌跑这个腿,赵氏不嫌丢人,她自己去也罢。 从北定院出来,晏长风先去厨房吩咐了一番,跟厨子商量着定了几道素菜。而后回去自己院子,刚进门就听如兰道:“姑娘,世子夫人刚才去了偏院!” 晏长风挑眉:“没说去做什么?” 自从梅姨娘搬进偏院,一直相安无事,晏长风还以为秦惠容不打算动了。 如兰道:“说是世子惦记着,命她去看看梅姨娘,没带什么东西,小柳姑娘也在偏院里。” 听着倒不像有什么阴谋,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去呢? “去了多一会儿了?” “您刚走没一会儿她就去了。” 聊的时间倒是不短了,她们俩能聊什么呢? 柳清仪也很好奇她们俩聊什么,不时往屋里瞧一眼,但因为距离远,她听不清。 秦惠容来偏院看梅姨娘,估计是怕被人说她别有用心,没有关屋门。只是她越不关门,柳清仪就越不好离得太近。 好容易等秦惠容从屋里出来,柳清仪才靠近房间,她端详梅姨娘的神情,好似没什么不妥。 “让小柳姑娘久等了。”秦惠容朝柳清仪笑道,“我们姐妹多日不见,话难免多了些,你快进屋暖和暖和去,脸都冻白了。” 天冷,没有柳四姑娘的脸冷,她淡然颔首,“世子夫人慢走。” 秦惠容并不计较她的态度,回头朝梅姨娘笑了笑,“我走了雪梅,有什么短了缺了就只管朝二少奶奶开口,她最是好说话的。” 梅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待秦惠容离开偏院,她朝柳清仪道:“小柳姑娘辛苦你了,不知道今日的燕窝什么时候送来?我身子有些乏了,想早些喝了歇息。” 每日送来的燕窝,都要先交由柳清仪检查,今日还没来,她索性亲自去厨房取了,“我去厨房催催吧。” 梅姨娘:“有劳小柳姑娘了。” 待柳清仪离开,梅姨娘立刻关上门,走到方才坐的桌子前,拿起秦惠容留在桌上的银针,神情凝重地收在手里。 她心里反复思量着秦惠容的话,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秦惠容说二少爷想要夺取世子之位,二少爷跟二少奶奶不会让世子有后。她说二少奶奶一定会在燕窝里动手脚,多半会是慢性毒,一时半刻孩子没事,时间长了就掉了,如果她不信,可以用银针试毒。 梅姨娘感到难以置信,这府里谁不知道二少爷是个没用的病秧子,不得公爷喜欢,即便现在取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也没有夺取世子之位的可能。 可秦惠容的话如鲠在喉,没听说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听了就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梅姨娘在房间里忐忑踱步,如果待会儿用银针验出了毒要怎么办,真要按照秦惠容说的,后天请个郎中来,当众揭穿二少奶奶的阴谋吗? 不多时,燕窝送了来。 梅姨娘手里握着银针,想试又害怕,她害怕万一有毒,那她喝了这么久的燕窝,孩子必定已经受了影响。 不会的不会的,她给自己心理安慰,秦惠容那女人说不定是在挑拨离间。 她怀着忐忑,哆嗦着手,将手里的银针放入装燕窝的碗中。她凝神盯着银针的尖,渐渐的,银针头开始慢慢变黑。 她倒吸一口气,手下意识捂在肚子上,半天没回过神儿。 傍晚,晏长风将柳清仪叫了去,询问秦惠容去偏院的事。 柳清仪道:“我没看出什么不妥,她们开着门,秦惠容全程没有接触过梅姨娘,梅姨娘神色也还正常。” “太正常了也未见得就是正常。”晏长风从小柳的话里仔细寻找漏洞,“就凭秦惠容能跟梅姨娘坐在那里聊天它就透着诡异。” “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可确实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柳清仪说,“对了,秦惠容一走,梅姨娘就说要喝燕窝,我亲自去厨房取的,燕窝没有问题。” 表面上看不出来问题是正常的,晏长风想,一定有哪里没注意到。 “算了,先不想了,你这两日受累盯紧点,多注意一下梅姨娘的动作。” 柳清仪:“行,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赵氏便动身去往德庆侯府。刚巧裴安瞧见问了一句,听闻是去德庆侯府,当即主动请缨,说要跟着去帮忙抬花盆。 赵氏一向不吝啬挖苦贬低这些庶子,跟下人一起抬花盆怎么看都挺没脸,可表面上呢又能说是老四孝顺,做出一番母慈子孝来。 两人“母慈子孝”地去了德庆侯府。赵氏先是夸了府上园景精致秀美,又一脸和气地跟大长公主开口讨要:“不瞒大长公主,我们府上没有一个文雅人,我又没什么精力,家里花园子十分不像个样子,这不明日我家公爷寿辰,连盆像样的花也拿不出来,这才厚着脸皮上门跟您借两盆,您看可行?” 大长公主敛目笑了笑,没接茬,而是先端详裴安一眼,“这是你家老几,瞧着倒是安分。” “哦,是我家老四,非要来帮我抬花盆。”赵氏朝裴安使眼色,“还不见过大长公主。” 裴安打起万分精神来,起身给大长公主作揖行礼,“裴安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几岁了,可还读书?” “回大长公主,我过了年就十五了,如今准备着谋个营生,虽然不才,但也希望为朝廷做些事。”裴安仔细斟酌道。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寡淡起来,这孩子功利心未免重了些,恐怕不是单纯来抬花盆的。她的视线重新看向赵氏,接着前面的话茬儿,“几盆花罢了,回头让厉嬷嬷给你挑几盆带回去,我这里的花三五日就要换一批,你用完了就随意处置吧,不必还回来。” 赵氏顺了心,喜笑颜开,“哎呦,我就说大长公主您最是热心的,您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精养的花,精心修剪的盆栽一盆盆搬进了德庆侯府,再摆上圣上赐的红珊瑚老寿星,这讨好秦王与王妃的寿宴就算成了。 生辰当日,晏长风一早起来,先去厨房查看一番,将不新鲜的瓜果菜肉挑拣出去。昨日宋国公从一家酒楼里高价买了十几只蟹,虽然仔细储存了,可也难免有死了的,死的螃蟹是万不能端上桌的。 一共挑出了三只死蟹,万幸,还够招待秦王。 照管好了厨房,晏长风又去到前院准备开门迎客,步子刚迈出二门,便见梅姨娘跟前的丫头跑来道:“二少奶奶,您快给我们姨娘请个郎中吧,她一早起来肚子就不舒服,刚才还见了红。” 晏长风眉头一皱,怎么偏巧赶在了这时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0章 小产 国公府上没有郎中,平日里有人生了病,通常会去请德仁堂的郎中来。 德仁堂在北都的名声甚好,请那里的郎中来原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今日晏长风有些不放心。 她一边打发了梅姨娘的丫头,叫府里管家去德仁堂请郎中,又指派了徐嬷嬷去德庆侯府请个太医过来。 原本让柳清仪看是最妥当的,只是对待梅姨娘,二房需要避嫌,免得出了事说不清楚。 她安排完了,又亲自去往北定院跟赵氏报备:“母亲,梅姨娘一大早说是有些不好,我自作主张先派人去请了郎中,但我想着,郎中过来要有些时候,恐怕耽误事,我又不懂生产之事,是不是请您先去瞧一眼?” 赵氏刚刚穿戴好,一身的锦衣华服脏不得皱不得,听见这个立时心生烦躁。 怎么偏偏今日出了事! 可到底是自家孙子,再不情愿也不能怠慢,只好环佩叮当地去了偏院。 梅姨娘的丫头在廊下焦急打转,屋里传来阵阵呻吟声,听着像是要生了似的难受。 “夫人,二少奶奶,你们可来了!”丫头急道,“郎中何时才能到啊,我们姨娘要坚持不住了!” “怎会忽然如此?”赵氏本来以为只是有些不舒服,女人嘛,一旦怀了孕就矫情起来,没事也要凭空生一些事,根本没以为会这样严重。 晏长风问:“夜里可有着凉?早上又吃了什么?有没有磕了摔了的?” 丫头摇头,“没有着凉也没有磕了摔了,早上就用了碗粥,吃了几只蒸饺,再没旁的了。”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 “先进去瞧瞧再说。”赵氏匆匆进了房间。 里屋内,梅姨娘蜷缩在床上,脸色煞白,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嘴里“哎呦哎呦”地呻吟着。见赵氏进来,她立刻伸出手求救:“夫人,救我!” “这是怎么了?”赵氏站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掀开被子看了眼,当即倒吸一口气,“真是见红了!” 晏长风也垫脚看去,只见被褥上染了一层红,像是月事脏了那般,“母亲,这可要紧?” “不好说。”赵氏心里也没底,“且等郎中来吧,再去请个稳婆来瞧瞧。” 晏长风立刻去叫人请稳婆来,又插空问了柳清仪,“见了红就是要小产了吗?” 柳清仪摇头,“不一定,少量见红急时救治多半没事,但如果出血量很多则十之八九是。” 晏长风皱起眉,“那梅姨娘恐怕不太好,小柳,你先进去看一眼,不管做什么都当着夫人的面。” 比起避嫌,先救人要紧。 柳清仪遂即进了房间,当着赵氏的面一番检查过后,朝晏长风摇摇头。 晏长风心里一沉。 赵氏问:“可是不好?” 柳清仪难得说话谨慎,“我瞧着是不好,但不敢妄断,还是等郎中来瞧过才能下决断。” 赵氏也急了,“叫了半天了,这郎中怎么还不到?”她又指派王嬷嬷,“去把世子请来吧,哎,好容易有了一个,又没了。” 床上的梅姨娘听闻孩子不保,当即哭嚎起来,虚弱的手指向晏长风:“二少奶奶,你还我的孩子!” 一口黑锅砸在头上,晏长风被砸得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正说着,德仁堂的郎中与太医先后脚赶到。郎中让了太医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先后诊脉查看,皆说已经没救。 梅姨娘哭声顿时破了音儿,“好你个二少奶奶,枉我信任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回事!”裴钰跟秦惠容匆匆赶来,“母亲,梅姨娘她如何了?” 赵氏摇摇头,“孩子没了。” “都是她!”梅姨娘的手指穿过一屋子的人,直指向晏长风,“是她叫小柳在燕窝里下了堕胎药!我处处提防,入口的饭食都是亲自检查,只有那燕窝是经了他们二房的手,不是他们二房还能是谁!” 裴钰闻言怒瞪向晏长风,“你该死!” “世子,事情还没查清楚,先别着急给我定死罪。”晏长风转而问道太医,“张太医,她可是吃了堕胎药才导致小产的?” 张太医斟酌道:“我方才诊脉判断,不是她自身的缘故,再排除摔倒这些外力因素,吃了什么不利于保胎之物的可能性很大。” 晏长风又问德仁堂的郎中,“您觉得呢?” 那郎中回:“我与这位太医的看法一致。” “晏长风,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裴钰十分的不客气,“你害了我儿子的命,我要你偿命不过分吧?” “钰儿!”赵氏觉得他说得太过,“怎至于就到了这步田地,今日你父亲过寿,莫要喊打喊杀的。” “她害死了我儿子,难道还要我装不知道出去笑脸相迎吗?今日我非要讨个说法!”裴钰说着欺身上前去抓晏长风。 晏长风抬手一挡,裴钰再次出招,两人说话就过了好几招。 裴钰到底身强力壮,又是战场上摔打下来的,晏长风在他这里讨不着什么便宜,被他逼着步步后退。 赵氏在一边厉声制止,可裴钰不听。 晏长风被逼到门边,脾气也被激了出来,她在屋里束手束脚,打算出去跟裴钰这王八蛋拼命。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横插进来,挡开裴钰如重石锤山的一拳,然后抓住晏长风的手往身后一甩,整个人挡在了两人之间。 “大哥。”裴修一贯温和的声音里掺了一丝冷意,“一家人怎么动起手了?” 裴钰还沉浸在刚刚被挡下的那一拳里没回神儿,他那一拳力道不轻,一般人接不住,却被老二这病秧子轻巧挡开,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他不敢相信,下意识地又出了一拳。 裴修敛目看着重拳出到眼皮子底下,克制住还击的本能,拉着晏长风闪身避开,“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晏长风却火气上了头,她隔着裴二,一脚踹向裴钰,“没完了是吗!” 裴钰的注意力都在裴修身上,没提防身后姓晏的娘们儿,被她一脚踢中,登时恼羞成怒,“你找死!” “都给我停手!”赵氏大喊一声,“再胡闹我找你们父亲来!” 裴钰被迫停手,面色不善地瞪着晏长风,又抬手拿手指点她。 他一抬起手指,裴修就挡在了指前,掩口咳嗽几声,分明又是一副文弱样子,只有眼梢凝着一点冷意,“大哥,有话好好说。” 裴钰如鹰一样的眼神在裴老二脸上来回刮,像是要从他脸上刮出二斤油来,可他竟是一点看不出老二的深浅,这让他心里更加烦躁,“好好说?你们俩害死我儿子,你让我怎么好好说!” 晏长风将裴二往身后拽,顶着裴钰的高嗓门冷笑,“这么着急就往我俩身上扣罪名,世子安的什么心?” “弟妹。”秦惠容这时走上前来,替裴钰解释,“世子方才怒极,冒犯了弟妹,还请你多包涵,我跟世子都不会也不想污蔑自家人,只是照方才梅姨娘所言推断,问题确实出在燕窝上。” “那倒也未必。”柳清仪把秦惠容的话怼了回去,“燕窝皆由我亲自查验,又亲自端给梅姨娘,什么有问题它也没有,我奉劝你们还是去找别的可能。” 裴钰:“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凭什么保证?” “就凭我是柳清仪。”柳清仪轻蔑地扫视裴钰,“我,柳清仪,不屑于下堕胎药,可听明白了?” 裴钰被她的眼神扎得浑身膈应,冷哼一声,“你说没下不好使,得去大理寺说。” 柳清仪懒得再解释,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裴钰,心想这人再惹我一回,我定让他浑身长脓疮! “既然你知道口说无凭,就不要轻易下结论了。”晏长风碍着赵氏的面,没对裴钰说脏话,“燕窝已经没了,双方各执一词没有用,我看不如从别的方向入手,小柳,去厨房查。”她又朝赵氏道,“母亲,我向您借王嬷嬷做个见证人。” 赵氏此时心里也有些怀疑是二房,可她不能跟儿子似的张口就定罪,得允许人家查找证据以证清白,“你尽管查就是。” 裴钰:“母亲,让她自己查那指定对她有利,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看不如直接上报大理寺。” “世子就别提大理寺了。”晏长风讽刺道,“你跟大理寺是什么交情,我是知道的,没有公平可言。” “你!”裴钰咬牙切齿,恨透了这个女人。 晏长风勾着嘴角笑,“世子要不放心,尽管跟着去就是,反正我不屑于背后做手脚,坦荡的很。” “查就查!”裴钰道,“你要能查出不是你,就算我冤枉了你!” “世子爷冤枉了人可要怎么说呢?”晏长风心里记仇,当着赵氏的面挑衅裴钰,“道歉还是赔钱?” 道歉跟裴钱都能要裴钰的命,他立时又捏起了拳头。 裴修不咸不淡地挡在裴钰面前,微微一笑,“我媳妇儿每日尽心照顾梅姨娘,却受了这样大的冤屈,心里总归不平,还请大哥不要生气才好。” 说着道歉的话,分明是站在媳妇儿一边,帮着她气人。裴钰一甩袖子,坐在屋里上座上,吩咐身边的丫头跟嬷嬷,“你们都跟过去瞧着,查,我看能查出什么来!” 柳清仪与王嬷嬷还有世子屋里的丫头婆子一起到厨房检查。今日早饭刚刚吃过,用下来的剩留物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只需检查有没有问题即可。 柳清仪先去灶台边检查锅具碗碟,这些具已洗干净,几乎查不出什么来,早上吃的粥也没剩,只有丢弃的菜叶蛋壳等物……等等。 她在一堆丢弃物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她上前扒拉着仔细辨别,从中找出了几根蟹脚尖。 螃蟹是大寒之物,按说厨房不应该送这些食材过来。不过只是吃蟹,也不至于小产。 柳清仪捻起几根蟹脚尖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眉心微微一皱。 王嬷嬷辨别出是螃蟹,立刻惊道:“怎么会把螃蟹送了来!”她察言观色,问,“可是吃了螃蟹的缘故?” 柳清仪不答,又仔细扒拉出里面所有的螃蟹残渣——看样子应该是被院子里的野猫扒拉过,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 她极为艰难地收集了小小一撮,包在手帕里,对王嬷嬷道:“是螃蟹的缘故,劳烦嬷嬷去把负责送食材过来的人叫来。” 王嬷嬷打心眼里不信是二少奶奶所为,比谁都希望柳清仪能找出证据来,闻言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去叫人来。 柳清仪拿着螃蟹渣返回梅姨娘的屋子,朝等候的众人说:“查到了。” 晏长风立时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柳四姑娘靠得住。 柳清仪先没说,而是问道梅姨娘的丫头:“你再仔细同大家说,今日早上你家姨娘吃了什么。” 丫头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晏长风,回道:“吃了蟹粥,还有几样小菜。” “蟹粥?”赵氏吃惊,“螃蟹怎么会送到这里来?” 昨日国公爷好容易才弄到十几只蟹,别说梅姨娘了,便是国公爷都没舍得吃,都留着今日招待秦王,这可好,一个姨娘倒是先吃上了! “是厨房送来的。”丫头道,“送菜的人说今日给公爷过寿,府里有好些好东西,也有我们的一份儿。” “把送菜的还有看管螃蟹的都给我叫来!”赵氏敏感地察觉到是螃蟹有问题,因为没有人要他们把螃蟹送到偏院。 王嬷嬷很快将人带了来。负责送菜的是个胖婆子,她路上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进屋就给自己辩解:“回夫人的话,菜是我送的,但螃蟹是那丫头自己挑的。” 赵氏的目光扫向梅姨娘的丫头,“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头扑通跪下来,告罪:“那螃蟹是我挑的,二少奶奶嘱咐过厨房,说每日多带几样食材来让我们自己挑,今日我见有螃蟹,这东西不常有,且姨娘爱吃,所以就挑走了螃蟹,我之所以起先没告知,是怕您说我擅自给姨娘吃蟹。” 赵氏怒道:“你既然知道有了身孕的人不宜吃蟹,为何还要挑了来?你安的什么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1章 证清白 梅姨娘的丫头跪在地上哭到发抖,神色间懊恼,伤心,后悔皆有。 晏长风冷眼瞧着,她倒是不像有什么歪心思,但偏偏选了螃蟹这一点有些说不过去。虽说有孕的人吃螃蟹不见得会有事,给姨娘挑稀有的爱吃的吃食也无可厚非,但梅姨娘来偏院是为保胎,都那样小心翼翼了,怎么还能存这种侥幸心理? 再说这螃蟹,她问道跪在另一边的胖婆子,“谁让你往偏院送螃蟹的?” 赵氏也正想问这个,质问的目光从丫头移向胖婆子,“还不如实说!” 这胖婆子倒是镇定,她抬头瞥了眼晏长风,“是厨房配菜的小仆送来的,我也纳闷儿为什么会有螃蟹,那小仆说是二少奶奶挑拣出来的死蟹,让送去偏院。” “死蟹!”赵氏猛地看向晏长风,“老二媳妇,这又是怎么回事?” 吃螃蟹就罢了,还吃的死蟹,这好人也要吃出点毛病来! 晏长风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不用问,那配菜的小仆恐怕是被收买了,问出来的口供一定对她不利。 她没解释,问道太医与郎中:“敢问两位,姨娘小产是吃死蟹导致的吗?” 太医道:“理论上说不至于,不知姨娘吃了几只?” 晏长风:“不超过三只。” 太医:“哦,那倒是不至于,腹泻的可能倒是有。” “那就是说,姨娘不是吃死蟹导致流产的。”晏长风说,“且不提螃蟹是不是我让送的,先说说姨娘到底是怎么小产的,小柳?” 柳清仪又问梅姨娘的丫头,“你拿到螃蟹的时候它可是有些泛黑?” 丫头回忆道:“是有一些,还有点淡淡的汤药味,我问了送菜的为什么是这样,她说这个时节螃蟹不好保存,从南边运到北都,再几经转手,基本都是死的,她说秦王今日也是吃死蟹。” “这就对了。”柳清仪对众人说,“这螃蟹应该是用堕胎药泡过了。”她将从厨房找来的螃蟹残渣分别给两位医家闻,“请两位鉴定一下,我说得可对?” 两位医家也都是圣手,闻药的功力不比柳清仪差,仔细辨别一番,都点了头。 这下不必晏长风说,赵氏立刻道:“去把厨房能接触到螃蟹的人都叫来!” 不多一会儿,负责看管螃蟹的还有配菜的人都被带到了偏院。 裴钰从座位上起身,一人赏了一脚,暴怒道:“谁指示你们干的!” 两个小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嘴里直呼冤枉:“世子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宜都是二少奶奶吩咐下来的!” 裴钰横眉瞪向晏长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晏长风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世子,你脑子是摆设么,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也信?既然燕窝里下了药,何必多此一举?” 裴钰噎得头顶要冒烟。 她先走向送菜的胖婆子,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教你说话的人没教教你,如果事情败露要如何圆谎?你说大部分的螃蟹都死了,那厨房里还活着的十几只怎么解释?” 胖婆子摇头说不知,她指着配菜的小仆道:“是他这样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晏长风挑眉看向配菜小仆,“那你说吧,这谎怎么圆?” 配菜小仆抖若筛糠,脸刷地就白了,他声音颤抖,咬死了是晏长风指使,“是,是二少奶奶教我……唔唔唔!” 晏长风欺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冷冽,“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没事别往你二少奶奶头上扣屎盆子,我如果指使你干坏事,一定教你把谎圆了,不会让你一味睁眼说瞎话,记住了吗!” 配菜小仆合不上嘴,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头下意识地点着,像在求饶。 屋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发火的二少奶奶震住,一时都没了声。 晏长风将小仆的头甩到一边,拍拍手站起来,面向吓愣的赵氏告罪:“母亲莫怪,媳妇无端被冤枉,一时气急,火没收住。” 赵氏:“……”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回头笑看着小仆,“谁教你的?” 那小仆跪在地上低着头发抖,面前地面上吧嗒吧嗒滴着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晏长风并不逼他,转而问负责看管螃蟹的仆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仆人忙跪地磕头,“回二少奶奶,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小的只是负责看管,那些螃蟹每三只被装在一个盛水的盆里,确实有一盆水颜色是深的,像药汤子,老早就死了,被我捡了出来,就是二少奶奶早上看到的那三只,我听您的,将那三只蟹丢了。” 晏长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又问道床上的梅姨娘,“姨娘或许可以说说,是谁告诉你燕窝里被下了药的?” 梅姨娘听到现在,心里也开始不确定,如果二少奶奶在燕窝里下了药,为何还要弄螃蟹来,且偏偏还是今日?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秦惠容,这个女人当时说要她今日假装流产找来郎中揭穿晏长风,可没想到今日早上竟然真的不舒服。 她先入为主,认为是那些燕窝导致的,几乎就肯定了是晏长风要害她,没仔细想这其中的漏洞。 螃蟹,燕窝,秦惠容。梅姨娘一时缕不清楚这其中关联,可却肯定秦惠容必定也有问题。 “是她!”梅姨娘指指向秦惠容,“是她那日告诉我燕窝里可能被下药,给我留了根银针,我后来试过,银针确实变黑了!” 柳清仪神情一震,“银针在哪?” 晏长风余光盯着秦惠容,这女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了脸色丁点儿未变。 梅姨娘将那银针宝贝似的收着,是为了以后给吃食验毒。她指着梳妆台的妆盒,“在第二层。” 柳清仪立刻取了银针出来,仔细看了看银针表面的黑色,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银针事先淬过毒,遇水就会变黑。” 赵氏与裴钰的目光齐刷刷地,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惠容。 “小容?” “老大媳妇!” 秦惠容神色淡定,丝毫不为所动,“那银针不是我给的,小柳姑娘应该看见了,我那日什么也没做。”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放在桌上的!”梅姨娘的愤怒转移了目标,比之方才更激动,因为她搬到这鬼地方来要防的就是秦惠容这个女人,没想到防来防去,还是中了她的招,岂能不恨! “你口口声声说二少爷要夺取世子之位,说二房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看人家夺世子之位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不让我生才是板上钉钉!我恨!我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你的鬼话!我恨啊!我的儿啊!” 梅姨娘哭得人心里难受,引得人无声叹息。 秦惠容朝赵氏跪下来,说:“母亲,梅姨娘如何说我管不着,但媳妇儿问心无愧。” 好个有恃无恐。 晏长风估计,那配菜的小仆八成有什么短处捏在秦惠容手里,所以不敢说。她琢磨着,这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他的嘴,何况今日耽误不得,只能暂时搁下。 “母亲,宾客马上就要到了,今日不好耽搁,您若是信得过,这小仆就先关在二房院里,待明日再审问处置,如何?” 赵氏被闹得头疼,一时半刻也不想再过问这破事,何况就算老大媳妇儿有过错,起码也要先过了今日再说。她摆手,“老二媳妇今日受委屈了,你看着办吧。” 晏长风给柳清仪使眼色,叫她把人带下去。 这事一耽搁就是小半日,等处理完了,寿宴也就要开始了。 宾客陆续上门,裴修要去前院陪着宋国公迎客,而晏长风则要陪着赵氏与诸位家眷寒暄。分开时,裴修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说:“夫人,裴钰不是等闲之辈,你莫要与他正面硬刚,有气先忍着,回房与我说就是。” 晏长风看着他,“裴二,今日我又欠你个人情。” 裴修嘴角微扬,歪头在她耳边道:“你我一张床上睡着,何须客气,若实在过意不去,夜里少踢我两脚就好了。” 晏长风:“……” 不等她真踢两脚,裴修就溜了。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就这么别扭呢! 秦王与王妃姗姗来迟,几乎是踩着开宴的点来的。裴延庆跟四个少爷便一直在门口等到他们来。 秦王下了马车,先与众人告罪,“我有些私事来迟,让你们久等了。” 裴延庆忙称不敢,“秦王与王妃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何况也没等多一会儿,外头冷,您快屋里请。” 裴钰做出恭请的姿态在前引路,秦王却没看他,而是看了裴修一眼,“霁清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裴钰一愣,余光斜了裴修一眼。 裴修跟在裴钰身后,姿态低微,“多谢秦王关怀,我尚受得住。” 秦王点了点头,径自迈进府门。自门口台阶起,一路铺了红毯子,两边摆放着德庆侯府借来的盆栽鲜花,凛冽冬日里,这些红花绿叶全无锦绣之姿,只有不合时宜的单薄。 秦王无端觉得这些盆景鲜花眼熟,仔细一端详,可不是大长公主府特定的吗!他之所以没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这些花红柳绿的在德庆侯府的世安院繁花似锦,相得益彰,摆在这里却毫无美感。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宋国公,“我听闻府上最近是二少奶奶在理事?这鲜花可是她挑的?” 裴延庆一时没听出来秦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又看向秦王妃,她似乎甚是喜欢的样子,一直在看着。于是回道:“是老大媳妇儿记着秦王妃喜欢这些,所以跟拙荆提了一嘴,这才临时想办法弄了这么几盆来,也不知合不合王妃的眼。” 秦王闻言瞥了裴钰一眼,点头笑了笑,“很好,世子夫人是个有心的。” 裴钰心里有些惴惴,总觉得秦王这夸赞言不由衷。 待秦王与王妃入了席,这宴才算是开始。随着秦王入座,现出锅的蒸蟹便端上了桌。 裴延庆笑道:“这时节不是食蟹的时候,也不知膏子肥不肥,殿下将就些,只当吃个鲜吧。” “宋国公有心了,这时节螃蟹可不好找。”秦王说话揭开盛螃蟹的盅,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爱食蟹,螃蟹是否新鲜他心里有数,这螃蟹一看就是死了以后蒸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2章 私通 因着秦王与秦王妃来,此次寿宴特意分桌而食,两人一桌。 秦王与秦王妃一桌,宋国公与夫人一桌,两桌并列上首。晏长风与裴修一桌,坐在下首左侧,对面是裴钰跟秦惠容。 以晏长风的位置,很容易就能看见秦王脸上的微表情。他在看见螃蟹的时候表情短暂僵住,似乎是诧异。 晏长风也诧异,那螃蟹怎么了? 因着梅姨娘的事,她没来得及去厨房盯着,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那螃蟹她早上看的时候还是好的,不至于这小半天的功夫就出什么岔子吧? 螃蟹只上了上首的两桌,看宋国公两口子倒是没什么反应。 秦王人前一贯温善,什么也没说,照旧拆螃蟹吃。他先拆了一只蟹腿,取了肉蘸了醋碟吃了,然后拆开了蟹壳。 蟹膏子不算饱满,但还过得去,看成色跟新鲜的差别不大,但口感不好。秦王推断,死了不超过半日。 蟹死则伤人,这东西如果是在秦王府端到他面前,那厨子的小命这会儿就已经没了。 他招手唤来身边随从,命他将拆开的螃蟹赏给宋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 一旁正拆蟹腿的裴延庆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秦王的螃蟹端去了老大那一桌。他与赵氏对看一眼,都没明白秦王这是何意。 看起来像是赏赐,但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螃蟹不合秦王的意。 裴钰心里一时窃喜,秦王的举动看起来就是赏赐,且只赏了他们,明显是抬举。他领着秦惠容一起起身,朝秦王行礼谢了恩。然后坐下,也开始拆蟹腿吃。 他是行武之人,喜吃大鱼大肉,对螃蟹这种费力吃不着肉的东西没兴趣,也就吃不出好赖。而秦惠容是一惯的淡雅温顺,赏给她人肉她也能神色如常地吃了。 晏长风从他两人脸上端的是看不出任何问题。 这时裴修的胳膊碰了她一下,然后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死”字。 晏长风神情一怔,又是死蟹。是单秦王的螃蟹死了,还是所有的都死了?都死了也就罢了,如果只是一两只死了,厨房不应该单把死了的给秦王,给了,就是故意的。 她朝招手让如兰贴耳过来,吩咐她去厨房盯着菜品,以防再有什么岔子。 可没想到如兰刚离开,问题就来了。 秦王妃食素,给她的菜品都是单独做的。其中有一道素烧肉,是以冬瓜代替猪肉做的。晶莹红润的烧冬瓜盛在青瓷敛口盘里,雅致又诱人。 秦王妃对摆盘很是喜欢,端详片刻,只是她不确定这是肉还是什么,于是歪头问道赵氏。 赵氏笑着与她解释:“回王妃的话,是用冬瓜做的,没有丁点荤腥,您放心用就是。” 秦王妃满意地笑了笑,拾起筷子轻轻拨了一个角,夹着放在了嘴里。然而刚一入口她脸色就变了。 她以袖掩口,将嘴里的食物吐在了漱口盂里,又接连漱口几次,这才好些。 一旁的赵氏神色惶恐,“可是不合胃口?” 秦王妃本是不想在人家寿宴上责难,可刚才那一口真是恶心到她了,后面的饭菜她是一口也不想碰了。 她沉着脸道:“国公夫人,你不妨尝尝这是什么。” 秦王妃侍女将烧冬瓜端给赵氏,赵氏尝完也变了脸色。 怎么会是肥肉?! 她怒向下首的晏长风,一边让王嬷嬷下去质问。 晏长风早已听见赵氏与王嬷嬷的话,有了前面螃蟹一事,她已经不惊讶,她隐约觉得,今日这事怕是不会这样简单。 不行,她得亲自去厨房看看。 她委托王嬷嬷跟赵氏告罪,便起身离开宴席,可人还没到厨房,便见如兰慌慌张张返回。 “姑娘!”如兰快跑直晏长风面前,惊魂未定地说,“不好了,厨子他,他自尽了!” “什么!”晏长风怎么也没料到是这种走向,“他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如兰:“就方才,端菜的侍女进内厨端菜时发现的,刚咽气,锅里还烧着菜呢,哦对了,还留了字条!” 晏长风急步往厨房走去,一边吩咐:“这事先不要传,你去宴席那里盯着,莫要让厨房的人多嘴。” “哎!我这就去!” 可惜如兰迟了一步。牛嬷嬷不知道何时溜去了宴席上。 原本厨房管事哪怕去了宴席上也不能直接到赵氏跟前说话,非得是经过王嬷嬷的口才能传话。可这会儿赵氏正上火,急于询问厨房出了什么乱子,怎么会给秦王妃上了烧肥肉!那肥肉真是一丁点瘦肉都见不着,看着像故意的似的。 赵氏看见了牛嬷嬷,当即招她过来询问,怎料牛嬷嬷语出惊人,一开口就将她惊了个仰倒。 “夫人,厨子方才自尽了!” 赵氏此时只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多嘴当面问,哪怕让王嬷嬷去问,也不至于让这丑事当面说出来! 她尴尬地笑着圆场:“我去厨房看一眼,王爷王妃先慢用。” “国公夫人且不着急走。”秦王叫下赵氏,又转而问牛嬷嬷,“厨子为何会自尽,你且说清楚。” 厨子忽然自尽多半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秦王此时担心的是方才吃的菜里会不会下了毒。 “这……”牛嬷嬷面露迟疑,一时瞥一眼赵氏,一时又瞥一眼二少爷。 裴延庆低声斥道:“殿下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牛嬷嬷不敢再隐瞒,“方才我去内厨催促上菜,却见厨子一身血地倒在地上,用,用菜刀抹了脖子,他留了一张字条。”说着拿出了一张带血的字条。 秦王身边的随从亲手取了那字条,转交给秦王。秦王迅速看过,眉心微微一皱,他转而将字条交给了宋国公。 裴延庆忐忑接过,只看了几行字便神情动荡。 晏长风到了厨房,仔细查看了厨子的尸体,是用菜刀自尽的,但如兰说的字条却没了。 她问过厨房里的人,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就不知道了,她感觉大家好像都对她避而不言。 她琢磨着,这会儿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宴席上。她离开厨房返回,刚走一半就碰上了前来报信儿的如兰。 “姑,姑娘!”如兰比之方才慌乱百倍,她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姑娘,牛嬷嬷已经先一步去报了信儿,她将厨子留下的字条给了秦王,那上面写着,写着,他听到的,说二公子并非国公爷之子,而是,是二公子母亲白氏与外人私通所生!” 什么玩意儿? 晏长风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砸得脑子发懵,什么二公子是私通所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国公爷怎么说,宴席上这会儿什么情况?” 如兰咽了口口水,说:“国公爷十分生气,当即让人把牛嬷嬷带了下去,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他自然要否认。” 自然该否认,晏长风想,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它都必须不是真的! 她脑子迅速思索着,她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正想着,八角匆匆跑来与她说:“二少奶奶,是少爷让我出来跟您说一声,不管什么都不要相信。” 晏长风敏锐地察觉裴二可能知道此事,她审视八角,“小八角,我不明白,能不能说得清楚点?” 八角心说,二少奶奶也忒镇定忒不好糊弄了,明明刚刚才得了信儿,不震惊就罢了,还能从他的话里察觉到少爷可能参与其中。 虽说这事二少奶奶知道了也没什么,但八角不能让她从自己这里套话,要说也是少爷亲自说。他眼珠子一转,道:“我是说,我们二少爷必定是国公爷亲生,少爷说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认真就着了道,还请二少奶奶不要慌乱,一切如常便可。” 晏长风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得了裴二的话,她心就定了,不必去顾忌真相如何,可以甩开手跟裴钰秦惠容干一场。 她没有返回宴会上,而是先叫几个婆子人把牛嬷嬷绑了关在柴房里。 牛嬷嬷从没这样被人下过脸,立时就恼了,朝晏长风大吼大叫:“二少奶奶你凭什么关我!夫人都要对我礼让三分,你好大的脸!我要去找夫人讨要说法!” “找夫人啊,找去啊。”晏长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嬷嬷现在要是能请夫人放了你,你尽管去。” 牛嬷嬷一噎,她刚刚是怎么被人从宴会上押出来的还历历在目,纵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回去找死。 晏长风一笑,抱臂看着牛嬷嬷,“嬷嬷,我敬你是府里的老人,又照顾过二少爷的生母,因此一直对你礼让三分,但你今儿是怎么个意思,在这样的日子,当着秦王与王妃的面造这样的谣,安的什么心,嗯?” “谁说我造谣了!”牛嬷嬷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扯着脖子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厨子老黄今日做完了秦王妃的菜就留下字条抹了脖子,他在上面写着了这个秘密,他说曾经发现过白姨娘跟外男私通,但一时心软保守了秘密,最近听闻二少爷有夺世子之心,再加上你,二少奶奶,在府里独断专权,苛待下人,他怕国公府被你们二房掌了家,所以打算说出真相,又怕等闲说出来不被重视,才出此下策,用肥肉做了烧冬瓜端给秦王妃,然后将大家的视线引到他这里来!这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秦王与国公爷都看了!” “哦……”晏长风细琢磨牛嬷嬷的话,越发肯定这就是一场蓄意,“你给秦王与国公爷看了,他们信了吗?” 牛嬷嬷又是一噎。 晏长风轻笑,“我猜肯定没信吧,不然你怎么被请出来了呢?公爷都不信,证明这事就是子虚乌有,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当年伺候过二姨娘,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既然知道还故意当众去说,你不是造谣是什么?” 牛嬷嬷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字的嘴也还不了。 “把牛嬷嬷看好了。”晏长风吩咐关押的婆子,“她渴了就给水,饿了就给饭,在公爷跟夫人处理她之前别怠慢了。” “二少奶奶!”牛嬷嬷急了,她猜想二少奶奶要是把方才那些话讲给公爷跟夫人听,那她多半是没有活路了。“二少奶奶你能不能先放了我,你心眼最实在最好了,一定不忍心苛待我们这些老人对吧!” 晏长风都被她夸乐了,“虽然你这样说我很感动,但我不能放你,你造谣生事,破坏寿宴,待会儿公爷跟夫人一定会处理你,我也是怕你想不开,再抹了脖子,所以只好委屈你先被绑在这里。” “二少奶奶……” “将她看好了!”晏长风客气地说着不客气的话,“她要是跑了,咱们可都说不清楚。” 几个婆子不敢怠慢,纷纷说是。 晏长风交代完了才返回宴席上。方才被牛嬷嬷那么一闹,寿宴的气氛透着诡异,客人笑不由衷,主人强颜欢笑,不像是办寿宴,倒像是办丧宴。 晏长风入座之前,特意同国公爷与赵氏回禀,声音不大不小,基本能确保在场的人都听见,“父亲母亲,我已经做主将造谣生事的牛嬷嬷绑了,回头交由您二老处置。那字条完全是牛嬷嬷为了诬陷捏造出来的,因着前阵子媳妇儿管家,与她男人赵权闹了些不愉快,她就记恨在心,所以对我,对二房蓄意报复,这才有了今日的闹剧,扰了大家兴致,媳妇儿实在过意不去。” 裴延庆与赵氏双双一愣,都没明白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不过裴延庆此时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面子,因此晏长风这是帮了他大忙,他当即赞许道:“老二媳妇做得好,这等造谣生事的妇人就该严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3章 我家裴二 晏长风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裴修猜到她八成是抓了牛嬷嬷,但他认为牛嬷嬷应该不会这么快招供。牛嬷嬷上裴钰的贼船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只能帮着裴钰把二房扳倒。 二姑娘这慌说得极好,既能挽回国公爷的面子,挽回宋国公府的面子,又能在牛嬷嬷与裴钰这条船上捅个窟窿。 裴修此时看向裴钰。他若无其事的脸已经有些绷不住,心里必定已经对牛嬷嬷不信任了。 裴钰何止快绷不住,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不确定姓晏的这娘们儿说的是真是假,可越是不确定就越是要猜忌,他不停地思索着,如果牛嬷嬷把他招了出来要怎么办,如果没招而是晏长风挑拨离间又怎么办? 他今日的计划是当众揭穿老二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老二不是父亲亲生。如果牛嬷嬷把他卖了,那就最好到此为止,不然待会儿当众对峙,他只会惹一身骚。 可如果是晏长风故意说谎,那今日的计划就必须要进行到底,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不能把老二彻底毁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秦惠容忽然起身,走到晏长风身边同她一起跪下,告罪:“弟妹近来为寿宴一事操劳,功劳苦劳皆有,岂能由那些流言蜚语中伤?父亲,母亲,儿媳斗胆在这样的场合多一句嘴,弟妹抓了牛嬷嬷无可厚非,造谣之人必须严惩!” 晏长风余光扫了她一眼,这女人看似是在替她说话,其实是想将事情闹大。看来秦惠容打算孤注一掷。 有魄力,比裴钰那个怂包强多了。 裴钰心惊胆战,在秦惠容走出去才那一刻。他从来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容居然胆子这么大,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选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箭在弦上,这一局必须要干倒老二。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下心里的疑虑,又恢复了镇定。 可裴延庆却不想现在追究,面子捡回来就好了,没必要再闹得沸沸扬扬。他道:“惠容说得有道理,不过此事稍后再议,今日让大家来是享乐的,不是来听家事的,来人,让舞姬……” “父亲此言差矣!”秦惠容打断,“正是因为今日有秦王与王妃,还有北都众权贵在场,才更应该当众为二弟正名,以避免那些不实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传出去污了二弟,也污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裴延庆皱起眉头,老大媳妇儿这是搞什么鬼,为什么硬要揪着此事不放? 她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也不必非要如此,人家秦王夫妇是来贺寿的,喝酒听曲儿才是正道,谁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陈年旧事? 何况,万一那婆子没造谣呢? 他正要否了,却听旁边秦王开口:“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多事,管管这家务事吧,霁清如今在朝为官,颇得圣上看重,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传出去。” 裴延庆也只能答应了,“罢了,将那造谣生事的婆子带上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她到底安了什么心!” 裴修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让牛嬷嬷来当堂对峙,恐怕二姑娘的谎言就要被揭穿,不知道她是否能应对。他两指摩挲着,抬眼看向二姑娘,刚巧她也看过来,朝他眨了眨眼。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姑娘还是一贯自信,他就喜欢她这股劲儿。 牛嬷嬷很快被押上来。裴延庆当众问:“厨子那张字条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牛嬷嬷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把她叫来当堂审问,应该是世子的意思,就是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如此,她只好先得罪国公爷了,只要能将二房干倒,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回公爷,那字条是我在厨子尸体旁边发现的,当时还有几个侍女在场,她们都看到了。” 裴延庆看向晏长风,他方才就有些疑心老二媳妇说的不是真话,果真如此。 但他并不怪老二媳妇,反而觉得她懂事,此事事关国公府颜面,压下来是明智之举。可此时,他只好顺着牛嬷嬷的话公事公办。 “老二媳妇,你先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晏长风不慌不忙,“先前我审问牛嬷嬷时,她起初并没有否认她造谣,在场的几位嬷嬷都可以证明,可见她并不敢肯定地说字条上所书是真。牛嬷嬷曾经伺候过二姨娘,二姨娘是什么人她清楚,没有什么可迟疑的,所以儿媳判定她将字条内容当众说出来,是别有用心。虽然后来犹犹豫豫地她又说那字条是真,可明显心虚,像是被什么人逼迫而不敢说。” 秦王闻言放下酒杯,眼皮子往裴钰的方向掀了掀。 牛嬷嬷当即否认:“二少奶奶未免自说自话,我当时只是在回想当年之事,被厨子的话一提醒,我方想到一些当年不曾怀疑过的细节!” 裴延庆皱眉,难道那厨子所言是真的? 牛嬷嬷继续道:“当年二姨娘最爱逛非烟阁,根据那厨子所言,他当年发现二姨娘与外男相会的地方正是在非烟阁,我仔细回想了一番,确有那么几次,二姨娘将我支开独自逛街,我当时并未多想,如今想来,确实疑点重重。”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裴延庆的脸色不好看,任谁被当众戴绿帽子也不会有好脸色。他不悦地扫了眼裴钰,怪他不看好媳妇儿,这时候出来抖机灵。 裴修此时开口:“厨子老黄当年是从老醉仙楼招到咱们府做厨子的,我记得没错的话,老醉仙楼距离非烟阁不近,至少是看不见非烟阁的情形,此一点疑点。其二,老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识字,是来了咱们府上后才认了几个字,我幼时贪玩去厨房还教过他认字,但他并不好学,恐怕不能言辞达意地长篇大论,牛嬷嬷,可方便将字条拿出来看看?” 牛嬷嬷一愣,二少爷知道这么多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幸好早有准备。还是世子夫人提醒的,她问老黄识不识字,如果不识字,那字条就要按照不识字的写法来伪造。 老黄的确识不了几个字,所以那字条上错字很多,东拼西凑的,能大概看懂意思。牛嬷嬷将那字条交给二少爷。 裴修接了,两手指夹着仔细看了片刻,放在桌上,抬眼看着牛嬷嬷,缓声问:“你说这是老黄写的?” 二少爷声音温和随意,好似是在问你吃没吃饭,可牛嬷嬷后背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心莫名有些虚。她咽了下口水,说:“我觉得是,他确如二少爷所说那般不怎么识字,写的这磕磕绊绊的,十有八九是,再说是在他尸体旁边发现的,要不是他写的,他干嘛自杀呢?” “是啊,他干嘛自杀呢?”裴修的话像水滴,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往人心里滴。 牛嬷嬷只觉得心被他捻在了手里,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了,能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她急促地喘了几下,为了掩饰慌乱,又咽了口唾沫。 秦王扫了她一眼,又拿起酒杯在手里把玩。 裴修大喘气似的,接上方才的话:“十几年前的没有实证的发现,十几年后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传闻就自杀了,还自杀得这样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人不知,这是为裴家好呢,还是为不好呢?” 牛嬷嬷摇头,“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二少爷。” “你不知道。”裴修遗憾道,“你特意跑来报信儿,大肆宣扬,我还以为你知道老黄怎么想的呢。” “老二!”裴钰听不下去了,“你这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裴延庆瞪了裴钰一眼,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老大两口子今日故意将事闹大,就是针对老二的。 “大哥做什么不让我家裴二说呢?”晏长风疑惑地看着裴钰,“大嫂方才为我说话,明明是想为裴二正名,怎么到大哥这里倒像是巴不得证实裴二不是父亲亲生呢?” 裴钰一听见这女人说话就牙疼,他嘴皮子上不沾光,老被她堵得没话说,若是动手,看不把这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弟妹未免太紧张了吧,我可没有这意思,只是想告诫老二,不要给牛嬷嬷压力,遇上这种事我知道他不好受,急于想给二姨娘洗刷名声,可也不能落个干扰证词的名声是吧?” 裴修只是兀自咂摸着“我家裴二”四个字,在心里咂摸出了一朵五彩缤纷的花。闻言他慢半拍似的点点头,视线对着二姑娘说:“大哥说得有道理。” 裴钰让这两口子噎得够呛。 “牛嬷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赵氏提点了一句,也是隐隐警告,警告牛嬷嬷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牛嬷嬷被二公子吓得忘了要说什么,被夫人一提醒又想了起来。她道:“还有一事,二姨娘当年生二公子其实是足月产。” “什么!”裴延庆闻言不淡定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年德仁堂的郎中亲自检查的,确认是早产,且还滴血验了亲,怎么你一句话就成足月产了?” “那郎中都是二姨娘收买的!”牛嬷嬷信誓旦旦道,“我整日伺候她最是清楚不过,她怀二公子的时候吃得很少,就是为了减轻体重,控制孩子大小,按说她那么瘦,吃那么少,肚子应该比正常小,可她的肚子看起来却跟正常月份的差不多,甚至还大一些,我对此心有疑虑,就偷偷听她跟郎中说话,没想到听到了她跟郎中串通一气,说孩子是早产,还说可以伪造滴血验亲。” 裴延庆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撅过去。他抬手揉了揉发蒙的头,盯着牛嬷嬷,“这话你当年怎么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我……我不敢啊!”牛嬷嬷惊慌道,“公爷赎罪,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德仁堂的郎中都被二姨娘收买了,他们连滴血验亲都能伪造,我说了谁信啊!万一我弄巧成拙,公爷您还能让我活着吗?” 裴延庆确实不会让她活着,哪怕她说的是真的也不会让她活,就像现在。 “这……”赵氏都听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牛嬷嬷还能来这么一出,“这怎么可能呢公爷?” 裴延庆哼道:“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当年你无法证明不敢说,过了这么多年,证据更没了,还不是都凭你一张嘴。” “公爷,老奴敢跟德仁堂的郎中对峙!”牛嬷嬷信誓旦旦,理直气壮,“您可以去问,老奴不怕对峙,老奴心安理得!” 裴延庆自然要问,他打发府里管家即刻去请德仁堂做堂郎中。他一个字也不信,德仁堂的郎中常年为府里看病,几乎是他心腹一般,怎么可能被二姨娘收买糊弄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4章 心乱 牛嬷嬷敢信誓旦旦地请德仁堂的郎中来对峙,必定是裴钰买通了德仁堂的郎中。 这是晏长风没有料到的。 帮着国公府小妾子嗣做假,这是砸招牌乃至犯罪的事,谁会这么蠢? 是德仁堂有什么把柄在裴钰手里?还是,这根本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二,却冷不丁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心突地一跳。 她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裴二在看她,或是审视探究的,或是关注的,又或是戏谑的,都没当回事。她觉得好色之徒可能都这德行,好用眼神调戏人家姑娘。只不过裴二的眼睛生得讨喜,叫人看不出轻薄之意,反而透着一股子迷惑人的深情。 但现在这些内容都没有,只有单纯的专注。就好像整个世界里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只有她。 裴修一时忘我,被逮了个正着,他心下微微有些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的“贼心”终于被发现了,她是接受还是不接受,终于可以有个答案了。 他睫羽轻颤,视线若无其事地移开,但眼角余光还挂在她身上,忐忑期待着她的反应。 晏长风没有什么反应,她虽不通情爱,但能意识到裴二或许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只是这点意思带给她的只有些许错愕,并不足以撼动她。 她很清楚自己跟裴二是什么关系,什么立场,哪怕将来证实裴二没有对大姐不轨,他们的立场也不太可能天翻地覆大转弯,最多她不杀他罢了。 所以裴二的心思在她这里什么也不是,不予理睬比较妥当。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郎中马上就要来揭穿裴二非亲生子的身份,哪有功夫理会这些。 裴修一颗期待之心叭唧落地,摔了个稀碎。他早该知道跟二姑娘眉来眼去没有结果,却控制不住躁动的心,总试图撩拨。 他无声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到寿宴上。他心情不爽,非常想看一些人倒霉。 与他心境相反,裴钰此时得意满满,到了这个地步,等待老二的就是当众落实他野种的身份,然后名誉扫地,彻底与世子之位无缘。 只可惜今日老夫人没能赶回来看这一场好戏。老夫人最不喜老二他娘,如果知道老二不是亲生,恐怕会把他赶出家门。 不过明日回来也是一样,反正老二是没资本再跟他争了。 约莫三刻钟左右,德仁堂的郎中谢伯贤来到了寿宴上。 此人便是早上给梅姨娘看病的郎中,约莫五十多岁,面白有须,沉稳儒雅,有大医之风。 “谢先生,一日劳动你来两次,委实过意不去。”裴延庆让人看座,“请坐下吧。” 谢伯贤恭敬谢过,然后坐了下来,“不知公爷唤我来是有何事?” 裴延庆指着牛嬷嬷道:“先生可还记得她?” 谢伯贤多年与国公府的人打交道,几乎都认识,他点头:“是府上的牛嬷嬷。” “那先生可还记得原先的二姨娘?” 谢伯贤依旧点头,“记得,当年正是这位牛嬷嬷贴身伺候二姨娘。” 裴延庆点头,直接问:“当年二姨娘怀头胎,是足月产还是早产,先生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谢伯贤说话时往二公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二公子先天不足,乃是早产所致,二姨娘当年胎相不好,保胎十分艰难,我印象非常深刻。” 裴钰闻言,眼睛倏地睁大,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谢伯贤方才说什么?他居然说二姨娘是早产? 这老东西搞什么?明明答应他来指认老二是足月产的! 牛嬷嬷闻言也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往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说买通了谢郎中么,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过她转念一想,一下子承认了好像也不对,当年没说,现在一下子承认了,怎么看都很刻意。 于是牛嬷嬷与他对峙:“谢郎中何不说实话呢,当年你被二姨娘收买,替她遮掩足月产的事,还帮她伪造了滴血认亲,这些我都亲耳听见过!” 谢伯贤面露诧异,“牛嬷嬷此话从何而起?谢某行医多年,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晏长风都听懵了,不明白他们这是唱哪出。 赵氏也是不解,牛嬷嬷信誓旦旦的要对峙,难道没有事先串通好?这不是闹吗,没串通好你对什么峙! 裴延庆心里却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他和颜悦色地看着谢伯贤,谨慎问:“先生可有证据?” 谢伯贤摇头:“牛嬷嬷这样的指控我很难自证,还希望牛嬷嬷能拿出实证来,我这里只有当年的脉案,如果公爷需要,我回头会送到府上,公爷可请信得过的太医一看。” 裴延庆点点头,目光不善地看向牛嬷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牛嬷嬷有些慌了,大家都是空口无凭,谁有证据啊! “公爷!我确实拿不出证据,若能拿出来,我当年就拿了。”她指着谢伯贤控诉,“谢郎中,做人要凭良心,当年你拿了二姨娘的好处替她隐瞒无可厚非,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姨娘给你再大的好处也该到头了,便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也该说实话了吧!如此混淆血脉,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谢伯贤无言地看着她,似是不想与她胡搅蛮缠。 “谢先生,”裴钰眯眼看着谢伯贤,隐含压力,“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事关我家血脉,我们需要一个真相,若你有什么顾虑大可不必,这里有秦王在呢,他可以替你做主。” “诶,世子这是做什么呢。”晏长风道,“你方才不让裴二干扰证词,你怎么又许了?” “弟妹!”裴钰恨得牙痒,“我不过是关心我们裴家血脉,想知道个真相罢了。” “哦,那裴二也是怕自己凭白被污蔑成野种,也是事关裴家血脉啊。”晏长风气死人不偿命地说。 裴钰捏紧了拳头,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打爆这女人的头! 晏长风不理会裴钰气歪的脸,问道牛嬷嬷,“嬷嬷说当年二姨娘收买谢郎中,敢问是如何收买的?这样大的秘密,得有万贯千金才够封口吧?二姨娘当年有这么多钱吗?” 这…… 牛嬷嬷看了眼宋国公,“二姨娘当年受宠的时候,公爷赏了不少好东西……” 裴延庆沉着脸,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婆子再拿不出什么有利证据来,她别想活到明日! 晏长风道:“照牛嬷嬷这么说,二姨娘散尽私财,收买谢郎中,只为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为什么后来她又甘愿搬去偏院了呢?总不会是去享福了吧?” 牛嬷嬷噎住,其实她知道,二姨娘没什么钱,原本府里就没什么钱,夫人抓得又紧,如果不是公爷私下赏她一些,她恐怕还不如府上的管事有钱。 “牛嬷嬷!还不说实话!”裴延庆怒拍桌子,“你今日污蔑二姨娘与二公子,到底是何居心!那字条到底是真是假,给我从实招来!” 牛嬷嬷伏在地上磕头,“公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并非有意污蔑,今日若不是厨子老黄自杀,将那秘密说了出来,我根本不会旧事重提,我没有证据,既然说了就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公爷可以不信我,但我问心无愧!” 好个没眼色的老东西!裴延庆气得要命,都这种时候了,借坡下驴认了错就罢了,非要较真儿让人遐想联翩! 晏长风也看出来了,牛嬷嬷孤注一掷,必定会咬死了不松口,可今日这局面,不能就这么含糊了结,必须要明明白白地证明裴二是国公爷的亲生儿子。 “父亲,母亲,”秦惠容这时说道,“既然牛嬷嬷没有证据,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今日是您……” “诶,大嫂此言差矣!”晏长风知道秦惠容想含糊了事,不可能叫她如愿,“没有证据却偏要在今日父亲寿宴上说二公子不是亲生,这分明没安好心啊,若是不查清楚了,岂非叫她如愿了?再说还不明不白死了个厨子,不查清楚了,你叫大家怎么吃得下饭,传出去了叫国公府的脸往哪摆?” 秦惠容敛目一笑,“弟妹说得也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裴延庆附和:“老二媳妇说的有道理,牛嬷嬷,你今日若不能为你所言做出交代,咱们就只好报官来查了。” 晏长风的眼珠子又转向了裴二,这人全程一副淡定的样子,到底有没有谱啊?真报了官这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她正琢磨怎么破局,八角回来了。 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直走到国公爷面前,将东西呈上,“公爷,这是小的方才在厨子老黄房间枕头底下找到的。” 晏长风到现在才注意到八角刚刚不在,这孩子居然去搜厨子的房间了?她下意识地又看向裴二,这肯定是裴二授意的,但他怎么知道一定会搜出什么来呢?还是去碰运气碰来的? 谁知裴二这回不看她了。 什么人啊,该看的时候不看了,不该看的时候瞎看! 裴延庆眉头紧锁地看着八角给的几张纸,纸上四仰八叉张牙舞爪地写了些字,还有一些图画,凑在一起堪比天书,看得别提多费劲,“这都是什么?” 八角回:“小的奉二公子的命去厨子老黄的屋子找线索,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他写的字条,据小的辨认,老黄应该是说他听到了牛嬷嬷与赵权说话,听到了什么没写,但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裴延庆皱紧眉头,立刻比对字条辨认,细看下来,确实与八角说的相差无几。 “牛嬷嬷,我再问你一次,厨子的字条是哪里来的?” 牛嬷嬷听到八角所言,心慌乱不已,她强制自己镇定,说:“回国公爷,是在老黄的尸体边发现的,不止我一个人看到……” “大胆刁奴,还不说实话!”裴延庆举着手里的字条给大家看,“诸位看看,这才是老黄的笔迹,他不识几个字,文字图画并用,根本写不出来那通篇是字的遗书!” 裴钰狠瞪了牛嬷嬷一眼,不是让她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会留下这样要命的证据! 晏长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老黄自杀是因为听到了牛嬷嬷与赵权的秘密啊!”她惊诧地看着牛嬷嬷,“是什么样的秘密能逼得老黄自杀啊?总不能是嬷嬷与赵权准备图财害命吧?” “二少奶奶莫要冤枉我!”牛嬷嬷急道,“我们对国公府从无二心!” 这时候牛嬷嬷的话就没有可信度了,几张天书似的字条就足以证明她说的都是假的。 晏长风:“是不是冤枉,还是要看证据不是?牛嬷嬷拿来的字条很明显是有人仿写的,且不说是什么人写的,为什么要这样写,我先问问牛嬷嬷为什么着急忙慌地公布于众?还有,牛嬷嬷跟赵权那天到底说了什么,不妨说来让大家听听?” 牛嬷嬷慌得一时找不着借口,裴钰怕她坏事,代替问:“那何以见得,后来那些字条就不是假的?” 晏长风道:“老黄刚刚自杀,除了想灭他口的人没人提前知道,显然打算灭口的人不会留下这样的东西,那么就只能证明这是老黄自己写的。” 八角补充:“我不得已去老黄房间找证据给二公子正名,为了不落人口实,所以特意请了厨房的人一起作证,他们都能证明是从老黄枕头底下找出来的。” 好个八角,说话故意说一半,引着裴钰问了再说关键,瞧瞧裴二那黑脸,八成要气疯了。 “此事基本能确定是牛嬷嬷造谣。”裴延庆觉得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后面再处置,“来人,将这造谣生事污蔑主子的恶奴带下去看管起来。” 正说着,府里的账房先生忽然求见,他说,他也听到了那日牛嬷嬷与赵权的对话。 裴钰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5章 偷看她的脸 账房先生的出现,着实令晏长风吃惊不小。 她对这位账房印象深刻,是个颇有心计的老油子。之前她让各位管事列单子算预算,凭白多算了一万多两,就有这账房的功劳。 晏长风查过往年寿宴开销,每年都会多出实际两成左右,不多也不会少,控制得这样精确,非得有个会算账的人把控,使得贪走的钱不至于太多被查,也能满足私欲。 可偏偏今年多算了三四成,为什么,因为账房知道今年是她出钱,有油水可捞。 账房帮着各位管事捞油水,自己也见机行事地捞一笔,出了事却有几个管事顶着,稳赚不赔,没有风险。 就这么个明哲保身的老油子,怎么会这时候出这个头呢? 晏长风不由又瞥了裴二一眼,心想不会也是他的安排吧? 倒还真不是裴修的安排。他原本是安排了一个人来做伪证,但没想到半道杀出个账房来,所以他立刻给八角使眼色,让他去善后。 趁着账房过来占据众人的视线,八角悄悄离开了寿宴。 账房姓钱,叫钱忠,四十多岁,长得精瘦。他迈着小碎步上来,先给上首的四位主磕头行礼。 “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裴延庆摆手让他起来,“你听到了什么,快说。” “是,公爷。”钱忠回道,“是约莫半月前的傍晚,我去大厨房找牛嬷嬷,恰听到她跟赵权两口子在低声说话,说的是今日寿宴之事。” 他说着,视线往裴钰跟秦惠容的方向瞥了一下,“牛嬷嬷说世子与世子夫人让她伪造当年二姨娘与人私通的细节,在公爷寿宴当日想办法说出来。赵权说世子爷这是将牛嬷嬷当枪使,倘若最终不能毁了二少爷,那公爷与二房都不会饶了牛嬷嬷。” 说到这里,裴延庆的胸腔已经被怒火涨成了球。 而赵氏却急了,这么说下去会毁了世子!她指着钱忠斥道:“大胆东西,谁叫你来编造这些的!” “让他把话说完!”裴延庆也知道说下去对世子不利,可他心里聚了一团火,非得知道真相才能疏解。 “夫人,我说的是真是假,知情人心里自然清楚。”钱忠继续说,“牛嬷嬷说只能孤注一掷,二少奶奶当家没几天,赵权就丢了采买一职,若是不把二房撵出府去,恐怕没有好日子过。赵权说这事情要好好谋划,怎么说得恰到好处,不显刻意,后面就没有了,因为厨房里传来一声响,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怕被发现就走了。” 这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裴钰跟秦惠容指使牛嬷嬷伪造二姨娘与人私通,生下野种冒充国公府少爷,不料被厨房老黄听见。 他们一定对老黄威逼利诱过,最终逼得老黄不得以自杀。这也就解释了遗书造假一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老黄私下里写了那些字条,更没想到还有账房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如此,事情倒是说得通了。”始终不发一言的秦王开了口,“宋国公虚惊一场,可喜可贺。” 裴延庆心里可一点喜都没有。小老婆没对自己不忠,二儿子也是自己的种,这是万幸,可长子却要毁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老大,简直恨不能当众抽他两巴掌。这糊涂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进,一个庶出的二弟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何至于冒这样的险! “秦王殿下,父亲,这都是污蔑!”裴钰从座位上起来,指着钱忠控诉,“你在我裴家这么多年,裴家从未亏待过你,你怎能吃里扒外地毁我!” “世子这句吃里扒外倒是叫人听不懂。”晏长风揪着裴钰的话柄回怼,“都是一家人,怎么帮着二房澄清事实就叫吃里扒外了?” “你个挑拨离间的女人给我闭嘴!”裴钰指着晏长风骂,“你没来府上之前,我们家都好好的,自从你嫁进来,出了多少乱子,我看你是唯恐国公府安生了! “你才给我闭嘴!”裴延庆拍案而起,“来人,将世子给我带下去!” 随即,上来两个府兵,一左一右站在裴钰身后,“得罪了,世子。” 裴钰怒将两人推开,径自气冲冲地拂袖而走。 寿宴闹到这份上,菜也凉了,兴致也败了。裴延庆本想结束寿宴,等明日再请大家来赔罪,可秦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才不是叫了舞姬?”秦王坐在位子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继续吧。” 裴延庆没法子,只好叫舞姬上来跳舞。 酒过三巡,秦王眼看着有了些醉意。裴延庆便叫赵氏安排客房,劝秦王去歇息片刻。 秦王没有推辞,他揉着额头起身,抬手朝裴修的方向抬了抬手,“霁清陪我去府上园子里走一走吧。” 众人皆是一愣,看秦王这意思,是要抬举裴家二少爷了? 裴修点头称是,起身随着秦王离开了寿宴。 晏长风用手指轻轻蹭掉了桌上用水写的“出城”二字。 看来秦王今日来贺寿是个幌子,他找裴二陪同出城,莫不是为着蒙古使节一事? 裴修陪着秦王从国公府后院的门离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出了北城。 蒙古使节明日正式进城朝贡,今日下午才到离北都十里外的驿馆,在那里休整一夜后才进城。 马车一路行进驿馆,裴修下车后去找驿丞喝茶,秦王独自去见此次使节团的首领,北蒙古的三王子莫日根。 莫日根是名悍将,人生的五大三粗,体毛丰富,一张脸几乎被胡子包围,像个活土匪。 他打量着一身阴柔气的秦王殿下,眼神有些轻蔑,“不知秦王殿下背着皇帝来找本王有何贵干?” 秦王并不理会他的无礼,径自坐下,说:“听闻北地今年冬日多风雪,猜想贵国必定缺衣少粮,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王子的。” 莫日根收起轻蔑的神色,眯起眼看着秦王,“秦王殿下打算如何帮忙?” 秦王笑了笑,“本王在朝中人微言轻,能做的无非就是帮助王子多争取一些赏赐。” 似北地那些小国,野心虽大,无奈人不开化,除了放牧食肉养一身蛮力,别的一无是处。没钱没粮也没兵器,只能与大周朝以物易物。故而美其名曰是来朝贡,其实就是用马与皮毛,或者再加个郡主什么的,来换赏赐。 多争取赏赐这话令莫日根非常心动,但他也不傻,知道对方必定有条件,“那么秦王殿下想要些什么回报呢?” 秦王:“马。” 莫日根怀疑自己听错了,“秦王要我们的贡马?” 本来朝贡就是为了换取赏赐,如果减少贡马,只会令赏赐减少,这岂非矛盾? 秦王没有否认,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成,我要贡马的三成,但可以为你们换取少说多一倍的赏赐。” 莫日根倏地睁大了眼。 连办三日寿宴是噩梦,收拾完第一日的残局后,还要准备第二日的菜品,更糟糕的是厨子没了。 赵氏紧急将晏长风叫了去,“老二媳妇,你看去哪寻个合适的厨子来应急呢?去外面找倒是容易,但是又不放心,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今日国公府的脸丢得够大了。” 晏长风说:“我院子的小厨房倒是有个厨子,只是他更擅长南菜,又没有做过什么大宴,恐怕不能胜任,要不,我去侯府借一个厨子来,母亲看如何?” 赵氏求之不得,“自是好的。” 于是晏长风打发徐嬷嬷回侯府,跟外祖母借厨子。 裴延庆听闻赵氏要从德庆侯府要人,当即就火了,“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从德庆侯府搬花的主意是你想的吧,你可真是糊涂啊!” 赵氏被骂得愣住,“搬几盆花怎么了,秦王妃喜欢这些,咱一时半会儿又找不着,这不是多亏了人家侯府吗?” “找不着你可以不摆!”裴延庆今天这寿过得少说得折了十年阳寿,“德庆侯府跟秦王什么关系你不知清楚吗?你怎么不干脆去太子府上借呢!” 赵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是啊,她怎么这茬给忘了! 怪不得当时老二媳妇说不好借,她还误会人家不肯帮忙,敢情是这层意思。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讨秦王妃的喜吗,再说跟大长公主……那大长公主是秦王长辈,应该也没什么吧?” 裴延庆揉揉发晕的头,耐心解释:“秦王跟大长公主人家是没什么,毕竟是一家子的长辈,可咱们去借了人家的花摆给秦王看那是另外一回事,知道什么叫膈应吗?我去哪房姨娘屋里拿盆花摆在你屋里,你什么心情?” 赵氏:“……” 这比喻可真够膈应的。 “那怎么办啊?”赵氏也觉得不妥了,“现在家里厨子没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个合适的顶替?我寻思着明日秦王他们不来,暂时借用侯府的厨子应该没事吧?” “一个厨子是没什么,可我担心老大,秦王对他恐怕是失望透顶了。”裴延庆叹气,“也怪我没早想明白,当时看秦王妃喜欢,就说摆花是老大媳妇的主意,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这么着吧。” “那……”赵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详之意,“那钰儿怎么办,秦王对他失望了还有机会挽回吗?” “不好说。”裴延庆心烦得要命,“之前秦王就跟我透露出一点让我换继承人的意思,但我觉得他那时候警告裴钰的意思比较大,你想换个世子是多大的事,咱们就那一个嫡子,便是我同意了圣上也未见得同意,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赵氏顿时慌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有用吗?裴钰要不是你惯着,他也许还能收敛点!”裴延庆捂着头瘫坐在椅子上,默了片刻说,“想办法让牛嬷嬷跟赵权把罪认了,不管今日多少人听到了,起码公面上裴钰不能有罪。” 赵氏懊悔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劝着钰儿的。” 晏长风直忙到深夜才完,回房间的时候,正赶上裴修回来。 “这么晚?”晏长风洗了把脸就往床上一趟,问,“你跟秦王去见蒙古使节吗?” “可惜我不知道秦王跟莫日根聊了什么。”裴修看出她累,想帮她揉揉肩,但想到今日摔得稀碎的期待,又收了心思,“秦王肯定想要马,许给对方什么就不好猜了。” “无非就是钱粮,要么就是兵器。”晏长风眼下不是很在意这个,她问裴二,“我有事一直没想明白,今天八角拿到的那些字条,是你安排的?” 裴修洗完了脸,坐在床边,趁她闭着眼,偷看她的脸,“秦惠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她不可能让这样的证据留存,不伪造就没有突破口。” “那你怎么知道老黄是那样写字的?”晏长风问,“还有,你既然伪造了,却没写听到的内容,这必然无法拉裴钰下水,是另有什么安排吗?” “还是夫人聪明。”裴修看着她扬起嘴角,“我之前见过老黄写字,大概能模仿,没写听到的内容是怕刻意,再说万一牛嬷嬷心态不行,被那几张字条吓招了,写多了反而容易露马脚,我是另外安排了证人,可惜没用上,对了,那厨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奇怪呢。”晏长风揉揉额头,睁开眼,猛地对上了裴修注视她的视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6章 给媳妇儿化妆 晏长风感觉自己是一头撞进了裴二的视线里。他的眼神专注,温柔,还有一种挣脱不开的执拗。铺天盖地的,让人逃不开。 只是一不留神,她就被他的视线层层围住,像只缠进蛛网的小虫,不身不由己地困在其中。 她惊慌着挣扎出来,还没闹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心里先生出一阵后怕。她不喜欢这样被动的事情,她的本能提醒她这很危险,她想,不能继续这样了。 “裴二,你……” “夫人是想问我关于祖母的事么?”裴修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漾出了一点水汽,他用含着水汽的眼神看着她,全无方才的专注,只有疲倦,“你且等我沐浴回来同你说。”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晏长风:“……哦。” 她是想问裴家老夫人,但现在…… 算了,明日再说吧。 有些事过了那个时机,再说就张不开嘴了,第二日她到底也没找到机会说。 裴家老夫人是用过早饭后到的,彼时晏长风正在厨房整顿。厨房没了管事,大家又受昨日事情的影响,犹如一盘散沙。 晏长风先做主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以慰辛劳,然后亲力亲为地领着大家做事,很快就调动起了大家的劳作热情。 做了半天粗活,她一身脏污,恰好老夫人到了门口,没时间回房去换,就这样跟老太太见了面。 裴家老夫人意外地很慈善,眉眼与宋国公很像,但脸上的纹路却是照着弥勒佛长的,母子俩站在前一起,乍一看不像亲生的。 “一年不见,母亲的身子骨瞧着越发硬朗了。”裴延庆亲自搀扶着老夫人进门。 赵氏跟在后面陪着笑,“到底是南边养人,气色瞧着也好。” “你们啊少哄我。”老夫人许氏笑呵呵道,“我这一路舟车劳顿,水路耽搁了好几天,不然也不至于今日才来,坐在船上啊整日腰酸背痛的,也没心思吃饭,能硬朗到哪去?” “母亲南北两头跑,着实辛苦了。”裴延庆道,“往后不然就留在北都,儿子实在不忍心让您受这样的罪。” 许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依旧是笑呵呵的,“其实啊我是喜欢瞧路上的景,身体不舒服但心情好——诶,我那两个孙媳妇儿呢?” “就跟在您后面呢。”赵氏让两个媳妇儿上前给老太太瞧瞧,“这个雅静些的是老大媳妇儿,叫惠容,那个高一些的是老二媳妇儿,叫长风。” 秦惠容立刻福身见礼,“惠容见过祖母。” 晏长风则微微颔首,“长风见过祖母。” “长得都怪好看的!”许氏上了岁数,就爱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盯着两个孙媳妇儿打量了半天。 秦惠容今日穿得鲜亮,唇色脸颊都比往日深了些,颇得许氏的青睐。许氏握着她的手问了两句,然后当众赏了一副镯子。 再看晏长风,素面朝天,一身的脏污,比府里丫头还像丫头。老夫人素来体面,见不得媳妇儿这样,“哎呦,老二媳妇儿这是去哪蹭了一身的脏污,泥猴似的。” 早上裴修跟晏长风介绍老夫人,说她爱干净,喜欢老实安分的人,还特意嘱咐她得鲜亮些。 但晏长风一早要去厨房,就随意穿了一身儿,脸上没涂粉没抹胭脂,完美地避开了老太太喜欢的样子。 不过她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就没所谓,正要回答,裴修握住她的手代答:“让祖母见笑了,在厨房蹭的。” 许氏见小两口感情好,也就不怎么计较孙媳妇儿不体面了,“怎么还跑厨房去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又要牵扯到牛嬷嬷,裴延庆便接了话头,长话短说:“老二媳妇儿最近帮着她母亲管家,这两日寿宴都是她操持的,委实辛苦。” “原来是这样。”许氏笑着打发晏长风,“那必定是因为我来了没功夫换,快回去换身儿干净的去。” 裴修依旧拉着她的手,“那孙儿跟媳妇儿就先行告退了。” 许氏笑道:“去吧。” 晏长风回房换了身衣裳,坐在镜前上妆,一边问道喝茶的裴二:“老夫人好像挺喜欢你的?” 裴修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眼色呗。”晏长风用油面塌往脸上扑粉,十分不得法,扑得一块厚一块薄的,“老太太跟夫人关系明显不太好,想必也不会太喜欢裴钰,她全程没跟你说话,可眼睛往你脸上瞥了好几眼,大约是关心你的身体,她人前抬举秦惠容,是给大房面子,也是变相保护你,至于对我么,估计是真没看上,她喜欢我大姐,这我是知道的。” 二姑娘这眼力真是没话说。 裴家老太太之所以搬去南边跟没爵位的二老爷三老爷住,就是不喜欢赵氏。赵氏不是个安分的,没分家的时候打压两个妯娌,要不是她背后撺掇宋国公,这家也不能这么早分。 刚分家那会儿老太太在府里住了几年,眼见着赵氏闹得家里乌烟瘴气,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预感再住下去迟早气死,就以养身体为名搬去了南边,每年也就儿子过寿的时候回来住一阵子。 老太太也不喜欢被赵氏惯出来的长孙,裴钰傲慢好欺负弟妹,霸王似的,她看着闹心。她原本也不喜欢裴修,因为他娘白氏出身青楼,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能安分到哪去,妖精似的,只会勾引男人。 但后来她瞧着裴修这孩子老实安分,身子又不好,怪叫人心疼的,私下里就多疼他一些。 裴修走到镜前,拿走二姑娘手里的油面塌,拍掉上面的厚粉,帮她修容,“老太太不是糊涂人,相处久了她会喜欢你的。” 晏长风被油面塌定住,僵硬地抬着脸,“喂,你别瞎扑啊,你会上妆吗?” “不好说,反正是第一次。”裴修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像捧着一个瓷器,轻柔地匀着她脸上的粉。 晏长风无语,“那你这不是添乱吗,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她抬手去抢油面塌,下巴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她愣了一下,抬眼瞪着裴二,心说这人是要造反怎么着? “别动。”裴修松了些力,以舒服的力度禁锢着她的下巴,“夫人最好别开口,我第一次扑粉,手上没准儿,扑到嘴里可就不好了。” 晏长风:“……” 裴二公子第一次扑粉,也不知道会不会,捣鼓了半天,晏长风差点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二松开了她,“差不多了。” 晏长风迫不及待往镜子里看,一下子就愣住了。 镜中的脸十分精致,粉扑得很自然,薄薄一层,比起时下的妆容,算是淡妆,但意外的很好看。是哪里好看呢?她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好像胭脂口脂涂得重,很提气色,又不突兀,眉毛画的精神大气,跟她的气质很相配。 “可以啊裴二。”她对裴二瞬间刮目相看,“你真的是第一次画?” “夫人想让我是第几次?”裴修不会上妆,无非是依着心里的想象给她画,大概是他心里的二姑娘好看,所以画出来的就好看。 “你是不是跟醉红尘的姑娘混久了,所以无师自通?”晏长风不信他是第一次,一个男人第一次怎么会画得这样好? 裴修笑起来,“你说是就是吧。” 什么叫她说是就是? 晏长风看他笑得开心,八成就是真的。她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脸不好看了。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去到北定院,一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在发火。 “这些不省心的奴才!居然敢这样污蔑主子!” 晏长风一听就知道牛嬷嬷的事叫老太太知道了。 方才她不在,赶巧厨房的人过来请示几点上菜,被许氏听见了,就多问了一句。 许氏对二孙媳妇儿是有些不满,她觉得晏家这二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她听闻原本要嫁到裴家的晏家大姑娘换成了二姑娘,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这个二姑娘抢了大姑娘的好婚事。 大概是她在后宅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姊妹相残,心硬了,本能地就会往坏处想。再加上晏长风居然越过老大媳妇儿管家,于是就更加误解她。 她怕二孙子这媳妇儿野心太大,坑了孙子,所以就打算寻个错处,不让她再管家。岂料一问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二少奶奶之所以弄得那么狼狈,是因为厨房没了管事,她亲自接管,凡事亲力亲为,还跟下人一起干杂活。 厨房为什么没管事,因为牛嬷嬷犯了事。再往下一问,许氏好悬没气死。 裴延庆跟赵氏不敢说裴钰指使,只说是牛嬷嬷与赵权对二少奶奶不满,所以挟怨报复。许氏一听这还得了?这要不是有个厉害的媳妇儿帮衬着,二孙子早叫这些个恶仆赶出家门了。 她当即叫了牛嬷嬷来,准备亲自过问这件事。 此时牛嬷嬷在屋里跪着,被许氏骂得抬不起头来。她昨天被账房的口供判了死罪,自知这次没了翻身的可能,所以也不打算反抗了,任凭许氏骂。 可被骂着骂着她觉得哪里不对,听许氏的意思,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是世子跟世子夫人操控的。 这牛嬷嬷不能答应,凭什么让她一个人顶罪?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她儿孙都没了活路! 忽的,她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大声辩驳:“老夫人!这事不是我的主意,是世子夫人的主意!” 许氏一愣,“什么?” 牛嬷嬷简直佩服自己,她知道公爷跟夫人想保护世子的名誉,但世子夫人就无所谓了。她只说是世子夫人指使,既不得罪国公爷跟夫人,也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过。老夫人是个慈善人,知道她是被指使的,说不定大发慈悲就饶了她。 “回老夫人,是世子夫人指使我污蔑二公子的,不然我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老夫人,您大发慈悲,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吧,我后半辈子一定为国公府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啊老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氏看向儿子与儿媳,从他们躲闪的目光里,似乎窥到了真相。 秦惠容走到牛嬷嬷身边,扑通跪下,“祖母,此事都怨我,怨我耳根子软。母亲前些日子生病,不能管家,本应该是我替母亲分担,无奈我不懂这些,只能劳累弟妹帮忙。后来呢,府里莫名出现了一些怨言,大家错信我,请我出面主持公道,我只听了些片面之词就武断地认为是二弟妹不够宽和,但我自知没出什么力,就婉拒了。” “后来牛嬷嬷私下来找我聊天,说起当年二姨娘的一些事,我就多嘴提点了一句,问二弟是早产还是足月产,谁知牛嬷嬷就误会了去,认为我是在质疑二弟的出身,于是自作主张说要在寿宴上揭穿二弟的丑事,那样母亲就不可能再让弟妹管家。我当时也是有些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还帮着出了一些主意,祖母,您罚我吧,我对不住二弟跟弟妹,我认罚,无论怎么惩罚我都没有怨言。“ 许氏看向牛嬷嬷,”是这样吗?“ 牛嬷嬷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世子夫人这话有些推卸责任,她否认:”世子夫人何不说实话呢,我哪有那样的头脑想这些主意,明明是您帮忙想出来的主意,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道账房,他什么都知道!“ 许氏都糊涂了,她问秦惠容,”老大媳妇,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不顾情分了?” 秦惠容跪地磕头,“祖母,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您罚我吧,我认罚!” 许氏见她不说实话,沉声道:“去把账房叫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7章 给二房撑腰 “都不说实话是么。”许氏看着满屋的儿孙,视线落在晏长风身上,“霁清媳妇儿,你说说是怎么回事——霁清你不许多嘴。” 晏长风的余光跟裴二碰了一下,他眼中带着鼓励,似乎是告诉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眼下这个局面,话确实是不好说,说实话无疑会得罪了国公爷跟赵氏。 不过,晏长风从来不怕得罪谁,反正自从嫁过来也没少得罪。 “回祖母的话,”她回道,“我所知道的真相都是从账房钱忠口里得知的,您不妨亲自问问他。” 昨日寿宴过后,钱忠也被关了起来,看赵氏与宋国公的意思,大约是想逼着钱忠改口供,以保裴钰清白。 污蔑二房血脉这事虽说是家事,只要二房不追究,厨子家人不追究,裴钰跟秦惠容便不会有事。可坏就坏在昨日诸多权贵都在,罪名在大家心里,坏了名声也落了把柄。 是以,宋国公跟赵氏拼命想给裴钰洗白。 晏长风怎么能叫他们如愿呢?自然要千方百计把账房捞出来。 许氏听闻有重要证人,立刻打发赵氏将人带来。但赵氏却道,“母亲,账房昨日又改了口供,说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可见此人证词并不可靠。” 许氏眼角和善的皱纹微微一压,“你只管带人来就是,可靠不可靠我自有判断。” 许氏便打发王嬷嬷将账房来过来。 片刻后,钱忠被带了上来。一宿不见,他疲惫了许多,发髻凌乱,面色虚白,身上衣裳也有破损,不知经历了什么。 许氏一看就明白了,目光射向许氏,“咱们家何时也搞逼供这一套了?” 钱忠方才听王嬷嬷说,是二少奶奶找机会将他带出来的,再看老夫人的态度,似乎是不站在夫人那一方,便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当即跪地,求道:“老夫人,您可千万替我做主啊!我昨日眼见二少爷被污蔑,不忍心所以冒着得罪世子的危险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可事后就被关了起来,还被逼着改口供,我如果不改,前途就没了,可改了良心又过不去。” 听到这里,晏长风似乎明白了昨日钱忠为什么站出来帮二房。他好像是在押宝,他压了二房,而昨日的口供就是投名状。 许氏隐隐压着怒气,“你且把昨日的事与我交代了,敢有欺瞒我定不饶你。” 钱忠便将昨日的口供一字不落地又交代了一遍。 饶是许氏脸照着弥勒佛长的,这会儿也挂不住了,她阴沉着脸看向裴钰,“杀人灭口,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裴钰一点儿也不当回事,不就是一条人命吗,别说不是他亲手杀的,便是他亲手杀了又能如何?“祖母您何须大惊小怪,厨子的家人已经花钱打发了,不会有什么事。” “你糊涂!”许氏怒道,“你年轻不知轻重,昨日全北都的权贵都知道了这件事,这是多么大的把柄!如今宋国公府如日中天,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可一旦你往下走,这些把柄罪过统统都会变成巨石砸得你爬不起来!” 晏长风佩服老太太看得通透,可惜为时已晚,砸落裴钰的巨石已经不止这一块了,这狗东西迟早是爬不起来。 裴钰年轻气盛,听不进老人家的劝诫,“没有这样严重的祖母,咱们这样的人家,谁手上还没几条人命,谁又能拿捏的了谁。” 许氏早知长孙是这德行,便就不劝了,她朝儿子说:“眼下没人敢动你儿子,这事如何处理你们自己自己拿主意,但这些在府里兴风作浪的东西断不能留,都撵出去吧。” “老夫人!”牛嬷嬷急了,他们世代都依靠国公府,出去了可没法混,“求老夫人大发慈悲,不要撵我们出去啊,您就看在我们不得以为之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不得以?你若没有私心,谁能逼着你杀人灭口不成?不追究你罪过已经是万幸。”许氏摆手,“撵出去吧。” “母亲!”赵氏不想将牛嬷嬷夫妇放出去,这两口子知道太多秘密,如果怀恨在心挟怨报复,会有无尽的麻烦,“您看在赵权夫妇为国公府操劳多年,又是咱们家奴的份上,且宽恕他们这一遭吧,不必撵出去,就打发到庄子上罢了。” “你这会儿却是知道宽和了,对待账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许氏当着一家人的面,不好直接帮着二房得罪大房,只能拿下人说事,处置了牛嬷嬷,杀鸡儆猴,就是给二房立威了。 赵氏后悔莫及,她若知道老太太一回来就过问此事,说什么也要把账房处置了。 “是,母亲。” 牛嬷嬷被带了下去,许氏叫跪在地上的人都起来,“账房先生且先回去将养两日,完了还回账房继续做事,惠容跟钰儿也起来吧,我路上乏了,要歇一会儿,等午时开宴再叫我。” 许氏住集福院,说完便扶着身边丫头起身。裴延庆躬身在后面跟着,一路陪着去到集福院。 “母亲,儿子多句嘴,此事是钰儿不懂事,做了错事,但事已至此,得往后看,儿子觉得赵权夫妇还是留在府里的好,以免这些奴才怀恨在心出去乱嚼舌根,母亲您也说了,这事不能落人口实,最好是能走官府走明面,给钰儿洗白,您看呢?” 许氏蓦地停下脚步看着儿子,“你这个做父亲的就只管顾着长子是吗?” 裴延庆一愣,“这……母亲话不能这样说,钰儿是咱们国公府的世子,是将来的家主,一些事情上还是要以他为主的。” “本末倒置!”许氏对着儿子就严厉许多,“你难道不应该先教会你的长子如何积德积福,如何为人处事吗?他那样的做派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你也知道落人口实图留后患,为什么就不能待人宽和?你堵住了赵权夫妇的嘴,堵住账房的嘴,老二的嘴你也能堵,可你早晚有堵不住的时候!” 裴延庆的腰又弯了几分,“是,母亲教训的是。” “家里孩子都大了,你也要想想他们。”许氏语重心长,“霁清如今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又入朝为官,将来前途未必不如钰儿,也是要体面的,这次的事受委屈的是二房,你却只顾维护大房的名声,你让他们心里怎么想?” 裴延庆频频点头称是。 许氏:“赵权一家必须要撵出去,这算是给二房一个交代,至于后面可能出现的隐患,你们自己解决,连杀人都不放在心上,还担心几个奴才做什么?” 裴延庆不敢再言。 老夫人虽然没有处置大房,但依然令裴钰不满,他回去院子便踢倒了一个小仆,发了一通火。 “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做事情不知道斩草除根,还满口自以为是的道理!” 秦惠容轻浮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世子不要这样说,好歹是长辈,她说什么咱们听着就是,既然已经放出去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弥补。” “还弥补什么,杀了就是!”裴钰眼中露出杀意,“赵权夫妇还捏着母亲的把柄,留着没有任何好处,还有二房那俩碍眼的东西,所有挡我路的人都不能留!” “世子,我觉得牛嬷嬷还有用。”秦惠容轻声道,“世子可是忘了,咱们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裴钰一愣,是啊,他差点儿忘了那消息是马奎从非烟阁探查来的,不是假的! 秦惠容说:“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二弟的身世十之八九有问题,如果这消息不是真的,那必定是有人故意放消息给咱们,总之,非烟阁一定有猫腻,我想着,不如留下赵权夫妇善待他们,让他们为咱们做事,将他们安插在非烟阁附近,说不定能有些什么收获。” 裴钰神色凝重,“你说有可能有人故意放消息给咱们?谁有这样大的本事?” 秦惠容摇头,“我暂时还想不到,不过或许有蛛丝马迹,世子你想,当年二姨娘常去非烟阁是真,她能有人脉给二弟救命也是真,她必定认识某个咱们都不知道的人,这个人极有可能跟非烟阁有关系,也极有可能有本事给咱们放假消息。” 裴钰额头拧起的纹又深了几分,他心里隐约有个念头,可是又不愿相信。 有没有可能是老二放假消息给他?可老二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因着蒙古使节下午进北都,宋国公与裴修皆要前往迎接,是以中午的寿宴吃得仓促。 吃饭的时候,裴修偷偷问晏长风:“要不要跟我去看热闹?” 外使节朝贡是盛事,沿途常有百姓围观,热闹程度堪比皇帝出行。晏长风对这种热闹没什么兴趣,但她想看看那位极有可能成为蜀王妃的和亲的郡主。 “你不是在迎接团吗?还能带人去呢?” “可以给你找个好位置。”裴修说,“你带着小柳,还有姚家四姑娘也会去。” 晏长风狐疑,怀疑他是有什么事,“我们自己也能去,位置好不好没所谓的。” 二姑娘真是一点也不好骗。裴修无奈解释:“是为了盛十一。” 晏长风:“啊?” 蜀王殿下为了给蒙古郡主留下一个恶劣的第一印象,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几个姑娘冒充相好。 姑娘人选初步定为姚家小表妹,醉红尘一个唱曲儿的姑娘,还有姓柳的毒妇。当然,姓柳的毒妇是不得以加上的,一张脸又丑又臭,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人,才不会考虑她。 盛明宇请姑娘们帮忙,势必要殷勤些,他乘着自家马车,先去侯府接了姚文琪,又去醉红尘接了红印姑娘,最后到得宋国公府。 也是巧,刚到,晏长风跟裴修还有柳清仪就出来了。 盛明宇亲自下车相请,“二妹妹,今日要跟你借——诶,你笑什么?” 晏长风自出门就开始笑,见了盛十一更是笑不停,“十一表哥,我见了你就开心哈哈哈哈——” 她一想到十一表哥那馊主意就忍不住。 盛明宇:“……” 柳清仪更是无情嘲笑:“正常人想不出来这样的主意。” “那你想一个!”盛明宇本来还觉得主意挺好,被柳清仪嘲笑了,也开始自我怀疑。 “这还不简单。”柳清仪走向马车,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说,“娶了呗。” “你个……”盛明宇咬牙切齿地看着这毒妇,“你知道什么我就娶!” 柳清仪上马车前回头,眼神充满怜悯,“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谁嫁你都挺倒霉的,与其祸害良家女子,不如为大周朝做点贡献。” “嘿!你这女人会不会说话!” 晏长风笑得直打鸣。 迎接使团在北城门等候,城门口有组织地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既显得北都城繁华好客,又不至于太乱。 盛明宇作为皇家代表,乘坐御赐的车辇姗姗而来。车辇可供五人并坐,四周围着明黄帷幔,华丽又大气。 然而如此充满皇家威仪的车辇,愣是被蜀王殿下衬托成了青楼花车。他自己穿得骚气冲天,衣领故意扯得松散,身边坐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左拥右抱地好不享受。 当然,如果有人离得近就能发现,其中有一个冷面女子根本不搭理他。 蒙古使节的车马到得城门口,经过一系列盘查,再与迎接世团寒暄一番后。蜀王殿下这才左拥右抱地下了马车。 晏长风站在迎接团旁边,从她的角度看,蜀王活像个才从妓院出来的嫖客。虽说大庭广众地有点丢人现眼,但不得不说很有效果,就这德行,估计郡主肯定看不上他。 然而忽然的,晏长风往郡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的功夫,蜀王殿下就莫名其妙被推了出去,傻不愣登地站在了郡主马车旁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8章 意中人 盛明宇自己也是懵的,他方才放浪形骸过了头,左拥右抱还抱着一个姑娘亲了一口,都没反应过亲的是谁,就被推了出来。 哎呀该死该死,这可真是太冒犯了,他真不是故意的! 亲的是谁呢?他想回头看看,可又怪没面子。 如果是红印姑娘那没什么,姚家小表妹……应该不是姚文琪,她个子比较小,高度不符合。 如果是姓柳的毒妇……嘶,要命。 盛明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推他出来的八成就是柳清仪! 这女人真是,有什么意见回头再提不行吗,非要当众把他推出来! 盛明宇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郡主的马车展开嘴角微微一笑,“郡主,本王这厢有礼了。” 见了礼又转而跟三王子莫日根寒暄,看起来他好像就是礼节性地跟人家郡主打了个招呼。 马车里的郡主隔着帷幔偷偷看了蜀王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城门外迎接过后,蒙古使节重新盛明宇又去寻他的“相好”,可回头再一看,三个相好就剩了俩。 柳清仪撂了挑子,站在晏长风身边朝他翻白眼。 三个相好跑了一个,这多没面子!蜀王殿下只好屈尊降贵,亲自去请。 “喂!你个毒……你怎么跑了?” 柳清仪为了配合做戏,浓妆艳抹扮得好像风尘女子,不似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凭添几分冷媚之态。她嫣红的眼角斜斜一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盛明宇,“你还好意思问?” 盛明宇有些心虚,但亲王的尊严在这,不允许他虚,他抬高下巴,“我又不是故意的,给你道歉还不成?要不然你开价,我弥补你就是。” 柳清仪嗤笑,“说得好像你多大方似的,我开一万两你给吗?” “呵!一万两?你也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盛明宇怀疑这女人脑子里有毒,“醉红尘的头牌都不敢开这个价,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柳清仪不为所动,“那你自便吧。” 盛明宇一咬牙,“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柳清仪对晏长风说:“二姑娘,我们走。” “喂,你到底要怎样!”盛明宇看看四周,大家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欣赏蜀王殿下哄女人。 柳清仪招手让他过来听,“很简单,帮我采集药材,要亲自动手。” “就这么简单?这多大点事!”盛明宇瞬间感觉自己冤枉了人家,这毒妇虽然不近人情,但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成,就这么定了。” 于是,蜀王殿下又当着全成百姓的面,左拥右抱地上了车辇,直到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跟相好们告了别。 裴修随使团进了宫,晏长风下午没什么事,打算与姚文琪她们出去喝茶。可找到蜀王殿下“相好”的时候,发现姚文琪不见了。 “她人呢?” 柳清仪朝人群里努努嘴,“跟裴安走了。” “什么?” 晏长风看见裴安跟柳清仪站在一起,心里萌生出自家妹子被野男人骗走的担忧。 姚文琪也知道跟男子单独见面不妥,一直低着头,视线不时往四下瞟,“四公子,你找我做什么?” “文……四姑娘,”裴安也低着头看她,忐忑道,“我,我想去府上提亲。” “啊?”姚文琪惊讶地抬起头。 裴安趁机抓住她的手,“四姑娘,你可知自从你回府之后我就魂不守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对不住,我冒犯了你,但我情难自禁。” 姚文琪惊慌失措地抽出手,“请你自重!” “四姑娘对不起!我……” “我要走了!”姚文琪余光看见了表姐,不敢再逗留,逃也似的跑了。 裴安看着姚文琪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黯,眼角压出了一抹势在必得。 “雪衣姐!”姚文琪笑着跑向表姐,拎着裙子给她展示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你看我这样穿是不是怪好看的,还有我的妆,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妆容,好看吗?” 单纯小姑娘对浓妆艳抹有着莫名的向往,而那些在风尘里滚过一遭的却又向往简单。 一旁的红印姑娘笑了笑,“浓妆艳抹都是取悦人的,姑娘是贵人,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晏长风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一身的风尘气,乍一看,是那种典型的不像好女人的人。 红印也看了晏长风一眼,眉眼神采飞扬地一挑,“告辞了,裴夫人。” 说完,风姿摇曳地走了。 晏长风目送她走远,视线转向姚文琪,心里有些愁,“去天衣坊换身衣裳再回去吧,你这模样回家,怕是要被外祖母骂死。” 姚文琪乖乖点头:“哦。” 裴修此时在大殿上,敛神听着通事念朝贡礼单,神思见缝插针地想一想二姑娘。 她现在做什么呢,是回家了还是找乐子去了,晚上是不是又要忙到很晚,回家还能不能见她一面……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发笑,感觉自己像个偷窥者,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用神思“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牛羊各五百头,战马一千五百匹……” “战马”二字唤回了裴修的神思,他眉心微微一动。一千五百匹不算少了,如果秦王从中抽成,少说要有五百匹,北蒙古这么下血本吗? 他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战马的数量很得圣上欢心,圣上龙颜大悦,大手一挥,赐了一座宅子给莫日根,并让郡主当众挑夫婿。 “朕的几个适龄的儿子都在这里了,郡主看中谁就挑谁,朕当众赐婚!” 对北蒙古来说,郡主嫁给皇子比嫁入后宫要好很多。因为入后宫没有聘礼,只会给一些赏赐,而嫁给皇子,皇帝就要给一大笔聘礼。 莫日根当然高兴,给圣上行了大礼,又给郡主使眼色,让她按照说好的,挑选太子。 太子虽然有了太子妃,但是将来的皇帝,郡主入太子府,多半是侧妃,既能得一笔聘礼,又有可能诞下未来的皇嗣,一举两得。 郡主有些羞赧,在内官的指引下,一一见过各位皇子。最终,她站在了蜀王面前。 盛明宇当场懵了,这什么意思,不会是选他吧? 这郡主怕不是脑子不好吧,他今天多么卖力地表演啊,就差原地变成头色狼了,正常女子谁会选他? “郡主可是看上小十一了?”圣上原本就是这样希望的,这结果令他十分满意,“好好,朕这就给你们赐……” “父皇且慢!” 盛明宇想也没想就先打断了圣上赐婚的话。 圣上疑惑,“怎么?” 盛明宇的脑子飞速转着想借口,一边慢腾腾说:“父皇,儿臣恐怕配不上郡主,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并许诺娶她为正妻。” 什么玩意儿? 圣上惊得不行,这不正经的东西居然有了意中人? “朕怎么不知道这事?你看上谁了?” 盛明宇的脑子里过了百八十号姑娘,愣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权贵家的姑娘把名节看得比命重,不好污了人家的名声。醉红尘里倒是有大把,但不能说,父皇要是知道他要娶一个风尘女子,那这女子必定没命。 用谁挡一挡呢? 他忽的醍醐灌顶,脱口而出:“是悬壶山庄四姑娘,柳清仪!” 悬壶山庄算是江湖帮派,但治病救人,在各界都享有名誉,说起来圣上也要敬三分,毕竟谁都有要求郎中的时候。他家的姑娘虽然没有身份,可也说的过去。 裴修看着盛十一,怀疑他是活够了,拿柳四姑娘做挡箭牌,恐怕会死很惨。 圣上只感觉牙疼,这死小子真是会给他找难题,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想办法推了就是,可偏偏是江湖中人。 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叫人说皇家看不上江湖儿女。 此时郡主朝蜀王说:“殿下,我不介意您有正妻。” 盛明宇嘴角抽搐,这郡主到底图什么? “皇帝陛下。”莫日根开口,“既然蜀王殿下有了未婚妻,我家妹子便不好夺人所爱,赐婚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圣上一心想让小十一娶了郡主,暂时不想改变主意,只好从长计议。 欢迎宴一直到深夜才散。 盛明宇喝得酩酊大醉,嘴里直嚷嚷着未婚妻的名字。莫日根过来道:“蜀王殿下的真情感动天地,想必您的未婚妻一定是个神一样美丽的女子。” 盛明宇想象着柳清仪的脸,饶是做戏也险些吐了,“三王子客气了,我未婚妻蒲柳之姿,比不得郡主美丽动人,郡主还值得更好的。” 莫日根就是来套话的,听得出蜀王是真不想娶,便也放心了,“殿下客气了。是我家妹子配不上殿下。” 两人客套了八百回合才散开。裴修等莫日根走远了才过来跟盛十一一起走,“我刚得了信儿,贡马一共有一千五百匹。” 盛明宇拍拍喝昏了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共一千五,那报上去的也是一千五,秦王难道没要贡马?” 裴修摇头,“暂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我现在更加好奇,蒙古郡主为什么非要嫁给你?” 盛明宇:“还不是因为本王风流倜傥,魅力难挡。” 裴修都不爱打击他,“你这话去跟柳姑娘说。” 盛明宇:“……” 莫日根回到驿馆便去了郡主房间,一进门就给了她一巴掌,扇得郡主踉跄倒地。 “谁让你自作主张选择蜀王的!” 郡主捂着脸,胆怯地蹲在地上抽泣,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我看蜀王殿下代表皇家,当是很受宠,将来或许可以为咱们所用……啊!”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莫日根踹了她一脚,“我警告你,少跟我玩心眼,蜀王是个没有用的皇子,八辈子也轮不到他上位,你只能嫁给太子!” 郡主抱头,含着哭腔点头,“我懂了我懂了,你不要再打我了,把我打坏了,太子是看不上我的。” “阿娜日,”莫日根蹲下来看着她,“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价值就是为了我们的草原付出一切,如果你不再有用,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所以,你最好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 眼泪从眼角滑落,滚过那张花一样的面容,阿娜日抬眼看向窗外。北都的夜灯火通明,繁华鼎盛,可是,她不喜欢,这里的夜空看不见明亮的星星,看不见天上的额吉,她想念草原,她想回家…… 翌日早,西郊马市。 李有诚急匆匆找到杨广茂,将他从女人的被窝里叫醒:“杨广茂你给我起来!” “干什么啊一大早的!”杨广茂骂骂咧咧地将怀里的女人推开,光着身子从被窝里出来,哆嗦着披上棉袍,“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 李有诚没功夫等,隔着门道:“我听说你昨晚上弄了五百黑马?” 杨广茂一听是这事,就知道这阉货是来要钱的,他打开门,张口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口隔夜的臭气,“是啊,怎么了?” 李有诚没好气,“怎么了?贡马你也敢收?还一下子就是五百匹,你不要命了?” “别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收过。”杨广茂忍着冻,不耐烦道,“咱有正规的购货单子怕什么,凭谁来查也不怕。” 马市进购马匹需要上报,品种,数量,购买原因皆要一一写明,不得私自囤马,一经查获,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以前没有这么多啊,百八十匹的还有活路,五百匹你是要造反吗?”李有诚怀疑他是嫌命长,“你购货单子怎么写的,我怎么不知道最近咱们有这么大的单子?” 杨广茂四下看了看,压着声音说:“你忘了,前几日蜀王跟裴家二少奶奶来过。” 李有诚一惊,“你!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杨广茂嗤笑,“蜀王又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主,那二少奶奶也不怕,白纸黑字上写着她的大名,盖着她的手印,凭她怎么抵赖。” “你造假?”李有诚瞪大眼,“那订货单子人家手上也有,查起来它也不是万无一失啊!”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谁闲的没事去查,上面都打点好了,只要过了这阵子,把那匹马运出去就万事大吉了。”杨广茂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两,怎么样,够意思吧?” 李有诚被一百两噎住了喉,权衡一番,没吭声。 等外面消了声,躲在门内的女人蹑手蹑脚地重新回到了床上,浪声浪语地喊了一声:“杨爷~你好了没有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9章 牢狱之灾 老夫人住在府上,早上就要按时按点地请安。 晏长风起不来,裴修隔着帘子道:“老太太重礼数,又是第一天请安,今儿得去。” 晏长风心里知道,但就是起不来,“唔,我不洗脸了,再眯一会儿。” 裴修无奈,诱惑:“等请过安,我带你出去吃羊杂。” 晏长风有点心动,自从嫁进国公府,早上就没什么机会出去吃早餐,毕竟大家族的媳妇儿,偶尔出去喝茶还好,一大早跟一些外出干活的粗人坐在一起吃饭属实不像话。 “唔,好吧。” 她答应了,也动了动,但还是没起。 裴修看了看外面的天,再耽搁也不用去了,“夫人,我可要拉你起来了。” 嗯? 晏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扯了起来。 晏长风:“……” 她睡眼惺忪地对上了裴二的脸。他眼角挂着笑意,曲指刮她的鼻子,“醒醒。” 鼻尖沾到他的温度,晏长风身体激灵一下,她睁大眼看着裴二,怀疑他是要造反。 “裴二,我最近是不是没揍你?” 裴修嘴欠:“夫人疼我。” 晏长风抡起拳头砸向他的心口。裴修闪身躲开跳下床,“你还有洗脸的时间,见老太太最好去洗个脸。” 算你跑得快! 卯时三刻,晏长风跟裴修一起站在老太太面前问安。 许氏皱眉看着孙媳妇儿的一张素脸,在她概念里,大家族的小姐跟夫人们每日皆要上妆,不上妆就像没穿外衣一样不体面。 “霁清媳妇儿,你跟前有几个伺候的丫头?” 晏长风说:“回祖母,我打小身边就只有一个丫头,我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我也没什么好伺候的,一个就够了。” 许氏就纳闷儿,大长公主怎么不知道约束一下外孙女儿,这丫头看起来礼数不通,举止随意,像个乡间野丫头似的。 “一个哪里能够?每日早上伺候洗漱的一个,伺候衣饰的要一个,伺候上妆的也要一个,起码要三个,你那里要是没有衬手的,先从我这里调两个过去。” 晏长风心说这老太太怎么跟厉嬷嬷一个路子,见人就挑刺儿。她刚进侯府的时候,厉嬷嬷就说她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没人伺候穿衣上妆不像话,这就是拐着弯儿说她不知道打扮。 “祖母,我……” “祖母,”裴修打断她,说,“长风有些懒床,我怕丫头打扰她早上睡觉,就不叫人进屋伺候,来得及我会帮她上妆,来不及就素着脸,我挺喜欢她本真的样子。” 晏长风侧目看着他,这家伙说起瞎话来比她还顺口,亏他长得那么正经。 这……许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没见过整日素面朝天的贵妇人,但也没见过这么纵容媳妇儿的男人。 女为悦己者容,只要男人喜欢,上不上妆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瞧瞧,小两口感情多好啊!”赵氏笑道,“母亲,就随他们去罢了,长风底子好,不上妆清丽脱俗的,也好看。” 许氏思想固化,一时不太能赞同,但也没再勉强。 她又问起家里其他孩子的婚事,“老三老四岁数也到了,可有合适人家的姑娘?” 可不要提娶媳妇了,一提娶媳妇儿赵氏就愁,老大老二成个亲已经把家里掏空了,短期内哪里还有钱给老三老四娶? “还没有呢母亲,老三老四年纪说大不大,公爷的意思是再叫他们历练两年再娶媳妇儿。” “历练归历练,不耽误娶媳妇儿。”许氏这话说给赵氏听,“有合适的先定下来也好。” 赵氏:“是,母亲,我一定留意着。” 裴安顺势站出来说:“祖母,凤鸣有了意中人。” 一家人都愣了一下。 许氏喜道:“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 裴安有些羞赧地看了看晏长风,“是,是姚家的四姑娘。” 晏长风眼前一黑,担心的到底是来了。 “哦?”许氏听说是姚家姑娘,心里是喜欢的,“你何时与人家姑娘看对了眼?” “回祖母的话,就是前阵子,二嫂接姚家四姑娘来府上住了些日子。”裴安说起姚文琪,总有些不好意思。 赵氏心里拨起了小算盘,姚家二房的姑娘倒是不错,身份上合适,那二房又有钱,嫁妆总归不会少的。 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会不会同意,赵氏想起之前给老二提亲时的恐惧,又有些不大情愿。 许氏觉得这门亲合适,她与大长公主是手帕交,两家结亲多多益善,且家里老四这身份不上不下的,能娶姚家姑娘就很理想。 “我看倒是不错。”她征询着问道儿子儿媳,“你们觉得如何?” 裴延庆就没觉得特别合适,姚家二房是有钱,可那姚启政精明得很,想从他身上刮油水,必要先被他刮一层去。且大长公主的孙女,怎么看也能有更有价值的选择,恐怕不会再浪费在国公府。 赵氏看了公爷一眼,斟酌道:“母亲觉得合适就合适,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唯恐大长公主那里不好说。” “这不用你们操心,我去说。”许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老脸怎么也能把这个孙媳妇讨回来。 裴安心里窃喜,认为这个媳妇儿十拿九稳了,“那凤鸣多谢祖母费心了!” 晏长风心里更愁了,没有老夫人这婚事指定成不了,可有了老夫人就不好说了。 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降了霜,此时霜气未散,地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像薄雪,一踩一个脚印。 晏长风在北都经历了一个冬天,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生硬的寒气,但她又很喜欢,她觉得北地的冬天才像冬天。 她裹紧了身上的厚氅衣,用脚刻意踩着地上的霜。 裴修帮她戴上帽子,“要走一会儿吗?” “你行吗娇弱的二公子?”晏长风怕裴二受不了。 裴修伸出冻成粉色的手,“如果夫人愿意给我暖手的话……” “啪!” 晏长风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暖个屁,跑啊!” 说着,她先一步跑了出去,眨眼就跑远了。 裴修揉着火辣辣的手,无奈,这丫头手劲儿真是大。 他追着她跑了一会儿,一直跑到街市上,正要追上,余光瞥见正在街头食摊子上吃早饭的徐风。 裴修看前面二姑娘进了一家羊杂铺子,便朝食摊子走去,跟铺子小老板要了两张油饼子。油饼子现烙,他坐在徐风那张小桌上等着。 徐风哼哧哼哧地喝着小馄饨,一边瞅着四周,含糊道:“马市昨晚购了五百匹黑马,用的是夫人购马的单子。” 裴修眉心一皱,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盛十一在车驾司,贡马一事由他负责,昨日告诉他贡马数量有问题,他必定会查,如果查出来,一定会牵连到二姑娘! 约半个时辰前,北郊养马场。 养马场是皇家所有,进贡来的马便养在此处。 车驾司郎中之一张廖生在核对贡马数量。这种核对往往是走过场,一千匹马,谁有那功夫一匹匹地数,一般是负责收马的主事在马匹运到马场的时候清点,完事报给他一个数字就算好了。 主事昨日数过,没有问题,只有几匹马路上受了病。生病不是什么问题,张廖生对着核对单子大笔一挥,刚签完字,便听外面有人喊:“蜀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盛明宇当然是来检查贡马数量的。他顶着宿醉的头破天荒地起了大早,只为了揪秦王的把柄。 “我代父皇来看看贡马。”他从马车上下来,对马场管事说,“核对单子给我。” 张廖生听说他是来查贡马的,赶忙拿着核对单子小跑出去,拦下径自往马棚去的蜀王,“蜀王殿下,核对单子在我这里,我刚刚数过了,数量没有问题。” 张廖生对着蜀王总是恭敬过了头,像宫里内官对着圣上。他虾着腰,双手将单子呈上,“殿下您过目。” 盛明宇也是车驾司郎中,但他只是作为皇家宗室的挂名郎中,如果不是圣上让他来历练,他其实根本不用过问司中事宜。司里真正主事的还是张廖生。 “张大人,咱们是同僚,不用这么客气。”盛明宇接了核对单子一瞥,眉头一动,居然是一千匹? 昨日殿上,通事念的数字明明是一千五百匹。 这他娘怎么回事? “张大人一早过来核对辛苦了,但圣上对贡马很重视,命我无论如何要再核对一次,走吧,去马棚。” 半个时辰后,盛明宇拿着单子面见了圣上。 圣上看见马匹的数量,眉头也是一皱,“这怎么回事?” 盛明宇回:“父皇,我方才去养马场亲自数了马匹的数量,是一千匹,但不知道为什么贡品单子上是一千五。” “去查!” 圣上一发话,隐在暗处的白夜司的兄弟立刻退了下去。 一刻钟后,吴循亲自拎着通事来到圣上面前,并将一份用蒙语书写的贡品单子交给圣上。 “回圣上,根据通事招认,贡品单子上写的是一千匹战马,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 那通事立刻磕头痛哭,“圣上,圣上饶命啊,是臣眼瞎,是臣看错了读错了,臣不是有意的……” 吴循拿手指戳他的头,“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哭什么!” 通事见了白夜司的人就哆嗦,立刻吓得不敢再哭,只剩抽泣声。 圣上面沉如水,“你做了二十几年通事,一千跟一千五居然分不清?到底是你读错了,还是有意欺瞒朕啊!” 通事浑身一哆嗦,“圣,圣上,是看错了,我头天夜里喝了点酒没睡好,眼,眼花……” 圣上懒得听他托词,朝吴循使眼色,“带去白夜司审。” 白夜司三个字就如同阎罗殿,去了那地方受审,基本有去无回。 吴循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当即揪着他的衣领,拎小鸡仔似的往殿外拖。 通事殿前失仪,当堂吓尿了,“我说我说,圣上我说!” 吴循脚步不停,拎着他继续走。通事不敢再说一个字的废话,“我是被指使的圣上!” 吴循终于停下脚步,通事吓得裤裆尽湿浑身虚脱,胸腔剧烈起伏着。 圣上:“是谁指使?” “是,是……”通事不知道是吓忘了还是怎么了,半天没憋出是谁来。 吴循又揪住他的衣领。可这回通事无论如何不肯开口,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简直无法无天了!”圣上气得拍桌子,“五百匹战马不知所踪,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吴循将通事丢给手下,重新回到大殿上,等圣上吩咐。 “给朕查!甭管查到谁头上都不得姑息!” 吴循领了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查到了西郊马市。 晏长风连吃了两碗羊杂,打了个暖呼呼的饱嗝儿。 她看了看天色,“裴二,你该上职了吧?” 裴修将吃饭的银子放在桌上,起身道:“忘带药了,先回府一趟。” “哦。” 晏长风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就从买了油饼子回来之后。 说是回府拿药,但裴二一点也不着急,看样子今天像是不打算上职。 两人磨磨蹭蹭回了国公府,还没进门,就遇上了吴循。 “司夜大人?”晏长风看见吴循的第一反应就感觉没好事,白夜司平日里除了抓人就是准备抓人,这时候出现在国公府,总不能是来做客的。 “裴大人,裴夫人。”吴循颇为客气,“我今日过来是要带裴夫人去白夜司调查。” 晏长风不解:“呦,好端端的,我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0章 疯邪不两立 白夜司办事,从来不给解释,他们就相当于行走的圣旨,出面就代表圣上要抓人。 今日破天荒地给裴夫人解释了来意,“据我所查,夫人前些时日在西郊马市订购了一批马,这批马是北蒙古此次进贡的战马,您涉嫌私吞贡马,因为数量较大,怀疑您囤积战马,有谋反之嫌。” 这大罪可把晏长风逗乐了,“司夜大人,我一共就定了二十匹马,拿二十匹马谋反,这也忒闹着玩了吧?” 吴循瞥了裴修一眼,“您确定是二十匹马?” “二十匹就已经快掏空我家底了。”晏长风笑,“我那还有订货单子呢。” 吴循点头,“那请把订货单子带上,跟我去白夜司走一趟。” “一定要去吗?”裴修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吴循,“我夫人的订货单子不会作假,有了订货单子,应该能证明她的清白。” 白夜司就相当于大牢,只要进去了,甭管有罪没罪,名声就都坏了。 吴循看着裴夫人,抱歉道:“这事还牵扯了蜀王殿下,圣上比较敏感,另外,蒙古郡主死了,据抓到的凶手招供,是蜀王殿下指使的。” 什么??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感觉要坏菜。蜀王昨日当众拒婚,表面看确实有动机。 “司夜大人,我跟你走一趟。”晏长风觉得有必要去给蜀王作证。 吴循侧身让开,“裴夫人,请。” 裴修抓住晏长风的手,用力握了握,“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裴二能想什么办法,连安慰人的手都是凉的,晏长风知道他不过是宽慰,但心里还是因为他的举动升起一股暖意,“嗯,我对白夜司还挺好奇的,进去逛逛也挺好。” 言外之意,想不到办法也没关系,她不在乎那些个忌讳。 裴修忍不住歪了歪嘴角。 把白夜司当街逛的,天下恐怕只有二姑娘一人了。 白夜司比想象中大许多,占地与一个国公府相差无几。偌大的院子中间有一道贯穿始终的过道,将院子分作两院,一院为白,一院为夜。 晏长风被带去了白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子,吴循对她很客气,将她带去了一间非常干净的暗室,有椅子可坐,甚至还上了茶。 “裴夫人,将您带来是不得以,您请见谅,也希望您能配合,将您购马的目的与经过详细告诉我。”吴循坐在她对面说。 晏长风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打算做马车租赁生意,有官府的批文,蜀王殿下他入了股,将我介绍到了马市,见了管事李有诚,然后李有诚又介绍我们认识了杨广茂,从他手里定了二十匹汗血马,这些都有字据为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集。” 吴循:“定的是汗血马?” 晏长风:“对,是汗血马。” “但李有诚跟杨广茂都一口咬定,你跟蜀王殿下弄了五百匹蒙古黑马,请他们帮忙从马场洗白,订货单子上有你的签名。” 吴循将一张订货单拿给晏长风看。 那单子上明晃晃地签着晏长风的大名,按着她的手印,跟先前她签的单子一般无二。 “能查出拓写痕迹吗?”晏长风认为这绝对是拓写的,“这种证据是不是得考虑双方,我手里的单子还有杨广茂的签字呢,再说五百匹蒙古黑马,我跟蜀王哪有本事弄到手?” “是否是拓写,我们会查。”吴循收起伪造的字据,说,“裴夫人,得辛苦你在这里待一会儿,回头可能还要面圣。” 晏长风问:“蜀王现在如何?” “关着。”吴循一副很麻烦的表情,“蒙古使节团正闹呢。” 圣上此时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先是被小十一私吞贡马涉嫌谋反刺激了一把,又被蒙古郡主的死讯惊得心慌,现在更好,蒙古使节集体闹上大殿,叽里咕噜地嚷嚷着让他严惩凶手,吵得他头就快要炸了。 “皇帝陛下,我们蒙古国诚意满满地将郡主送来贵国,谁知先是被蜀王殿下当众拒婚,后又被他派人杀害,这明摆着是打我们的脸,跟我们蒙古国过不去!我们务必要讨一个说法!” “三王子,此事尚有疑点,朕正在调查,还请王子少安毋躁。”圣上安抚道,“朕保证一定给贵国一个说法就是。” 莫日根:“皇帝陛下,我看得出来您很宠爱蜀王,若您包庇他又当如何?” 圣上被他这通污蔑逼出了怒气,“事情还没查清楚,王子倒是先给朕扣上了一个包庇的罪名?” “皇帝陛下莫要误会,本王只是合理担忧罢了,并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圣上哼了一声,“王子带着这么多人来闹,难道还是跟朕客气不成,朕说会给贵国一个交代,定不会食言,王子先退下吧。” 莫日根道:“既然要查案,应当有一名我方的人参与,还请陛下应允。” 这是明晃晃的不信任。圣上心里窝火,但人家郡主死在天子脚下,理亏,有火也得憋着,“朕应允你就是。” 莫日根自宫中出来去了一家茶铺,见了早已等在此处的秦王。 “我妹子是你杀的!”莫日根恶狠狠指着秦王。 秦王的属下齐齐抬手挡住莫日根,以示警告。 秦王旁若无人地喝着茶,对莫日根的无礼毫不在意,“王子去宫里大闹一通,想必已经领会到我的良苦用心了,郡主活着,你最多得一份聘礼,郡主死了,你却可以得到更多的安抚赏金,何乐不为?” 莫日根的气顿时瘪了一半,他承认秦王说的是对的,“可你也不能杀了郡主,使节团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杀郡主!” “贵国的阿娜日郡主不过是一个私生女,在贵国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体面的侍女,她不过是一个棋子,物有所值就好,何必管怎么用呢?”秦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子吵了半天,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喉。” 莫日根的气焰被打压得不剩多少,他没好气地坐在秦王对面,看着秦王说:“你是个疯子!” 秦王照单全收地歪了歪嘴角,“心慈手软又怎么能成事呢。” “我听说你们的白夜司很是厉害,秦王这样明目张胆,不怕被他们查到吗?” “王子放心,查不到本王头上。”秦王亲自帮莫日根斟了杯茶,“少安毋躁,王子就等着满载而归吧。” 裴修先亲自跑了趟德庆侯府,将二姑娘被抓一事告诉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听闻外孙女被抓去了白夜司,立时就坐不住了,一个妇道人家进白夜司走一趟,那名声还想要?于是,当即进宫面圣。 有大长公主出面,应该能先把二姑娘捞出来,只要她安全了,裴修就没了后顾之忧。 随后,他又乔装去了白夜司。 吴循知道他着急,就不多废话,直接说:“阁主,眼下的证据对蜀王还有阁主夫人很不利,几个证人皆一口咬定是蜀王所为,连车驾司的郎中张廖生也指认蜀王,说贡品单子是他造假。” “她还好吗?”裴修不放心媳妇儿。 “哦,阁主夫人好得很。”吴循说起晏长风,不由失笑,“说早上吃多了,在暗室里练拳脚呢。” 裴修也笑了起来,庆幸早上带她吃了热乎乎的羊杂,在暗室里抗冻。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蜀王,反而是好事,圣上心里清楚,蜀王没有那样大的号召力。”他换了副语气说,“只是怕这其中有什么所图。” 吴循被这么一点,也想通了关键,“阁主是说,是莫日根故意杀了郡主,栽赃给我朝,然后趁机讨要好处?” 裴修点头,“讨要好处是目的,不过凶手是本朝人,应该是秦王派人杀的,玄月阁有个姑娘是杨广茂的女人,她可以作证是杨广茂栽赃,但杨广茂给谁办事没有证据。” 裴修是在二姑娘被带走后想通了关键,猜想那日秦王见莫日根,许下的好处应该就是给蒙古使节团争取更大的利益。 吴循:“阁主可是知道些什么,只要有方向,查到秦王不是问题。” 裴修却摇头,“秦王曾带我去城外驿馆私见过莫日根,此事连你也不知道,可见他做事缜密,如果你这样快查到驿馆,他头一个就会怀疑我,如果此举能一举干掉秦王也就罢了,可分明不可能,圣上不会为了五百匹战马动秦王。” “阁主,”吴循犹豫着,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您可是也要站太子?” 这个也字是相对老马说的。 裴修想起马睿,叹了口气,他摇摇头,否认了太子,但也没说是谁。 可吴循却一下子猜到了,是蜀王。怪不得阁主近来的许多动作,获益的都是蜀王。 裴修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前世。前世他没有参与党政之心,也就没有去争玄月阁阁主的位置,是老阁主的义子掌控了玄月阁。 传闻玄月阁能左右皇位,并不是虚传,倒不是玄月阁也参与党政,而是如果玄月阁认为哪一任皇帝不配为君,那白夜司就不会再为皇帝服务。 这也是太祖皇帝给第一任玄月阁阁主下的诏,目的是想让玄月阁成为悬在子孙后代头上的一把刀,督促他们奔着明君的方向努力。也可以使得一旦有昏君继位,让他不能长久。因为玄月阁的势力遍布朝堂与江湖,这些势力或许不能把皇帝拉下马,但时不时添点堵,也够昏君头疼的。 而前世玄月阁的阁主却与秦王穿了一条裤子,当时以吴循为首的白夜司集体抵制无果,最终叛离了玄月阁,甚至遭到了玄月阁的追杀。 “有没有办法让杀害郡主的人招供?”裴修收回思绪。 “不好办。”吴循抱臂靠在桌边,冷峻的脸上难得一见地出现难色,“那人是秦王的死士,无亲无友,只有一条可以为秦王去死的命,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口,折磨个十天半月的兴许有可能,但圣上只给我两天时间。” “那就放弃这条线。”裴修双手撑着桌子,看着暗室的石墙,“把杨广茂放了,派人跟着,此人是商人,重财,替秦王做了那么多,肯定会上门讨要好处,然后你亲自审问李有诚,他是内官,一切荣辱都系在宫里,跟杨广茂不是一路人,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我明白了。”吴循点头。 “五百匹马不能把秦王如何,查出来查不出来关系不大。”裴修的眼中隐含杀意,“最主要的是要让这件事在圣上心里埋下隐患。” 杨广茂刚从白夜司放出去就去了刘记茶铺,点了两碗碧螺春。茶铺掌柜收了钱就立刻通知了线人。 不消片刻,消息就传到了秦王府张管事耳朵里。张管事上午才听说杨广茂被白夜司抓了,才中午就放了出来,预感此事不简单,于是没敢擅自去见,转而去找了秦王。 秦王听说被杨广茂放了出来,笑了,“钓我呢。” “王爷,您看要怎么办,不见也不是办法,那杨广茂为了钱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秦王瞥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我?” 张管事斟酌着王爷的意思,做了个砍的手势,“可是……瞒不过白夜司的人吧?” 秦王:“让老六去。” “老六是太子府的管事之一。”吴循把杨广茂的死讯告诉裴修,“看来秦王是要把火引向太子府。” “好手段。”裴修捏着鼻尖踱步,“牵扯的人越多对秦王越有利,一个蜀王加太子,圣上不可能为了一个蒙古郡主把他们俩怎么样,一定会尽快将事情压下,那样秦王就可以全身而退。” “还有,李有诚刚才招了。”吴循说,“他说杨广茂之前还干过一票,但他不知道是谁,这家伙聪明的很,只拿钱不过问。” “他的口供先压下。”裴修停下脚步,“让秦王把水先搅浑,闹得越大,圣上越不会相信是蜀王跟太子干的,这时候再把李有诚带去面圣,他越是模棱两可,圣上越会怀疑秦王。” 吴循抬眼看着阁主。当初裴修上位,他是存疑的,他觉得这小师弟挺邪性,怕他将玄月阁引上邪路。现在他依旧不能确定裴修会把玄月阁引向何处,这小师弟太聪明了,太懂得拿捏人心了,正邪都在他一念之间。 但吴循庆幸当初不是老阁主的义子上位,那短视的家伙只会拉帮结派,玩不过秦王,玄月阁会毁在秦王手上。 “我明白了,阁主。” 裴修离开白夜司已是傍晚,他乘马车去了寿康街小院,路上换掉了衣裳,又去了附近的一家铺子买了只烧鸡。 出来后正待去往小院,眼角忽然瞥见街头有个人盯着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1章 坦白 晏长风是傍晚被放出来的,走出白夜司就被厉嬷嬷请上了大长公主的马车。 “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外祖母会出面救她不意外,但亲自来接是她没想到的。 “我怎么能不来!” 大长公主焦躁地上下打量她,见她毫发无伤,连头发丝都没乱,稍稍放了心,“你被他们抓的时候为何不派人告诉我,有我在,你根本不用进白夜司。” 晏长风挽着外祖母的胳膊浑不在意地笑,“没事外祖母,白夜司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人家对我挺客气的,好吃好喝伺候我一天,对了,您去见圣上了吧,他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大长公主就没好气。如今圣上大了,越发有主意了,她亲自出面捞外孙女出来,愣是给拖了小一天,要没她出面,这丫头今日怕不是要在白夜司过夜? “那起子不张眼的东西,扣屎盆子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硬,竟是想把蜀王跟太子一起拉下水,白白牵扯了你!圣上让蒙古使节团逼得昏了头,险些把太子也送进白夜司审讯,幸而吴循还算办事,从李有诚口里问出了话,又有杨广茂的女人作证,证明你跟蜀王是被栽赃的,栽赃蜀王跟你,这明显不会是太子所为,圣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应该有数。” 秦王这盘棋下得够大的。 但秦王最后好像也没捞什么好处,五百匹马肯定是没了,还凭白在圣上心里落下了怀疑。看来白夜司办案确实有一手。 只是,晏长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白夜司一日之内就破了秦王的局,更像是从一开始就在针对秦王。为什么?是一开始就掌握了一些证据,还是他们的立场就是针对秦王? 后者似乎有悖白夜司的原则,可如果是前者,为什么他们最终没有把证据拿出来呢? 还有裴二,裴二知道秦王私下见了蒙古使节,他为什么没有告诉白夜司,或者告诉外祖母? “外祖母是说,这是秦王的手笔?”她顺着外祖母的话问。 大长公主戳她的脑子,“亏你被人坑了还没看明白局,你这样以后我怎么放心?” 晏长风捂着头傻笑,“我是没想到秦王能真私吞贡马,这可是谋逆啊,被圣上发现了,岂非得不偿失?” 大长公主笑她单纯,“争夺那个位子,骨肉相残都是小事,谋逆又算什么?只要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做什么都有可能,秦王也算聪明,居然连白夜司都没抓到他的把柄。”她斜睨外孙女,“倒是你跟霁清两个,凡事多长几个心眼,秦王你们暂时碰不得,先把裴钰解决了再说,只要拿到北疆大营的兵权,秦王就不足为惧。” 晏长风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外祖母。” 大长公主的马车一路回了德庆侯府,为了给晏长风今日的行踪寻个借口,对外便称是大长公主带着她进了宫,又回德庆侯府用了晚饭,这才回去国公府。 巧的是,晏长风进府的时候,正碰上要外出的秦惠容。 “呦,大嫂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呢?” 秦惠容不慌不忙地拢了拢披风,反问:“弟妹一早出门,才回来呢?” 两人意味深长地互相一笑。 “可不么,陪着外祖母进宫请安,坐得久了些,耽搁到现在。”晏长风装模作样道。 秦惠容了然地点点头,“进宫确实是身不由己,那弟妹快回去歇着吧,我去趟醉红尘,我家世子爷喝多了,我去瞧瞧去。” “是吗,世子真是有闲情逸致。”晏长风闪身让开,让秦惠容先走,“大嫂慢走。” 目送秦惠容走远,晏长风才进府,先去集福院给老夫人请安告罪,又去北定院跟赵氏解释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院子。 “姑娘!”如兰不放心姑娘,一直在廊下等着,见她进院,立刻抱着手炉迎上去,“怎么这么晚,回德庆侯府怎么也不说一声?” 晏长风知道是裴二寻的借口,“啊,是外祖母忽然叫我回去的。” “哦,我说呢,姑娘快进屋吧,姑爷回来好一会儿了,还买了烧鸡。” 晏长风抱着手炉进屋,见裴二坐在桌前看书,桌上摆着烧鸡还有羊汤。 “你特意买的吗?”她洗了手坐下来,喝了口羊汤,热乎的,温度刚好。 卖羊汤的铺子跟裴修去衙门并不顺路,裴二每次买羊汤都要绕好大的弯,平日就罢了,今天她进了白夜司,裴二不该这么平静,好像她一定会不受影响地回来吃鸡喝汤一样。 “嗯。”裴修放下书,“白夜司大牢定然冷,喝羊汤能暖暖身子,我去找了外祖母,猜想她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找外祖母确实是个好法子,谢谢你啊裴二,今天为我忙前忙后的。”晏长风撕了只鸡腿,一边啃着说。 裴修眉头微微一拧,他感觉二姑娘应该是怀疑他了。 秦惠容乘马车去了一处院子,这院子在醉红尘左近,是当年她母亲买下的私宅。 她抓着门环扣了五下,片刻后,门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牛嬷嬷,她一改往日管事威风,恭敬道:“夫人。” 秦惠容撩了她一眼,径自走去正屋。 屋里有两人,一个是秦怀义,一个是赵权。 “姐,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秦怀义低头编着竹筐。 秦惠容不喜欢他摆弄这些,脸色有些不好,“这么晚了,你还摆弄这些做什么?” 秦怀义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编,“我功名没了,又干不来粗活,不做这些怎么糊口?” “我难道还能短了你的花销吗!”秦惠容见不得亲弟弟这样消沉,“你玩也好,去做生意也罢,怎么不比你编竹筐子有体面!” “姐,”秦怀义曾经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迟暮的笑,“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不要再被家里人拖累了。” 他说完站起身,出了屋子。 秦惠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被拖累?从母亲被冯氏害死那一刻,她就已经被拖下了深渊,再也回不了头了。 “赵权,你叫我来什么事?”她神色如常地坐下来,看着赵权。 赵权虾着腰,邀功似的说:“世子夫人,您猜我今儿发现了谁的秘密?” 秦惠容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柔雅的面容无端就有了几分冷意。 赵权后背一紧,不敢再废话,“是裴修,他傍晚从白夜司出来,乘马车去了寿康街,买了一只烧鸡,然后进了一个小院。” 秦惠容锁眉看着他,“就这些吗?” “他中途换了一身衣裳,我觉得很可疑。” “可疑?”秦惠容气不顺,这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晏长风今日进了白夜司,裴修兴许也是去配合调查的。 不过,他去寿康街,中途还换了身衣裳,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那院子可有什么异常?” 赵权道:“我无法靠近,说来也奇怪,那附近明明没什么人,可一旦我靠近,总能适时冒出一两个人来,我怕被发现就走了。” 秦惠容拧起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你继续盯着,非烟阁那里可有什么异常?” “哦,说起非烟阁,我今日早上看见非烟阁的掌柜跟裴修有过交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食民街的早餐摊子上,看起来是偶然碰上的,但也说了几句话。” 秦惠容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事,她匆匆回到国公府,跟裴钰一一交代,“世子,你说二弟跟白夜司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非烟阁,会不会是什么据点?” 裴钰踱步思索着,说:“没有关系也要有关系!秦王一直想要北蒙古的战马,我听闻此次贡马数量好像有问题,我猜可能是秦王跟莫日根有什么交易,但却失败了,秦王一定心气儿不顺。你还记得父亲寿宴那日,秦王跟老二一起出去了吧,当时我还气老二会邀宠,如今看来,倒是个扳倒他的机会!” “世子是说,让二弟背这个锅?” “对!”裴钰想道这里很是兴奋,“你想,如果老二是白夜司的眼线,他替白夜司潜伏在秦王身边,收集秦王的情报,这事被秦王知道了,老二会是什么下场?” 秦惠容心说,裴钰道也不是很莽,关键时候也能想个好主意出来。 “还是世子想得周全,不过得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可信一点,世子得找个能让秦王信服的人来做这一切。” 晏长风在侯府吃了饭,只啃了半只鸡就吃不下了。裴二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准备沐浴睡觉。 刚嗦完了手指,裴修开了口:“涉及谋反,外祖母就算能把你捞出来,也没办法洗脱盛十一的嫌疑,我从德庆侯府出来后又去了白夜司。” 晏长风一愣,裴二去白夜司做什么,既然去了为什么没把秦王卖了? “吴循是我的师兄。”裴修对着她怀疑的眼睛说。 晏长风是真的惊了,裴二跟吴循是师兄弟,却又没在白夜司,那裴二不就是玄月阁的? 裴二居然是玄月阁的?? 这跟让晏长风相信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差不多。 “我没有交代秦王私下见莫日根的事。”裴修继续道,“现在秦王动不了,也没必要动,我如果出卖了他,这盘棋就不好下了。” “你留着秦王做什么?”晏长风脑袋混乱地分析着裴二的话。 裴修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带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两虎相争,对蜀王有利。” 晏长风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她早就知道裴二想帮蜀王夺位,但一直没去想结果,或者也有些逃避去想吧,蜀王夺位,就是跟太子对立,裴二跟外祖母迟早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就如同今日外祖母所言,夺位注定是残酷的,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外祖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要怎么办? 真是奇怪,她居然在担心裴二跟外祖母对立会怎么办?她潜意识里觉得裴二会失败,到时候他定然没有好下场。 可是,裴二没有好下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整个国公府都是她的仇人,她或许可以不杀裴二,但裴二死了也不应该跟她有什么关系。 “唔……裴二,你该知道,我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我对你而言并不可信。” 她的脑子里又很理智地想着另外一个问题——裴二是玄月阁的人,他一早就做了布局,包括与她合作。 从裴二的立场看,与她合作恐怕没安好心,简单说就是利用。 或许,他对她百般的好,就是想更好的利用她。 她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夜司暗室里着了凉。 “我既然与你合作,自然信得过你。”裴修眼中的焦躁更盛,“除非你从来没打算被我相信。” 这话戳了晏长风的心窝子,她从来没把裴二当好人,没打算信任他,也不认为他会信任自己。 “说说你的身份吧。”晏长风把话题拉回到这个根本的问题上,“你一个国公府少爷,怎么会成为玄月阁的人?” 玄月阁,在柳清仪的嘴里还是个触不可及的神秘组织,谁能想到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 裴修的眸子有些失望地垂下,二姑娘在回避他的问题,这让他一直以来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她对他心有芥蒂。 他们之前从未谋面,这芥蒂是哪来的? 难道只是因为当初裴钰让土匪半路绑架她,她就认为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 可明明他早就表明了立场,他跟裴钰不是一路人。 他压下心里的燥意,问:“二姑娘对玄月阁知道多少?” 晏长风摇头,“只是听说过,你承认之前,我甚至怀疑这组织只是故弄玄虚。” 裴修笑了笑,“我小时候险些没命,是玄月阁老阁主捡了我一条小命。” 这话里的信息在晏长风混乱的思绪里又撬了一闷棍。她猛地想起裴钰跟秦惠容的污蔑……或许也不是污蔑。 宋国公不太可能与玄月阁的阁主有交情,那有交情的就是裴二的母亲。 这……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相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2章 厚脸皮 “夫人可是在想牛嬷嬷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裴修对二姑娘的一些小动作很了解,她走神想事情的时候眼皮子眨得会快一些,而提到玄月阁阁主,她一定会联想到母亲。 晏长风被揪住了小心思,多少有些尴尬,这种问题自己想想就算了,说出来未免显得自己吃饱撑的,管人家这种闲事。 她清了清喉咙,端起茶碗饮了口茶,“那个,我是在想,是不是你给裴钰下的套?” 裴修掩口笑,“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 “噗——” 晏长风刚进嘴的茶又喷了出去。 她这一晚上吃了几辈子的惊,实在是有点撑得慌。 裴修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没来得及躲,被喷了一身茶水。他低头看看身上的狼狈,忍不住嘴欠,“诶,夫人,我衣裳染了茶渍,你是不是得再赔我一身?” “你真是……”晏长风叹气,被这么一打岔,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再也严肃不起来了。她拿袖子擦擦嘴,没好气,“陪陪陪,陪你就是,亏你还是玄月阁的人,这斤斤计较的小气劲儿。” 裴修摇头,不赞同她的话,“我们玄月阁里都是普通百姓,谁也不富裕,我这套衣裳可是天衣坊的,贵着呢,怎么能不计较?” 晏长风无语。 “我娘出身青楼,嫁给裴延庆之前,应该有别的相好,老阁主就是其中之一。”裴修并不避讳说起亲娘的不堪,“她当初求老阁主救我,就说我是他的儿子,后来我活了,她没了,我也没机会求证真假。” 单从外貌看,裴二与宋国公确实不像,想必是随了母亲。 晏长风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底层的女子人生多艰,所求所需只能依赖男人。 “裴钰暗中查我,我故意将我娘有相好的消息透露给他,当然,我也是想从牛嬷嬷那里多听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裴修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将自己的算计与不堪都说给她听,“我与你合作成亲,亦有利用你身份的打算,将来或许依旧会利用,这次秦王与莫日根私谋,我刻意没有告诉外祖母,于我有利,却让外祖母失去了一个整治对手的好机会……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晏长风没想到他这么坦白,大家合作,他隐瞒身份,确实有些不地道,也难免叫人怀疑他另有所图,但他坦白了,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想想,她介意他隐瞒身份,好像并不是因为他的利用,毕竟合作本来就是互相利用。她在意的,或许是裴二对她的好,是不是也是利用的一部分。 罢了,她揉了揉发胀的头,是真好假好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完事散伙的关系,区别不大。 “我方便问一下你中了什么毒么?” 晏长风想让柳四姑娘给裴二配药,还了上次的救命之恩。 方才还知无不言的裴二公子眼神闪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回答,他手指抠了抠鬓角,“具体我也不知道,老阁主只说是一种罕见奇毒,没细说。” 晏长风眼角微眯,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她本来想说让柳清仪把把脉,忽然又改了主意,人家不想说必定有因由,还是不要勉强了。 “那行吧,上次你把救命药给了我,我一直过意不去,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让小柳帮忙,她虽然未必比得上老阁主,关键时候或许能救急。” “唔……夫人如果过意不去,不如多给我做几套新冬衣吧?”裴修厚着脸皮说,“近来迎接使团,我每天就这么一套,有些失礼。” 晏长风嘴角抽搐,这算是携恩敲诈吗? 郡主被杀一事还没完,虽然圣上心里知道不是蜀王所为,可并没有证据,蒙古使节死咬着蜀王不放,天天跑去御前吵,苍蝇似的,烦得圣上恨不能拿脑袋撞墙。 大长公主这日进宫,劝圣上,“皇帝不如称了他们的意,他们这样闹,不就是图钱么。” 圣上那被蒙古苍蝇闹得浆糊似的脑袋顿觉醍醐灌顶,是啊,他只想着郡主被杀,蒙古那边闹是人之常情,可没往深了想。 或许,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呢? “姑母可是说,那郡主被杀是个计谋?” “不然,哪会这样巧?”大长公主提点道,“小十一那孩子虽然无状,但心不坏,他不想娶蒙古郡主,却犯不上杀她,既然不是他,那杀郡主的人又图什么?” 她点到即止,让皇帝自己想。 是啊,图什么?圣上开始以为是小十一近来受宠,惹了一些人眼红,所以栽赃他,可现在想想,杀一个郡主只为栽赃一个小亲王,未免大材小用了。 大长公主:“皇帝别忘了那五百匹战马。” 对,那五百匹马被堂而皇之地贪污了去,未必没有蒙古使节团的参与,说不定是互相牟利,各取所需。 好一盘棋啊,真是好一盘棋! “胆大妄为的东西!”圣上怒拍桌案,桌角的茶碗被震得跳脚,落在地上摔了个脆响,“去把冯章叫来,他负责迎接使团,这里头少不了他掺和!” 大长公主端起自己的茶碗,镇定自若地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吹起了一波涟漪。 皇帝一心想建立自己的势力,可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手腕,兵部尚书何等重要的位子,稍不留神就成了别人手里的枪。 “皇帝,虽然知道可能是计谋,但这财恐怕还是得破。”大长公主缓慢开口,“这些北地蛮人虽不开化,战斗力却不容小觑,一旦激怒他们开战,对咱们没有半分好处,不如拿些钱打发了。” 圣上心高气傲,受不得这等被勒索的气,可大长公主说的对,接连两年闹灾,国库不富裕,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姑母提点得是,侄儿明白了。” 圣上越窝火,秦王越倒霉,大长公主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添这一把柴。 接下来,圣上先是以接待使团过于操劳为由,放了兵部尚书的长假,让蜀王全权负责,又撤了李有诚马市管事一职,另派人接管,暂时不再交由民间商贾代理。 另外,圣上明里暗里的又给秦王穿了些小鞋,秦王在朝中的一些势力或降职或下放到地方,短短几日竟损失了三成。 “好个白夜司。” 秦王跪坐蒲团上,手里飞快地掐着佛珠串,“本王一心拉拢,他们从来不理会,原来是上了太子的船。” 候在一旁的杨义道:“王爷,圣上这是在警告您吧,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明日我便称病,去北郊的别院住一阵子。”秦王闭着眼说,“南边的矿山不能停,收敛一些,不要闹出事来。” “是。”杨义忽然耳朵一动,“王爷,好像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仆从就喊了一嗓:“王爷,宋国公世子夫人来了,刚刚见了王妃。” 秦王睁开眼,“她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事。” 秦王从蒲团上起身,“带她去密室。” 秦惠容深得秦王妃喜欢,偶尔会来请安,请安是幌子,面见秦王是真。不过她今日过来是裴钰的意思,裴钰不能随意来秦王府,便叫她以给王妃请安为由跑这一趟。 她在秦王府的密室中恭候,大气也不敢出。近来秦王对她态度冷淡,她得提着万分的谨慎与小心。 片刻后,秦王推门进来,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事?” 秦惠容恭敬道:“惠容近来探听到一些消息,裴家二公子裴修,是白夜司的眼线。” 秦王淡漠的神情一凛,毒蛇似的眼神射向秦惠容,“怎么,你们夫妇俩泼脏水泼上瘾了是吗!上次丢的脸捡回来吗?” 秦惠容扑通跪下,斩钉截铁道:“此事千真万确,晏长风出事当日,裴修曾乔装进白夜司,他不是被抓走的,又如何能进去?他在寿康坊还有一处防备森严的小院,无人能靠近,若是一处普通院落,何需防备至此?另外,他与非烟阁的掌柜曾经秘密接触,那非烟阁里有白氏的相好,这个相好曾经为裴修解了致命剧毒,一般人断然没有这样的本事!” 秦王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秦惠容的眼睛,有了上次的无效污蔑,他现在很难再相信她,“你这次最好能自圆其说,否则,你以后就没有必要再来了。” 秦惠容瞳孔一缩,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是!” 送走了秦惠容,秦王对悄然来到身边的杨义说:“按照她说的去查。” 杨义:“王爷,白夜司我无法进入。” 秦王沉吟片刻,“杨义,你觉得裴修可能是白夜司的线人吗?” 杨义不假思索,“我不认为是,我查过他,他没有机会接触白夜司,如今又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若说他是大长公主的眼线,兴许还有可能,另外,他知道您私下见了莫日根,他通过了您的考验。” 秦王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更好,“任何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秦惠容跟裴钰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点来污蔑?” 杨义锁眉思索,“您是说,他们挑了一个很难自证的点,越有可能是真的?” 这日裴二休沐,一早,晏长风等裴二下床后,挑开中间的隔帘对他说:“待会儿给老太太请安过后,陪我去北定院交家里的钥匙吧。” 裴修站在床边整理大带,闻言回头看她。自从那日坦白后,二姑娘就有意跟他保持距离,虽然以前的距离也没多近,但没有这样刻意。 “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去?”他认为这样的小事二姑娘能搞定。 “因为你脸皮比较厚,嘴皮子比我能扯。”晏长风放下隔帘,一边穿外衣说,“夫人一定会百般推让,我呢也没有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除非我直接扔下钥匙不管了,但老夫人在,我不想闹得难看。” 裴修一时没听出来这是损还是夸,不过二姑娘难得有求于他,骂他也得答应。 “唔,礼尚往来,夫人也帮我一回如何?” “行,我能帮你什么?”晏长风不想与裴二有太深的交情,欠太多人情将来都是断不开的债,欠一还一最好。 裴修:“陪我逛街。” 晏长风:“……” 就没见过这么喜欢陪人逛街的男人。 “逛街除外,再想个别的。” “不是单纯为了逛街。”裴修说,“秦王最近在查我,我需要你帮我演戏。” “秦王怀疑你了?”晏长风收起玩笑的神情,“不应该啊,他带你去见莫日根,八成有试探你的意思,你没有告发他,应该是通过了考验才对?” 裴修:“前日秦惠容去秦王府了。” 晏长风不解:“她去不是很正常吗,秦王妃一直很喜欢她。” “有件事没告诉你,我那日去白夜司,被人盯上了。”裴修说,“一直到寿康街我才察觉。” “你怀疑盯着你的人是裴钰的人?”晏长风察觉到最近裴钰心气儿非常不顺,总用一种想要咬死她的眼神看她,想必很想快些揪出二房的把柄。 “不用怀疑,就是。”裴修顺手拧了帕子递给她,“秦王最近损失不小,心气儿不顺的时候,最容易被人拱火了,裴钰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你被他抓到把柄了?只是去白夜司,这能证明什么?”晏长风怎么看秦王也不像是个耳根子软的冤大头,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 “他怎么证明我猜不到,但是他找到的那些地方都与玄月阁有关,秦王不是一般人,裴钰查不到,他就不好说了。你还记得上元夜我交给你那个人吗?他是秦王培养的死士,他手下有相当一部分这样的人,包括杀太孙的那个乳母,以及秦惠容。” 晏长风心情复杂地看着裴二,即便已经知道裴二的底,但在听到一些真相的时候依旧心惊。上元夜……或许还有更早,她好像早就跳进了裴二撒下的网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3章 二少爷暗戳戳秀恩爱 给老夫人请安之后。晏长风与裴修进了北定院。 一进屋,赵氏就笑着朝她招手,“正要找你呢长风。” 赵氏一笑,晏长风就心生警惕,“母亲找我何事?” “这不是老夫人打算明日去德庆侯府跟大长公主叙旧么。”赵氏一边叫王嬷嬷上茶,说,“她老人家想带些礼物上门,也不知道家里人都喜欢什么,就想让你帮忙想想送点什么好。” 晏长风明白了,这是要跟二舅舅一房套近乎。她可一点也不想促成此事,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送礼这样客气?”晏长风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家里从上到下都不是挑剔人,只要是心意就都喜欢,我在侯府住了一年,没发现他们特别喜欢什么,或是不喜欢什么,都好。” 赵氏还有另一层意思,想让老二媳妇负责去置办礼物,顺便让她掏钱,但她不接茬儿话就不好说了。 晏长风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家里的钥匙放在桌上,“母亲,父亲的生辰过好了,我这任务就算完成了,我瞧您最近身子骨儿不错,还是您来管家妥当,不瞒您说,往日我看您管家好像也不费什么力气,自己上了手才知道难处,属实不敢再露怯了。” “瞧你这自谦劲儿的,就你管家这几日,家里上下谁不夸二少奶奶?”赵氏不接钥匙,“我瞧着老夫人对你管家也甚是满意,她老人家大概要住到年后,你就再受累几日!” 好嘛,这是想让她再把过年的亏空补了?想屁呢! “母亲,长风可不能再受累了。”裴修接了话去,“我们成亲有小半年了,一直也没有好消息,我听人家说,女子受孕前讲究颇多,要忌口,也不能受累,身体状态不好不易受孕不说,生出来的娃娃也容易不健康。” 晏长风跟赵氏都愣住了。 晏长风:他还要脸吗他? 赵氏:她活到这岁数了,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裴修一本正经继续道:“她管家这几日,每日晚睡早起,身体透支得厉害,经常说着说着就走神儿睡着了,夜里还常常惊梦,问了郎中,说是什么气不足,心血不足,让好生调理,不能再受累,儿子知道她应该替母亲多分担,但眼下子嗣要紧,只好请母亲多担待了。” 晏长风简直服了裴二这张胡编乱造的嘴,便是她娘那岁数,也没有说说话就睡着的早衰症状啊,说得她好像活不长了似的。 赵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毛病,“哎呦,这听着是怪严重的,有没有请个好郎中调理一二?” 裴修说没有,“近日我们俩都忙,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今儿赶上休息,我打算带她去外面的医馆瞧瞧,多找几个名医把把脉。” “那是得去瞧瞧。”赵氏再不情愿也不能拦着人家瞧病,“那趁早快去吧,缺什么药就跟我说,家里还有几根千年山参。” 晏长风适时地表现得虚弱一些,“谢母亲关心,那我们先去了。” 裴修很有眼色地扶着二姑娘的手,那小心翼翼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媳妇儿有了。 出了府,上了马车后,晏长风一巴掌拍掉裴二的手,“差不多得了,演得跟真的似的。” 裴修笑着坐下来,将身边的靠垫拿给她,“夫人垫着点腰,别累着。” “累个屁!”晏长风想起他那通受孕论就无语,“让你找借口,谁让你说那些的!” “不拿受孕说事,夫人怎么能放过你口袋里的银子?”裴修坚持把靠垫给她,“垫着点吧,舒服。” 晏长风不情不愿地承认,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理由,后面他们越是不生,赵氏越不敢再让她受累管家。 她一把拽过靠垫,“去哪?” 裴修笑,“去非烟阁。” 晏长风意外,“非烟阁是玄月阁的地盘?” 裴修点头,“是北都分堂据点,此间掌柜徐风是分堂堂主,之前裴钰的人见过我跟徐风说话。” 一个分堂据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生意,居然能做得这么好,这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非烟阁的那些调香师傅,调色师傅都是哪里请的?”晏长风当初为了请江南最有名的师傅进夕岚阁,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 她当初也打听过北地知名的师傅,但据她所知,好像皆不如她请的那两位,可看非烟阁出产的胭脂水粉,却都是上乘。 裴修:“不用请,他们都是玄月阁的人。” 玄月阁这么多人才吗? 晏长风属实有点眼红,她想起之前裴二帮她找来的那些绣娘,个个技艺非凡,这玄月阁到底多大能耐能把这么多人才收拢到一块儿? 说话功夫到了非烟阁,今日铺外没有搭台表演,但人还是不少,这人流量实在叫人羡慕。 裴修先行下车,又转而抬手去扶二姑娘。 “有这必要吗?”晏长风从来都是跳上跳下,这么做作的表演会不会太假了? “这是尊重,并非夫人娇弱。”裴修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下车。 好吧,这货总有理,晏长风说不过他。 裴二公子做小伏低的举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有质疑的有羡慕的,成功做到了招摇过市。 两人“万众瞩目”地进了店,把掌柜徐风惊得一愣。 阁主从来不来,这是唱哪出? “呦,贵客临门!”徐风从柜后小跑出来,挂着拜年的脸殷勤相迎,“这位爷,夫人,您二位里面请!” 晏长风对这掌柜很有印象,嘴皮子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但是又不招人烦,讨喜得恰到好处。她甚至想过把这掌柜挖走,让他给晏家的掌柜授课,教教他们怎么迎客最讨喜。 “掌柜生意兴隆,铺子里人属实是多。”裴修有些挑剔地四下打量,“可有清净些的位子让我夫人坐?” 徐风眼珠子一转,往门外瞥了一眼,知道附近有人盯上了。 他面上丝毫不显,虾着腰将他们往后堂请,“那二位里面请!” “就不必了吧?”晏长风知道裴二是演戏,方才八成是对什么暗号,不可能真的进后堂,真进去了,倒叫人怀疑,“我在外面转转挺好的。” 裴修顺从:“那就依了夫人。”他朝徐风说,“我前几日定的胭脂水粉可做好了?” “自然是做好了!您稍等。”徐风亲自去拿订货。 晏长风以为这都是演戏的说辞,没当回事,眼睛只在货架子上看。看人家非烟阁都卖什么货,什么受欢迎,什么不受欢迎,以此来预测北都市场的行情。 徐风趁着拿货的功夫,迅速做了部署,让铺子里的兄弟盯住秦王派来的人。 他捧着一套胭脂水粉呈到裴修面前,“爷您瞧,可还满意?” 裴修打开看过,颜色跟他想要的极为接近,他点头,“不错。” 晏长风闻言也看了一眼,她是懂看货的,这颜色市面上没见过,像是定制颜色,“你什么时候定的?” “夫人可还满意?”裴修亲自捧着,“本来是想年节再送给夫人的,今日赶巧来了,就提前送了。” 居然是给她定做的?晏长风狐疑地看着裴二,这货又要干嘛,不知道她不爱涂脂抹粉? “这颜色会不会太艳丽了些?”她不喜欢浓妆艳抹,每次都是选择基本看不出颜色的胭脂水粉。 “夫人完全称得住,回家试过就知道了。”裴修仔细收好,付了银子,又牵着二姑娘出了铺子。 徐风恭敬相送,在门口抬高胳膊喊:“这位爷,欢迎下次再找我订购啊!” 晏长风提着一口气上了马车,车门帘被放下了才问:“这样就完了吗?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盯着?” 裴修掀开车窗帘的一角,手指斜指向右手边,“那家酒肆窗口有一个,另外一个在非烟阁隔壁的香料铺子,方才咱们出来的时候,就在咱们旁边。” 晏长风自认为很警惕了,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你怎么知道的?” 裴修高深莫测地笑,“本事。” 晏长风拿脚踢他的鞋,“别卖关子!” 裴修低头看鞋,心疼地嘬牙,“夫人,我这鞋刚换……” “不赔,快说。”晏长风不吃他这一套了。 裴修一脸你欺负我我也没办法的无奈,“非烟阁的人都会经过一些训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附近的眼线,我呢,学艺不精,有些能看出来,有些看不出来,比如酒肆的那一个,是徐风告诉我的。” 徐风什么时候说的? 晏长风回想方才的过程,唯一有机会提醒的应该出门的那段时间,“是他抬手那会儿吗?” “是。”裴修点头,“这些探子一定是时刻盯着的,白天盯,夜里想办法进铺子里查,虽说非烟阁没那么容易被查到,可架不住他们天天查,与其时时受苍蝇困扰,不如出来陪他们玩玩,以实际行容表明,我即便来了非烟阁,也不能代表什么,没有证据,裴钰就站不住脚。” 晏长风懂了,没有明确证据的前提下,信不信端看秦王怎么想。不出现,他可能会以为是有心回避,出现了也可能被认为是此地无银,横竖都有被怀疑的风险,不如给个合理的解释。 裴二找非烟阁老板定做胭脂水粉,带她来逛铺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那接下来去哪?” 裴修:“想不想吃便炉?” 天冷吃便炉太应景了,晏长风点头,“又发现好吃的铺子了吗?” “不去铺子,去受康街小院,咱们自己做。”裴修朝外面八角说,“去菜市街买些食材,再去苏记买羊汤。” “好的少爷!” 去菜市街啊,这倒是新鲜,晏长风没去过,还挺想去。 “你去过菜市街吗裴二?” 裴修摇头,“人生头一遭。” 好嘛,都是第一回。 头回光顾菜市街的两人像两个初进城的乡下人,见什么都新鲜,新鲜了就想买,有时候见卖菜的老翁怪可怜,就给人家的菜摊包了圆儿,走了还没半条街,马车里已经快塞满了。 “少爷,少奶奶,差不多得了,您俩好歹给自己留点坐的空。”八角都无奈了,“就马车里这些菜,够国公府吃好几天了。” 晏长风往马车里瞅了一眼,确实不能再买了,座位都快要占满了。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因为没地方坐,被迫靠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逛街逛热了,靠在一起的半边身子热得要命。 “那院子是做什么的?我记得你说是你母亲留下的?”晏长风没话找话地问。 裴修目视前方,眼角余光看着二姑娘的侧脸。她脸颊微红,是走动后浮上的健康的血色,有一撮发丝调皮地贴在了脸颊,轻轻柔柔的,莫名有些撩人,撩得他心里有些痒。 他手随心动,用手指拨动那撮头发,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细嫩的微热的肌肤,微微一缩,想被烫了似的。 脸颊传来了酥酥麻麻的痒意,激得晏长风浑身一抖,下意识跳将起来,脑袋“砰”的撞在了马车顶,撞得她眼前一黑。 “嘶……你干什么裴二!” 裴修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怕她撞坏了,忙去摸她的头。晏长风一波惊吓未平,一波又起,整个人像个炸毛的鸡,本能地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又跳脚躲开。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咔嚓一声脆响,然后迸出了一滩汁液,黏黏腻腻的,好不尴尬。 晏长风余光瞄了一眼,两眼一黑。 娘的,居然踩到了鸡蛋! 裴修一时尴尬一时又想笑,捏着被拍红的手拼命忍着。 马车被折腾得左晃右摆,八角脑补了一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新婚小夫妻一时冲动那啥那啥的大戏,第一反应是找什么堵上耳朵,免得听了不该听的。 一边好心提醒:“少爷,夫人,那什么,快到地儿了。” 而车里的两位大眼瞪着小眼,各自琢磨着八角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4章 自欺欺人 裴修刚说了掉头二字,八角就跟让马鞭子抽了似的,二话不说迅速急转。 站在车厢里的晏长风都没来得及找个地方扶一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歪去。 裴修眼疾手快地勾住她腰,两人一起跌坐回座位上。晏长风一头栽进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 八角不知道在做什么,掉个头掉得地动山摇,可掉完了头又行进缓慢,活像牛拉破车。 “少爷,去哪转啊?” 裴修被撞得心口疼,倒吸了一口气,“……转什么转,去天衣坊。” 去天衣坊……换衣裳? 八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倏地一红。 哎呀,这个少爷啊,平常一本正经的,没想到这么孟浪,真是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是不是,小少爷就在路上了…… 马车里既不猛也不浪,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以及一丝淡淡的蛋液腥臭味。 晏长风的脑袋接连被撞击,撞得七晕八素的,一时竟忘了挣脱开裴二的怀抱。 裴修知道该尽快松开她,可心总不听脑子使唤,她不动,他就放任自己这样抱着,自欺欺人地让心获得片刻满足。 但也只敢拥有这片刻的满足,他不想听她说出拒绝的话。 “夫人,”他低头看着她撞红的额头,忍着想要亲下去的冲动,沉声说,“是不舍得为夫的怀抱么?” 晏长风:“……” 她噌的坐直了身子,眼睛无语地斜他,“不好意思,我挺舍得你,要不是看在你刚扶了我一把的份上,你这会儿手脚都已经断了。” 裴修抬手揉着胸口,露出被打红的手,他肤色白,容易留下印子,红的惨兮兮的,看起来着实是可怜。“谢夫人不断手断脚之恩。” 晏长风:“……” 折腾了一番,她都想不起来方才为什么打他了……哦,对了,裴二摸她脸了。 她看着裴二,“你摸我脸做什么?” 裴修一本正经道:“你脸颊沾上了芝麻,我想帮你蹭掉。” 晏长风:“……” 方才在菜市街,她是吃了一块芝麻饼,是卖鸡蛋的老翁给的,她包圆了老翁的鸡蛋,人家就把自家做的芝麻饼给她吃。 说起鸡蛋,她低头看着鞋面,上面挂着白的黄的蛋液,岂是一个恶心能形容。 “不舒服就脱了吧。”裴修说,“去天衣坊,换身衣裳再回来。” 晏长风才想起来,他刚才是说去天衣坊。 这个人总能照顾到她的需求,甚至胜过她自己。虽说她已经告诉自己不在意真假,可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心生动容。 倘若一个人连别有用心都能做到叫人动容,这个人得多可怕啊。 到了天衣坊,八角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请示:“少爷?少奶奶?到天衣坊了。” 裴修掀开门帘,先行跳下车,又朝脱了鞋的二姑娘伸出手,“需要抱你吗?” 晏长风摆手,“我很沉的,我还是自己走……喂!” 裴修不由分说地搂住她的腰,将人打横抱起,掂量了一下,说:“是有点沉。” 晏长风瞅他。 “但光脚走路不成体统,为夫只好用尽全力抱夫人一遭。”他装作勉力,心里却偷偷开了一朵甘之如饴的花,“放心,闪了腰不赖夫人。” 晏长风有点儿想打人。 八角脸红耳赤地看着少爷当街抱着少奶奶进了铺子,一边想着少爷真是不成体统,怎么连鞋子也不让二少奶奶穿上,一边做贼似的往马车里瞅了一眼。 傻眼。 这…… 那些白白黄黄的黏腻腻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视线顺着痕迹看向鸡蛋篮子,嘴角一抽。 哎呀,少爷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在天衣坊换了衣鞋,两人修重新回到马车,往里一看,车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晏长风夸八角:“小八角还怪有眼力见的……不过,你脸怎么这么红?” 八角搓着脸嘿嘿笑,“冻的,冻的……” “我怎么看你像是羞的呢,是看到漂亮小姑娘了吗?”晏长风逗他,“说起来小八角也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了吧,要不改天给你娶一个?” 八角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少奶奶使不得,我年纪还小,娶媳妇儿还早呢,怎么也得等小少爷小小姐出生,照顾他们长大了再说。” 晏长风逗人不成,反叫人逗了一把,她瞥眼看着裴二,对方看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她给了他一肘子,“笑屁,这是跟你说的,早点完成大业跟你的少奶奶生一个,免得耽误人家小八角。” 裴修附身在她耳边说:“遵命,少奶奶。” 晏长风:“……” 这人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上了马车,她同他解释:“裴二,我是说你未来真正的少奶奶。” 裴修点头,“我知道,我也是对臆想中的未来的少奶奶说的。” 晏长风被他绕晕了。 裴修不等她绕明白,又接上了方才撂下的话题,“那院子不是我娘的,是玄月阁的总堂所在。” 啊? 晏长风的思绪被他扯回到方才,才想起来今天出来是为了做戏给秦王看的。 “那院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她对那院子记忆颇深,那么简陋,居然是总堂? “是为了不惹人注意。”裴修说,“但该有的都有。” 那多半是有密室吧。晏长风不方便细问。 重新回到寿康街,马车一路驶向胡同口。 下车后,晏长风偷偷私下观察,这地方就是普通的民户区,现在是午食时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探子都藏在哪? 裴修牵着她的手走进胡同,小声同她讲:“对面胡同第一家院子里有颗枣树,这条胡同尽头拐角后面,等待会儿咱们进去了,他们肯定会近距离查看,应该会藏在隔壁院子里,隔壁的邻居是一对儿年轻夫妇,皆在外面做杂工,白天家里没人。” 晏长风自叹不如,她在事先知道有人的前提下竟然都没发现。 “你没发现很正常。”进到院子里后,裴修说,“秦王派来的人也都是经过训练的,视觉听觉都异于常人,又在这附近蹲了好几天,一切都比你熟,如果他们埋伏在你熟悉的扬州城,就没那样容易隐身了。” “你还挺会安慰人。”晏长风在院子里四下观望,以她的眼力,怎么看都是一间普通的民院,“咱们就来吃顿饭,能打消秦王的疑虑吗?” “秦王当然没这么容易糊弄。”裴修心说,我就是想跟你在这里吃顿饭而已,“主要是给他心里添点堵,你想,如果有人告诉你这院子里藏了金子,你来寻了许久屁也没找到,却只看到主人休假日过来悠闲地吃顿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像个被骗的冤大头?” 晏长风:“……” 这人是真他娘缺德啊。 但这缺德劲儿用在秦王身上,她倒是挺喜欢的哈哈哈哈! “少爷,少奶奶,锅子在哪摆啊?”八角抱着个大铜炉进来问。 裴修看了看天,“今日日头好,就摆在廊下吧。” 八角:“哎!” 晏长风心想,这是得把秦王气吐血啊。 也是巧,身在别院的秦王今日也是吃暖炉。 他素来只吃素,锅子里没有一点肉香味。前来报信儿的密探还沉浸在裴二少爷院子里飘出来的牛羊肉香气里,被咕噜咕噜的锅子一勾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秦王看了他一眼,“饿了吗,要不要吃点?” “属下不敢!”密探心说,等他交代了,秦王恐怕就吃不下去了。 秦王也不勉强,一边吃着绿油油的菜叶,问:“有何发现?” 密探交代:“属下在寿康街蹲了几日,皆无发现,靠近小院也没有人出现,小院里只有个看院子的老仆,夜里我几次潜入,里面陈设简单简朴,看起来就是一处闲置的私产,是挂在宋国公二姨娘白氏名下的。” 秦王微微皱起眉。 “今日午时,裴二少爷跟二少奶奶带着一个小仆去了院子,在廊下吃,吃暖炉。” 秦王伸进锅子的筷子一顿,斜睨回信儿的探子,“哦?他们煮的是什么?” 密探回:“煮的,煮的牛羊肉……” 秦王嘴角微微勾起,“牛羊肉啊,你想吃吗?” “属下,属下不想吃!” “那你把这一锅吃了吧。”秦王搁下筷子碗,起身让开位子,“一口汤也不要剩。” 密探浑身一抖,后背窜起了一股凉意。 秦王随即又召见了埋伏在非烟阁的探子。 “非烟阁里有什么动静?” 密探回:“属下几日查探,看起来那就是一间普通的铺子,今日上午,裴二少爷跟夫人去过,听起来是裴二少爷前些时日定制了胭脂水粉,今日来拿货。” 又是今日。 秦王素来警惕,他敏感地觉得裴修今日的行踪有些不寻常,怎么偏偏就去了这两个地方?是巧合还是刻意? 但今日休沐,他们小夫妻结伴出去玩一玩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再盯些时日。”秦王的眼睛眯出了几分危险气息,“找个机灵点的跟着非烟阁的掌柜,没有异常便罢,如果有就抓了审问一下。” “是,王爷!” “王爷。”杨义随后进来说,“宋国公世子求见。” “不见。”秦王脸色冷淡,“谁给他的胆子私下跑来见本王,你去警告一下。” “是,爷。” 裴钰这几日等得着实心焦,小容去秦王府已有好些时日,可秦王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按照秦王的性格,就算什么也没查到,也应该有所动作,或者抓几个非烟阁的人严刑审问,或者一把火烧了寿康街的小院。 况且他有六成确定裴修一定有问题,以秦王的本事,不会什么也查不到。他实在想知道秦王的态度,所以趁着秦王不在北都城中,亲自跑来见一见。 他在门外等了有一刻钟,心里正嘀咕着怎么还不见他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杨义的身影。 “秦王可方便见?” 杨义淡淡道:“世子请回吧,王爷来别院修养期间不见外客,如果有急事我刻意代为转告,没急事的话日后再说不迟。” 裴钰心里一沉,秦王对他态度冷淡,不会是什么也没查到吧? “杨首领,不知上次我家夫人来求之事可有眉目了?” 杨义:“王爷的事不容人打听,世子好自为之。” 裴钰瞳孔一缩,听得出来这是秦王的警告,不敢再探口风,“是我逾越了。” 离开秦王别院,裴钰快马加鞭回了府,他一身的戾气,府里凡是见了他的下人皆不敢问安,噤若寒蝉地躲着他。 裴钰今日连踢人的兴趣都没了。他径自回到屋里,急匆匆叫来秦惠容,“那日秦王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今日竟是连门都不肯叫我进去。” 秦惠容一怔,神情凝重地瘫坐在椅子上,“怕是没有查到什么,那日他就有些不信我,说如果咱们不能自圆其说,以后就不要再去见他了。” 裴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竟是又没查到裴修的把柄!这怎么可能呢,我特意让父亲的贴身侍卫出面,代替赵权将所有的发现告诉秦王,这已经就有三成的可信度了,就算秦王暂时没有查到什么,也应该对老二不再信任,至少对我的态度应该好些,何况我不相信老二没有问题!秦王怎么能这么快就否定咱们呢?” 秦惠容比裴钰了解秦王,以他对本事,这么多天应该是已经有所发现了,恐怕是真没有查到什么。 没查到什么不代表裴修没问题,可秦王对他们本就没有耐心,几日什么都没查到,足够秦王对他们失望了。 除非将来真的证实裴修有问题,否则他们夫妻俩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不行,秦惠容想,她好容易才爬到今日,不能前功尽弃,得想个法子翻身才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5章 国公府权利被架空 晏长风交了管家权的当天,侯府过来帮忙的厨子就回去了。结果这日晚上,老夫人许氏就吃不下饭了。 许氏不知道厨子是打侯府借来的,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她懒得同许氏讲话,就派身边的嬷嬷去喊二孙子媳妇儿来集福院。 赶巧,晏长风跟裴修才从外头回来,听说老太太吃不下饭,就一道来了集福院。 “给祖母请安。” 两个小人儿金童玉女似的站在一块请安问好,看得老太太心里欢喜,晚饭没吃好的闹心劲儿也就散了大半。 “你们俩碗饭吃了吗?” 裴修回:“祖母,晚饭没吃呢,中午我们吃了热锅子,不小心吃多了。” “呦,什么好吃的热锅子啊,说得我都想吃了。”许氏空着肚子,叫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您想吃那好说。”裴修看了媳妇儿一眼,“回头抬个锅子来,出去买点羊汤,让长风调个酱碟儿,您在屋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许氏喜得合不拢嘴,“长风还有这手艺呢,怪不得我瞧着霁清气色好了,脸上也有肉了,有了媳妇儿就是好啊。” 许氏开始是不大喜欢晏家这二姑娘,可经过几日观察,这孩子大方懂事,也能撑事。最主要的是霁清跟她在一块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气色好了也爱笑了,这比什么都能让许氏高兴。 晏长风不好意思道:“我也就会调和小料,反正现成的料拌在一块怎么都能吃,他脸上那点肉啊全靠我小厨房里的厨子喂的。” 孙媳妇儿这点也好,不虚伪,有什么说什么。许氏笑说:“你那厨子是南边带来的吧,霁清打小口味就淡,准是合了口味!说起这厨子来,大厨房的厨子怎么回事,今儿中午做得就不好吃,我叫他们给我煮了碗面,对付了一顿,谁知今儿晚上更是离谱,大晚上的给我这老婆子做什么烤羊腿子,烧肉,这么油腻我哪吃的下去啊?” 晏长风说:“是这么回事祖母,厨房换了厨子,之前掌勺的是打侯府临时借来的。” 许氏恍然大悟,“我说呢,这厨子不行,不会来事就算了,做得也不好吃,辞了重新找一个。” 晏长风为难说:“祖母,这恐怕得母亲做主,我今儿刚交了钥匙,不管家了。” “怎么又不管了?”许氏起先以为是二孙媳妇儿抢了大孙媳妇儿的管家权,对她印象不好,后来觉着这孩子确实是管家的料,也就没了偏见。 家族兴旺仰仗能者,拘泥身份眼皮子就浅了。 晏长风:“我原就是替母亲管两天的,我还年轻,哪里管得了这么一大家子,没得耽误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许氏心里嘀咕了,赵氏一向是不放权的,又是这么重要的寿宴,怎么忽然放心让孙媳妇儿管家了? 她琢磨着回头找账房来问问,是不是府上又缺钱了,想让孙媳妇儿掏钱的。 “长风啊,明儿早上,我老婆子想厚着脸皮蹭你院子里的早饭,可使得?” “这是求之不得!”晏长风欢喜都写在脸上,“您想吃什么告诉我,一时想不出来呢我就让厨子看着做几样。” 许氏乐得什么似的,“好好好,就让厨子看着做吧,正巧明儿我去侯府,再厚着脸皮跟大长公主把那厨子讨回来,外头找的啊就是不让人放心。” 说到这里许氏又想起死了的厨子老黄来,他在府上做了好几年,手艺人品都信得过,居然是没得善终。可见大孙媳妇儿没选好,但凡她懂点事,也断出不了这样的事! 晏长风心思一转,老太太这倒是无形中帮了她的忙。侯府借调的那个厨子家里还有个能干的婆娘,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外祖母不会干赔本的买卖,送一个不管事的厨子来未免太亏,但若是连带着把那两口子都送来,就等于在国公府安排了一个心腹,这都是给她将来管家铺路。 第二日许氏去国公府找闺中老友叙旧的时候,先提了厨子的事。 “我知道你府上不缺厨子,就厚着脸皮跟你讨要一个,就是前阵子去我府上帮忙那个,他做的饭菜啊实在合我口味,昨日刚换了一天,我就没吃好饭,今儿早上还是蹭了长风屋里的早饭。” “这还不简单,待会儿让他跟着你回去就是。”大长公主朝厉嬷嬷说,“你这就去把刘顺夫妇的奴籍给他们,既然去国公府,就一家子一起去吧,总不能叫他们夫妻俩分家。” 转而又对许氏道:“刘顺家婆娘也是个能干的,现在我府上是器物房管事,你要是看得上她,随便给她安排个活就是。” “那敢情好!”许氏对大长公主调教出来的人很是放心,“正巧我府上厨房管事也缺了,就让他们夫妇一起去厨房得了。” “能帮上你的忙就好。”大长公主目的达到了,又替外孙女谦告罪,“让长风嫁过去没跟你商量,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那孩子些,她啊叫家里人惯坏了,没个体统。” “不瞒你说,我是更喜欢长莺些。”许氏跟姐妹一向不避讳说什么,“但长风有她的好,这孩子各方面都是个当主母的料子,倘若我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让秦家那个庶女做世子夫人,不过话说回来,长莺到底是怎么了?” “嗐,一言难尽!”大长公主叹了口长长的气,“长莺那孩子命不好,忽然就生了场重病,险些救不回来,还是请了护国寺主持给化解的,说是这辈子只能皈依佛门,才能保长命百岁。” 许氏心疼道:“怎么会是这样!那孩子我打小就喜欢,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可见老天爷有时候也是不长眼的,好孩子不得好报。” 大长公主心说,没再次嫁给裴钰,才是老天爷长了眼。 “你调教的孩子总归是好的,个个我都喜欢,长风好,你家四丫头也好。”许氏总算说到了正题,“我今儿来啊,讨要厨子是次要,主要是来跟你讨要孙女的。” 大长公主心里一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许氏:“我啊,想替我家孙子裴安提亲,提你家四姑娘!” 裴安?大长公主想起之前来府上的那个小子,心里几万个嫌弃。 “你家四小子不是还不满十六?这么着急说亲?”大长公主诧异。 许氏:“十六说小也不小了,本是没打算这样早给他说媳妇儿,这不是他自己看中了你家四姑娘,跟我提的,我想着早些定了婚也好,不知你家四姑娘可说了亲?” “那倒是没有。”大长公主笑了笑,“我家几个孩子说亲都迟,大孙子快二十了还没娶呢,小子呢趁着年纪小,先叫他们修身养性,建功立业是正经,闺女呢,年纪长些出阁生子对身体好,不瞒你说,要不是长莺出事,我是不打算让长风早早嫁人的。” 这是在点许氏,你家裴安既没建功也没立业,想娶高门的女儿怕是难些。 许氏何尝不明白,大长公主眼光高,裴安出身不行,也没什么出息,实在很难入她的眼。 “那就不着急定亲。”许氏也不能勉强人家,“横竖两个孩子都小,先处处看,若是他们两个看对了眼儿,咱们当上人的总归还是得答应。” 大长公主可是一点也不想答应这门亲,倘若今日来的是赵氏,她一准儿一口回绝了。 “你说得也是,我啊回头也问问她爹娘,我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姑娘,她爹娘宝贝着呢,我不好替他们做主。” 许氏:“那就先这样定了!” 老夫人去侯府提亲的时候,赵氏为了管家一事头疼不已。 不过放了一两个月的权,她发现家里的权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今日早上她照例把府里的管事们招来问话,询问前两个月的进出以及府里大小琐事,然后安排今日事宜。这是她管家的习惯,银钱进出数额必须要掌握在手里,府里大小事宜,各房动向都要知晓。 可今日一问,每个管事都已经对近一个月的事宜做了提前规划,账房也依着他们的规划提前拨了银子,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王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赵氏这个人,既大方又小气,她可以为了脸面自己掏腰包补贴家用,却不能忍受家里的财产有一文钱不在她的掌控中。她为了堵住那些知道她把柄的管事们的嘴,可以默许他们贪墨家财,却不允许他们不听话。 王嬷嬷了解她,怕她拿了二少奶奶的不是,说话十分谨慎,“是二少奶奶给他们定的规矩,她因着早上起不来,就免了每日的例行问话,只在月底月初各见一次,每月的事宜都交由各管事负责列条陈,负责打理善后,出了问题也都由他们自己负责,预算呢就由采买与账房一起算,她过目之后,提前拨款。” “这像什么话!”赵氏心说,怪不得从牛嬷嬷跟赵权吃了亏之后,府里的管事们就都老实了。原本她以为是老二媳妇杀鸡儆猴起了效用,没成想是做了老好人。 由着管事们自己主事哪里能行,那些管事们从来阳奉阴违,嘴上哄着你,背地里往死里坑你。还有账务事宜,那账房钱忠也不是什么手脚干净的人,他仗着自己知道府里没钱的事,背地里偷偷贪钱,放手让他去算预算,还不知道要往自己腰包里塞多少! 不过呢,说到底钱是人家老二媳妇掏的,人家自己都不在意,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这样不成体统,往后还是要日日同我汇报。” 赵氏怕老二媳妇放权的两个月,家里要乱了套,一整个早上都在查账,虽然钱不是亏了她的,但她可以以此教训警告各位管事。 谁知查来查去,非但没有亏损迹象,还比她以往更俭省,府里各项事宜也井井有条,就连花园子都比她管家的时候像样。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老二媳妇什么都不管,大家还都如此听话。 而且看起来,她似乎完全没有了过问的必要。 好个晏家二姑娘,不声不响的,竟是把府中权利架空了。 就在赵氏闹心要怎么体面的,把权利再收回来的时候,老大媳妇来了。 秦惠容端了一碗燕窝进来,关心道:“听闻母亲早上只用了半碗粥,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哦,我身子没事。”赵氏不便说太多,只说,“这不是老二媳妇不管家了么,攒了一两个月的事我得过问,没顾上吃。” 秦惠容眼波一转,笑着将燕窝放在赵氏面前,坐下来说:“那也不能不吃饭,您看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就交给我,这一两个月我跟着弟妹也学了不少,正想找机会练练手呢。” 赵氏岂会看不出来,老大媳妇儿这是有了管家的心思。倒也正常,老二媳妇都管了家,她一个世子夫人还没管过,自然眼红。 若是往日,赵氏是看不上秦惠容的,一个庶女,什么都不会,哪能管好家?可现在不一样了,老二媳妇把家里整治得不好插手,倒不如把烂摊子交给老大媳妇儿。 等到老大媳妇儿把家里弄得一团糟的时候,她这时候再接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重新整治,恢复以前的规矩。 而且,为了娶老大媳妇儿过门,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冤枉钱,好在那些聘礼又都充作嫁妆抬了回来,是时候让这些钱补贴家用了。 “还练什么手,干脆就交给你罢了!”许氏笑道,“原本就是要你来管家的,之前你推脱不会,如今既然学了,就直接上手得了。” “这……”秦惠容装作为难道,“我恐怕给母亲添麻烦。” “无妨。”赵氏说,“谁还不是从新媳妇儿过来的,你只管放手去管,出了问题我给你担着。” 秦惠容:“既然母亲信得过我,我只好尽心尽力去做了。” 晏长风终于摆脱了府里的破事,可以全心去忙自己的生意。 之前从马市定的二十匹汗血马赶在年底前到了,她怀着对汗血马的好奇之心去马市验马,谁知一看见马她就惊呆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6章 赔钱 这些马,说它们是马都抬举了,个头儿竟比驴子还小些! 不过体型却是极为优美,皮薄毛细,毛呈白色,透着粉色的皮,光下缎子似的闪着光。若将它们当作观赏性的玩物,倒是挺好看。 可是,她买来是让它们日行千里的!就这娇弱的模样,怕是连驴子也跑不过! 晏长风深吸了口气,扭头问道如今马市的管事朱谦:“朱管事,这就是所谓的汗血马?还是马驹子?” 朱谦人生的富态,一张圆脸笑眯眯的,“裴夫人,是成年马,如今的汗血马是这样的,您这二十匹俗称小桃花。” 晏长风:“这玩意儿是那种能日行千里的汗血马?” “当然不是。”朱谦解释道,“如今的汗血马都是这种观赏性的,供人取乐用的,跑起来速度也可以,只是没什么耐力。” 晏长风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冤大头,居然以为如今还有正宗的汗血马。“也是怪我,没仔细问,现如今都是什么人会买这种汗血马?” 朱谦了然地笑了笑,“也不能怪您,您不知道内情,又是那种一看就不吝啬钱的主儿,便是问了他们也会含糊其辞,来这里买这种马的,多数都是知道内情的。” 这内情二字,听起来就不单纯。似这种中看不中用价格还高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那些个钱多烧坏了脑子的达官贵人才会需要。而什么事跟这些需求畸形的人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朱管事,问句逾越的,这种桃花马是正规渠道来的么?马市应该不允许这种马被交易吧?” 朱谦呵呵一笑,似乎是不方便多说,“裴夫人,不然这样吧,您若是不满意,我就把定金退给您,或者,您重新定制别的马种,如何?” 这就是默认了这里头有猫腻。 “朱管事,马不是您买给我的,您来承担后果不合适,这种马这么金贵,若是您转手卖出去之前有个好歹岂不是要赔了,我过意不去。” 晏长风不当冤大头,也不用别人替她承担。 朱谦感激地笑,“裴夫人您仁义。” 晏长风笑了笑,客气道:“不过,得麻烦您告诉我上家是谁。” 朱谦一愣,“这……” 晏长风见他实在为难,便不勉强,“行吧,我自己查。” “诶,裴夫人!”朱谦犹豫了片刻,说,“我只能告诉您是通州运过来的。” 通州?说好的是西北马场养的呢?通州那地方没有马市,也不适合养马,为何会出自那里? “多谢朱掌柜告知。” 朱谦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这种畸形的东西本不该存在,总要有人敢于触碰,才有可能将它们驱逐出市场。 他颔首:“您客气了裴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晏长风将二十匹马种小姐带回了南郊别远,本想放养在鸽谷给鸽子们当观赏物,可天气太冷,怕它们一夜嗝屁,只能牵到屋里。 柳清仪没见过这等奇特物种,十分好奇,“这是新品种的羊吗,个头好大。” 晏长风郁闷,“这是汗血马。” 柳清仪惊奇,“是特意培养这品种来吃的吗,就像乳猪?” 晏长风:“……” 就算是吃肉,这玩意儿也不如驴! “小柳,恐怕得麻烦你一件事。”她把冤大头三个字从头顶上一巴掌拍掉,沉了口气说,“这些马来历不明,我怀疑是有人用它们寻求暴利,得请你去通州走一趟,帮我查查。” “哦,你这是叫马市坑了吧。”柳清仪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可有调查的方向?” “暂时还没有。”晏长风说,“我回去就请裴二查查,他在兵马司有人脉,或许能查到运送马匹的人。” 柳清仪没意见,“行,我随时都能去。” 晏长风将汗血马的事告诉了裴二,惹得这货笑了半天。 “哎,我赔了一千多两你笑成这样合适吗?” 裴修是在想,二姑娘居然也有叫人坑的时候,他喜欢发掘她的另一面,那些不必事事争强,事事算无遗策的一面。 “夫人莫气,谁坑了咱们,讨回来就是。”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回头我叫兵马司的同僚帮忙留意一下,不过恐怕得年后才有消息。” 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的,想急也急不得。 转眼到了年节,元隆二十二年即将到来。 国公府今年的年要比以往讲究,因着老夫人在府上,一切礼数都不能缺了。 如今是秦惠容管家,一应事宜皆由她来操持,除夕前几日,管事跟账房日日往她屋里跑。 器物房管事:“世子夫人,这月的预算什么时候能拨啊,没有银子什么也办不成啊!” 园子管事:“老夫人前两日说了,年节园子要好好布置一番,要有生气儿,得快些去买一些盆景花景的什么的,不然赶不及栽种了。” 厨房管事:“老夫人点名年夜饭里要有江鱼、嫩笋子、螃蟹,这些东西得提前花钱置办,再晚了就买不到了。” 秦惠容管家,还是延续了二少奶奶的方式,放权给各位管事,她为了拉拢人心,每月每人涨了一两银子的工钱。 效果倒是不错,大家做事都挺认真尽心,看起来似乎跟二少奶奶管家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还因此得了赵氏的夸赞。 可是,秦惠容手头没钱,年底府里是有一些进项,可是有六七成都补了亏空,还有一部分还了晏长风的账——是老夫人做主让还的,她老人家知道二少奶奶自掏腰包给国公爷办寿,将赵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此一来,进项所剩无几,根本不够过年节的。 府里没钱,管家的秦惠容就要想办法,因为赵氏一年一年的就是这么过来的,缺钱的时候自己补贴,有了钱就收回一些来,不过多半也收不回来就是,因为亏空每年都在加大。 可秦惠容没钱,她嫁妆是不少,却基本都补贴了裴钰,还有一部分供给了弟弟秦淮义,根本拿不出多少。 “几位管事,预算我会尽早拨的,最迟不超过明日。”秦惠容有心表现,人前表现得十分从容,“还请各位尽心,这个月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各位。” 送走各位管事后,裴钰又回来讨钱:“小容,借我三千,我得出去应酬一下,另外,得给兵营里的兄弟发点年货。” 秦惠容顺从点头,“世子爷稍等,我这就去拿。” “为难你了小容。”裴钰也觉得过意不去,“等我手头宽裕了,一定还你,你最近管家可还顺利?” “世子爷跟我说这些岂非见外了?”秦惠容将银票交给裴钰,“咱们夫妻一体,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管家也挺顺利的,您放心就是。” 裴钰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就说小容不比那女人差,若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母亲说,家里没钱也尽管找她就是,咱不能管个家把家底儿掏空了。” 秦惠容笑了笑,“知道了世子爷,您去忙吧。” 裴钰走后,秦惠容收了笑,她如果去跟赵氏要钱,怕是再也没有管家的可能了,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国公府握在手里。 秦惠容随后离了府,乘马车去了秦淮义所在的小院,找到赵权说:“折子钱的事可有眉目?” 赵权:“世子夫人放心,都办妥了,不过利息可能高点,您短时间内要这么多银子,这也是难免的,我尽量帮您谈了,要两分利。” 两分利,秦惠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这也太黑了! 可她现在着实没了法子,再黑也只能借。 她咬牙道:“行吧。” “姐!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利借这么高的债!”秦淮义站在门口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父亲留给你那么多钱,你怎么会这么快都花光了?”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秦惠容一点也不希望唯一的弟弟陷入这些事情里。 “那你说我该过问什么?”秦淮义眼睛泛红,“你从小就只会与我说这种话,让我安心当主母的儿子,让我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自己却受尽欺负,你有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吗?如今家败了,我功名没了,成了个只会靠你养着的废物,你又来跟我说这样的话,那你告诉我,我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当个什么也不过问的傻子吗?” 秦惠容紧握双手,嘴唇颤抖着,半晌移开脸,“是国公府的事,不能同你说,怀义,你活着就是我活着的最大意义,以前我把你当小孩子,想着尽可能为你好地安排你做什么,今后不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秦淮义怔怔地看着姐姐离开,然后仰天苦笑,他想他们姐弟好好的,他想他的姐姐不要抗下所有,哪怕穷点也认了。 可是现在,他连姐姐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呢?能为她做什么呢? 秦惠容第二日便把账上的亏空补了。钱忠只觉得奇怪,世子夫人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 据钱忠所知,世子的亏空更多,没钱,夫人如果要掏腰包,不会经过世子夫人的手。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外面借。 世子夫人没了娘家,不会有人借她这么多钱,除非是借了折子钱。 钱忠歪嘴一笑,果然他看人没错,这个世子夫人是个没本事的,那么多嫁妆抬进来,不能钱生钱就罢了,居然这么短时间内都没了。 还是二少奶奶能耐。 他心里一盘算,决定把这件事透露给二少奶奶。要知道,世子夫人在外面借折子钱,传出去了名声可是要坏掉的,届时,二少奶奶就有机会再把掌家之权给夺回来。 但晏长风今日不在家。她最近在天衣坊跟喜乐园之间两头跑,励志在过年之前把冤大头亏了的钱赚回来。 她去天衣坊的时候,裴修还有机会以送饭的名义去看看她,去喜乐园就完全没法子了。今日恰好去的喜乐园,于是晚上就剩下裴修一个人吃饭。 钱忠就是这时候来的,以送钱的名义。前些日子,老夫人叫他补了二少奶奶的账,他刻意分了三次送来,就是为了多跟二少奶奶套近乎。 谁知道,今日不在家。 “二少爷您吃饭呢。”钱忠恭恭敬敬地站在饭桌前问,“我是来给二少奶奶送银子的,她可在家?” “不巧,她不在,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转交。”裴修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二少爷您折煞我,我怎么能不放心您!”钱忠将虾着腰指着地上的大箱子,“这是一万两,您要不要清点一下?” “不必了,钱先生做了这么多年,不会连银子也数不明白。”裴修终是没胃口,将碗推掉一边,抽了帕子擦着手指,“钱先生还有什么事?” “这个,不知道当说不说。”钱忠想,告诉二少爷也是一样,于是说,“二少爷,我发现世子夫人她,她好像在外面借折子钱。” 裴修抬眼看着他,“钱先生跟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个钱忠虽说有投靠二房之意,但心眼儿未免太多。他发现了秦惠容借折子钱,暂且说是真的吧,那他现在去告诉夫人或者老夫人,比站在这里跟他私下告状更有用。 不上报,拿来做好人,既能送二房一个人情,又能不担罪名。将来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掌家,他都不出错。 果然是拨算盘的,账算得可真好。 “二少爷,我没别的意思。”钱忠很聪明地不再提,“就是跟您多一句嘴,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裴修笑了笑,“八角,送送钱先生。” 送走了钱忠,裴修对回来的八角说:“去查查秦惠容借了谁家的折子钱,不要跟你二少奶奶多嘴。” 秦惠容在选择借折子钱的那一刻就已经迈向了自毁的路,等着她自己作死就好,不需要二姑娘再去费心思。 “是,少爷。”八角看看桌上剩下的粥,很有眼色地问,“要不要给少奶奶热着粥?”这样等少奶奶回来,少爷就有借口跟少奶奶一起吃宵夜了。 裴修笑昵他,“看把你机灵的。” 八角嘿嘿笑,“是少爷调教得好,那什么少爷,少奶奶大概快回来了,您要不要出去消消食?”这样就可以顺便接少奶奶回家了。 裴修收起帕子起身,眼角挂笑地瞥了八角一眼,“待会儿自己去我账上拿二十两银子。” 八角:“谢少爷少奶奶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7章 上妆 “呦!老夫人您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 八角这一嗓子,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屋里的裴修一愣,隔着窗户看去,老太太已经走进院子了。 “这么晚了,就你们院子里还灯火通明的,倒是好看道。”许氏笑呵呵扶着丫头的手往屋里走,“诶,八角啊,你们才吃饭啊,怎么就端了一个碗?” “啊哈,那个老夫人,是我才吃。”八角怕老太太看见粥还剩了大半碗,立刻往厨房端,“剩了点粥底子,少爷赏给我了。” “祖母,您吃了吗?”裴修从屋里出来,上前扶着老太太,一边朝八角使眼色,让他出去拦着少奶奶进门,“厨房炖了鸡汤,要不要喝一碗?或是煮碗鸡丝面?” “你一说鸡汤面,我还真有点馋了,你们院里的厨子煮的鸡汤面真是好吃。”许氏不是来吃饭的,却被勾起了食欲,“给我煮小半碗解解馋吧,我吃过饭了——诶,长风呢?睡了吗?” 裴修:“啊,长风她没在家,她今晚上在侯府过夜。”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在院门口喊:“如兰,快给我煮碗面,饿死我了!” 裴修:“……” 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许氏愣愣地转过身,看着风尘仆仆进门来的准备在侯府过夜的二孙媳妇,“这……怎么回事?” 裴修朝二姑娘挤眼睛,“夫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晏长风打小就跟老爹配合打掩护糊弄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嗐,是外祖母把我撵回来了,说出了嫁的姑娘不好随便回娘家过夜。诶,祖母,您大晚上怎么过来了,可是来吃宵夜的?” 许氏看看孙子又看看孙媳妇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两日大孙子媳妇儿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说长风忙,忙得见不着。她以为大孙子媳妇儿没安好心,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竟是真的,还忙到晚上才回来! 这就太不成体统了,都嫁做人妇了怎么好成日这样随便,瞧瞧那一身的土,八成还骑马了! 许氏拍开孙子的手,自己进了屋。 裴修跟晏长风对视一眼,双双苦笑。 没瞒过去。 晏长风拍了拍裙摆上的土,走向裴修悄声问:“老太太生气的时候打人吗?” 裴修摇头,“但是会罚人跪祠堂,抄经书。” 晏长风:“……” 这还不如打人呢。 “没事,”裴修捏捏她的手,“有我呢。” “算了,认就认了。”晏长风一向是能瞒则瞒,瞒不过去就认,大不了就是挨顿揍。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屋,舔着脸笑:“祖母,我错了。” 许氏一张得天独厚的慈祥脸,生不生气差不多,像往日一样笑呵呵地看着孙媳妇儿,“你哪里错了,虽说出嫁的妇人没事回娘家住着是不太好,你这不是又回来了么,没事。” 晏长风打小挨骂,最会察言观色。她娘姚氏生气挂在脸上,她会根据生气的程度哄,多半都能混过去。外祖母生气是气势压人,对着她老人家就不能玩花样,趁早认错认罚。 许氏这人外慈内厉,拿糊弄姚氏那一套不行,错肯定要认,但也不能就这么认了,毕竟她还是要出门做生意的。 裴二这时站到她身边,她忽地醍醐灌顶,想到了对策。 “祖母,我没回家,我去铺子忙生意了,本来不需要忙到这么晚的,但是我……”她苦涩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许氏被她的话头引了去,“你怎么了?” “您别问了。”晏长风低头耷拉脑的,看起来失落又委屈,“有点丢人,不好意思说。” “你瞧瞧你这孩子!话说一半这不是急人吗!”许氏看向孙子,“你媳妇儿怎么了这是?” 裴修心里偷笑,二姑娘这一招装可怜用得好,深得他真传。他用手背碰碰媳妇儿的手,“祖母问了,要不你就说了吧?” 晏长风这才硬着头皮说:“祖母,我前几日赔了将近两千两银子,手头没钱过年了,所以这才起早贪黑地补亏空。” “两千两?”许氏皱起眉头,“怎么会一下子赔这么多钱?” 晏长风的肩膀又耷拉几分,“这不是前几日管家,我从柜上挪了不少银子,又朝二舅舅借了一些钱,为了尽快还债,我就,就,私下做了一笔小买卖,谁知道看走了眼,赔了,我又不敢跟家里说,只能趁着年底多赚些……” 许氏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没想到孙媳妇儿贴补家里的钱竟然都是借的,这就太丢人了,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得以为国公府是那等吃人喝血,连骨头都要刮出三两油来的恶魔。 “你这孩子!”许氏此时哪里还有气,只剩下愧疚与心疼,“你有难处怎么不跟我说?咱们家再如何,也不至于叫媳妇儿出去累死累活地赚银子!”她惭愧地叹气,“我手里还有些银子,先给你补上两千两点亏空,你给府上花的那些钱,账房都还给你了吧?” “不用不用的祖母!”晏长风推拒,“我这几日也赚得差不多了,后面不会再这样起早贪黑了,就,就可能还是会出去抛头露面,您也知道,我们二房手头没什么钱,怎么也要攒一些,我呢不会做别的,也就会做生意,所以……” 许氏还能说什么呢,家里有个偏心的儿媳妇,只顾着自己儿子,对庶出的这几个孩子不管不顾,他们没钱,家里帮不上忙,人家当然要自食其力。 “罢了罢了,”许氏摆摆手,“家里帮不上你们,我也没脸说什么,只是长风啊,你今后出门多注意些,换上男装再骑马,别叫人拿了把柄去,这年月啊,妇人总归是妇人,世人看待咱们的眼光总是挑剔的。” 这下子换晏长风心里不是滋味了,她不怕挨揍,就怕人家跟她说掏心窝的话,如果是老爹,她能厚着脸皮没大没小地遮过去。可许氏对她来说是外人,这一下子戳到了心里,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修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祖母,在我眼里女子不该被束缚,我一直支持长风做自己喜欢的事,流言蜚语一定会有,可我们都不是会在意的人,我始终觉得,流言蜚语只能伤害弱者。” 晏长风歪头看他,她明知道裴二陪她演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比老太太的话更戳她。她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霁清啊,你是长大了。”许氏欣慰地看着孙子,这个孙子一直柔柔弱弱的,被欺负了也不吭声,谁能想到他不反抗不是弱,是心里撑得住,这样的孩子将来定有大出息。“好,好,你们都很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活吧,别的不敢说,有我老婆子在,在这个家里就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裴修看着二姑娘,手指轻轻抠她的手心,“还不快谢祖母。” 这人也不知道抠哪了,晏长风的手心痒得要命,她“啪”地拍掉了他的手,“我知道知道,痒死了!” 许氏先是被吓得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小两口在打情骂俏,又笑起来,“行了甭谢了,天儿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祖母,别着急走啊。”晏长风说,“吃碗面再走吧,我没吃饭呢,您就当陪我了?” 许氏拍拍她的手,“霁清也没吃呢,让他陪你吃,我那一碗就带走吧。” 晏长风看着裴二。 裴修躬身送老夫人,“祖母,您慢点,院子里叫人拿灯笼照着点路。” 许氏:“哎哎,知道了!” 裴修送老夫人出了门,回头朝二姑娘拱手谢罪,“夫人对不住,方才我挠得轻了些,让你手痒了。” 晏长风:“……我谢谢你啊。” 裴修谦虚:“不用客气。” 晏长风笑,“我说谢谢是认真的啊,既然裴二少爷这么大度,那我就收回了。”说完转身就走。 裴修一愣,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那个夫人,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客气一下好。” 晏长风拍掉他的手,“我谢的是你那些话,不是这个,以后抓手意思意思就得了,别又抠又挠的。” “诶……夫人,我这手迟早要被你打废了。”裴修可怜兮兮地握着被拍了两次的手,“哎呀好像没法拿筷子了……” 晏长风扭头笑了起来,“裴二,你想等我一起吃饭就直说,一天天的这疼那疼的,累不累?” 裴修的手指微微一颤,感觉到她的语气不是排斥,是接受。 晏长风不傻,她知道裴二天天找借口陪她吃宵夜,她装作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越来越分不清裴二对她的好是真情还是假意,越是分不清就越不想面对。 可是方才裴二的那番话点醒了她,能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人,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她晏长风都把他当朋友了。 “这下筷子能拿了吗?” 裴修的嘴角迟疑的,愉悦地展开,“唔,我试试吧。” 除夕这日,各家命妇皆要进宫请安。 早上不到卯时晏长风就起了,平时懒点就罢了,这日不得马虎,得认认真真洗脸梳头上妆。 但人是起了,魂还睡着,她任由如兰给她擦脸,一边跟裴二讲:“这诰命啊,钱没给多少,事倒是挺多,像我这种五品诰命,站在人堆里脸都看不清,纯是凑数的,也不知道去的意义在哪,你说是有脸面吧,脸在哪呢?就剩脑袋了,宫里贵人们是不是就喜欢看人头?” 裴二在换衣裳,笑得肩膀颤抖。 如兰不同意姑娘的话,“跟宫里贵人面前那是没什么面子,再风光的诰命也得行礼问安,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比方在国公府,您就比世子夫人有体面,按说她见了您这身诰命服,得行礼呢!” 那倒也是啊! 晏长风一下子就不困了,今儿这日子,秦惠容可没有进宫的份儿,她有没有体面没关系,秦惠容没脸就行了。 “姑娘,今儿妆得厚一点。”如兰同她商量,“喜庆的日子淡妆不合适。” 晏长风可以忍受早起,但不想忍受白面似的脸,“又不露脸,淡点没事。” “今儿得浓一些。”裴修换好衣裳从里间出来,说,“如兰,你去厨房端点吃的,我给你家姑娘上妆。” “啊?”如兰震惊,“姑爷您会上妆?” 晏长风想起上回裴二的手艺,眼神一亮,“我差点儿忘了,裴二手艺好得很,如兰啊,你去拿点蒸饺吧,容易入口,不会花了妆。” 如兰将信将疑,“哦。” 晏长风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补觉,完全把脸交给了裴二。 裴修看着她笑了一会儿,从妆匣子里拿出非烟阁的胭脂水粉,按照自己的想象给她画了起来。 晏长风打了片刻盹儿,听到如兰的脚步声睁开眼,冷不丁对上了裴二近在眼前的脸。 他同她脸对着脸,专注地看着,手指轻轻在他嘴唇上蹭了蹭。 她身体僵硬,下意识朝后仰。 “别动。”裴修的手兜住她的后脑勺固定,手指继续在她嘴唇轻轻涂抹,“很快就好了。” “哦……”晏长风像被施了定身术,僵硬着脖子,一动也不动。 裴修专注地抹完了口脂,一抬眼,对上了二姑娘愣怔的眼睛。方才她闭着眼,他心无旁骛,可这会儿对上了她的眸子,他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不受控制地一颤,身体本能地生出了一些冲动。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靠近了她的唇,他冲动而又小心翼翼地轻轻贴了上去,像是怕把她唤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8章 想亲你 如兰端了蒸笼疾步进门,一抬头瞥见梳妆台前的一幕,又淡定地退了出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种场面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刚关上门,八角过来了,疑惑道:“你还关门做什么,老夫人在催了,少爷少奶奶好了没?” “嘘!”如兰朝八角疯狂使眼色,“别吵,再等会儿没事的。” “啊?”八角的小眼睛滴流转向窗户,似乎明白了什么,“哦……” 虽然但是,这一大早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那个,一时半会儿能完事吗?” 按照少爷的习惯,完事可能得沐浴,最少也得擦擦身,还要更衣上妆什么的,这时间得耽误到哪年去? 如兰心想,亲个嘴儿应该很快就好了吧。她点头,“能的。” 八角想起上次马车里,少爷好像挺长久的,这丫头分明是没有经验,“如兰丫头,你这么了解,看来是碰见过?” “对啊,”如兰一副我很有经验的表情,她捂着嘴说,“少爷少奶奶感情很好的,我上次就碰到过,你放心快得很,就是亲热一会儿罢了,不耽误事。” 八角顿时心生佩服,看不出来,如兰见识比他多啊! 不过少爷他经常太快了也不好吧,是不是得找人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关门的声音惊醒了晏长风,她浑身一震,本能地抬起手要推开他,可手刚抬起来,裴二的唇便退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就好像她一直想跟裴二挑明但是总也找不到机会说的那些话,过了那个时机就再也张不开嘴了。 她的犹豫在裴修眼里是退让,他抓住了她犹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我想亲你。” 晏长风:“……” 这货是疯了么,她拿他当朋友,想的都是怎么尽量委婉地拒绝他,他这么直接让她怎么说? 裴修好似一湾盛满深情的泉,要将他眼中的一切都融化,蛊惑,他收起了往日的戏谑,认真得让人心颤,“夫人,你看出我每天等你吃饭,看出我想亲你么?” 晏长风的心好像被他一把攥住了,连带着喉咙也被扼住,近乎窒息,别说说话了,呼吸都忘了。 裴修的唇再次靠近,贴上了她的唇,舌尖抵着唇隙轻轻挑开,先缓缓地吹了一口气,提醒她别忘了呼吸,然后辗转亲吻。 他心满意足地占完了便宜,手指沾了一点口脂,轻点她花掉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八成是要挨一顿胖揍,搞不好手脚都会被打断,但他认了,反正她也不能打死他,现在的二姑娘,已经不舍得打死他。 只要打不死,他就要争取一下。 “裴霁清!你是要死吗!” 晏长风好像只终于睡醒的豹子,对着某个得寸进尺的家伙龇出獠牙。 裴修还抓着她的手,举起来放到自己脖颈上,“掐死我么?” 晏长风:“……” 她可是好久没叫人威胁过了,一下子就被激起了脾气,这王八蛋仗着她把他当朋友,简直要上天!她挣脱开他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可刚用了三分力,她的心就呕出了半斤血,这货竟是一点都不挣扎!脸憋得通红也不挣扎,一副你掐死我我也认了的表情。 她松开他的脖子,握起拳头往他心口揍了一锤,然后起身,拎着繁重的诰命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修揉着胸口,感觉自己可能忘了一种可能——二姑娘万一不理他了要怎么办? 晏长风不打算再搭理那王八蛋,什么狗屁朋友,见鬼去吧! 她怒气冲冲地踹开屋门,又怒气冲冲地踹开了院门,惊得满院子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如兰还端着蒸饺,一头雾水地喊:“姑娘,饭还没吃呢!” 晏长风:“拿去喂狗!” “这这这是怎么了?”如兰把蒸笼交给八角,提步追了上去。 八角眼珠子转向屋里,心里替少爷发愁。他听人说,夫妻那方面不和谐会影响感情,少爷他不会真的不行吧? 晏长风疾风似的走去前院,跟准备出发的老夫人还有夫人告罪:“祖母,母亲,我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赵氏笑道:“不要紧,时间充足着呢。” 许氏见她脸色稍有不济,不过当着一家子人也不好多问,“丫头,今儿的妆很是好看,自然又不寡淡,不像是你那丫头画的,是添了新人了吗?” 晏长风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不知道那王八蛋把自己画成了什么样,当然她也不想知道,“哦,祖母,是霁清帮我画的。” 许氏眼神一亮,“他还有这手艺呢?真好。”她越看越欢喜,想着小两口这样恩爱,定然没事,她放了心,“走吧,该进宫了。” 国公府一行三顶轿子,浩浩荡荡进了宫。在宫门口,凑巧遇上了大长公主的车驾。 大长公主的车驾可以进宫,但她在宫外下了车,跟许氏一道往宫里走。她一边回头看了外孙女一眼,“今儿的妆好看,是哪个丫头画的?” “是好看吧?”许氏的语气里带着骄傲,“你都猜不到是谁画的,是霁清画的!” 大长公主也惊了一下,随即也笑起来,“他们小两口倒是恩爱。” “可说呢!”许氏说,“吃饭要互相等着,谁要是说长风丫头一句,霁清保管替他媳妇儿说话。” 晏长风心说狗屁,那王八蛋干什么事都是有预谋的,一步一步放松她的警惕,然后伺机而动,简直是狐狸托生的! “话说回来了,你家四丫头的事如何了?”许氏趁着机会问。 大长公主回头指着余氏说:“她娘在呢,我可做不了主。” 余氏跟赵氏走在一起。赵氏同她套近乎:“我看啊,咱们迟早还得再当一回亲家!” “这我可不敢说。”余氏笑道,“我那丫头一门心思玩,今儿一个主意明儿一个主意,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爷,横竖还小,我跟她父亲都不着急,再调教两年再说,免得她出了阁去婆家丢人。”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了。”赵氏说,“文琪那丫头在我府上的时候可懂事了,我就挺喜欢她的性子,天真烂漫的多好啊。” 余氏:“真住在一块她就原形毕露了!” 姚家推拒的意思很明显,许氏是知道好歹的人,两次提不成,这事八成就成不了。她朝大长公主说:“也是,年纪太小的姑娘是不适合出阁的。” 许氏第一次求亲不成,裴安就知道姚家人的态度了,他知道祖母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今儿年三十,姚家长辈都不在府上,裴安便趁机乔装去了德庆侯府。他前两日去非烟阁斥巨资买了一盒护肤膏子,在里面偷偷塞了字条,然后以裴萱的名义让铺子伙计送上门。他约姚文琪在姚家花园子见面,他会扮作花匠上门见她。 他不确定她会不会见他,如果不见,要么是她没看见字条,要么是她对他没那个意思。可如果见了,就代表他有机会。 姚文琪收到字条之后就一直在纠结。她对裴安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表姐跟裴萱好像都不看好,爹娘也不同意这门亲,说裴安没钱没出息,将来帮不上爹的忙。 如果爹不同意,她就不能嫁,不如趁早死了心。可是裴安偏偏又来找她。 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很难抵挡住心仪之人的强势攻击,姚文琪犹豫再三,还是跑去了花园子见裴安。她给的自己的借口是,快些打发他走,免得被发现了。 她来到花园子,一眼就看见了在修剪花枝的裴安,她趁着周围没人,招呼他去假山后面说话。 裴安心中狂喜,一见了姚文琪就抓住了她的手,“文琪,我好想你!” “你做什么!”姚文琪吓得心中狂跳,她做贼似的私下张望,“你快走吧,侯府里的守卫可严了,你要被发现就死定了!” “为了见你一面,我死了也值了!”裴安执拗道,“不瞒你说,我一向清高,如果别人看不上我,我是不会妥协的,唯独对你,我认了!” 姚文琪的心砰砰直跳,她压抑着急促的呼吸,“你,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别费心了,我,我走了。” “你心里有我对吗?”裴安拉住她的胳膊,“你心里有我,既然咱们两情相悦,就没有不成的事,你等着我,我会让你父亲同意的,但你在这之前不能答应嫁给别人,行吗?” 姚文琪的心已经快从喉咙里蹦出去了,她现在无法思考,只是为了离开这里本能地答应着,“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裴安得了她的回答,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除夕祭祀无聊透顶,晏长风藏在表姐姚文竹后面偷偷打盹儿。 “哎,雪衣,”姚文竹也怪没意思,找机会偷偷跟她聊天,“听说你今天的妆是妹夫画的?” 晏长风一激灵,瞌睡顿时就让那王八蛋给赶走了。 这种事怎么传得这么快?可见宫里的人多么无聊。 “不是,他会画个屁!” 不知道是不是坏话容易入人的耳,她刚说完这话,就隔着人群对上了裴二的目光。这货不知道看了多久,跟守株待兔似的,她的目光一转过去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晏长风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啊?不是他吗?”姚文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偷笑,“真不是?” 晏长风撇撇嘴,“表姐,你什么时候也爱打趣人了?” “你们两个由不得人不打趣啊。”姚文竹笑说,“妹夫的眼睛可就差定在这边了。” 晏长风:“……”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姚文竹压低声音说,“雪衣,我最近没关注朝局,秦王今年怎么没代替圣上上香?” 要说今天唯一能让晏长风高兴的,就是看秦王受冷落。前段时间圣上被迫赏了北蒙古近两倍的钱物,犹如割了一块肉,他只要一看见秦王就肉疼,怎能不冷落? 秦王是长子,每年都代圣上上香,今年却换成了太子,不得不让人怀疑秦王失了宠。 满朝大臣都在观望风向,猜测圣心,唯有秦王八风不动。祭祀结束后,他乘马车回府,在半道上意外遇上了裴钰。 杨义拦下裴钰,“世子,王爷今儿累了,您还是……” “让他进来说话。” 秦王阁着马车下了令。杨义放下胳膊,让裴钰上了马车。 裴钰压抑着心中的忐忑,上了车,朝秦王躬身一拜,“殿下,我有要事。” “坐下说吧。”秦王指着对面的座位。 “是,殿下。”裴钰坐下,不敢浪费时间,直言,“今日朝中的风向已经向太子倾斜,殿下不可再退了,我有一计,在上元节那日安排人刺杀圣上,届时您挺身而出救下圣上,如此,必能挽回圣心!” 从上次吃了闭门羹后,裴钰就一直在想如何挽回秦王的信任,这是他跟小容一起想的法子,今日当街拦下秦王的马车是孤注一掷,若是秦王不同意,他恐难再有机会。 “刺杀圣上,”秦王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说,“这可是死罪。” 裴钰:“殿下放心,一定不会牵扯到殿下,倘若败露,我自会承担!” 秦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如果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就不要冒这个险,我救不了你,你爹也救不了,好好的世子,可别赔上了。” 裴钰一咬牙,“甘为殿下赴汤蹈火!” 晏长风一从宫中回府便叫如兰给她端洗脸水,简直见了鬼,今天是个人见了她都要问问妆是怎么画的。 如兰:“姑娘,后面还要参加家宴呢,今儿过年,素着脸不太好。” 晏长风不耐烦,“不舒服,洗了你再帮我画个简单的。” “啥?”如兰不解,“还能有比您现在的妆再轻薄的吗,我画您只会更不舒服啊。” 晏长风:“让你端水就端水。” 如兰只能遵命。她舍不得姑娘脸上的妆,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刚出了屋门,就看见姑爷进了院。 她如见救星,跑上前:“姑爷,姑娘要洗脸,您去劝劝?那么好看的妆,洗了多可惜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9章 诡计多端裴二少 裴修见如兰丫头这样为难,以为出了什么事,“没关系,去打水就是。” 如兰犹豫着问:“姑爷,您跟姑娘是不是吵架了?” 裴修捏了捏鼻子,反问:“你家姑娘如果生一个人的气会怎样?” 如兰想了想,“要看是谁,如果不相熟的人惹恼了她肯定要挨揍,但是她不会生气,是家里人或者朋友的话,她一般不会下死手,可是她会生很大的气,是家里长辈的话,她只会自己生气,如果是那些三姑六婆的亲戚,她可能会反过来把他们气死。” 裴修对号入座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扬起来,这样说的话,他或许勉强算是家人朋友那一类。 “这样,你让厨房做一碗甜品,我去打水吧。” 如兰:“好的姑爷。” 裴修亲自打了盆热水回到房间。晏长风以为是如兰,说:“你怎么才回来?” “路上耽误了。”裴修一边说着,将帕子浸在水盆里。 晏长风脖子一僵,扭了一半的头又转回来,没吭声。 裴修听了如兰那套二姑娘生气论,这会儿心里正高兴,她越不理他心里越舒坦。 这起码证明她不再将他当外人。 他拧了帕子走去里屋,挺碍眼地站到二姑娘面前,挡住了窗外的一点残光,“要我帮忙?” 晏长风这时候多少有点“裴二逆反症”,他拿着帕子站在眼前,她反而不高兴擦了。 “谢谢,不用。”她站起身,去柜子里拿床褥。 裴修感觉事情有点大,生气就生气,怎么还要分房? “夫人……” 晏长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 裴修乖乖改口:“长风……” 晏长风回头瞪他,这货真是蹬鼻子上脸,长风也是他叫的! 裴修妥协:“二姑娘,今儿大过年的,要是让祖母知道咱们分房睡,是不是不太好?” 晏长风:“只要你不说,我们院子里的事不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裴修:“那外祖母呢,徐嬷嬷可盯着呢。” 晏长风抱着被褥站在他面前,“我会告诉徐嬷嬷,你欺负我了,那么外祖母就不会怪我。” 裴修:“……” 好像有点麻烦,二姑娘是铁了心要分房了。 晏长风转身要走,裴修抓住她的胳膊,“既然是我欺负了你,该我去书房。” 晏长风挣开他的手,走出了房间。 屋外一边站着八角,一边站着如兰,两人门神似的竖着耳朵听墙角。 晏长风站在两人中间,左右忽悠,“你们什么都没看见,知道么?” 如兰:“……” 八角:“……” 晏长风抱着被褥去了书房。书房的窗户没有帘子,只有一架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用来休息的小床。她把被褥铺在床上,然后开始脱繁重的诰命服。 刚脱了一半,便听如兰在屋外喊:“姑娘,姑爷让我来给您送杏仁酪!” 晏长风撇嘴,“你拿去吃吧。” 又听八角说:“少奶奶,少爷让我给您送换洗衣裳。” 晏长风也是气糊涂了,方才只顾着拿被褥,忘记拿衣裳了!她把脱了一半的礼服又穿回去,“……放在屋外吧,我自己拿。”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没了响动。晏长风出去将衣裳拿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做贼。 “少爷,衣裳送过去了。”八角回去正房跟他家少爷说。 裴修说知道了。 八角犹豫道:“少爷,夫人要是发现没有腰封,应该不会回来发火吧?” 裴修:“她回来就行,发不发火没关系。” 八角心情非常复杂,他觉得少爷像只被主人赶出去还要死皮赖脸跑回来摇尾巴的狗,太他娘跌份儿了! “那那那,万一不回来呢?” 裴修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如兰被我打发到前院帮忙了。” 八角:“……” “如兰!”晏长风拢着衣襟,藏在屏风后面喊如兰。裴二那家伙细心也粗心,光送来了衣裳,却忘了腰封。 “如兰!” “如兰?” 这丫头关键时候去哪了? 此时书房外头,别说如兰,连只虫子也没有,凡是活物都被二少爷指派走了。 天色不早,府里的除夕宴就快开始了,晏长风等不及,只能自己回房间取。但是这个模样出门不成体统,可她又不想再换回繁重的礼服。 罢了罢了,反正这院子也没外人,不成体统就不成吧。 她拢着衣襟跑出书房,院子里没人,但她怕徐嬷嬷他们忽然从哪冒出来,看见她这个样子又要问三问四,所以做贼似的快跑回房间。 裴二在桌前看书,闻声抬头看她。 晏长风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谢谢你送衣裳,以后不用送了。” 裴修:“哦,好。” 晏长风在柜子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匹配的腰封——怪不得裴二落下了,腰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了柜子最底下。 裴修装模作样地举着书,眼睛看着柜子的方向笑。 晏长风对着铜镜系好了腰封,正要走,裴修说:“该去集福院用饭了。” 房间里不合,出去得装恩爱,晏长风再不情愿也要装,“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集福院,临进门的时候,裴修停下等二姑娘跟上,握住她的手一起进了屋门。 “你们小两口怎么才来?”许氏眼巴巴盼着二孙子跟孙媳妇,见他们来了,脸上的褶都挤一块了。 裴修回:“跟祖母告罪,是长风累了,休息了一会儿。” “进宫是怪累人的。”许氏朝赵氏说,“饭菜快些上吧,吃过了年夜饭,想歇的就回去歇息。” 赵氏笑说:“瞧瞧,老夫人到底是疼长风,原先家里可没有这先例!” 国公府的年夜饭要吃过子时,家里的男丁要守夜直天明,新过门的媳妇儿也要守夜,除非怀了身孕可以例外。 许氏:“规矩都是活的,你们累了也去休息,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跟身体过去。” 秦惠容朝许氏问:“祖母,螃蟹要现在上吗?” “螃蟹那东西怕凉,吃着又费事,待吃完了饭再上了慢慢拆。”许氏说,“先把鱼上了。” 老夫人点名要了三样菜,螃蟹是国公爷爱吃的,江鱼是晏长风爱吃的,笋子是二公子爱吃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府里老夫人最重视这三人。 赵氏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这老太太不喜欢她就算了,不喜欢孙媳妇儿也算了,连嫡长孙都不喜欢,裴钰最讨厌吃鱼腥,她却是一点都不记得。 她吩咐秦惠容:“惠荣,肉菜也尽早上来吧,我记得长风也爱吃肉。” 秦惠容笑看着晏长风:“哎,我知道,反正弟妹爱吃的就都先上来就是了。” 晏长风莫名其妙就成了“团宠”。 裴钰很是有意见地哼了一嗓,“祖母未免偏心了,小容为了家宴忙前忙后,好几天没睡着觉呢,您也该疼她两句。” “我何尝不疼你媳妇儿了?”许氏笑着说,“我一回来就赏了你媳妇儿镯子,那可是我戴了多年的,那江鱼笋子也都是她爱吃的。” 赵氏拿眼睛瞪儿子,“大过年的,跟你弟弟,弟妹争宠你像话么,也不是小孩子了,便是小孩子,你也该让着他们。” 赵氏从来不把府里的庶子庶女放在心上,她劝儿子不是护着庶子庶妹,是告诉裴钰没必要为了些无足轻重的人让老夫人怪罪。 “母亲疼我们。”晏长风听不得赵氏这些贬低人的话,“但大哥大嫂对我们从来都好,也没有争抢什么,这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好到为了保住他的世子位,差点儿把弟弟妹妹送走的那种。 赵氏顿时尴尬。 许氏笑呵呵的,“这就对了,一家子兄弟姐妹吵吵闹闹的没什么,反倒是热闹,但不要过心,吵过去就过去了。” 赵氏:“母亲说得是。” 裴钰眯着眼看裴修跟晏长风,那眼神里可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年饭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家里人多,菜都是两份,江鱼也有两条,其中一条刻意放在了晏长风附近。 因着秦惠容也爱吃鱼,晏长风就不好频繁动筷子,未免又落人口实,说老太太只顾着宠二少奶奶。 可她不动,裴二却频频夹鱼肉过来,放在小盘里,剔了鱼刺再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晏长风拿眼角看他,有这必要? 裴修回以笑,“夫人多吃些。” 老夫人看着小两口,喜得不行。 “瞧瞧你二弟多会疼媳妇?”赵氏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讨老夫人欢心,“你倒是也疼疼你媳妇儿,她为了寿宴忙前忙后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裴钰不屑一顾,“谁家男人干这些腻腻歪歪的事!我疼小容她自知道,用不着做这些样子。” 赵氏恨不得甩他两巴掌。个不争气的东西,要的不就是做样子吗,什么叫用不着! 许氏有些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 裴修丝毫不受影响,照旧给媳妇儿挑鱼刺。 晏长风只好做样子笑纳,“谢夫君。” 裴修:“夫人客气。” 晏长风在桌底下拿脚踹他,差不多得了! 裴修歪头问:“夫人想吃鸡腿?” 晏长风:“……” “快把鸡腿端给二少奶奶。”许氏指着眼前的鸡吩咐道。 晏长风不好意思,“谢祖母关心。” 裴修夹了鸡腿拆了骨,放在媳妇儿碗中,“爱吃也少吃些,仔细晚上不消化。” 晏长风扯着脸皮笑了笑,“谢夫君。” 裴修:“夫人客气。” 客气个屁。 晏长风偷偷掐他的胳膊,小声警告:“你自己吃你自己的。” 裴修也小声问:“夫人想吃肘子?” 晏长风看出来了,这货就是故意的。 行吧,当着家人的面不跟他一般见识。 “二弟,”裴钰忽然端起酒杯朝裴修敬酒,“过去一年,大哥多有不是,还请二弟原谅。” 二公子不喝酒,府里人都知道,世子忽然敬酒,说是敬,多少有些难为人。 “知道二弟不喝酒,但大过年的,敬茶也不合适,浅饮一杯没关系的。”裴钰手里的酒杯又往前敬了一分,“二弟不会不给大哥这个面子吧?” 晏长风此时心里想,明年大年夜饭桌上,她不想再见到裴钰这个碍眼的东西。 “大哥这说哪里话。”裴修拿来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站起来朝裴钰说,“大哥的不是,我不是早原谅了么,翻了片儿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说着,他转向主位,“还是咱们兄弟俩,一起给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敬一杯酒吧。”说完他便一饮而尽。 裴钰为难不成,反而让老二讨了个好,恨得牙痒。他饮了这一杯,又倒了一杯,“二弟,祖母,父亲母亲该敬,但咱俩这杯也不能省了。” 裴修按说该禁酒,就算喝,一小杯顶了天,再多就有妨碍了。他不想喝这杯酒,可今日裴钰摆明了针对他,不喝没完。 “大哥,您这不是为难二公子么。”晏长风端着自己的酒杯站起来,接了裴钰的酒,“他每日吃药,不能饮酒,我跟他夫妻一体,我代他喝一样,大哥不会连这也不体谅吧?” 裴修愣怔,看着替他挡酒的二姑娘失神。 裴钰虽不甘心,但也不好不体谅,“弟妹真是女中豪杰。” 晏长风一饮而尽,亮出空酒杯,“大哥谬赞。” “好了好了。”许氏笑着打圆场,“便是过年也不好喝太多酒,坐下吃菜吧。” 吃完了年夜饭,老夫人就以身子乏了为由打发各房回去休息。 晏长风跟裴修一起回了二房,一进院子,她便跟他分道扬镳,快步去往书房。 走着走着,她发现裴二跟在后面,回头,“你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没有,”裴修一本正经说,“更深露重,夜路难走,我得送夫人回房才放心。” 晏长风抽了抽脸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0章 死缠烂打裴二少 “不必,谢谢好意。” 晏长风拒绝了裴二的护送请求,转身又走,刚走两步,又听他“哎呦”了一声。 这人做戏上瘾,她不想上当,没回头,只喊:“小八角!出来扶你家少爷回屋。” 八角不知所踪,无人回应,连身后也没了动静。 晏长风犹豫着回了头,见裴二拧眉捂着腹部,很是难受的样子,“你怎么了?吃多了?” 裴二无声摇了摇头。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样子不像装的。 “八角!如兰!人呢!” 这俩人死哪去了?晏长风不得已走到他身边,“喂,什么毛病?” 裴修低声说:“胃疼。” 哦,不是吃多了,是吃坏了。 她印象中裴二没吃螃蟹,也没吃什么荤腥,一顿饭除了忙着给她剔骨夹菜,也就吃了点素菜,怎么会胃疼? 对了,他喝酒了! 但她记得之前她请客那次,他也喝了一点,当时也没什么事。不过腊月里裴二犯了一次病,听八角唠叨说,裴二的犯病时间缩短了,两个月就要犯一次,犯病前后的半个月得十分注意,不能着凉不能乱吃东西。 怪不得裴钰今天非要敬酒,他肯定是故意的。 “你还能走吗?要不要请郎中?”晏长风将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拖着他的腰往房间里走。 不摸不知道,裴二公子的细腰真是不盈一握,用点力感觉能掐断了似的。 “不必请,”裴修抽了口气,不是疼,是腰上的手勒得用力,她的手比他的身体微凉,这凉意透过衣料烙在他腰侧,刺激得心抽抽,“……歇,歇一会就好了。” 晏长风个头高力气足,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拖到了床上。他额头渗了汗,嘴唇有些发白,好像疼得很厉害。 她打小胃口好,没经历过胃疼的折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去问柳清仪。 “你先忍一忍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裴修松开了拧在一起的眉,他喝了酒是难受,但没有表现得那样严重。再加上二姑娘一番关怀,他心里只剩了美,疼什么的早顾不上了。 “少爷?” 八角从窗户里贼头贼脑地探出头来,“少爷,你没事吧?” 裴修摆手,“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八角还是不放心,“千万别忍着啊少爷,您当狗……不是,您就算为了挽回少奶奶的心,也别作践自个,您可才换了药,一定要小心些啊!” 裴修:“我知道了,你消失吧。” 八角不太相信少爷的操守,“少爷,女人不能太惯着,差不多就行了,少奶奶不会照顾人,你要疼的厉害就咳嗽两声,我就在附近……” 裴修:“滚蛋!” 八角咻得缩回了脑袋。 柳清仪最近在国公府住着,晏长风去到她房间的时候,这姑娘还在吃年夜饭。她一个人吃六道菜,喝着自制的虫子酒,好不惬意。 “呦,这么丰盛?” “托你的福。”柳清仪说,“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吃这么丰盛的年饭,在家里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菜是不少,但都客气着,吃不上几口,在江湖上飘着的日子有口热饭吃着就不错了,你在家宴上肯定也没吃多少,一起吃点?” 恰恰相反,拜裴二所赐,她都吃撑了。 “不吃了,裴二喝了酒胃疼,你告诉我怎么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 柳清仪无语,“吃药不能喝酒,他自己不知道吗?” “嗐,别提了,都是裴钰找事。”晏长风很烦躁,“就一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闹的,他不方便告诉我中了什么毒,所以不能让你去把脉,你就凭经验给他缓解一下吧。” “行吧。”柳清仪从她的八宝阁里拿了一副药,“煎服,喝一次就管用。” “嗯……有没有再快一点的?”晏长风琢磨着一副药熬半天,八角又不在,她一直守着裴二算怎么回事? “……你想要多快?” “药到病除那种。”晏长风说,“你不是有那些不用煎服的神药吗?” 柳清仪听不得别人说蠢话,忍不住嘴损,“二姑娘,我没有药到病除的神药,只有见血封喉的神药,吃一口就太平,你要吗?” 晏长风:“……” 看在她是二姑娘的份上,柳清仪耐心解释了几句,“胃疼急不得,药力缓一些起效慢一些是有好处的,我给你这副药算是药效很快了,你要实在没耐心,不如把他打晕了吧。” 晏长风拿走桌上的药就走,“谢了,明儿陪你喝酒。” 柳清仪嘱咐:“可以辅助揉一下内关穴,或是小腹。” “知道了!” 晏长风把药交给了徐嬷嬷。徐嬷嬷听说姑娘照顾姑爷吃药,高兴得什么似的,乐呵呵得亲自煎去了。 晏长风拎了一汤瓶热水重新回到房间,先倒了一半在盆里,又装满了茶壶。她先拧了块湿帕子走到床边,见裴二闭着眼蜷缩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裴二?”她轻唤了一声,非常轻,打心眼里希望他别听见。 裴修怎么会听不见,耳朵就差挂在人家身上了,她还没到门口他就听见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巴巴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晏长风的心狠狠一揪,那感觉就好像被一只受了欺负的小奶狗眼巴巴盯着,你要是不把它捡回家能愧疚得睡不着。 “我还能不管你吗?”晏长风声音不自觉放软,把热乎乎的帕子揉在他脸上,“我找柳清仪要了一副药,徐嬷嬷在煎着,等会儿喝了就好了。” 裴修被二姑娘劈头盖脸一顿揉搓,心情十分复杂。被二姑娘照顾着是没话说,可这帕子也忒烫了! 晏长风给他“擦”完了脸,搁着老远将帕子丢回了盆里,又去桌上倒了杯热水返回床前,“裴二,你喝……诶,你脸怎么红了?不会又犯病了吧?” 裴修都乐了,这姑娘拧帕子的时候没感觉烫手吗? 他指着她的手,“你手指也红了,不疼吗?” 晏长风明白了,“啊,是水太烫了吧,我懒得去打凉水,不过你这脸皮够娇嫩的。”她对着茶杯吹了吹才递给他,“喝点热水吧,这应该不烫了。” 裴修抬眼看着她,明澈的眼睛闪得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光。 晏长风拿他没办法,只好扶着他起来。 喂完了水,药汤子还没来,她无事可做,想起揉穴位的事,便抓了他的手来,找到手腕正中距离腕横纹三指宽的地方摁了下去。 裴修顿时眉头一抖,“……二姑娘轻,轻点,这不是点穴。” “啊,对不住啊。”晏长风手劲儿大,又没干过这个,实在没数,她尝试着放轻了动作,慢慢揉起来。 裴修靠在枕头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笑得像朵花。 如兰忘了姑娘搬去了书房,干完活回来直接去往正房,刚要上台阶,便被人一把拖走,“啊……唔唔唔!” 八角捂住如兰的嘴,把人拖出了老远才敢说话,“是我八角,别喊别喊千万别喊!” 如兰还以为家里闹贼,惊得魂儿都飞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捂着胸口质问八角:“你干什么啊这是?” 八角指了指正屋,又两个食指碰在一起,“少爷少奶奶在一块呢。” “哦……不对啊,他俩不是吵架了吗?”如兰终于想起来姑娘搬去了书房,“我家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了?” 八角便将少爷胃疼的事一说,“少奶奶还没原谅呢,但这会儿是个机会啊,所以咱们不好进去打扰,明白了吗?” 如兰恍然大悟,“噢……” 八角:“我看厨房药快煎好了,等会儿徐嬷嬷送来怕是会打扰他们,你去端了来放在门口,然后悄悄把门关上。” 如兰:“哦哦,我这就去!” 晏长风晚上喝了酒,犯困,揉着揉着穴位就打起了盹儿,头一点一点的,又可爱又好笑。裴修喜欢得要命,想拿手指点她的鼻尖,又怕吵醒她。 这时如兰把药放在了外屋门内地上,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惊醒了晏长风。她人一激灵,像回了魂儿似的,“谁来了,是徐嬷嬷吗?” 她揉着眼睛起身去看,果然是送了药来,“怎么没喊一声?” 她端起药,试了一下药温,正好,就直接喂给了裴二,“你好点了吗?” 裴修点头,“好多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晏长风等他喝完了药,确认他确实没了大碍,这才离开,然而一开门,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 谁干的? 她拍了拍屋门,“有人吗?谁把门锁了?” 肯定是徐嬷嬷干的,这老太太一身的本事都用来撮合她跟裴二了。 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她只好返回内室。 “怎么了?”裴修把药碗放在桌上。 “徐嬷嬷把门锁上了。”晏长风气得嘴巴一鼓一鼓的。 裴修忍着笑,“那,你要不在这委屈一宿?我睡地上。” “睡个屁地上。”晏长风没好气,“多余的被褥都被我拿去书房了,你让开,我去里面睡。” 裴修麻溜地让开了身,生怕她下一秒反悔。 虽说隔着帘子,但是睡在一张床上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呼吸声,呓语声,翻动身体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一切都清晰深刻。 可晏长风想的却是,明天坚决要吸取教训,不能被徐嬷嬷摆布了。 作为新过门的媳妇儿,年初一她跟秦惠容得跟着赵氏出门,去亲戚家里拜年,一早就起,没顾上跟徐嬷嬷交代。等她傍晚回来时,徐嬷嬷已经回家去了。 “姑娘,今儿初一,一早我就让几个嬷嬷回家团聚去了。”如兰说。 回得好,晏长风心里乐,心说可算没人掺合了,“应该的应该的,让他们多休息几天没事。” 如兰:“您放心吧姑娘,我按照咱们在扬州的习惯,放了她们七日假,初八再回来伺候着。” “你做得好。” “对了姑娘,今儿有家里来信。”如兰从身上拿出两封信交给姑娘,“是小柳姑娘才拿回来的。” 南郊别院的鸽谷如今交给了新培养的养鸽人,除了几个专线的信得晏长风亲自接收之外,大部分的事都不需要她过问。家里经常来信,一般是养鸽人收了交给柳清仪,再由柳清仪带过来。 晏长风拿了信,去到书房慢慢拆了信看。她先看了老爹的信,除了例行的一切安好四个字,还提到了她的生意,以及老三。 老爹说老三年节前往家送了东西孝敬,但依旧没说在哪。 她又打开了大姐的信,大姐最近情况越来越好,写信逐渐条理起来,还说想她了。她对着信乐了半天,想着明年如果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大姐。 正对着信傻笑,书房门忽然被打开,抬头一看,是裴二。 “我,来找本书。”裴修站在门口请示,“可以进去吗?” 晏长风正高兴,连赌气都忘了,“进呗,这你的书房。” 裴修进来,慢慢腾腾从书架上找了本书,一边问:“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家里来信了。”晏长风走去书案前拿纸笔回信。 裴修转身看了她一眼,这高兴劲儿一看就是有什么,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事。 家里什么事能让她高兴成这样?据他所知,姚家大姑娘一直在家里,是什么样未可知,但肯定没什么喜事。 “对了,长青如今在哪,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不知道。”晏长风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那小子离家出走了。” 裴修拿书的手指一顿,晏长青原来是离家出走了?怪不得扬州城里没有了他的消息。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晏长青的出走并不寻常。 “如果你有需要,玄月阁可以帮忙留意他的消息。” “谢谢,不用。”晏长风不想麻烦裴二。 裴修没再提,找了本书坐在书案前看了起来。 等晏长风写完了回信已是深夜,再一抬头,裴二还在,“你怎么还没走?” 裴修指了指门,无奈说:“门不知道被谁锁了。” 晏长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1章 在意 年初二天没亮,晏长风便顶着两只黑眼圈站在书房门里,等着开锁的人自投罗网。 约莫临近卯时,便听外头有脚步声靠近,这人做贼似的悄声来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拿钥匙开门锁。 晏长风咬着后槽牙,手握住门闩耐心等着,等锁头一打开,她猛地拉开了门。 紧接着,一个大活人踉跄着扑棱了进来,以飞蛾扑火之势朝着前方的多宝阁扑了过去,然后又被撞倒在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娘啊!” 如兰摔得屁股生疼,眼冒金星,蹲在地上直抽气。 “呀,如兰你怎么在这呢?”晏长风真是打死都没想到如兰这丫头有一天也能干出这样的事。 如兰虎躯一震,僵着脖子看向姑娘,“姑,姑娘……嘿,嘿嘿,那什么你起了啊,怎么起这么早呢,大过年的多睡会儿多好啊,那什么我不打扰您睡了,我先走了!” 她捂着屁股刚要逃,却被姑娘一把摁住,紧接着后脖颈一凉,她像个小鸡仔似的被姑娘拎了起来。 “跑什么啊?我又不打你。”晏长风给她拍拍屁股上的土,然后把人摁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审她,“说说吧,谁教你这么干的。” “我……”如兰咽了口唾沫,“没,没谁教我,我这不是想着化解您跟姑爷……” “少奶奶!是我的主意。” 这时八角搓着手打外头进来,朝晏长风傻笑,“您别怪如兰,是我教她的,我就是吧,实在见不得我家少爷难受,您是没瞧见啊,自打您搬来了书房,他是茶不思饭不想,瘦了好几斤,都快得病了,我……” “咳咳!” 屏风后的咳嗽声打断了八角没边没际的吹嘘。 裴修衣裳不整地从屏风后出来,他只穿了里衣,那衣襟不知道被谁扯了,又皱又松,露出了大片前胸。他胸前有颗痣,还有几道红痕,被那让北都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为之羡慕的白嫩肌肤衬托着,莫名的勾人。 晏长风眼神闪烁着移开目光,她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昨天晚上她跟裴二被关在书房里,本来是打算着熬一宿,因为书房的床太小,挤在一起不合适。后来她没熬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这人睡觉警醒,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她半梦半醒时,忽然察觉到有人来抱她,她本能地抓住了那人的衣领狠狠一扯,然后把人朝地上摔。 等到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人是裴二时,他的衣服已经被她扯破了,胸前还多了几道抓痕。 幸好裴二会功夫,没让她摔在地上,不然今天的裴二少怕是站不起来了。 至于他的外衣为什么彻底不能穿了,是后来,她打了裴二觉得过意不去,就让他一起到床上睡。睡着睡着,她就睡到了人家身上,八爪鱼似的抱着,还流了口水。 “少,少爷,您这是……”让少奶奶给糟蹋了? 八角有点心疼少爷,娶个媳妇儿多难啊,又要迁就又要挨揍还要被糟蹋,就是醉红尘的姑娘也没这么惨啊! “别多话。”裴修朝八角使眼色,“去给我拿套衣裳来。” 八角知道少爷是给他解围,忙道:“哎,哎!我这就去!” “诶,小八角不着急走。”晏长风踱步到八角身后,“事还没说完呢,你方才说什么,你家少爷茶不思饭不想还瘦了好几斤?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嗯……”八角心说我那不是胡说八道吗,您能看出来就怪了。 “是我的主意。”裴修在身后说。 晏长风嘴角一抽,扭过身看着裴二。 裴修展开嘴角,“夫人……” “请吧。”晏长风对裴二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目前书房归我支配,没我的允许谁也别进来。” “少奶奶,关门的事真不是少爷的主意!”八角急了,“您别怪他啊,是我自作主张想撮合你们,然后又把如兰拉入了伙。” 如兰:“是啊姑娘,真不是姑爷叫我们做的,是我跟八角合计的主意。” “行了,先出去吧。”裴修打发两人出去,然后看着二姑娘说,“你再睡会儿吧,天儿还早。” 晏长风没吭声,也不看他。裴修无声叹气,他是有点心急了,心急必办错事。 他正要走,二姑娘喊他:“你等等!” 他毫不犹豫地收回脚步,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晏长风的视线在裴二的胸前扫了一眼,然后回到里间拿了自己的披风出来丢给裴二,“走吧。” 裴修拿着披风一愣,随即眼角浮上一层笑意。 晏长风不想看他的眼睛,一把将人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如兰和八角像两个斗拜的鸡似的低头耷拉脸站在院子里,满怀愧疚又充满同情地看向被赶出来的二少爷。 如兰:“姑爷,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家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回头我跟她说说就好了。” 八角:“少爷,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了,我会跟少奶奶解释清楚的。” 两人说了半天裴修没吭声,齐刷刷抬头一看,愕然发现裴二少爷居然在笑。 这……怕不是受刺激了? “待会儿让厨房煮碗馄饨送来书房,哦,煮两碗,再添一笼蒸包。”裴修披上媳妇儿的披风,脚步轻盈地回了房间。 晏长风在门内站了半天,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怎么的,脑子乱哄哄的。她相信锁门的事不是裴二属意的,这人虽然心眼儿多,但不会用这样不体面的法子,可她也知道,裴二一定有这方面的意思,不然八角不会自作主张。 她没生裴二的气,就是有点烦,烦裴二对她的那些“意思”。 初二这日,出嫁的姑娘得跟姑爷回娘家。德庆侯府今日热闹,大姑娘二姑娘表姑娘都回了门,还有两个闹哄哄的娃。 晏长风跟裴修回得最迟,两人路上没说话,进门也没装恩爱,一前一后各走各的。 侯府的人见惯了表姑娘跟姑爷恩爱,乍见如此都有些不习惯。 大长公主正为着姚文媛跟孙女婿不合生闷气,本想着等外孙女小两口回来乐呵乐呵,结果看他俩也是一样的德行,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拉着脸回来做什么?诚心不让我过年是吗?” “呦,谁惹外祖母不高兴了这是?”晏长风背着手笑呵呵地走到外祖母跟前,把院子里摘的一朵牡丹戴在她老人家耳侧,“这么好看的老太太,生气可不好,来,笑一笑?” 大长公主气得去锤她,“没大没小的东西!” 晏长风灵巧躲开,“真的很好看啊,您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啊!” 大长公主气笑了,“折我的花来献殷勤,亏你有脸!” 余氏趁机打圆场,“瞧瞧,还得是长风丫头,她一来母亲就乐呵了!” 齐氏尴尬地笑了笑,又暗中瞪着姚文媛,心里别提多气了。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死板,不会讨好人,跟夫君处不好,跟祖母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真是急死人了! 姚文媛无动于衷,让她去讨好人,还不如杀了她。 大长公主指着晏长风的脑门儿,“你又欺负你姑爷了是吧,我知道人家霁清性子好,不会跟你闹脸子。” “什么叫又?”晏长风捂着脑门儿喊冤,“说得我像个恶霸似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 裴修朝外祖母告罪,“这回是我招惹了二姑娘,您别怪她。” “你甭替她揽罪!”大长公主一脸的不信,“就这丫头那性子,谁还能欺负了她去。” 这句话让晏长风心里一怔,是啊,谁能欺负了她呢,那天她如果真要反抗,裴二根本没机会亲她。 娘的,更烦了。 她的异常被姚文竹看在眼里,姐妹们私下里说话的时候,问她:“雪衣,你有什么烦心事,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这话没法说,晏长风摇摇头,“没事表姐,就闹点口角罢了。”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为了点口角不至于。”姚文竹的手覆在她手上,“是不是妹夫屋里或者外头有人了?” 晏长风一愣,她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没有表姐,没有这事。” 姚文竹:“那我看你跟他别扭着,是不是开始在意妹夫了?” 晏长风:“……” “让我说着了。”姚文竹看她这副还没明白什么事的表情,越发肯定了,“我跟你亲近,有话可就直说了,你们俩刚成亲那会儿,虽说是因为看对了眼成的亲,但我总觉得你不在意妹夫,更像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才装成那样,就跟今儿似的,你心里不痛快,还得替咱们一大家子哄着她老人家。” 晏长风心里更郁闷了。 “这是好事!”姚文竹笑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注定了很难以感情为基础成亲,如果成亲后能处出感情来,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你看看文媛跟他女婿你就知道没有感情有多难了。” 什么求之不得啊,晏长风心说,要是以仇为基础成的亲,这就是灾难了。 “大姐姐,雪衣姐,你们聊什么呢?”姚文琪也过来凑热闹。 “还有你这个丫头。”姚文竹今日打定主意跟姐妹们谈心,她拉着堂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你一向乐观开朗,今儿却闷闷不乐的,是怎么了?” 姚文琪低着头叹气,“别提了,我爹给我说了门亲,我不喜欢。” 晏长风顿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一边,“什么时候的事,说了谁家?” “昨儿说的。”姚文琪烦躁地说,“是浙直总督的胞弟,刚克死一个未婚妻。” 晏长风跟姚文竹对看,谁也没听过浙直总督的胞弟是何方神圣。 “可是做生意的?”晏长风猜测。 “要不是做生意的我爹能看上吗?”姚文琪使劲儿揪着衣袖,“听说买卖做得不小,都做到西洋去了,吹得那叫一个响。” 江浙一带的富商,有点名头的晏长风都知道,但这个浙直总督胞弟还真是没听过,难不成是才崛起的? “可有什么用啊?克妻啊,年纪还不小,比我大好几岁呢!”姚文琪越想越气,“反正我不嫁!” 这样的事姚文竹就不知道怎么劝了,她自己就是包办婚姻的产物,虽说后来在晏长风的劝导下看开了,也有了为自己争取的勇气,可试想再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无法拒绝家里的安排。 自己都不能拒绝,又有什么立场去劝别人拒绝? 还是晏长风一眼看出了端倪,姚文琪不是嫌弃她爹给她找的男人不好,是她有了心仪的对象她爹不同意。 到底还是看上了裴老四啊。 “文琪,要不我托我爹帮你打听打听这个胞弟如何?”晏长风说,“或许没你想的那样糟糕呢?” 姚文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人啊得了解才能下结论,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帮着你劝劝二叔,如果还不错,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做生意没什么不好,家里又有个封疆大吏的哥哥,钱权都有了,你将来都日子应该不会难过的。” 姚文琪想张嘴反驳,可又怕姐姐们看出端倪来,只好点点头。 “我看趁早别同意。”姚文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亭子,她一边坐下说,“我听二婶说了,她让我来劝劝你,我不劝你,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勉强成了亲也没好日子过。” 姚文琪:“大姐姐我觉得你说得对!” 姚文竹嗔怪地瞪了姚文媛一眼,“四妹妹别听她的,她自己那日子还没过明白呢!父母之命固然有不好,可违背父母之命的也未见得就能有多好,年纪小的姑娘大都感情用事,看不清人心好坏的。” 姚文媛不赞同,“违背父母之命是不见得多好,可违背自己的意愿那肯定过不好,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爱听不听吧。” “要我说啊文琪,”晏长风插嘴,“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是好,可有时候也得看看心仪的人值不值得,看看他能为你做什么,而不是在面对难处的时候让你孤军奋战。” 姚文琪若有所思,裴安他说会让爹答应,他能做到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2章 花盆里的药渣子 年初三这日,晏长风将姚家的兄姐妹们一起请到了国公府相聚。 这日按照习俗,姚文竹需领着两个姐儿去拜见各位姨母,但初二该见的也都见了,因此姚家兄妹们就合计着大家聚一聚。原本地点该选在大姐姚文媛家,但她不稀罕待在家里,只能是晏长风来安排。 晏长风一早就去给许氏赵氏告罪,今日家里进进出出的,怕有不周的地方。结果话被裴安听了去,他就自告奋勇说要帮着二嫂子张罗。 其实哪有什么需要他帮衬,他就是为着见姚文琪罢了。 可不巧,今日姚文琪没能来。 姚文庭第一个来的,他告诉二表妹:“四妹妹被二叔关在家里学看账呢,三妹妹见四妹妹不来,她也就不来了。” 晏长风心里明白,二舅舅这是防着姚文琪跟裴安接触,“表哥,你可了解那浙直总督?” 姚文庭:“知道一些,浙直总督黄炳义是余太傅的学生,出身寒微,人挺忠厚,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但他弟弟属实不了解。” 穷苦人家出来的,应该还行吧,晏长风想,如果那胞弟还不错,倒是比嫁给裴安强。 “学点东西也罢,只是不能出来玩恐怕要闹脾气,我差人给她送些吃的喝的去。” 晏长风刚要往厨房去,便见裴安拎了一篮子果子进了院子,“二嫂,我拿了点果子来给你们尝尝鲜。” 晏长风往篮子那么一瞥,好嘛,尽是姚文琪爱吃的,尤其那两串大葡萄。这季节一般人吃不着这东西,国公府有专门储藏果子的地方,她要记得没错,家里一共也就藏了二十串,除了坏掉的,还有宋国公生辰用掉的,就剩下八串,初一十五要供奉祖宗,要接待贵客,怎么算也挤不出两串来给二房招待娘家兄姐妹。 “呦,这葡萄瞧着真新鲜,哪来的?” 裴安笑说:“是我跟大嫂求的,大嫂听说是拿给您用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说您尽管拿去招待客人,祖母跟母亲那边她来顶着。” 呦呵,好大的人情! 晏长风怎么那么不信秦惠容有这么大的好心,要么是故意让她落了错处,要么就是裴安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是么,那二嫂先谢谢你了,但这不合适。”晏长风说,“这些葡萄家里都是有用处的,怎么能给我挪用了,何况今日来的客人里没人喜欢吃葡萄,别的我收下了,这葡萄我等会儿送回去,放心,我不跟祖母外祖母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怎么会没人喜欢?姚家四姑娘就最喜欢吃葡萄了。 “二嫂,你这是跟我客气。”裴安说,“上次姚家四姑娘来,我听她说家里姐妹都挺喜欢吃的。” 到底没忍住说出来了,晏长风只好告诉他:“你听她说呢,家里就她一个人喜欢吃,每回一个人吃了都赖到姐妹们头上,可惜今日她没来。” 裴安一愣,四姑娘居然没来? 晏长风:“所以啊,这好东西留在我这里派不上用场,还是送回去吧。” 裴安好不容易才弄了这两串来,怎么能再送回去? 而且这里头还牵扯了事。 年初二那日,裴安揪住了秦惠容的一个把柄。这日早上晏长风他们刚走,讨要折子钱的人就上门找上了秦惠容。 秦惠容借钱还不到一个月,按说不到还钱的时候,这些放贷的人大过年的上门,就是为了敲打施压讨点好处。像秦惠容这种有头脸的妇人,为了不丢脸,一般会花些银子打发他们,大过年的,大家都图个和气不是? 可偏偏秦惠容不惯着他们,该还的钱她还,不该还的她不给,她不给,讨债的就赖着不走,于是双方就吵了起来。 他们争吵的时候正巧被裴安看见,裴安就出面帮秦惠容打发了那些要账的。 裴安这人从不干亏本的事,这么大一个人情他肯定要利用,首先就跟秦惠容要了这两串葡萄。 葡萄是小事,但关乎面子,他现在在大嫂面前占上风,要了两串葡萄再给送回去,这气势一下子就落了。 当然了,他最主要的还是想在姚家那边讨这个面子,两串葡萄能显得他在国公府有分量。 “二嫂,您这就多虑了,两串葡萄的事,家里谁也不会说什么的,这拿都拿出来了,再送回去那不是让大嫂没面子吗?要不就送去侯府得了。” 晏长风朝他笑了笑,点他:“要说我拿来待客,倒也罢了,也算是咱们国公府拿来待客用了,可要是送去侯府,那成什么了,我拿家里供奉祖宗的东西送回娘家献殷勤,你说合适吗?” 裴安是聪明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姚家人的态度,知道二嫂是在点他。 可是,他不会放弃。 “二嫂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裴安温和地笑了笑,“那什么我送回去吧,就不劳嫂子费心了。” “这心该我来费不是?还是我去送吧。”晏长风觉得裴安有八成可能不会把这葡萄送回去。裴安拿秦惠容的面子说事,恰恰让她觉得裴安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裴安不好再坚持,坚持就显得自己有鬼,“那行吧嫂子,您看我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帮您去干活吧。” 晏长风笑,“你能干什么活,去找你二哥说话去吧。” 晏长风拎着葡萄去找了秦惠容。秦惠容一看她亲自拎着葡萄回来,就大概猜到了过程,她莞尔笑,“我就说你不能要,你一向最是得体了,可四弟非跟我要,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倒是会两头讨好。 晏长风不明着戳穿她,“我知道大嫂是为我考虑,我谢谢你了啊,以后再有这种事啊,你甭为我想,倒来倒去的东西还是得送回来,行了别耽误了,葡萄再不送回去不新鲜了,咱们一起去储藏室。” 秦惠容看着她,会心一笑。 储藏室的东西拿进拿出都得经过管事的手,有管事作证葡萄放回去了,这件事才算是完了,不然谁知道这葡萄最后会去哪? 秦惠容:“行,还是弟妹办事谨慎,我得跟你多学学。” 晏长风:“嫂子自谦了。” 妯娌俩和和气气地将葡萄送回了储藏室。打储藏室出来,晏长风顺便又去府外接姚家姐妹。 正赶上姚文媛的马车到了府外,一起来的还有她男人季临风。 季临风生的不算英俊潇洒,但颇有气度,有武将之姿,举止言行也很有礼数。他驭马至门前,下马,将马背上的一只鹿子拎下来,交给晏长风,“这是我昨日猎场打的,有点瘦,长风表妹别嫌弃。” “姐夫您太客气了!”晏长风忙接了鹿,“这可是有钱吃不着的好东西,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吃的?” “他闲的没事打了好些,不是什么稀罕物。”姚文媛从轿子里出来,经过季临风身边也不正眼看他,越过他直接往府门里走,“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我进去了。” 季临风朝晏长风颔首一笑,“那我先走了,今日辛苦表妹了。” 晏长风在这两口子中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姐夫,我家二公子跟你投缘,改天闲了来府上坐坐啊。” 季临风点头,“行,有空我一定来。” “你甭顾及他的面子,人家也没把咱们当正经亲戚。”姚文媛看着季临风离去的背影不屑道,“他啊,心里有人,也是被包办婚姻的可怜虫,府里呢也有知冷知热的小妾,跟我就面子上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晏长风指着还没走远的表姐夫,“一大早亲自送你走亲戚还带了只鹿,这意思也太够意思了,换做是我,就冲人家这样,我不把他看作是夫君也得当朋友啊。” “那是你没看见我俩不和的时候,屋子都能砸了。”姚文媛对季临风不屑一顾,“我俩天生就不是一路人,他看不上我的清高,我看不上他的粗鲁,生活习惯到为人处事没有一样和的来,能凑合过就不错了,还朋友?别说我从不跟男人交朋友,就算交,也不交他那样的。” “那表姐,你就打算一辈子这样过啊?”晏长风觉得二表姐太极端,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味排斥,“我猜你不可能给他生孩子,小妾生的你也不稀罕养,他如果哪天回南边打仗,你估计也不会为了他离开北都,等他在南边跟小妾孩子过成了一家人,你到头来就只剩孤独终老,多没意思啊?那不如干脆和离,大家重新婚配得了。” 姚文媛看着天自嘲地笑,“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不想孤独终老就要关上心门,逼着自己去挣去抢,我是不屑一顾的,我是大长公主的孙女,我本来站在天边,做什么要为了讨好一个男人去矮身做那些事?我是要和离的,但不是现在,等大位既定,等我没了利用价值,我自会和离。” 晏长风恐怕理解她为什么跟季临风过不到一起了,这姑娘啊,只看得上她自己,什么都等着落到手里,伸手去拿都嫌跌份儿,人家季临风好歹是大将军之子,凭啥去迁就她呢。 但晏长风不讨厌她,她一向觉得女子有自己的原则是好事,哪怕这原则挺没道理的,是不容于世的,也比被这世道吞没了本心本性的要好。 可是啊,她想起了大姐的前世。如果太子这棵树倒了,姚文媛还能坚持本心吗,坚持了,能有好下场吗? “你们在门口等我呢?”姚文竹领着两个姐儿从马车上下来,“快叫姨母。” 两个姐儿奶声奶气道:“见过二姨母,见过表姨母!” 晏长风摸着两个孩子的头稀罕,“这怎么一夜不见,大姐儿二姐儿又好看了啊!” 姚文竹的两个姐儿最喜欢表姨母跟四姨母,两人一人抱一根大腿,围着晏长风咯咯笑。 许是方才想到了大树要倒,晏长风此时担心起了一家子姐妹的下场,她如何能保住外祖母家里的所有人呢? 姐妹三个回到二房院里,裴修跟姚文庭他们在正房聊天,晏长风便领着两个表姐去了书房。一进门,看见裴安在房间里。 书房进门左手边是书案,右手边临窗有一张喝茶的矮机,窗边有个花架子,上面摆了两三盆绿叶盆景。裴安此时就在窗下。 他指着桌上的茶水点心,说:“二嫂,我过来送茶水的,您看这样摆行吗?” 晏长风扫了一眼窗下,那边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一眼都能看到,或许是她想多了。“你这也忒客气了,这种事哪用得着你来做?” 裴安腼腆笑:“这几日院里的嬷嬷都不在,二嫂这里缺人手,我过来帮点忙应该的,那个,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姚文竹客气道:“坐下喝口茶吧。” 姚文媛说:“大姐你也是,客气也有个限度,人家能好意思吗?” “我去二哥那边就好。”裴安朝姚家姐妹还有二嫂颔首告辞,然后出了书房。 他离开书房没去正房找裴修,而是离开了二院,匆匆回了自己院子。然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帕子,里面装了一捧花土。 这些土是从他二哥书房的盆景里挖来的,里面有些零碎的药渣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二哥每天喝的药。 当然,这还得找人验证一下才能确定。 他急于知道结果,于是即刻离开了府,去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他给了十两银子,那掌柜屁颠屁颠地刨土闻药,闻不出来的还亲口尝一尝。 掌柜把能确定的药都给裴安写了出来,“这些大部分是养肺补气的药,那人应该是素来有嗽症,体虚,不过我只能大概判断。” 裴安几乎就能确定,这是二哥每日喝的药。二嫂身体那么好,不会喝这些。 可是,二哥为什么要把药汤子倒了呢? 他身子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不像是装的,可如果不是装的,又为什么不喝药? 难道是药不对症?可是药不对症他完全可以不熬药,故意给府里人都留下个天天喝药的印象,这怕是二哥的隐藏手段,是“护身符”。 看来二哥才是府里最有心机的那个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3章 又是一年上元夜 转眼到了上元节,晏长风依旧独自住在书房里。眼看着她大有要在书房住一辈子的意思,裴修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裴修打发裴萱去约她嫂子看花灯,他计划着在街市上制造一场偶遇,然后再用美食将媳妇儿勾引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盛十一这闲货跑来搅局。 “裴二,快出来!”盛明宇站在院子里喊,“今日醉红尘有彩车花灯可赏,快换身好看的衣裳陪爷取乐子去!” 他这去趟醉红尘恨不能嚷嚷着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毛病是宿疾,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喊完了才想起来如今的裴二不同于往日,人家有媳妇了。 “十一爷!您小点声儿!”八角慌张地望着书房的方向,只希望少奶奶没听见,“我家少爷最近日子过得够苦了,您就别再添柴加火了。” 盛明宇幸灾乐祸,“哦?他怎么了,说来让爷乐呵乐呵。” 八角:“……” “你是有多闲?”裴修披着厚氅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廊下,声势浩大地咳嗽了一阵,这阵仗跟蜀王殿下满世界嚷嚷着他要去醉红尘不相上下,“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没空。” 说着往书房瞥了一眼,没动静,不知道二姑娘起没起。 盛明宇垮脸,“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怎么能放我一个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面对那么多诱……呦,这不是柳四姑娘吗?过年好啊!” 柳清仪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某纨绔那张欠扁的脸,过年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了,“蜀王殿下,你今日来是兑现承诺的吗?” “哈?”盛明宇一副我怎么可能给你承诺的表情,“什么承诺?本王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连醉红尘的红印姑娘都没有,更别说你了。” “蜀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柳清仪回房间拿了一个陶罐,毫不客气地扔给他,“帮我采药。” 盛明宇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是上回迎接北蒙古使团的时候! “嗐呀,这大过年的你采什么药啊!”盛明宇看着那破陶罐子只觉得扫兴,他今日是要去看美人的,谁要去采药啊,“要不这样啊,等过了上元节……不是,起码得出了正月以后吧,本王挑一个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来帮你采药怎么样?” 柳清仪嗤笑,“蜀王殿下拿承诺当放屁呢,就今天,我要两窝捕鸟蛛的卵。” “什,什么?”盛明宇怀疑自己耳朵瞎了,“你让本王掏蜘蛛的卵?你疯了吧你!” 柳清仪:“你自己答应的。” 盛明宇:“那你也没说采这种药啊!” 柳清仪送给他一个你是二傻子吗的眼神,“我一个制毒的大夫,不抓虫鼠蛇蚁抓什么?” 盛明宇噎住。 裴修同情地来到他身边,推着他的肩膀交给柳清仪,“小柳姑娘,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千万照顾好他。” “喂!你是兄弟吗!”盛明宇用全身在抗拒着,“她让我去抓毒虫啊,这他娘是人吗!” “是卵。”柳清仪纠正,“没让你抓卵它爹娘,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殿下殿下!”蜀王的小仆急匆匆跑来,说,“殿下,圣上让您,还有柳姑娘进宫去。” 盛明宇嘴唇抖了抖。 柳清仪一愣,“圣上让我进宫做什么?” 裴修掩口轻咳,幸灾乐祸地看起戏来。 盛明宇心虚地打哈哈,“啊哈,这不是因为上次柳姑娘在喜乐园救了中毒百姓,露了身份,圣上听闻悬壶山庄的四姑娘就在北都,一直就想见见你,我告诉你啊,过年期间见你你可赚了,圣上肯定会赏你的!” 柳清仪对蜀王殿下的话天然存了三分怀疑,“我一个悬壶山庄的弃女,一个只会用毒的毒妇,圣上有什么见我的必要吗?“ ”瞧你这话说的,多么妄自菲薄啊!“盛明宇违心地夸起来,“你虽然只会用毒,但也是个用毒高手,宫里隔三岔五的就会有人中毒,圣上愁得要命,一听说你是这方面的高手那肯定要见啊,说不定会让你留在宫里或者……把你许配给某个世家贵族啊,甚至是皇亲国戚啊什么的,当然你不用当真,婉拒了就可以。” 盛十一夸人必有猫腻,柳清仪觉得这里头有事,她站在盛明宇面前,抬眼瞅着他,“蜀王殿下,你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你在圣上面前卖了我。” “怎么会!”盛明宇装得那叫一个坦荡,“我一年跟我父皇说不上几句话,哪有那功夫提起你。” 柳清仪收回目光,“最好是。” 盛明宇背着柳清仪朝裴二抱拳默求:“千万替我保密啊!” 说完追上柳清仪,“柳四姑娘,我护送你进宫!” 裴修摇摇头,预感上元节将要成为盛十一的忌日。 “哥!”裴萱这时进了院子,“嫂子呢,起来了吗?” 裴修清清嗓子,看了眼书房,“好像还没有。”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街上的热闹都开始了,我去叫她去。”裴萱说着就往正房走。 裴修一把拉住她,指着书房,“在那。” “嗯?”裴萱不解,“嫂子怎么睡书房去了?你们吵架了啊?那吵架也应该你去睡啊!” “你二哥身娇体弱,睡书房不合适。”晏长风打着哈欠从书房出来。 裴修:“……” “嫂子,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裴萱瞅了她哥一眼,“你甭惯着他,就让他睡书房。” “那我可不敢,把他睡坏了我担不起责任。”晏长风绕过裴修,朝裴萱说,“是来约我出去玩的吗,走吧,正好出去吃早饭。” 裴萱一边走一边回头朝她哥眨眼,让他动作快点。裴修看着二姑娘的背影,想的是,今晚说什么也要让二姑娘搬回房间。 晏长风与裴萱去早餐铺子买了油饼子跟肉包,因为裴萱不好意思在外面吃饭,就带着她去了天衣坊。 今日天衣坊有花灯展,铺子里的伙计从一早就在忙活着贴花挂灯,再加上今日有新花样子上新,铺子里进进出出都是人。 “哇,嫂子,你们铺子的花灯好漂亮啊!”裴萱盯着挂出来的花灯,眼中满是惊喜,“这些灯的形状,是根据天衣坊的花样子做的吧,那个荷花灯,跟去年我裙子上的荷花绣样子一模一样!” “是啊,要不怎么体现我们铺子的特色。”晏长风同她解释,“本来没想这么麻烦,这不是今年宫里贵人们要巡街赏百家灯火,上面要求我们商铺挂灯,还要拾掇得漂亮点,我就想着,做都做了,不如趁机做个宣传。” “做得太好了,今年天衣坊一定大赚!”裴萱又可惜,“可惜今日文琪不能出来看,她要看见这些漂亮花灯,一定跟你讨要你信不信?” “文琪肯定郁闷死了。”晏长风说,“等巡街车队离开,我就叫人把花灯都送去侯府,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裴萱拍手,“这主意好!” 此时,太子妃在宫里正帮天衣坊大肆宣传花灯。 “母后,贵妃娘娘,今日路过天衣坊时可一定多停一会儿,他们家的花灯啊可是独一份的,都是根据他们铺子里的绣样子做的呢。” “哦?”皇后十分感兴趣,“那确实值得一看。” 皇后起先对民间那些铺子都不感兴趣,是太子妃整日穿着天衣坊的衣裳在她跟前左夸右夸,夸得她也喜欢了起来。 但容贵妃就不屑一顾,那天衣坊之前把秦王妃名下的绣坊搞得封了铺子,她的宝贝独孙又是在喜乐园出的事,她恨透了大长公主那外孙女,才不想看她家什么花灯,帮着她的铺子造势。 “听说非烟阁的也不错。”容贵妃说,“他们家的呼声是最高的。” 皇后心里不悦,但没表现出来。 秦王妃开口圆场子:“母妃有所不知,今年恐怕真的是天衣坊更胜一筹,我今日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真真是别致,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样式。” 容贵妃心里一怔,儿媳妇儿忽然帮着天衣坊说话,怕是有什么事,便顺着她的话说:“既如此,那是得好好看一看。” 秦王妃又道:“还有一事,皇后娘娘,母妃,今日我进宫时还碰上了十一弟跟柳家的四姑娘,说是父皇面见她,我就想啊,等她见过了父皇,不如叫她来后宫给皇后娘娘还有母妃诊诊脉,到底是姑娘家,一些话啊方便说。” “谁?”容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柳家四姑娘是何方神圣。 秦王妃解释说:“是悬壶山庄柳家的四姑娘,柳清仪,之前喜乐园被投毒,就是她救了中毒的人,我峥儿受了伤,也是她给急救的。” 容贵妃心里就纳闷儿了,儿媳妇可是恨透了那喜乐园,跟那晏家姑娘有关的事她是一句也不想听,不想提,今儿这是怎么了? 皇后觉得这提议不错,“这倒是可以,却不知那柳四姑娘医术如何?” 太子妃说:“传闻都说柳家四姑娘更擅长用毒,不过之前安阳侯世子夫人难产险些送了命,就是她给救回来的。” 皇后面露迟疑,“擅长用毒啊?” 秦王妃:“擅长用毒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是柳家人,医术想来不会错的,再加上会毒,那岂不是比一般太医还强些?” 容贵妃附和:“倒是有些道理,皇后姐姐,我看不如叫她来诊一诊脉也好?” 皇后点头,“也罢,派个人去传个话吧。” 柳清仪忍着一肚子火自凤鸣宫出来,正要把盛明宇就地正法,却被一个小太监截住了去路。 “蜀王殿下,柳四姑娘,奴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皇后娘娘请柳四姑娘去凰宁宫诊个脉。” 柳清仪跟蜀王对看一眼,这俩人打相识就是冤家对头,但此时却颇为默契地想到了一起去——今日圣上与皇后先后召见,怎么会这么巧? 按说今日上元节,宫里活动不少,见柳清仪这种小事怎么也排不上日程,为什么选今日? 柳清仪没时间多想,她朝盛明宇说:“劳烦蜀王殿下跟二姑娘说一声,就说我出了宫就去寻她,如果时间太晚,就让她早些回家。” 盛明宇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出了宫才回过味来,那毒妇应该是在担心二妹妹的安危。但他觉得纯粹多虑,一来二妹妹自己身手就不错,二来还有裴二这个护妻使者,不差她一个保护。 不过受人之托,他还是派人去跟二妹妹知会了一声。 可盛明宇不知道,裴修这个护妻使者今日却迟迟没能见着媳妇儿。他此时被秦王叫去了醉红尘喝酒。 “自上次去城外回来,我就一直没时间跟霁清坐下来聊一聊。”秦王照旧是自斟自饮,他已经习惯了裴霁清不喝酒,也不勉强他。 裴修听了秦王这话,就知道今天的主题是试探。 他一派从容地喝着茶,“殿下是不是记错了,上次我跟殿下私下见面,还是在我父亲的寿宴上。” 秦王恍然大悟,“哦,你不说我险些给忘了,是啊,那天你被你大哥好一通冤枉,你大哥这个人啊做事就是心浮气躁,不考虑后果,没有你稳。” 裴修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笑而不语,这种话怎么接都虚伪,都不对,索性不言。 秦王兀自道:“他前两日跟我说今日要派人刺杀圣上。” 裴修手指一顿,随即又继续摩挲起来,琢磨着秦王话里的意思。 秦王继续说:“说是要在东市,今日圣上游街赏灯会路过东市,届时围观的百姓那么多,万一他没个轻重,伤了无辜百姓,这罪过可大了去,无论如何你得拦下他,不然你们国公府也要受牵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4章 利益链 晏长风吃完了早饭已近中午,正打算跟裴萱出去逛街,便见一个兵马司的兄弟在天衣坊附近东张西望。 她估计是来找裴二的,就让裴萱先在店里等她,自己出了铺子。 “裴夫人!”那兄弟见了晏长风便抻着脖子喊她。 晏长风走过去问:“什么事啊,是找裴二吗?” “哎,可不是找裴副指挥呢,但没找着他,他说啊找不着他就来找您一样。”小兄弟将晏长风引到没人的角落低声说,“年前裴副指挥让我留意马贩子的事,正巧,今儿有一辆车马是打通州那边过来的,奔西郊去了。” 晏长风眼睛一亮,“是么,兄弟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辛苦你了。” 那兄弟忙摆手,“没事没事,裴副指挥对我们几个兄弟都不错,帮个忙应该的,那什么裴夫人,我先走了啊。” “诶,你等会儿!”晏长风跑回铺子里,拿了两张天衣坊的取衣票子塞给这兄弟,“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两套成衣,你凭着这票子来铺子里随便挑。” 那兄弟惶恐:“哎呦这哪合适!” “应该的。”晏长风不多说,塞给人家就走了。 她得马上赶去西郊,这街是逛不成了。 “枝枝,对不住,我有急事得出去一趟。”晏长风回铺子里跟裴萱说,“你一个人不能上街,如果闷了就去找文竹姐一起逛。” “诶!嫂子,这大过节的你要上哪去啊?”裴萱跟她哥约好了“偶遇”的时间地点,再不走可赶不上了。 “我去西郊一趟,是急事。”晏长风看她好像有什么事的样子,“怎么,你上街是有什么事?” 裴萱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想着上元节的热闹一年就一次,错过了怪可惜的吗?” “我没关系,”晏长风说,“你要是闷了就去找文竹姐,我天黑前肯定能回来,晚上再凑热闹是一样的,对了,如果小柳回来,你马上叫她去西郊寻我。” 裴萱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知道了嫂子,那个嫂子你可注意安全啊,尽量快点回来啊。” “你这丫头!”晏长风曲指头刮他的鼻子,“还没出嫁呢怎么这么唠叨?” 裴萱捂着鼻子,心里直喊冤,心说她这是为谁,还不是为了她哥! 晏长风在店里换了身儿男装,骑马赶去了西门。她不知道是她前脚走,裴安后脚就跟上了。 自从年初二裴安发现了二哥的秘密,他就一直留意着二哥二嫂的动向。但观察了几天他发现,他家二哥那是滴水不漏,一天里安安分分的,除了在家就是上职,没有半点儿不寻常之处。 于是他今日就趁着人多,跟着二嫂与裴萱出了门,没想到,还真是有收获。二嫂这个时候急匆匆骑马出了城,定是有什么事。 裴安没骑马,今儿出城游玩的公子小姐不胜数,他的马车混在其中毫不显眼,根本不怕二嫂发现。他一路跟去了西郊马市附近,没敢跟进去,只敢在附近等着。 等了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他先是看见一队运马的贩子从马市出来,然后看见他家二嫂紧随其后,看样子是在跟踪这队马贩子。 二嫂为什么要跟踪马贩子? 晏长风追着马贩子进了马市,亲眼看着他们下了一车的桃花马,跟赶小猪仔似的,丝毫没看出来哪里金贵。 当初她订货的时候说得多么奇货可居,可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越发加剧了她的疑心,可是她不能跟着马贩子出城。不过话说回来了,柳清仪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让圣上留下吃饭了? 她不好出城,但裴安可以。裴安断定这里头有事,也看出来二嫂不能跟着出城,于是他跟了上去。 晏长风正想着赶去南郊别院,另外派一个兄弟跟上,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买桃花马的人打马市里出来。 这人拉着一辆破驴车,车厢破破烂烂的,马被关在了车厢里,可能是挑的马比较焦躁,在里面上蹿下跳的,活像是猴子托生的。 晏长风之所以确定这马车里装的是桃花马,是因为这些马在马贩子手里就是秘密运送。它们被装在不见光的大马车里,好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本来挺漂亮的马,生生搞得落魄起来。 她琢磨着,这些马必定来路不明,所以见不得人。可这些花银子买马的人为什么也要藏着掖着?而且,看起来他不像是有钱人,为何要买这么贵的马? 晏长风又一路跟着这人进了城,也是巧,这人也住在寿康街。她不远不近地尾随人家回了家,在他家胡同口,亲眼看着他将买来的桃花马往车下赶。 但那马可能是属驴的,让它在车上的时候闹,让它下车的时候它又不动了,死活拉不出来。 “孩子他娘!出来帮我一把啊,这东西八成知道咱们要宰了它吃肉,它不敢下来了!” 晏长风愣了。啥?买这么贵的马就为了宰了吃肉? 那马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人话,登时疯了,嗷一嗓子,尥起前蹄朝着声称要宰了它吃肉的人类的前胸踢了上去。那矫健之姿倒还真有它汗血老祖宗的一点影子。 那人是个文弱人,登时就懵了,愣在当场也不知道躲。晏长风立刻冲上前,先是一把将那等着挨踢的倒霉蛋拉走,然后跳上马车拽住了拴马的缰绳。 这马个头小,很容易就被制服了。晏长风拉着马下了车,将马拴在了门口拴马柱上。 “多谢公子相救!”买马的人对着晏长风深深一拜。 “诶,别拜别拜!”晏长风受不起大礼,抬手将他扶起。 可这人固执得很,自己拜了不算,还要拉着夫人一起拜,颇有一股文人的执拗劲儿。 “救命之恩,当受我夫妇大礼!” 这一不小心还弄出个救命之恩来,晏长风倒是不好意思了。 “在下汪蒲,不知恩人贵姓?” “哦,不贵,姓柳。”晏长风没报真家门,“我可否冒昧地问一下,您买的这是什么品种的马?” “是桃花马。”汪蒲说起这马就唉声叹气的,他对着恩人不隐藏话,“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大几十两一匹,抵得上我一年的俸禄,我买了他,这一年就得吃糠咽菜对付着,大过年的家里一口肉吃不上,宰了它,好歹还能吃口肉。” 晏长风:“你可是在朝中任职?” 汪蒲摆手,“不值一提,不过是吏部考功司主事,没什么出息,要不然也不用花这冤枉钱讨好上官。” 晏长风听出了端倪,“你说你买这马是为了讨好上官?” 汪蒲摇头苦笑,“可笑啊,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大周朝,底层官员想要保住饭碗,想要升迁,都得靠这玩意儿。” 晏长风:“那你可知除了你们,还有谁会买这种马?” 汪蒲想了想说:“我之前听一些同僚闲聊,说一些达官贵人喜欢用这些马取乐,所以它们很有市场,有些人啊为了讨好那些贵人,会定期给他们送这种马,对了,好像还提到了醉红尘,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具体也没仔细听。” 这就对上了。晏长风的脑海里迅速勾画出了一条利益链。某些不干人事的贵人圈子崇尚以马取乐,然后下级为了讨好就会花大把的银子来购买,再往下马市,马贩,最后是配种的马场。 再往深了想,配种的马场可能是某个达官贵人的产业,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像汪蒲这种普通芝麻官要靠买这种马做业绩,这一部分赚的钱,就类似于一种合理的受贿。 且这位达官贵人不是一般人,需得有足够的权利地位才能操控这么大的利益链。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醉红尘背后的人? 晏长风告别了汪蒲夫妇,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醉红尘。 而她来之前,裴修刚刚离开。 秦王说的那些话在裴修脑子里反复辨别提炼,最终他认为,裴钰要刺杀圣上是真。至于裴钰选择在什么地方刺杀他不能确定。 而秦王告诉他是在东市,其实是想试探他会不会通知白夜司。如果他通知了白夜司,首先就证明他是白夜司的线人,其次,白夜司定会在东市安排大量人手救驾,这样以来,当圣上真的遇刺时,身边就没有更多的人保护。 可是,什么也不做也不行,这样秦王会知道他已经看穿一切,这就相当于反向证明他是有问题的。 裴修先打发八角去通知吴循,然后即刻回了府,急匆匆去往裴延庆的书房。 “父亲,我有要事同您说。” 如今裴延庆对老二的态度已经不像原先那样可有可无,甚至还会笑笑,“老二来了,着急忙慌的这是做什么?” 裴修急道:“父亲,方才秦王与我喝酒,他告诉我大哥今日要刺杀圣上。” 裴延庆一时没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裴修:“父亲,大哥今日要刺杀圣上,在东市,您务必要拦下他!” “他是不是疯了!”裴延庆是见过大场面的一军主帅,此时被这短短一句话吓得额头冒冷汗,“此事可当真?” 裴修沉默不语,他的态度让裴延庆心里越发沉。 裴延庆看看天,打发裴修:“你去找你大哥……算了,我去吧,他不听你的,你立刻带上一百府兵去东市,万一遇上你大哥的人,务必要拦下他们,统统给我带回来!” 裴修迟疑:“父亲,我指挥府兵怕是不合适,再说他们也不会听从我调派。” 裴延庆将案上私印丢给裴修,“别墨迹,让你去你就去!” “是,父亲。”裴修抓住裴延庆的私印,嘴角抿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晏长风前脚进了醉红尘,秦王后脚就知道了。 “晏长风。”秦王咂摸着这个名字,“先确认她来做什么,如果是找她男人的,就告诉她霁清已经走了。” “呦,这位公子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醉红尘的老鸨打量着晏长风。 “嬷嬷眼力好。”晏长风表面一派坦荡,但心里是有点虚的,上回她跟柳清仪来大闹醉红尘,虽说易了容,但也不是很保险。 老鸨用帕子掩口咯咯笑,“那您是来喝酒听曲儿呢,还是找乐子的?” “我来找人。”晏长风一边说着,眼睛趁机扫了一圈,她发现上次去的那个通往地下密室的房间已经没什么人进出了。 要么是改了进出口,要么是转移了。 一说找人那老鸨就不那么热情,“找谁啊?” 晏长风决定暂时离开,她搬出了裴二做挡箭牌,“我找裴家二公子。” 老鸨又笑了起来,“是裴二公子啊,不巧,他刚走。” 晏长风:“呦,那真是不巧,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品醉红尘的好酒。” 老鸨目送她离开,便匆忙去了秦王所在的房间,“殿下,那姑娘是来找裴二公子的,但是……” 秦王挑眉,“直说。” “殿下,我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还有几分,没看错的话,这姑娘就是上次闯入密室闹事的人之一。” 秦王眼神一眯,“几分确定?” 老鸨:“七分。” 秦王手指瞧着桌面,若有所思。 晏长风离开醉红尘便回了天衣坊,此时天色已经见暗,街面上已经热闹起来。 算算时间,再有那么不到一个时辰圣上的车驾便会经过天衣坊的门口。据说圣上跟宫里贵人可能会下车观灯,她怕齐掌柜应付不来,便守在店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5章 刺杀 酉时正,圣上乘坐玉辇自宫中出发,沿着中轴平康街,再绕东西市巡游观灯。按照计划,应是先往东市再去西市,但临时改了计划,便先去西市。 今年太子,秦王,蜀王一同伴驾,皇后与容贵妃陪行。太子骑马居右,秦王蜀王居左。近来太子受宠,话也多,自出宫起便与圣上大谈盛世繁华。 “父皇您瞧,今年平康街与往年可有什么不一样?” 圣上放眼望去,宽阔的平康街修整一新,灯火璀璨,两边商贩整齐排列,个个笑容满面,街面上舞龙舞狮上下翻飞,活灵活现的像是下一刻就能活过来飞你脸上。 繁华是繁华,热闹也是真热闹,但圣上总觉得像是搭台唱戏,再加上那条随时可能活过来飞脸上的龙,让他想起了去年启明楼上的幻术龙,继而又想起了夭折的孙子,顿时什么心情也没了。 不过大过节的他也不好扫兴,便点头称赞,“修整得不错。” 这就完了?太子为了修整街道,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就为了让这些商贩脸上由衷地洋溢出幸福喜气的笑容,他可是整整叫人训练了半个月! “父皇,这皆是工部的功劳,儿臣为了赶在上元之前修整完毕,把他们逼得嘴上冒泡,儿臣以为应当论功行赏。” 蜀王在一边替太子捏把汗,这两年国库空虚,上个月又为着蒙古使节割了好大一块肉,正是拿银子当眼珠子的时候。今年上元节之所以选择游街,也是为了省些银子,谁知道太子为了讨好,擅自让工部修缮街道,说好听点是孝顺,说难听点是没眼力见儿。 修就罢了,还非要给工部讨赏,这要不是在外面过节,太子这会儿怕是要挨骂。 “父皇。”秦王插嘴道,“今年西市比往年热闹得多,商铺多了两成,百姓的日子眼见的好。” 秦王这话说得讨巧,近年是频繁受灾,但那都是北都城外的事,城内闹市区繁华不减,商铺甚至多了起来。虽说是表面光,但这个节骨眼上说百姓日子过得好,比太子那一心邀功请赏的强出了十万八千里去。 圣上那差点儿拉下去的脸又提了起来。要么说秦王讨圣上的喜,就这受冷落的时候都比太子让人顺眼。 “如此甚好。”圣上满意地看着街市上的百姓,冷不丁的,他瞧见一个捏糖人的,捏的糖人那叫一个惟妙惟肖,顿时来了兴致,“小十一,你去替朕买一个糖人来,就照着朕的样子捏,像不像的没关系,钱照给。” 对盛明宇来说,只要别问他朝政,让他干什么都行,“得嘞父皇!” 盛明宇从马上下来,走向那商贩,乐呵呵道:“听见没有大兄弟,给圣上捏好了糖人,你可就发达了。” 他大兄弟好悬没给吓尿了,扑通跪地讨饶:“小人惶恐!小人手艺不精,断不敢捏龙颜!” “别惶恐啊你。”蜀王忙上前将人扶起,“让你捏你就捏,捏成什么样都赏你。” 这捏糖人的胆子小,腿吓软了,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趁机在蜀王耳边说:“裴钰跟秦王要在西市刺驾。” 盛明宇心里一怔,立刻明白过来,这大兄弟是裴二的人。 裴修此时人在东市,他之所以能确定裴钰要在西市刺驾,全靠秦惠容。他拿着裴延庆的私印领家里府兵时,故意闹得挺大动静,让秦惠容知道他要去拦着裴钰。 秦惠容在他离府之后就出了门。裴修断定她一定知道裴钰在哪,就派人暗中跟着,这一路就跟去了西市。 唯一可惜的是不知道具体安排在西市什么地方,裴钰狡猾得很,他并不亲自出面,只是待在酒肆中看热闹。 不过只要确定在西市,吴循那边应该就能保护好。裴修现在是担心二姑娘,到时候一旦闹……他想到这里忽然一愣。 坏了,裴钰很可能安排在天衣坊刺驾! 御驾即将驾临西市,早早就有官兵跟西市的商户打招呼,该清场的清场,该拉出来装门面的装门面,奏乐的奏乐,舞龙的舞龙,不消片刻就搭好了繁华盛世的台。 西市的一家酒肆二楼,裴钰临窗而坐,悠闲地喝着酒。 秦惠容坐在对面,有些不放心,“能确保万无一失吗?我听那意思,父亲正找你呢,二弟带了一百府兵去了东市,万一他要是回过味来,再跑来西市如何?万一父亲去提醒了圣上又如何?” 裴钰摆手,说她多虑,“父亲没那么傻,他兴许会拦着我,但不可能去跟圣上说,说了我们宋国公府可摊上麻烦了。至于裴二,他猜到了也不会来,你想,宋国公府的府兵冒然出现在西市这叫什么?这叫造反,到时候没拦住我,再把他自己还有宋国公府搭进去,他除非脑子让驴踢了。” 秦惠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是总有不好的预感,“我在想,二弟跟父亲是怎么知道你的计划呢?这件事只有咱们俩,还有你安排的心腹,以及秦王知道,你我不会说,还能有谁?” 这事裴钰也纳闷,他能确定自己的那些心腹不会有问题,秦王更不可能卖了自己,这岂非活见了鬼? “总不能是那小子自己查到的吧,可查到了,却查到了东市,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惠容锁眉思索,神情有些凝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秦王?” “这怎么可能?”裴钰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秦王会把这件事告诉老二,“这对他没有好处啊,我安排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他!” 秦惠容摇头,“主要还是为了咱们自己,秦王不傻,这件事有风险,万一不能成功,闹开了未见得不会影响他,而且,他也未必完全信任你。” “可他为什么要告诉老二?还是错误的信息?” 秦惠容摇头,秦王是个疯人,他做事的用意只有他知道,即便猜准了,也未见得能改变什么。说白了,他们现在都已经是秦王的棋子,进是自己选的,退却不由他们。 此时天衣坊外站满了围观圣驾的百姓,外围是一队官兵,带刀带枪的跟这街上的热闹多少有些违和。 晏长风跟裴萱,姚文竹,还有姚文竹的两个姐儿站在铺子门口。两个姐儿一直闹着要上前去,但晏长风怕人群拥挤,不让她们去。 “等圣驾走了,这里就没那么多人了,表姨母再领你们去街上玩。”她摸着两个小脑袋哄着,“听话的话,这些漂亮的灯就先让你们挑,如何?” 两个姐儿眼巴巴瞅着那些灯,听表姨母这样说也就不闹了。 她们不闹,裴萱心里闹,她闹二哥怎么还不来!真是个没脑子的,就不能直接来天衣坊死缠烂打吗! “表姨母,你看!”二姐儿指着街口过来的御驾,“好大好漂亮啊!” 御驾一到,禁军立即开道清场,以供宽大的玉辇通过。御驾过去之后,敲锣打鼓的舞龙队又会立刻占据街道。 皇后一直盯着天衣坊的花灯,待看见那花样时新的灯时,果然眼前一亮。 皇后关注了哪家的灯,底下自有人会意,然后再传到圣上跟前的陈公公耳朵里。陈公公会酌情跟圣上提。 天衣坊如今的东家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是宋国公的儿媳妇,是裴大人的夫人,这面子无论如何要给。 “圣上您瞧,这家的花灯真是别致,皇后娘娘跟容贵妃好像都很喜欢呢。” 圣上抬头一看,还真是,他当即大手一挥,“那就下去瞧瞧去,那门口站的是谁,那不是姚家大姑娘,还有那谁……” “是姚家表姑娘,裴修裴大人的夫人,晏长风。” 圣上:“哦,对,是她,我想起来了,这姑娘不会行礼。” 盛明宇听见了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父皇您记性真好。” 他陪着笑,一边关注着四周。他一路都在琢磨裴钰会在哪里刺驾,时时警惕着。 圣上也笑,“由不得不好,这世上朕就没见过第二个行礼比她难看的人。” 惹得身边人大笑。 晏长风见御驾停在了天衣坊门前,心里那叫一个乐,御驾光临过的铺子,以后门槛怕不是要踏破了。 她领着两个姐儿退到一边,低着头做出恭迎之态。圣驾在前,一般人不能直视龙颜,可二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她就想看圣上长得什么样,水灵灵的圆眼睛一直盯着走过来的圣上。 “那是谁家小丫头?”圣上见了二姐儿十分喜欢,笑着问。 二姐儿立刻自报家门:“我是安阳侯府的冯嫣,我娘是姚家文竹。” “原来是朕的侄女,到朕身边来。”圣上稀罕二姐儿,又是姑母的重孙,便要抬举她。 姚文竹十分惶恐,担心二姐儿冲撞圣上。而晏长风觉得这是个给她们母女仨抬面子的好机会,便轻轻推了一下二姐儿的肩膀。 冯嫣听表姨母的话,上前见过圣上,奶声奶气的十分讨人喜欢。 圣上弯腰想将她抱起来,谁知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一把刀自周围的百姓中伸出来,直刺向圣上的前胸。 因着今日圣上要做出与民同乐的样子,他周围没有层层护卫,只有一个陈公公。而这刺客的位置刚好在陈公公不在的那一边,这一刀连个缓冲都没有。 一时间惊慌声四起。 “圣上!” “二姐儿!” “救驾,快救驾!” 盛明宇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先将离圣上最近的太子扒拉到一边,正欲拽住圣上的胳膊闪躲,可没成想秦王抢先一步挡在了圣上跟前,并将冯嫣挤到了一边。 那刺出来的一刀对着秦王的后背一顿,而与此同时,一根绳索自百姓群中飞出来套住了刺客的脖子,像挂灯似的,噌的将人拎到了半空中。 这当街吊人的正是事先隐藏在百姓中的白夜司兄弟。 就在所有人以为危机过去了的时候,另一边人群中又飞出一名刺客,他手握匕首直刺向了与圣上相距不远的皇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圣上跟那个吊起来的刺客身上,根本没人注意皇后。 只有晏长风看到了。她觉得刺杀圣上那一刀放弃得未免太快了,几乎是秦王动的瞬间,那一刀的去势就弱了,不像是为了刺杀圣上。 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刺客在声东击西,于是一双眼睛不假思索地转向了另外两个贵人,刚巧就捕捉到了这一幕。 可惜,她距离不近,恐怕很难及时阻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6章 邪魔 危急时刻,晏长风一把抓住墙边挂灯笼的杆,刺向了刺杀皇后的刺客,一边大喊:“盛十一!救皇后!” 盛明宇亦感觉到这场刺杀有些儿戏,正警惕着,闻言立刻转身同时一跃而起,一脚踹向了那刺客。 这刺客被晏长风戳了一杆,第一刀没能刺成,正要捅第二刀,又被盛明宇精准踢开,最终被终于反应过来的禁军死死制住,没了再出手的可能。 可还没完,这名刺客刚被制服,街道方向又射出了两支弩箭,一支朝着蜀王,一支朝着皇后。 晏长风瞳孔一缩,当即跃身而起,她抽出了藏在靴中的匕首抛向了空中的弩箭,那弩箭轨迹被撞偏,险拎拎地落在了皇后身边。与此同时,大批赶到的禁军将皇后层层围住。 可依旧有弩箭射来,这些弩箭方位不一,有的自百姓群中而来,有的自舞龙舞狮队伍中来,白夜司的兄弟刚制服了一个,另一个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 空中飞刀的晏长风刚落地,便见一支弩箭朝自己射来,她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可就在此时,她余光瞥见另一支箭射向了无人保护的二姐儿! 她不得不强行跃起,将呆愣着的二姐儿护在怀里,可勉强之下,速度受了影响,她抱着二姐儿再次翻滚避开时,被弩箭擦伤了手臂。 这点疼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她没在意,将二姐儿抱到安全的地方,交给了姚文竹跟裴萱。 “雪衣,你受伤了!”姚文竹先是被二姐儿吓了个半死,而后看见晏长风受伤,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差点儿急哭了,她紧张地拉着表妹的胳膊看伤,“快让我看看,伤口这么深,这怎么办啊,小柳姑娘也不在!” “没事表姐,一点小伤。”晏长风死死盯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她要知道是哪路王八蛋敢朝她放箭! “这怎么能没事呢嫂子!”裴萱也急了,“这乱糟糟的也找不着个郎中,小柳姑娘关键时候又被留在了宫里,我二哥要知道了不得急死啊!” 晏长风的视线固定在了街面上的一队舞龙队中,这只队伍还在不断行进,但根据他们行进的轨迹以及弩箭射来的方位,基本可以断定弩箭手就在这其中! “枝枝,表姐,你们带着大姐儿二姐儿进铺子里去,齐掌柜会派人保护你们,我去去就来。” “雪衣!你上哪去啊!” “嫂子你别去啊!” 晏长风穿过吃屎总赶不上热的层层禁军,以及乱成一锅粥的百姓,直向那只舞龙队伍而去。 而就在她冲出人群的那一刻,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纵马而来,手中的马鞭直朝着舞龙队伍中的龙头位置甩了出去。 那马鞭裹挟雷霆之势,精准地卷在了那舞龙师的脖子上。 当街甩鞭的不是别人,正是急疯了的裴修。 他骑马自东市赶来,可今日哪哪都是人挤人,骑马的速度并不比腿跑着快多少,等赶到西市之时,圣驾已经因为刺杀乱做了一团。 但不论是圣上还是皇后,裴修谁也没看见,在那一锅粥似的人堆里他一眼就看见了忙着救人的二姑娘。 在那只箭射向她的时候,他的心跳骤然停止,倘若那一箭真的射中她的要害,他那一口气可能也就回不来了。 他的惊慌在确认二姑娘没事之后尽数化作了滔天的怒气,这一鞭子带了毁天灭地的戾气,几乎把那暗箭伤人弩箭手的脖子当场勒断。 那弩箭手被马鞭卷到了裴修面前。他俯身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活生生将人拎了起来。 “谁让你放箭的,嗯?” 那弩箭手哪里还能说出话来,他翻着白眼珠子,本能地张开口,破风箱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裴修一眼就看见他舌底咬了毒,他捏着他的下颌骨看似轻柔的,却又毫不客气地那么一扭,瞬间卸了他的下巴。他嘴角勾起一个温柔到近乎残忍的笑,“想死啊,我会让你死得记忆深刻,转世难忘的。” 这样的裴修晏长风从没见过,那温和的总带着三分笑意的裴二公子,此时活像是要毁天灭地的邪魔,陌生到叫人胆寒。 她愣在当场,许久没说出话来。 “裴大人!”吴循被这一幕吓得瞠目结舌,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杀得眼睛猩红的少年,这样的裴修不能让人看见! 他飞奔至裴修马下,抓住裴修攥出了青筋的手臂,低声警告:“裴大人!刺客还是交由我们白夜司处置妥当!” 裴修眼中的戾气尚未褪去,手劲儿不减半分。眼看着那弩箭手即将被他掐死,吴循只好强行夺人,“裴大人,得罪了!” “裴二!”晏长风终于喊了一声。她看出了吴循的焦躁,似乎是想隐瞒裴二的身份。 她这一声“裴二”犹如一阵清风,瞬间扫清了裴修眼中如魔怔了似的戾气。他松开了手劲儿,将那弩箭手交给了吴循。 “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吴循点头,“裴大人放心,我们白夜司不负责杀人。” 晏长风走向裴二,还没开口,胳膊便被他抓了去。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力气之大活仿佛要把她胳膊拧断。 她想起了方才被他掐住的那人的脖子,不由浑身一哆嗦,“你想捏死我啊,轻点!” “该死!”裴修即刻翻身下马,喊下了还没走远的吴循,“司夜大人,箭上有毒!” 说着他撕开了二姑娘的衣袖,双手捏住她的手臂挤毒血。 晏长风先是被“箭上有毒”吓得一哆嗦,又被手臂上的疼刺激得呲牙咧嘴。 “忍着点!”裴修嫌挤血太慢,直接用嘴吸。 “你疯了!”晏长风一瞬间头皮发麻,她怀疑裴二是脑子坏了,不然怎么会不要命地帮她吸毒血? 裴修吐掉一口血,说:“没事,我百毒不侵。” 吴循亦是吓得魂飞魄散,他当即去搜那弩箭手的身,虽然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有解药,还是不死心地想找一找。 “别找了,劳烦司夜去宫里叫柳清仪回国公府!”裴修撂下这一句,便将二姑娘抱上马,挥鞭打马而去。 吴循不敢耽搁,交代了手下保护圣上,便亲自回宫去找柳清仪。 晏长风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被一个人抓来抱去的毫无反抗余地。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惊慌,只有安心。 “你感觉如何?”裴修焦躁地挥鞭开道,一边低头确定她的状态。 晏长风窝在他怀里,随着他的身体上下颠簸,她说:“我有点晕。” 裴修紧抿着唇,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匹,任由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他手里没有第二颗救命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柳清仪回来。 “我说你慢点,我头晕!”晏长风觉得还是自己骑马好,坐别人骑的马简直能把五脏六腑颠出来。 裴修怎么敢慢,二姑娘骑马比他野,也没听她说过头晕,必定是中毒所致。 他将她的头固定在怀里,尽量稳住她的身体,以免血气翻涌的厉害。 晏长风觉得中毒症状跟上次有一点像,但反应更厉害,头晕头痛腹痛,还想吐。不知是毒性强,还是因为没有了裴二的救命药。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消散,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无意识地抓住了裴二的衣襟,像是握住了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完蛋,这次可能小命真要玩完了。 裴修觉察到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尽量不去想那些坏结果,强压着心绪奔往国公府。 或许是老天爷懒得收,裴修回府的时候,刚巧在门口遇上了从墙上跳下来的柳清仪。 柳清仪这一天没干别的,诊脉开药治病救人,简直能凑一个功德圆满出来。她被皇后与容贵妃叫了去,又是诊脉又是寻医问药,折腾了一溜够没完,又被秦王妃领去了秦王府,给世子看病。 秦王世子除了断了胳膊,只能用一只手摔盘子摔碗,没有一点毛病。她诊了脉要走,却又被秦王府上的小妾们团团围住,若不是她看着晏长风的颜面,早撂挑子不干了。 她就这样一直忙到了天黑,但秦王府还是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她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儿,于是趁着吃饭的时候偷偷跑了,没有马,人又太多,她选择了飞檐走壁。 也是巧,她又遇上了吴循。吴循告诉她二姑娘中了毒,特别批准她可以在上元夜飞檐走壁。 “快把二姑娘抱回去!” 柳清仪看晏长风没了意识,二话不说便冲进府门拿她的药箱。她今日进宫,身上带的鸡零狗碎都被白夜司的人搜刮了去,连药渣子都没剩。 两人与生命争时间,速度都发挥到了极致,像两抹魂儿似的穿梭在国公府中,府里的下人们还以为活见了鬼,愣是没认出二少爷来。 两人配合默契,裴修刚把晏长风放在床上,柳清仪就拿来了药箱。 “还是砒石。”柳清仪找出了解药给二姑娘服下,“但这次见了血,剂量大,比上次严重,明日不知道能不能醒。” “能醒就行。”裴修一直看着晏长风,“会不会有别的后遗症?” “你骂我呢。”柳清仪瞥了裴二一眼,“我制的解药怎么会有后遗症,除非她吃解药的时间太迟。” 裴修对自傲的柳四姑娘一点意见也没有,这种时候她傲上天才好,“有劳柳姑娘了,两次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了。” 柳清仪不以为意,“我是冲二姑娘,我的小命是晏家主救的,我跟二姑娘又投缘,你不用客气。” “不。”裴修坚定道,“你是救了我两次。” 柳清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头没脑地说:“我曾经在山崖下碰上一对殉情的,骨头摔得四分五裂,但手是握在一起的,我一度非常不理解男女之间为什么有会有这种堪称邪教一样的感情,这会儿,我似乎是懂了。” 裴修笑了笑,殉情他不会,更不会拉着她一起死。如果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会一刻也不停歇地活着,让该死的死了,该上位的上位,直到他将生命耗尽。 “柳姑娘,或许还要麻烦你跑一趟腿。”他说,“圣上那边如果有中毒者,你得救。” 柳清仪看不上宫里那些人,不想浪费她的药,但她知道裴修是为了二姑娘讨这个功劳,“行,我这就去。” 晏长风走后,圣驾依旧乱着,刺客比想象中多,白夜司一共抓了五六个,竟还有弩箭射出。圣上怒不可抑,当即要求封锁诚门,全城搜捕刺客。 这个上元夜可谓彻底乱了套。去年死了孙子,他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歌舞升平,可今年是刺杀到了他自己头上,这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是造反。 倘若不是秦王护驾及时,他恐怕要交代在了这里。 “圣上!贵妃娘娘中了箭,箭上,有,有毒!”陈公公语无伦次地说。 “什么?竟然还敢放毒箭!”圣上气得简直要升天,“传旨,后面抓到的刺客格杀勿论,一律就地正法!” 这…… 陈公公不敢应,因为圣上糊涂,今日这乱象,下这样的命令,也就意味着是宁可错杀都不放过刺客。 这意味着定会有无辜百姓受牵连,说不定还会有人趁机公报私仇,杀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们是刺客,这岂非轮了套? “父皇不可!”秦王请求道,“今日上元节,公然大开杀戒必定影响恶劣,有失民心,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秦王的话圣上听进去了,心里不由夸赞秦王仁义,顾大局。 “朕知道了,让他们只管先抓人,回宫再审,”圣上这才想起容贵妃,“随身太医可有给贵妃瞧过?” 陈公公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瞧过,但无解。” 圣上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那这不就是等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7章 裴钰要完 柳清仪按照裴修的指示,再次回到了秦王府。而此时,秦王府里的人正在寻她。 她跳上院墙外的一棵树,借着夜色隐藏在树丛中,观看府中情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吩咐府中府兵,“兵分两路找,一队在府内搜,全府上下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队出府去找,今日街上人多,她不一定能走远,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务必不能让圣上的人先找到她!” 府兵领头道:“如果她跑了又如何?” 管家沉思片刻,“她只是来府上诊脉,并不能证明什么,有王爷在,应当能应对的。” 柳清仪听到这里,当即离开了秦王府,飞檐走壁往西市天衣坊而去。今日上元夜,秦王府兵不能上高处搜查,她在高处最安全。 意料中的,她又在半路遇上了白夜司的兄弟,不过没人阻拦她,想必是得了吴循的指示。 可吴循为什么这样帮裴修跟二姑娘?在柳清仪的概念里,玄月阁跟白夜司就如同世外之人,跟寻常人不应该有任何人情往来。 她想不通,就不想了,说白了这人世间,除了毒是她必须要弄清楚的,其余的都没所谓。 “柳清仪找不着了?”圣上拧眉看着前来报信儿的禁军,“她不是裴二夫人的侍女吗?不在国公府能去哪?” 陈公公察言观色,正想替裴夫人辩解一二,却被容贵妃抢了先。容贵妃道:“圣上,我瞧着裴二夫人也肿了箭,如果箭上一样有毒,柳姑娘会不会正在替她解毒?” 这话诛心,等于说裴修夫妇只顾自己的命,没把圣令放在眼里。 圣上抿着唇,脸色很不好,“再去请,人不来没关系,能有救命的药就行。” 皇后此时道:“圣上,未必是这样,说不定柳姑娘出去玩了呢,今日上元节,不在府上也很正常。” 皇后今日被晏长风救了两次,于情于理不能由着容贵妃这样给人家穿小鞋。 圣上想了想也有道理,朝陈公公说:“让吴循来见朕,另外告诉禁军,全城搜捕刺客之时,也寻一寻柳四姑娘的下落。” 陈公公:“是,奴才这就去。” 太子瞥了眼秦王,朝圣上说:“父皇,今日刺杀一事颇为蹊跷,儿臣觉得不像是冲您去的,倒像是冲儿臣母后去的,后面的弩箭,可多半都射向了母后。” 当时场面混乱,大多数人只顾着自己保命,或是保护圣上,没人关注谁挨箭更多。太子之所以看得那么分明,是因为他一直盯着秦王。 刺客朝圣上刺出第一刀时,太子被蜀王扒拉到了一边,没能第一时间以身护驾。他当时心绪非常复杂,他一面懊恼自己动作太慢,被秦王抢先献了殷勤,一面又庆幸自己没抢先,这以身挡刀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一命呜呼了可得不偿失。 同时,他又盼着那些刺客擦亮了双眼,最好能一刀结果了秦王。 但很可惜,那些刺客仿佛被秦王屏蔽了一般,没有再攻击圣上,甚至后面的弩箭也躲着秦王跟圣上走。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刺客刺杀圣驾,目标却对准了皇后,这不得不让太子怀疑这些刺客的立场。 圣上蹙眉看着太子,又看向身边的禁军,“可是如此?” 那禁军说:“回圣上,属下当时就在皇后身边,除了第一个刺杀皇后的人外,射向皇后跟蜀王方向的一共有六箭,裴二夫人挡掉一箭,蜀王挡掉两箭,方才统计得知,现场一共有十支箭头,除去那六箭,另外四箭有一箭射向了救人的裴二夫人,一箭射向了安阳侯家的小小姐,但当时小小姐跟您方向差不多,所以不能确定是否是针对您。” 也就是说,真正射向圣上的只有两箭而已,这的确很奇怪。 太子越发确定此事与秦王有关,“父皇,我们几个兄弟皆不以武艺见长,倘若刺客真的针对您,恐怕是不那么容易挡开的。” 圣上想骂太子不出力就知道落井下石,可事实摆在面前,确实叫人费解。倘若刺客真对的是皇后,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圣上!”皇后后怕地捂着心口,“当时若不是晏家那丫头发现了刺客,十一弟及时赶来护在臣妾身边,臣妾这会儿怕是就见不着您了!” 圣上瞥了眼秦王,这孩子不置一词,不邀功也没有要替自己辩解两句的意思。 “圣上,柳四姑娘来了。” 圣上的目光当即转向了报信儿的陈公公,“快请!” 与此同时,秦王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柳清仪被一名禁军引来面圣,她按照裴修所教的说:“民女见过圣上,我是来找我家小姐的,不知她可在?” 秦王眉头一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圣上纳闷儿,“怎么,柳四姑娘不是从国公府而来?” 柳清仪面露诧异,“我今日一早进宫,未时六刻才出宫,然后又随秦王妃去了秦王府,一直到方才才离开,路上我听闻西市这边出了事,我担心我家小姐安危,于是就赶来了。” 圣上的目光再次看向秦王,问道柳清仪:“朕午时之前就放你离开了,为何未时六刻才出宫,又去秦王府上作甚?” 皇后回道:“是这样的圣上,臣妾听秦王妃说柳姑娘医术好,便请她去凰宁宫给臣妾还有容妹妹诊脉来着。” 柳清仪肯定了皇后的说法,“民女自宫中出来后又被秦王妃请了去给世子看病,而后又给府上的妾室一一诊脉,王妃热情,留我吃了饭,但我惦记着我家小姐,便不告而别。” 圣上越听神情越凝重,什么叫不告而别?这不就是说她是被迫留下吃饭的? 这却是奇怪,这大过节的,姑娘家定然想出门游玩,秦王妃做什么硬要留她在府里? 此时吴循过来,回禀:“圣上,方才裴大人托臣去宫里找柳四姑娘,臣没来得及说,柳四姑娘早就离宫了。” 秦王看了眼吴循,方才裴霁清来过?他不是在东市吗? 秦王今日将裴钰要刺杀的消息告诉裴修,是想试探他会不会通知白夜司,事实证明裴修与白夜司没什么关系。可现在,吴循的话又让他觉得他们似乎是有些情分在,至少他跟吴循就说不上任何话。 柳清仪急问吴循:“二公子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我家小姐出事了?” 吴循:“裴夫人中了毒箭。” 柳清仪这就要走,“圣上,民女告辞!” “且慢。”圣上说,“蜀王也中了毒箭,你先替他看一看吧。” 盛明宇中毒了? 柳清仪心里有一丝古怪,说不上是嫌麻烦还是什么,烦躁的很。她有些冷淡漠地说:“人在哪?” 陈公公朝圣上的玉辇指引,“柳姑娘请随我来。” 柳清仪看向那华丽到闪瞎人眼的玉辇,惊了一下。圣上这么不讲究吗,自己的玉辇随便就给儿子坐? 圣上还真不怎么讲究这些,之前赐给蜀王的那架玉辇也是他曾经坐过的,讲究的都是别人。 柳清仪上玉辇查看盛明宇的伤势,他比二姑娘麻烦些,伤在了肩膀,箭头是没入的。不过不深,外伤没有一点妨碍。 她对陈公公说:“外伤无妨,中的是砒石毒,我身上没有药,得把他送去国公府。” “是砒石!”陈公公惊得浑身一哆嗦,“这,这这岂不是……” “有救,快点送去,再耽搁就没救了。”柳清仪不是吓唬人,再晚点就真没救了。 陈公公立刻招呼道:“快快,快来人!” 圣上不放心,派了十几个禁军护送,并让陈公公亲自跟着蜀王去了宋国公府。 听闻是中了砒石之毒,圣上私下问道吴循:“上回晏家那丫头中了什么毒来着?” 吴循:“砒石。” 圣上一愣,眉间几道深深的纹拧出了一团阴沉,“去查裴家老大今日在哪,别打草惊蛇。” 吴循:“是!” 裴修守在媳妇儿床前,拿着不冷不热的湿帕子给她净面。 八角忽然在院子里喊:“少爷,陈公公护送受伤的蜀王殿下来咱们院了,还有柳姑娘!” 裴修一愣,盛十一也中箭了?他忙将帕子丢回水盆里,走出屋门。 此时,抬着盛明宇的玉辇刚停在院门口,几个禁军一起抬着昏迷的蜀王进了院子。 柳清仪在旁引路,“抬去东厢房!” 陈公公跑得满头汗,他先上前同裴修说:“叨扰裴大人了,蜀王殿下中了毒箭,竟是砒石之毒!除了柳四姑娘没人能解,只能鸡飞狗跳地来您这里了,您可担待!” 裴修称不敢,“救命要紧,不必在意虚礼,我夫人亦中了箭,正四处寻找小柳姑娘,还得谢谢您把她带回来了。” 陈公公:“哎呦!我差点忘了裴夫人也中了箭!她可要紧?” 裴修摇头,“一直昏迷着,小柳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但您一说是砒石我就放心了,上回我夫人也是中了此毒,小柳姑娘有解药。” 陈公公脑子快速转了几圈,上回裴夫人好像是被府里丫头下的毒,是世子夫人那个逃犯姐姐指使的。如果中砒石不是巧合的话…… 他被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难道会跟宋国公世子有关? 那宋国公世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刺驾——确切的说是刺杀皇后。 莫不是为着党争! 柳清仪捏着盛明宇的下巴喂了一颗解药,动作十分粗鲁,看得屋里的禁卫集体下巴疼。 喂完了药她就没了继续看这货的心情,站起来交代禁军,“看好他,有问题立刻叫我。” 她又装模作样地去了二姑娘的房间,喂了一颗糖豆。最后去跟陈公公汇报:“蜀王殿下已经吃了解药,不过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您只管把他抬回去就成。” 陈公公哪里敢就这样把个昏迷的蜀王抬回去,那是擎等着挨骂。 “小柳姑娘您体谅,我这样把蜀王抬回去没法交差,起码得等她醒了,不然只能委曲您去蜀王府了。” 柳清仪冷脸一抽,脸上写满了无语,这些皇族里泡大的就是金贵,居然还要等人醒来才能送走。她此时不禁后悔把盛明宇带去了她房间,如果一两日醒不来,那岂非还要伺候他一两日? 此时,裴延庆在书房焦急踱步,不过才小半天,他感觉自己活活老了十岁。他今日亲自出去找裴钰,谁知连个影儿也没找到! 更糟糕的是,圣驾竟然真的遇上了刺客!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国公府快要完蛋了。 赵氏匆匆来到书房,问道:“公爷,圣上的玉辇抬去了二房,陈公公也一道跟着来了,这是要做甚?” “你说做什么!”裴延庆找不着裴钰,一肚子火气都喷在了赵氏脸上,“都是你那儿子干的好事!干的灭族的好事!” 赵氏愣住了,“这怎么话说的?” 裴延庆压低声音,说,“裴钰今日在大街上刺杀圣上,估计是谁中了毒,被送到了小柳姑娘这里。” 赵氏眼前一黑,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这……他,他怎么敢?” 裴延庆神情颓败,“现在恐怕说什么都晚了,你去托你娘家能用的关系,死马当活马医吧,最好裴钰不要留下什么证据,这样还有余地,如果证据确凿,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身在酒肆的裴钰,强压心中惊慌,诧异地看着突然而至的吴循,“司夜大人巧啊,你也是来此喝酒的?” 吴循看看裴钰,又看看秦惠容,“还是世子跟夫人会找地方,今日满城皆乱,西市又出了刺杀事件,别说看热闹了,稍不留神就可能小命不保,而二位坐在这高处,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啊。” “竟有此事?”裴钰装模作样地往窗外探头看了一眼,“我说那边怎么乱糟糟的,谁被刺杀了?” 吴循胳膊撑着桌沿,聊天似的说:“世子想知道,不如随我进宫去瞧瞧,请吧,圣上还等着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8章 你喜欢我 晏长风做了一个极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坐在裴二的马上朝着天边一路狂奔。这货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活不肯停,她被颠得七晕八素,五脏六腑翻飞,她不得不抱紧了裴二的腰,像片被狂风贴在他身上的树叶。 她无论怎么喊,裴二就是不肯停,好像要跑到天荒地老。 就这样一直跑啊跑,直到临近一处深崖,他一边纵马跑着,低头在她耳边蛊惑似的问:“愿意随我一起死吗?” “你疯了吗裴二!”晏长风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死? 裴二在她耳边低声笑着,没有要减速停马的意思,她大声制止,他也只是笑。直到跑近崖边,再有几步便要掉下去时他才说:“如果你说不喜欢与我在一起,我立刻停下来。” 晏长风本能地要说不,可话到嘴边却好似被狂风堵了回去,如何也说不出来。 裴二大声笑起来,在落入悬崖那一刻他说:“二姑娘,你喜欢我。” 晏长风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喘着粗气,心悸而惊慌地睁开了眼。 落入悬崖那一刻的失重感还在,她头晕目眩,后背激出了一层冷汗。可同时,又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被裴二死死地抱在怀里,她感觉不到半分濒死的恐慌,甚至有一种同归于天地的圆满感。 她猛拍了几下发胀的头,怀疑那毒药有致人脑子发昏的功效。 “姑娘!你醒了!” 如兰端了一碗粥进来,看见她醒了,顿时喜极而泣,“姑娘,你可吓死我了,昨天晚上你一身血地被姑爷抱回来,我还以为你,以为你没了呜呜呜……” “我哪那么容易没了?”晏长风撑着身子坐起来,挣疼了胳膊上的伤,她“嘶”了一声。 “姑娘你别动!姑爷说了,不让你乱动!”如兰如临大敌地跑到床前,“快躺好。” 提起裴二晏长风就牙疼,“你到底是谁养的丫头?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如兰回答得非常智慧:“我是姑娘养的丫头,但我觉得姑爷这次说得对。” 晏长风无语但是又很欣慰地看着自家丫头,“我们如兰终于长心眼儿了,可见来国公府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兰心说,全赖姑爷教得好。 “什么时辰了,让厨房煮碗酱肉面送去书房。”晏长风不打算在正房躺着。 如兰拦着她起来,“姑娘你躺着吧,姑爷搬去书房了,让你睡这屋。” 晏长风一愣,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就像昨夜裴二给她吸毒血时的感觉一样。 这王八蛋就不能真王八蛋一点吗?这一天天的,活像个讨债鬼。 她强行把裴二从脑子里赶出去,问道:“昨夜刺驾之事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如兰就兴奋了,“世子跟世子夫人都被抓走了!昨晚上白夜司的人来通知的,好像还搜查了世子的院子,今日早上世子夫人被放了回来,但世子没有消息,你是没瞧见夫人急成了什么样,一早就出了门,四下托关系去了。” 昨夜晏长风看见刺客刺杀皇后时,脑海里隐约就猜想着刺客会不会与秦王有关,这刺杀意图太明显了,对圣上是做样子,对皇后是下死手。皇后一死,太子就失了宫中靠山,获益者就是秦王。 可这个猜想在她心里没站住脚,因为她觉得这场刺杀过于直白,不像是秦王的风格。去年秦王设计杀太子的儿子可谓计划周密,用各种“意外”来掩盖他的布局,若非遇上柳清仪,还有后来她才想明白的,裴二与玄月阁的参与,秦王根本不会露出破绽,也就没有后来太子的报复。 而昨夜的刺杀明显带有冲动特性,虽说安排得还算完善,但远不到周密的程度。如果是裴钰的手笔,这就说得通了。 而此时身在白夜司的裴钰却只觉得冤,他是安排了刺杀,但没有安排弩箭手。 吴循亲自盯着他审问:“裴世子,还不肯承认么,那刺客之一是你的老部下,对你可衷心得很,要不是拦得快,他就咬毒自杀了,现在进了白夜司,他死是死不成的,只会生不如死,你就忍心看着他受尽折磨?” 裴钰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他能坦然接受死亡,但不忍心见自己的生死兄弟沦为俘虏,所以他让他们咬了毒,关键时候能死个痛快。 但他没想到白夜司这样厉害,远距离护驾,居然还能活捉刺客。可是,他再不忍心兄弟受辱,这时候也只能死咬着不认,他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司夜大人,贵司办案难道就是凭借刺客跟谁熟来判断吗,就算他是我老部下,这能说明什么?昨天我在圣上面前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宋国公府世代忠良,为大周朝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刺杀圣上?” “既然裴世子不肯配合,那只好对不住了。”吴循朝手下招手。 片刻后,有两个人被带了过来,一个是裴钰的那个老部下李峰,一个是弩箭手。 裴钰不认识这弩箭手,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弩箭手可能是秦王派来的。 “裴世子,你现在招认还来得及。”吴循翘腿坐在椅子上,“被指认的话可不好看。” 裴钰心里非常忐忑,他相信李峰不会出卖他,可那个弩箭手就不一定了。如果是秦王安排的弩箭手,恐怕一定会让他当替罪羊的。 不,他不能认,他不认识这个弩箭手,白夜司根本没有证据,而且白夜司查不到秦王头上,一切都还有机会。 “司夜大人说笑了,我问心无愧。” 吴循朝李峰弹了个响指,“你主子不信你说的,你就受累再告诉他一次。” 裴钰瞳孔微缩,他看着李峰,但李峰不敢抬头看他。 “少帅,我,我对不起你!我没能坚持住!”李峰情绪有些激动,满怀着自责与愧疚,他的头偏向一边,没有脸再面对裴钰,“我打小怕水您是知道的,他们把我关在水牢里,我实在是生不如死,但凡我能来个痛快的,也不可能说出一个字!” 裴钰的心彻底凉了,如果连李峰也指认他,那他无论如何狡辩怕是都没有用。 吴循欣赏着他表情的微变化,又朝弩箭手弹了一下响指,“该你了。” 那弩箭手更是没有犹豫,把裴钰卖了个干净,“对不起世子,你交给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死我们不怕,但我们受不住白夜司的手段,我劝您也别抵抗了,这里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裴钰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他知道这是秦王的人,可偏偏他不能否认,他安排这次刺杀是最后一张牌,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世子,你可还有话讲?”吴循说,“如果没有,我可就要走流程了,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此时,求路无门的赵氏颓然地瘫坐着,哭都没有了力气。 “竟是没有一人说得上话!平日里个个都来巴结我,求我做的事我都尽量满足了,可谁知换我求他们的时候,没有一个指望得上!” 裴延庆平日里颇为反感赵氏利用国公府替她的娘家人办事,这是个挖苦的好机会,可现在他也没了挖苦的心情。 他搓了一把失去了精神气的脸,“这种时候没人能替裴钰说上话,原本咱们有个最能说得上话的亲家,可之前因为秦淮月给老二媳妇下毒,已经把大长公主得罪惨了,又因为喜乐园投毒,藏匿秦淮月,裴钰在圣上那里已经是戴罪之身,我把裴家三代忠良的脸卖得干干净净,才给他换了一个不追究的机会,这次我便是拿这条老命去换,圣上也不可能原谅了裴钰。” 赵氏要崩溃了,“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等着给裴钰收尸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氏一得了信儿便赶来了北定院,她扶着丫头,脚步匆忙步履蹒跚。 “母亲,怎么把您惊动了?”裴延庆站起来搀扶着母亲。 “都什么时候了!”许氏推开他的手,自己坐在椅子上,她平日慈眉善目,此时俨然是整个家里的主心骨,“去把老大媳妇儿叫来,我有话问她。” 裴延庆不敢再说什么,立刻朝屋里的王嬷嬷使眼色,让她快去叫秦惠容来。 片刻后,秦惠容站在了老夫人面前。 “不用多礼了。”许氏沉着脸问,“你把所有的事给我交代清楚,我知道你也参与了。” 秦惠容的手微微颤抖地捏着衣角,“老夫人,我,我只知道世子今日刺驾,是为了秦王。” 许氏:“是秦王指派裴钰做的,还是裴钰为了讨好秦王做的?” 秦惠容深吸一口气,“是为了讨好。” “你们糊涂!”许氏简直恨铁不成钢,“讨好秦王有的是法子,做什么非要冒这样的险?且不说能不能成功,你们就那么肯定秦王不会卖了你们?万一他事前把你们刺杀的消息告诉了圣上你们可想过后果?” 秦惠容没吭声。 许氏站起身,“备马车,我走一趟德庆侯府。” 裴延庆跟赵氏一起抬头看着老太太,一方面不忍心打击她,一方面又寄希望于老夫人跟大长公主的交情。 人的悲喜并不相同,此时大长公主心情愉悦,只管等着看裴钰这个宋国公世子跌落在地。 许氏来找她,她不意外,裴家就这么一个嫡子嫡孙,再没脸也要厚着脸来求情。 “老姐妹,我今日是撕碎了脸皮来向你求情的。”许氏今日姿态摆得很低,“我那不争气的孙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也不是替他开脱,只是想说,他对圣上是绝无二心的,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跟错了主子?”大长公主把话摆在明面上说,“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就该知道这里头的牵扯,他的主子是断不会出面救他的,他只能是个替罪羊。” 许氏无奈地点头,“所以我说他糊涂,可自家孩子,再糊涂也要救,放眼这北都城,就只有你能在圣上那里说得上话,我也知道那糊涂东西往日对你,对长风多有得罪,我厚着脸皮替他给你赔不是,将来他要是能活着出来,我把他压到你这里磕头谢罪,任凭你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怨言。” “你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大长公主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他得罪我是小事,我这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跟小辈制气?可你知道,他们当初可险些毒死了我的长风,这件事在我心里始终过不去。” 许氏还真不知道这事,府里上下竟是谁也没跟她提!甚至长风什么也没说! “竟还有这样的事!”许氏气得手直哆嗦,“都说贤妻旺三代,裴钰这个媳妇儿真是娶了个祸害!也是难为长风识大体,表面上还跟那两个糊涂东西客气着,我若早知道这些,说什么也要压着他们俩给长风磕头谢罪!” 把该点的都点了,大长公主才松口,“但说到底咱两家是亲家,我外孙女在你们家当媳妇,我便是为着她积德,也不能坐视不理。” 原本已经灰了心的许氏神情一震。 “罢了,我便替裴钰进宫跑这一趟腿,但我丑话说在前,他这是谋逆大罪,便是我出面也未见得有用。” 大长公主乐得做这个人情,一来她看许氏的面子,二来是为着外孙女婿将来上位时少一些诟病,反正裴钰就算不死,这世子位也保不住,她何苦当个恶人呢? 许氏哪还敢多求,“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可惜的是,虽然有大长公主出面求情,裴钰依旧没能回府,不过也没传出什么惩处的消息来。 眼看着裴钰似乎没有了翻身之日,晏长风松了她来北都后的第一口气,但这仇还没完,还有一个秦惠容。 她隐约觉得,秦惠容不会就这样任凭裴钰完蛋,这个女人才是前世害大姐的幕后推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9章 秦惠容墙倒众人推 晏长风被迫在床上躺了三天,她的丫头已经彻底沦为裴二的走狗,每天按照他的指使以为她好的名义把她当猪养。 这日一睁眼,她又闻到了熟悉的骨头汤味。接连三天,她每早一碗骨头汤小馄饨,中午一碗八珍乌鸡汤,下午还要来一碗什么益气补血汤,晚上还有一碗党参鳗鱼汤,补得她天天上火。 “姑娘,该起来吃饭了,姑爷说了,即便躺着三餐也要按时吃。”如兰拿着湿帕子来到床前,“先擦擦脸精神一下。” 晏长风夺走帕子自己擦,“我就是胳膊受了点伤,至于这么养吗?跟厨房说,中午不要汤水了,我要吃烧肉。” 如兰:“好的姑娘,姑爷说了,今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晏长风:“……”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姑娘,不是我替姑爷说话,姑爷对你真是不错。”如兰扶着姑娘下床,“每日那么忙,早上起来自己就啃只包子去上职,却不忘再三叮嘱让你吃好,晚上下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但怕你不想见他,所以不敢进门,姑娘,你到底跟姑爷生什么气啊,再大的气也该消了,我看着姑爷一天比一天瘦,真真是心疼。” “……行了,别念了。”晏长风现在对“姑爷”两个字过敏,比当年听她娘念经还头疼,“蜀王殿下醒了没有?” “哦,刚才好像是说醒了。” 晏长风三两口喝完了小馄饨,说:“我去看看他。” 如兰追着她嘱咐:“姑爷说你可以出去走走,但受伤的胳膊不能着力……” 晏长风捂着耳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蜀王自上元夜中毒昏迷后就一直没醒,柳清仪说是毒性深,服用解药时间太迟所致。醒的时间越迟,脑子损伤越大。 三天说短不短,晏长风担心他脑子出什么问题,步子有些匆忙。 刚到冬厢房门口,便听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 晏长风敲门的手一哆嗦,心想这是怎么了? “蛇蛇蛇!这里怎么会有蛇啊!” 盛明宇一睁眼就看见两条长着白花的蛇盘在身上,蛇头就在他脸上方,滋滋地吐着蛇信子。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他觉得这两条蛇正对着他垂涎欲滴。 “柳清仪你个毒妇,你快来把他们弄走啊!”盛明宇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对屋子里无动于衷的柳清仪怒吼。 “叫这么大声,看来脑子没问题。”柳清仪正在配毒,只差最后一步,没工夫管他。 “你脑子才有问题!”盛明宇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蛇养在房间里,“不是,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说你你你你能不能快点啊,我他娘晕蛇!” 柳清仪被吵得不能静心,只好放下手里正在研制的毒,走到床边,先观察了一下盛明宇的状况,确认这货还跟以前一样讨厌,就漫不经心起来,“上元夜你中了毒箭,圣上把你送来我这里,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离开了。” 盛明宇终于想起了那晚的事,他噌地坐起来,可又被脑门儿上的蛇吓得躺了回去,“圣,圣上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人伤亡?” “不知道。”柳清仪不关心那些有的没的,但说起圣上,她想起来还有账没跟盛十一算,“蜀王殿下,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跟你两情相悦还要谈婚论嫁了?” 盛明宇:“……” 谁能想到经历了一场生死后,要面对的第一件事是这个,早知道他就不醒了! “这个,嗯哼,那什么你先把你的两条小宝贝儿请走,我慢慢跟你解释。” 柳清仪无动于衷,“你先交代,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它们就不走了。” 盛明宇:“……” 这毒妇根本没有心!没有人性! “我就是随口瞎扯的!”盛明宇别开头闭上眼,崩溃道,“上回蒙古郡主非要死皮赖脸地嫁给我,我实在不想娶就说我有心上人了。” 柳清仪欣赏着他的怂样,“那为什么非说我?” “因为你最合适!”盛明宇用力咽了口口水,“悬壶山庄曾经救过先皇,与皇家有恩,圣上不好拒绝,那我就不用娶那郡主了。” 柳清仪:“真的?” 盛明宇:“我都这样了还能有假吗!” 柳清仪:“那麻烦呢,怎么解决?” 那日听圣上的意思,似乎是有要同意的意思。 这话盛明宇不爱听了。“什么叫麻烦,你嫁给本王难道还委屈了吗?” 柳清仪转身就走,“你自己起来吧。” “别走啊你!”盛明宇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胆,伸胳膊一把抓住了柳清仪的手,“你一个女人,长得也挺好看,你不能总这么冷血啊,你得有点儿女子该有的美德啊,万一你将来遇上了喜欢的男人,你这样会把人吓跑的啊!” “你管得有点宽。”柳清仪甩他的手,但怎么也甩不开,“你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再不放手我让它们咬你。” “那你让他们咬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敢起来。”盛明宇豁出脸皮不要了,他就是怕蛇怎么了。 柳清仪噎住,她也是没见过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她吹了声口哨,将两条蛇引开,“这下可以放手了吧?” 盛明宇的尴尬在放手的时候后知后觉上了身,他眼神闪烁着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谢谢你救我啊,如果你现在在给我点吃的,我应该会更感谢你。” 柳清仪也有些尴尬,她揉着被抓疼的手腕,“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 “不用等了,我这里有!” 晏长风总算找到了敲门的借口,她刚在门口尴尬了半天没好意思进来。就去厨房端了一大碗骨汤小馄饨,想着十一表哥才醒,总归是要吃东西。 屋里的两人如释重负,异口同声道:“进来!” 晏长风推门进来,感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气息,她看了看天上地下似的两人,感觉很神奇。 “十一表哥你还好吧……哎呦我天!”她刚把馄饨放下,盛十一就从床上窜了过来,跟只抢食的猴子似的。 “我挺好的二妹妹,就是有点饿。”盛明宇化尴尬为食欲,哼哧哼哧地吸溜着馄饨,“对了,刺杀的事怎么样了?” 柳清仪不听这些,默默地出了门。 她一走,盛明宇自动恢复了正常,吊儿郎当地一口一个小馄饨。 晏长风掩嘴偷笑,“哦,刺杀啊,我也中了毒,三天没出门,听说裴钰被抓了,我分析他是为了讨好秦王才冒险刺驾,但是被秦王利用了,那些弩箭手应该是秦王安排的,因为裴钰不会冒险刺杀皇后。” 盛明宇点头,赞同她的猜想,“那秦王呢?一点破绽没漏?” 晏长风摇头,“秦王的本事就在于干了坏事还有本事把自己摘开,所有人可能都会怀疑他,但就是揪不住他的把柄,他既然利用裴钰,肯定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裴钰。” “没有把柄但是有隐患。”盛明宇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清明起来,寻不到一点风流气,“裴钰不是一般人,他是宋国公世子,是北疆大营少帅,圣上不会这么轻易杀了他,而他自己肯定也不想死,越不想死的人越想做些什么,越是急切,越容易办坏事。” 晏长风第一次见十一表哥露出这样的神情,正经得都不像十一表哥了,像蜀王殿下了。“那表哥你觉得,裴钰会选择怎么做呢?” 盛明宇不假思索地说:“打仗,这是裴钰最大的价值。” 晏长风一愣,有道理啊! 可是,这仗是说打就打的吗? “姑娘!出事了!” 如兰慌张地跑到东厢房来,“府里乱套了,老夫人请你去处理呢!” “怎么了?”晏长风收起思绪,起身往外走。 如兰边走边同她解释:“好像是府里账房没钱了,管事们自己掏了钱得不到偿还,所以就闹了起来,哦,还听说世子夫人借了折子钱!” 晏长风不由吃惊,她知道秦惠容管家不会太容易,可这才管了几天,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就连秦惠容自己都没想到失败来得如此之快。 她接了晏长风的班,以为是捡了个便宜,因为人家已经把国公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各位管事各司其职,高效有序,她只需按照晏长风的管家方式来管家就不会出错。 可她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管事们配合晏长风,不代表就会老老实实配合她,毕竟收拢人心的是晏长风。本来如果账上有钱,她吃现成的或许能太平一些时日,可偏偏账上没钱。 起初秦惠容为了拉拢人心,出手特别阔绰,每月给管事们涨了不少利钱,还隔三差五地给些赏赐,得了不少的夸赞。后来账上的钱渐渐少了,她不得不缩减开支,这一缩减,管事们心里就不舒服了。 如果只是缩减开支也不至于,可最近秦惠容又叫他们先自掏腰包为府里办这办那,累计十日后找账房报账,今日这事就是报账闹的。 赵氏跟许氏面前,几个管事七嘴八舌地嚷嚷: “账上没钱早说啊,凭什么让我们掏腰包啊,这掏了又还不上,这叫什么事?” “就是,我们都不是那些不讲理的人,世子夫人说让我们自己掏钱的时候大家一点都没有犹豫,谁知道现在还不上了呢!我们的钱都是过日子的钱,没了这些日就不好过了。” “夫人,太夫人,可务必要替我们做主啊!” “账上怎么能没钱呢?”赵氏简直纳闷儿透了,最难过的年关已近过去了,怎么现在反而要靠各位账房过日子了? 钱忠说:“夫人告罪,有件事我没敢说,前些日子世子夫人从账上挪用了一笔银子,账上就空了,我本来不敢给她,可世子夫人说要不了几日就还上了,又再三请我帮忙,我就没好意思拒绝。” 赵氏更不解了,“她挪钱做什么?” 钱忠支吾着说:“依我所见,世子夫人怕是借了折子钱,年前府里缺钱,她忽然就拿出了两三万来应急,算算日子,一边过了年她就该还第一个月的钱了。” “折子钱?!”赵氏吃惊地看了眼许氏。 许氏早对秦惠容不满,听到这里更是气得不行,“去把她叫来!” 晏长风跟秦惠容前后脚到,两人在门外短暂地碰了一下面,互相笑了笑。 晏长风让她先进,“大嫂请吧。” 秦惠容从容地进了屋,迎着赵氏许氏的怒气跪在地上,“祖母,母亲,惠容来告罪。” 许氏拉着脸,“既然来告罪,你就自己说了吧。” 秦惠容磕了个头说:“惠容无能,没能管好家,也不像弟妹那样有钱,被逼无奈只能出去借了折子钱,那些人逼债逼得紧,大过年的就来讨债,我没了法子,就只能先从账上挪用了一笔应急。” 管事们听到这里都不淡定了,“世子夫人你这就不厚道了,明明没钱,却要来坑我们!” “就是,咱们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让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所谓墙倒众人推,府里管事之所以这样闹,皆是因为世子出了事,眼看着大房要倒了,自然不将秦惠容放在眼里。 “你好大的胆子!”许氏气得直拍桌子,“管不好家就算了,怎么有胆子去借折子钱?国公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秦惠容:“请祖母责罚!” “这种时候来说责罚又有什么用?”赵氏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晏长风,“倒是得先还了钱是正经。” 许氏一眼就看出来赵氏又打量着让长风出这个钱,心里的火直接烧到了上一代,“你拿什么还这个钱?儿媳妇虽然管家不利,可根子出在哪?出在你!你交给人家的家底儿就没多少!” 赵氏被骂得灰头土脸,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晏长风知道赵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主动说:“祖母,母亲,我现下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大概帮不上大嫂的忙,但各位管事们的钱我可以先还了,咱们再难也不能短了管事们的钱,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跪在地上的秦惠容看向她,眼里隐含了恨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0章 强制爱 晏长风这时候自掏腰包偿还各位管事的欠款,无疑是在笼络人心,秦惠容知道,赵氏知道,心里都是一样嫉妒痛恨,但谁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就是没本事赚钱,只能憋着生闷气。 钱忠带头对二少奶奶千恩万谢:“谢二少奶奶体谅咱们的难处,如果不能偿还各位管事的钱,我真的没脸再继续在国公府干账房了!” 今日各位管事来闹事,有钱忠的一份功劳,前几日秦惠容挪用公款来拆东墙补西墙,他就看准了秦惠容要完蛋,于是他就推波助澜了一把,把她借折子钱,以及账房没钱的事透露给了各位管事。 管事们有一听府里穷成这样,担心自己的钱白白打了水漂,所以才闹得这样凶,就是为了逼着夫人跟老夫人还钱。 这时候谁还了他们钱,谁就是大恩人,一时间屋里“谢二少奶奶”的感激声此起彼伏,恨不能当场给二少奶奶立块长生牌。 许氏这会儿可喜欢坏了这个孙媳妇,识大体顾大局,说拿钱从不含糊,谁说她没有大家风范了,这不比那些个平日勾心斗角遇事屁也顶不上的大家小姐有风范? “霁清媳妇儿,我知道你心善,但这是国公府的公账,无论如何不能叫你掏钱。”许氏说,“这笔钱先从我私账里补上,包括惠容借的折子钱,国公府的脸得先捡回来。” 秦惠容立刻磕头谢恩,“谢祖母救急,惠容知错了,等我有了钱,一定还给祖母!” “谢就不必了。”许氏对她态度冷淡,“今后你也不必管家了,老老实实待在世子院儿里,裴钰能回来你就相夫教子,不能回来你就安分守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就相当于打入了冷宫,如果世子还能是世子,秦惠容将来还有出头之日,如果世子倒了,那她一辈子就只能烂在后院里了。 秦惠容一向善忍,她跪在地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祖母。” 许氏不再看她。 赵氏见说到了管家一事,趁机说:“惠容的确不是管家的料,当初我也是让她多跟老二媳妇学,本来以为能学个皮毛,谁知道这样不中用,我看还是叫长风继续管吧。” “母亲,这可使不得!”晏长风不等老夫人说话便抢先拒绝,“您跟老夫人在,这家里无论如何轮不到我管家,我年轻不服众,管个一天两天的还成,时间长了就露怯了,何况我近来生意忙,实在力不从心。” 家事如今是烫手的烂摊子,谁管谁头大,晏长风才不替赵氏来收拾。且这时候是世子之位最敏感的时候,二房不能落人口实。 赵氏心里暗骂老二媳妇儿心眼多,她本来是想等着秦惠容把家事管砸了,然后接手,把府中权利收回来,谁知道秦惠容这么“能耐”,把家底儿都掏空了不算,还弄出了亏空!关键是,现在府里管事都对老二媳妇儿感恩戴德,人心都被她收买走了,这时候除了她,谁来管家都是出力不讨好。 赵氏心里那个气啊就别提了。 “你别老想着推掉肩上的担子,家里眼下这烂摊子,你不管谁管?”许氏叫二孙媳妇过来,本来是想让她接管家事的,可叫孙媳妇这么一说,想想确实不是时候,何况还有个不省心的婆母。 她点拨赵氏:“你好好管家就没有这么多事,好好一个国公府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要负很大责任。” 赵氏此时简直想骂街,府里没钱那能赖她吗?当初二老爷三老爷霍霍家产的时候老太太怎么不说?公爷花钱在外头养外室她怎么不说?是,她没有赚钱的本事,可她天天往府里贴嫁妆,没有功劳也不该有错吧! 却不知许氏对她的不满不是因为钱,是因为她在府里干的那些脏事,尤其是她害了白氏,导致霁清打小没了娘,身子骨还不好。许氏这时候越是喜欢长风,就就越是心疼霁清没有一副好身体,也越厌恶赵氏。 “是,母亲。”赵氏心有怨气,也只能忍着。 世子生死未卜,家里又出了这么一场闹剧,北定院的气氛荡到了谷底。 晏长风出来时,裴萱还有裴显裴安两兄弟皆神情凝重地在院外候着,好像这府里的天快塌了似的。 “都在这做什么呢?” 裴萱纯是担心她嫂子受什么牵连,紧张问:“二嫂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晏长风握住她的手,朝那格外关注家事的两兄弟说,“你们都不用担心,都没什么事,家里好好的呢。” 裴显跟裴安两兄弟都断定是老大要完了,否则这些管事怎么敢跟世子夫人闹?如果老大出事,这府里那就要变天了。 裴显一脸的不相信,他盯着晏长风试探,“二嫂就别瞒我们了吧,大嫂管家不利,这府里管事的权自然要落在二嫂头上不是?” 晏长风心说她今日幸亏把家事推了,否则明日就能传出二房要上位的消息来。 “三弟这“自然”二字从何说起?家里有祖母有母亲,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头上不是。” 裴显跟裴安对视一眼。听这意思,老大还有戏? 或者,就算老大没戏,家里将来谁当家也还不一定? “二嫂这就谦虚了,在我心里,咱们这个家怕是也只有你能当好了。”裴显给晏长风扣高帽,“不瞒你说,你管家那段日子,是咱们最舒心的时候了,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我们兄妹几个,包括老二,原先过得那都是什么日子?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比别人家的下人们好点。” “呦,这我可不敢当。”晏长风不吃他这一套,她但凡表现出一点被恭维到的高兴来,二房想上位的话柄子就被老三抓到了,“家里有赖长者,不论什么时候,咱们这些小辈都不顶事,三弟还是别太操心了,家里有祖母,有父亲母亲,轮不上咱们费心。” 裴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心说老二娶这个媳妇儿可真是个大麻烦,“二嫂说得有理,既这么着,那我就回房等饭去了,希望今日的饭食还能吃。” 他说完摇头晃脑地走了。 裴安目送三哥走远,又朝裴萱说:“既然没什么事了,五妹也回去吧,我有事跟二嫂说。” 裴萱看了眼二嫂,“那我先走了二嫂?” 晏长风朝她点头,“中午没事就去我院子里吃饭吧。” 裴萱:“好。” 等裴萱走后,裴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天气好,去花园子里走走吧二嫂。” “有什么话就说吧。”晏长风双手插在袖笼里,没动。 裴安看了下四周,微微一笑,说:“二嫂,我查到了桃花马的来历。” 晏长风袖中的手指抠了一下手臂,她抬眼盯着裴安,“你跟踪我?” “跟踪?二嫂你高看我了。”裴安摇摇头,“那日我碰巧去郊外游玩,见你跟着一队马贩子,后来只见马贩子进城没见到你,我就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于是就跟上了他们,然后一路跟去了通州。” 晏长风眼角微眯着,审视着裴安的眼睛,“哦,所以你查到了什么?” 裴安谨慎地注意着周围,长话短说:“那种桃花马是有人专门培育来牟利的,在朝中有一个大后台,你一定猜不到是谁,是大哥。” 晏长风的眼中闪过一抹怀疑,裴钰有这么大能耐?说是裴延庆恐怕都比裴钰有说服力。 裴安知道她不信,坦白说他最开始也不信,“我跟踪那些人去到通州的一个秘密马场,以养猪场做伪装,那养猪场的管事是大哥曾经的一个部下,在战场上受了伤,是个跛脚,二嫂稍微一查就知道,另外有一点你或许不知道,醉红尘也有大哥的股,他赚的钱不少,但玩的也大,这些也都不是秘密。” 晏长风快速消化着他的话。 裴安继续说:“当然,可能不只有大哥,但我想二嫂跟二哥,眼下只需要查到这里就够了。” 晏长风的思绪倏地一停,原来裴安在这里等着呢。 裴安费劲巴脑地帮她去查桃花马,她开始以为他是为着姚文琪来献殷勤,这会儿看来是想简单了,裴老四恐怕更想跟他们二房献殷勤。 裴钰犯了谋逆的大罪,最好的结果就是能捡一条命,世子之位多半是保不住的,老大没了,世子之位最有可能落在裴修头上。 可这说不通,那天裴钰还没刺驾呢,裴安怎么知道裴钰要完的?还是说,裴老四早就有这个心思,想撺掇二房一起除了裴钰? 不过,不管他是早有这心思还是查到裴钰之后有的,反正现在他是一门心思让二房当这个出头鸟,除掉裴钰。 包括裴老三,恐怕也在等着二房出头干掉大房,如此一来,大家都是庶子,世子位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四弟,你恐怕是有些误会。”晏长风才不当这个冤大头枪靶子,“我是要查桃花马,因为我被马市骗了一大笔钱,我得弄清楚这些坑人的马到底怎么回事。” “这没有区别。”裴安说,“查到了幕后黑手,嫂子难道会放过他们吗?还不是一样要除掉,眼下大哥迟迟没有惩处的消息,上面恐怕是在犹豫,万一最后他毫发无伤,继续回来当世子,你跟二哥岂非失去了这天赐的好时机?” “四弟,你这话我听听就算了,犯了罪的人自有法令惩处,与我没什么关系。”晏长风越过他,说,“回去吃饭了。” 裴安看着她离去,勾了勾嘴角,二嫂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呢。 天黑,裴修迎着月色而归,照例先去正房门口溜达一圈,进行一日一度的咳嗽表演。虽然暂时没什么用,二姑娘没有要管他死活的意思,但他坚信一定会有用,所谓水滴石穿,他就不信二姑娘那颗心比石头还硬。 表演咳嗽不能太刻意,得显得他是深夜奔波而归,路过卧房门口不放心过来看她一眼,然后忽然有了咳意,又不想让她听见,需得是压抑的小心翼翼的咳嗽那么一两声。 然而今日他刚刚起了范儿,提着一口气咳将未咳时,房门忽然从内打开了。他一口气卡在了半道,好悬没把自己呛死。 “咳咳咳……你,咳,你怎么出来了?” 晏长风刻意等他,听见脚步声就出来了,她倚着门框,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一到门口就犯病啊?” 裴修:“……” 在院子里守着的八角心说可不是吗,他家少爷的咳嗽都是招之即来,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我没事,”裴修看她胳膊上的伤,“你好点了吗?” “我丫头都让你收买了,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晏长风下巴往屋里抬了抬,“今晚的汤给你留着呢,我身体没那么需要补,你明天不用叫厨房熬了。” 裴修捏了捏鼻尖,“既然你无碍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书房了。” 晏长风嘴角抽搐,这人说他知道好歹吧,天天找抽,说他不知道吧,关键时候还知进知退的。她抬手扯住他的氅衣,“别去厨房凑合了,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屋里有汤有饭菜,我吃不完,一起吃吧。” 裴修回头,晶亮的眼睛注视她,“吃完饭呢?” “什么?”晏长风没懂。 裴修:“吃完饭,我是不是还要回书房?”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可是晏长风忽然意识到,这样请人家进屋吃饭就有点不合适。表面上他们在吵架,都一起吃饭了,那算和好还是没和好呢? 她沉默,裴修便转回了头,“那还是不吃了吧,我去厨房对付一口。” 他刚抬脚走了一步,又被扯回去,他听身后的姑娘说:“搬回来吧,别折腾了。” 裴修倏地扭头看着她,一双眼睛似要将她看穿,“我搬回来可再也不走了,你想好了么?” 晏长风被他直白而炙热的眼神定住,呼吸也跟着停滞了。她扯住他衣服的手指微微松动,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1章 干嘛喜欢我 院子里的灯很有眼色地灭了,只留门前廊下的一束光,一半明一半暗地照着两人。 晏长风的后背抵着门框,后心硌得异样,这异样传到前心,促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梦里她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她自欺欺人地回避了,可现在她被裴二的目光锁得死死的,她的视线偏移一分他便追一分,没有一点回避的余地。 她有点烦躁,用手去推他,却推不动,平日里娇弱到一推就倒的裴二公子身体坚如磐石。她用脚去踩他的脚,他纹丝不动,分明跟梦里那个面对悬崖也不停马的家伙一样的不讲道理。 她放弃抵抗,扯着他的袖口说:“去吃饭,我饿了。” 裴修没动,也不放她走,视线追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点情绪。 “你想打架吗裴二?”晏长风抬眼瞪他。 “不想。”裴修很认真地说,“打不过。” 放屁,她被他困得无处可逃,什么打不过,分明就是装。 晏长风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憋闷,她不理他,头朝着院子里喊:“小八角,把你家少爷的被褥衣物搬回来!” 拼命隐身的八角当即冒了出来,“好嘞少奶奶!” 晏长风拿脚踢他的腿,“可以吃饭了吗裴二公……喂!” 裴修将她拉进屋里,关上门,将她抵在门上,避开她胳膊上的伤,微微喘息着低头吻她。 “你个混蛋……唔唔!” 裴修的动作因为忐忑而粗鲁,他看似强硬,其实慌得不行,他怕她一口回绝,不给他留一点余地。他怕她含糊带过,不给他正面回应。 他一贯从容不迫,却无法用这份从容来面对她。他咬着她的唇舌,逼着她给他回应。 晏长风的头抵在门上,面红耳赤,她的呼吸被他抢走了,喘不上气,只能在他辗转亲吻的间隙张开嘴喘息片刻,可每每她一张嘴,换来的都是更激烈更窒息的纠缠。 她被逼出了脾气,反向追着他的舌头咬,两条舌头你来我往,在口中搅动起了腥风血雨。 纠缠了许久,晏长风憋得胸腔要炸,她忍无可忍,攥紧拳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锤他的腰腹。 裴修不闪不避,生挨了一拳,他闷哼一声,松开了嘴唇。 晏长风看准机会一口咬破了他的唇,喘息着瞪他,“我不打你你就上脸是吗?” 裴修的嘴唇渗出血,惨兮兮地望着她。 晏长风不吃硬但吃软,他这副样子,她顿时没了脾气。她喘匀了气,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将他的脸拉到眼前,仔细看他的伤口,“疼吗?” “疼。”裴修委屈巴巴地说。 她微微踮脚,用舌尖舔掉他唇上的血珠子,“还疼吗?” 裴修浑身一僵,从嘴唇开始,整个人以闪电的速度全身石化,成了一尊人形石墩子。他浑身上下,除了嘴唇上残留一点酥麻,全无知觉。 晏长风拿手指戳他的脸,“诶,问你话呢?” 裴修抓住她的手,鼻尖压住她的鼻尖,喘息说:“疼。” 晏长风无语,又舔了一下他的伤口,他反客为主,再次吻住了她。 他动作轻柔地含住她的嘴唇,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地吻她,“长风,合作结束好吗?” 晏长风用手抵住他,“我不能给你确切的答复,我现在没有办法确定。” 她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是否要接受一个曾经视为仇敌,现在依旧不能确定他跟大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这些不确定干扰着她的心,让她不能纯粹地去看待裴二,以及他的感情。 “愿意告诉我有什么影响到你了么?”裴修将她散开的发丝绕到耳后,“是立场问题吗?” 晏长风摇头。 她不想说,裴修不勉强,“没关系,你不推开我就好。” 晏长风抬眼看他,“你多少有点想不开,干嘛要看上一个合作对象?” 裴修笑起来,“这种问题似乎也不受我控制,坦白说我有些自私,我原想埋在心里的,我这身子可能会耽误你,可情难自禁。” 晏长风眉心一缩,“你身子怎么了?” 为什么她听出了短命之意。 裴修看到了她眉间的担忧,眼角浮上笑意,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 没抱一会儿就被她推开,她审讯似的说:“快说!” 裴修叹气,他拉着她的手去桌前坐下,“先吃饭,慢慢告诉你。”他喊外面的八角,“进来吧。” 八角抱着被褥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了,听到召唤立刻进了屋。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抱着被褥往内室走,尽量不去看少爷跟少奶奶。 放下被褥后他又将自己当作隐形人,贴着墙边往外走。 “诶!你干嘛呢,我让你走了吗?”裴修哭笑不得,这弄的好像他们没干正经事一样。 八角停住脚步,“是,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裴修抬脚踢他的屁股,“把饭菜去热一下。” “哦!”八角捂着屁股转身,一回头先看见了他家少爷嘴角的伤,吓得一惊。 这……少爷是不是被少奶奶嫌弃了? 算算时间,好像是有点短,不行,看来得快点给少爷开一副药来吃了。 裴修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这倒霉孩子坑了,专心跟媳妇说:“我身上的毒其实没解,一直用老阁主的内力跟药压着。” 晏长风吃惊地看着他。 “当年老阁主为了救我耗费了半生的功力,若不是因此,他说不定能活到现在。”裴修捏着她的手指摩挲着,语气中有些感慨,“至于压制的药,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你可知我中的毒是出自谁手?” 晏长风敛眉一想,“不会是跟柳家有关吧?” “我就知道不能提,你一定会想到的。”裴修笑了笑,“是柳家家主柳悬,柳家世代行医,但也并非不沾毒,只是皆不擅长,不擅长就会砸招牌,所以表面上自然不会碰,可私下里没少研究。我中的那种毒,就是柳悬私下研制的,叫生离,这种毒服用后一个时辰才会毒发,过程非常痛苦,但一般的郎中查不出来是中毒,会误断为温病,大概活不过一日。” 晏长风一听就懂了,这种毒最适合用于内宅害人,想必是赵氏从柳悬那里购入的。 裴修继续说:“这毒是柳悬的得意之作,唯一的问题是没有解药,不是无解,是他研制不出来。” 晏长风:“……” 这不是坑人吗? “我跟我母亲都中了毒,母亲带我去找了老阁主,她隐瞒了自己中毒,让老阁主救我,最后我侥幸留了一条小命,她毒发死了。” 晏长风一怔。 裴修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释怀地笑了笑,“她的死我释怀了,我想如果我是她,也一样会这样做,但我不原谅下毒的人。” 晏长风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安慰,但是对于恨,她可以感同身受。 “老阁主跟柳悬有些交情。”裴修继续说,“因为我的毒没解,他就找了柳悬,当时的柳悬其实已经后悔研制生离了,他送给我两颗续存丸,并配制了压制毒性的药,他估计我能活过三十岁,运气好的话,他可能会研制出解药。” 三十岁,掰着手指头数,最多也就十来年。晏长风心口堵得慌,想去悬壶山庄把柳清仪她爹毒打一顿。 “为什么不告诉柳清仪呢?” “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裴修说,“如果岳父大人因为你不会赚钱,丢了晏家的脸,而将你赶出家门,你会怎么做?” 晏长风:“我肯定会赚很多的钱证明自己。” 裴修点头,“那如果你后来知道自己被赶出家门不是因为不会赚钱,而是岳父大人怕你为了赚钱误入歧途,你又会怎么想?” 晏长风皱眉想了想,“荒谬吧,我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再极端点可能会自暴自弃,说不定真的误入歧途?” “就是这个意思。”裴修说,“小柳姑娘被柳家排挤,甭管她表面多么不在意,心里肯定是不好受,如果柳家以医之大道来反对她,她心里或许会舒服点,毕竟道不同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一定关乎亲情,可如果她知道自己被排挤,只是因为她父亲制毒失败害了人,从而否定了她的一切,这就好比父母专制,我认为不对你就不能做,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晏长风看着裴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比刚才更喜欢他一点了了。 “柳清仪是个天才。”裴修舀了一碗刚端上来的热汤给她,“她年纪小将来作为无限,我觉得她保持初心,怀着最初要证明自己的那股韧劲儿会比较好。” “你说得对。”晏长风想的是,或许可以让柳清仪在不知道毒是柳悬所制的前提下来研制解药。 但是,似乎又有欺骗之嫌,比起坦白,隐瞒更伤人心。 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裴二掰着手指头等死,他已经没有续存丸了,寿命只会比预计的还要短。 这可如何是好? “不要去想寿数。”裴修手动展开她拧成川字的眉头,“我没有自暴自弃,只要有心活着,总能有法子的,就算命不好英年早逝,你还可以趁年轻再找一个。” 晏长风打掉他的手,“你想得倒远,要不要替我把棺材的款式也提前定好啊?” 裴修笑起来,那笑容里多少有几分不敢深想的落寞。 “今天裴安找我了。”晏长风一口一口喝着内容乱七八糟的汤,转移了话题。 裴修警惕,“找你干嘛?” “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讲。”晏长风把上元节那日,遇上他之前的事大概一说,“我怀疑裴安跟踪我,他可能早就想利用我们对付裴钰,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以为咱们想要世子之位。” “你这样一说,有件事可能就对上了。”裴修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我发现书房里有一盆花土被动过,我以为是你动的,看来应该是老四动的。” 晏长风根本不关注什么花草,只记得书房的几盆草长得挺旺盛。 “那花土怎么了?” 裴修说:“有药渣,我每日都在府中大厨房熬药,但药是熬给别人看的,我没喝,都倒在了花盆里。” 晏长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裴安一定是通过那些药渣推断出裴二装病。作为同是在国公府艰难生存的庶子,裴安比谁都了解裴二的心思,恐怕看出来他是韬光养晦,城府深藏。 “这小子城府不浅,发现了药渣却不坦白,这就不是合作的态度,这是捏着你的把柄利用你。” 裴修没把裴安放在心上,“他跟踪马贩子去通州,可是发现幕后黑手了?不会跟大房有关吧?” 晏长风点头,“有关,他说配马种的养猪场主是裴钰的部下,裴钰还有醉红尘的股,他就算不是幕后最大的推手,这些证据也够裴钰喝一壶,但我没回应他,我想裴安既然有争世子之心,肯定比咱们更需要这些证据,他一定会自己出面推裴钰这一把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2章 裴无赖 晏长风喝完了汤,抬头看见裴二盯着她笑,疑惑,“你笑什么?” “欣赏。”裴修眼中的欣赏与爱慕能溢出天际。 晏长风被他看得老脸发热,抬脚踹他的腿,“吃饭!” 裴修耍赖,“嘴疼,吃不下。” 晏长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家伙,“……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疼?” “那不一样。”裴修用舌尖舔了一下伤口,“你是良药,亲你的时候再疼也感觉不到,现在后劲儿上来了,张不开嘴,除非……你喂我。” 晏长风:“……” 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刚认识的时候,她觉得裴二温润知礼有分寸,后来误会他是个伪君子,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再后来跟他成亲住在一起,虽然依旧看他不顺眼,但客观说这人颇有君子之风。 谁能想到亲了两次之后这人就变了个德行,不讲理脸皮厚,根本是个无赖! 裴无赖倒是很能体谅人,“夫人不想喂也没关系,我饿几天不要紧,反正饿不死人。” 晏长风油然而生一股被狗皮膏药赖上了的愁苦。 她看着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勉强憋出一点歉疚之情,然后本着不跟无赖一般见识的心,用勺子挖了一口米饭塞进他嘴里。 嘴唇挣得生疼,但媳妇儿喂饭又甜得他心满意足,深受痛与甜两重折磨的裴二公子想,这会儿她拿把刀在他身上割块肉,他怕是也甘之如饴的。 到底不舍得她继续喂饭,他拿走了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续上了之前的话题,“那个秘密配马场跟裴钰肯定没关系,裴钰在醉红尘是有股,赚的钱都用来玩乐了,除此之外他手里没有特别赚钱的生意,如果他有马场,断然不会这样拮据。” 晏长风:“你是说,裴钰又被秦王拿来顶包了?” 裴修不能肯定,“我能确定醉红尘不是秦王的,醉红尘背后真正的掌柜隐藏非常深,连玄月阁也查不到底,表面上的掌柜是一个平民富商,有数位权贵入股,裴钰只是其中之一。” 这就有点复杂了,晏长风问:“上元节刺驾的弩箭手,是秦王的人吧?” “是,”裴修说,“那天秦王在醉红尘告诉我,裴钰会在东市刺驾,秦王是为试探我,我不得不将此事告诉父亲,然后领了府中府兵在东市搜查,后来我赶到西市,正好看见弩箭手在放箭,当时我就断定,裴钰被秦王利用了,裴钰只是做戏,不可能对皇后下死手,更不可能动用弩箭手。” 秦王借裴钰的手刺杀皇后,会让人理所当然地以为桃花马的事也是秦王栽赃,可按照裴二的消息看,秦王似乎跟桃花马没有关联,那桃花马背后的人会是谁? 晏长风:“你也说醉红尘背后的人隐藏深,怎么能确定不是秦王呢?” 裴修同她解释:“秦王赚钱的门路非常多,有能拿到明面上的,有不能的,此人最擅长用合理合法的生意来掩盖见不得人的生意,醉红尘虽然烂在骨子里,但它表面是合理的存在,以秦王的做派,不会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倒是那个秘密马场,有可能跟他有关,不过他恐怕已经知道有人在查桃花马,必定把一切跟他有关的线索都断了。” “可我总觉得裴安还查到了什么。”晏长风拿勺子在汤碗里搅和,挑出了她不爱吃的物料,“不过如他所说,眼下背后是谁并不重要,秦王已经打定主意弃了裴钰,那这桃花马,恐怕必须要跟他有关了。” “别想了。”裴修冷不丁拿走了她手里的勺子,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现在是伤员,不能过于费神。”拉着她起身,“出去消消食然后睡觉。” 晏长风头大,她一天能吃五顿的人,哪里用得着消食,这人怎么比她爹娘管得还宽! 又隔了一天,白夜司的人又来了国公府,是为调查裴钰的私产。 国公府上下等了几日的消息,却只等来了更深入的调查,只差没崩溃了。 老夫人坐不住,亲自见了吴循,询问他裴钰的状况。 吴循也摸不准圣上到底要如何处置,只说:“世子现如今只是被关押,今次来府上查私产是圣上的意思,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唯一可以告知的是,有人告发世子私养马匹,有谋逆造反之嫌。” “什么私养马匹?”裴延庆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谁告的污状?” 吴循颔首不语,再多就无可奉告了。 “总要有个说法吧?”裴延庆急得直揪头发。他想进宫面圣,可是没脸,裴钰是戴罪之身,没能立功脱罪就算了,反而又添了刺驾的罪名,这一个闹不好,国公府都要受牵连! “你不要急。”许氏提醒失态的儿子,“司夜大人奉命办事,你逼问他也无用。” 老太太是看明白了,墙倒众人推,现在什么屎盆子都可能扣在裴钰头上,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夜司办事迅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查到了问题相关。裴钰书房里有两本账,一本记录了醉红尘的收益支出,一本是命名为“暗房”的一家铺子的收益支出。 醉红尘的账目与各位持股者共享,记录详细且透明,唯一有一项猪牛羊肉,具体来源模糊不清,但是数额极大,吴循怀疑这应该就是桃花马的支出。不过,得去通州的养猪场确定一下。 而“暗房”的支出收益就很模糊,不过有一笔名为“天字号”的收入刚好与醉红尘的猪牛羊肉支出相同。吴循猜想,这“暗房”可能就是指通州的养猪场。 可吴循打心眼里不相信裴钰会私下配马种,能配桃花马,就能配战马,据他所知,宋国公父子俩没有这样大的野心,极有可能是为秦王在遮掩。 吴循的视线放在秦惠容身上,这女人是秦王死士,埋伏在裴钰身边,多半是为了秦王来控制裴钰,想要挖出秦王的破绽,还是要通过她。 吴循问道秦惠容:“你可知道世子的暗房是做什么的?” 秦惠容说不知,“世子的事极少告诉我,我也很少过问。” 吴循逼问:“之前东市的刘记胭脂铺子里的地下暗房,你为何可以进去?” 秦惠容:“是我误入的。” 吴循:“既然知道了,就没好奇过问一下?” 秦惠容:“没有,妾身一向恪守本分,夫君不主动提,我便不过问。” 吴循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借折子钱他知道吗?你宁愿被逼债的找上门,也不过问他的收入,他的暗房收入可十分可观。” 秦惠容低头不语,分明是不配合。 这女人太聪明,裴钰如今被秦王舍弃,她是千方百计要跟裴钰划清界限。吴循眼下手里没有什么有利证据证明秦惠容有问题,暂时拿她没有办法。 随后,吴循又在世子院子里查看一番,据他所知,这院子里曾经抬出过女尸,是以他认为院子里肯定也有密室之类的地方,裴钰喜欢玩弄女人,家里怎么可能干净。 这是他第二次搜查,可还是没有发现。 白夜司虽然叫人畏惧,可没什么实权,没有圣上的命令不能强行在一个世子的院子里大肆搜查,只能暂时作罢。 吴循带走了账本,让裴延庆很是惊慌,他不知道裴钰那里能有什么要紧的账本,遂把秦惠容叫到北定院问话。 “裴钰到底在做些什么,白夜司带走的是什么账本?” 秦惠容还是装糊涂:“世子外面的那些事一向不跟我说,白夜司带走了醉红尘还有什么暗房的账本。” “别拿这话来搪塞家里人!”许氏对这个心眼儿颇多的孙媳妇儿充满了警惕,“他刺驾之事都告诉你,还能有什么事不跟你说?” 裴延庆站在儿媳妇面前,严肃问:“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跟家里人说,你不说我们怎么救裴钰!” 秦惠容不是不想说,而是她也拧不过秦王的大腿,如果她现在承认自己知道什么,就一定会牵扯到秦王,把秦王拉下水只能是两败俱伤,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祖母,父亲,母亲,有些事世子会跟我提一句,有些事他根本不会告诉我。”她看着裴延庆,“他连父亲您都不说,怎么会告诉我?” 裴延庆一想也是,他甚至不知道裴钰跟醉红尘也有牵扯。这小子断然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而且如果是正经的生意,没有不告诉家里人的理由。 莫不是与秦王有关? 可秦王的事情,为什么会瞒着他呢? 裴延庆觉得此事反常必有妖,他不能去问秦王,只能进宫走一趟了。 宋国公准备进宫时,吴循将账本摆在了裴钰面前。 “世子,您受累解释一下,这暗房是怎么一回事?” 裴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又扣了一顶私养马匹的屎盆子,态度十分没所谓,“白夜司不是很能耐吗,能查到的事做什么还问我?” 吴循已经习惯了裴世子的傲慢无礼,并不计较,好脾气地替他说:“裴世子的暗房,表面上是玩弄女人取乐之用,上次被我们端掉的刘记胭脂铺子就是最初的暗房,我只是不理解,这么一个玩弄女人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进出交易,便是那胭脂铺子也没有这么大的生意。” 裴钰有恃无恐地听着,他不认为白夜司能查到秦王那里。 “世子难道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查到你的暗房?”吴循抱臂看着审问椅上坐着的裴钰,“有人告发你私养马匹,配马场就在通州。” 裴钰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没有想到是有人告发,这意味着他被卖了。 知道他跟通州养马场有关系的就只有秦王跟秦惠容,小容断然不会卖了他,可秦王似乎也没有理由。 “裴世子,何必替别人背锅呢?”吴循见他有了松动,继续刺激他,“我猜那马场与你没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想想,那么大的银钱交易为什么会记在你的名下吗?” 裴钰还真没想过这些,确实是秦王有一笔不太好走明面的账记在了他头上,他只知道是一些用来取乐的畜生,他不好此道,所以不过问。 难道这其中还有马? “世子的心未免太大了。”吴循遗憾地摇头,“私下配马种这样的生意记在你头上,这明显从一开始就是想让你背锅的,你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冤不冤?” 裴钰脸上那有恃无恐的表情终于消失殆尽。 吴循继续说:“还有醉红尘的一笔不明出账,我估计世子恐怕也没看,那笔账的数额刚好能跟暗房的一笔进项对上号,我派人去通州的养猪场核实过,有一笔进项与这笔账也完全一样。裴世子应该还不知那养猪场是做什么的吧,那里明面上是养猪场,养猪场场主是你曾经的部下,实际上是在秘密培养一种供人玩乐的桃花马,这就是你获罪的源头,私配马种是什么罪世子应该清楚吧?” 裴钰开始慌张起来,如果吴循不是忽悠他的话,那他确实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替罪羊。 他的心开始动摇起来,他原本坚信秦王不会真的害他,刺驾之事是他提出来的,他也说过会承担后果,秦王虽然利用了他,可也是为了打击太子。他这些天死不松口,就是抱着秦王会救他的期望。 可是现在又出了这什么桃花马的事,这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栽赃给他的,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捅了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秦王落井下石,想彻底放弃他。 而此时的裴延庆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他只听圣上说什么通州养马场,就知道裴钰被秦王坑了,他怀疑秦王要彻底放弃裴钰。 宋国公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他当初选择支持秦王,是看中秦王的才能,可谁又知道秦王只是拿他们当上位的梯子踩,当他们不再趁手的时候,就会选择把他们舍弃。 最可悲的是,宋国公府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他们没有与秦王做对的能力,他也不认为转而投靠太子是好的选择,大长公主那个人同样不是善类,等拿走了他们手中的兵权后,同样会舍弃他们。 可是,如果不能与秦王为敌,裴钰要怎么办呢?刺杀圣上,私配马种,这是连命都保不住的大罪,儿子与整个宋国公府的前程存亡,他该如何取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3章 阁主夫人 以晏长风对宋国公的了解,他应该会舍弃裴钰。 大家族的家主首先要以家族利益为主,何况他是上过战场的,战场厮杀最忌讳感情用事,他不是只有裴钰一个儿子,可宋国公府只有一次存亡的机会。 果然,宋国公从宫里回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他一贯意气风发,可这日却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儿,无端沧桑起来。 国公爷认了命,府里上下就都默认世子即将完蛋,做好了给他收尸的准备。 第二日,宫里传来了裴钰将被秋后问斩的消息,阖府上下如丧考妣,府顶乌云罩了足有三层。 有愁就有欢,裴安见大局已定,找晏长风邀功,“恭喜二嫂跟二哥。” 晏长风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何喜之有?” “二嫂何必明知故问?”裴安如今说话也大胆了起来,“二嫂不敢出面当这个恶人,我便来当了,为二哥二嫂做些事也是应该的,但二嫂装作不知道我就有些伤心了。” 晏长风就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四弟要没所图,谁还能逼你去做这个恶人不成?” “谁也不能无事献殷勤,自然是有所图。”裴安说,“但绝对不是二嫂想的那样,大哥作为世子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只希望将来二哥二嫂能念我一些好。” 晏长风不上他的套,“第一,你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第二,我做不了文琪婚事的主,四弟没必要在我身上费功夫。” 裴安拱手讨饶,“二嫂真的误会了,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是自己争取,靠别人说和也怪没诚意不是吗?” 晏长风狐疑,裴老四怎么突然这样自信?好像他娶姚文琪已经十拿九稳了似的。 她一边担心姚文琪被裴安骗到手,一边担心裴钰那边出什么变故。 裴钰一日不死,就一日不能叫人安心。秦惠容这女人太淡定了,她不该这样淡定,就算她是秦王的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利益,裴钰没了,她这个世子夫人就什么都不是,她不可能甘心什么也不做。 可偏偏秦惠容安分守己,除了给夫人老夫人请安,她连院门都不出。 这日夜里,睡梦中的晏长风忽然被一阵鸽鸣声吵醒——她对鸽子熟悉又敏感,即便是发出极小的声音也能察觉。 她倏地睁开眼,打算出去看看是不是自家鸽子,可起身时却不防被腰上的阻力给绊了一下,又摔回了枕头上。 她叹了口气,去掰箍住腰的胳膊。 自从裴二搬回来后,这货就在狗皮膏药的路上撒蹄狂奔。白天醒着的时候眼神黏如浆糊,恨不能天长地久地粘在她身上。夜里睡觉时整个人都是一团浆糊,撤掉了中间的隔帘不算,还要贴在一起,只差睡成连体婴。 “怎么醒了?”裴修贴着她后脖颈,声音慵懒。 他一向睡眠很浅,唯独这两日睡得极好,只要怀里的人不动他就不会醒。 晏长风掰他的手却被反握住,她无奈说:“我听到鸽子声了,得出去看看。” “是你的吗?”裴修松开手,也跟着起来。 “可能不是。”晏长风匆忙披了件披风便跳下床,“我听到的声音似乎是飞走了。” 她跑到院子里,朝着鸽子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裴修顺着她的视线皱眉,“是秦惠容。” “非常有可能。”晏长风预计秦惠容这一两日必有动作,“她肯定要捞裴钰一把,十一表哥说裴钰的价值是打仗,鸽子飞去的方向是西北方,你们玄月阁的人能跟上吗?” 裴修吹了一声口哨,立刻从暗处冒出了两个人来,他跟两人低语几句,那两人又立即转身离开。 晏长风惊了一下,“他们一直在附近?” 裴修牵着她的手进屋,说:“一直都有人守着。” 晏长风开始对裴二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什么地位的人才会有人一直保护? “你不会是阁主吧?” 裴修朝媳妇儿微微颔首,“是,阁主夫人。” 晏长风:“……” “这么吃惊吗?”裴修屈指刮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睡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晏长风知道裴二的阁主身份是怎么来的,她可能会感到一丝恐惧,因为她以为算是熟悉了的人的另一面完全是她想象不到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想的是裴二应该真的是老阁主的儿子,不然为什么会把玄月阁交给他呢?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去探听消息的玄月阁兄弟就带回了信鸽传递的信。 裴修用手指展开看了内容,然后递给了晏长风。 “啊,十一表哥真是料事如神。”晏长风仔细看完了每一个字,又还给裴二,“你打算怎么处理?” 信上写:两日后,攻。 信传给谁不知道,从哪里攻也不知道,如果不是盛明宇料事在前,晏长风几乎想不到是要发动边境战争。 裴修想到了大长公主,反问:“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当初,晏长风嫁给裴修的条件,或者说任务,就是要取代裴钰。眼下他们这一层目标没有变,但是立场变了。 晏长风不论心里偏向谁,表面上还是要以太子利益为主,而裴修却是要以蜀王为先。裴修先征询她的意思,是尊重。 晏长风想了想,如果这信原封不动地传过去,信到两日后北疆犯境,那圣上很可能会被迫重新启用裴钰领兵北征,对她跟裴二夺取世子之位没有好处,也就没办法跟外祖母交代。可如果不让消息传过去,秦惠容就会免于惩处,也就抓不到秦王的把柄。 另外,她觉得配二跟蜀王很可能会趁边境起兵做一番布局,所以他才会先征询她的意见。 她看了眼裴二,这人一点纠结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早有了什么两全的决断。 晏长风:“我在想,秦惠容会拿什么条件跟北疆合作,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秦王的意思?” 裴修提醒她:“据我所知,秦惠容没有操控朝局乃至战争的能耐,她依附于秦王,没有自主权,除非是裴钰早有预料自己会出事,提前与北疆某国做了交易。” “我不懂朝局。”晏长风说,“但我知道交易这种事很难单方面反悔,尤其是与虎谋皮,让北疆发动战争,必要许诺丰厚的好处,不是咱们截断消息就能让北疆死心的,万一北疆逼迫性发兵,或是他们再重新联系,我们反而失去了被动。” 裴修赞许,“夫人聪明。” 晏长风拿眼睛斜他,“谈正经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正经些,你有决断就说吧,信不能耽误太久。” 裴修很冤,“我夸你聪明怎么就不正经了?” 晏长风也说不出,反正这人只要提及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偏离正常意思,带上不正经的意味,可是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催促他快说正事。 裴修把信卷起来交给了玄月阁的手下,让他原封不动地将信传过去,随后跟媳妇儿讲自己的计划,“发动战争不是两方互相谈一谈条件传个信就能决定的,要牵扯很多,比如兵器,粮草,北疆各国穷得叮当响,发动强攻得有资本,资本哪里来?” 晏长风的思绪迅速跟上,“是秦王,只有秦王才有能力调动兵器粮草!” 裴修点头,予以肯定。 晏长风这才意识到之前想得太简单,秦王不是要舍弃裴钰,或是说,不是这样简单的舍弃,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旗,谋取更大的利益。 “还有一层,”裴修继续说,“即便是北疆犯境,裴钰也没那么容易被赦免,届时,父亲必定要四处走动,动用朝中的关系为裴钰求情,而他自己肯定会称病,给裴钰领兵的机会。” 晏长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国公爷称病,你再阻止裴钰领兵,朝中就没有了合适人选,然后十一表哥就有了机会?” 裴修看着她笑,想夸媳妇儿太聪明,又怕被嫌弃不正经。 晏长风没注意他这个笑,想的都是裴二似乎要搅动朝局了,如果他触及到外祖母的利益的话,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算上通信时间,五日后,北疆四国联合犯境的消息传到了北都。 圣上慌得外焦里糊,不是他怂,是兜里没钱,根本打不起仗,一打仗,他勉励维持的太平盛世就要破开口子,露出民不聊生的无能本质。 他当即召集朝臣商议对策,希望有眼力见儿的都站出来主和,这样好歹有个台阶下。可惜朝臣个个义愤填膺,丝毫不能理解他的苦衷,口诛笔伐地要把北疆蛮人制服。 也是,但凡不是没钱,他也忍不得那些蛮人作乱。 圣上纠结再三,到底脸面上过不去,决定勒紧裤腰带,缩减后宫开支,先干他一仗再说。 决定干仗,就得速战速决,必要派最有把握赢的人领兵,放眼朝中,非裴家父子莫属。圣上连夜招裴延庆进宫,商议征战策略。 谁知裴大帅一步三晃,连路都走不稳,非要靠人扶着才能迈进凤鸣宫大殿的门槛。 “裴卿!你这是怎么了?” 圣上震惊不已,前两天见他还是生龙活虎呢? 裴延庆走进大殿,浑身虚软地跪在地上,“臣,臣近日伤心过度,身体不适殿前失仪,还请圣上赎罪!” 圣上总算想起来,他刚判了裴钰秋后问斩,作为即将痛失爱子的老父亲,伤心过度再正常不过。 他油然而生一股搬起石头砸了脚的愁闷,怎么偏偏事情都赶到了一起!这时候裴延庆病重,就算强撑着去北疆也难以取胜。 裴延庆不去,那就只有裴钰能领兵。 可圣上不能完全放心裴钰做主帅。 第二日早朝,他与朝臣商议领兵人选。满朝文武,竟有一半的人都支持裴钰领兵。 也难怪,朝中只有裴家父子能震慑北疆各国,国难当前,自然要先放下什么罪不罪的。 圣上说服自己先放下疑心,派裴钰领兵,大不了再派个监军去就是。 谁知早上刚定了裴钰领兵,上午就出了事。 这日早上,秦惠容破天荒地出了门。晏长风断定她这时候出门必定是为了北疆战事走动,于是亲自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派徐嬷嬷回侯府,将秦惠容出门可能要见兵部尚书的消息告知外祖母,让外祖母派一个见证人来。 大长公主动作非常快,她请了监察御史李琛亲来。李琛是朝中出了名的皇党,为人刚正不阿,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之一,有他在,不怕偏袒秦王。 李琛不是独自来的,还带了两个属下,以作见证。 果不其然,秦惠容在上次的茶楼再次见了兵部尚书冯章。 晏长风买通了茶楼掌柜,让他行方便,让李琛等人扮作店小二在门口,方便听取消息。 茶室房间里,秦惠容跟冯章说:“冯大人,此次北疆之战,秦王会想方设法让你随军出征。” “我一届文官,哪有随军的资格。”冯章虽然几次与秦王合作,但都不是出自本心,是以态度不怎么很好。 “冯大人没得选。”时间紧迫,秦惠容一改往日不紧不慢的文雅做派,说话很不客气,“此次圣上一定会打一场速战速决的仗,武器粮草必定一次性尽全力给充足,说直白点,就是掏空家底,兵部掌管武器,户部管粮草,如果冯大人随军,粮草兵器定会都交给你管理统筹。” 冯章不耐烦,可只能认命,“我管理统筹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要尽可能地克扣兵器粮草。”秦惠容直言,“合理的克扣。” “你们疯了吗!”冯章几乎要拍案而起,“国难当头,国库都空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还只知道中饱私囊?” 秦惠容不为所动,“冯大人可是在不久前,刚把各地城防部署交给了我。” 冯章语塞,脸憋成了猪肝色。 何谓一步错步步错,他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此时身在门外的李琛被这一句一句的骇人听闻的真相惊得风中凌乱,他是个正直到宁折不弯的人,平日里知道官员贪污就能气得大骂三天,这会儿发现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行卖国之事,当即便把手里的茶盘摔在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茶室里的人,冯章怒道:“谁在外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4章 抓获秦惠容 话音未落,冯章就从茶室里冲出来揪住了李琛的衣襟。他生得五大三粗,抓住瘦弱的李琛活像是一只狗熊抓了一只鸡。 李琛两脚离地不停地扑棱着,口中大吐斯文之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冯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对同僚动粗!” 冯章这才认出这倒霉店小二居然是御史李琛! 他心里慌作一团,本以为是个一般的店小二,花点钱再恐吓一番,这件事就瞒过去了,可竟然是御史! 这帮狗屁倒灶的谏官成日里就知道盯着朝中官员的脚后跟叽叽歪歪,屁大点事都很不能崩得天崩地裂,这么大的把柄被他们拿了去,岂还有活路? 一瞬间,冯章起了杀心。 可就在他的手要掐住李琛的脖子时,李琛带来的另外两个同僚一起扑了上来,蚍蜉撼树一样一人扒拉着一只胳膊,同心协力地救上官。 三对一的战况虽然惨烈了些,但勉强是个势均力敌。 与此同时,晏长风冲进茶室,拦下了正要跳窗逃走的秦惠容。 “大嫂,有点不体面了吧?” 秦惠容爬窗已然很狼狈,现在又被土匪似的弟妹从窗户上薅下来,从身到心都难堪至极,可她依然撑着世子夫人的体面,朝晏长风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原来是弟妹,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得罪你了,让你从一开始就针对我。” 从第一次在秦王妃的芙蓉宴上见到晏长风,秦惠容就有了被针对的直觉,她当时以为晏长风对裴钰有情,两个情敌见面,自然充满敌意。可后来她知道那不是情敌间的敌对,是一种好似与生俱来的仇恨。 晏长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敌对都是互相的,大嫂,你嫁给裴钰是为了什么,想要做什么,最终会是个什么局面你心里该清楚,还有必要问我为什么针对吗?” “可我认为你不该那么早查觉。”秦惠容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一个人的野心是藏不住的。”晏长风看着秦惠容那双看似温柔,却好像藏了很多东西的眼睛,“你眼睛里始终藏着隐忍的野心,这是你跟秦淮月最大的区别。” 秦惠容觉得这不是全部,可似乎也没有再问的必要。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挺胸抬头地走在前面。 晏长风随着她转身,可在背对窗户的一瞬间,她忽地感觉到危险逼近。她脚底一挪,倏地闪身避开,同一时间,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刺来一把刀。 窗户外面不知道什么爬上来一个人,看装扮似乎是茶楼的店小二。 晏长风趁着对方一击未中,迅速钳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拧,夺下他手里的刀又握刀反手一刺,挑断了他的手筋。 而这时,她余光瞥见秦惠容爬上了另一扇窗,打算趁机逃走。她当机立断甩出手中的刀,精准地扎在了秦惠容的小腿上。 秦惠容一声惨叫,立时从窗户上掉了下来。 晏长风嗤笑,“我还以为大嫂多么镇定自如呢,原来跟我玩声东击西。” 她一边说着,握拳朝断了一根手筋还要往上爬的店小二的脑门儿上狠狠一拳。打得他眼花缭乱之际,两手抓住他的双肩用力将人拽上来,然后抽走了这人的束腰,三下五除二地绑了个结实。 收拾完了店小二,她来到秦惠容身边,抽出了她小腿上的刀,撕了她的裙摆绑在伤口上,勉强止了血。 “大嫂,到了这个份上,我劝你还是先自救。”她蹲在秦惠容面前说,“你要的无非是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份体面的生活,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这时候只要除掉压在你身上的山,你就能自由。” 秦惠容疼出了一脸汗,笑得十分虚弱,“体面?没有娘家,没有男人,成王败寇,我还有什么体面?” “没有体面起码有自由,如果我是你,我会冒险搏一个自由出来。” 晏长风想说动秦惠容卖了秦王。但看起来,秦惠容好像没有这个底气。 她不禁想起当初抓的那两个秦王死士,宁愿自杀也不供出主子,别的不说,秦王训狗真是有一手。 “冯大人,我劝你不要再顽抗!” 御史李琛颇为悲壮地大呵一声。 晏长风一手拎着一个走出茶室,只见李琛跟一名同僚趴在地上,死死抱住冯章的腿,另一个则堵住了楼梯口,悲壮得好似死守城门的士兵。 冯章发了狠,想将李琛二人踹下楼去。 晏长风阻止道:“冯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跑不跑意义不大,何必再添两条人命?”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冯章不认识晏长风,“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他一边朝楼下喊:“来人来人!给我把整个茶楼封了!” 他今日出门前就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带了十几个府兵来,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可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一个人也没出来。 “冯大人可是在喊自家府兵?”晏长风抱歉道,“不好意思,他们可能是出不来了。” 大长公主叫来李琛的同时,也派了侯府的府兵过来,以防秦王狗急跳墙。不想秦王没跳,冯大人倒是跳得挺欢。 冯章意识到今日不能善了,悲愤地瞪着晏长风,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作孽,心里的悔恨几乎要将他自己淹了。 李琛大人终于捡回了体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冯章拱手,“冯大人,世子夫人,随我进宫面圣吧。” 晏长风是证人,也跟着一同进了宫。不过几乎不用她开口,御史大人那张义愤填膺的嘴堪比连环炮,噼里啪啦一通控诉,差点儿没给圣上气中风。 冯章是圣上的心腹,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肱骨,冯章的背叛,无异于当胸一剑背后一刀,将圣上扎得前后漏风。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勾结秦王贪污粮草,还把城防部署也出卖了,你要做甚!你要做甚!!” 冯章跪地磕头,“臣一时财迷心窍,但此事与秦王无关,是臣与宋国公世子夫人做的交易,臣甘愿认罪,还请圣上降罪!” 圣上冷笑,“这种时候还包庇别人呢,让秦王给朕滚来!” 晏长风觉得冯章并非忠于秦王,肯定是有把柄被捏住了,到底是什么把柄值得这样? 随后圣上又询问秦惠容。秦惠容也是咬死了跟秦王无关。 “圣上,臣妇与冯大人爱妾是手帕交,想趁着此次北征的机会联手敛财傍身,不怕圣上笑话,臣妇与夫君囊中羞涩,日子过得十分为难,夫君一心扑在军营,手里的钱有一半贴补了军用,臣妇也没什么赚钱的本事,甚至还被迫借了折子钱,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臣妇自知罪孽深重,恳请圣上降罪臣妇一人,莫要连带夫君以及宋国公府。” 晏长风属实是不理解,秦惠容这是何必? 秦惠容借折子钱的事吴循知道,圣上一问便知,理由听起来也合乎常理。 圣上心里开始犯嘀咕,莫非跟秦王真的无关? 不多时,秦王跪在了大殿之上,“儿臣见过父皇。” 圣上没让他起来,问:“是你许诺让冯章随军出征?” 秦王愣了一下,回:“父皇赎罪,儿臣是许诺过冯大人,但并非是随军出征,冯大人的夫人与我家王妃交好,前些日子来求我给他谋个赚钱的差事,说是俸禄不够用,臣就答应了他,只是还并未落实。” 圣上:“那宋国公世子夫人为何会说你会帮冯章争取随军出征?” 秦王疑惑地看向秦惠容,“这……儿臣不知,儿臣与宋国公是有私交,但与世子夫人并不相熟。” 秦惠容道:“圣上赎罪,臣妇确实是想拖父亲与秦王殿下走走关系,因为冯大人还有顾虑,臣妇便先许诺他好处。” 圣上将信将疑,可也挑不出什么破绽来。 晏长风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没人指正秦王,秦王就永远隐在幕后,甚至哪怕他们知道秦惠容是秦王的死士,也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有太监通传:“魏国公夫人求见!” 殿上所有人皆是一愣,魏国公夫人? 魏国公夫人常年隐居,在众人心里,活着跟死了区别不大,是个早就让人遗忘的存在,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圣上宣见,“让她进来。” 晏长风用余光看去,魏国公夫人还是那副四大皆空的样子,神情寡淡地立在大殿之上。 “老妇见过圣上!” “免礼赐座。”圣上对叛臣遗孀没什么好态度,只是念在她如今年事已高孤身一人的份上,给予一些礼遇。 魏国公夫人却懒得做表面功夫,直言道:“老妇今日来是告御状的,坐着不合适。” 圣上拧眉,心说她一个罪臣遗孀,不追究她的连罪就已经不错了,她居然还要告别人的状?“告御状?你要告谁的状?” “这是老妇的供状,请圣上过目。”魏国公夫人将亲笔书写的供状交给陈公公。 陈公公将供状转交圣上,圣上只看了那么几行,脸色就变了。 魏国公夫人将魏国公的旧案翻了出来,她为魏国公诉冤,状告朝中一干老臣伪造罪证,陷害忠良,这其中就有冯章。 魏国公与先晋王穿一条裤子,给魏国公诉冤,就等于说圣上当年陷害晋王,这无疑是在掀圣上的逆鳞。 “一派胡言!”圣上将供状甩到魏国公夫人面前,“当年魏国公勾结北疆各国,致使我朝边境连丢三城,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魏国公夫人不答,她看向冯章,问:“不知骥伏如今可还能模仿我夫君的笔迹?” 冯章浑身一僵,老夫人怎会知道? 老魏国公对冯章有知遇之恩,他觉得冯章是个武将的好料子,一直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冯章对魏国公以师父相称,亦师亦父,情同父子。 魏国公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冯章背叛,一如冯章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背叛师父。 当年晋王事败,余党为患,魏国公在朝中成了尴尬的存在,朝臣排挤,圣上提防。只怕他与晋王余党勾结,时刻想除之而后快。 冯章不甘心年纪轻轻前途尽毁,于是转而投靠了当时的兵部尚书,也就是现在的内阁首辅成琨。 当时以成琨为首的皇党揣摩圣意,认为圣上想除掉魏国公,于是伪造了魏国公与北疆各国的书信。圣上大怒,当即召回魏国公,并截断了前线补给。可前线战况并不允许退兵,魏国公在粮草短缺,没有后援的前提下浴血抗战,最终不幸战败。 那封叛国的书信,就是出自最了解魏国公的冯章之手。 冯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当年还自欺欺人地去拜祭过魏国公父子,怎么也想不到师母什么都知道。 魏国公夫人见他答不出,又道:“骥伏,人生最苦莫过背负罪恶与愧疚苟活,你这么些年过得可舒心?被人当作把柄威胁,可曾悔恨?” 这些话是裴修那个后生教她说的,证据也是他给的,她以前虽早有猜测,却没有证据,心里也常自欺欺人地不去想。 可此刻,她看见冯章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当年那些曾一度将她淹没的仇恨与悲痛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晏长风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原来冯章是因为这个被秦惠容威胁了。 可秦惠容是怎么知道的? 冯章不知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自己已经获罪,破罐子破摔了,他朝魏国公夫人伏地叩了个头,“师母!骥伏对不住您跟师父!” 这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圣上怒不可遏地看着冯章:“竟真有此事?” 圣上当年看到那封书信时是狂怒占据上风,事情并没有仔细去想,后来多少也怀疑过真假,只是他本就忌惮魏国公,心里就那样半推半就地认了。 而现在,他因为冯章对自己的背叛,对这些所谓肱股的信任也产生了动摇。当初他之所以怀疑却不深究,无非知道他们是揣摩了圣意。可现在细想,这些人并非没有私心,他们能出于私心联手搞死一个魏国公,难道不能联手推翻他这个皇帝? 冯章重新朝向圣上跪拜,“臣认罪!臣还要揭发秦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5章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大殿上一时间落针可闻,皆屏息听冯章供述。 冯章详细描述了当年一干朝臣构陷魏国公始末,涉及朝臣之广,权位之重叫人咂舌,当今内阁之中,除了大理寺卿刘鹤,竟全部牵扯在内。 除此之外,还有已经掉了脑袋的秦慎,以及被贬官前礼部尚书。 可见如今这些权臣,几乎都是踩着魏国公父子以及那些冤死的不计其数的边境将士的骨血爬上来的。 晏长风此时忽然就理解了魏国公夫人的“无情”,一个人承受了这样大的冤屈与悲痛,她对整个人世早已失望透顶,能这样人畜无害地活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冯章供述完了当年的冤案,又说秦王之罪:“臣当年一念之差,犯了滔天大罪,以至于到如今被人当作把柄要挟,宋国公世子夫人以此胁迫臣为秦王卖命,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年前安排秦王与蒙古使节团私下见面。” 说到此处,圣上终于恍然大悟。蒙古郡主被杀的屎盆子扣在了蜀王头上,后来又牵扯了太子,那时候他就隐约怀疑是秦王所为,还给了秦王敲打以示警戒。 不过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甚至还动摇过怀疑,如今到底是对上了。 圣上失望透顶地看着秦王,他是那么喜欢这个长子,为之不多的父爱有一半都给了他,谁能想到他竟是个狼心狗肺! 他指着秦王破口大骂:“逆子!你贪污那些战马是要做甚?是要谋反不成!” 圣上今日接连遭遇背叛,君主威仪荡然无存,可殿下之人无人同情,一如他当年纵容奸臣陷害忠良时,不曾体谅过忠臣的绝望。 秦王被魏国公夫人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从方才开始就没平静过,一直在思索这个局是谁设的,为什么魏国公夫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以及那些所谓证据的由来。 很明显,证据不是魏国公夫人所有,她但凡有证据,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拿出来。秦惠容应该有一份,她的那一份大约是从秦慎那里拿的。 不过秦王以为,秦惠容最多是有些私心,不敢设局套他,那么会是谁呢? “儿臣不敢!儿臣从未私下接触过蒙古使节团。”秦王不认罪,除了不能认,他还想将幕后之人逼出来。 “还敢狡辩!”圣上认定冯章这时候不敢说谎。 冯章一向衷心,若不是遭受威胁,断然不能背叛他。 “儿臣不敢狡辩。”秦王朝冯章问,“不知冯大人出于什么缘由诬陷本王,但这样的大罪,还请冯大人拿出证据来。” 秦王做事一向周全,见蒙古使节一事他确信没有留下实证,除了一个裴修。他再三试探过裴修,认为裴修也不会背叛。 只要没有实证,哪怕父皇怀疑他,也最多降一些处分,只要不动他的根本,那他将来就还有机会。 冯章道:“北城外驿站中人皆可作证。” 圣上立刻吩咐:“速将蒙古使节团留宿过的驿站驿丞带来!” 殊不知,北城外驿站里的人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一批,已全部被秦王寻了借口裁换了。 没有证据,也就不能证明秦王私下见过蒙古使节团,这件事似乎就要成了悬案。 冯章控诉秦王的第二件事就是威胁他贪污兵器粮草,可依旧是没有证据,毕竟直接与他交谈的是秦惠容,威胁他的也是秦惠容。 晏长风在大殿上跪听了半天扯皮,总算是明白了裴二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告发秦王与蒙古使节团私下见面,秦王这人好比百足之虫,断他一两条腿根本不足以撼动他。 不过秦惠容跟裴钰这两个狗腿子是跑不掉了。裴钰刺驾,又私下配马种,秦惠容则意图克扣粮草,更不提她当初包庇获罪胞姐,这两人的罪名加起来,够诛九族了。 离宫后,晏长风送魏国公夫人上马车。 她想对老夫人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说一句:“老夫人,您慢些走。” “丫头,”魏国公夫人坐上车后朝晏长风说,“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晏长风一愣,“老夫人您有话直说无妨。” “你可知我为何会将院子租给你?” 晏长风不解,不是因为二舅母出面说和的吗? “那院子为我亡夫所钟爱,我打算长眠于此,自然不会租卖给任何人。”魏国公夫人自宫里出来后,身上多了几分平静,不是掩盖在香火下那近乎残忍的漠然,而是一种释怀,“之所以改变了主意,是因为你夫君私下与我做了交易,他承诺会帮我亡夫洗刷冤屈,我才答应将院子卖给他。” 晏长风愣怔,那院子居然被裴二买下了??? “我本来答应他不说的。”魏国公夫人罕见地笑了笑,“但我认为他的心意应该叫你知道,夫妻之间,多一些这样的心意,才能走得长久。” 晏长风失神了良久。 怪不得魏国公夫人会在今日这个时候过来告御状,原来是裴二布的局。他是因为她要租魏国公的院子从而布下了今日之局,还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而她刚好撞进了他的计划?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买下院子的事呢?是怕她破坏计划吗?也是,当初他们刚刚合作,彼此都防备着,这么大的计划,换做是她也不会说。 可是,他完全可以交换其他的条件,为什么只是给她换了个院子? 她又开始烦躁,她能理智地分析裴二布局,可一旦碰到那些算计中的一点心意,她就乱了,不能条理分明地去想哪一部分是心意,哪一部分是算计。 “夫人。” 心乱之际,晏长风听到了裴二在叫她,她蓦地回头,看见他自马车上下来。 在宫里耽误了大半日,此时已近傍晚。裴修背向落日而来,整个人镀了一层橙红色的金光。 他向她伸出手,接她回家。 晏长风纷乱的思绪聚焦在他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上,心忽地软了一块。她瞬间有些好奇,一个被判定命不久矣的人,这般算计又是为什么?他分明不爱追名逐利。 “怎么了?”裴修伸出的手没有接到想接的人,心有些慌。 他人没进宫,但凤鸣殿上的消息可以在第一时间知晓。她全程没讲几句话,不存在什么危险,抓秦惠容时也没受伤,唯一可能的伤害就是跪了太久,膝盖一定疼。 但这不足以让她失神,她在想什么?是魏国公夫人同她说了什么吗? “饿了。”晏长风说。 裴修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眸中映着他的脸,以及一点霞光。他有些贪心,又靠近几步,逼走了那一点光,让自己占据她所有的视线,然后强行握住了她没伸出来的手,牵着她往马车走去。 “想吃什么?羊肉还是烧鸡,或是酱鸭?” “吃点清淡的吧。”晏长风想了想说,“我记得南湘馆专做南菜,这个时节,北都只有那里能吃到鲜笋。” 裴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怎么了,不想吃啊?”晏长风快走了两步,换做牵着他走,“那回家吃面吧,吃完我要睡觉,跪得累死了。” 裴修觉得他媳妇儿是在迁就他的口味,可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么久以来,除了猜忌提防,她几乎不会在他身上花心思。 “想吃。” “那就去南湘馆。”晏长风先一步钻进马车里,拿走小桌上的暖炉抱着。 裴修随后上了马车,坐在她侧边,将她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用手轻揉她的膝盖。 “诶,不用!”晏长风没那么娇弱,不习惯叫人揉肩捶腿。 “你现在不觉得,老了会难过的。”裴修用了些力气揉她膝盖上的穴位。 被揉到的地方酸酸麻麻的,揉过以后又很舒服。 “裴二,你对谁都这么好吗?”晏长风看着他的脸,回想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抛开她的那些偏见,他好像处处为她着想。 “你看呢?”裴修自认没有见谁对谁好的贱毛病。 晏长风无从比较,她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如果来北都的是我大姐,你会同她合作成亲,对她这样好吗?” “不会。”裴修不假思索地回。 他对晏家大姑娘只有同情与可惜,他会帮她,但不会让她成为合作伙伴。 “这么肯定?”晏长风有些不信,从利益上说,裴二娶晏家姑娘是百利无一害,既然他有那么长远的谋划,没理由跟她合作却不跟大姐合作。 裴修短暂停手,抬眼看她,“魏国公夫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你怕她跟我说什么?”晏长风追问。 “她同你说院子的事了么。”裴修似乎明白她为什么失神了。她一定是在想,他对她是算计在前,还是心意在前。 “今日之局是我一早就计划了,魏国公夫人告的那几位是我想除掉的对象,但没想过通过魏国公夫人,是你想租魏国公的院子后,我才决定说动魏国公夫人出面的。”裴修看着她说,“当时不告诉你是有私心,我不确定你的立场,也怕你觉得我别有用心。” 晏长风心乱的根源他都解释了,他对她没有算计,只有心意。 “我们当时似乎只是合作关系,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晏长风认为这世上除了爹娘,没有谁有义务无条件对谁好。 但凡有,都是别有用心。 裴修笑了起来,“说别有用心大概也是有的,我想着或许有一天,能成为感动你的筹码呢,比如现在?” 晏长风的心酸酸麻麻的,已经分不清是感动还是什么,只觉得裴二是个绝世磨人精,每天都磨的她心乱如麻。 她抽走了腿,“未雨绸缪都没你想得远,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别是你想赚我的租金,又怕挨揍?” “啊,别说,租金确实赚了不少。”裴修在媳妇儿变脸之前说,“攒起来少说几百两,够你买不少马了。” 裴修可不敢说,他是怕挨刀。 晏长风让他气笑了,“你是不是傻,买院子多少钱,租金才多少钱。” 裴修一本正经地当冤大头:“我这不是怕夫人管得严,将来不给我私房钱,我就索性先花钱买了院子,权当把钱偷偷先存下了,将来以租金的形式拿回来,是不是很聪明?” “你一个堂堂阁主,瞧你那点出息。”晏长风说,“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你甭想再赚租金了。” 裴修态度良好,“是,我回家就把所有的私产如实上交。” 晏长风不跟他客气,“行,你要敢藏私,我肯定不扰你。” 如果她知道裴二的私产有多少,这会儿肯定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当然了,她也没想真要他的私产,也没以为裴二会给她,他们将来能不能做为夫妻过一辈子,现在还不一定呢。 两人去南湘馆吃了笋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 王嬷嬷在院子里侯着,见他们一回家便上前道:“二少爷,二少奶奶,老夫人跟公爷,还有夫人等你们好半天了。” 肯定是为了秦惠容的事,晏长风道:“知道了嬷嬷,辛苦你大晚上等了半天。” 王嬷嬷忙说不碍,“二少奶奶,公爷跟夫人都有些不大高兴,今儿传信的回来说,是您抓了世子夫人送去宫里的。” 晏长风早有预料,并不慌乱,“没事嬷嬷,我自会解释。” 北定院里今日灯火通明,隔老远就能看见屋里踱步的身影。 不等进屋,裴延庆就隔着门问:“老二媳妇,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你大嫂抓了送进宫,怎么不跟我支会一声?” 国公爷两口子怪罪晏长风自作主张,并不是真的心疼老大媳妇,而是心疼裴钰,那私扣粮草是多大的罪,让圣上知道了,连最后被放出来的机会都没了。 “她就不想让钰儿出来!” 不等晏长风说话,赵氏便大声指责道。一日不见,赵氏仿佛变了个人,像个失去控制的疯人。 “我早说他们二房包藏祸心,这样好的除掉钰儿的机会,他们怎么能放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6章 反转 晏长风迎着公爷跟夫人两口子的唾沫星子进了屋,先朝老夫人福身道:“叫祖母挂心了。” “快别多礼了。”许氏摆手说,“快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晏长风朝裴延庆与赵氏说:“父亲,母亲,今日大嫂私见兵部尚书冯大人,与之当众密谋克扣军饷,不知此事你们可知晓?” “你说什么?”裴延庆闻言惊了,“你大嫂她怎么会与冯章密谋?” 后宅妇人跟兵部尚书,就算认识,也不该坐在一起商量这些事。 “看来父亲并不知晓这事。”晏长风兀自说,“克扣军饷是什么罪父亲应该知晓,倘若将来大哥领兵出征,因粮草武器短缺兵败,加之此事东窗事发,祸及的可能是整个国公府,所以我认为,将大嫂送交官府无可厚非。” 裴延庆无言以对了,他征战半生,深知粮草武器的重要,最是痛恨那些大发国难财的文官,今日若是他撞见了此事,必定也不能姑息。 可偏偏还关系着裴钰,秦惠容被抓确实能及时止损,但裴钰最后出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你也应该回来商议一下!”赵氏只管眼前,只知道这样一来,她儿子就彻底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你大嫂也只是密谋,又没有事成,还来得及制止,你直接把此事捅到圣上那里去,没做也是有罪了,白白可惜了这样一个救你大哥出来的好机会!” 晏长风反问赵氏:“当时御史李大人在场,我如何包庇?” “你敢说不是你把御史叫去的?”赵氏恨意上头,思路异常清晰,“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晏长风送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她就是故意把御史叫去了,怎么着吧? 赵氏气得恨不能撕了她的脸,“你个恶妇!”她又指着后面的裴修,“还有你个白眼狼,你们就是见不得你们大哥大嫂好!” 晏长风觉得好笑,“母亲,大哥大嫂不见我们好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话了呢?” “你们听听!听听!”赵氏崩溃地哭起来,“便是你们大哥曾经做过对不住你们的事,你们也不能往死里害他们啊,你们想要世子之位只管说就是,大不了让给你们,何必连条活路也不给他留?” “越说越不成样子!”许氏喝斥赵氏,“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看还有没有余地,你又哭又闹的能解决什么?” “母亲,但凡有法子我还至于这样吗?”赵氏一边抹着眼泪说,“能求的门路都求了,好容易上天怜悯,给了这样一个机会,却又没了!可怜我钰儿连个后也没能留下。” “依我看,裴钰那媳妇儿是祸不是福。”裴延庆沉默片刻后说,“如果没有她,裴钰兴许不会做这么多糊涂事,如今她被关了也好,克扣军饷这件事跟裴钰无关,兴许还有机会。” 晏长风与裴修对看一眼,看来国公爷是想舍弃儿媳救儿子了。 倒也是个好办法,把所有的罪名都赖在秦惠容头上,再请命戴罪立功,说不定裴钰还有机会。只是不知道,秦惠容会不会答应。 裴延庆第二日一早就进宫请命,求圣上给裴钰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前方战事刻不容缓,圣上心里也有动摇,他先打发了裴延庆,又叫来了吴循,询问审问秦惠容一事。 “她与冯章密谋之事,裴钰可知道?” 吴循回:“依我看裴钰应该不知道,但他听闻秦惠容被抓,反应十分激烈,说一切都是他的意思,让我们放了秦惠容。” 圣上心说,看来宋国公所言也不尽是脱罪之词,这个裴钰这样在意媳妇儿,极有可能受她影响做些错事,当初包庇秦家姑娘,不也是这个秦惠容所为吗? “那秦惠容又怎么说?” 吴循:“她的说辞跟在大殿上一般无二,除此之外别的都不知晓,我们还找到了冯章的小妾李氏,据她所言,是秦惠容通过她认识了冯章,是为给裴钰拓展人脉,后来裴钰从中搭桥,让他为秦王殿下办事。” 果然是那个逆子!虽然没有证据,但圣上心里已经认定秦王有不臣之心。 “如此看来,裴钰也不冤枉,他跟裴延庆一向以中立示人,私下里却是为老大办事,老大连蒙古人都能搭上,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圣上仔细想过之后改了主意,“再继续审,裴钰跟秦惠容一定还知道更多。” 圣上断绝了裴钰出来的可能,但相应的,也没了人领兵出征。 偏偏这时候朝中因为魏国公夫人的供状陷入了混乱,内阁几乎全军覆没,圣上没有可信任的人,关键时候连个商讨战事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圣上忽然想起了太子,他一向看不上这个儿子,是因为看到他总能想到自己的平庸。而现在因为老大背叛,他又念起了太子的好,这孩子虽然能力差一些,但好歹忠诚。 他当即招来了太子,问他可有出征人选。 太子正为着老丈人被查着急,一心想着替他免罪,他想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于是回到道:“儿臣以为,成锋合适。” 成锋是成琨的长子,是太子的大舅哥,如今在京营效命,人十分上进,是个颇有前途的后生。 可是,再有前途也没有资格领兵北征,连仗都没打过的人,他若能去,那放眼朝中有一半人都能去。 关键是,太子这时候举荐成锋,明显是想为成琨开脱。 圣上见不得太子这幅目光短浅的熊样,不论什么时候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能成什么大事?便是将来坐上帝位,也不过是个被权臣摆弄的下场。 他懒得再看太子这张脸,将他打发了。 圣上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苦闷中,平白生出几分孤家寡人的苍凉来。 “圣上,”陈公公此时开口劝说,“您也别太着急了,咱们大周朝人才济济,总不会找不出个人领兵的,您圣体要紧,千万别闷着自个,正好昨儿蜀王殿下从民间寻了一些小玩意送进了宫,要不老奴拿来给您把玩把玩?” 说到蜀王,圣上眼神一亮,他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 小十一这孩子平常不务正业,真交给他事做,他却意外地做得挺好,上次青州府剿匪,也是满朝上下无人肯去,他临危受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差事。 “去把那小子给朕叫来。” 宫人们奉命满世界找蜀王的时候,蜀王殿下正在帮柳清仪刨蜘蛛卵。 他今日本是来找裴二蹭饭,谁知一来就被姓柳的毒妇逮了来“采药”。他一上午找遍了犄角旮旯,刨了好几窝蜘蛛卵,弄得灰头土脸,却一窝捕鸟蛛的卵也没能找到。 “你是不是溜傻小子呢?”盛明宇把弄脏掉的外袍脱掉,人坐在廊下控诉,“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捕鸟蛛,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拿我开涮。” 柳清仪在廊下捣药,闻言嗤笑,“你长得好看吗我拿你开涮?捕鸟蛛本来就不好找,你找不着很正常。” 盛明宇火大:“知道我找不着你干嘛让我找?还有你是眼瞎吗,本王玉树临风艳冠群芳,是北都数得上号的美男子,怎么到你这里连开涮的资格都没有了?” 柳清仪恍然大悟,“失敬失敬,艳冠群芳的十一殿下,将来我一定多多拿你开涮。” 盛明宇气得鼻孔冒烟儿。 晏长风看了半天戏,终于明白蜀王殿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个媳妇儿。她靠在门边上,帮衬说:“十一表哥,我听说青州府近日匪患又起,你是不是又要去剿匪了啊,哎呀我听说这波山匪十分凶残,还吃人肉包子的,你此行可千万小心,实在不成就带个郎中随行?” 盛明宇一头雾水,什么剿匪?现在青州府各大山头的土匪都跟他称兄道弟,起的哪门子匪患? 晏长风又朝柳清仪咳嗽两声,“小柳,要不你跟着去?蜀王身边没有像样的信得过的郎中,上回就身负重伤,险些把小命留在青州府,哎呀你是没瞧见他那个惨兮兮的样子,院门槛那么一点点高度,他愣是迈不过来。” 盛明宇嘴角抽搐,从未想过居然还有人错合他跟姓柳的毒妇。 柳清仪手里的捣药棍一刻也没停,“我一个只会下毒的人,可不会给人瞧病,蜀王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盛明宇冷冷吭气,“你最好别来,不然我还要担心腹背受敌。” 说到这里时,陈公公忽然来到了院子里,他气喘吁吁地朝蜀王道:“哎呦我的十一殿下,可算找到你了!” 盛明宇立刻起身,“怎么了陈公公?” “圣上叫你去呢。”陈公公谨慎地提醒说,“是为了北疆的战事。” 盛明宇心里一跳,圣上居然真找他了。 裴二说圣上迟早会找他领兵北征,让他近日闲散一些,没事别老进宫。他还将信将疑,朝中上下再不济也能找出个领兵之人,怎么会找到他? “陈公公,是单招了我吗?”盛明宇打探道。 “是单招了您。”陈公公说,“上午单独召见了太子殿下。” 盛明宇忽然明白方才二妹妹说青州匪患起,其实应该是在说北疆战事。 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受伤,他觉得此行恐怕不会顺利。 盛明宇走后,晏长风跟柳清仪道喜:“恭喜你小柳,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用再看见十一表哥了。” 柳清仪捣药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眼院门口某个离开的身影,瞥瞥嘴,说:“甚好。” 晏长风去到书房,裴修放下书看她,“你刚才故弄玄虚地说什么呢?” “阁主大人这么聪明,居然没看出来?”晏长风从矮几果盘里拿了只橘子,剥了皮整只丢进嘴里,好整以暇地说。 裴修拧眉思索片刻,有些不太确信地问:“你在撮合他们?” “不然呢?”晏长风说,“一般人我能把柳清仪舍出去吗?” 裴修还真没注意到这事,在他看来柳清仪是个毒痴,没那谈情说爱的俗心。 “怎么,你不看好啊?”晏长风走到书案前,舍了一瓣橘子丢进裴二嘴里。 裴修吃了人家的橘子还要讨一只手过来,窝在手里轻轻摩挲着,从指甲到指骨再到手心,“你觉得会好吗?如果蜀王得了那个位子。” 晏长风一愣,以柳清仪的性格,恐怕可能还真的不会太好,“我是不是有点欠考虑了?” 裴修摇头,“感情只要存在,就藏不住,你不点破他们也迟早要面对。” 晏长风挠挠头,叹气,这世上没有比这玩意儿更磨人的东西了。 裴修从她的叹气声里听出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意味来,心里的疑问又浮上心头,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圣上召见蜀王的第二日早朝,当众封了蜀王一个征北大将军,命其即刻领兵去往北疆平乱,群臣哗然,纷纷质疑圣上的决定。 蜀王殿下从未领兵打过仗,如何能带兵北征?要知道北疆各国作为大周朝第一外患,等闲不能平定,蜀王兵败是小,事关大周朝颜面与兵将士气,岂能如此儿戏? 可圣上铁了心,并不理会质疑,蜀王带兵北征已成定局。 消息传到宋国公府,赵氏当场就晕了过去。裴延庆亦深受打击,他原本有七成把握圣上会启用裴钰,因为北疆只有他们裴家父子能打,北疆大营是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换个主帅去根本无法服众。 圣上如此决定,怕是已经对宋国公府不再信任。 大势已去,裴延庆再无他法,私下里着手开始安排长子与长媳的后事。 哪知他这厢刚刚去棺材铺子定了棺材,宫里忽然就传出消息来,道是秦惠容有了身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7章 夜探裴钰窝 晏长风跟裴修正在侯府,还不知道秦惠容有孕的事。 外祖母今日叫他们过来,是为了世子位与北疆大营的兵权。 “裴钰已经回天无力。”大长公主对裴修的表现十分满意,短短不到一年,世子之位就基本到手了,“只是你们母亲还未满五十,两年后才能重新申请册封世子之位,这期间变数未知,那北疆大营的兵权就成了关键。” 本朝有规定,凡庶子封世子,需主母年满五十。不过赵氏已无生育的可能,她但凡能生,也不至于只有裴钰一个儿子。 晏长风道:“外祖母,倒也不是非要一个世子之位,要看的还是手中权利。” 她想的是,再有两年大局就定了,要不要这个世子没什么区别。 “胡说,”大长公主道她年轻视短,“权利是重要,但有了名份你的权利才能名正言顺,就拿这个北疆大营的兵权来说,霁清倘若不是世子,那就不是非他不可,裴家老三就比他合适。” 裴钰没了,裴延庆必定要培养另一个儿子作为下一任的北大营主帅,单从领兵打仗这方面来说,裴家老三确实比裴修合适。 “好在这次小十一争气,得了北征的机会。”大长公主看着外孙女婿说,“你与小十一素来要好,他若能在北大营立住脚,与你也有益处,你只需提防你家老三,等两年后你得了世子之位,再名正言顺地拿走北大营。” 裴修称是。 大长公主又道:“如今朝局动荡,你是时候看准机会进一步了。还有长风丫头,内宅的权利也该抓在手里了。” 晏长风亦配合着点头,今日外祖母分外高兴,各种安排嘱咐咐层出不穷。因着秦王被夺了亲王衔,她老人家觉得大局将定,步子迈得十分大,只恨不能让自己的人即刻把控朝局。 在世安院坐了一上午,两位棋子被无条件摆布一通,没有置喙的余地。 离开侯府后,憋了半天的晏长风叹了口长气。裴修看着她笑,“怎么了,小棋子有情绪了?” “我本来以为裴钰完了就完了,谁知道还有这么多麻烦。”晏长风忽然很认真地问裴二,“你有把握吗?十一表哥此行能否顺利?” 她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大姐前世遭受虐待,必定是太子失势,秦王上位,那蜀王跟裴二是什么结局? 蜀王作为一个夺位失败的皇子,下场恐怕不会好,那裴二是死是活? 不过话说回来,裴二既然是玄月阁阁主,为何会失败呢? “北疆各国此番犯境,并不是真的想打仗。”裴修说,“根据我的消息,他们武器粮草不足,跟我朝半斤八两,不足以维持持久战,应该是秦王许了他们战后好处,这才发兵。盛十一那家伙念书虽然不灵光,但兵书还算吃的透,只要北大营里的人别跟他过不去,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 六七成,未定之局,北大营里都是裴家父子的人,多半会排挤蜀王,这年头最怕自己人扯后腿,正是应了那句腹背受敌。 晏长风:“如果,我是说如果蜀王此行不能成功,你是如何打算的?” “离间。”裴修毫无保留地说自己的计划,“如果盛十一无法应对,我会安排人去北疆离间各国,如果北疆大营的人意图扯后腿,便会有人挑动内乱,以盛十一的本事,应该能趁机排除异己,将北大营收归己有。” “你在北大营里也安插了自己人?”晏长风是真的惊了,“你们玄月阁是什么邪教组织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拥护者?” 裴修笑起来,“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很大的江湖帮派,我们会培养大量的弟子,教其顶尖功夫以及各种技能,比如白夜司里的那些师兄弟就是玄月阁里的正牌弟子,除此之外我们还收纳其它自愿加入的人,他们可以是任何身份,加入后可以维持原本的生活,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自会联系他们。” 听起来,裴二似乎没有失败的可能,那蜀王为什么没能上位? “那如果十一表哥胜利归来,外祖母要夺他的权为太子所用又如何?” “你是在担心我有一天跟外祖母对立吗?”裴修的眼睛瞬间染上了笑意,这代表着她将他放在了与家人同等的位置。 “你笑个屁。”晏长风不明白这么难的局面,这人怎么笑得出来。 “因为困局还没来,但眼下我很高兴,我自然要笑。”裴修坐在她身边,身体跟她挤在一起说,“如果盛十一能在北大营立威,继而手握兵权,那这权利谁也夺不走,权利交迭之际,谁有兵权谁有话语权,即便是太子与外祖母,也不不敢强迫,否则外祖母为什么只能通过联姻的合理手段来获取四方兵权呢,因为它不是一个官职,不是换谁来坐都能行。” 晏长风明白了,将来可能不会有对立,只有成败,外祖母跟太子的优势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那一天,恐怕就是面对失败的时候。 “我觉得,你似乎应该先除掉秦王。”晏长风认为秦王是个隐患,有他在,将来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他比太子更危险不是吗,他现在失去了亲王衔,何不再乘胜追击?” 裴修同她解释,“盛十一现在还不足以在明面上与太子斗,留着秦王是让他先干掉太子,顶替一个弑储之名,到那时,大家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候选人,那蜀王上位才会更名正言顺。” 晏长风:“可如果秦王那时候势力壮大,你跟蜀王干不掉他又怎么办?” “夫人,没有任何计划是十拿九稳的。”裴修说,“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的失败,那也只能是命该如此。” 这说了半天,晏长风的焦虑一点没少,裴二跟蜀王还是有可能完蛋。 回到国公府,一进门,两人就感觉府里的气氛变了。 前两日府里乌云罩顶,从宋国公府门前走一遭都能染上晦气的程度,这会儿却明显轻松不少,下人们走路的步伐都见轻快了。 回去二房里一问,才知道秦惠容有孕了。 八角跟少爷少奶奶汇报府里这半日的情况,“夫人得了信儿,当即就从床上起来了,说无论如何要保住长房的这个孩子,公爷已经进宫替世子夫人说情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秦惠容有孕,极有可能会被放回来,到底她怀的是宋国公的长房独子,圣上杀了裴家嫡子,如果再杀了嫡孙,会寒了良将的心,万一宋国公想不开造反,那就是内忧外患,于安定不利。 而一旦秦惠容生下子嗣,世子之位很可能就落不到裴修头上。 晏长风看向裴二,“你打算如何做?” 裴修丝毫不慌,“我还是那句话,未出世的孩子都是未知数,随他去。” 可晏长风不甘心秦惠容因为有孕被免了罪,要知道大姐在前世,因为有孕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她叫如兰留意着府里的动静,约莫临傍晚时宋国公才回府,他没有带回确切的消息,看来圣上也在犹豫。 但赵氏异常兴奋,一时要派人去白夜司给儿媳妇送被褥衣物,一时又要去送补品,仿佛秦惠容已经给她生下了孙子。 而老夫人对此事不置喙,好似默认了儿子儿媳的决定,打算让长房嫡孙继承国公府。 第二日请早安时,老太太单独留下了她跟裴二。她开门见山地说:“有道是国赖长君,这道理放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适用,一个未出世的小孩子不能决定咱们国公府的未来,我更希你们二房掌权。” 这是老夫人第一次明确立场,也直接揭开了藏在各房心里的野心。 晏长风跟裴修都没否认,本来就是想要世子之位,说没有这心思就太虚伪了。 裴修道:“谢祖母成全,只是希望祖母莫要为我们过多争取,您如果过于偏向二房,反而失了公允,那您的话就没有分量了。” “这我有数。”许氏说,“我今日点明的目的是想说,该争取的时候就争取,能不让她回来就不让她回来。” 这跟晏长风的想法不谋而合,秦惠容不能回来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孩子生不生那不重要。 可要如何做呢,现下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秦惠容用远回不来。 恰在她苦恼之际,刘嬷嬷忽然来找她,说是世子院子里有些可疑。刘嬷嬷正是侯府来的厨子刘顺家的婆娘,眼下是国公府厨房管事。 “姑娘,这几日我留意到一件事,按说世子跟夫人不在,屋里应该不需要太多吃的,可奇怪的是,这几日居然没少多少,说是给姨娘加餐。” 晏长风一愣,“你可进去查看过?” 刘嬷嬷摇头,“长房对咱们提防得紧,世子跟夫人在时,从不让我进门,如今虽然不在,我也不能擅自进去查看。” 晏长风认为她谨慎些是对的,“多的食物依你看,能有几人?” 刘嬷嬷估算一下,“不好说,按照一般女子的饭量估算,也就两人左右,不细想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有两个姨娘加餐也就出来了。” “行,我知道了嬷嬷。” 打发走了刘嬷嬷,晏长风琢磨着得去隔壁院子里瞧瞧,正大光明地去肯定不行,得偷着去。 是夜,过了子时后,晏长风起身,怕裴二追问,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非要跟秦惠容过不去这件事,所以就说是如厕。 二房的院子跟世子院子只隔了一条小甬道,晏长风连翻两道墙,落在大房院里的东厢。说来遗憾,她来国公府这么久,居然从未踏足过长房,早知道今日要夜探,她早来认认门就好了。 好在国公府每个院子布局差不多,她先奔着裴钰跟秦惠容的卧房而去。一靠近这间屋子,她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感觉好像有人守着屋子。 她屏息靠近,发现屋里有居然有两个丫头。 按说主子不在家,下人们该是偷懒的时候,反正夜里无需伺候,睡一觉才是正常,这非但不睡,竟还有两个。 有点麻烦,她是闯入者,很难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同时将两人打晕,早知道带点迷香什么的。 可能是运气好,这时有一个丫头从屋里出来,大概是要如厕。晏长风看准机会,将这个丫头一掌砍晕。 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太谨慎,屋里的人听见屋外的人断了脚步声,立刻警惕地喊:“什么人!” 怕她招来人,晏长风迅速闪身进屋,欺身上前扼住丫头的喉咙。这丫头异常顽强,从身上抽出刀来抵抗。 晏长风看出她没什么功夫,三下五除二地夺走了刀,然后对着她的后脑勺又是一掌。 危机解除,又恢复了深夜的宁静。 晏长风长舒一口气,将屋外的人也拖了进来。 怕她们中途醒了,她决定将人绑起来,但手边没有趁手的绳子,屋里也不敢点灯找。 在她苦恼之际,屋子窗户忽然被打开,她惊得浑身炸起汗毛,以为是被发现了,谁知只是丢进了两根绳子来。 “???” 这是哪路神仙路过做好事呢?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她来到窗前,推开窗探头出去,屋外别说神仙,连道烟都没有。 活见鬼了。 她关上窗,决定先查看再说。 绑住了两个丫头,晏长风来到内寝房摸黑搜查。房间不大,她先挨个动了动桌上的花瓶等物,又拍了拍墙,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最后她来到床前,掀起被褥一寸寸地摸索找机关暗格,最终在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到了一个类似首饰盒之类的东西。这盒子拿不动,十之八九是机关,她尝试着左右转动,误打误撞的,居然真的启动了机关。 随着一声类似开门的声响,床后的墙体缓缓打开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8章 丑事败露 晏长风屏住呼吸,死死盯住被开启的墙体。 开启的墙面有一人多宽,半人高,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她不禁想起了醉红尘的地下密室,胃里顿时涌上一阵恶心。 强压下心理不适,她轻手轻脚地弓身爬进去,先适应了一下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后才慢慢往里走。 先下了十几层台阶,然后可见微弱的光,借着光她看清了地下密室的样子。 这里空间有两间屋大,墙四围摆放着一些鞭子锁链等刑具,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极大的床,床上并排坐着四个女人。她们用被子遮住身体,胆怯地看着晏长风这个闯入者。 晏长风跟她们一番大眼瞪小眼,震惊裴钰这个畜生,居然在家里藏了四个女人! “大家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她没敢再上前,站远了安抚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回家,或者我先带你们出去?” “你,你是不是喜乐园的东家?” 其中有一个姑娘仔细辨认着晏长风的脸问。 “你去过喜乐园吗?”晏长风往前走了几步,“我是那里的东家晏长风,你们家在哪里,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那个认出晏长风的姑娘说:“我们都是被抓来这里的,去年八月十五那日去过喜乐园后没多久就被人绑走了,我家在东城区丰荣街。” 东城区丰荣街以经商者居多,证明这个姑娘家境应该还不错。 但晏长风没闹明白,为什么她去过喜乐园之后没多久就被绑了?那天裴钰根本没去,只有秦惠容……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秦惠容在帮裴钰物色姑娘? “那你们三个呢?”她又问道其她的姑娘。 另外三个确定了晏长风不是坏人,也都放松了警惕,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自己的经历。 这三个姑娘都是寻常人家出身,经历跟第一个差不多,皆是被无缘无故绑架来的,时间都是在去年八月十五以后,应该是裴钰的暗房被端掉后挪到了家里。 “那你们想回家吗?”晏长风想到姑娘的名节,不确定她们是否还想回家。 四个姑娘互相看了看彼此,一时沉默不语。 去过喜乐园的那个姑娘说:“我们自然是想回家的,但失了名节的姑娘只会让家族蒙羞,自己亦无立足之地,回去徒增烦恼,不如不回。” 晏长风很能理解,“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报仇!”喜乐园姑娘愤恨道,“我想让那对狗男女去死!” “我们也想报仇!”另外三个姑娘异口同声,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能把裴钰跟秦惠容生吞活剥了。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们讲。”晏长风将裴钰跟秦惠容被抓的事同她们简单一说,“所以现在我才能偷偷进来,不过秦惠容现在有了身孕,极有可能被放出来,你们还知道什么内情不妨一并告诉我,如果知道她更多的罪名,说不定可以阻止她出来。” 姑娘们咬着嘴唇拧眉回想,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没想起来,一时无人说话。 “没关系,我先带你们出去,你们可以慢慢想。”晏长风见她们没有衣服蔽体,问,“你们一直都没穿衣裳吗?” 四个姑娘皆难为情地点点头。 晏长风简直想骂街,竟然连衣裳也不给穿! 她环顾四周,这房间里连块完整的布料都没有,她只好先出去,找秦惠容的衣裳来给她们穿。 遮盖身体的被子一揭开,晏长风再次愤怒了。姑娘们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新伤压着旧伤,一道一道的纵横交错,比地图还繁杂。 更要命的是,那个喜乐园姑娘竟然还有了身孕! 她不由想起了大姐,大姐她前世是不是就是在这里……她不敢继续想了,一旦把大姐跟眼前的情形联想起来,她的心就疼得喘不上气。 “让晏东家见笑了。”喜乐园姑娘穿好衣裳下床,她不知道是哪里疼,站也站不稳,撑着床慢慢跪下来,给晏长风磕头,“晏东家救命之恩,陶英无以为报,请务必受我一拜!” “诶诶,别这样!”晏长风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人家跪她,她忙托着陶英的胳膊将她扶起,“你快先起来,咱们离开这里慢慢说好吗?” 她刚把陶英扶起来,另外三个又此起彼伏地跪下,她又手忙脚乱地挨个去扶,“大家别这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没有其它危险,咱们还是先离开的好。” 听她这样说,几个姑娘就不坚持了,她们怕添麻烦,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晏长风不知道的是,这院子确实还有其它看护,是裴钰安排的心腹。只不过这几位不甚敬业,夜里都睡着了,在屋里那个丫头喊出声的时候才醒。 她领着几个姑娘出来时,只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看护,很明显是有人给她善了后。 有这本事的,应该是天天不知道藏在哪的玄月阁兄弟。给她递绳子的大约也是他们。 离开长房院子时畅通无阻,晏长风引着四个姑娘回去自己院子,交给如兰照顾着,然后又返回世子院,将那两个丫头给托了回来。 裴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等她。 “你起来做什么?”晏长风将两个丫头交给八角,“把她们先绑在柴房里。” 裴修:“夫人如厕时间太长,我担心你掉茅坑里。” “去你的!”晏长风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得洗个澡,我现在心里膈应得要命。” “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裴修说,“要我帮夫人沐浴吗?” 晏长风无语,“我谢谢你的细心,但你知道么裴二,你真的很讨打。” 裴修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有情绪,你不能打我。” 晏长风看他,“你哪来的情绪?” 裴修撇撇嘴,眼里全是被忽略的小情绪。 晏长风后知后觉,这人是在控诉她刚刚去翻墙没告诉他吗? “不是,我刚刚,我……”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虚起来,像被捉奸了是的,“我,我那不是怕你不让我去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让你去?”裴修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要做的事我什么时候不许了?” 好,像也是。 晏长风搓搓鼻尖,抱歉道:“哎呀哎呀,下次我不瞒你了行吗,求你别这样看我,我感觉自己欠了你好多钱。” 裴修偏要盯着她看。 “哎呀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晏长风张开五指盖住他的脸,别开头不看他,“我去洗澡了,回来跟你说。” 裴修看着她走远,收了嘴角的笑,对出现在身后的人说:“如果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儿,只管让他去。” “是,阁主。” 晏长风洗澡的时候,长房的一个丫头偷偷溜了出去,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北定院敲门。 “夫人开门,我是世子屋里的翠柳,我有要事要见夫人!” 守门的婆子早得了夫人的吩咐,凡世子屋里的人过来,不论什么时间一律放进来。 门很快被打开,翠柳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快将夫人叫起来啊快!” 赵氏连日睡不好,听见敲窗户的声音立时就睁了眼,她起身询问情况,翠柳说:“夫人您快去瞧瞧吧,二少奶奶夜闯了世子屋!” 赵氏以为自己听见了梦话,“什么?大晚上的她去做什么?” 裴钰曾经跟赵氏说过,如果有人闯他的院子,一定要拦着,拦不住就灭口。裴钰的说辞是,他的屋里有很多不能对外公开的账,以及跟秦王往来的证据,务必不能叫人看见了。 赵氏能拦住自己人却拦不住白夜司的人,于是才有了上两次的搜查。可白夜司该搜的都搜了,晏长风大晚上的还去干什么?” “真是不成体统!”赵氏生气之余灵光一闪,叫了王嬷嬷来吩咐,“去把老夫人叫起来,让她去二院。” 王嬷嬷没闹明白这里头的事,只知道二少奶奶有麻烦,她一边答应着夫人,一边偷偷跑去二房通风报信儿,然后才去集福院请老夫人。 与此同时,赵氏亲自去往裴钰的院子,想看看晏长风到底进来做了什么。不料进门先看见横躺了满地的看护,当即吓得惊叫。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他们还活着吗?” “还活着。”身边的丫头查看后说。 “真是无法无天的东西!大晚上的打人打到自己家里来了!”赵氏气得脑冲血,用手扶着额头好半天才喘上气来。 她立刻扶着丫头急匆匆地往屋里去。 裴钰嘱咐过她,一旦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一定要及时消除证据,如果丢失,就想办法杀人灭口。 杀人是杀不了了,赵氏只能快些去查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以及被找出了什么,希望还能及时补救。 正屋寝房的门大敞着,赵氏一边心里骂晏长风没有规矩,一边吆喝着掌灯。 很快,院子里灯火通明起来,明亮的光线使得赵氏一眼就看见了内室被打开的暗门。 钰儿什么时候在房间里挖了密室? 赵氏想不出来能有多少重要的东西需要一个密室,她急于进去查看,也顾不上夫人的体面了,拎着裙子手脚并用地往暗门里爬。 身边的丫头婆子怕她摔了,着急道:“夫人!您下来让我们去吧。” 赵氏不耐烦,“别废话快掌灯!” 她说着,身先士卒地进了密室,待手忙脚乱地下去台阶,看清屋里的情形,只觉五雷轰顶。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把这些玩到家里来了! 坏了,要是叫老夫人看见了这还了得! “快!快!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把密道封了!” 赵氏急的破了音儿,可这会儿哪里还来得及,她刚吆喝完,老夫人跟前的嬷嬷就进了院子。 “夫人,老夫人叫我来看看这里怎么掌了灯,可是出了什么事?” 晏长风洗完了澡出来时,许氏已经到了。 许氏扶着丫头疾步进了院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修迎上前道:“祖母,大晚上的怎么惊动了您?” “我还纳闷儿呢,王嬷嬷三更半夜地来叫门,说是长风丫头夜里闯了长房的院子,把你们母亲惹恼了,叫我来主持公道。” “哦,的确是这么回事。”裴修说,“长风从大哥屋里救出了四个姑娘。” “什么?”许氏怀疑自己没睡醒,“什么叫救出了四个姑娘?” “祖母,我来跟您说。”晏长风擦着头发出来,跟老太太解释今日的事,“就是因着厨房发现大哥屋里近日饭食所需超出正常,我才怀疑他屋里藏了人,大哥之前在外面有个暗房,害了不知道多少姑娘,这我是知道的,我只怕他在家里也囚禁了姑娘,这才连夜进去查探,没想到还真就找到了。” 她一边说着,亲自扶着老夫人去屋里见那四个姑娘,“您看看她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许氏从来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长孙屋里乱,可从来不知道竟然这么脏,再瞧见这四个姑娘身上的伤,气得险些当场去见祖宗。 “不肖子孙,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许氏哆嗦着指着屋外,“长风,带我去瞧瞧,我倒是要见识一下这丢尽了祖宗脸的东西有多能耐!” 赵氏正跟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找补,“这里都是钰儿存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他为秦王做事,有些事是上不得台面的,至于那些东西,钰儿这孩子私生活确实不成体统,我跟公爷训斥过他许多次,无奈他性情难改,不过幸而就是私下里玩玩,也没闹出什么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私下里是干净的,您说是不是?” 嬷嬷洗耳恭听,频频点头,“夫人说的也是,不过您既然请老夫人来主持公道,且先看她老人家怎么说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9章 狗男女去死 暗房的不堪曝露在光下,显得更加肮脏与残忍。 晏长风刚刚压下去的恶心又涌上来,几乎不敢再多看一眼。 许氏则是气得浑身发抖,她难以相信自己家里竟然长出了这样的畜生来。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许氏指着儿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就这样纵容你的儿子祸害人家的姑娘?我说他屋里短短几年怎么死了两个,敢情就是这样糟践的?你也是女人,你就没有一点对女子的同情心吗?” 赵氏觉得冤枉,“我跟公爷不是没管过,可是管不住,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横不能将他打死了。” “你舍不得儿子,就舍得人家的姑娘?”许氏将这些年对赵氏的不满一股脑发了出来,“我看这样的孽种趁早打死了干净,省得更多的姑娘遭罪!” 赵氏不爱听这话,这老太太就是对她有成见,连带着对她儿子也不待见,自家儿孙,谁能舍得打死了?那原先二老爷三老爷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见她把自己儿子打死了。 “您也用不着把他打死了,横竖钰儿也就快要没命了!”赵氏想到儿子秋后就要被问斩,顿时悲从中来,当着婆母儿媳,当着一屋子下人哭了起来。 “早知今日之罪,你何必当初一味纵容!”许氏在这侮眼的地方待不下去,扶着孙媳妇返回了房间。 赵氏抹着眼泪跟在后面,说:“既然钰儿不回来了,这地方便填了吧。” “事情还没完,填什么!”许氏坐在正屋上座,跟孙媳妇说,“叫人去把那四个姑娘抬来,怎么处置,是否该报官,得问人家的意见。” 赵氏愣了,居然还有四个姑娘? 怪不得钰儿要托她看着院子,原来要紧的不是什么书信,是藏了四个大活人! 晏长风叫人把洗漱干净的四个姑娘带过来,比之方才,她们看起来多少有了点人样,但相应的,那些异于常人的瘦弱与憔悴更加凸显。 裴钰喜欢弱柳扶风的姑娘,这些姑娘本就得不到太多吃食,又因为秦惠容被关押后,看守的丫头为了不被人发现,每日只给她们少量食物维持生命,自然更加瘦弱,几乎到了破包骨头的程度。 “你自己看看吧。”许氏朝赵氏说,“倘若今日不是长风发现了她们,还不知道能活几日。” 赵氏这人不具有同情心,她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是以她先没看见几个姑娘如何,先看见了陶英的肚子。 “这位姑娘可是有了身孕?” 晏长风闻言翻了个白眼,赵氏此时知道儿子保不住,便只关心他能否留后。 陶英浑身哆嗦着怒视赵氏,眼里的恨意几乎能在赵氏身上戳两个窟窿。 赵氏被她瘆人的眼神瞪得心里发慌,没敢继续再问。 许氏眼风扫了赵氏一眼,朝几个姑娘说:“四位姑娘,我先代表国公府给你们道个歉,我知道这不能弥补什么,但是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我们裴家对不住你们,你们无论是报官还是如何都可以,无论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 “报官又能如何?这世道从来都是官官相护,哪有我们平民百姓说话的份儿?”陶英的态度十分刚烈,“我们希望那对狗男女都去死!” “你这叫什么话?”赵氏又被戳了肺杆子,“便是钰儿对你们再不好,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明儿就以侧夫人的名份抬你进门,将来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再抚育他们成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就有……” “我呸!” 不等赵氏说完,陶英就朝她吐了口唾沫。 是一口实打实的唾沫,晏长风亲眼目睹了一口好大唾沫喷向了赵氏的脸,险些没笑出声儿。 赵氏狼狈抬手挡脸,那口唾沫虽然是没落在脸上,但落在了袖子上,又顺着袖口落在了身上,简直不能更难堪。 “我的老天爷!”赵氏惊叫着站起来,一边狂甩袖子,好像能把那屈辱甩掉似的,“你,你个不识抬举的,你好大的胆子!” “我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怕你如何不成?”陶英丝毫不畏惧国公夫人的威胁,“你趁早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你儿子罪该万死,不配我给他生孩子,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祝你也有这样的夫君!” “你,你!”赵氏气得脸都黑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孩子生不生由不得你!” “你休要再丢我们国公府的脸!”许氏指着赵氏道,“再说一句不该说的,我便将你关进那暗房里!” 赵氏今日也豁出去了,跟婆母对骂:“我钰儿命都没了,我怕什么!我说什么也要给他留个后!你们裴家嫡系可就钰儿这一个,你断了他的后,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香火难道不是断于你手?倒成了我没脸见祖宗了?”许氏重重哼道,“儿子养不好,儿媳妇也选不好,我可都听说了,你挑的那好儿媳帮着你儿子行那畜生之事,他院子里死了几个孩子你不知道吗?年前梅姨娘那孩子若是留下了,你何至于现在哭?” 赵氏这辈子,明明每件事都认为没做错,可就是得不着一个好,儿媳妇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儿子那样强势,她能怎么办?她是能打死儿子还是能杀了秦惠容? 那些姨娘怀的孩子,钰儿自己都不放在眼里,她难道能每时每刻都盯着不成? 如今钰儿已经没了活路,秦惠容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她想尽量为他留个后又有什么错? 至于这些女人,以她们的身份,能入了国公府根本是祖上积德了,虽说是受了些苦,可换来的却是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倘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国公府必定会厚待,说不定还能继承国公府,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她明明是想极力弥补,她们不领情就罢了,却还要反过来骂她,她上哪说理去? “孩子生不生在人家姑娘决定。”许氏发话,“谁也不能勉强。” “谢老夫人成全!”陶英朝许氏跪地一拜。 赵氏还不死心,“你不想入国公府也行,只要你生下这个孩子,我给你一大笔钱,看你的肚子孩子大概成型了,打掉于你是极大的损伤,何况也是一个生命,你杀掉她于心何忍?不如就生下来,然后拿一大笔钱过后半生,何乐不为?” “钱我自然会讨要,那是你们裴家欠我们的,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吧。”陶英态度坚决,“我便是因此死了,也不会给你儿子生孩子,他那样的畜生就该断子绝孙!” 赵氏简直要气疯了,天底下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她朝许氏说:“您可听见了?这样精明的女人您居然还同情她,她算盘打得可响呢!” 许氏这辈子从来跟儿媳妇说不到一起去,她觉得赵氏的心一定是歪着长的,所以体会不到正常人的心思。 她懒得说了,只跟孙媳妇儿说:“把她们先安排在偏院吧,就先劳烦你照顾着,今日乏了,一切等明日再说。” 晏长风:“您放心吧祖母。” 被忽略的赵氏感觉现在全府上下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越发坚定了她要孙子的念头,只有把握住下一代的继承者,她在府里才有话语权。 晏长风将陶英几个送去了偏院,特意派了徐嬷嬷过去照看着。像这种给长房穿小鞋的事,徐嬷嬷很乐意管,不用嘱咐她也知道不让赵氏的人有可乘之机。 她要离开时,陶英忽然叫下她,“晏东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诶,你叫我长风就行,不要这么客气。”晏长风又坐下听她慢慢说。 “那我就冒昧叫你长风姐吧。”陶英这姑娘落落大方,是个痛快脾气,她说,“我记得那女的提到过百汇街,是跟一个丫头说的,但是具体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百汇街?晏长风记得那里是跟寿康街差不多的平民区,秦惠容又在那里藏了什么东西? “行,我知道了,你想起什么随时可以告诉我。” 百汇街那么大个地方,漫无目的地找线索很不现实,晏长风只能请裴二帮忙。 裴修很乐意被媳妇儿需要,当即高高兴兴地派了十几个玄月阁兄弟去百汇街捞针,只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寻到了秦惠容买下的那个小院。 “猜猜里面藏了谁。” 晏长风从裴二的神情判断,定然是藏了个了不得的线索,跟秦惠容有关的会是什么? “总不会还藏了一个秦家人吧?” 裴修弹了下响指,“猜猜是秦家哪位。” 这就不好猜了。 晏长风摸着下巴猜,“秦怀义?不对,他应该没什么问题,秦慎肯定是死了,秦淮月也不能诈尸,那就只剩了冯氏?” 裴修点了头,“就是冯氏,乍见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认,她被烧得面目全非,人也疯疯癫癫的,几乎认不出来。” “冯氏一定有价值。”晏长风分析秦惠容的动机,“秦惠容逼着冯章投靠秦王的那些证据,会不会就是从冯氏那里来的?” 裴修肯定了她的想法,“我预感这些东西能让整个朝堂震荡。” “秦惠容手里有这样的东西,圣上不能让她活吧?”晏长风想,如果她是圣上,定然不会留着这样危险还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人。 “她窝藏冯氏就已经是死罪了,何况秦王也不能放过她,但是,我认为圣上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她一命。” 裴修看她若有所思,探究问:“你不想秦惠容活,是因为她两次给你下毒吗?” 他还是看出来了,晏长风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承认这个理由。 裴修看出来不是,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很不待见秦惠容,还有裴钰。如果说讨厌裴钰,是因为他雇佣匪徒绑架她,那秦惠容是因为什么,恨屋及乌?天生不合? 不,她不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 裴修一直认为二姑娘心里还有别的事,她对裴钰跟秦惠容的恨不寻常,好似他们以前有交集一样。 难道她跟自己一样,也是活了二世? 可又不像,她对他没有任何相识感,对一些发生过事也不知情。 难道是姚家大姑娘的问题? 想到这里,裴修私下传信儿给扬州城的兄弟,让他们留意着晏家大姑娘的情况。 裴修对二姑娘的好奇从没断过,时不时就会琢磨她,但他从没查过她,他想等有那么一天,她对他没有保留。可渐渐的,他没了耐心,他迫切地想了解她,想得发疯。 这会儿疯掉的还有圣上,他从吴循口中得知秦惠容藏匿了秦夫人时,对自己的为君之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居然被她藏匿了两个秦家罪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吴循无动于衷,因为负责这事的不是白夜司,被骂的不是他们。 “将罪妇给朕带来,朕倒是要问问秦惠容一个女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女人简直超出她的想象,藏匿秦淮月,还能解释成是裴钰帮忙,可秦夫人分明是她私下藏匿的,这女人据他所知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怎么做到的? 旁边陈公公察言观色,说道:“圣上,说到这里,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有什么事快说!” 陈公公加快了语速:“是上元夜,老奴护送蜀王殿下去找柳姑娘时听裴大人提了一句,说裴夫人当初中毒,也是中了砒石之毒,所以他叫老奴不要担心,说蜀王一定没事。” 圣上记起来了,晏家那丫头是被秦淮月投毒,如今看来,是谁指示的还不一定。 如果是秦惠容指示,而她用了砒石,就可能不是巧合。 “去查秦惠容跟秦王有没有牵扯。”他朝吴循吩咐。 吴循早就等着圣上能怀疑到这一点,他好名正言顺地把秦惠容是秦王死士的事告知圣上。 “是,我这就去查。” 吴循装模作样去查的时候,裴延庆又来了宫中面圣,在凤鸣宫外跪求圣上扰秦惠容一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0章 撕破脸 直到天黑,宋国公还没有回府。 听闻国公爷被圣上罚跪,赵氏急得快得了失心疯,先后派了几波人去宫里打听消息,又将儿女们叫去北定院看着她发疯,不传饭也不看茶,只是听她长吁短叹,听她絮叨儿子孙子,还要强迫人家附和她。 “你们几个兄妹说说,你们大哥大嫂是否待你们不薄,兄弟姐妹从小到大从没红过脸,这是多么难得了,如今眼看着他们命不久矣,你们说,是不是该给他留个后?” 在座的几个裴家兄妹一个比一个神色古怪,那倒是没红过脸,因为裴钰从小到大都是个霸王,兄弟姐妹们都躲着他,实在躲不过的也不跟他硬刚,因为会倒霉。 至于留后,除了赵氏有这个心思,府里谁不希望长房绝后? 赵氏:“老二媳妇,我知道你记恨你大嫂,可现在她也得了报应了,你们父亲到现在还在跪着,估计圣上不会同意放她回来,那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我唯一的命根子,你多少看在咱们婆媳一场的份上,帮我劝劝陶姑娘可好?” 晏长风只管点头附和,一点没往心里去。 赵氏:“你们别嫌我烦,这么多年我从没麻烦过你们,如今你们大哥遭了难,我眼见着就绝了后,难免伤心牢骚。” 众人毫无感情地说没有。 这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宫里的情况。 “夫人,公爷被圣上宣进凤鸣宫了!” 赵氏神情一震,“真的?看来圣上心软了,快去再探!” 晏长风心里摆了一个天平,一边是秦惠容会回来,一边是不会。方才一直维持着平衡,听到这个消息后,天平歪了,秦惠容回来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今日她让陶英几个一起写了一份诉状,裴二帮她们递交了官府,不知道现在这诉状有没有递到圣上面前。 如果递上去了,圣上还让宋国公起来了,那证明秦惠容多半能回来,如果还没有,那就还有变数。 此时,凤鸣宫。 裴延庆跪在大殿上痛哭流涕:“圣上,臣就这么一个嫡子,他犯下滔天大祸罪不可恕,可往日也曾征战沙场,为大周朝出生入死过,您就看在这点苦劳上,给他留个后吧!” 圣上叫他进来,是有话要问:“你私下里为秦王办事,可知道你的儿媳妇是秦王的人?” 哭嚎中的裴延庆嘎地停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臣,臣没听懂圣上是何意。” 圣上刚刚从吴循那里确认,秦惠容是秦王培养的死士,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他现在是在试探,宋国公是否知情。 “你当初为何同意秦惠容嫁给你唯一的嫡子?” 裴延庆心下飞快地思索着圣上方才的话,一边回:“臣与他母亲原都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实在拗不过那逆子,又听闻秦惠容颇有才名,这才不得已同意了。” 圣上:“那裴钰帮着秦郡王刺驾,你可知道?” 裴延庆舍了儿子保秦王,自然不能说实话,他不假思索道:“臣不知!” 圣上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上元夜刺驾与老大有关,不过是心里有这样的怀疑,所以诈宋国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父子表面中立,私下为秦郡王做事,裴钰帮着秦郡王刺驾,你说你不知情,让朕如何能相信?” “臣惶恐!”裴延庆此时只能磕头表忠心。 “少跟朕来这一套!你若不说实话,朕将你跟裴钰一并治罪!” “臣,臣真的不知那逆子要刺驾,否则便是亲手结果了他也断不能让他铸成大错!” 裴延庆倒也不算说谎,他事先不知道裴钰跟秦王筹划刺驾,后来虽然知道了,但太晚了,若能早一天知道,他必定要拦下。 “你的意思是说,秦郡王更信任你儿子,很多事情都瞒着你?” 裴延庆:“臣,在此之前从没这样想过,若圣上您说得是真的,那恐怕秦郡王确实更信任我那逆子。” 圣上对宋国公的忠心倒是不怀疑,但也知道他油,话不能全信。 “你们裴家为大周朝出生入死,朕便为你留下这个嫡孙,只是秦惠容窝藏冯氏与秦淮月,罪不可恕,她生子之后,依旧要被治罪。” 这结果再好不过,裴延庆当即叩头谢恩:“臣谢陛下隆恩,臣与宋国公府必定世代为君效命,万死不辞!” 然而他这头磕下去还没抬起来,吴循便拿着陶英等人的诉状进了大殿。 “圣上,城中姑娘失踪案有眉目了。” “当真?”圣上很是关注这件事,闻言很是激动,“说来听听!” 城里近些年常有姑娘失踪,最开始人数不多,官府便当成普通的失踪案糊弄,直到后来有个官家小姐丢了,这小姐的父亲将冤情诉到了圣上跟前,这才引起了重视。 圣上一边命府衙明察,一边叫白夜司暗查此事,除了找到几个姑娘尸体,还有多半对不上号之外,一点线索都没有。 吴循道:“去年查封了东市刘记胭脂铺子后,臣就怀疑姑娘失踪案与宋国公世子有关,只是可惜城外找出来的尸体已经无法查明身份,便不能定案,今日上午都城府衙忽然接到了报案,有四个姑娘亲口指认宋国公世子绑架并囚禁虐待她们,这是诉状。” 诉状被陈公公亲手递交给圣上。 裴延庆看着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当即眼前一黑。 裴钰屋里藏了四个姑娘的事他昨天也知道了,他今日特意吩咐了不准放她们出府,谁知竟还是没能防住。 “这四个姑娘从裴钰屋里的密室里找出来,宋国公总该知道吧?”圣上将诉状甩到裴延庆面前,“你看看你的好儿媳都干了什么,再来为她求情吧。” 裴延庆快速浏览诉状上的字,冷汗一点点从额头往外渗。 诉状上写几个姑娘都是被绑架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在喜乐园与秦惠容有过交集后被绑架的,虽说没有明确说是与秦惠容有关,但这个节骨眼上,哪怕是这样提一句,都可能会改变圣上的主意。 “圣上,诉状只说与秦惠容在喜乐园有过交集,可不能证明她绑架人家姑娘啊!” “你倒是会替她开脱,是不是她干的,让白夜司审了便知。”圣上再也不提放秦惠容回去生子的话。 裴延庆心里没底,如果白夜司真的审问了出来,那他的孙子还能保住吗? “圣上,臣……” 圣上摆手,“天儿不早了,你回去吧。” 裴延庆心一沉,不敢再说什么,“臣,告退!” 国公爷垂头丧气两手空空回了府,赵氏哭得大街上都能听见。 晏长风心里的天平终于摆正,她觉得只要不出意外,秦惠容是回不来了。 “圣上后来不是叫你进去了吗,怎么还是不同意呢?”赵氏抱了很大希望,现在是伤心加倍。 裴延庆叹气说:“原本圣上已经同意让她回来产子,可是后来吴循带了一纸诉状进来,就把我打发了。” “什么诉状?” 裴延庆看向老二跟老二媳妇儿,眼神凌厉,“那几个丫头的诉状是怎么飞到府衙去的?” “什么!”赵氏愤恨地看着他们,“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这府里能解除到她们的就只有你们二房!” 裴修不慌不忙地承认,“回父亲母亲,是我帮忙递交的诉状。” “你们安得什么心!”赵氏立时就扑上去跟二房拼命,“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两个赶尽杀绝的贼!” 裴修跟晏长风两人默契地同时出手,一人挡住赵氏一只胳膊。赵氏滑稽地举着双手,又是羞恼又是恨,龇牙叫喊,“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们怎么死不劳母亲费心。”裴修放手推开赵氏,“母亲请自重。” “你们就这么巴不得你们大哥断子绝孙吗!”裴延庆指向他们的手颤抖着,“你们大哥纵有百般对不住你们,横竖也活不过今年去了,你们还要如何?秦惠容生了孩子也逃不过罪责,你们还要如何!” “一码归一码。”晏长风说,“大哥大嫂罪有应得,但我们对未出世的孩子没有恶意,同样的,四个受害姑娘有冤也应该诉,她们无缘无故被绑了来,他们的爹娘家人得多么崩溃?早些报官,也好早些给他们一个交代,父亲您说是不是?” “呵!终于承认了是吗?”赵氏骂二房虚伪,“说得那么好听,你们是巴不得那孩子不要出生,如此你们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国公府,我也是瞎了眼,以为你们都是好的,竟是两头活生生的白眼狼!” 两头白眼狼一起看着赵氏,没有要跟她争论的意思。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裴延庆对赵氏说,“等着给他们料理后事吧。” “不行!”赵氏不放过二房,“既然你们野心如此大,我们国公府装不下你们,你们趁早搬出去吧。” “母亲是要分家吗?”裴修问,“如果要分家,那我这就去跟祖母说一声。” “少拿老夫人来压我!”赵氏恨透了这个老太太,“我是这府上主母,我说撵你们出去就撵你们出去!” “撵出去?”晏长风朝裴二摇摇头,“搬出去我倒是没意见,撵出去那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犯了什么事了呢。” 裴修附和:“夫人说得有道理。” 赵氏:“你们与国公府为敌,就该被撵出去!” “母亲莫要说笑,谁看见我们与国公府为敌了?”晏长风摇摇头,“倒是大哥大嫂啊,险些让咱们整个国公府陪葬。” “夫人不要怪母亲。”裴修与她一唱一和,“母亲向来是偏向大哥的。” 晏长风:“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母亲可是个为了保住大哥世子之位,对府里其他子嗣下毒手的人。”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赵氏慌了,打死也没想到他们这时候会说这些。 裴显跟裴安,还有裴萱也都目瞪口呆,怀疑二房是要疯。 晏长风还是不争辩,“母亲说是胡说就胡说吧。” 裴延庆却不放过,“到底怎么回事!” “这我具体就不知道了。”晏长风看着赵氏说,“知晓内情最多的牛嬷嬷跟赵权已经被母亲撵出去了。” 裴延庆审视着看着赵氏,“可是如此?” “公爷莫要被他们挑拨,他们都是胡说八道!”赵氏急于否认,“二房这是打量着连我也除掉呢!” “除掉你有什么用!”裴延庆看赵氏的反应,十有八九是被说中了。他今日跪了大半天,又接连受打击,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这件事我自然会查,都别争了。” 赵氏顿时顾不上孙子了,想的都是怎么让公爷相信她什么也没做。 晏长风抛出引子去,裴延庆自然会查,赵氏段时间内应该没精力再跟二房闹了。 确定诉状起了效用,接下来要商议的就是陶英什么时候打掉孩子。 晏长风:“陶英,我觉得你应该尽早打掉,月份太大就不好打了。” 陶英知道,但她有顾虑,她说:“我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打。” “不行!你等不了。”晏长风知道她的心思,她恐怕担心自己打胎有生命危险,所以想等案子结束后再打。 可托到那时候打只会更加危险,一个弄不好就没命了。 “长风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这条命真的不重要。”陶英自嘲一笑,“我是个残花败柳了,这辈子已经没了指望,我也不想活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那对狗男女遭到应有的报应。” “他们会遭到报应,你也该活着。”晏长风掰着她的肩膀说,“他们罪有应得,但你没有罪,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陪葬?你没有死在那肮脏的暗房里,好容易重见天日,就该漂亮地活下去,名声没了就不要了,谁爱说谁说去,你可以赚钱,可以自食其力,管别人如何说?” 陶英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长风姐,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我能做什么呢,这个世道它不允许一个污了名节的女子好好活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1章 断子绝孙 晏长风将哭成泪人的陶英抱在怀里无声安抚,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你要是信我,就跟着我一起做生意好不好?别的不敢说,保证你吃喝住行是没有问题的,咱们女子不是非要依附男人,完全可以像男子那样自食其力,等你有了钱,比大多数人过得都好的时候,那些闲言碎语就都成了恭维。” 陶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此时这些话像是在茫茫绝望的尘世里出现的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了,企望它能带她上岸。 “真能这样吗长风姐?” 晏长风:“有什么不可以呢,咱靠自己过活又不丢人,你若是实在担心承受不住,我可以送你离开北都,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如何?” 陶英渐渐止住了哭泣,她心动了,想过那样的生活。 “长风姐,求你救我!” “我自然会尽所能帮你,可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晏长风说,“如果你愿意,我找身边的柳姑娘帮你,我家表姐当年生子九死一生,就是她救回来的。” 陶英咬着嘴唇纠结一番,最终点了头,“好,我听你的长风姐。” 确定了尽快打胎,晏长风就把小柳喊来了偏院,让她查看陶英的状况。 柳清仪一边发着牢骚:“我不擅长给妇人诊病,叫我来不是耽误事吗?” 一边又认命地给陶英诊脉,“她身子太虚了,且养两日再说。” 晏长风忽悠道:“诊病不行,打胎你肯定行,一般的郎中我又不放心,陶英月份这么大了,万一弄不好再伤了身子,只有你能有本事保命。” 柳清仪朝她翻白眼。 晏长风脸皮厚,多少白眼都照单全收,“不过话说回来,养两日够吗,再拖几日会不会更危险?” 柳清仪:“有我在,死不了。” 有她这句话,晏长风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变着法给四个姑娘补身子。柳清仪最近在国公府里闲得发慌,她见闺门里的女子大多体弱,就研制了许多补身的药丸,刚好派上了用场。 除此之外,晏长风学着裴二投喂自己那般,一日喂她们五顿汤水,不过两三日气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 那边赵氏听闻几个姑娘正在拼命补身子,以为陶英改了主意,也每日往偏院送补品。 而也一样怀着身子的秦惠容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她最近每日都面临长时间的审讯。 吴循:“你如果想平安生子,唯一的出路就是交代更多秦郡王的事,你该清楚,你如果不是进了白夜司,现在已经被秦郡王灭口了。” 柳清仪始终不承认自己跟秦王有关,因为只有她知道秦王的可怕,即便他被流放到荒蛮之地,也一样有能耐杀了他们这些死士。 如果她不出卖秦王,出去之后或许能争取活命,如果出卖了之后出去,那才是真正没有了一点活路。 “我平日只跟秦王妃接触,跟秦王不熟悉。” 吴循很遗憾地说:“那对不住了,我们已经查到你帮助裴钰绑架姑娘的证据,圣上意要严惩,你的孩子没有机会出生了。” 柳清仪沉默不语,连孩子也不能让她动摇。 好一个死士,真是宁死也不出卖主子。 吴循暂时放弃这个女人,转而去审讯裴钰。 裴世子被关了一个多月,已经不复往日的养尊处优,胡子拉碴的十分憔悴,但身上的傲气不减,眼睛还是放在头顶上看人。 “司夜大人居然还不死心吗?” 吴循如今跟裴钰混熟了,审讯也像是朋友聊天,他抱臂坐在桌子上说:“裴世子,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你夫人就快获罪被斩首了。” 裴钰一声嗤笑,“司夜大人整日诈口供有意思吗,一时说她有孕,一时说她要被斩首,我连她头发丝都没瞧见,谁知道她在不在白夜司。” “想看她头发丝儿容易。”吴循弹了下响指,跟外头的兄弟吩咐,“去带世子夫人的头发来。” 裴钰眯了眯眼睛。 “哦,对了。”吴循又道,“再去请太医院院正来一趟,让他给世子夫人诊脉,免得裴世子不信。” 太医院老院正德高望重,他的话有分量,可信度高,比吴循诈一百句有用。 大概半盏茶后,秦惠容的一束头发被带到了裴钰面前,头发上绑着秦惠容惯用的发带,裴钰认识。 又过了两刻钟后,老院正亲自过来,告知了裴钰诊脉结果。 吴循抓了个果子啃着,欣赏裴钰丰富的表情,“看得出来裴世子听闻世子夫人有孕,还是很高兴的。” 裴钰自然高兴,他喜欢秦惠容,只把她的孩子当作亲生,第一次当爹的人,激动喜悦之情压也压不住。 吴循:“可惜啊,她本来是有机会生下来的,可你猜怎么着,她竟然藏匿了秦夫人,你家里那个暗房又被找了出来,那四个姑娘告她绑架,圣上气得要命,勒令严惩,怕是要死在你前面。” “那是我绑架的,跟她没关系!”裴钰极力帮媳妇脱罪,“那秦夫人也是我帮她救出来的。” 裴钰最初对秦惠容藏匿秦淮月颇有微词,可因着太喜欢她,后来也就原谅了,现在更是甘愿为她顶罪。 “哦,对了,还有一事得告诉世子。”吴循大喘气似的说,“世子恐怕不知道,贵夫人其实是秦郡王的死士吧,如果没猜错,刺驾的主意是她帮你出的,然后秦郡王利用了你刺驾的机会,安排弩箭手杀害皇后,最后将屎盆子扣在你头上,你一心等他来救你,殊不知他只想灭你的口。” 裴钰顿时如遭雷劈,他无法相信秦惠容是秦王的死士,他丝毫看不出来秦惠容接近他是别有用心,那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怎么会! “贵夫人知道太多秦郡王的秘密,若非关在白夜司,恐怕早就被灭口了,就算活着出去,下场也可想而知。”吴循接连的打击让裴钰几乎崩溃,“所以世子,你现在的坚持毫无意义,除掉秦郡王,你才能保住你的妻儿。” 裴钰死死盯着吴循,“你怎么能证明她是秦王的人?” “秦王的死士身上都有一处专属烙印,我想你应该见过。”吴循说。 裴钰浑身一震,他知道,小容背后有一处烫伤,上面刻着“贱人”二字,她说是秦夫人虐待她烫伤的。 遭遇了打击与背叛的裴钰整个世界都塌了,他崩溃地狂吼一声,震得牢不可破的审讯室都抖了三抖。 又过了两日,秦郡王被废除郡王头衔,禁足府中,非传招不得出府。宋国公世子夫人被判秋后问斩。 此诏书一出,太子党高兴得只差普天同庆,一个被剥夺所有封号的皇子,基本上就是被踢出了皇位争夺战。 连一向谨慎的大长公主也松了口气,叫了孙女外孙女,孙女婿外孙女婿回家,高高兴兴办了一场春日宴。 而赵氏听闻秦惠容再也不能回府,便决心放弃了她腹中的孩子。虽说秋日后孩子能降生,可大牢里生出的孩子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如果是个男丁,便养着传宗接代,如果是个女娃,那就权当没有了。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陶英的肚子上,据她观察,陶英肚子里的孩子十之八九是个男胎,待孩子降生,她就做主将陶英扶正,如此就有了嫡孙名份。 赵氏心里有了底,心情也好了许多,更叫她高兴的是,赵权夫妇失踪了,她派人找了几日,都说没了音讯,只要公爷找不着他们,她就是安全的。 府里知道她给白氏下毒的就只有王嬷嬷,王嬷嬷绝对不能背叛她,没有证据,凭二房怎么说都是造谣。 俗话说乐极生悲,赵氏刚高兴了没两天,便听说二房请了稳婆去偏院,不是来待产,是为落胎。 赵氏当时就疯了,领着几个嬷嬷炮仗似的杀去了偏院,势要跟二房拼命。 徐嬷嬷将她拦在院外,“夫人火急火燎的这是做什么?” “让晏长风给我滚出来!”赵氏中气十足地朝着偏院里狂喷唾沫星子,“我倒要问问她凭什么杀我孙子!” “夫人这怎么话说的。”徐嬷嬷跟吴嬷嬷并排挡住赵氏,“陶英姑娘是自愿落胎,老夫人都是知道的,怎么成了我们姑娘要杀你的孙子?” 赵氏重重地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她挑唆的!陶英根本是想生,我竟不信,还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宁愿赔上性命也要打掉孩子!” 徐嬷嬷不无讽刺道:“荣华富贵自然谁都稀罕,可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荣华富贵,说句不好听的,夫人倘若被一个男人祸祸地有了身子,您也不想给他生孩子。” 这话对宋国公夫人说是大逆不道了,赵氏深感冒犯,气得不行,“你个恶婆子说话未免太没有礼数了,你虽体面,但如今在我宋国公府,也要以我为尊,这在我们府,早就掌嘴了!” 徐嬷嬷是大长公主跟前的体面嬷嬷,根本不把赵氏放在眼里,“夫人要掌我的嘴恐怕是不能够,我是奉大长公主的命过来伺候我家姑娘的,吃喝拉撒,每月的利钱都是侯府管,跟贵府可搭不上边。” 赵氏懒得跟她说,“我不跟你说话,叫我儿媳妇出来,我管不着你,管我儿媳妇管得着!” 徐嬷嬷:“我家姑娘这会儿忙着呢,没空。” “你们是诚心拖延时间!”赵氏急得够呛,再拖下去孩子就打落了,她招呼身边的嬷嬷硬闯,“给我进去拦住他们!” 每个府里都会养几个粗壮的婆子,用来护主以及教训府里的女眷。赵氏一下子带了五六个过来,个个犹如一堵墙,地动山摇地往里闯。 徐嬷嬷带的人战斗力不足,根本拦不住,眼见着要闯进去,晏长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呦,这是要拆院子啊?”晏长风个子高,站在几堵墙面前气势丝毫不弱,“要拆也等分了家再拆,这院子是二少爷一直住着的地方,好些东西都没收拾,现在拆不得,几位嬷嬷都退下吧。” “是我让她们进去的。”赵氏拉开一嬷嬷,跟晏长风面对面说,“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打掉陶英的孩子,你擅作主张,又把徐嬷嬷这尊佛摆在院门口,我惹不起她,只好强行进去。” “这样啊,可母亲您来晚一步,孩子已经打掉了。”晏长风遗憾说。 “你说什么!”赵氏音调陡然拔高,“晏长风,你安的什么心!是诚心不叫我活是吗?” 晏长风说没有的事,“您长命百岁才好呢,怎么能不让您活,陶英想打掉孩子,我们都尊重她的要求。” “那是我孙子,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打掉!”赵氏简直要疯了,她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喊,“陶英你休要听他们挑唆,只要你生下孩子,我就将你扶正做世子夫人!” “还世子夫人呢?”晏长风都乐了,“母亲您快醒醒吧,谁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当一个获了罪被砍头的死鬼的夫人。” “你放屁!”赵氏听不得这话,“便是我钰儿没了,那也是体面,她只要生了未来的世子,就是我宋国公府名正言顺的未来女主人!” 晏长风:“那打掉的算吗?” 赵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晏长风吩咐丫头,“去把陶姑娘才打落的死胎让夫人带走,这是世子造的孽,理应归了夫人。” 赵氏捂着头后退着踉跄数步,气得上不来气儿,“混账,恶媳!晏长风,我跟你不共戴天!” “那不至于的母亲,一家人和气才能生财,咱们府里都那么捉襟见肘了,您可得和气着点,不然该揭不开锅了。”晏长风朝那几堵墙说,“还不快扶着太太回去歇息去。” “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赵氏骂骂咧咧地被搀扶下去,明明是日头高挂的日子,她只觉得天昏地暗。 可这还没完,今日不知道是犯了哪路丧神,还没走回北定院,又有人来传噩耗。 “夫人,夫人!宫里传来消息,世子夫人她疯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2章 秦惠容疯了 秦惠容疯了。 晏长风觉得这纯粹扯淡,祸害从来只能把别人逼疯,更别说是秦惠容那种极能忍耐的祸害。 “是宫里传来的确切消息?” 徐嬷嬷道:“听说是的,国公夫人听见消息又晕了过去,府里这会儿都轰动起来了,说长房彻底要绝后了。” 未必。 晏长风认为秦惠容肯定又在搞什么猫腻儿。 等晚上裴修回来,她问道:“白夜司确认了吗?” 裴修正要说这事,“吴循亲自跟我说的,说是已经疯到自残喝尿了。” 晏长风嘴角抽搐,这么狠? “就没有办法验证真假吗?” “有,白夜司有的是法子,但对秦惠容可用的手段有限。”裴修说,“看圣上的意思,是想给裴家留下这个嫡孙,吴循不敢对她动酷刑,而秦惠容又异常能忍。” 晏长风蹙眉,“那,有可能会免罪吗?” “那要看圣上最终如何决定。”裴修感觉不乐观,“如今北疆未定,圣上还是要依赖宋国公,从他想给裴家留下嫡孙,就能看出来他有恩惠之意,如果最终确定秦惠容真的疯了,那杀不杀她就都无所谓了,圣上很可能好人做到底,赦免其罪,放她回来生子。” 晏长风简直想骂街,这女人比蟑螂还难打。 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个人疯得这样突然,任谁都要怀疑真假,定要再三确认才有可能放人。 秦惠容疯了的消息让外祖母有些不安,第二日她老人家便将她跟裴二叫去了侯府。 “我瞧着圣上很可能将她免罪。”大长公主为着这事想了一宿,“原说世子之位不差这两年,但现在看来恐怕不行,得赶在那女人免罪生子之前定了霁清的世子之位才成。” 这似乎是有点难,晏长风想到赵氏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觉得根本是痴人说梦。申请册封世子,需得是宋国公上奏才行,极少数的情况下,圣上才会干预。 而裴二如今只是个五品官,无甚建树,完全达不到让圣上主动册封的条件。 “外祖母您不知道,我如今已经跟国公夫人撕破了脸,她死也不会叫宋国公上奏的,何况裴钰的世子封号还没废。” 大长公主:“宋国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能放弃裴钰,就可能改立霁清,或者,我找个时机进宫与圣上提一嘴。” “外祖母且不要出面。”裴修说。 大长公主疑惑:“怎么说?” 裴修:“外祖母越是心急让我上位,圣上越是忌惮,如今大皇子刚刚被废,太子风头正盛,若是再将我推上世子之位,那就等于告知全天下的人,宋国公府乃至北大营都成了太子的势力。” 大长公主最近高兴过了头,忽略了这一点,“你提醒的是,可你如果不能尽早上位,待那女人产下男丁,可就不好办了。” 裴修说无妨,“外祖母眼下无需担心,一切未成定局,尚有转圜的余地。” 大长公主就是喜欢他这幅气定神闲的劲儿,她看出他好像有了应对之法,便暂时不干预。 “也罢,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朝我开口就是。” 裴修:“谢外祖母信任。” 聊完了正事,大长公主说:“晚饭你们俩就在家里用吧,今日府上有客,你俩也该见见。” 晏长风好奇:“什么客?” 大长公主笑说:“是浙直总督胞弟黄炳忠。” 那不就是姚文琪的未来夫婿? 这可真是要见见。 离开世安院,晏长风跟裴二一起去往二房。路上她问:“我听着你好像对世子之位胸有成竹了?” 裴修不瞒她,“六七成把握吧,只是眼下有了这么个立功的契机,具体结果未可知。” “你一个户部郎中能有啥功劳?”晏长风以她对官场贫瘠的了解瞎蒙,“该不会是贪污案吧?” “诶,我媳妇儿怎么能这么聪明。”裴修与有荣焉地说。 晏长风拿胳膊肘戳他,“去去,别成日给我灌迷魂汤。” 裴修趁机抓住她的手,正色说:“如今朝局动荡,我瞧着圣上有心重新洗牌,索性就帮他一把,现下国库空虚,前线钱粮吃紧,正是挑起贪污案的好时机,届时拔起萝卜扯起一串泥来,这不就捧上臭脚了么。” “那你这要得罪多少人?”晏长风光是听着就觉得这不是人干的事,她要是那些贪官,非刨了裴二的祖坟不可。” 裴修笑了,“干不掉那叫得罪人,干掉了那就是成王败寇。” 说的就是怕他没干掉人家之前先被干掉了啊! 晏长风觉得裴二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这才当了几天的官,这不是玩命吗? “其实不必这么着急上位,想办法不让秦惠容回来就好了。” 裴修歪头靠近她说:“你又担心我了。” 晏长风噎住,这人是什么关注点! “夫人记挂我,我就不会有事。”裴修贴近她耳朵说,“我能感觉到的。” 带着蛊惑意味的话轻轻柔柔地吹进耳蜗里,晏长风如遭雷击,从耳蜗开始,全身麻了个透。 “雪衣姐,你脸好红啊哈哈哈!” 姚文琪刚巧从院子里出来,看见表姐表姐夫在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她表姐那脸就跟掉进红色染缸里瞬间捞上来似的,唰地红了一片。 裴修笑得脸开花。 晏长风拧他的手臂,“再笑揍你。” “还有你!”她走上前捏姚文琪的脸,“还会编排我了,等会儿不怕我报复你啊。” “那你可报复不着我。”姚文琪揉着脸怪没劲地说,“我对黄炳忠可没那方面的意思,不会脸红也不会心跳加速。” 晏长风:“听这意思你是见过了?” “嗯,前两日我爹带我偷偷见过一面。”姚文琪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长的啊,那真是一言难尽。” 晏长风:“……” 这丫头果真是以貌取人的。 “那人如何啊?” 姚文琪没兴趣知道,“我就看了那么一眼,看面相倒是还好吧。” 晏长风有点愁,这丫头在男人身上迟早要吃亏。 “雪衣姐,我知道你要说我以貌取人,可我不能控制啊,你说如果一个人的脸完全让我没有接触的兴趣,那人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你这是在同我找借口,还是给自己找理由?”晏长风无奈,“你分明也觉得自己以貌取人不妥当对吧。” 姚文琪低着头看鞋尖儿。 晏长风知道劝人不爱听的讨嫌,便不说了,且先看看那黄炳忠如何再说。 今日黄炳忠上门,是以拜访二老爷姚启政为由,不涉及朝政,也不算是上门相看。当然,主要目的就是上门给大长公主相看孙女婿,但不这样说,这样如果最终婚事没成,大家不伤颜面。 午时前两刻,黄炳忠上门。姚启政亲自接了,然后引着他去世安院见大长公主。 除了姚文琪,家里所有人都在,一屋子的人眼睛都放在了进来的陌生男子身上。 这人中等个头,面相有几分质朴,形容举止各方面都跟大家子弟不沾边,能看出来是穷苦人家出身。 他举止得体成熟,寒暄有度,毫无小家子气,对着大长公主这样身份的贵人也没有卑微之态,是那种稍微一接触就能叫人忽略他平庸样貌的人。 以晏长风的眼力看,此人多半很小就混迹江湖,他身上带着历经世事的从容。这样的人不好以好坏来评判,因为他早已磨掉了本真,所表现出来样子都是审时度势。 一时间她也有些不好判定姚文琪与他合不合适,倘若他能一心待文琪,应当是不错的,比裴安强得多。可如果他是别有用心,姚文琪恐怕得被她卖得底儿掉。 大长公主倒是觉得这孩子不错,是个有出息的样子,遂有心多问了几句:“你如今是做什么生意的?规模如何?” 黄炳忠答:“回大长公主,我主做盐茶生意,一直以来没什么经商头脑,勉强糊口罢了,近来走了一些运,生意稍微有了起色。” 大长公主:“你只怕是谦虚,你哥哥如今是浙直总督,总能帮你一二。” 黄炳忠轻轻摇头,“不瞒大长公主,家兄颇为严厉,从小就教导我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不肯替我开后门,我只好自己瞎琢磨。” “如此甚好。”大长公主又放下一层担忧,听起来黄家家风不错,又没有上人,对四丫头来说,这种不守规矩的再合适不过了。 “生意可是在浙江一带?” “大长公主有所不知,我的生意的根子在山西。”黄炳忠说,“我是山西人士,所以首先想惠及同乡。” “原来是如此。”大长公主对这番寒暄很是满意。 午饭吃得也颇为和谐,侯饭桌上侯爷与二老爷,以及姚文庭与裴修负责与之喝酒交谈,此人不愧是生意人,应对得当,跟谁都很聊得来。 待饭后黄炳忠离去,一家子齐聚世安院,互相交流对他的印象。 侯爷姚启年说:“我瞧着此子还不错,比北都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强得多,倘或他上进,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我也觉得很不错。”齐氏难得客观地说句好话,因为黄炳忠的家世还到不了让她嫉妒的程度,“唯一的毛病大概是黑了点,模样也不算出众,恐怕不招咱们四丫头喜欢。” 这话说到了姚文琪心里去,她今日多次偷偷观望,实话说人确实不错,但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长到她心坎里去。 哪怕白点也好,不说比表姐夫那般赏心悦目,起码比她爹白点也强——姚家最数二老爷肤黑——可竟是连她爹也不如! 她一点也不想后半辈子对着块黑炭过日子,更不想将来的儿女也黑黢黢的。 大长公主问道外孙女跟外孙女婿,“你俩觉得如何?” 晏长风看了眼裴二,他跟黄炳忠接触多,应该比她看得全面。 裴修接收到了媳妇儿的目光,先道:“我觉得人尚可,只是一切还要看文琪心意,倘若两人有缘,倒是门不错的亲事。” 这跟晏长风想得差不多,家世上合适,人尚可,只看缘分。 “外祖母,我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让他俩多接触一下,所谓日久见人心,这一时片刻的也看不全面不是?” 大长公主点头,“我的意思这孩子不错,确实比大多数的公子哥儿强,只是成不成还看老二跟老二媳妇的意思,文琪丫头还小,她这会儿正是凭着容貌判定喜好的年纪,若是由着她,定要挑一个绣花枕头回来。” “外祖母,连您也这样说我。”姚文琪撅着嘴嘟囔,“我好歹也分得清草包跟绣花枕头的。” 当着裴修的面,大长公主没好意思直接点裴家老四的名,“你要看上个纯绣花枕头倒也罢了,就怕你看上个道貌岸然的绣花枕头,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姚文琪知道她老人家说的是裴安,她心里就有些不服气,人人都不看好裴安,可她就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好。人家也没利用她什么,没要钱也没要前途,哪里就那样不堪了? 余氏感激道:“多谢母亲您帮我教这不开窍的丫头,我跟她父亲也是这意思,挑选夫君哪里只能看脸,黄家兄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能得了今日成就,比出生就站在高处的公子哥儿们强了不知多少,那好样貌能留几年,没出息可是一辈子过不上好日子的。” 晏长风看向姚文琪,听家里商议这意思,这门婚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姚文琪心有预感,那脸丧得难看。 又过了两日,姚二老爷正式安排了姚文琪跟黄炳忠相看。姚文琪非拉着晏长风一起,期间她自己一句话不说,摆明了不喜欢的态度,倒是晏长风跟黄炳忠两个生意人聊得来。 黄炳忠对喜乐园很是喜欢,想与晏长风合作在浙江一带办一个分园。晏长风跟此人还没熟到那份上,不可能一口答应,只说考虑一二。 至于婚事,黄炳忠倒是满意,可姚文琪死活不同意,回家就绝食抗议。 绝食到第三日时,事情忽然就有了变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3章 亲事定 “姑娘!可了不得了!” 一边入了春,晏长风计划着在院子里种一些花草,趁着这日天好,特意打发徐嬷嬷去请侯府的花匠。 谁知刚去了没一会儿就自己匆匆跑了回来。 “怎么了嬷嬷?”晏长风少见徐嬷嬷急成这样,以为外祖母出了什么事。 徐嬷嬷气喘吁吁跑到廊下,将姑娘推进屋里去说话,“姑娘,花匠没请来,大长公主正气得摔茶碗,我也没敢进去说话,只问了厉嬷嬷,说是二老爷改了主意,要将四姑娘说给裴家老四!” “啥?”晏长风以为听见了玩笑话,“怎么会这样?” “我这不是也纳闷儿呢,跟四姑娘条件合适的说少也不少,挑裴家多少有些草率。”徐嬷嬷在裴家时间久,家里几个兄弟,除了二少爷还像个样子,她觉得其余的都不太行。 这岂止是草率,以晏长风看,这是糊涂。 她立刻换了衣裳回了德庆侯府,先去了世安院。此时嬷嬷丫头们都聚在门外,没人敢进去。 “厉嬷嬷,我来瞧瞧外祖母。” 厉嬷嬷朝她摇摇头,“方才大少爷大夫人来都吃了闭门羹。” “是吗,还没消气儿?”晏长风说,“我进去试试吧,也不能叫她一个人老这样闷着。” 厉嬷嬷想着也罢,表姑娘是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勇士,叫她试试没准儿行。 晏长风走到门前意思着敲了两下,“外祖母,我进去了啊?” 她外祖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晏长风就推门进去了。 听见门声,大长公主一愣,“谁让你进来的!” “您也没说不让嘛。”晏长风不请自来,去到榻前一屁股坐在外祖母身边,捏着拳头给她锤腿,“快别气了,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点事不至于。” 大长公主让这厚脸皮气得都忘了生气了,她抬腿蹬了她一脚,“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住你这么大的手劲儿,来给我捏捏肩吧。” 晏长风屁颠屁颠换了个位置捏肩,一边看着眼色问:“外祖母,到底怎么回事啊?二舅舅不是挺中意黄炳忠吗?” “谁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说起这个大长公主气不打一出来,“今儿早上忽然过来跟我说,要把四丫头说给裴家老四,说是那丫头绝食三天,拗不过她,我岂会不知他这是拿话敷衍我,文琪那丫头就不是个吃苦受屈的性子,绝食三天了不得了,要不了明日她就该放弃了,你二舅舅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相中了黄炳忠无非四看中他做生意的本事,保不齐两人已经有了什么合作,那裴家老四又有什么?要前途没前途,要本事没本事,在国公府里就是个无人问津的庶子,比黄炳忠这个穷苦人家出身的还不如,他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姑娘说给他?” 这正是晏长风困惑的,二舅舅那人说难听点,他是拿女儿做生意,没有巨大的利益在前,他是断然不可能将女儿出手的。 那裴老四又能给他什么?国公府穷得没眼看,不能带来利益不说,还要赔上一大笔嫁妆,便是裴安明日成了国公府世子,也不见得有本事赚钱,二舅舅不可能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还有余地吗?” 大长公主:“他已经拒了人家黄炳宪,答应了四丫头,还能反复无常不成?” 这么着急,明摆着是先斩后奏,二舅舅这是怎么了? 外祖母气的应该是二舅舅先斩后奏。 “外祖母,我去二舅舅那边看看,如果已成定局,您气也是气自个儿,不如看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横不能照看他们一辈子不是?”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也罢,你去瞧瞧吧。” 晏长风随后去到了二房。今日二舅舅跟二舅母都在家,却不见二舅母早早出来迎他,便猜她心里定然也不痛快。 “二舅舅,二舅母?”她自己进了门,只见二舅舅在屋里喝茶,“我二舅母呢?” “她身子不舒服,歇着了。”姚启政笑呵呵看着外甥女,“你这丫头,说好的做生意呢,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了消息,我的钱可不能白耗着。” “最近事多啊,不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计划着上巳节就开市。”晏长风试探问,“二舅舅您要是急需用钱,我就先从喜乐园柜上支一些钱出来。” 姚启政摆手,“不差那点钱,你留着就是。” 不缺钱啊,晏长风实在想不出二舅舅图裴安什么。 “那成,到时候开市时还得劳烦二舅舅多宣传,您路子广,认识的人多,咱这生意就是要靠个人脉。” “这容易。”姚启政痛快应了,“我只管把人往你铺子里招呼,怎么留客就靠你了。” “您擎好吧,保管不叫您赔钱。”晏长风笑着起身,“我去瞧瞧二舅母跟文琪。” 姚启政:“你去吧,你二舅母今日没吃饭,劝她看开点。” 这口气,是根本不给外人反驳的机会。 晏长风识趣,就不再问了。她先去看了余氏,她歪在软榻上,没上妆,气色显得很不好。 “二舅母?我放叫人去熬粥了,我今儿没吃早饭,您陪我一起吃点可好?” 余氏听见她来了,从榻上起来,“你这孩子,都快中午了还吃什么早饭,我叫厨房做点好的,中午就在我这里用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晏长风劝着她肯吃饭了,目的就达成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余氏坐在榻上,揉着额头说,“我这个样子丑吧,早上脸都没洗。” 晏长风:“您要是这么说,我一年里有大半年是丑的,我常常不洗脸。” 余氏扑哧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啊,怨不得招你外祖母喜欢!” “咱们家的孩子外祖母哪个不喜欢呢。”晏长风拿着湿帕子服侍余氏净脸,“她今日因着四妹妹的事在榻上躺了大半天,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 余氏叹气,“叫她老人家操心了,我原该去给她请安的,又实在没脸去,你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不瞒你,我不中意这门亲,可我没有插嘴的份儿,你外祖母心疼我们二房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所以不强行干预,但我倒是希望她这次强势一些。” 到了这个份上,晏长风再说亲事不好,反倒是徒增焦虑了,“至少是如了文琪的意,她自己喜欢才愿意好好过日子,不然强扭成一对儿怨偶,日后烦心事也是多。” 余氏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了,“如今只希望裴家那小子别是个道貌岸然的,日后能对文琪好。” 晏长风知道二舅母是想拜托她照顾文琪,但在裴家,这保证她还真是不敢下,“咱们文琪不是高嫁,有侯府撑腰,您还怕她受欺负不成?” 余氏认命地点了点头。 晏长风随后又去看了姚文琪,这丫头饿了三天,气色不好,但心情眼见的好,大概全家上下,就属她最中意这门亲了。 “雪衣姐,我可太高兴了,我跟你成了妯娌,以后就能天天一处玩了!”姚文琪拉着晏长风转圈。 “你可是如意了。”晏长风笑道,“但你多少收敛些,去给外祖母请个安。” “我知道知道。”姚文琪高兴了,什么都不在意,让她去世安院跪三天都使得,“好希望快些出嫁啊,我在家快要闷死了!” “你这才多大。”晏长风说,“裴安前面还有个哥哥,咱们家你还有大哥,还有三姐,你且要等呢。” 姚文琪撅起嘴,“我真恨不能明日就出嫁。” 任谁也没想到,姚文琪的婚事竟真的提前了。 最心急的莫过裴安,他生怕有什么变故,姚二老爷答应的第二日,他便央求祖母跟母亲去侯府提亲。 许氏原本就中意这门亲,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她的意思是先定亲,成亲需再过几年。可赵氏心急,一来姚家二房有钱,姚文琪嫁过来,府里也能宽裕些。 二来,她急需拉拢一个儿子跟儿媳妇,如果长房真的绝后,她要扶植一房听话的上位。老三还没议亲,但可以预想,他找的媳妇儿的家世不会比姚家强,身份上不行,就没资本跟二房对抗。 而姚文琪可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亲孙女跟外孙女对抗,她总该多偏向自己亲孙女吧。 赵氏打定了主意,就想法子忽悠许氏,“母亲,如今家里这个样子,正是需要一门亲事来冲一冲不好的气运,再者二房迟迟无子,我跟公爷都急于抱孙子,还有五姐儿的婚事也该议了,说不得就要赶在两个兄弟之前,刚好老四先议了,倒也合适。” 许氏因为中意这门亲,就觉得这么说也合适,她倒是无所谓早晚,总归是喜事,早一些晚一些都好,“这事我们自己决定不好,要看侯府人家怎么想,如果人家没意见,那咱们就早点办也无妨。” 赵氏难得说通了一回婆母,心里畅快得很,喜道:“母亲说的是。” 而侯府那边,大长公主打定主意不管这门亲,就剩了二房自己做主,余氏管不了,姚启政同意,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定在今年六月。 晏长风知道了信儿,觉得实在不是事,这也太急了,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合时宜,就好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赶着成亲似的。 可木已成舟,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转眼到了上巳节,晏长风的车马租赁铺子正式开市了。 铺子位置选的好,跟醉红尘相隔不远,这块地方既与达官显贵所在的居住区相邻,又是北都繁华所在,客流量注定好。 这铺子是托了蜀王殿下的福气才买到的,他在醉红尘吃得开,连带着周围人脉也广,加上晏东家如今有钱,出得起价,才得了这块风水宝地。 开市当天,客人爆满,一部分是姚启政介绍来的北都富商,一部分是裴二少爷介绍来的穷酸同僚,还有一部分是天衣坊与喜乐园的旧客。 所谓车马租赁,就是将马车或是马租给有需求的人,下到贩夫走卒,上到达官显贵,中间还有商户,各个阶层都会有需求。 因着本朝对马匹管理甚严,除了一些顶级王侯之家不缺马匹与马车,大部分的人家都需要另外租赁。越是穷,越买不起马的人家越是需要。另外铺子里亦有驴车骡车,租给一些不那么富裕的百姓。 不过来的人多,不代表有生意,毕竟这是有需求才能做成的生意。晏长风想了个主意,她实行预定制,凡开市前三日来预定者,不论什么时候租用,皆享受前两次减免两成租金的优惠。 如此一来,全北都的人恨不能一股脑儿涌来预定,横竖谁家都可能会租赁车马,两次减免租金的好处,谁不想要? “东家!”王掌柜满头汗地寻到身在后院的晏长风,“租赁单子已经预定到年底了,再定下去,时间就错不开了。” “才一天吗?”晏长风也是没想到这么火爆,她想了想,“那也没关系,只管发放预定牌子就是,不论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用,日后咱们说不定会扩张。” 王掌柜:“好嘞!” “晏东家果然会做生意。” 一道熟悉的声音进了后院,晏长风抬头一看,“呦,这不是黄先生吗!” 来人正是黄炳忠。自从上次陪着姚文琪相亲之后,就没见过他,晏长风以为两家婚事闹得怪尴尬,日后不会再见面了。 “先生不敢当,便也以东家相称吧。”黄炳忠很有分寸感,两人不熟,确实互相称呼东家合适,“我今日来还是谈合作的。” “您是说在浙江一带开喜乐园吗,我回去想了想,暂时不想往那边发展。” 晏长风不是不想,恰恰很想,她想连通南北商路的想法一直在酝酿。如今老爹已经是江南商会的会长,这一条路已在掌控之中,但东南沿海一带她没有人脉,而黄炳忠的哥哥是浙直总督,恰好是最好的桥梁。 可她不知道黄炳忠的底,更不确定他非要合作的目的,加上现在他跟姚家的亲事吹了,她就更不敢贸然合作。 “不是这个。”黄炳忠说,“是往陕贵一带开马车租赁,黄某不才,可以帮你多弄一些马匹,不知晏掌柜可有意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4章 夫人轻薄我 黄炳忠的话让晏长风很是动心。 比起东南沿海,陕贵一带她就更没什么门路了,晏家的生意都没能做到那边去,暗桩也没有。想要连通那边的商路,必要先拥有当地大量的商贾人脉,如果能有黄炳忠帮忙,就等于搭上了桥,入了晋商帮的门。 何况她现在很需要更多的马。 但她还是不得不谨慎考虑,她记得裴二说过,他要挑起贪污案,而裴二在衙门里管辖的就是山西。 夜里回府,晏长风问道裴二:“如今陕贵一带做生意可使得?” 裴修挑眉,“夫人这就要把生意做去陕贵一带了?” “哪儿啊,是黄炳忠要与我合作。”晏长风把黄炳忠两次求合作的事与他一说,“我挺动心的,但不知道可否使得。” 裴修拉着她坐在床边,说:“我查过黄炳忠,此人从原籍山西起家,做盐茶生意,但因为过于守规,所以生意做得马马虎虎,后来随着黄炳义去了东南沿海一带,又小打小闹地做了一些海外生意,是近半年才忽然发迹的,他不知从哪得了门路,以丝绸茶叶换取西洋物件,回来高价售卖。” “听起来,他做生意似乎蛮守规矩?”晏长风知道海外生意是暴利,章家当年就没少从中获利。 但这种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得,赚钱的路子只在少部分人手里,黄炳忠极有可能是搭上了什么高人。 “表面上是如此。”裴修说,“至少玄月阁暂时没查到他有什么问题。” 晏长风:“那陕贵一带呢,你不是要挑事来着,贪污案历来是官商勾结的,我眼下去做生意会不会被殃及?” “眼下才是好时机。”裴修说,“贪污案闹起来,晋商帮会重新洗牌,我猜黄炳忠可能也嗅到了这个机会,所以才拉你入伙。” 如此说来,倒是个好机会。 “黄炳忠是如何嗅到的?”晏长风疑惑。“这人一直老实巴交的,怎么忽然这么灵敏起来。” “倒也不难。”裴修说,“他只需知道国库吃紧,军饷凑不起来就能大概猜到,这两年山东,江南频繁遭灾,军饷都是往陕贵一带挤的,他定然清楚当地官商勾结,人人哭穷,只要上头被逼着严查,必定会掀起风浪,这些消息,二舅舅就能告诉他,甚至二舅舅还了解圣上,知道圣上眼里不容沙。” “二舅舅必定跟着他赚钱了。”晏长风可算知道二舅舅开始怎么相中了黄炳忠,“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改了主意,选了裴安。” “我说句不太近人情的话。”裴修提醒说,“姚文琪嫁了裴安,必定夫妻一心,你莫要过于交心。” 晏长风何尝没有这层担忧,如今裴家兄弟各怀鬼胎,赵氏一心排挤二房,姚文琪这时候跳进这滩浑水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生意你可以放心做。”裴阁主用护妻的口吻说,“别的本事没有,给夫人保驾护航还是可以的。” 晏长风想起离家之前,老爹难受的样子。他耿耿于怀,他不能照拂她一辈子,家里的责任,生意,将来都要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他无奈且心疼。 而此刻,那个孤身北上担起家族重担的姑娘好像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他说他可以为她保驾护航。 晏长风心里滚烫,像被猝不及防地点了一把火,她侧着脸看着裴二,心里的热推着她靠近他,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这热度通过肌肤传给了裴修,他侧脸看着她,眼中裹着惊喜与炙热。 晏长风被他盯得浑身燥热,犹如置身炎夏,她出了一身汗,忽然想洗个澡,她站起身,“我去洗漱了。” 刚起身就被他抱了回去,他箍着她的腰将她摁在床上,手臂撑在她脸侧,带着热度贴近她的耳边,“我被夫人轻薄了,我要讨回来。” “你要点脸行吗?”晏长风锤他的肩膀,“这比起你来还算轻薄?” “我什么时候轻薄你了,我哪次没有先请示?”裴修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轻吐气,“我最近都在等你主动,忍得可辛苦了。” 晏长风都气乐了,“我怎么不知道裴二少这么要脸要皮呢?” “那是你不了解我。”裴修说,“比如现在,我就要被你点的火烧化了,还在耐心跟你请示。” 晏长风故意逗他,“那你继续烧着吧,请示没通过。” “啊,夫人好残忍。”裴修贴着她的嘴唇说,“可是已经迟了,你被我捉住了。” 晏长风可不信会被他制住,她偏开头,曲起腿,想以武力强行逃脱。裴修见招拆招,她曲腿他用腿压住,她抬胳膊他用手锁住,她想起身,他用整个身体压下。 晏长风抽出一只胳膊,他再出招擒住,她强行抬腿,他再用力压住,两人打得气喘吁吁,把床震得地动山摇。 廊下伺候的八角被迫听了一出床角,心里非常欣慰,他这两日天天都在少爷喝的粥里加补阳的药,没想到药效这么好,居然这么快就起作用了。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激烈,击鼓似的,敲至兴处又“咚”的一声瞬间平息下来,以八角的耳力,能听见细微的喘息声。 他捂着嘴偷笑,感觉今日应该不用自己伺候了,遂悄声离开。 可还没回自己房里去,便听见少爷的房门开了,他回头一看,见少爷捂着脑袋一脸郁色地出来了。 八角忙又跑回去,“少,少爷,您怎么这会儿出来了?” 为什么出来,因为方才险些擦枪走火。 裴修为了跟媳妇儿亲个嘴,用上了毕生所学,把人锁住了也亲上了,可不知是身体碰触太激烈了还是想她想得厉害,居然有了反应。 他因吃着寒性极重的药,不太容易动情,又怕进展太快挨揍,一直克制着,按说不该过火。 当他意识到时,立时就退开了,可还是被她察觉。他媳妇儿将他当成了霸王硬上弓的采花贼,趁着他心不在焉时一掌将他推开,他一头就撞在了床柱子上,撞了个七晕八素。 整个过程简直不能更糟糕。 “问什么,小孩家家的!”裴修颇有些恼羞成怒,“去给爷准备洗澡水。” “您老把我当小孩。”八角不服气,小声嘀咕着,“要没有我少爷您哪有今日之雄威?” “什么?”裴修耳朵好使,什么都听见了,他摁着八角的头将他转过身面向自己,“我怎么离了你就没有雄雄威了?” “少爷您这两日难道没感觉特别有兴致吗?”八角怕二少奶奶听见,悄悄说,“我看您老被二少奶奶嫌弃,就拖阁里兄弟跑了一趟悬壶山庄,请柳庄主根据您的身体还有用药,配了一些补阳气的药,您瞧今儿晚上不就有效果了吗,这会儿二少奶奶虽然把你赶出来了,可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裴修:“……” 原来祸根子在这! 还多亏了他呢,要没这破药,他现在至于站在房外吗?早亲的心满意足搂着媳妇儿睡觉了! 晏长风趴在床上,将滚烫的脸拱进了被子里。她刚被那不要脸的亲得头晕目眩,顶得老脸通红,到现在还不能平息。 她虽说比一般女子见识多,进过青楼看过闲书,婚前也有嬷嬷教过,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到底没这样身临其境过。 方才那么冷不防的忽然就……她是真吓了一跳。 不要脸的混账裴二!啊啊啊! 今日太累,她埋了一会儿脸就睡着了,第二日醒来,她仰躺在被子上,衣裳好好的穿着。 裴二没回来。 她搓了搓脸,心里空落落的。 她换了身儿衣裳出了屋,院里静悄悄的。往日早上总能见着八角满世界的张罗吃喝,或是指挥小仆扫洒院子,今日怎么这么清静? “如兰!” “哎!来了来了!” 如兰端着热乎乎的洗脸水从厨房里跑出来,“姑娘您快洗洗脸,早饭已经做得了,姑爷临走特意让准备了您爱吃的小馄饨,还有蒸包。” “哦。”晏长风想起裴二,心情异常复杂,“他吃了吗?” 如兰:“啃着包子走了。” 晏长风撇撇嘴,这家伙好的不学,偏爱学她懒散随便。 “对了,八角呢,他也一块走了?” “走了,”如兰说,“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姑爷打发到私宅里看院子去了,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回来了。” 晏长风:“?” 裴二生活一向离不得八角,干嘛把他打发走? 这个疑问,晏长风到底没能搞清楚,没多久,八角又去了北疆大营,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再见着他。 北疆开战一月后,最担心的发生了,蜀王未能一举退敌,陷入了持久战。 并非蜀王指挥不力,是北疆各国没像预想中那样粮草武器短缺,竟是连续发动强攻,活像是暴发户穷得瑟,恨不能将所有的武器一口气打完了。 北疆军靠着那点砸锅卖铁凑出来的粮草武器顽强抵抗了一个月,面临粮尽弹绝,再不补给就该卷铺盖回老家了。 战报送进宫里,只半日,圣上嘴上就愁出了嘴泡。哪里有补给啊,国库比脸还干净,各地军饷又迟迟征调不上来,穷得快没了大国尊严。 圣上当即招来户部兵部商讨,兵部尚能从各地驻军调来武器,但户部却调不来多少粮草。 “圣上,征粮令早就下发了,可迄今为止就只凑了不到百担。”户部尚书王祉说。 圣上没时间计较,“先有多少运送多少。” 这点军饷杯水车薪,还是要继续征调。 待粮草兵器押运出发,圣上才顾上循问粮草征调一事。 “山东江南一带因灾祸青黄不接就罢了,其他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王祉回:“西南驻军的粮草不敢动,东南沿海为抵抗外敌本身就短缺,剩下陕贵一带倒是没灾没祸,但是……” 圣上:“但是什么但是!” “但是当地乡绅个个哭穷,每年税粮勉勉强强够,再多挤不出来。”王祉说,“去年还因为加收税银税粮闹过几次民间起义,幸而是被压下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真的短缺还是跟朝堂耍赖呢?”圣上将信将疑,“朕可知道当地商贾富足,哭什么穷,是不想拿吧?“ 王祉惶恐叩头,”臣不敢妄下言论。“ 圣上拧紧眉头,“朕看他们就是不想出这笔银子!国难当头,当地官员也不作为,派人去当地征调,若是真的缺钱缺粮就罢了,若是有其它猫腻,朕定不宽饶,你给朕举荐个人吧。” 王祉想了想说:“就臣所辖户部里挑的话,臣以为裴修合适,一来他本就管辖山西,二来他办事周全细心,是臣心里最佳人选。” “裴修?”圣上持保留意见,此子身体堪忧,怕是没那精力跟当地乡绅势力周旋,官位也差得远。 “是,臣是这样以为的,此人不管交给他什么他都能出色完成,又胆大镇定,才干超出臣的预期。” 王祉也是圣上提拔上来的,对他颇为信任重视,既然他说裴家老二行,倒是不妨试试。 不出两日,户部郎中裴修被封了个征粮官,派去山西征粮。 除此之外,圣上还计划让裴延庆去北疆大营协助蜀王。虽说蜀王表现超出预期,但到底经验不足,圣上不放心。 只是,裴延庆是北疆大营主帅,他若是去了,蜀王处境就尴尬了起来。于是圣上也让裴延庆举荐一个合适的人前往。 裴延庆举贤不避亲,居然推荐了自家老三裴显。 “圣上,裴显自小练功强身,是臣儿子当中仅次于老大的,幼时又曾随臣出征过,虽没上战场,但臣教过他许多退敌之术,以及告诉过他北疆各国的弱点,他定能很好的从旁协助蜀王殿下。” 裴显当年去的时候才不过十岁,当时裴延庆从儿子中挑了他,是想要培养他作为裴钰的副手。但裴钰与裴显不合,加之裴显没什么将帅天赋,于是就放弃了。 可如今裴钰没了,裴延庆急于培养一个儿子接管北疆大营,矮子里拔将军,就只有裴显合适。 圣上正是要挑一个可以协助蜀王的人,如此一来裴显倒是合适,于是大手一挥,准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5章 我想抱你 裴修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要离开北都去太原府,行程十分着急。 头天夜里,二房里灯火通明地收拾行李,因着八角不在家,晏长风便叫如兰跟徐嬷嬷帮忙收拾。 但如兰跟徐嬷嬷平日不管姑爷的事,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 “姑娘,合该您帮着姑爷收拾才对。”如兰跟姑娘发牢骚,“我们平日没碰过姑爷的东西,多难为情啊。” 晏长风心说我也没碰过啊! 但她不能再难为情了,不然今夜怕是收拾不完,“行吧,我来收拾他的衣物。” 自从那夜先些擦枪走火之后,裴二就又搬去了书房睡。晏长风知道他在等她主动邀请才回来,但她张不开口。她到现在还记得上次邀请他回来后,嘴唇肿了两天。 她去到书房,靠在门框上,看着裴二收拾书案的手,问:“为什么不带八角去呢,你身边只他一个近身伺候的。” “我派他去了北疆大营。”裴修放下正在收拾的书籍,绕过书案走到门口,“不进来吗,春日的风很凉的,我怕凉。” 晏长风迈进书房关上门,还没回身便被某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给你抱抱,明日你就抱不到我了。”裴修拥着她睁眼说瞎话。 晏长风气得发笑,“到底谁抱谁?”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感觉很想抱我又不好意思。”裴修很是体贴入微,“所以我就主动让你抱了。” “放屁!”晏长风握拳锤他的后背,“我根本就没看你。” “看我的手,就是不好意思看我,就等于想抱我不好意思。”裴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猜啊,夫人夜里一定会想念被我抱着睡的时候,辗转反侧睡不着,可是又不好意思来找我,趁着问我事情过来找我对吗?” “裴二你差不多得了啊!”晏长风怀疑他把眼睛落在房间里了,她睡眠一向好,可偶尔感觉后背空落落的时候就会短暂地睡不着。 裴修笑着拥紧了恼羞成怒的媳妇儿,“是我想抱你,天天都想,让我抱一会儿。” 这家伙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总能把人的心捏得又酸又软。晏长风没了脾气,也拥住了他。 院子里丫头婆子们脚步声嘈杂,书房里即将分别的两人安静相拥。 “我要去大概两个月,如果不顺利可能会更久。”裴修说,“我留了两个玄月阁的兄弟跟着你,想我了就给我写信,不,想不想都写,我想每日知道你的消息。” “哦,遵命阁主大人。”晏长风过段时间可能也会去山西,但她现在不想告诉他,谁让这家伙方才打趣她,“对了,你衣物怎么收拾?” 裴修:“八角不在,只好劳烦夫人帮我收拾了。” “但我不会。”晏长风实诚说。 “没关系。”裴修拉着她的手来到里间,“我来教你。” 晏长风:“……那你直接自己收拾不好吗?” “那怎么能一样?”裴修很是认真地说,“沾染了夫人气息的衣物,我每天用着心情好。” 晏长风的嘴就此遇上了克星,她发觉自己说不过他。 她一边学着他的样子整理衣物,问:“你为什么派八角去北疆大营?” 裴修:“盛十一受伤了,八角可以照顾他,也可以代表我在北疆全权行事。” 晏长风一惊,“表哥受伤了?严重吗?” “丢了半条命。”裴修说,“这一仗打得十分艰难,北疆各国不明原因地发动强攻,北疆大营内部又有人扯他的后腿,是裴延庆远程指挥了亲信制造麻烦,我不得已挑起了内乱,那家伙趁乱收拾了一批裴家死忠亲信,现在局面基本控制住,但他受伤不轻,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医治,如果消息传开,恐怕又会有人蠢蠢欲动,军心一乱,必败。” “受重伤不医治怎么撑得住?”晏长风担心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也好让柳清仪跟着八角一起去。” 裴修笑,“我开了口,柳姑娘去还是不去呢?” 晏长风想想也是,“但这时候了也不能顾忌这些,我跟她提一嘴,去不去随她吧,实在不行送些救命的药也成。” “嗯,如果她能去自然最好。”裴修说,“裴显马上也要动身去北疆,他去的目的就是遏制蜀王对北疆大营的控制权,以我对裴显的了解,他必定会使阴招,如果柳清仪在,盛十一安全很多。” 晏长风也这样想,如今就看十一表哥的造化,看柳清仪对他有没有心了。 收拾完了行李已是子时过后,距离出发只剩两个多时辰。晏长风没回房,在小书房里跟裴二挤小床睡。 小床板只容两个人侧身贴在一起,晏长风久违地安心,睡得十分香。但裴修没能睡着,他不舍得浪费这短短的能抱在一起的时间。 日头高挂时晏长风才醒,身后已经没了人。跟平日早起时差不多,裴二一早起来去上职,临走会让厨房给她准备早餐。 一切都没什么不一样,可她的心情轻松不起来,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担心他。 用过了早饭,晏长风去找柳清仪,同她说蜀王受了伤,“据说丢了半条命,因为怕扰乱军心,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医治,我想跟你讨要一些救命的药给他送去,好歹保住命。” 柳清仪反应冷淡,但摆弄药材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具体是什么伤?” 晏长风:“左不过是些刀伤,哦,好像还有炸伤。” 柳清仪的手一顿,“炸伤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被炸面积大,当时死不了,可不及时干预,一定会没命。” “这么严重?”晏长风知道严重,可没以为这样严重,“那要如何,你有治疗的药吗?” 柳清仪沉默片刻说:“我亲自走一趟吧,我一直想遇上炸伤烧伤的病患,机会难得。” 晏长风居然没能分辨出她这是理由还是正事,她故意道:“你走了我咋办?” 柳清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晏长风心里偷笑,四姑娘怕不是去心似箭,已经顾不上她这个小姐了。 “我给你留点药吧。”柳清仪想了想说,“解毒的救命的都留一些,然后你送我一只鸽子,有需要的话我给你传信。” 晏长风故作遗憾,“也就只能这样了。” 柳清仪当日便收拾行装走了,如果脚程够快,说不定能追上八角。 转眼四月已过半,距离裴安娶亲只剩两个多月,可去侯府提亲的聘礼还没凑齐。 赵氏眼下是一点闲钱也没有了,她接管了府里的烂摊子,用府里这一季的盈利还有自己产业里的大半盈利填补了亏空。剩下的一点钱她不敢动,如今没了儿子傍身,手里总要留点钱才安心。 赵氏只能去老夫人跟前哭穷。 “老夫人您是知道的,大长公主要面子,上回我倾家荡产地凑了点聘礼去提亲,愣是嫌少不肯收,这次是嫁正牌的孙女,自然要求更加体面,可府里什么样子您也知道,断然是凑不出的。” 她不说许氏也知道家里拿不出聘礼,她早有准备地说:“我给三成,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也就是看在这门亲的份上,不然许氏不会给这么多,毕竟家里其他孙子成亲她都没给过聘礼。 赵氏倒也知足了,三成真的不少了,比她预想的要多许多。可剩下的要从哪里凑还是个问题。 跟二房闹翻了自然不能指望,三房四房没钱她知道……对了!赵氏忽然想起来,还有大房呢! 钰儿是自家儿子,如今儿子儿媳都被判了死罪,他们剩下的家产自然要归她这个母亲管。 赵氏立刻就去儿子房里查账,连带着秦惠容的嫁妆也清点了一遍。两人几乎没有现钱,但可变卖的东西还有两件,再加上秦惠容有自己的产业,她做主卖个一两处应该就够了。 凑成了聘礼,赵氏立刻亲自去德庆侯府提亲。这次聘礼拿的多,她底气十足,谁知道竟吃了个闭门羹,大长公主称病不见。 厉嬷嬷解释:“国公夫人您见谅,我家大长公主整个春季身子都不怎么爽利,太医说了春风伤人,最好避不见客,安心休养,您不如直接去二房提亲。” 赵氏能说什么呢,反正德庆侯府跟她八字不合就对了,上次聘礼被拒收,这回干脆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这老太太半点好处没给她带来,还不如去跟姚家二房套套近乎,没准儿还能带她赚些钱。 赵氏领着聘礼队热热闹闹地去了姚二老爷院里,跟未来亲家,亲家母热情寒暄一番,说了有一车的过年话。 这对亲家非常给面子,姚启政不必提,他跟谁都是乐呵呵的,赵氏一表示出想做生意赚钱的想法来,他就给余氏使眼色,让她带一带未来亲家母。 余氏心里虽然不中意这门亲,可毕竟要把宝贝闺女送去人家家里,只能有求必应,白送给赵氏两个铺子的干股。 赵氏喜得差点儿找不着家门,结了三家亲,可算见着回头钱了。 得了姚家二房的好处,她对这门亲就越发看重,回府就琢磨着怎么回人家一个人情。恰好裴安过来请示,他想修缮一下四房的院子。 说来四房的院子是府里最不像样的,裴安的母亲是穷人家的女儿,只因生的有几分姿色被国公爷看中,纳了来做妾。赵氏一向看人下菜碟,随便挑了一处偏远的小院子打发了这女人。 四房院子自从裴安的母亲住进来后就没打理过,院墙地砖都旧的不像样,屋里家具也没几样好东西,不值钱就算了,也都旧了,跟如今的二房院子比,简直不像一个府里的。 “是得修一修,可这不是个小工程。”赵氏问道裴安,“你可有什么想法?这要求是不是人家文琪提出来的?” 姚文琪如今正是被爱情冲昏头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些。但裴安灵机一动,委婉道:“文琪通情达理,倒没有直接与我说,不过未来岳父岳母跟我提过,说是不要让文琪受委屈,她打小娇养,条件如果不好,恐怕住不习惯。” 赵氏认为合理,“也是应该的,你说如何收拾合适?文琪喜欢什么样的家具,你应该了解吧。” 裴安道:“首先院子可能小了点,文琪怕是住得闷,她喜欢花草水石,我院子小,水石是放不下了,花草是应该种些,家具的话,她喜欢紫檀黄花梨这些顶好的,她闻不惯其它木材的味道。” 赵氏听得眼晕,这可真是富贵病,她屋里也没几样顶好的紫檀黄花梨,这倒好,四房竟是所有的家具都要换成顶级紫檀黄花梨的。 但白得了亲家的好处,这点要求该答应,她一咬牙,说:“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院子小了也好说,往四围扩一扩就是。” 这话好说却不好办,四房与三房还有五小姐的院子挨着,只要扩建,必定要侵占那两院的地盘,这谁能答应? 三房将来也要娶亲,裴显如今又受公爷提拔,不能去占他的院子。那五小姐又有个厉害嫂子,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要不,干脆让二房先腾出院子来? 赵氏想了想这个方案,认为可行,反正二房迟早要搬出去,早搬晚搬没什么分别,何况文琪是晏长风的表妹,给自家表妹腾院子,她难道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打定了主意,赵氏立刻就去了二房。 傍晚,晏长风刚从铺子里回来,听闻赵氏过来,吃惊不小,“太阳是打东边落的不成,她怎么来了?” 她微想了想,吩咐如兰:“就说我才回来,乏的很,得沐浴更衣歇一会儿。” “诶,知道了姑娘。” 如兰按照姑娘吩咐出去说了,赵氏就有些不大高兴,“这是跟我摆谱呢,说得好像天下只有她一个人忙似的,我还不是为了家里操持一天,要歇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赵氏推开如兰自行进了院子。徐嬷嬷听见太迟,没来得及出来拦下,竟叫赵氏直接去了正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6章 国公夫人碰钉记 晏长风刚换了身家常的衣裳,赵氏就匆匆进了门。那脚步快的好像怕被人抓住丢出去似的。 “哎呀,母亲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要来我这里用饭的?”晏长风从里屋出来,朝如兰说,“还不快让厨房多备些吃的。” “吃饭就不必了。”赵氏到底不是来吵架的,进屋后态度就和善了起来,“我来是跟你商议一件事。” “呦,什么事啊还让您亲自跑一趟,您快坐下说。”晏长风邀请赵氏坐下来说话。 她这样客气,倒是让赵氏原本理直气壮的心变得虚了起来。赵氏遮掩地笑了笑,“是这样的,这不是老四快跟文琪成亲了吗,你也知道,四房的院子有些不成样子,文琪又是娇养的小姐,定然住不惯,可现下修缮又有些来不及,所以我就想着让他们在二房的院子里成亲。” 晏长风心说这是来抢院子来了。 赵氏拼命找补,“我本来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想着你跟文琪姐妹感情好,定然是愿意的,这不就厚着脸皮来了,何况我瞧着你跟老二迟早要搬出去,不如就先搬去你们大哥大嫂的院子里住着。” “母亲这是往外撵我们呢。”晏长风挑了一下嘴角。 赵氏笑得有几分尴尬,“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能叫撵呢,你们在家里自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既然不撵我们,做什么让我们腾院子?”晏长风不解,“这府里也不是没有别的空院子,实在不成让他们搬去大哥大嫂的院子,那院子比我们的大一些,岂非更合适?” 赵氏让他们搬去大房院子里住不过是撵人的话,她知道二房肯定不会搬去大房,一气之下说不定就干脆搬出府去了。 谁知道老二媳妇根本不按照她的想法来。 让四房住大房也不合适,大房的院子某方面来说是地位的象征,就像东宫一样,哪怕裴钰不在了,赵氏也不会叫别人搬进去。 “府里其它院子也都不合适,大房的院子如果要用来成亲,恐怕也是要修缮一下的。”赵氏不死心,继续说,“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二房的院子合适,不然也不能来开这个口。” “那母亲您还是别开这个口了。”晏长风干脆把话说死了,“再说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赵氏被活活噎住,脸倏地僵硬起来。 晏长风好似看不见赵氏的尴尬,问:“母亲可用过饭了?不如就在我这里凑和一顿?” 赵氏哪里有心思吃饭,“老二媳妇,你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文琪说到底是你家表妹,你让一下她也是应该的,不然到时候她嫁进来了,心里不情不愿的,你也过意不去不是?” 晏长风收起了脸上的笑,显出几分凌厉来,“侯府不能给媳妇儿提供好的居住条件,我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赵氏又让她噎了一下,脸色涨红,“你这孩子怎么说理说不通呢?平日里姐妹好敢情都是做样子给人瞧的不成!” “您那说的是理吗?新媳妇成亲让旧媳妇儿腾地方,您把这话拿出去说,看有几个说这话有理的。”晏长风步步不让,“是不是以后老三成亲,您再让四房腾地方啊,我们姐妹关系好坏不论,您这婆媳关系可够假的。” “你!”赵氏蹭地站起来,“行,你会说,我说不过你,算我今日来错了。” 赵氏怒气冲冲地离了屋子。如兰端着茶在廊下喊:“夫人不喝口茶再走吗?” 还喝个屁,赵氏都气成个水球了。 如兰将茶水端进屋,忍不住编排,“这也太离谱了,居然让咱们腾院子,他们国公府怎么这样寒碜?” “这是撵我们出去呢。”晏长风回来没喝口茶,渴的不行,自己倒了一杯一股脑儿喝了。 “凭什么啊?”如兰气鼓鼓道,“想让我们出去又不舍得分家,净干这样的下作事。” 晏长风:“只怕将来还有更下作的。” “那咱们要怎么办呢?”如兰替小姐委屈,“到时候侯府四姑娘嫁过来,她不定怎么挑唆呢,定然会说咱们不近人情,不肯给他们腾院子,四姑娘虽说性子好,可也架不住她挑拨。” “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晏长风说,“且等着吧,这事还没完呢。” 二房不腾院子,赵氏就只能加紧重修四房,要修就要扩建,就要占裴萱的院子。她怕晏长风在家阻拦,就趁着第二日晏长风离家以后去了裴萱的院子。 裴萱亲自出来迎接,“母亲一早过来可是有事?” “的确是有事与你说。”赵氏笑呵呵进了屋坐下,“这不是你四哥要娶亲了吗,他的院子太小了,姚家四姑娘住不惯那样小的屋子,所以我就想着把你四哥的院子扩建一下。” 裴萱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侵占她的院子。 赵氏:“我今日过来替你四哥还有你未来的四嫂来请你通融一下,倒也不会占据太多地方,横竖你一个人住,院子小一些也够了不是?” 裴萱面露为难,她在府里低眉顺眼惯了,从不习惯反驳,可她心里很不愿意。 赵氏知道她好说话,好言相劝:“倒也不叫你白吃亏,你如今大了,是该打扮的时候了,日后我每月都叫人从非烟阁给你送胭脂水粉来,你喜欢什么衣裳首饰也告诉我,我定叫人买了送来,如何?” 裴萱打小受苦,是没用过什么好东西,但她从不眼红,也不奢求,该有的时候她会要,比如哥哥嫂子诚心买给她,她会高高兴兴地收了,但像这种收买手段,她是不会动心的。 她想起嫂子跟她说的,不要一味顺从,便是谨小慎微也不能任人拿捏,该韧则韧。她鼓起勇气反驳说:“母亲倒是不必单想着我,我吃穿都够用了,除了出门很少需要打扮,过年嫂子送了我一套非烟阁的胭脂水粉,我到现在还没开盒呢。” 赵氏愣了一下,这丫头居然拒绝了? “倒是我忘了,你如今有个有钱的嫂子,是不缺这些的。”赵氏酸了一嘴,又说,“可是萱丫头,我记得你与文琪一向要好来着,就当是为了姐妹牺牲一下还不成吗?” 裴萱敛眉道:“母亲,我跟文琪要好,还算了解她,我想她是不会对我提这样的要求的,日后她要是知道我为她做了这样的牺牲,她定然会过意不去。” 赵氏又被裴萱噎得够呛。 裴萱:“其实母亲,文琪既然嫁给四哥了,就不会计较这些的,您千万别把她想的那样娇弱。” 赵氏本不是个大方的人,打心眼里也不希望这样兴师动众,是因着老四说姚家二房提了这样的要求,她才想着讨好一番。这会儿听裴萱这样说,心里又开始动摇了,如果不扩建,能省下不少呢。 “说的就是我担心她打小娇养,忽然住的差了些不习惯,到时候她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是高兴的。” 裴萱听出来赵氏动摇了,顺着她的想法说:“文琪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吃穿用度差一些没关系,只要家里人待她好就成。” 赵氏心里放心了,只要姚家那丫头不计较就成,“也罢,既然你不愿意也就只好这样了。” 院子没换成,扩建也扩不了,赵氏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做修缮。她叫来园子里的管事胡嬷嬷,让她负责修缮事宜。 “如今离成亲只有不到三个月,除去布置的时间,两月之内就要完工,院子里花草要有,有富裕地方的话挖一方水池,再加几块顽石,一应家具都要换,凡要上漆的地方都上漆,地砖全部换新。” 赵氏这掰着手指头下命令,说的胡嬷嬷心里直翻白眼。最近赵氏管家,她一心省钱,不得以减免了各位管事的月钱,又恢复了往日事无巨细过问的习惯,弄得大家私下里怨声载道,纷纷想念二少奶奶管家的日子。 胡嬷嬷本就少了月钱,又要干这样劳心劳力的活,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她推辞:“夫人,这样大的工程两个月怕是不容易完成的,我又要管着府里园子里的各项事,如今入了春,花木皆要搭理,四少爷成亲,少不得也要布置园子,我这一个人纵使生了三头六臂也是做不完的。” 不过是修个院子,赵氏四处碰钉子,接连被驳回,心里那个气已经涨到了极点。她怒拍桌子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学会跟我叫板了是吗!” “哎呦,夫人这话就折煞我了,我岂敢与您叫板?往日您布置的事我又何曾没有认真完成了?实在是真的为难。” 换作以前,除了王嬷嬷仗着捏着赵氏的把柄,敢拿捏赵氏之外,其他的管事嬷嬷是不敢这样的,至少表面不敢。可如今府里局势不一样了,长房已经完蛋了,将来多半是二房掌权,赵氏在府里的话语权越发少,她如果会做人也就罢了,又叫人干活又不多给月钱,谁愿意为她买命? 赵氏憋屈的心肝疼,她以前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如今是真真体会到了。她想拿出国公夫人的权威来,却发现不行,这胡嬷嬷的亲娘是原先奶过老国公爷的乳娘,在老夫人那里极有体面,不然她跟她家男人也领不来府里花园子的差事。 “罢了,你先下去吧。” 胡嬷嬷走后,裴安又来请见,他方才见着胡嬷嬷骂骂咧咧走了,便猜测赵氏碰了钉子,进屋一看果然赵氏脸色不好。 “母亲,我过来问问院子的事可是有着落了?” “哪里有着落?”赵氏故意把话说给裴安听,“我原本想着让你跟文琪在二房院子里成亲,那院子是新修过的,一应用度都是好的,就省了再费力费时间修院子,可你二嫂死活不愿意,我说为着她表妹也不成?你猜怎么着,她就说不成!” 裴安恭敬听着,笑道:“也是人之常情,二嫂又是那个脾气,不让是必然的。” “她不肯,我就想着给你院子扩建,这不刚刚去找你五妹商量,割她院子一小部分让给你,那丫头如今有你二嫂撑腰,越发不听话了,也是死活不肯,可见这些姐妹只是平日里交好罢了,真正遇上事了就不成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强求了。”裴安宽赵氏的心,“就把我院子修缮一下就好了。” “我正为这事生气呢!”赵氏发牢骚,“这不刚刚我让胡嬷嬷负责你的院子整修,可她说忙不过来,我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去哪找人去了。” 裴安道:“成亲是着急了些,府里准备难免匆忙,胡嬷嬷定然怕出什么差池不好交代,如果母亲信得过,我看就让我的乳母负责好了,她对我院子里一应事情都熟悉,做事也事半功倍。” 赵氏想了想也罢,“就这么定了吧。” 目的达到了,裴安没着急走,他察言观色问:“母亲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我也能帮衬一二。” 赵氏原先看不上这些庶子,又处处提防,从不曾真心了解,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裴安竟是颇为善解人意,说话她也爱听,又难得这时候他没有落井下石。 当然,她知道裴安巴结她也是有所图,可正是有所图才好拉拢利用。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是不爱说这些的,可昨日实在叫你二嫂气得不成,我自认对她不薄,可她三番两次与我过不去,我有心修好,她也不给面子,我这婆母当的也实在憋屈!” 裴安看出来赵氏想利用她报复二嫂,那他就如了她的愿,“我倒是有个让母亲出气的法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赵氏似乎不信裴安能有这本事。 裴安直言:“二嫂的车马租赁就有现成的文章可做,您只需找个信得过的人给我,我来帮您出这口气如何?” 赵氏:“你要什么样的人?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自然能保证万无一失。”裴安说,“找一个生脸,您又信得过的人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赵氏有心试他一试,便同意了,“好,就看你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7章 为夫伤心 在裴二走后的第五天,晏长风收到了第一封“家书”。 玄月阁的兄弟交给她时态度恭敬严肃,一副好像有什么要事的样子说:“夫人,是阁主的家书。” 晏长风就真以为是什么正经家书,甚至以为裴二借着家书说什么正事。谁知展信入眼的第一句却是:分别三日未见夫人书信,为夫甚是伤心,亦甚为想念,不知夫人可有片刻想我? 晏长风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叫人脸红耳赤牙酸心也酸的字,当即反扣在桌上,在心里把裴二个死不正经的东西反复狂揍。 来回揍了百八十锤后,那被人攥在手里揉搓过的心才恢复原样,脸上的热度也降了下去,她再次抓来信往下念。 这个酸少爷,信笺上居然还画了支梅花,衬的上面的字迹无端暧昧了许多。 信上絮絮叨叨的,从他离家那一刻开始说起,走了哪条路,路上春意几分,想念几分,遇到了什么人,看见了什么鸟,甚至能从鸟的飞翔姿态联系到她骑马的潇洒,描绘得事无巨细。 晏长风一边搓眉头一边控制不住地上扬嘴角,待看完后牙酸倒了一片,可莫名的又很想继续看。就像当初她看话本子,觉得书上爱得死去活来的公子小姐们傻了吧唧的,又忍不住继续花银子买后续的章回。 信的结尾,裴二黏黏糊糊地写了一句:望夫人能回寥寥数语,以慰思念之情。 晏长风收起信塞回信封里,拿着去书房写回信,可铺平了纸研好了墨却不知如何下笔。 她常年负责晏家书信往来,每天都会写信回信,但都是在小字条上简短表达,从不会长篇大论,这会儿让她对着这么大一张纸,就如同让她去秀才科考现场,她对着题目脑中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抓耳挠腮了半天,偌大的纸上就憋了几个字:甚好,勿念。 刚巧如兰端茶进来,往桌案上瞥了一眼,问:“姑娘是在给暗桩回信吗,要不要帮你裁纸?” 晏长风:“……” 裁什么纸,难道还卷进细纸筒里让玄月阁的兄弟代替信鸽送到裴二手上吗?那不得让那家伙笑死! 不过这么大一张纸上只写这几个字确实不怎么像样,可再写字也着实为难她。她提笔思索一番,最终在后面空纸上画起了画。 她画画显然比写字顺溜多了,大气磅礴地一通勾勒,不消片刻就填满了剩余的部分。她吹干了墨迹,甚为满意地折起来塞进信封里,封好信口后交给了玄月阁的兄弟。 为了回信耽搁了半天,她简单吃了点午饭就出了门。她每日都会分别去三家铺子视察,最近因着马车租赁铺子才开,便会先去那边看一看。 今日铺子外面聚集的人有点多,她纳闷儿地靠近,发现是有人在闹事。 铺子门口摆了一张草席,席上躺了一具男尸,旁边蹲坐着一个妇人还有一个老妇,那妇人身边站了一个孩子,怀里还抱了一个,两个孩子负责哭嚎,两个妇人则声嘶力竭地对着铺子控诉着。 “你们还我男人(儿子)的命来!你们是杀人凶手!” “黑了心肝的铺子,你们杀了人就要偿命,就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后半辈子负责!” “叫你们东家出来,我们去见官!” 周围的百姓被他们带动着,不明所以地跟着控诉,场面十分混乱。 晏长风艰难地穿过人群走进铺子,问道王掌柜:“怎么回事?” “东家您来得正好,正要派人请你过来。”王掌柜说了很多话,喉咙都哑了,“这两位妇人说躺着的这位兄弟是被咱们铺子的马踢死的,我查验过了,这位兄弟昨日确实在咱们铺子里租了一匹上好的三河马,那马如今去向不知,我方才已经派人沿途去找了。” 晏长风皱眉听完,立刻吩咐店伙计:“去府衙报官请个仵作来。” “是,东家。” “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东家!” 外面的两位苦主注意到了晏长风,悲苦冤屈瞬间都有了释放的源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她讨要公道。 “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晏长风上前安抚:“这位大姐,大娘,如果是我们的马出了问题,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交代,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也请你们先冷静下来。”她朝王掌柜说,“去沏一壶茶来。” 许是她态度不错,两位苦主的情绪比方才好了些,但仍旧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好像只要晏长风表现出一点不想负责的意思就要再次大闹。 王掌柜端来了茶水,亲自照顾着四个人喝茶。晏长风则坐在门口,一边看着他们喝茶,问:“能告诉我事情经过吗?” 那妇人喝了半杯茶后,抽泣着说:“昨日我家男人说要去一趟通州,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一早就走了,谁知夜里没回来,我以为赶不及就没在意,可今日早上有熟人告诉我们,说是在城外发现了我男人的尸体,我赶去瞧了,就看见他……他惨死路边,听有经验的人说,他是被马踢死的!” 晏长风:“那你如何知晓他在我这里租了马呢,他告诉你了吗?” 妇人说:“你们铺子开张那日发放减免租金的预定牌子,我们家还有周围的邻居都来领了,他定然是从你家租赁的马。” “除此之外,他还与你说什么了吗?”晏长风说,“比如他离开前有没有提及他要做什么,或者接触过什么人?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就告诉我。” “你是不是想抵赖!”那妇人又警惕地看着晏长风,“事情明白着就是你们家的马踢死了我家男人,你问这么多是不是想给我挖坑?” 晏长风耐心道:“这位大姐,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我说了会负责就会负责,但现在我家的马不明原因出了事,我跟你一样都是苦主,不瞒你说,我家的马都是阉割过的,性情温顺,如果不是人为干预,不可能发疯,所以我必须要弄明白问题所在,你能理解吗?” “你的意思是我家儿子弄疯了你家的马?”那老妇敌对性很强,打心眼里认定有钱人的心都是黑的。 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晏长风现在不能说这样刺激他们的话,她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两家可能都是受害者。” 那老妇似懂非懂。 说话的功夫,府衙来了人。晏长风认得其中几个,之前在喜乐园时与他们打过照面。 那领头的衙役朝晏长风拱手,“晏东家,听闻这里出了命案,是怎么回事?” 晏长风跟他们详细描述了方才了解到的事情经过,“我希望仵作能帮我确定一下这位大哥的死因,出事的马我们正在找,找到后,也需要验尸检查它发疯的原因。” 领头衙役马上叫仵作验尸,验尸结果表明,这男人是被马踢踩致死无疑。 结果一出,现场百姓立时就炸了锅,看热闹的人总是只关注结果,不在意缘由,他们认为就是铺子里的马有问题。 “都安静安静!”领头衙役大声道,“事情还没查清楚,都嚷什么!” 那老妇道:“都说是被马踢死了,还要怎么清楚,她家的马踢死了我儿子,我们就找她,莫不是你们官府收了好处,替他们狡辩?”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收好处的,污蔑官府是要负责任的知道吗?” 老妇被衙役吓着了,越发怀疑他们官商勾结,“怎么,你们还要把我抓起来治罪不成!” 上了岁数的老妇会认死理儿,解释太多没用。晏长风对她说:“大娘,没人要治您的罪,事情搞清楚之前,您就吃住在我这,要查不出个结果,我养你们一辈子,总该放心了吧?” 两个妇人互相对看一眼,暂时没了话说。周遭的百姓见这家铺子不像是要赖账的,质疑声也少了许多。 没多久,外出找马的伙计回来了,他们拉着一辆平板马车,车上躺了一匹马,不知死活。 “东家,掌柜,马找到了!” “如何?”晏长风越过人群上前查看。 衙役跟仵作也随之去查验。 伙计:“已经咽气了,我们是在一片林子里找到的,看样子是发狂后跑死的。” 晏长风几乎能确定是有人为干预,只但愿这个人不是死掉的那个男人,否则就成了死无对证。 随后,仵作当场解剖了马的胃,拿出了胃里残余的食物。 晏长风这时说:“我们家的马喂的草料都是特制的,即便被租赁出去,我们也会提供足够的草料,烦请先生对照我们的草料查验胃里的食物是否对得上。” 王掌柜拿来了铺子里的马料。仵作对比了马胃里的残余食物,很快就找出了疑点,“这胃里的草料对不上,这位掌柜拿来的草料比较精细,有数种杂粮跟豆类,而马胃里只有草,是一种能致牲畜疯癫的草,叫苦马豆。”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领头的衙役问:“如此是否就能断定这马本身没毛病,而是因为被人喂了这种草致狂的?” 仵作肯定,“以我的判断是如此,若是不足为凭,亦可另找懂马的人来查验。” 衙役二话不说,招呼手下,“都带回去交由知府大人审讯!” 那老妇登时慌乱了,“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把罪过赖在我儿头上了吗!” 这大娘认死理儿但不傻,她很敏锐地意识到,眼下的证据对她儿子不利。 晏长风认为多半不是死掉的男人有问题,毕竟如果没有巨大的好处,谁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坑人,他极有可能是被利用了。 只是现在死无对证,没人知道这男人是自己主动租马还是受谁嘱托来租马,更没人知道马吃的草是谁喂的。 随后,两个妇人,男人的尸体,马的尸体,以及晏长风跟王掌柜都被带去了府衙问案。最终的审问结果跟晏长风预想的差不多,因为死无对证,所以判定是死掉的男人私自喂马吃了致疯癫的草,然后被疯马踢死,与马车租赁铺子无关。 两个妇人哭得绝望至极,赖在堂上死活不肯走。 知府命人将她们赶出去。晏长风恳请衙役稍后再驱赶,蹲下来跟两个妇人说:“虽然与我铺子里的马无关,但毕竟是被我的马踢死的,我赶到很抱歉,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同我讲,我会尽量帮你们。” 两个失去依靠的妇人些许止住了哭声,晏长风趁机扶着那位老妇人起来,“咱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这里并不解决你们后半辈子的生计问题。” 离开府衙后,晏长风将他们带回了租赁铺子,并叫人准备了午饭。 吃过饭,晏长风问道那个妇人:“我能冒昧问一下,大哥是做什么的吗?” 那妇人不知是累了还是看开了,不哭也不闹,被一种绝望的平静取代,她耷着肩说:“我家男人是赵府的车夫。” 晏长风一怔,“哪个赵府?” “就是武昌伯赵府。” 晏长风似乎对上了,这武昌伯正是赵氏的胞兄!她又问:“那这两日赵府可有人来找过大哥?” 那妇人道:“有过,前儿晚上吃饭之前,赵府的管家来过,与我家男人说了一会儿话,我还请他留下吃饭来着。” 晏长风:“那你可知我是谁?” 那妇人茫然地摇摇头,今日所有的人都喊她晏东家,她并不认识。 晏长风:“我是宋国公裴家二房媳妇儿,宋国公夫人赵氏你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是武昌伯家的姑奶奶。” 晏长风又问:“那你觉得你家男人有可能会租赁一匹价格昂贵的马吗?” 那妇人果断摇头,“我家几口人全靠他一个人的工钱过活,并不富裕,他断不舍得。” “所以问题在这里,”晏长风说,“大哥他为什么会在我铺子里租一匹他舍不得租的马?他只是赵府的马夫,能有什么事需要独自骑马去通州?” 妇人又茫然起来,“我,这我也纳闷儿,我问他,他说管家不让说,是需要保密的要紧事。” 晏长风几乎能肯定,是赵氏请了娘家人找人来她铺子里租马,设计了这么一出栽赃陷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8章 当家主母被夺权 翌日,天色将明,武昌伯府的大门前。 婆媳两个跪在门前石阶下,旁边放着还未下葬的男人。他们身后围着几个路过看热闹的百姓,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挡住了胡同的路。 赵府的门房像往常一样开启府门,跟门口乌泱泱的人一照面,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诧异着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待看见门口草席里卷着的尸体时,浑身一个机灵,三魂七魄当场吓得离体。 “你,你你你你们是做什么的?” 跪在地上的妇人说:“我们来找府上管家张顺,让他还我男人一个公道!” 她昨日受了晏东家的启发,越想越觉得自家男人死得冤枉。又想起男人曾经与她聊过的一些贵门家事,他说赵府姑奶奶的独子被判了秋后问斩,还说姑奶奶的独子不干好事,被家里的庶子媳妇儿亲手送进了大牢。 她闹不明白这些贵门恩怨,但猜想,自家男人恐怕是成了这些贵门争斗的牺牲品。她不甘心,想要来问个明白。 门房不敢擅作主张,立刻关上门去请管家张顺。张顺来到门前那么一看,心里打了个突,他们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李丰家的,李大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张管家!”李丰家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地上咽了气的李丰,“我就来问问,你那日叫我男人去通州做什么?他为何会惨死在城外,官府的人说他的马吃了让牲畜疯癫的草,他明明带了租马铺子的马料,怎么可能才刚出城就吃了那么多毒草?” 张顺被她问得又心虚又茫然,确实是他让李丰骑马去通州的,但里头的牵扯他不太清楚,事先也不知道李丰会死。 “李丰家的,是我让他去的通州,可你说的什么草,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李丰家的不相信,“他一个马夫,能有什么事让他去通州,莫不只是个幌子,只为了在半路加害于他,栽赃给长风车马租赁?” 她这么一说,张顺恍然大悟,这事原是姑奶奶请伯夫人办的,具体做什么伯夫人没说,只是叮嘱一定要去长风租马。那长风车马租赁是姑奶奶家二少奶奶开的,他以为是婆媳有什么龌龊,背后使绊子,也就不多过问,毕竟这种事少打听对自己有好处。 谁知竟是直接奔着闹人命去的! “李丰家的,你说的这些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在这里不成体统,等伯爷待会儿起来知道了,定然不会客气的。” “若是得不到一个真相,我们就不走!”李丰家坐在门口,宁死不走,“凭他什么爷什么奶奶的,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若杀不了又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就去告御状!” 此时围观的百姓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公道话:“堂堂武昌伯府,拿下人当枪使,怎么也该给人个交代吧?”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这不是明摆着心虚打发人吗?” 张顺闻言更是心虚,谁能想到今日看热闹的小老百姓还能有如此口才,而不是一味随大流的起哄架秧子? 一般的小老百姓自然没有,这两位不是一般人,是晏长风安排来给婆媳俩保驾护航的。 她昨日有心引导婆媳两个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贵门恩怨,预想她们一定会先来武昌伯府讨公道。只要闹得够聪明,武昌伯府多半就不会给赵氏背这个黑锅,那婆媳俩迟早会再去宋国公府讨公道。 果然午时未到,晏长风就收到了消息,婆媳俩以及一帮看热闹的百姓集体去了宋国公府。 报信儿的兄弟正是在武昌伯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之一,他将赵府门前的情形与晏长风一一细说:“赵府原是态度强硬,后来威胁不成又改利诱,我们哥俩儿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引导围观群众,在大家的帮助下,逼得赵府没了办法,只能把宋国公夫人卖了。” “做得好。”晏长风赏了俩兄弟每人二十两银子。 估摸着时机差不多时,她回了宋国公府。此时府门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不仅替婆媳俩抱不平,还为车马租赁铺子讨公道,说国公夫人气量小,心肠毒,居然这样坑害儿媳妇。 晏长风自小门进府,家里一团乱。前院府兵严阵以待,好像害怕“刁民”闯入一样,后院则焦头烂额,许氏发火,去北定院质问赵氏,赵氏支支吾吾,无法为自己辩驳。 “怎么,竟真是你叫人干的?”许氏一看赵氏这幅样子,气得脸都白了,她指着赵氏的鼻子骂,“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年轻的时候跟妯娌斗,对家里的姨娘庶子庶女百般迫害,上了岁数不知修身养性为儿孙积德,反倒是又对二媳妇下这样的毒手,你真是我裴家的祸害!” 赵氏心里可是又憋屈又气,她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是被老四利用了,她原以为老四只是给老二媳妇找些麻烦,谁知竟闹出了人命!她但凡知道老四打了这样的主意,她断不可能让娘家人去找人来当炮灰!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娘家人把她卖了,她抵赖不掉,想把老四拉下水,可老四太贼,弄了个死无对证,一点脏水也泼不到他身上。赵氏坑人坑了大半辈子,头回叫人坑成这样,简直有苦难言百口莫辩。 她赔着小心说:“母亲,事到如今,还是先安抚外面的人为上,总不能让尸体烂在咱们门前。” 许氏气得恨不能打她的嘴,可到了这个地步,打死她也无济于事,“事情是你闹出来的,你自己解决,是安抚是赔偿你自己看着办,半个时辰之内府外如果还是这个样子,你就自请去庄子上住吧。” 赵氏浑身一哆嗦,去庄子上住,这就相当于把她打入冷宫了,这辈子别想再翻身了。 “母亲放心,我这就去处理。” 赵氏领着王嬷嬷,还有好几个保护她的壮婆子,在府兵的保护下开了府门。她虽出来安抚,但不可能认杀人的罪,只能极尽慈善之态,解释自己只是派李丰去通州办事,没想到中途出这样的意外,并对李丰的意外去世深表悲痛,表示自己会负责安葬,再对孤儿寡母进行赔偿。 李丰家的婆媳两个最开始非要讨一个真相,但赵氏根本就不知道,僵持了许久没个结论,婆媳俩就只能认命。无权无势的妇人在权贵面前犹如蝼蚁,能讨到赔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打发了府外的百姓,赵氏松了一口气,可糟心事还没完。先是宋国公知道了这事,将她骂了得体无完肤。 “你个糊涂妇人!你怎么敢去给老二媳妇儿下这样的套?如今圣上重用老二,难保不是存了封他世子的心考验他,你偏去触这个霉头打压他们做甚!” 赵氏真不知道这个,“那您也没告诉我啊,我哪里看得懂这些朝局?” “你是看不懂还是就只有私心呢?”裴延庆揭她的老底,“你无非就是一心想给裴钰报仇罢了!你也不想想,现在秦惠容她疯了,疯一天,圣上的心就软一天,保不齐老二还是老三立了功之后,他就借坡下驴放了秦惠容,让她回来生下孩子,你现在倒好,干脆闹出了人命!倘若这事传到圣上耳朵里,你就彻底断子绝孙了你!” 赵氏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糊涂得离谱,“我,我这不就是前两日让老二媳妇儿气糊涂了,刚巧老四又说能替我出气,我就让他去办了,谁知道这老四阴险歹毒,闹出了人命,倒是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屎盆子都扣在了我头上,我今日有口难辩,这才认了栽,但我真没想闹出人命来啊!” 裴延庆一愣,“是老四干的?” 赵氏:“可不是他撺掇我找一个脸生的靠得住的人,我这才让我娘家人出面找了人来,不然我肯定把自己撇干净啊!” 裴延庆皱眉思索,“这个老四倒是有本事的很,不声不响地就娶到了姚家姑娘,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姚启政为何会答应这门亲。” “难道不是因为姚四姑娘绝食?” “你天真!”裴延庆哼了一声,“裴钰跟你闹绝食,你会答应,他姚启政绝对不可能。” 赵氏只当老四是个老实的,竟也跟老二一样暗藏城府,早知这些庶子这样麻烦,当初就该趁早把他们都除掉! 可事到如今,她不能把宝押在秦惠容的肚子上,只能挑一个庶子做筹码。老二不行,老三,老三那人只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不是个好东西,与他合作等同与虎谋皮,也就只剩下个老四。 而此时的赵氏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资格,她只能依靠裴安。 挨完了国公爷的骂,赵氏又被老夫人夺了管家的权。 许氏将她们两口子叫去集福院,没当着儿女的面,给赵氏留足了体面,“你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从今往后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你且只管修身养性,没事不要出北定院了。” 赵氏嘴唇抖了抖,“母,母亲,这家里……” “这家以后我自会找合适的人打理,你就不用操心了。”许氏看向儿子,“你有意见吗?” 裴延庆哪里敢跟老娘有意见,何况他如今也意识到赵氏不是个有智慧的主母,糊涂事办多了,只会扯国公府的后腿。 “全凭母亲做主!” 赵氏的心一下子就塌了,连公爷也放弃她了。 但赵氏不甘心,她当了半辈子的主母,如今依旧是国公府的主母,只要她还是这家里的主母,未来她就依旧有话语权。 她随后去找了裴安,质问:“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闹出了人命!” 裴安非常平静:“母亲,做事情不能留隐患,那人如果活着,第一时间就会卖了我们。” 赵氏:“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跟咱们没关系的人?” “让没有关系的人做事很麻烦的。”裴安说,“给钱办事是个把柄,死后善后也没有衷心的家仆容易,何况一时半会儿的找不着合适的。” 赵氏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的计划没有问题,起码有七八成的可能性会成功。”裴安说,“可惜二嫂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又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那对婆媳,让她们这样执着地讨说法,她们不过就是要钱而已,在武昌伯府就该将她们打发了,却生生闹到了咱们府上。” 赵氏完全被他说服了,对老二媳妇越发的怨恨,“她无非就是砸钱罢了,有了钱,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晏长风还真没给钱,但给了李丰家的一份工,让她去喜乐园扫洒园子。李丰家的本以为死了男人天要塌了,没想到晏长风给她开了一扇窗,还是她从来不曾奢望过的一扇窗。 在喜乐园扫洒,干的虽然是粗活,可却是体面的粗活,也是她唯一会做的,她常年靠男人养着,没什么本事,只会干这种力所能及的活。且工钱非常高,一个月的工钱比她男人在赵府半年的还要多。 一个人能给予的最大恩惠莫过于生活的希望,对于李丰家的来说,让她为晏东家当牛做马,甚至去死都是可以的。 国公府没了管事的,第二日就成了一盘散沙。一早,晏长风被老夫人叫去了集福院。 许氏没绕弯子,“霁清媳妇,这府里还得靠你当家,从今日起你母亲要修身养性,不能理事了。” 老夫人居然这样雷厉风行,直接夺了赵氏的当家权。 但晏长风眼下还不能接管,还是那句话,名不正言不顺,出力不讨好。 “祖母,现下恐怕不妥当,我知道您为我着想,可世子未定,我若着急上位,只会徒留把柄,且如今裴二在山西的差事情况未明,我也没有心情。” 许氏犯了难,家里只有这一个媳妇儿,她不当家谁当? 晏长风说:“祖母,不如您先接管一阵子,母亲丢了当家权,虽说事出有因,可难免会导致人心不稳,家里最近够动荡了,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没有比您坐镇更合适的了。” 许氏觉得很有道理,“也罢,我就先替你管一阵子,不过名义上是我,很多事还是得你来做。” 晏长风知道老太太是甘为她铺路做嫁衣,没有不答应的,“多谢祖母成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9章 裴二没回信 给裴二的信送出去已有七八天,晏长风没有收到回信。 按照他信上所说,这一路分明是游山玩水,闲得离奇,连路边开的花生了几瓣都数得清清楚楚,一天的见闻写本游记都富余,怎会没有回信? 是玄月阁的消息传递出了问题,还是他叫什么事耽搁了,或是被那回信给气着了,不稀得回了? 她有些担忧,去问跟着她的两位玄月阁兄弟:“你们阁主到哪了?” 叫葛飞的一个兄弟回说:“夫人,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晏长风微微蹙眉,算算脚程,乘马车近半个月理应到了太原府,报平安的消息也应该送回来了。 “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葛飞说:“我们玄月阁有自己的暗桩,飞鸽传书或是快马传信,阁主传给您的家书都是加急快马传信,从太原府过来两日即到。” 不管是飞鸽还是快马,按说都该有消息,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去了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裴修这会儿确实不大方便,他正在秦老爷的府上做客。 秦老爷秦律是晋商帮会会长,五日前过五十大寿。裴修跟李琛两人乔装来府上贺寿,做客至今。 李琛就是御史大人,是圣上安排给他的副手。他此行前来太原府催缴军饷,圣上怕他不够安分守己,派了个全朝最安分守己的忠臣李琛来协助——说委婉点是协助,说露骨一点就是监视与牵制。 他们二人自北都出发,按照官方行程,该是乘马车来太原府,照顾到裴二公子的身子骨儿,得走个十天半个月。但裴修不想明查,历来地方官对上头派下来的官员都是极尽所能地糊弄忽悠,按照官方行程下来,擎等着往人家的套里跳。 于是他们二人骑马,五日多便提前到了太原府——原本按照裴修的计划,快马三天多就该到,无奈李大人一副文臣身子骨儿,受不得激烈颠簸,耽搁了两日。 裴修乔装的身份是济南府的某商户少东家,李琛是他的随从,两人前来太原府是为考察生意。 这济南府的商户东家是玄月阁的人,少东家的年龄样貌与裴修差不多,从家世背景到在太原府要做的与生意相关的事宜,皆由玄月阁安排得妥妥当当,没人能查得出来。 来到秦府五日,他们收获颇多。秦律是太原府商界的头把交椅,也是当地官员的衣食父母,养活了当地少说一半的官员,他的五十大寿过得比皇帝还热闹,上到巡抚巡按知府,下到州县官员,孝子贤孙似的来贺寿,着实让御史大人开了眼。 李大人是个纯臣,更是个纯人,眼里只有黑白,最开始见了此等情景,谏臣血脉当场觉醒,险些就地自曝身份,将在场贺寿的地方官挨个痛骂一顿。 秦老爷的寿宴连办八日,府上住了五天后,李大人整个人已经麻了,他见识了太多肮脏奢靡,弹劾折子在心里起草了百八十道,恨不能即刻飞回北都亲自上奏。 “裴……东家,咱们什么时候离开秦府?” 秦府的客房里,李琛背着手来回踱步,像个在笼子里关了许久的鸟,焦躁得想拿头撞笼。 裴修安静地坐着,面前桌案上展开了一张折印很深的纸,他对着那张纸看了起码一盏茶的功夫,一时笑一时呆,大有要走火入魔的趋势。 那纸上只有“甚好勿念”四个字,落款是三道非常随性的竖波纹,是二姑娘回信的惯用符号。 剩下一多半的纸幅上是二姑娘的大作,非要取个名的话,应叫王八鱼虾开席。中间一只画风成熟的小王八,是二姑娘的代表作,另有几条需要靠脑补才能确认形象的小鱼小虾围着小王八,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看着挺热闹。 “稍安勿躁。”他珍重而仔细地重新折好信,贴身放好,对李琛说,“还有重要的证据没取,今夜拿到手后,明日就可以告辞了。” 李琛跟小裴大人这一路走来,颠覆了他之前的所有认知。他眼里的裴二公子就是个靠蒙荫跻身官场的病秧子少爷,不坏事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指望他能办事。 哪知人家不光办事,还办得超出他想象,从行程计划,到身份伪造,以及各路信手拈来似的人脉,无不让他目瞪口呆。就连他身边的小仆都是高手,这几日在秦府四处探听消息收集证据,愣是没有一点纰漏。 李琛想象中这趟差事定然不好办,当地官商勾结,私下里富得流油,日子过得比圣上还奢靡,却年年哭穷。这般有恃无恐地睁眼说瞎话,说上头没有人替他们保驾护航是不可能的。有那么大的后台,如何能轻易撼动? 说实话,李琛这一趟是抱着小命不保的心态来的,尤其还跟个不靠谱的少爷一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几日除了吃喝以及生闷气,什么事也没干。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琛今日不明缘由的焦躁,眼皮子一直跳,总感觉要出事。 裴修倒是不担心取证的手下出什么事,每日最担心的就是御史大人自曝身份。李大人常常热血上头,若不能时刻稳住了他,迟早英年早逝。 “就算出了意外,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要自乱阵脚,” 李琛深感惭愧,自己比人家年长好几岁,竟是没有人家沉得住气。 但是,他真的预感不太好…… 李大人的嘴开了光,还真出了事。 此时,秦府的仙梦楼。 这仙梦楼是秦老爷精心打造的,专用来吃喝玩乐,寿宴便在这里设的宴。接连几日,此楼歌舞乐声不断,宾主一起醉生梦死,岂是一个热闹可形容。 秦律正与几位商户喝酒谈天,忽然有个家仆靠近耳语邻居,他笑着与大家告罪,然后独自离开,去到了书房。 书房里等了一个人,是巡抚徐峰。 “徐大人此时过来什么事?” 徐峰直接说:“出事了,北都来的钦差是假的。” “什么?”秦律一时没明白,“怎么能是假的呢?” “你且听我说。”徐峰说,“你可知此次来的钦差是谁?” 秦律不在意,“不就是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吗。圣上连个钦差都没封,也就是咱客气,叫他一声钦差罢了。” 徐峰:“这户部郎中是宋国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 “这岂非自己人?”秦律之前听闻来的是个小五品官,根本没稀得了解,谁知竟是太子的人。 秦律与原先获罪而死的户部尚书秦慎是同族兄弟。自来各地同宗同族人皆抱团,有出息的互相扶持,方成气候。 秦慎原先是太子党,秦律自然也忠于太子,是以将裴修看做自己人。 “但还有一个御史李琛。”徐峰说,“这可是圣上的人,有他在,这趟差就不一定是个什么收场。我原本想着,提前套个近乎,先了解一下两位的尿性,就叫人沿途好生关照着,结果发现钦差一行是假的。” 裴修乔装提前进太原府暗中调查,自然要安排一队车马代替他们进城办公差。代替的两人皆易了容,不细究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寸就寸在徐峰过于热情谨慎,尤其进了山西地界后,更是叫人好酒好菜的伺候。恰逢前日下了场豪雨,两位假钦差淋了雨,脸上的易容露出了马脚,被徐峰的人瞧见了。 “这么邪乎?”秦律眼珠子一转,道不好,“那真的是不是已经来了!” 徐峰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也是这么想,“八成已经来了,不然做那幌子做甚?” “这不可能啊,我们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秦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正是棘手所在。”徐峰神色凝重,“是咱们看错了,这位裴大人怕是来严查的,要么就是他做不得主,一切由李琛定夺,总之不是好现象。” “两个大活人能去哪?”秦律还在纠结此事,“会不会……” 两人对看一眼,想到了一起。 “坏了!”秦律打开上了锁的箱子后,发现里面的账本少了一本,“那本要紧的账本没了!” 徐峰脑子嗡地一声。 那账本记录了许多要命的账,如是去了圣上手上,可就彻底完蛋了! “你放没放好啊,是不是在别处?” 秦律肯定:“不可能,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锁起来,只是有一点,为何锁头完好无损?” 徐峰脸色阴沉,“别管锁头了,你赶紧下令全府戒严,从现在起,一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 傍晚,轻松享乐的秦府忽然戒严,并大肆搜查起来,府里的护院个个严阵以待,好像要迎接外敌入侵一样。 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裴修眼睛忽的睁开,他看向房门口。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他的随身小仆陈岭闪身进来。 陈岭趴在门上听了会儿动静,才来到裴修身边,“东家,秦府戒严了。” 裴修眉头一跳,“可得手了?” 陈岭拍了拍身上,“正是得手了我才纳闷,我接连几日打探消息踩点,秦府早已经摸透,今日偷账本的时候我确定没人发现,若是早发现了,为何不当场捉贼?” 裴修因为身在秦府,不方便与外面联系,因此消息滞后,不知道出了何事。不过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必定是代替他们的人露出马脚,被怀疑了。 “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确定是谁,你速将账本藏个妥帖的地方。” “是,东家。” “是不是乔装的人被发现了?”李琛整个人紧张起来,“我这几日瞧着,这府上的护院甚是彪悍,且人数奇多,咱们能跑出去吗?” 裴修的手指敲着桌沿,不慌不忙说:“你待会儿无论如何不要冲动说话,便是被发现了他们也暂时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李琛又从小裴大人身上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安全感,慌乱的心逐渐镇定下来。 而陈岭那边不顺,他翻窗户出去,打算将账本子先埋进附近的地里,可刚刚刨了坑埋好,便听到了狗叫声。 秦府养了许多恶狗,狗鼻子灵敏,必定是闻到了鲜土味。陈岭知道这时应该把账本挖出来带走,可一来没了时间,二来没有合适的地方藏,他们锁定了这里的房间,迟早会找上门。 只能舍弃了账本。 陈岭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离开,迅速翻身回到房间里。 不多时,窗外狗吠震耳,不多时听见有人说了句:“找到了!” 屋里裴修三人皆默不作声,但都心里一沉。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行致门口,秦老爷隔着门乐呵呵地开了口:“齐小东家,今日怎么不见你去仙梦楼?可是我们招待不周?” 裴修从内开启门,手里握着把风流扇,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秦老爷何出此言,我这两日累狠了,今日就歇了一日。” 秦律的笑脸逐渐危险起来,“是累狠了,还是打量着去我书房做客啊,裴大人?” 裴修扇子一收,敲了敲手心,微微一笑,“秦老爷好眼力,这都叫您看出来了?不过去您书房是没有的事,众所周知,我打小读书就不灵光,看见书本子就犯困。” 既然被认出来了,再隐瞒就没了必要,他索性大方地认了,倒要看看秦老爷有多大能耐。 秦律盯着他的脸说:“方才我养的畜生在你们后窗户外找到了我书房里的东西,不知裴大人可有合理的解释?” 裴修疑惑:“后窗户外面我们从不踏足,可什么也不知道,不知挖出了什么?” 秦律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小裴大人,我当你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咱们摊开说,该谈条件谈条件,该和气生财就和气生财,您这样跟我玩心眼儿,可没有好处的。” 裴修眯着眼看他身后的打手,以及几条虎视眈眈的恶狗,感觉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秦老爷,我说不知道便不知道,何必强人说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0章 离家找裴二 山西的雨断断续续下了有五日,春意才将萌芽就被阴冷的寒意定格,比寒冬时节还要刺骨几分。 通往太原府的管道上,三匹马在泥泞的道上艰难行进,遇到一处泥坑时,打头的马死活不肯再走,哼哧哼哧地闹起了脾气。 “嘿!管道上出现这种坑合适吗?” 晏长风被迫从马上下来,一脚踩进了泥里,本就沾满泥点子的皮靴更是惨不忍睹。她用脚探了探脚下的泥坑,足能没到脚踝。 简直活见了鬼,按说越是临近太原府路况应该越好才对,怎么还不如周边州县的路好走? “夫……公子,您小心着!” 后面跟着的两位正是玄月阁的两个兄弟,葛飞跟葛天。他们冒着被阁主打死的危险陪同夫人来太原府,一路上千小心万提防,生怕夫人出一点岔子。 “就一个泥坑罢了,你们不要太紧张了。” 晏长风本计划下月来太原府,一来看看当地行情,二来挑选合适的位置做铺面。可因为裴二迟迟没消息,她有些不放心,便提前来了。 身边唠叨的嬷嬷们还没说什么,身后这两位简直如临大敌,来之前百般劝阻,来的路上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她要去闯狼窝似的。 葛飞:“公子勿怪咱们啰嗦,阁主临走前给咱们下了死令,不能让您有一点闪失,让您出门就已经是违令了。” “违令了要如何?他还打人不成?”晏长风越发觉得裴二有事瞒着她,不然干嘛连个消息也不告诉她? 葛飞跟葛天一脸苦笑。阁主倒是不打人也不骂人,他会让犯了错的兄弟去干粗活,玄月阁在各地都有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力,如果被惩处,就只能干最苦最脏的打杂工作,如果惩罚得再严厉些,就会被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打杂,三年之后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没事,有我在他不敢罚你们。”晏长风让俩兄弟把心放回肚子里,她抬头看看天,“这路没法跑马,恐怕只能走了,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驿站。” 蹲在地上查看路况的葛天说:“公子,我瞧着这路不对劲儿,这坑像是人挖的,若是马车陷进来,非翻了车不可。” 晏长风也隐隐如此猜测,“还有沿途的流民,山西地界近来没听说有什么灾祸,这几日雨下的是大,但应该不至于有这样多流民,跟拉帮结伙的强盗似的,这是在做什么,是拦着什么人进城吗?” 他们自进了山西地界,遇上了好几拨流民,这些流民只有少部分人看着像是穷苦人,大多数身强体壮的,三三两两往路中间那么一横,比土匪还土匪。 要不是晏长风马骑得野,鞭子甩得狠,看起来不像善茬,恐怕要被缠上。 说流民流民就来,前方路上有五六个乞丐样打扮的人聚集过来,大概看晏长风像个有钱人,一个个目露贪光。 “这位公子行行好,打发点吃的吧,打发点吃的吧!” 流民人手一只破碗,形容很可怜,但没有乞求之态,更像是些无赖要钱。 晏长风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混迹街头的混混,只不知道他们是恰好遭了灾混成了乞丐,还是扮作乞丐找茬。 根据与匪帮打交道的经验,她二话不说,抬手招呼葛家俩兄弟,直接干。 遇上土匪找茬,如果自身不占优势,那就靠嘴忽悠,但凡能打得过,那必须先发制人。 玄月阁的兄弟能混到北都权力中心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个个身如鬼魅,晏长风的手还没放下,他们已经闪电似的冲向了几个流民,三两下就把五六个壮汉的脸踩在了泥坑里。 晏长风也是没想到自己连根手指头都没插上,玄月阁的兄弟都是人吗?这功夫怎么练的? 行吧,既然插不上手,她就专心当个靠人保护的“少爷”吧。她蹲在几个流民面前,抬手示意葛飞先抬起一号流民的脸,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一脸横肉,大概是没吃过这样的亏,恼羞成怒地瞪着晏长风,“你凭什么打我们!” “呦,底气这样足,我看你也不像饿肚子的。”她手指往下一压,这位兄弟的脸再次进了泥坑,她又抬手,示意葛飞让二号流民抬起头,“你来说,你们是做什么的。” 二号憋了半天,肺都憋炸了,更是起不打一出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山西地界上如此放肆……唔唔唔!” 这位屁还没放完,就又亲了泥坑一脸。 随后起来的三号可算聪明了点,一抬起头就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啊,我们只是要点饭而已!” “要饭?”晏长风嗤笑,“要饭的时候记得收一收肚子再要,下一个。” 四号憋得丢了半条命,再也横不起来,“好汉饶命,我们只是当地的百姓,是有人出钱雇我们沿途扮作流民的!” 晏长风:“是百姓还是混混?” “是,是雄鹰帮的……” 晏长风笑了,原来还有帮派,差点儿小看了他们,“名字还挺威风,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告诉我是谁出的钱。” 四号眼睛登时亮了,看得出来很心动,“可,可我们真不知道是谁,我们只管拿钱办事,问太多只会倒霉。” 晏长风:“那这么说,沿途的流民都是假的?” “也不尽是,前日大雨,淹了几个山下的村子,哦,还有一处矿山塌方,死了不少人,家里孤儿寡母的都没了吃喝来源。” “矿山?哪里的矿山?”晏长风抬手,让葛家俩兄弟放其余几个人抬头呼吸。 刚刚被放开的几个人都怕了,纷纷抢答: 四号:“是吴村的矿山,死了一百多号人呢!” 二号:“我怎么听说只有几个呢?” 四号:“你听说的不对,我刚好有个兄弟在里面做活,他说这还不算没挖出来的。” 一号:“哪有那么多,别瞎说,小心惹上麻烦!” 晏长风狐疑的目光在几张糊满泥的脸上巡视,问:“那矿山是朝廷的?” 四号:“不是朝廷的,是秦……啊,好像是,好像是秦家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晏长风追问:“你说的是哪个秦家?” 四号左右看看,才发现就属自己实诚,他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惹了祸。 “不肯说?”晏长风拍拍手上的泥起身,“那算了,我只能自己打听了,都埋了吧。” 几个混混顿时急了,纷纷喊饶命。 “好汉饶命!” “是商会会长秦律家!” 原来是晋商帮商会会长的私产。 晏长风想,裴二这次是来要钱的,必定会跟秦律打交道,他会不会去这个矿山打探呢? 她一边思索着,让葛家两兄弟把这几个人绑在树上自生自灭。待处理结束,三人重新骑上马,在泥泞路上勉强行进。 吴村属于太原府下的一个小县,刚巧就在他们所处位置不远的地方,晏长风决定先去看看。 葛飞担忧不已:“公子,咱们还是进城吧,那地方才塌方,正是危险的时候,再说阁主未见得就在那。” 晏长风问:“你有你们阁主的消息吗?” 葛飞摇头,他想这次阁主定然要涉险,或许所在的地方不方便传信,所以没能及时传出信来。但不论如何,阁主不想告诉夫人是一定的。 “连你们都瞒着,肯定涉险去了,可按说涉险也至少该给你们消息。”晏长风一边分析一边诈他们的话,“如果不给,多半出了什么事,这时候咱们怎么能不去?” 道理葛飞葛天都懂,但他们兄弟俩能去,夫人不能去,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行了,别墨迹了,你们要不听我的,咱们各走各的。”晏长风甩开马鞭,先行跑了。 葛家两兄弟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好在吴村所在的地方没有被淹,晏长风到了村里,借住在一户人家。也是巧,这家男人是个猎户,他说他见过三个城里样子的人来过这里。 晏长风再三确定后,有七八成能肯定这人见到的其中之一就是裴二。只是这猎户不知道裴二具体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进过矿山。 她决定明日就去矿山打探。 裴修自然不在矿山,他被秦律请进了秦府暗牢,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原本他不至于有这待遇,前日他被秦律请去了一个无窗户的房间里,除了没自由,吃喝皆有。可谁知点儿背,遇上了北都的“熟人”。 这人着实叫裴修大吃一惊,居然是失踪已久的牛嬷嬷。 他之前派人在北都找过赵全夫妇的踪迹,可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怎么也找不到。没成想居然跑来了太原府,还进了秦府端茶倒水。 不知这婆子跟秦律说了什么,估计多半是挑拨离间,说他不是太子的人,彻底断了秦律谈判的心,然后他就被秦律丢进了暗牢。 不过,裴修只猜对了一半。 此时,秦府书房。 秦律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怀义,你与我说的最好都是实情。” 秦怀义说:“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秦伯,我的生死系在您的荣辱上,对您不敢藏私说假。我父亲一夜间成了阶下囚,正是拜裴家二少奶奶以及大长公主所赐,大长公主与太子早已舍弃了父亲,我大姐嫁作宋国公世子夫人后不过一年多,就又被他们二房亲手送进了白夜司,被判了秋后问斩,我必须要救她。” 秦律远在太原府,有些事情知一不知二,如果上头有意隐瞒一些消息,他没办法知道。秦淮义说的这些,他不知道竟然还牵扯了这样的内情。 “那照你说,裴二公子是秦王的人?这似乎没有道理,裴家二少奶奶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为何会为秦王办事?” 秦怀义坦白说:“这我也闹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们如果不是秦王的人,为何会迫害我父亲?又为何会乔装来府上?明摆着是要查您跟太原府的官场商场。” 这点秦律认同,裴二公子派人偷走账本,明显是要严办他们的意思。 罢了,他不再纠结,大丈夫做事不留后患,这个裴二还有李琛断然不能活着走出秦府! 裴修也怀疑自己能否活着出去,他此时被绑在刑架上,外衣被脱掉了,身上还被个被个下手没轻重的东西扫了一鞭子,十分刺激。 他最近快到了要换药的时候,身体受不得暗牢里的寒凉,更不敢轻易调动内息。进暗牢之前,他跟陈岭原本有机会杀出去,但有李琛这么个包袱在,不敢轻易冒险,只好成了阶下囚。 他原本很是乐观,想着趁机探一下秦律的底,看一看这暗牢里都有什么,谁知刚进来就被绑在了木架上,这施刑的打手一点也不会办事,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打。 “这位兄弟。”在第二鞭子抬起来时,他开口道,“你们秦老爷难道就不问问我手上有没有他的把柄吗,我身子骨儿可禁不住你两鞭,若是咽了气,信不信你家老爷没多久就会来给我陪葬?” 举鞭子的打手手一顿,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这娇弱少爷,“你少跟我玩这一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信啊。”裴修的眼睛带着某种蛊惑意味,像一个诱人入地狱的魔,“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命赌。” 那打手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好像他已经站在了地狱边缘,即将万劫不复。 裴修勾了勾唇角,继续说:“我来了府上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一点证据没搜到,你们老爷太大意了,你去告诉秦律,如果我在寿宴结束后没能走出秦府,自有白夜司的人将消息传回宫里,同时太原府将会遭遇重兵围困,巡抚大人也救不了你们。” 只一个白夜司,就将那打手吓出了冷汗。圣上如果要严查太原府,怎么会只派一个病秧子少爷,还有一个文弱文官来,必定留了后手,或许真有可能同时派了白夜司的人来! 他不敢冒险,收起鞭子,命人将裴修解绑,暂且丢进牢房里看管。而他则立刻去跟秦老爷汇报。 裴修被请进了一间牢房,进来后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个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1章 夫人来了 翌日天没亮,晏长风跟葛家两兄弟随着猎户大叔出了门,往矿山而去。 大叔姓吴,五十来岁,人挺仗义,听闻晏长风去矿山寻兄长,二话不说就领着他们前往。 “那矿山一般人进不去。”吴大叔说,“想要走正门,必须有熟人引荐,我经常给他们送野物,所以混得还算熟,但没办法带三个人进去。” 晏长风告诉他,自己兄长在这矿山里做工,听闻矿山塌方,又联系不上兄长,这才想冒险进入一探究竟。 “既然出了事,为何不让亲属探视?” 吴大叔叹气,“死的人太多了,消息都不敢放出去,怎么会允许探视,你进去了,知道死了那么多人,然后消息传出去了,他们担不起责任的。” 怪不得那几个混混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原来是担着干系。 “等会儿你们哪个进去?”吴大叔问道,“进去也不能说是找人的,就说是我的远房表侄,帮我送猎物的。” 葛天说:“我进去吧。” 葛天擅长追踪,精通奇门遁甲术,在陌生的地方找人尤为可靠。 晏长风点头,又问猎户大叔:“吴叔,您可知还有什么别的进入的小道?” 吴大叔说:“有肯定是有的,哪座山上都有僻境,只是这矿山戒备森严,因为之前出过几次矿工逃跑的事,所以好多小路都堵死了,没堵死的也有人把手,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能不能进去就不好说了。” “没关系,您只管告诉我便是。”晏长风决定,让葛天随着吴大叔从正门进去,而她跟葛飞走小道进去,以鸟鸣为号。 临分别时,葛天给了晏长风一个香囊,“少爷,您带着这个,如果接不上头,我可以通过气味找到你们。” “这么神奇?”晏长风嗅了嗅香囊,只有一点淡淡的香味而已,靠这个就能找到? 葛飞说:“他长了一副狗鼻子,便是不用这香囊,他也能根据咱们身上的味道找到咱们,只是怕这矿山有气味干扰,所以才加一只香囊保险。” 晏长风再次对玄月阁的兄弟感到敬佩,没点能耐还真混不进去。 随后,葛天跟着吴大叔从正门进入矿山。晏长风跟葛飞躲在暗处,待确定他们顺利进入后才离开,往吴大叔告诉他们的小道而去。 果如吴大叔所言,这后山小道上亦有人把手。不过人不多,三个而已,且还十分漫不经心,哈欠打得一个比一个酣,估计如果再多一个,他们能凑一桌马吊。 葛飞请示:“公子,要怎么处理?” 晏长风问:“你能在几息内解决掉他们三个?” 葛飞:“一息足够。” “……唔,你们都怎么练的?”晏长风感觉自己不配跟人家吃一样米,再练两辈子也不能有这速度。 “啊?”葛飞迷茫。 晏长风:“我说这么快的身手。” “哦,”葛飞挠了挠头,“就那么生练的,顶级轻功学到顶级,再学一些特殊的身法,练到一息内能打死十五只鸟算合格。” 晏长风:“……那你打了几只?” 葛飞说:“我算差的,十八只,吴循师兄当年考核打了有二十五只。” 晏长风心说,怪不得人家能掌权白夜司。 “那你们阁主呢?” 葛飞不确定这能不能说,“一定要说吗?阁主其实不怎么练武的。” 晏长风更好奇了,“有几只?” 葛飞:“一只也没有,因为阁主舍不得打鸟。” 晏长风一愣,随即扬起嘴角,心里莫名挺高兴。 “那你这样。”她随后说,“解决掉两个,打个半死就行,挑一个最怂的留下。” 葛飞明白了,眨眼功夫便闪到那三个看守身后,“咔咔”两下,扭歪了两个人的脖子,然后出手成爪,扼住了第三个人的喉。 被挑出来的面相最怂的这位,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在胡吹的两个同伴的脖子被拧成了诡异的角度,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子里掉出来,腿也软了,甚至生出了尿意。 “唔唔唔……”他挣扎想说话,说不出来。 晏长风来到他面前,说:“想活命就别发出任何声音。” 守卫惧怕地看着晏长风,使劲点头。 葛飞接到她的眼神指令,松开了手指,可刚一松开,这看起来怂的守卫就张嘴要喊。 晏长风张开虎口捏住他的下颌,干脆利落地下了下巴,“不乖是要受惩罚的,你如果不想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就最好听话。” 这守卫留着哈喇子,再也不敢造次。 晏长风将另外两个守卫的衣裳扒了,跟葛飞一人一件换上,然后将两个半死不活的守卫拖到树丛后面,再用杂草盖住。 她又将流哈喇子的那位下巴复位,问:“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只是做守卫吗?” 这守卫还沉浸在尿意中,茫然地点了点头,“三,三年。” “三年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看守,有卖命的必要吗,秦家是给钱多还是拿命威胁你们了?” “在,在太原府,秦家是天,我们只为了赚口吃的,不敢与他们为敌。” 晏长风点了下头,“我不为难你,你完成了我的要求,我给你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 这守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当即决定给这位爷卖命,“您,您说。” “我问你,最近可有什么生人进来?” 守卫很肯定地点头,“有,有人混进来,但是没抓住,所以最近戒备格外严,再加上出,出了点事。” “塌方死了好多人,不是什么秘密了。”晏长风说,“但塌方死人是这几日的事,塌方之前混进人来你们何至于这么紧张?这么大的矿山也不是非法开采。”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守卫说,“我们只是这里最下等的看守,只负责不让外人混进来,以及不让矿工们跑出去,别的也不知道什么。” 晏长风基本能确定,裴二来过,“那混进来的人如何了,可是被抓了?” 守卫摇头,“具体我不知道,但私闯进这里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这里说句逾越的,比闯禁宫容易不到哪去。” 晏长风心一沉,不好的念头控住不住地往脑海里钻。如果裴二跟玄月阁的兄弟来,或许她还不这样担心,可他还带着一个文臣就不好说了。 昨日听葛飞说,这附近没有玄月阁的兄弟,真遇上事连个接应也没有。 “你带我们进去。”她决定闯一闯这堪比禁宫的地方。 那守卫倒是好心,劝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去,不怕你笑话,我是见钱眼开,但我不能保证能吧你们带出来。” “没事,你只管领路就是。” “公子!”葛飞听了守卫的话犹豫了,“您要不还是别进去了,我进去吧,不管如何,您不能出事。” 这地方晏长风确实没有非进不可的理由,又这样危险,理智在疯狂拉扯她不要进。可另有一根从心里伸出来的线牵着某个人,一旦想到他可能在里面,她就没了理智。 “都到这里了,不差这一步,走吧。” 葛飞只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护着夫人进入,心里一边期望着葛天那边能有收获,快些传信号来,这样他们就不必进去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不巧,在晏长风他们从小道进入矿山后没多久,葛天就吹响了信号。但此时,他们已是进退两难。 葛天比想象中顺利。吴大叔十分健谈,跟后厨谁都混得熟,东拉西扯的给他争取时间。他趁机四处搜查一番,很快就确定阁主不在。 然后,他找准机会发了暗号出去,可是没有回信儿,于是他便确认,阁主夫人跟葛飞已经进去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秦老爷拖着享乐几日疲惫不堪的身体起了床,刚出屋门就有坏消息劈头盖脸地砸在了脑门上。 “什么!跑了?!” 暗牢的看守哭丧着脸,“老爷恕罪,昨日晚上他们还好端端地在呢,今天一早就不见了人,我带着人四处查看,发现裴大人那老房里被挖,被挖了一个洞……” 秦律一双小三角眼难以置信地瞪成了鱼泡眼,他一度怀疑这看守在说梦话,“你说暗牢里被挖了洞?我看是你脑袋叫人挖了洞!那地方怎么可能钻洞,他裴大人又不是老鼠托生的!” 看守那脸更丧了,他指着暗房的方向,“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律扒拉开这脑袋有坑的东西,着急忙慌气急败坏地赶去暗牢查看。这暗牢都是石头打造的,他裴修两手空空,脑袋上也没尖,见了鬼了才会打洞! 然而到了现场他傻眼了,只见那让他引以为傲的石头牢房的地上,赫然一个人大的洞,张着黑黝黝的血盆大口嘲笑他。 “这是怎么回事!挖这么大的洞也该有动静吧,你们居然没听见?” 暗牢里的打手看守们个个低头耷拉脑,无言以对。 “还不快下去看看这牢通往哪里!” 秦律气得脑袋疼,他不敢怠慢,立刻动身赶往了巡抚府。 徐峰闻信儿亦震惊不已,“坏了,坏了!不一定是裴修从里面挖的,说不定是什么人从外挖的。” 秦律的脸色唰地白了,他想起昨日暗房的人与他说的消息,不由地吞了口唾沫,“不,不会是白夜司……” 徐峰:“什么?” 秦律便将昨日裴修的话说给巡抚大人听,“裴修说他手上早已经有了证据,已经交给了白夜司的人,如果寿宴结束后他没能出去,消息就会传去北都,还有重兵将会围攻太原府。” 徐峰嘴唇一抖,“你怎么不早说?” 这下换做秦律哭丧脸,他根本就没当回事,“账本被偷了以后,我立刻就安排了人在官道上堵截北都来的车马,另一方面也能阻挡城中的人出去报信,凭他是白夜司还是黑夜司,只要他们打官道上走,就能截下。” 徐峰的脸色比前两日连阴雨的天还沉几分,“可有查到裴修跟李琛进太原府以后的行程?” “我叫人查了。”秦律说,“他们进城后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就来我家里参加寿宴,应该没机会做什么。” “恐怕不是这样简单,他们大费周章地提前过来,难道就只为了参加你的寿宴?骑快马从北都过来快则三日,慢五日也就差不多了,算算时间,中间有两三日的空当。” “难道……”秦律脑袋嗡一声,“难道是没进城?” 徐峰急道:“矿山,快去矿山查!” 裴修此时也正快马加鞭往矿山而去。 陈岭一步不错地跟着,在他身侧大声道:“阁主,您慢些,您身上还有伤呢,现在天才亮,兴许阁主夫人还没来得及进矿山呢?” 裴修现下很糟糕,他昨日在暗牢里着了凉,身体有些虚,又爬了小半夜的地道,整个人昏昏沉沉,可一听说她来了,整个人就如同打了鸡血,惊喜与担忧交加,别说这些可以忍受的不舒服,就是断胳膊缺腿,他也得快些赶去。 “大军今日必到,第一个要围攻的就是吴村矿山,不管她进不进,都有危险。” 裴修昨日忽悠暗房打手的话不全是假话,他进太原府之前,在周边州县探访了两三日,对整个太原府的情形已基本了解。他还去了秦律的矿山,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这秘密在进太原府之前,就已经由玄月阁的兄弟传回了北都。 算算时日,秦老爷八日寿宴结束后,就该有结果了。 吴村矿山今日必定是腥风血雨,她如果在那附近,必定有危险。 晏长风离开北都,消息就先一步到了太原府,太原府的玄月阁兄弟得了信儿就想办法往秦府里传。这一传就发现了秦府戒严,裴修被抓。 玄月阁的兄弟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打通了进秦府的地道,昨夜刚好打通进暗牢,救出了裴修以及牢房里的另一个倒霉蛋。 “对了,派人护送李琛跟东亭回北都,万万不可有差池!” “是,阁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2章 夫人去哪了 晏长风跟葛飞两人穿着矿山看守的衣裳,跟着那个叫刘三的守卫,从小道进了矿山。 这矿山的守卫比想象中要多,到处都是巡逻的人,倒真是有种闯入了禁宫的感觉。 这明显不寻常,晏家也有矿山,平日里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除非他们的矿工都是非法召集来的,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所以才加强守备。 “前面有个岗哨,要查牌子的。”刘三悄声说。 连自己人都查得这么严格是晏长风没想到的,她点了点头,打起精神观察四周,规划逃跑路线。 葛飞问:“这岗哨后面是什么位置?” 刘三:“过了这个岗哨,就是塌方的那座矿山。” 晏长风跟葛飞对视一眼,都感到奇怪,按说这里刚刚塌方,还有人没救出来,应该有人在挖掘救人才是,怎么这样安静? 很快他们到达岗哨位置,这里的守卫显然比后山小道的那三个尽忠职守,刚刚走近,就有人将他们拦下。 “腰牌拿来!” 刘三在前,装作肚子疼的样子,先拿出腰牌来给他们检查,“这位兄弟,麻烦快点,我们三个刚刚贪嘴,吃了外面的野果子,肚子疼的厉害,要上茅房。” 他话刚说完,晏长风就听到一声十分张狂的屁声,她浑身一僵,往身边葛飞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这么及时吗…… 刘三跟几个守岗人也都虎躯一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仿佛问道了一股屎臭味。 葛飞弯着腰抱歉道:“对,对不住,实在没憋住。” 守岗的人嫌弃得要死,纷纷捂着鼻子躲开,连看一眼他们的腰牌都感觉眼睛被臭到了,“赶紧走赶紧走!” 刘三哈着腰摆手,“对不住对不住!” 晏长风不宜开口,尽量躲在葛飞身后,捂着肚子蒙混过关。 拜葛飞那个及时的屁所赐,他们顺利地过了岗哨。 后来晏长风才知道,这屁并非说来就来,也是人家的训练技能之一,人类所能发出的所有声音,他们都得能及时制造出来。 过了岗哨后,晏长风决定先去那个塌方的矿山探一探。她不知怎么想起了晏家矿山的那次塌方,明明没有关联,但她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大概是这处矿山已经没用了,这里的守卫很少,也很容易找到地方躲避。刘三打头,晏长风居中,葛飞在最后,三人排成一排沿着矿体走。 “这里火药味好大。”晏长风捂着鼻子还嫌刺鼻,“刘三,你们破矿需要这么多炸药吗?” 刘三:“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不过问开矿的事,反正隔三岔五的就能听到爆破声。” “公子,你看这里!”葛飞在一堆废墟里发现了几片很像是火炮的碎片。 晏长风循着指引看去,目光一缩。开矿需要一些火药,可不会需要火炮,何况秦家的私人矿山,怎么可能有火炮这种兵器? 这很难不叫人怀疑,这所谓的矿山塌方,其实是被火炮震塌的。 无缘无故的,放什么火炮?难不成这里制造兵器? 这个念头让晏长风怔了一下神儿,制造兵器,太原府的秦老爷要做什么,造反啊? 现在的商贾野心都这么大吗? “你们在干什么!” 忽地,塌方矿体上方出现了两个巡逻的守卫,他们手里拿着鞭子,居高临下地指着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刘三的腿一哆嗦,本能地蹲下来,“我们,我们找地方拉屎!” “放屁!”这两个巡卫明显不好糊弄,“有茅房不去,三个人跑到这里拉……唔!” 晏长风果断地抽出靴子里的刀,对准两个人的咽喉飞去,运气还算好,一刀划两脖,两人瞬间倒地。 葛飞在她出刀的瞬间,轻功运到极致飞身而上,将中刀的两个巡卫从高处拖下来,顺便捡回了夫人的刀。 晏长风收起刀,“将他们藏起来,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她方才怕那两个站在山头吆喝的巡卫惊动其他人,可谓出手迅速,可还是没能避免。他们正要离开时,矿山头上倏地出现了一排拿着弩箭的人。 这里的人未免太警觉了,武器还很齐全,居然还有弩箭。 晏长风握紧手里的刀,在跑上去跟迅速逃跑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这么多的弩箭,在低处只会被动。 她低声朝葛飞说:“上!” 然后抓起怂成一团的刘三,以最快的速度往矿山顶上冲。葛飞则冲在前抵挡射下来的弩箭。 这座矿山不算高,以晏长风的速度,五息可到得顶端。葛飞先她一步到顶,迅速解决掉了三个弩箭手,给她开了道,她拎着刘三顺利地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近身搏斗比面对一排乱飞的弩箭有利多了,两人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这一排人,并抢走了几只弩箭。 然而这只是开始,他们彻底惊动了这里的守卫,站在高处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波一波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 晏长风不知道能否顺利脱身,她对刘三说:“你找准机会就跑,跑不掉就说是被我们逼迫的,等你出去了,去南方找任何一个晏家商铺,都能以晏长风的名义要银子。” 刘三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感觉自己有九条命也跑不掉,还不如跟着他们俩安全。他也拿起了一只弩箭自卫,“我,我跟你们一起!” “得,今儿就拼一把。”晏长风将刚刚新鲜出炉的尸体摞在一起摆成围墙,拿然后着一只弩蹲在地上。 葛飞也照着她的样子,在她背后摞起尸墙。两人摆阵似的刚做好防卫,却看见末端的护卫无缘无故地开始往后撤离。 “怎么回事?”晏长风伸直脖子往远处看,隐约看见有大队的人马朝矿山这边涌来,“这又是什么鬼?是敌是友?“ 此时朝矿山围攻而来的是一支正规军,打头的是蔚州卫指挥使孙令,他奉圣谕前来搜查吴村矿山。 然而他举着搜查令却进不得矿山的大门,门口的守卫与他百般扯皮。 “我等平头百姓,不认得什么令不令,谁知道你是哪路骗子,滚开滚开!” 孙令就没见过如此无知且胆大的刁民,“尔等睁大眼看清楚,这是北都下发的搜查令,还不快开门!若再敢蛮抗,休怪我硬闯了!” 守卫不听,“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再敢在此大放厥词,我们就要报官了!” 孙令开了眼,这样蛮恶人先告状的刁民他还真是第一回见,“既如此,都给我上!” 矿山的大门顷刻被蔚州都卫的士兵踏平。孙令以为就此应该结束了,毕竟面对的是平头百姓。 然而,就是这平头百姓,居然来拦他的路。他接到圣命,前来搜查吴村矿山里是否私造武器,一经查获立刻封山。 可他虽然有令,但没有证据证明这矿山有问题,不敢无缘无故地将这里的百姓当成是战场上的敌人来杀,一时居然被围困住了。 晏长风见围攻来的护卫们又纷纷撤走,便大着胆子从矿山上下来,混入其中。 “公子,咱不是应该趁乱逃走吗?”葛飞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走了不是白来了?”晏长风说,“我猜裴二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肯定也发现了这里私造兵器,然后出去给北都报了信,圣上一定不会姑息,定然会就近调兵来,刚才咱们看见的人马,估计就是哪只正规军,可他们来了却没进来,你猜为什么?” 葛飞想了想说:“不会是遭遇了抵抗吧?” 晏长风启发他:“矿山的守卫定然会百般阻挠,但根结不在这,你想,如果他们手里拿着武器抵抗是什么结果,赤手空拳抵抗又是什么结果?” 葛飞恍然大悟,“领兵没有证据不敢乱杀百姓!” “对,所以咱们既然进来了,肯定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晏长风观察着这些有条不紊地撤离的守卫,“你看那一小队人的方向是反的,他们可能要去私藏武器的地方,葛飞,你跟过去!” “啊?”葛飞刚刚沉浸在对阁主夫人的崇敬之中,心想,不愧是阁主夫人,跟阁主的脑子一样让人跟不上,冷不丁听见最后一句,没反应过来,“您让我一个人去?” “不然呢?”晏长风说,“没看见他们原本拿着的弩箭都被那一小队人收走了吗,前面的官兵没有一个合理的杀人理由,我得去添把火啊,你的任务是跟去查看那地方是否是隐蔽的,或者有什么机关,一旦官兵杀进来,得有人引路,万一他们藏的深,一时半会找不到呢。” “可是……”葛飞的任务就是保护夫人,其他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什么是,快去!” “我不去。”葛飞说,“我才不要被阁主发配边疆干苦力!” 晏长风没听懂,“啥?” “要不,我去吧?”刘三怂了吧唧但是又异常坚定地说,“我只求待会儿官兵杀进来后,留我一条小命。” 他刚才听懂了晏长风的话,知道这矿山背后干的事能诛九族,他们都是这里的人,定然都会被扣上掉脑袋的大罪,不如冒险挣条命出来。 晏长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好,你机灵点,别先丢了小命。” 刘三不知道怎么机灵,反正就豁出去了。 随后,晏长风跟葛飞藏着弩箭,跟着大队护卫去到矿山入口处,果见官兵正窝着火跟矿山的守卫们周旋,想强攻还不敢伤人命。 二人藏在一处矿山后,晏长风将弩箭对准官兵领兵的方向射出了一支空箭,那箭正钉在那领兵马前。 孙令早就听见了弩箭破空之声,待看见落在马前的弩箭,当即大手一挥,“此地居然有军制弩箭,圣上有旨,一经发现私藏私造武器者,格杀勿论!” 军令一下,官兵们手举刀枪,不留情面地砍杀拦路守卫,到底是正规军,战斗力比起这里的乌合之众强百倍,不消片刻就砍杀了大半,闯进了矿山内部。 “给我搜!” 裴修快马加鞭地赶到矿山时,入口处已是遍地横尸,他胸口一紧,有点喘不上气。他一边自我安慰,她一向聪明,应该能趁乱逃走吧,一边心慌意乱地在尸体堆儿里找熟悉的面孔。 “阁主!” 葛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找寻,他先是心里一喜,以为是三人,可转身看去却只有一人,倏地拧起眉头,“怎么就你一个?夫人呢?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阁主,您先听我说!”葛天从没见过阁主这样急躁过,心里更慌了,“我哥跟着夫人,我跟他们俩分头行动的。” 他将他们一路来所发生的事一一交代,“我刚刚看见官兵杀进去了,也跟着进去找夫人,我给夫人留了一只香囊,可我找到了香囊,没找到夫人……” 裴修眼前一黑,他勉强稳住,接过那香囊,赫然发现了上面的血迹,心跳速递停了,“在哪找到的?” 葛天指着矿山西南方向,“那里有一处塌方的矿山,山顶上有数具矿山守卫的尸首,我,我就是在那里找到的香囊。” 裴修抓紧那香囊,纵马朝着矿山里面奔去。 陈岭将葛天拉到自己的马上,紧跟而去。 裴修纵马踏着满地的尸体,疯了似的奔向那塌方的矿山,及致矿山下也没停,纵马登山而上。矿顶确如葛天所说堆满了尸体,看尸体堆放的样子,猜想她跟葛飞是在此遭遇了围攻。 不过矿山上没有自下而上射来的弩箭,说明围攻被打断了,她多半应该没事,只是她去哪了? 他原路下山,一上一下把马累得呼哧带喘,却顾不上,鞭子继续狠狠地抽在马屁上,朝着私找武器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猜想,她明知道该走却没走,定然也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以她的个性,必定要一探究竟。 他来到矿山东北方向,这里从外表看是一座高山的样子,其实是一处山洞,里面暗藏玄机,正是这里私造武器之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3章 命悬一线 山洞附近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尸体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尚有余温的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不知是不是血味闻多了,裴修的喉间也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他微微闭气,下马问道洞口看守的官兵:“孙指挥使可在?” 官兵不认得他,“何人,报上名来!” “户部郎中裴修,圣上亲派的收粮官。”裴修耐着性子回。 但这官兵不怎么会看眼色,或者说过于尽忠职守,公事公办道:“可有凭证?” 裴修刚从秦府暗牢里出来,身上没带凭证,亦没有任何耐心解释,他微微侧身让开,身后的陈岭跟葛天意会上前,一人一个,将两边的看守分别拖到了一边。 “你们干什……唔唔!” 裴修弯腰进入洞口,眼睛迫不及待地在只有昏黄光线的洞中四下寻找。洞内亦是血腥弥漫,还掺杂着火药味,闻几口喉间便灼热难耐,打斗声惨叫声回荡在洞中,恍惚间像进入了修罗场。 他拦下一个打斗中的官兵问:“孙指挥使在哪?可有看见一个瘦高的女子?” 这官兵一脸茫然的煞气,“你谁?” 裴修将他丢到一边,又抓来一个问同样的问题。这位好歹看出裴大人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指着右手边的方向说:“孙指挥使在那边,女,女子没见过……” 裴修丢下他,焦躁地往洞深处而去。 “阁主,”葛天在后面说,“夫人穿了男装,混进来很可能换上了看守的装束,干扰了身上的气味。” 裴修不做声,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这洞十分大,前半部分是生活场所,锅碗瓢盆衣裳被褥七零八乱地散在地上,过了这片区域后又是一道洞门,后面才是被他们百般隐藏起来的制造武器的场所。 甫一进入,就看见了让他瞳孔炸裂的场面。 不远处,孙令跟几个官兵正跟对面的矿山守卫对峙,对面的守卫约莫四五个人,像是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他们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兵器库,肉眼可见地堆放了许多火药与震天雷。 被逼至绝境的守卫中,一人手里举着火把,一人绑架了一个穿守卫衣裳的人,另外两个举着刀,作出防御姿态。 “你们都退开!不然我炸了这里!” 被绑架的人正是刘三,他跟着矿山的守卫混进了这里,摸清了地形后,给随后攻打进来的官兵引路。但因为吃里扒外,险些被自己人祭了刀。 后来晏长风赶来救下了他,又被自己人误以为是潜伏在此的官兵,因此被抓住当作了人质。 孙令并不在意此人死活,他只关心那支火把,他悄悄对身边的弩箭手说:“不计代价射杀,务必不能让他们将火把丢到后面去。” 晏长风站在孙令旁边,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火把以及刘三的脖子,“孙大人,这个距离同时射杀几个人可以,但射击之间的空档足够他们丢火把,还有那个守卫虽然是这里的人,但他帮了我们,不该枉死,如果您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试试。” “夫人!”葛飞急了,“您不能去冒险!” 晏长风捂着嘴同他说:“不听话我让他罚你。” 葛飞:“罚我也不能让您冒险!” 孙令也觉得不妥,她知道晏长风是小裴大人的夫人,不敢叫她去冒险,“你出了意外,我不好跟小裴大人交代。” 晏长风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如果丢了火把,咱们一个也走不出去,我会保护自己,你们放心。” “那我去!”葛飞自告奋勇。 “你去没用。”晏长风说,“你问问孙大人会为了你妥协吗?” 孙令咳嗽了一声。 葛飞懊恼又着急,可他眼下也没有好的法子。 没有时间犹豫,晏长风往前走了一步,朝对面充满戒备的人说:“我是晏长风,江南晏家的小姐,亦是此次收粮官裴大人的夫人,你抓我比抓他有用,我来换他如何?” “你是个娘们儿?”对面的守卫明显不信。 晏长风抬头,露出脖子给他看,“我这么细皮嫩肉的,你有什么可怀疑的?” 举着火把的守卫仔细端详两眼,发现不光细皮嫩肉,还很好看,是脸上的灰遮掩了她的容貌,“你莫要耍花样!堂堂晏家小姐,裴大人的夫人,怎么会来换一个小杂碎?” 晏长风:“他是我表兄,家里就这一个独子,死了我没法交代,但他对朝廷没什么用,你挟持他不能保命。” 几个守卫开始犹豫,这个交换筹码对他们非常有利。 晏长风趁热打铁,“我们这位孙大人脾气可急,已经没了等待的耐心,你们最好快些作出决定。” 她说话时,弩箭手已经做好了射击之态,只消孙令一声令下,便会扣动弩机。 “好!”对面的守卫紧张得开始冒冷汗,“那你过来,别跟我们耍花样!” 晏长风展开胳膊,尽量降低危险性,她看似轻松的一步步走上前,精神却高度紧绷,心里一遍遍的演示着待会儿的动作。 对面的守卫鸡贼的很,直到晏长风走到近前还没有放开刘三的意思。晏长风的眼睛看着刘三,注意力却在另外三人身上。 她的目的是抢走那支火把的同时救下刘三,还要防止另外两个守卫狗急跳墙。 “怎么,还不放人吗?” 挟持刘三的守卫说:“你先过来我再放!” 他明显想耍赖,晏长风假装没看出来,放松他的警惕。她一步步靠近他,在感觉对方要出手抓她的时候,忽的侧身袭向他身后侧的举火把的人,同时,一脚踹向挟持刘三的人的腰侧。 刘三关键时候倒还机灵,趁着挟持自己的手劲儿松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晏长风没了后顾之忧,全力抢夺火把。 她的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因此第一时间抢走了火把,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向了孙令。能否接到她不管,反正只要火把远离此地就是安全的。 “你个臭娘们儿使诈!” 另外两个守卫意识到被骗,纷纷举刀砍向晏长风。晏长风一人对两个小喽啰绰绰有余,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两个人打趴在地。 可此时变故徒生,举火把的那人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只火折子! 晏长风凌厉的目光射向他,那人举着火折子朝她狞笑,“臭娘们儿,居然还带了功夫,谁怕谁,大不了就一起完蛋!” 晏长风一刻也没犹豫地袭向他,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可此人已经有了防备,反应迅速地将燃烧着的火折子丢向后面的武器库。 “该死!”晏长风想骂这些脑子有坑的蠢货,居然宁死也要为人卖命。 她用胳膊撞开这碍事的东西,伸直胳膊跃身而起,拼着暴露弱点跟抛出去的火折子拼速度。另外两个守卫看准了她顾不上防备,一起提刀砍向她。她身体本能地躲闪,因此降低了速度,只这弹指间的功夫,火折子便追不上了。 她眼睁睁看着火折子飞向后面的武器堆放地,心骤然一沉。 “退后退后!” 孙令大喊着撤退,想去救裴夫人却又无能为力。 裴修就是在这时进来的,他目眦欲裂地看着他心心挂念的人跟火折子一起飞向了武器堆放地,他感觉他的心已经提前炸裂,血肉模糊的碎块刀子似的扎向他身体各处,尖锐的疼痛自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 他强压下喉间涌上的血腥,调动起全身的内力冲向她。 “少爷!” “大人!” 陈岭跟葛飞葛天紧随其后冲了过去。 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晏长风永远不可能放弃等死,她就地一滚,避开两个守卫的刀,咬紧牙关拼着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在距离武器堆放地半尺远的位置一把捞住了那火折子,用手指堵住了燃烧的火苗。 她心里一松,但身体也到了极限,整个人像掐断线的风筝往地上落。那一瞬间,她预想了十几种狗啃地的姿势,不求别的,只求啃得好看点。 然而想象中的姿势一样也没落实,将落未落之时,她的手臂被一只霸道至极的手死死掐住,那手指木楔似的,几乎要嵌入肉里。 紧接着,她被一股强劲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卷入了熟悉的怀抱中,一股淡淡的但不容忽视的血腥气直刺入鼻腔,她没来得及追究这血腥气从何而来,这一刻她本能的,没有任何杂念的,只想抱住他。 裴修直到将她整个人收进怀里,飞离的三魂七魄才回归,他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 随着五脏六腑各归各位,滔天的怒气随之涌上心头,他将抱在腰上的一只手抓来,不由分说地抠开。那本就不算细皮嫩肉的手指被烫起了一个好大泡。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只考虑灭火不考虑方式,用手灭火折子并不会烫伤,但当时晏长风实在没有余力考虑其它,能抓住并熄灭火就已是万幸了。 此时,疼感才传到手指,她呲牙咧嘴地喊疼,“你轻点轻点捏……” 裴修非但没松开,抓得更紧了,他还想打她一顿,好让她长点记性。但到底没舍得下手,一腔怒火把自己从头到脚由里而外烧了个透,没让一点火星子溅到她身上。 他将她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吹了片刻,“忍着点,只能回去再处理了。” “没事,疼到一定份上就麻……”她话没说完,对上了他含着怒气与警告的眼神,她第一次直面阁主大人的威仪,吓得差点儿闪了舌头。 她从善如流地把后面的话吞咽了回去,但她没明白自己哪个字没说对,他这火是打哪来的? 裴大人的火不舍得往媳妇儿身上撒,但别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杀人似的目光射向方才袭击她的几个守卫。 几个守卫被陈岭三个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裴修用脚勾起地上的一把刀,手起刀落,分别砍了四个守卫的一只手。这几只手要么点过火,要么拿刀砍过晏长风,此时一锅全烩,全部祭了裴大人的怒火。 杀猪似的嚎叫响彻山洞中,闻者无不胆寒。 晏长风也哆嗦了一下,她看着那几只为她砍掉的手,陌生的惧怕又一次涌上心头。她第一次感觉到身边这个人是玄月阁的阁主,是个在世人眼里陌生又敬畏的存在。 “裴大人,裴夫人没事吧。”孙令走过来与裴修拱手见礼。 裴修声音淡淡,“有劳孙大人,没事。” 孙令分明就听出了一股,但凡裴夫人要有事,这里今日所有的人都要为她陪葬的意味来。 他没敢多搭话,只说公事:“裴大人您可还有其它要办的,没有的话,我便要把这些武器火药装车运去北疆前线了。” 裴修道:“孙大人手握圣旨,一切根据圣意定夺就是。” 孙令便下令叫手下士兵将所有的武器搬出去。这厢正搬的时候,秦老爷派来的人到了。 这位正经是撞在了裴大人的气头上,受了好一番刁难。 “秦老爷知不知道自己的矿山这样厉害啊?” 秦老爷的亲信看到这里的一切,心都凉了,要知道这里的秘密藏得十分严密,便是常年在此劳作的矿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兵器库。 但他知道这不能认,一旦认了就完了,恶人先告状道:“裴大人,这话怎么说的,为何杀了我们这么多矿工?” 裴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想说,这里的武器火药都是自己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哪里有武器火药?”那亲信还试图否认。 “那看来你不知道内情。”裴修让陈岭将这亲信绑了,“去秦府,是时候跟秦老爷好好聊聊了。” 他们连同孙令一起返回太原府,径自去了秦府。秦律听闻吴村矿山一事,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能起来。 他脑海想的只有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秦老爷,咱们又见面了。” 裴修叫人押着秦律的亲信,还有几个矿山负责人,一起丢在秦律面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4章 犯病 奔波一日,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秦府大门紧闭,门前尚还残留着门庭若市的余温,却已透出几分日薄西山的凄冷。 孙令骑马竖在门前,指挥着手下卫兵将秦府团团围住。这么大的动静,看热闹的百姓都聚了三层,秦府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像个厚脸皮老赖,要债的都找上门了,还装傻充愣。 “裴大人?”孙令朝随后到的裴修请示,“这要怎么着?” 裴修翻身下马,又转而去扶马背上的媳妇儿。 晏长风不是很想被他扶,自从在矿山遇上,裴二就一直将她圈在眼皮子底下,走路牵着手,骑马抱着腰,只差找根绳子将她捆在身上。平常就算了,当着这么多兵将,又是办公事,腻腻歪歪的,显得她跟个祸国殃民的妃子是的,时时缠着君主干误国之事。 她举着被包成粽子似的右手,眼含请求,“我就只有手指受伤了,别的地方好好的,我自己下……” 下马两个字都没说完,裴大人那不容置喙的眼风就扫到了她脸上。 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晏长风可能是打小没受过什么娇养待遇,病了伤了也照样骑马在外面野,隔三岔五的还被老爹拿家法抽,身子骨比较贱,享受不了裴二这小心翼翼的劲儿。 裴修的手始终举着,她不下来就一直举着。旁边孙大人还等着回话,一众卫兵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如此也不能动摇裴大人半分。 晏长风的老脸抗不住,只好把手放在他手里,借着他的力翻身下马。脚一落地,又被他贴身牵住。 “……我说裴大人,”她低声说,“是不是先办正事比较好?这样显得你不像什么正经官。” “我心口疼。”裴修不知真假的说,“你在我身边会好点。” 晏长风一愣,“你怎么了?” “可能没休息好。”裴修好像被一股浓浓的倦意包裹着,身体透支后随之而来的隐患是难以抗拒的沉重,只有她在身边,闻着她的味道才会好一些。 晏长风还没来得及问他这几日经历了什么,有些担心。 “叫孙指挥使见笑了。”裴修朝孙令颔首表达歉意。 “啊,理解理解。”孙令多少轻视这个少爷收粮官,功夫倒是挺好,可走哪都黏着女人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有出息的。倒是裴夫人颇有些胆识,让他十分欣赏。 可随后,他便听少爷云淡风轻道:“强攻,秦老爷有的是钱,门碎了墙塌了不会心疼。” 孙令嘬了嘬牙,收回对少爷没有出息的评价,这行事做派,倒是很对他这个粗人的胃口。 他举臂一挥,“给我撞门砸墙!” 严阵以待的卫兵们随着令声一拥而上,以攻城门的气势攻向秦府。 然而他们一靠近,秦府墙头上忽的出现了一排弩箭手,二话不说就叩动弩机射箭。成片的弩箭下雨似的往墙外的卫兵身上扎。 “他娘的!居然还埋伏了弩箭手!”孙令忍不住爆粗口,“上盾!” 裴修护着晏长风退到安全位置,他料想秦律会抵抗,可没想到这么猛。 秦府的护院靠着数量繁多的武器颇是嚣张了好一阵子,那弩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丢,逼着卫兵不敢靠前,既便卫兵们靠着盾牌冲到墙下,也不能全力破墙。 “徐峰在搞什么!怎么还不来支援?” 秦律在廊下焦躁不安,他府里护院再多,武器再不要钱,也难以长时间抵挡卫兵,必须得靠徐峰调兵支援。 可信儿已经递出去许久了,迟迟不来,难免叫人怀疑徐峰的用心。 “老爷,徐大人明明说会来的!”报信儿的人急得满头汗。 秦律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老油子,平常收他好处的时候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关键时候躲得比谁都快,可他想得美,他本来就在一条贼船上,唇亡齿寒,他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但徐大人没有要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意思,私自调兵是死罪,吴村矿山已经暴露了,就算将孙令打败了,后面还有会王令李令,跟朝堂对着干那叫造反,他又不嫌命长。 至于那些穿一条裤子的罪证,等孙令把秦府攻成废墟,基本就威胁不到他。 于是直到夜深,秦府还在孤军奋战着,像个被人遗弃的荒岛。 徐巡抚姗姗来迟,他领了十几个下属,一脸严肃地朝孙令跟裴修拱手,“孙指挥使,裴大人,我才听闻二位在此,是出了何事?” 好个贵人多忘事,前几日他还跟裴修喝过酒,今日就装作不认识了。 孙令跟裴修都是下官,不敢受上官的礼,纷纷回礼。 裴修行过礼,意味深长地笑,“徐巡抚这就不认得我了?几日前咱们还一起在秦老爷府上吃喝玩乐呢。” 晏长风十分意外,前几日裴二在秦府吃喝玩乐? “哦!”徐峰好像才认出来时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怎么这样眼熟,那日原来是裴大人吗?瞧瞧这个秦律,请了裴大人来竟是也不介绍!” “我以商贾的名义参加,秦律不认得我,自然不会介绍。”裴修微微一笑,“但没介绍,徐巡抚方才不是也一眼认出我来了吗?” 徐峰大意了,方才只顾着演戏,竟是把这一点给忘了! “我哪里是认出了裴大人,我见过孙指挥使。”他指着秦府岔开话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来了?” 孙令颇是瞧不上这样装模作样的,秦律一个商贾在太原府都快成了土皇帝,徐巡抚还在这装纯良,他自己也信? “是这样的徐大人,我今晨接了北都传来的旨,说是吴村矿山疑似私造武器,命我率军前去搜查,我当时那个奇怪啊,心想吴村矿山不是离太原府更近来着,有徐巡抚在,如何舍近求远找上了我?徐大人可知道内情?” 徐峰誓要装傻充愣,“竟有此事?难道真的搜出了武器?”他神情懊恼地拧着眉头,“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我竟是毫无察觉,当真是白领了朝堂俸禄,也怪不得圣上不信任我。” 连晏长风不知内情的,都看出这位巡抚大人足够有资格登台唱戏,那戏比名角还足。 孙令跟裴修皆笑而不语。 徐峰兀自沉浸地说:“那绝对不能姑息!不知那秦律可服罪了?” “徐大人可是想问秦律是否已伏诛?”裴修看着徐峰演到自己都快了信的脸,“可惜了,秦律还在里面好好的。” “可需要帮忙?”徐峰一脸严肃的认真,心里恨不能秦律就地自爆,这样他才能安心。 “好啊,求之不得。”裴修看了看孙令,“麻烦孙指挥使找根软一点的绳子,徐大人细皮嫩肉的,怕勒坏了。” 孙令跟徐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待想明白了,孙令惊讶地看着裴二,这怎么话说的,居然让他直接绑了巡抚大人?这少爷靠不靠谱,有证据吗就绑人? 徐峰也不敢相信裴修居然直接就抓他,怎么回事,难道他手里真有证据? “裴大人,这是何意?” “孙指挥。”裴修想要速战速决,不理会徐峰那疑惑又带着危险性的眼神,“秦大人迟迟不肯出来,只好用火请了。” 孙令也打得憋屈,他一边叫人用火攻,一边叫人拿绳子来,亲自绑徐峰,“徐大人,得罪了。” “无缘无故抓捕朝廷命官,裴大人担得起责任吗!”徐峰有些急躁,急于试探裴修手里到底有没有证据。 “徐大人可还记得于东亭?”裴修有些站不住,话不想多解释。 徐峰听见于东亭三个字,脸唰地白了。那家伙不是被秦律处理了吗,怎么还活着? 晏长风感觉裴二的手越来越凉,不知道是不是西北这几日倒春寒,他着凉了,“你冷不冷,带氅衣了吗?” 身边的陈岭闻言,意识到自己没照顾到位,抱歉说:“我这就去拿。” 陈岭到底没近身伺候过阁主,没有八角细心,很多事不能提前考虑到。 晏长风只能暂时找卫兵要了只火把来,举在裴二旁边,“你且忍一忍。” 裴修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故意将脸凑到火把下,“夫人几日不见我,是不是想我了,想看得更清楚些?” 晏长风搓搓他的手,“看看你那脸色,还耍嘴呢?” 裴修:“我脸色自然不会好,几日不见夫人,茶不思饭不想,没看我瘦了吗?” “那我求你以后还是思茶想饭吧。”晏长风把火把塞到他手里,然后抓过他的另一只手揉搓,“你这个样子我有心理负担。” 裴修轻轻叹了口气,“夫人你真是不解风情。” 不远处的秦府,霎时火光四起,照红了半边天。 装死的秦府终于有了响动,尖叫声四起,似乎都在忙着逃命。 守卫府门的护院终于再也顾不上守卫,门外卫兵强行破门跃墙,攻入了秦府。 不多时,有卫兵来报:“大人,秦律跑了!” 孙令愕然,“他怎么跑的?” 裴修压抑着喉间的痒,说:“秦府有暗道,是我的人救我时挖的,不过我已经派人在暗道出口守着,他跑不了。” 救?晏长风看着裴二,他在秦府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片刻后,葛天葛飞带着狼狈的秦律,一并他的几个亲信一起来了。 秦律一见着徐峰就破口大骂,“你个过河拆桥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徐峰恨得牙痒,杀意上涌,他猛地挣开押着他的卫兵,五花大绑着朝着秦律的方向冲去。他看准了秦律身后一个卫兵手里的刀,用身体使劲撞开同样被绑着的秦律。 变故在一瞬间,等葛飞葛天反应过来伸手去捞秦律,却捞了个空。 众人眼睁睁看着秦律被撞在了刀上,刀头穿透了他有些肥硕的身体,霎时殷红。 秦律睁大眼,低头看着身前的刀,诧异的样子似乎还没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 葛飞立刻上前,将拿刀的卫兵撞开,托住了将要倒地的秦律,“还能救!” 徐峰懊恼地大叫一声,疯了似的,又猝不及防地撞向了裴修的方向。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秦律身上,一时居然没注意到他,又叫他钻了空子。 晏长风头皮一炸,本能地将裴二往身后拉。却不防对方先一步将她甩到了身后,牢牢地护住了她。 其实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没什么杀伤力,能把秦律撞个半死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该着秦律倒霉。再撞向裴修,最多也就是把人撞到了,不会再有第二把刀助他一臂之力。 但人自卫是本能,救人也是本能,毕竟谁也不能料到意外有多意外。 裴修将媳妇儿护在身后,一脚踹飞了扑过来的徐峰。 危机瞬间解除,但晏长风的心却炸起了波澜。裴二护在她身前的样子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之前在喜乐园救她的那个黑衣人。 是了,裴二是玄月阁阁主,那次的刺客是玄月阁的一个叛徒,裴二出面解决叛徒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当时那个黑衣人是裴二,那么他那次犯病,是不是因为救她? 晏长风的心里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似有感应一样自身后托住了裴二。那个方才将她牢牢护住的身体好似被抽走了骨头,就这样软塌塌地靠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心骤然一沉,“裴二!” 裴修方才又动了真气,那一脚踹出去,支撑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散了,他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没想到被她托住了。 “啊,夫人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他连虚弱的笑都带着蛊惑,“长风,我可能得睡一会儿,如果我醒不来,让李琛跟于东亭全权处理这里的事。” 晏长风被“醒不来”三个字搅得慌乱无比,根本没听进去别的,这家伙的脸色比鬼好看不到哪去,要不是确定他还有气儿,真以为自己抱着个死人。 “我不认识他们,裴二你最好快点醒来,超过一天我可不管你!” 裴修听见了,但他说不出话来。 “少爷!” 葛飞葛天顿时顾不上什么秦律徐峰,一起跑过来将阁主接住了,葛飞说:“夫人,得快些去请柳庄主,少爷他没药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5章 药浴 晏长风在床边守了一夜一天,裴二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受了鞭伤,身体发热,像上次一样,烫得能烙饼。外伤好说,上药包扎就好,但身体的热度却无论如何都降不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上次那样,用冰凉的水给他擦身。 凉水擦在身上的时候,他痛苦的样子会有所缓解,但很快就又拧起眉头,仿佛在经历着上刀山下油锅的痛苦。 葛飞端着晚饭进来,“夫人,您歇一会儿吧,我来照顾阁主。” 晏长风不逞强,该吃吃该休息休息,如此才有体力照顾病人。她离开床边去桌前吃饭,一边问:“你们阁主用药就只有八角知道吗?” 葛飞说是,“八角自小跟着阁主,衷心也细心,比咱们这些粗人会照顾人,就一直由他贴身伺候。他临走跟我交代过,阁主的药没了,需得亲自去悬壶山庄让柳庄主重新开药方,但阁主那段时间走不开,加上还没到换药的时候,就没去,这次出来阁主本打算回程之时顺便走一趟悬壶山庄,但没想到提前发病了。” “你可知发病诱因?”晏长风食之无味地嚼着嘴里的大宽面,琢磨了一下裴二病发的规律,好像每一次他都是在打斗运功之后。 她记得裴二说过,他体内的真气是老阁主传给他压制毒性的,或许不能乱用。 葛飞回想着八角的叮嘱,说:“忌冷,忌心绪波动,还有尽量不要运功。” 晏长风非常焦躁,从昨夜开始,这焦躁感就难以抑制,她似乎理解了裴二昨天对她异常极端的控制欲。他气她不顾安危去涉险,也气自己不能杜绝这些危险,只能时时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降低一些自责。 大抵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心念念,就会不那么客观理智。比如现在,她心里就燃着一把无能狂怒的火,一时想要杀干净那些伤害他的人,一时又想放弃眼前的一切,包括仇恨,包括亲情,带他去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好让他尽可能安然无恙地过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 “柳庄主要几日过来?” 葛飞回:“我昨日飞鸽传书通知了济南府的兄弟,顺利的话,大概后天柳庄主就能出发,路上用最快的马日夜不停,三日差不多。” 这里外要等六七日,若是不顺利还要更久,裴二能撑这么久吗? 事实证明不行,到第二日时,裴修的情况就不容乐观,虽然都是昏迷,但晏长风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没有那么旺盛了,心跳呼吸都趋于弱相,甚至连对痛苦的反应都没有那样强烈了。 晏长风只好先把柳清仪给她的一颗救命药喂给裴二吃下。按照柳清仪的说法,这药可能会与一些药相克,她不知道裴二吃了会不会有妨碍,但别无他法,只能先保命。 同时她也给柳清仪飞鸽传书,请她有可能的话亲自来一趟。不过她没抱什么希望,盛十一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加上路程也不近,不见得能及时赶来。 裴二吃了药之后状况趋于稳定,没有变好但也没有更坏,如此过了三日,柳庄主柳悬到了。 葛飞将他带去阁主的房间。晏长风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一边打量这个造毒药害人的罪魁祸首。 柳悬一路快马加鞭,跑得灰头土脸,但风采不失。他长身玉立,体态匀称,须发皆黑,颇有风骨,模样与柳清仪有三四分像,只是他神情严肃刻板,与柳清仪的气质大相径庭。 “可还有气儿?”他肃着脸走到床前,翻了翻裴修的眼皮子,露出了一丝诧异,“给他吃过什么药了?” 晏长风对他前一句问话耿耿于怀,回答得十分公事公办,“救命药,不知道成分。” 柳悬倒是没不高兴,他本来就是个公事公办的人,治病问医的时候话说清楚就行,不大在意别人的态度。 “谁给的救命药?” 晏长风不答了,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裴二跟她说的关于柳清仪柳悬父女间的纠葛,后悔给柳清仪去了信。 她不说,柳悬倒也没有再问,只说:“药是好药,否则他恐怕不能支撑这么多天,坦白说我对他的毒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再换药方无非是换更猛的药,对他没什么好处,如果能有比我医术更高的人帮他是好事。” 居然诈她的话,晏长风不上套,依旧不答,“烦请柳庄主了。” 柳悬微微颔首,“去准备热水浴桶。” 葛飞闻言立刻下去准备,不多时就抬了一只大木桶来。一桶桶的热水倒进去,屋里顷刻间热气袅袅。 柳悬开始往桶里加药,“关门关窗,裴夫人留下,其余的人出去。” 晏长风一呆,不会让她伺候裴二沐浴吧? 虽说擦身的时候也都看见了,但到底还是有所保留的见,沐浴委实坦诚了点。 好像怕她不够坦诚似的,柳悬说:“请裴夫人帮他去衣,一块布也不要留,包括他身上的绑带。” 晏长风:“……” 她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裴二,想象着柳四姑娘把蜀王殿下当木头人医治的样子,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床前。 默念着:裴二是木头人,裴二是木头人,裴二是木头人…… 一边给他扒了裤子。 眼睛不可避免地扫到了某个部位,饶是她脸皮厚,此时也想找床被子把脸蒙上。 把人看光了,恐怕真是要负责一辈子了。 柳悬看了她一眼,“裴夫人是第一次伺候他药浴?” “啊……”晏长风废了姥姥劲把裴二弄进浴桶里,喘着粗气,“以前都是小仆伺候。” “说句逾越的。”柳悬帮着裴修调整坐姿,“裴夫人以后还是尽量多关心一下他,少些情绪波动,避免提前发病,等到我的药对他没有作用的时候,就只有等死了。” 晏长风不知道说什么,毒不是柳悬下的,但没有他不自量力地制毒,也就没有裴二今日的痛苦。可事到如今,一切还是得靠他,人生就是怎么复杂。 屋里热气越来越浓,晏长风透过雾气看着木桶里的人。被气氤氲的裴二像一团虚影,好像雾一散他就不见了。 她心里暗自决定,无论时间长短,立场如何,她都要陪他到时间尽头。 “他泡多久才能醒?” 柳悬说:“天亮应该能醒。” 晏长风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她时时提心吊胆,担心下一刻他就没了呼吸,醒来几乎成了奢望。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忽见裴二脸色涨红,眉头痛苦地拧做一团,随即他喉咙一动,张口吐了一口血。 晏长风一惊,“裴二!” 柳悬抓过裴修的手腕,凝神探了片刻,“他服的救命药与我的药相克。” 晏长风紧张:“可要紧?” 柳悬没说话,但看神情似乎是比较棘手。 “先将他扶到床上吧。” 晏长风揣着一肚子担心,将裴二扶到床上躺好。柳悬默不作声地给他扎针,扎了一头一身才作罢。 “我不知道具体是哪味药相克,也就不好调整我的药方,希望他能多挺几日。” 晏长风:“极限是几日?” 柳悬刚要开口,忽然“咦”了一声,他抓着裴修的脉摸了好一会儿,“他的脉相倒比方才平稳了些。” 晏长风都听糊涂了,到底是好是坏? “夫人!” 这时,葛天在外敲门,“有客来了。” 是柳清仪来了! 晏长风怕柳家父女见面不和,背着柳庄主出了房间,“在哪?” 葛飞说:“在花厅。” 晏长风让他带路,这宅子是济南府齐家的,布局与南边不同,又大又绕,她根本分不清哪是哪。 去到花厅,见了风尘仆仆的柳清仪,数日不见,她清瘦许多,似乎吃了不少苦。 “你怎么了?”柳清仪上下打量她,“这不是好好的?” 晏长风信里没说是谁,“不是我,是裴二,他犯了病,身上没药了,就剩半口气,我就把你的还魂给他吃了。” “你太冒险了,但关键时候也不能怪你,是我可能也会冒这样的险。”柳清仪说,“他怎么样了?” 晏长风斟酌着说:“后来药来了,确实有相克,你可否告知我你用了什么药?” 柳清仪:“我可以告诉你,但不可以告诉那个郎中。” 晏长风挠了挠额头,事情还真是难办。 “或者他方便的话,可以把药方给我,我这人从不会用别人的药方。”柳清仪很是自信地说。 “嗯……”晏长风心说你老爹恐怕也不会把药方告诉你,“还有第三种办法吗?” “有。”柳清仪说,“等死。” 晏长风:“……” 盏茶功夫后,柳家父女见了面。 “我就知道是你!”柳悬见了女儿,严肃的脸上怒意四起,“除了你,没人敢用毒给人吊命!” 柳清仪在见了她老爹后,整个人就冷成了一坨冰,冷硬且漠然,柳庄主多大的怒气也穿不透她的脸皮,“都已经吊命了,自然是尽可能让人活命,活得越久越有希望,这个道理柳庄主难道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柳悬哼了一声,“可你首先道行得够,否则也只是饮鸩止渴,你自小胆大妄为,用药从不谨慎,这种侥幸心理只会害人!” 柳清仪不屑,“柳庄主,我都已经跟你们家断绝关系了,你管这么宽做什么?” 柳悬:“子不教父之过,你闹出了人命,还不是要算在我头上!” 柳清仪嗤笑,“我差点儿忘了,柳庄主最是看重名声的,早这么说,我改了姓氏就是。” “那个二位……”晏长风实在忍不住打断他们,“能不能先救人?” 柳悬指着柳清仪,“方子。” 柳清仪:“还是柳庄主说吧,我的方子您可能会受惊。” 柳悬那张周正的刻板脸活活要被气歪,他深吸几口气,开始念药方。 念了没几味药,柳清仪便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毒是谁做的,但看裴二公子那身体,估计毒性很霸道,可您这克制毒的药也实在太软了点,作用无非就是让二公子多活几年,您这治病救人之道我委实不敢恭维。” 晏长风:“……” 这父女俩前世不好说谁抢了谁的钱。 “那你来。”柳悬深吸了一口气,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晏长风注意到柳清仪的神情明显怔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她爹会妥协。 柳清仪倒也没客气,她早就对裴修的毒好奇,想摸一摸他的脉,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不放过。她坐在床前,手指搭在脉门上,锁眉探了片刻。 “制毒的人够狠,让人受内脏凌迟之苦,二公子能活到现在实在命大。” 晏长风迫不及待问:“可有解?” “暂时只能压制。”柳清仪说,“如果没有现成的配毒方子,我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复制他的毒,然后才能调配解药,时间问题,但不知道二公子能不能等。” 柳悬的神情有些复杂。 晏长风瞥了柳庄主一眼,感觉他可能不会告诉柳清仪。 “如果柳庄主不介意,我想改一改药方。”柳清仪看着她爹,“当然,如果您介意那还是您来。” 柳悬:“这你恐怕得请示裴夫人,告诉她你所谓的有效其实是用烈性毒药来以毒攻毒,可能有效,但毒性会残留体内,让二公子毒上加毒,如果裴夫人完全没有意见,我自然同意。” 柳清仪没否认,“是这样没错,但我的方子会让二公子的身体好一些,不必有那么多忌讳,也不必一年换几次药,经受几次像中毒时一样的凌迟之苦,我的药一年一次即可,缺点是服用不可以超过三年。” 晏长风犯了难,两个内行互掐为什么要让一个外行来评判?她哪里能决定? “你是说,裴二每次毒发,都会经历一次中毒时的痛苦吗?” 柳清仪点头,“你想象一下五脏六腑被刀绞同时被火烤的滋味,大概能体会到二公子痛苦的五成。” 晏长风抿嘴沉默,一年四次毒发,这么多年,裴二是怎么忍过来的?如果是她,大概宁可来个痛快,也不想遭这样的罪。 可是她不知道裴二是不是也想冒险,用三年来赌一个可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6章 强取豪夺 鉴于柳家父女见面不能和平的聊病情,晏长风便分别私下与他二人聊。 她问柳清仪有几成把握在三年内研制出解药,柳清仪告诉她仅有五成。她又问柳悬,站在医者角度,是否建议冒这个险。 柳悬沉默片刻,说:“我先说结论,二公子的毒她解不了,我当年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异想天开地培育了很多新品种草药,遵循着相生相克的原则,配对种植,一度引以为傲。生离中有一味毒就是我研制的草,叫槐序,与之相克的草叫瑶琼,后来瑶琼绝种了,再也没能种出来,于是这毒就成了无解之毒。柳清仪或许能暂时缓解,但恐怕不能研制出解药。” 晏长风本来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灭了。 一切回到原点,裴二还是只有十年寿数,依旧只能等死。 两日后,柳庄主给裴二用了改良的药方,到夜里裴二就醒了。 晏长风盘腿坐在床边,看着他从一个了无生息戳哪都没反应的活木头,到颤抖着睫羽缓缓睁开眼,那几经波澜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她动了动早就麻木的腿,准备下床给他端药,却不防被被人扯住了衣角,她只好又重新坐好,“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裴修哪哪都不舒服,五脏六腑疼得余音缭绕,往常发作一次需要几日才能平息,而这次因为没能及时用药,折磨加倍,他感觉自己是在十八层地狱里逛了个遍,连他一贯能忍也有些不想活了。 他跟沉重的眼皮做了一番斗争,挣扎许久才慢慢睁开,虽然模糊,但能分辨出她的轮廓,没有什么比醒来后发现从生到死都念着的人守在身边更令他高兴了,身体遭受的那些疼痛瞬间就被抚慰。 她一动,他就慌,非得抓住了才安心。 “什么时辰了,你坐在这里不闷吗?”他摸索着寻到她的手,温温热热的,真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她闷不闷?晏长风双手握住他凉的让人心慌的手,一边搓着说:“那能不闷吗?你要再不醒,我就不打算管你了。” 裴修扯开嘴角,“夫人受累了,以后不睡这么久了。” “嗯,没有下次了。”晏长风搓了半天,这块冰坨没有一点暖和的意思,反而把她的手也浸上了凉意。 “别搓了,怪冷的。”裴修摁住她的手,隔着衣袖重新握住,“生离是极热之毒,需得用极寒的药压制,我刚用了药,身体一段时间内都是冷的。” 怪不得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也怪不得他发热的时候需要不停地用冷水擦身。用寒去抗热,虽然对体内的毒是缓解之法,但对身体是极大的损伤,长此以往,必伤根本。 “柳清仪跟柳庄主都来了。”晏长风跟他讲父女俩见面就掐,还有那再也不能种出来的草,“很可惜,不然倒是可以让柳清仪试一试。“ 裴修早已看开,“命该如此,不好强求。”他看着她,眼里有无尽的贪恋,“只是要委屈你跟着一个命鬼。” “人生都是不好说的。”晏长风想到自己未知的命运,“没准儿我会死在你前面呢。” 裴修脸色骤变,一连串的咳嗽从喉中呛出来,他死死握紧她的手,“不许,咳咳咳……不许说这样的话!” “诶!”晏长风忙用手顺他的后背,“我就那么一说,也不是马上就……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这话题不提了。” 但裴修的惊慌许久未能平息,本就血色全无的脸更如死灰,好像她说了这话就逃不开这命了似的。 晏长风不知道该弥补什么话,只好岔开话题,“守了半宿我都饿了,我去厨房端点吃的来,你陪我吃点好不好?” 裴修点了点头。 “哎呀哎呀!”晏长风的腿麻成了两根假腿,坐着的时候毫无感知,稍微一动又酸爽无比,她跟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似的扶着床,缓了好半天才能挪动脚。 裴修看着她滑稽的样子笑不出来,他闭上眼,脑海被成片的血侵染,她躺在血泊中,手死死握着她的刀。 这一幕比他经历千百次毒发还要令他窒息,他这辈子不想再面对一次。 又两日后,裴修才能下床走动,听闻他能见客,李琛跟于东亭一起来探望。 说是探望,其实就是来说公事,晏长风不想裴二现在过问这些,他身体虚的很,走一会儿额上就出虚汗,哪有精力操心? “反正太原府的事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这几日天天替你过问呢,那个什么于东亭,他把太原府所有的贪官污吏卖了个底掉,他有一本私账,记载了他所知道的那些什么贪污受贿,买卖官爵,官商勾结之事,徐峰虽然没认,但秦律已经把他卖了,他跑不了。” 其实不需要晏长风过问这些,她之所以这么上心,是想知道裴二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那一鞭子是谁抽的。 可惜那个抽鞭子的人已经死了,于是她就把仇算在了秦律头上,等秦律醒过来,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她拎着马鞭又赏了他一鞭子,然后秦律又晕死了过去。 “我没关系。”裴修扶着她的手起来,“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了,得尽快回北都交差。” “说到这个。”晏长风停下脚步,很严肃地看着他,“你以后做冒险的事能不能提前给我个信儿?不声不响的是要吓死谁?” “对不起。”裴修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你也答应我,不要做冒险的事。” “……这是不是有点不等价交换?”晏长风差点儿被他绕进去,“我可没拦着你做你认为对的事。” “你就当哄我不行吗?”裴修祭出盯人大法,用他那双融入了天下所有的柔弱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她。 晏长风的心软成了一滩烂泥,恨不能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坚决抵抗住了诱惑,“不行,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不做你一定会替我做,我不希望是这样,如果一定要面对,我们可以一起,不要一个人单独去承受。” 裴修还能说什么呢,他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半是占有半是依赖,“怎么办呢,我想收回那些不勉强你的话,我不想放手了,你没有机会离开我了。” 晏长风扬着嘴角控诉,“裴大人,你这属于强取豪夺。” 裴修再抱紧几分,落实强取豪夺的罪名,“我对我媳妇儿强取豪夺,谁管得着?” 晏长风也抱紧他,“可不是吗,当官的都不讲理,我等小屁民也就只有遵从的份儿。” 裴修浑身一僵,他抬起头,捧着她的脸,好像急于确认一样盯着她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他厚着脸皮极尽所能地留住她,不过是怕她心里的那些顾忌将他推开,从不敢奢望她心甘情愿。 晏长风微微踮脚,在他唇边点了一下,“这下听见了吗?” 裴修心中升起一股足能将他淹没的狂喜,他用额头抵着她,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喜悦涌入了眼睛,他眼有些红,“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了。” 他靠近她的唇,正要宣泄心中热浪似的感情,门忽然被敲响。 不知道自己很没眼色的葛飞说:“阁主,两位大人等候多时,您要是不见,我就把他们打发了。” 裴修叹了口气,刚刚被甜蜜掩盖的疼又涌了上来,他忽然想撂挑子,什么也不管了,有了媳妇儿的人,天下事关他屁事呢? 门打开,葛飞莫名感觉头皮凉飕飕,好像有什么他看不见的利器贴着头顶飞走了。 裴修牵着媳妇儿出来,扫了葛飞一眼,“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敲门。” 葛飞挠了挠头,使劲儿消化了一番阁主的吩咐,他感觉阁主似乎是说了病语,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纠正。 要问这理智从何而来,大概是面对危险时的本能。 晏长风跟着裴二去了花厅,还没进门,她就感觉有双眼睛盯着她。 屋里只有陈岭,还有两位大人,她跟陈岭李琛都见过,这俩人不会盯着她看,唯独没见过于东亭。 待跨进门,晏长风先看向李琛旁边的人,果见对方眼睛不错地端详她。 这是个穿戴极为简朴的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人十分清瘦,不知是不是吃不饱,脸颊是凹陷的,毫无年轻人该有的饱满,整个人从头到脚就是俩字,寒酸。 听闻他是太原府通判,大小也是个官,怎会如此清贫? “您,敢问您可是晏家姑娘?”于东亭有些激动地问。 裴修眉头一挑。 晏长风诧异,裴大人整日牵着她招摇逛市,还有人不知道她是谁?“啊,我是啊,怎么了?” 却见于东亭后退两步,拱手朝她行大礼,“东亭见过大恩人,恩人请受东亭一拜。” “哎!这是怎么话说的?”晏长风不敢受人家这么大的礼,忙避开去扶,“恕我记性不好,我记不得见过你。” 于东亭道:“前年冬,在泰安府,恩人曾赠予我二十两进北都科考的盘缠,我时时铭记在心,只望有朝一日能报恩人大恩!” 晏长风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你是在渡口被偷了盘缠的考生!” 于东亭:“正是在下。” “想不到东亭跟我夫人还有这等渊源。”裴修站不太久,扶着媳妇儿落座。 于东亭弯着的腰又转向裴修,“裴大人当日对我有提点之恩,二位大恩,东亭永世不忘。” “东亭快别多礼了。”裴修咳嗽两声,“这几日我身体不适,有劳二位忙前忙后。” 李琛道:“自入太原府,一切都是霁清在张罗,我做点善后之事不足为提,只是收粮一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本地乡绅,以及晋商帮会的商户们都表明自己已经如数交税,没有余粮余钱再上交,只有少数商户捐了极少量的粮食,乃杯水车薪,若非吴村矿山中抄没了一些粮草,已先行运往北疆大营,恐难交差。” 晏长风听柳清仪说了,北疆大营缺医少食少药,兵将们一日只能保证一餐足量,其余两餐只能喝水一样的稀粥,她此番来太原府,也是为了采购一些药草。 按说徐峰跟秦律被抓,商户们的靠山已经倒了,此时哪怕是做样子,也该意思着给前线凑一点粮草,说实话一些粮草而已,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拔一根毛能给自己博一个义商的好名声,还能讨好一下朝廷,何乐不为? 除非他们有更大的靠山,徐峰跟秦律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可秦律背靠太子,这靠山还不够强?还能有多强的靠山? 裴修与她想到了一起,这些有恃无恐的商户们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明摆着是给他这个收粮官下马威。 他来太原府大刀阔斧,动了近半数的官,几乎搅动的太原府天翻地覆,必定动了那些商户的利益,他们心中不满,所以联合起来抵抗。 抵抗他不怕,但背后这个挑头人是什么来头? “我来试试吧。”晏长风开口说,“前线等不得,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裴修看了她一眼,二姑娘不说虚话,她既然出头,应该是有把握。 搁着衣袖,晏长风捏了捏他的手指,是告诉他自己没冒险,却反被对方握住。 这日下午,晏长风便出门去筹备粮草。裴修没有过问她具体怎么做,只让葛家两兄弟随身保护。 趁着她不在,他找到柳清仪,坦白说:“我这次情况很不好。” 柳清仪早有预料,“你体内的毒快压不住了,这次耽搁了近十天,雪上加霜,如果我预计不错,最多一个月,你会再次毒发,且毒发前后,你的身体状况会非常差,柳庄主的药对你几乎没用了。” 裴修对此并不陌生,前世他有过一样的经历,只是这一世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不能放任自己被打倒,“可否请四姑娘帮我暂缓发作?” “当然可以。”柳清仪还是一样的话,“只是最多只有三年,并且,你最好告知我下毒的人是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7章 权色两占 晋商商会的抱团现象比晏长风想象中要严重,这几日她虽日夜守着裴二,但也对当地商行做了一些了解,她认为外地人想要打入当地市场是非常困难的事。 既便有黄炳忠的人脉,想要跻身一流商户,分当地大商户的一杯羹也不容易,她不能长期耗在此地,尤为艰难。 而这次征收粮草,或许是个机会。 晏长风在太原府东西两大街市上逛了一圈,她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盘一个铺子,需得找一户生意不好想要出手止损的。如果实在没有也没关系,她就临时租一个铺面现搭伙,时间可能耽误些,但只要有钱有帮手,也勉强来得及。 也是运气好,还真就叫她找到了一家。 是一家药铺,她知道柳清仪想采购药材,于是格外留意药材得价格,几乎每一家药铺她都会进去问一问。 这家名叫善德堂的药铺在亏本处理,药材质量算不上特别好,但胜在价格便宜,如今亏本售卖,价格更是划算。 晏长风二话没说,买了一堆药材。因为是大主顾,药铺掌柜对她格外殷勤,她便趁机询问了一些本地商市行情。 “你家铺子价格已经如此便宜,为何客人还是很少?” 掌柜的是个苦哈哈面相,说起这个,两道丧眉耷拉得恨不能跟眼角重逢,“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药铺几乎都被大商户垄断了,就那个回春堂,本地最大的医馆,那里有本地最好的郎中坐堂,自家也同时售卖药材,他们的规矩是凡在他们医馆里看病,就必须在他们家的药铺买药,别的药铺如果也想得到他们的推荐,就需加入回春堂,每年需交一定的推荐费,太原府甚至周边的州县,很多铺子都是回春堂的附属药铺。” 晏长风听得大开眼界,这医馆东家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您肯定想问我为何不加入。”苦哈哈掌柜可能是找到了倾诉的人,不问自聊,“听起来入伙回春堂好像是好事一件,但其实不然,没有自主权,药材价格不由自己定,药材来源也不由自己定,等于本来是自己的铺子,倒成了给人当伙计了,这就罢了,每年的税得自己交,还要额外给回春堂一份推荐费,这等于连回春堂的税也包了,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便是乡绅地主家的庄户也没这么惨不是?” 晏长风频频点头。 “但是你不加入也没什么好处,没生意啊!”苦哈哈掌柜越说越叹气,“就连好的药材来源也被他们垄断了,咱们就只能进次一些的药材,卖给穷苦人家,这年月富人抱团赚钱,穷人只能抱团互相可怜,幸而我这铺子是自家房子,不然非赔得裤子都没了不可。” 晏长风:“既然是自家房子,你与其开药铺赔钱,不如租赁出去,多少还能赚些。” 掌柜摇头,“我这位置次点,做什么生意都马马虎虎的,铺子就不容易租,要不是空了几年怪可惜,我也不能开药铺,如今看来,还不如空着,所以我打算把药材处理掉就关门。” 晏长风一听这话,分明是要什么来什么,她道:“我刚好想租个铺子做药材生意,您不如就盘给我如何?” 苦哈哈掌柜先是长大了嘴,然后两道丧眉缓缓地抬起,又凑在一起,挤出了满满的疑问,“您,您,您一定挺有钱?” 这是钱多烧的的委婉说法。 晏长风倒也没否认,她此举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确实是拿钱打水漂,只要这水漂起点波澜就算达到目的了。 “价钱您开,药材我也都包圆了。”晏长风说,“如果你嫌铺子空着可惜,卖给我也成。” 苦哈哈掌柜使劲儿拍了拍脑袋,怀疑自己在做梦,这天下还能有这样好到离谱的好事? “那自然是愿意的!”掌柜喜得就差原地跳高,“您,您快里面请,口渴吗,喝口茶再谈。” 于是双方在和谐又喜悦的氛围里完成了铺子易手,出门半日,晏长风拥有了一家赔钱的药铺。 回到齐家宅子后,晏长风请示裴大人:“你身为收粮官,有多大权力?借我点使使。” 裴修今日从柳清仪处回来便歇下了,一直睡到她回来,精神还算不错,有心力调戏媳妇儿,“你可知自古以来的那些宠妃宠妾为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给月亮?” 晏长风不假思索:“男人色令智昏犯贱呗。” 裴修:“……” 这不是他想引导的方向。 “非也。”裴修靠在床上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 晏长风最近很是将就病号,很配合地靠过去,“我听听裴大人有什么见解。” 裴修抬手将她鬓边乱掉的一缕头发绾到耳后,又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捏,轻声说:“女人要男人心甘情愿做事,往往要先有付出,夫人可明白?” “要好处啊?”晏长风煞风景地说,“要多少裴大人开口,不过别太多,我刚盘了一个铺子,手头没什么钱。” 裴修那一腔风花雪月的贼心活活煞没了,他哭笑不得,“你看着给点吧。” 却听他那不开窍但精明的媳妇儿说:“咱俩谈钱就伤感情了,谈点别的吧。” 哦,这是连钱都不给了? 裴修已然没了期待,“谈什么?” 晏长风忽然倾身靠近,将裴大人圈在床柱上,在他苍白的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就一下,多了不给。” 刚刚还调戏人家的裴大人被反调戏了一把,一时心情复杂。他家夫人不走宠妾路子,走嫖客路子! 调戏了他的人还要他的权,分明是人才两占! 裴修勾着她的腰把人捞回来,“调戏完了就要走,夫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瞧你这话说的。”晏长风不赞同他的观点,“照你这么说,咱俩反正不是你调戏我就是我调戏你,那还是你调戏的比较多,你岂不是更过分?” 裴修说不过她,只好堵上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 分别数日,又历经生死,对彼此的渴望就像来势汹汹的暴雨,一旦碰在一起就是汹涌之势,宣泄不尽,榨干胸腔也不想停止。 终于分开之时,两人都有些缓不过神儿,额头抵在一起喘息了好久才找回理智。 “亲个嘴儿还能这么累我是没想到的。”晏长风亲出了一脑门儿汗,她先给裴二擦了擦脸上的汗,“我看你气还短,憋这么久不难受吗?” 裴修还有些喘,他闭着眼笑,“死了也值。” “呸呸!”晏长风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她忌讳他说这个字,“都说了不提这个,你再提我打你。” 裴修笑起来,“说吧,要我做什么?” 晏长风:“你有权利减免赋税吗,先斩后奏那种?” 裴修挑眉,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是想提前预支后面的赋税,是这意思吧?” “裴大人就是聪明!”晏长风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讲,“你最好能代表圣上发一张告示,言辞恳切地说一下北疆兵将为国征战却还要饿肚子的不易,然后动员个人,乡绅,商户们捐粮,不计多少,凡捐粮的,明年就可以减免相应数量一倍的税,明年减不完就算到下年,但一年总税额是不变的,减免的部分就要由没捐粮的分摊。” 裴修听完笑了起来,“夫人,你怎么这么黑。” “我怎么黑了,我这是惠及于民。”晏长风把回春堂的事跟他讲,“这才叫黑到祖坟头上了,如果我是这些附属商户,巴不得今年多捐一点,未来几年就轻松了,我这个主意对真正老老实实纳税的百姓来说是好事,针对的是那些带头跟你过不去的商户,有种他们就死扛到底,来年替百姓们交税。” 裴修思索片刻,“这主意可行,告示我可以给你写,圣上那里我来交代,不过你盘铺子是做什么?” 作用三,一是为了当托,如果告示贴出去没人敢出头,她就可以出这个头。二来她想把铺子里的药给柳清仪。 三么,无非是想在当地混个好名声。 翌日一早,裴二写的告示就贴在了告示墙上。百姓们最近分外关注太原府狗官们的下场,告示一贴出去就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哎呀,北疆那边这样惨呐!朝廷不是挺有钱吗,都在做什么?” “依我看国库没钱是必然的,地方上贪墨税款的官多了去了,也不是只有咱们这里的,大家都贪污,国库还能有什么?” “边疆的兵将们不容易,可咱们谁又容易了?谁知道这是不是糊弄人的,万一到时候又不认了咱们找谁去?” “是啊,官府成日朝令夕改,谁知道明日又成什么了!” 晏长风在附近听了一下大家的议论,基本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官府不能取信于人,大多数人都不敢冒险一试。 于是她叫葛天当托,在人群里散播善德堂药铺要捐粮捐药材的消息。理由也想好了,因为没有生意,铺子里堆积了大量的药材,与其赔钱,不如捐出去。 善德堂生意不好的事,知道的人也是有的,因此这理由就非常可信。百姓们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纷纷涌到善德堂门口看热闹。 晏长风既然当托,排场自然是有的,官府对第一个捐粮的人很是重视,派了通判于东亭亲自来收粮。并且当中颁发了一块义商的牌子,以及减免赋税凭证,有了这盖了官府大印的凭证,谁还担心朝廷不认账? 另外一些小商户对那块义商的牌子动了心,有了官府发的牌子挂在铺子里,岂非现成的噱头? 晏长风一开这个头,后面立刻有人效仿跟进,一时间府衙派出去收粮的官兵几乎不够用。 不过,百姓跟一些小商户没多少钱,看着捐的挺热闹,最后也没多少粮,但杯水车薪,总算凑够了几车粮草,再次运送去了北疆前线。 “裴夫人这法子甚好。” 李琛跟于东亭最近天天跟着出去收粮,感慨颇多。他们为着收粮一事苦恼了几日没有头绪,谁知裴夫人出面没几天,已经凑了一波粮草。 裴修听见人家夸媳妇儿,心里美滋滋的,他一点也不谦虚地附和:“此番是多亏了她,为此还贴钱盘了个铺子。” 晏长风心说哪有顺杆爬自夸的?只好自己谦虚:“不是办法的办法,能凑一点是一点,主要是看那些大商户能抵抗到何时,只有他们捐粮,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李琛非常乐观,“我看要不了多久,百姓们几乎都捐了,明年分摊在那些未捐粮的人身上的税额已经超过实际数额的五成之多,便是再有钱,也不能当这样的冤大头不是?” 那就要看背后指使的人有多硬了,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跟朝廷过不去,恐怕也是要死扛。 此时晋商帮的议事堂里,几位大东家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缺了大德了,你要么就真的减免赋税,要么就别搞这一出,这不是强行捐粮吗?” “我不管你们,反正我是打算捐了,这政策越是捐的多越讨便宜,我捐五年的税额,就能免五年,傻子才不捐。” “胡会长,我们这说半天了,你倒是说句话给个章程,你起先叫咱们给那收粮官一个下马威,免得他把咱们都查了,我们都照办了,可如今事关大家的利益,这话又怎么说呢?” 胡会长胡茂升是帮会副会长,也是回春堂的东家,秦律倒台后,帮会一切就由他来主持定夺。 胡茂升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不疾不徐道:“急什么,这点税额对在座的东家来说那叫个什么事,再等等,那收粮官不过是个五品郎中,此番减免税额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主意,先斩后奏,必定抗不了几日,等事情败露了,那些捐了粮的人非得把他活吃了不可。” 在坐的面面相觑,皆有迟疑,“胡会长,您给个准话,咱们这样拒不捐粮,届时朝廷怪罪,可有后台能顶得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8章 民变 胡茂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何谓靠山,靠山就是审时度势,原先太原府姓秦,太子就是靠山,如今吴村矿山之事一出,太子必定受重挫,那靠山就得换一座,人家凭什么让咱们靠?得表忠心啊,此举就是投名状,我这么说,各位可懂?” 在座的掌柜们再次面面相觑,能跟太子相抗衡的山头,莫不是原先的秦王如今的大皇子?可那座山不是早就倒了吗,什么时候又立起来的?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再起来的可能,如今的皇子当中,有能力上位的就那两位,大位落定之前,总归是不停抗衡此消彼长,太子被削了一头,可不就又轮着那位了? 如此一想,大家就安心了,亏些钱能投靠秦王,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个东家一走,后堂出来一个人。 胡茂升收起手里把玩的核桃,起身握拳朝来人拱手,“总执事。” 被称作总执事的人正是黄炳忠,他扫了眼恭敬得不怎么甘愿的胡副会长,语气不善,“第一批粮草已经运去了北疆大营,主教很不高兴。” 胡茂升:“此番确实是我大意了,还请主教再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主教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你浪费。”黄炳忠站在曾经瞧不上自己的人面前,居高临下,“你若是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然原本尚能安稳度日,如此一来连小命也可能不保。” “请总执事放心,也请主教放心,我定然不会再让一袋粮米送去北疆前线!”胡茂升的腰又谄媚几分。 黄炳忠轻蔑地笑,“既如此,我便再朝主教给你讨一次机会,可若再办砸了,我是保不住你的。” “多谢总执事!”胡茂升顿了顿,讨好问,“不知这会长之职……” 黄炳忠一拂袖,虚浮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只要你圆满完成主教所交代的,会长之位自然是你的。” 胡茂升面上一喜,“总执事提拔栽培之恩胡某没齿难忘,不知总执事在太原府逗留多久?还容我尽些心意。” “那倒不必了。”黄炳忠说,“我还有要事,明日便走了。” 胡茂升面露惋惜,“那只好下次再请您赏光了。” 是夜,黄炳忠秘密前往齐宅。 晏长风正跟柳清仪计算药材缺口。善德堂的那些药材杯水车薪,远远达不到需求量,可偏偏太原府以及周边州县的药铺都在看回春堂的眼色,无人主动捐赠。 “仅凭咱们自己掏腰包买,那倾家荡产也不够。”晏长风也是没想到回春堂这么厉害,竟是把附属的药铺掐得死死的,她的赋税减免策略对那些受尽盘剥的小药铺最是有好处,居然没有一家敢站出来。 柳清仪不懂这些,她按照自己的逻辑想了个主意:“实在不成,我今儿连夜去下毒,谁想活命就捐粮捐药。” 晏长风哭笑不得,“四姑娘,虽然我也很想简单粗暴,但不能,我拜托你千万别这样,一旦叫人知道了,反而成了把柄,你容我想想,一定有解决办法的。” “夫人,黄炳忠来了。”这时,葛飞在外提醒说。 “黄炳忠?”晏长风本与他约定下月一起来太原府,她提前来了却没通知他,“快请他过来。” 片刻后,她见到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黄炳忠。 “黄东家这是打哪来,如何知道我在此?” 黄炳忠朝她拱了拱手,“晏东家别来无恙,我去天衣坊拜访,听闻你离开北都来了太原,便匆忙赶来了,倒是也容易找你们,如今裴大人在太原府无人不知,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你来得正好。”晏长风没多少功夫寒暄,“你在太原府,可认得好郎中?” 她方才想了个比较极端的法子,她想打破回春堂的垄断。找一个郎中在善德堂义诊送药,长此以往,那些附属于回春堂的药铺必定会被拖垮,此时再以减免更多的赋税诱之捐赠草药,估计会有突破。 “不瞒晏东家,我来正是为着此事。”黄炳忠说,“我有一同乡好友,行医多年,在太原府也算小有名气,后来遭受同行排挤,干不下去就去贩药材了,他听闻北疆前线缺医少药,也想尽些绵薄之力,却苦无门路。” “那巧了!”晏长风一拍手,“让他来找我,我就是门路。” 黄炳忠介绍的这个郎中叫邹诚,三十岁左右,长得温文儒雅,却又带着点久经江湖的粗砺感。 在黄炳忠的引荐下,晏长风与他见了面,一聊,原来那排挤他的同行就是回春堂东家胡茂升。 这实在是太巧了,因为立场相同,他们很快达成了合作。 善德堂因为捐粮一事知名度大涨,来的客人多了起来,原本要关门的铺子又进了一批新的药材继续做起了生意。 掌柜还是原先的掌柜,叫王德才。因着晏长风不能抛头露面,否则叫人知道这铺子是裴大人的夫人开的,那之前千方百计演的戏就砸了,故而对外这铺子还是他的。 王掌柜为了感谢诸位街坊的支持,请了个郎中来座堂义诊,义诊期间诊费与药材全免,每日限百人。 免费的好事谁都想要,尤其是那些平日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听闻义诊,纷纷前来,将药铺所在的那条街挤得比庙会还热闹。 有了免费药材,自然没人再去花钱买药,太原府的药铺生意肉眼可见地惨淡起来。一日两日不妨事,三五日也还有盼头,毕竟再有钱也架不住整日白送,撑过几日就好了。 谁知一连半个月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善德堂仿佛要把善德二字散播天下,活像是哪路菩萨下凡解人间疾苦。 如此又过了几日,不止太原府的药铺开始喝西北风,连周边州县的药铺生意也受了影响,州县穷苦人多,听闻太原府有活菩萨下凡,连夜赶路来看病的人比比皆是。 二十日后,各家药铺坐不住了,有那么一两家甚至主动询问官府捐粮事宜,起码减免一部分赋税来弥补损失。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晏长风又有偿请裴大人发了一张告示,凡药铺主动捐药材,均可抵消一倍赋税,凡捐伤药者可抵两倍赋税。此告示一出,各药铺纷纷出动,不消半日,府衙大门就被捐赠来的药材给堵的水泄不通。 药材不似粮草缺口大,全城的药铺一家捐一些就能解燃眉之急,很快便凑成一批送去了前线。待捐赠药材数量满了之后,依旧可捐粮草抵税。 眼见着捐赠一事如火如荼,胡茂升坐不住了。他先前以停止推荐为名威胁各大药铺,如今连回春堂也快没了人,更没余力推荐别家,各药铺都不吃他这一套了。 而随着捐赠的人越来越多,分摊在那些大商户头上的赋税就越多,商会里有那么几家坚持不住,也捐了粮。 胡茂升狗急跳墙,四处散播裴大人减免赋税一事乃自作主张,圣上根本没有明旨下发。这一招管用,因为大多数人都对先舍后得提心吊胆,担忧的心很容易被人鼓动。 晏长风有托,胡茂升更有,他指派几家狗腿子商户去大街上煽动百姓,一路往府衙讨伐,让官府退粮。 很快,府衙被群情激愤的百姓围住,府衙中人皆不敢出门,生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裴修近日在府衙坐镇办公,他半月前私下服用了柳清仪研制的药,身体逐渐恢复,便请示了媳妇儿出门办公。起先晏长风不放心,每天都跟着他,后来见他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也就放了心,不再跟来了。 幸而她今日没来,不然一家子都要被堵在府衙出不去了。 “我说霁清,你怎么还四平八稳地坐着呢?府衙都快被百姓给拆了!”李琛这人过于赤诚,一辈子只能干心安理得的事,他往日看见不公不平就要弹劾,如今跟着裴二少坑蒙拐骗用尽手段,每日都提心吊胆,恨不能自己弹劾自己一回。 减免赋税的事是先斩后奏,手头连个凭证都没有,没有凭证如何能说服百姓,不能说服就要退粮,可好容易征收的粮草,已经送走了大半,不能退也退不了。 “李大人少安毋躁。”裴修喝着媳妇儿给他捣鼓的养生茶,慢条斯理地说,“圣旨应该在路上了。” “啥?”焦躁踱步的李琛停下脚步,第一反应是裴霁清是不是在糊他,这裴二少说话虚虚假假的,且要动脑子才能分辨真假,“你何时上奏了?我怎么不知道?” 裴修:“二十日前,我一边写的告示,一边写的奏折,请白夜司的人递回去的,算算时日,圣上那边也该差不多有结果了。” “奏折难道不是应该有我的署名吗?”李琛是个不怎么合格的眼线,他不会藏着掖着,当皇帝眼线当得正大光明。 按照圣上的吩咐,不管上折子还是传消息,皆要有两人的署名,是为防止一人——主要是裴大人自作主张,或者传递不实的消息。 裴修笑,“先斩后奏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要拉上李大人。” 倘若李琛是个合格的眼线,裴修反而不会顾忌他如何,巴不得拉上一个同伙一起先斩后奏,正是因为李琛实诚,他才会保他。 李琛再实诚也听出裴霁清是不想牵连他。倘若圣上因此大怒,非但不能领解了燃眉之急的情,还要治先斩后奏的罪,他们必定要受罚,搞不好还会被下狱治罪。 “霁清你……”李琛见惯了官场上尔虞我诈,自私自利,弹劾之时舌灿莲花,遇上了真诚以待,反而成了哑火的炮仗,“你,你怎么能这样!” 裴修笑将出来,“别这样李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圣上的旨还不定是什么,是来救火还是来煽火的,还不一定。” 李琛顿时又发愁起来,“这可要了命了,照这么个民愤趋势,万一起了民变可如何是好?” 李大人这开了光的破嘴,再次押中了最坏的情况。 到第二日,因为官府迟迟拿不出圣旨来证明减税政策是真的,彻底点燃了一部分人心里的恐慌,再被有心人那么一撺掇,居然真的发动了暴乱。 山西乃至西北地界近几年暴乱频发,就因为征税一事闹的,因此百姓们驾轻就熟,稍微一煽动就熟练地抄起家伙事上大街上喊打喊杀。 有些百姓家里甚至还有几样趁手的刀枪,抄在手里看起来十分的专业。 晏长风一夜没合眼,头天一得了信儿,她就让葛飞潜入府衙看望裴二,得知他吃喝照旧,也有应对之法,稍微放了心。但府衙外百姓一时不退,圣旨一时不来,事态就不好说。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就起了民变。如此发动迅速的暴乱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非得揪出那推幕后推手,这事才能算完。 晏长风当即派葛天跑一趟蔚州卫,请孙令来镇压民乱。说来孙令其实管不着这事,但谁叫他跟裴大人裴夫人结了善缘,便是不为公,为私也要跑这一趟。 当日下午,孙令领兵前来镇压太原府民乱。 这之前晏长风特意找邹诚辨认过,从闹事的百姓中找出了胡茂升的狗腿子,然后让孙令有的放矢地抓人。因此效率奇高,孙令枪打出头鸟,杀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鸡儆了猴,再将为首的几个狗腿子抓住,没了人继续煽动,民乱很快得以平息。 这几条狗腿子没什么骨气,孙令恩威并施地那么一审,他们就把胡茂升给供了出来。孙令当即抓了胡茂升,押去府衙门口辟邪,一并将他的险恶用心公之于众。 太原府的百姓本就因为诊病吃药难而对回春堂有意见,又得知此次来府衙闹事完全是被利用,立刻群情激愤起来,那原本对着府衙喷的唾沫星子立刻转向了胡茂升。 但他们对胡茂升不满,不代表就相信官府,依旧要求收粮官给个交代。 如此僵持到第三日,圣旨终于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9章 诉衷肠 圣旨之所以姗姗来迟,因为它来之前经历了一番朝堂扯皮。 裴修的折子经由白夜司之手呈交,相当于八百里加急,两日就到了圣上手里。圣上对于他先斩后奏的行为不怎么欣赏,但捐粮抵销赋税确实又解了燃眉之急,一番权衡,他决定先不追究其罪行,若将来生了变故再说。 可他刚拟定了旨,便有朝臣上奏弹劾裴修,言其在太原府肆意行事,擅作决断,闹得民怨四起,还以捐粮抵税为名收受贿赂,造假捐粮数目。 这弹劾折子在早朝一上奏,当时就炸了锅。 裴修在太原府翻云覆雨,抓了近半数的官员,不知内情的人乍一听,怎么都会觉得此人过于胆大妄为,又加上他确实先斩后奏善做决断,弹劾的罪名这就对上了。 而地方官与北都官场多有牵扯,都是一条藤上的,抓了一个,这一条藤上的都战战兢兢,因此必然都想让裴修完蛋。这一来,满朝上下讨伐声不断,纷纷要求圣上将其就地严惩。 圣上坐于朝堂上,不过是个耳目闭塞的瞎子聋子,凡事只凭别人怎么说。再加上李琛这个眼线没有传回消息,便心生怀疑,当即就撕了那道让裴修便宜行事的折子,打算派钦差前去查明事实。 但有人怀揣私心想除掉裴修,就有人心怀大义,主张先解决北疆粮草的燃眉之急。裴修运去北疆的粮草是实打实的,甭管他用什么手段,反正是在办实事,谁不服谁就去顶替他。 两种主张各自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因而天天扯皮,在早朝上唇枪舌战,比北疆前线打得还热闹。 如此扯了将近一个月,圣上终于意识到满朝文武关键时候屁事也不能解决,倒是人家裴修将一车一车的粮草药材运往北疆,于是暂时放下猜忌,拟了旨差白夜司的人送去太原府。 此次传旨的是司夜吴循。圣上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吴循算是一个,差他亲自去,无非是不想受有心之人蒙蔽。 吴循骑马一路闯到府衙大门口,威风凛凛地在百姓中开了一条道,他没下马,直接坐在马上宣读圣旨。 ——捐粮抵税既能解前线的燃眉之急,又能惠及于民,实乃良策,朕予以应允,来年若有人借故不予执行,朕必将严惩! 圣上亲自认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在场百姓唯有下跪磕头,山呼万岁。 府衙之困一解除,晏长风第一个跑进衙门找裴二。三日不见,裴大人一两肉也没少,反而好像还丰腴了些,脸色比前几日好看多了。 “你倒是心宽。”晏长风揶揄但是又难掩高兴,“心宽点好。” 裴修的心是宽是窄得看对什么事,对公事就很宽,宽得李大人天天自我怀疑。但对想媳妇儿这事就窄得不行,三天度日如年,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 “夫人的嘱咐一时也不敢忘。”裴修当着同僚还有司夜大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拉着媳妇的手诉衷肠,“夫人说凡事以身体为先,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吃喝,我便一日三餐定时足量,遇上李大人胃口不好的时候,我还多吃半份,腰粗了有一指宽,但唯有思念一事心不由己,夜里睡不踏实,黑了眼圈,夫人莫要嫌弃。” 晏长风:“……” 吴循:“……” 李琛:“………………” 李大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为公事发愁,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人家裴大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夫人。他觉得人跟人的差距有天那么远,裴霁清遇事云淡风轻,办事游刃有余,还有闲情想想媳妇儿,而他自己却是衣带渐宽,嘴上长泡,外加什么事也没干。 晏长风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筐酸橘子,牙酸得直抽抽,只想离这货远点。可心里又洋溢着难以言说的甜,甜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使劲儿扣了扣裴二的手心,又抽出来,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说:“司夜大人旨还没念完呢。” 裴修挑眉看向吴循,好像才看见人家似的,“司夜大人一路辛苦,圣上还说什么了?” 吴循从没见过这德行的阁主,心里正翻江倒海,认知颠覆,冷不防被点名,差点儿让口水呛了。他掩口哼哧一声清嗓,完事重新展开没念完的圣旨。 ——裴修办事得力,为朕解了燃眉之急,特封为钦差,在太原府可便宜行事,李琛从旁协督,但尔行事过于胆大妄为,朕甚不喜,故撤除尔户部郎中一职以示警训,仍回南城兵马司任职。 这旨意翻译成白话就是:朕不但让你办事,还要打压你,你唯有夹起尾巴兢兢业业办事,否则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李琛认为圣上这旨意有点儿过分了,封人家个钦差,还要找个人监督,但凡换个人来,裴霁清这个钦差就甭想干成什么事。 但当事人全无不满,上前双手接了旨,“臣裴修领旨谢恩!” 吴循半是提点地说:“裴大人好自为之。” 这是告诉阁主,朝中风向与他十分不利。 裴修怎会不知道,甚至能预见朝堂上狗咬狗不开交的场面。但他就是要如此,不然盘根北都的那些大树如何显山露水? “司夜大人是要马上离开还是与我等一起走?” 吴循:“我奉命保护并护送两位大人。” 又是一个“眼线”。 裴修点了点头,“既然司夜大人暂时不走,就代我跟李大人审讯一下胡茂升吧。” 吴循抽了抽嘴角,对阁主大人这种将皇帝眼线当打杂,堂而皇之为己所用的行为感到无语。 李琛直接目瞪口呆,在他眼里,白夜司的人都是酷吏,还是御用酷吏,惹不起,就这样随便拿来使唤真的合适吗? 然后他亲耳听见酷吏头子好脾气地说:“可以。” 李琛再次对小裴大人生出敬仰之情。 这之前,孙令已经审问过胡茂升了,但裴修想知道的还没审出来。他叫人查过胡茂升,此人很有敛财手段,凭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副会长的位子,但在朝中并无直接后台,绝对没有这胆子公然与朝堂抗衡。 他背后一定还有个手眼通天的人。 可惜,吴循还没来得及提审胡茂升,他就咬舌自尽了。 孙令是个武将,审讯犯人简单粗暴,粗暴到练家子都受不得他一顿打,更别提胡茂升这种享福惯了的人。只提审了一回,就彻底攻破了胡副会长的生死防线——宁愿咬舌疼死也不要被孙大人打。 线索就这么断了。 “胡茂升那么有钱都舍得死,背后的人一定捏了他的软肋。”晏长风最了解有钱人,越有钱越惜命,“我觉得应该去他家看看他的家人,且要尽快查他的生意往来。” 裴修认为有道理,又使唤司夜大人亲自去查。他心里有些不安,问媳妇儿:“你有没有某种预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铺开?” 晏长风坦白说:“我感觉有好多张网,我一张也看不全乎。” 裴修笑出了声,心里的万千头绪一哄而散。 “放松点裴大人,将来未知的事太多了,哪有心力将每件事都扯出个头绪来,然后防患于未然?”晏长风怕他每天想太多,对身体无益,“且先看司夜大人查到什么地步吧。” 裴修就知道,她也感觉到了。 人不太容易停止担忧,但有媳妇儿在就另当别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裴修就真的能暂时不去想。 吴循当天就带回了不好的消息:“胡茂升的妻儿都叫人杀了,去晚一步,我也查了他的生意往来,这人做生意十分专一,就只有一个回春堂。” 背后之人必定是以妻儿性命威胁胡茂升不要说真相,否则他不会在撑不下去的时候轻易结束性命,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受不住,与其被逼招供,又害了妻儿,不如自己死了。 可他一定没想过,他死了也没能保住妻儿。 胡茂升一死,各大商户们再也撑不住,纷纷捐粮。当然也有坚持不捐的,但是少数,捐赠的粮草基本能满足北疆大营的供需。 收粮一事算是圆满,但太原府如今一盘散沙,连知府都没有,日子没法过。裴修跟李琛早便上书,让圣上委派新的知府来主持一府大局,同时又委婉地举荐了一下于东亭。 于东亭的仕途不可谓不坎坷,科考遇上舞弊大案,险些被顶替,后来好容易中了状元,又因为过于直言,被圣上不喜,连翰林院也没混进去,直接下放到太原府当一个小通判。 任职通判期间,因为坚决不跟知府老爷穿一条裤子,坚决不肯上秦律的贼船,并试图以一己之力揭发他们私下里的勾当,而险些被灭口。 要不是秦律留了个心眼,想用于东亭来牵制徐峰——因为官商勾结,往往官的顾忌多,而商危险性高,权力能压倒一切,包括钱,所以秦律对徐峰始终存有警惕,这才留了于东亭一条小命。如果徐峰过河拆桥,就可以用于东亭搞毁他的仕途。 今次若不是裴修刚好被关进了秦府暗牢,遇上并救了倒霉蛋于东亭,这家伙早就去见阎王了。 不过于东亭虽然不会当官,但他是个好官。太原府如今是建立新秩序的最佳时机,让他作为掌舵人再合适不过。 圣上看了于东亭的作为,一边高兴一边欣慰,他喜欢忠臣纯臣,刚好于东亭既忠且纯,办事还得力,自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唯一的毛病就是太直言,放在眼皮子底下迟早气死,放在地方上就正好,既能干活又不会给圣上带来痛苦,简直是知府最佳人选。 最终,于东亭被任命为太原府知府,连升三级,成了本朝资历最浅的知府。 而晏长风这边的生意才刚起步。打破了回春堂的垄断之后,药材市场又恢复昔日秩序,而善德堂利益大收,从原先无人问津的赔本药铺,到现在跻身一流药铺之列,只用了短短两月。 晏长风来太原府的目的本来不是开药铺,误打误撞入了药铺行当,同时她的马车租赁铺子也要开。趁着裴二的公事还没处理完,她又租了一个铺子开车马租赁。 她不能长期待在太原府,于是去信到扬州府,让老爹派了两个信得过的掌柜来。有家里的掌柜坐镇,她便安心当甩手掌柜。 太原府一行一直耽搁到近七月,待回到北都时,距离姚文琪跟裴安的大婚已经不剩几日。 短短两个多月,局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的失势。 吴村矿山查抄出来的武器多到骇人的地步,就这武器数量,说他没有造反之心鬼都不信。这矿山是秦律私产,秦氏一族皆以太子马首是瞻,那这些武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太子头上。 裴修一行回来之前,圣上一直隐忍不发,皆因事关太子,必须闹清楚事实真相。因此他们一回来,就召见二人进宫,询问矿山相关细节。 圣上本来心存侥幸,认为太子那庸货最多办不好事,但不会干犯忌讳的事,谁知一系列证据表明,太子与秦氏一族往来密切,秦律每年孝敬太子的钱多到骇人,说是养着太子也不为过。 当然相应的,太子也给秦律提供了大量的便宜,这其中最让圣上惊掉下巴的一件事,就是去年的科考舞弊案。 那场科考,查出的舞弊学子数量惊人,当时只是严办了一个礼部尚书林万年,当然谁都知道他只是因为贪财成了替罪羊,背后太子跟秦王才是始作俑者。 圣上当时选择将此事从轻处置,一来为着朝堂颜面,二来他觉得太子跟秦王即便给人开后门,也不过一两个。哪知如今单单太原府就有十多个!皆是秦律塞进来的! 这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历来官员拉帮结派,同族同乡排在首位,试想未来朝堂上有一半都是太原府的官员,那这天下到底是谁的?是姓盛,还是姓秦? 圣上得知真相后脊背发凉,当即便有了废太子之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0章 贩卖火药 晏长风跟裴修一样,回来后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就被外祖母的人接去了侯府。 她离家时,只让徐嬷嬷跟外祖母知会了一声,说自己去太原府是为了做生意,也属于先斩后奏。凡先斩后奏,要么是事急从权,要么是怕被挨骂先干了再说,横竖是有所隐瞒,外祖母必定没少嘀咕她。 果不其然,老太太见了她脸色不善,劈头盖脸就问:“太原府的矿山是怎么回事?” 这是认定她去太原府不单是为了什么做生意。 回来的路上,晏长风跟裴二对过“口供”,对什么人交代什么事,大概都合计了一下,因此不假思索便道:“外祖母,您原先可知道那矿山是太子用来私造武器火药的?” 大长公主脸色倏地一惊,“什么!” 吴村矿山私造兵器一事被圣上压下了,是以北都中人,包括消息来源众多的大长公主皆只知那地方搜出了要紧的东西,却不知道是兵器火药。 “看来您也不知情。”晏长风说,“我听裴二说,他跟李琛去太原府暗查晋商帮会长秦律,查到吴村矿山后偶然发现了他们私造火药,裴二虽担了个收粮官的名号,但官微言轻,想压压不住,只能如实上奏,然后圣上派了蔚州卫孙权前去搜查,查出了大量的兵器火药,数量之多比几个地方卫所加起来还要多。” 大长公主早年经历了不知多少惊天动地的场面,早就练就出一张处变不惊的脸,然此时却完全变了颜色。 私造兵器火药,这是无可赦的死罪。 太子他是疯了不成! “那秦律可都招了?他都说了什么?” 晏长风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非常不利,秦律原本对太子衷心,可不料秦淮义从中作梗,将秦慎之死赖在了太子头上,因此秦律被抓后,把什么都招了,包括太子给他开后门,帮助太原府学子舞弊一事。” 大长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秦淮义?” “就是秦慎的独子。”晏长风说,“秦慎死后他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何时去了太原府投靠了秦律。” 大长公主面沉似水,说:“太子这人虽然才干庸常,但不会有谋反这样的糊涂心,那些武器火药必定不会是用来造反的。” 晏长风也这样想,太子都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等到圣上归天,天下自然是他的,何必干这样危险的事?他又不需要用武力来夺位。 但秦律眼下是自己完蛋也不让别人好过,逮谁咬谁,根本不会替太子说一句好话,他只会说一切都是太子吩咐的。 “霁清可是去面圣了?” 晏长风说是,“刚进城门就被宫里人接走了。” 大长公主合计着,外孙女婿定然能替太子说些话,等明日她再进宫跟圣上谈一谈,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裴修在圣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他跟李琛一起跪在殿前,圣上正眼都不给他,凡事皆由李琛回禀。 幸而李琛客观,没替太子说好话,也没落井下石,还提醒圣上莫听一面之词,应当听听太子之言。 圣上当即便招了太子入宫。 太子惴惴不安了多日,他知道吴村矿山一事败露,只是不知道露了多少,他还指望秦律聪明点,别把他卖了。 他一入殿便先揣摩龙颜,见圣上面色不善,心里打了个突,难道秦律没能守住口? “逆子!”圣上见了太子就没好气儿,“那吴村矿山是怎么一回事,给朕从实招来!” 太子扑通跪地,“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不该贪财逐利贩卖火药!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皇宽恕!” 圣上愣了一下,“贩卖火药?” “是,”太子说,“起初我本不同意,但秦……手底下人说民间有很多人自己制造土火药,有需求就有市场,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同意了。” 跪在一边的裴修挑了下眉,太子确实是叫秦律利用了,贩卖火药,靠民间那点需求量能赚多少?必定是卖去了周边各国乃至海外。 太子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从秦律那里得的钱恐怕只有九牛一毛,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 “秦什么!”圣上抓住太子的话头,“之前秦慎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可还圆得过去?” 太子的额头立时冒了汗,他只顾着脱罪,倒是把这茬儿忘了! 不过这事无论他忘不忘,总归是摘不开,秦律跟秦慎的关系摆着呢。 “儿臣,知罪认罚!”太子这人虽然庸常,但他不搞虚头巴脑那一套,有罪就认,不跟秦王似的,找一堆替罪羊出来,“儿臣却乃财迷心窍,纵容手下人办了不少糊涂事,但很多事绝非出自儿臣本意,还请父皇明鉴。” 这辩解只会显得太子御下无方,被那些所谓自己人利用得团团转,更加表明他没有为君之才。 圣上心情复杂,因为他当年也被先皇认定平庸,没有为君之才,他有时看待太子,也会希望他做出一些叫人刮目相看的事,如此好像就能从侧面证明他们这样平庸之人也是可以通过努力成功的。 可偏偏太子从来没有惊喜,所作所为只会让他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御下是否也是这副德行。 他把秦律的口供丢给太子,“你自己看吧。” 太子捡起秦律所述的超长口供,一目十行地看完,不敢置信,“这……他这是污蔑!如何有那么多兵器火药?还有什么私兵?儿臣什么也不知道!” 若问太子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没什么成府,不会装模作样。他这个反应不像是狡辩否认。 圣上心里嘀咕,太子确实没有谋逆的必要,应该也没胆子卖国,贩卖兵器火药等同于给敌国递刀子,他是未来储君,岂能干这样的糊涂事? 他暂时收起了废太子之心,到底太子事关国祚,废立都是大事。不过该罚还得罚,他命太子将东宫一半家财拿出来供给北疆前线,完事闭门思过,跟大皇子一样,未经传招不得出门。 太子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只要不废了他做什么都行。 裴修与李琛自宫中出来已是天黑,他跪了半天,除了膝盖疼啥也没捞着。圣上全程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收粮一事你办的不错,既然身体不适,且回去将养几日,然后去兵马司好好干。” 他自己没什么,李琛替他忿忿不平,一直在替他美言,说那些弹劾的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先斩后奏是他们两个商量的。说他办事周全得力,若没有他肃清太原府官场,太原府的百姓且还要受苦受难。 但圣上只是听,也没说啥,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霁清,你莫要灰心。”出宫的路上,李琛一直在宽慰他,“圣上还是明辨事理的,原先我三天两头上弹劾折子,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有,换个没耐心的早骂我了,但圣上从不怪罪,反而还褒奖我,他知道谁忠谁奸,你干了那么多实事,他都看在眼里呢。” 裴修感到稀奇,原来御史大人还知道自己成日鸡毛蒜皮的讨人嫌啊! 但李琛明显不了解圣上,圣上喜欢他是因为他听话,能一眼看得透,所以对他百般放心。而裴修虽然也干事,但干得超出他的控制,所以被忌惮。 圣上这人想掌控一切,但他本身能力差点意思,所以本能喜欢那些能一手掌握的东西,裴修还在他的衡量当中,用不用,怎么用都没定论。 “近日多谢李大人替我说话。”裴修朝李琛拱手,“但凡事过犹不及,以后莫要再说了,免得连你也讨了圣上的嫌。” 李琛叹息着点头,“你还年轻,又有才干,从头再来也还来得及,我这人看人还算准,你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裴修:“承蒙李大人吉言。” 两人分别后,裴修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白夜司提审秦淮义。提审当然是糊弄人的,这回是他自己有话要问。 秦律如今是疯狗的状态,逮谁咬谁,他的话已经不能听。而裴修认为他一定还有所隐瞒,把所有的事都赖在太子头上,就是一种隐瞒。 他只能试着从秦怀义这里下手。 他来到关押秦淮义的牢房里,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富家少爷,如今是胡子拉碴形容狼狈,比丐帮兄弟看起来还惨。 “秦淮义,你去太原府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还望如实交代。”裴修披着厚氅,站在秦怀义面前,“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罪不致死,如果能如实交代一些事情,或许要不了几年就能重获自由,你还年轻,人生还可一博。” “搏?”秦怀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嗤笑,“我拿什么博,我苦读十年,本想博个功名,将来为君分忧,为民办事,可到头来,我因检举醉红尘的恶行被取消了科考资格,从此永远不能进官场,我一皆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说我还能怎么搏?” 这小子心智不坚,确实不是什么大才的料子,裴修有心帮他,可他不上道,那就没法子了。 “既然你不想搏,那不如替你姐姐争取一个搏命的机会。”裴修微微弯腰,小声说,“秦惠容已经疯了,她如今又身怀有孕,没有了什么威胁,保不齐圣上哪天一高兴就能把她给放了。” 秦怀义浑身一抖,这些内情他不能知晓,姐姐她竟然,竟然疯了? 裴修看着他继续说:“你曾经心怀赤诚,如今做这一切,包括借秦律的手杀我,无非是替姐姐报仇,你都为了她背叛了自己的原则,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秦怀义缓缓闭上眼,他最大的软肋就是秦惠容,如果不是为了救秦惠容,他也不可能冒险去太原府。他看不上秦律,却不得不为了姐姐对他百般讨好。但他没有怨言,他愿意替姐姐做任何的事,包括去死。 “你想知道什么?”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只剩下认命。 裴修:“秦律,有关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秦怀义摇头,“我去的时日不算多,虽也替他办了一些事,但并不触及核心,且我也不怎么了解他。 裴修:“他可与海外有生意往来?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 秦怀义想了想,“我觉得有,因为我偶然听见他在书房里见过一个什么执事?应该是这两个字,还说了什么主教,我记得书上写过,主教西洋宗教中的称谓,但我没见看见里面的人。” 裴修若有所思。秦律曾经跟与西洋有关的人接触过,那一定是往海外贩卖过兵器火药,他是单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秦律被抓之后,胡茂升忽然开始作妖,那他背后的人与这位什么执事有没有什么关联? 秦怀义:“我知道的有限,如果对你还有些启发,能否看在这个份上让我见一见我姐姐?” 他的话打断了裴修的思路。裴修的视线重新放在秦怀义身上,忽然想到了一个验证秦惠容的法子。 “秦怀义,有件事我认为我应该告诉你。”裴修对秦怀义没有任何芥蒂,反而觉得他可怜可惜,总想拉他一把,“你一心为了你姐姐,可知你秦惠容是什么人?” 秦怀义皱起眉。 裴修道:“秦惠容,你的姐姐,是秦王的死士,知道何谓死士,就是死忠之士,她是秦王的人,为秦王做一切事情。” 秦怀义先是一阵茫然,然后是疑惑,最后才露出一些似信非信的惊讶。 “觉得很不可理解是吧,她如何会成为秦王的人,又为何会成为秦王的人?”裴修说,“我猜想,她在秦家的日子暗无天日,秦王大概能给她一个希望,所以她投靠了秦王,这其实无可厚非,但你要知道,人的立场一变,所作所为就充满了背叛,你们秦家之所以家破人亡,与她有直接的关系。她留了秦淮月还有你主母冯是的命,也是为了害人,这些尼克都知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1章 秦惠容破防 一个人乍然听闻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原来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通常第一反应不是信或是不信,而是茫然。 秦怀义愣怔地看着裴修的嘴一张一合,不认为他说的人跟自己有半文钱关系。 在他的印象中,姐姐惠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善良,柔顺,才貌出众,即便常年遭主母长姐迫害,也依旧没有怨怼。反而是他自己经常忿忿不平,要靠姐姐劝诫才能收敛心性,不在主母面前露出马脚。 他的姐姐那样识大体,那样隐忍柔弱,怎么会是他说的那样?一个受尽欺凌还会劝诫别人要上进要乐观的人,怎么会用尽手段欺负别人?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秦怀义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你一心想要夺取世子之位,对我姐姐姐夫有莫大的敌意,自然不会说她的好话。她留下冯氏跟秦淮月的命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不会是以德抱怨,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她们不论遭受什么都是活该,被人利用,也是因为她们自己有私心罢了,至于姐夫的那些小妾,我相信一定是她们欺负我姐姐在先,我姐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人,原先她没有能力反抗,现在有能力了,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 裴修倒也不跟他争论,“是与不是,你可以亲自问她。” 随后,他带秦怀义去了关押秦惠容的牢房。 白夜司的牢房都是黑石墙,森严冷酷,一般心智不坚的人,往往进到这里心态就会先崩了一半。 秦惠容的牢房稍有不同,三面石墙上各有一面镜子,到不是为着女子所需,而是用来击溃她心防的。 装疯的人与真疯的人最大不同,在于他得时刻在人前紧绷着心神,心志再坚定的人也不太可能一天到晚日日夜夜绷紧心神,要么露出马脚,要么被逼崩溃。 这些镜子犹如人的眼睛,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审视自己,就如同在面对另一双眼睛。有这些“眼睛”时刻挂在身边,不论面对哪个方向都好像被“人”盯着,时间久了定然受不住。 但秦惠容心志之坚异于常人,跟三面镜子共存了数月,竟是毫无破绽。 除了镜子,她的牢房里还满是污秽,屎尿痕迹随处可见,靠近一丈外就要掩鼻,一丈内能熏翻天灵盖。 而那个向来以才情为人知的文雅女子,此时就窝在这些污秽物中,她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满面赃污,头发乱如杂草,远远看去,几乎与污秽融于一体。 秦怀义靠近牢房时,很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可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人时,震惊让他忘了这要命的臭味。他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牢房里的人,好半天没有说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陌生且难以置信。 裴修掩口跟在秦怀义身后,注意着秦惠容的微表情。当秦怀义迟疑着喊了一声“姐姐”时,那个数月没有破绽的女子身体明显一僵。 但也仅有极短的一瞬,快得仿佛错觉,哪怕一直盯着也可能错过的程度。 “姐,你怎么……”秦怀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你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用刑?” 秦惠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堵墙。 秦怀义有些慌了,他跑上前扒着铁栏喊:“姐,是我怀义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呢!做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 甭管这一切是真是假,都足够叫秦怀义崩溃,他脸抵在铁栏上嚎啕大哭,像要把前近二十年的委屈不公都哭出来。 裴修始终没说话,亲人的眼泪最能让人动容,他要看看秦惠容能抵抗到几时。 “姐,你何必受这样的委屈呢!”秦怀义拿袖子用力抹掉眼泪,“要杀要剐一条命罢了,人要挺直脊背,顶天立地的活着,这还是你教我的!” “姐,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吗?你不是出于本意去害那些女子,一定是她们先欺负你了对吗?” “姐,这里不是心软的地方,你即便装疯卖傻也不能打动他们一分,何苦要这样糟践自己?” “姐,你说句话啊!” 晏惠容好像被他吓到了,捂着肚子往墙角靠了靠,她有孕已有六七个月,但因为要装疯,吃喝不讲究,比实际月份的肚子小了一圈。 “秦惠容,”裴修终于开口,“你弟弟不相信你做的那些事,她说你是个善良温顺之人,不可能干那样的事,我看不如你亲口告诉他,告诉他你是如何踩着别人上位的。” 秦惠容无动于衷。 裴修朝一起过来的吴循使眼色,“把秦怀义绑了,先掀他两个指甲。” 秦怀义浑身一抖,转头愤恨地看着裴修,“你原来是用我来逼我姐姐?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修不否认,他确实是想用秦怀义来逼迫秦惠容妥协,时间不多了,如果圣上哪天脑子抽风放了秦惠容回家产子,一切可都来不及了。 他起先放任秦怀义情绪流露,是为打感情牌,但这一招对秦惠容没用。那只好改用威胁,如果他们姐弟俩感情到位,一个受刑,另一个理应有反应。 吴循叫人绑了秦怀义,刑具都是现成的,随手拿来即用。如果此时秦惠容仔细看就会发现,给秦怀义用的刑具只是一根粗针。 “插针”也是一种刑讯方式,顾名思义,就是将粗细不一的针插入指甲中。这种刑罚意在折磨受审讯者的意志,是一种细水长流式的折磨,并不适用于吓唬人。 如果是吓唬人,应该上老虎钳,二话不说拔掉指甲,如此才具备视觉冲击。 但裴修并不是真的要对秦怀义动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施刑的兄弟微微挡住秦怀义,既能让秦惠容注意到他的表情,又看不见具体如何用刑。 粗针抵着秦怀义的十指指尖,不知道是不是这昔日少爷太文弱,禁不住一点疼,针尖刚没入肉里,他就“嗷”一嗓子,杀猪似的嚎了一声。 这惨叫声倒把施刑的兄弟吓得一哆嗦。 裴修依旧盯着秦惠容看,一边说:“你一定想知道你的好弟弟是怎么被抓进来的,他为了救你,跑去太原府给秦律当狗腿子,秦律此人,胆大妄为,为了太子私造火药……”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让私造火药几个字眼在秦惠容耳朵里徘徊片刻,然后才继续说:“秦怀义参与其中,又是罪臣之子,圣上不打算轻饶,秦惠容,你一心庇护的弟弟就这么为了你,彻底断送了前程,你眼下坚持之事,可还有意义?” 他承受着毁天灭地的臭气,眼睛不错地盯着秦惠容,“或者说,你不过一心为了自己,比起弟弟死活,还是你的自由比较重要?” 他的话配合着秦怀义痛不欲生的嚎叫,终于破了秦惠容的功。她微微抬起头,呆滞的目光被掩饰不住的恨意侵占,释放出要吃人似的锋利。 秦惠容死死盯着裴修,她恨透了这个锋芒敛尽的二公子,每次,每次都有他从中作梗!可恨她没有他的把柄,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裴修回以一个浅笑,“秦惠容,到了这个地步,你装不装都没什么意义,我只需跟圣上说,是你把秦怀义交给秦律,让他为秦律做事,你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这里。” “啊——!!!” 只听一直沉默的秦惠容抱着头,发出了一声吼叫,好像一个压抑很久的人打开了宣泄口,势要将所有的隐忍释放出去。 “裴修!你就是白夜司的人!” 秦惠容抬起猩红的眼,仿佛走火入魔一样盯着裴修。 裴修不否认,这个时候他即便承认身份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秦惠容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悔恨,当初但凡能跟秦王证实他的身份,她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既然世子夫人清醒了,有些话就可以展开说了。”裴修打手势让人把秦怀义带下去,“你一定在想如果,如果能早些有办法让秦……哦,现在是大皇子,让大皇子怀疑我,你就不至于被他放弃,是么?” 秦惠容身为失败者,阶下囚,这种时候无话可驳,只有用尽余生的恨瞪着他。 “但你有没有想过,在秦家获罪时,你就已经注定失败了?”裴修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快要被这灭顶的臭气打败,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一把刀,刀刀精准地往秦惠容心口插,“大皇子为何会看重你,选择你做他的死士?哦,还有你母亲,你们被选中的唯一标准,就是因为秦慎,大皇子想倒戈秦家,乃至太原府秦氏一族,他让你勾引裴钰,一来让你监视裴钰,二来就是想通过一个翁婿关系来拉秦慎下水,一旦秦慎没了,你就变得毫无用处,这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秦惠容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充斥着浓浓的无法形容的臭气,她在这臭味里待了将近六个月,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习惯了就好了,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可这一口气依旧令她恶心得无法承受。 “可是你明知道嫁给裴钰的时候就注定失败,还是抵挡不住世子夫人的身份。”裴修继续插刀,“你试图通过牢牢抓住裴钰的心,让他为秦王当牛做马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是结果不尽人意,你苦苦支撑,死死挣扎,受尽了这人间的罪,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捞到,甚至把唯一的至亲弟弟搭进去,你悔不当初,可又无法挽回,只好归咎于对手无耻,是这样吗?” “你放了我弟弟!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他也没有得罪你!”秦惠容最后的防线被唯一在意的弟弟击碎,她站起来,赤脚踩着满地污秽跑到裴修面前,扑通跪地,祈求道,“二公子无非是想要世子之位,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如今唯一的障碍,我可以杀死他,只要你放了怀义!” 裴修捏着鼻子后退一步,轻笑着摇摇头,“你不要用你的思维来衡量我,我从来没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当成敌手,他生与不生,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倒是你应该替他考虑一下未来的处境,你生下他,可有能力护他一世周全?你又能否确保他按照你想要的路子走?就如同秦怀义,你教育他努力考取功名,教他做一个乐观没有怨怼的好人,可同时你在做什么?” 秦惠容绝望地蹲坐地上,捂着脸,要哭却哭不出来。 “你们两个的人生轨迹背道而驰,即便你成功了,成功将我跟长风打败,成功等大皇子继位,你拥有了一切,你的弟弟也无法接受一个这样不堪的姐姐,他并非看不清你,只是选择性忽略你的不好罢了。” 裴修说完便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还有一个人在。” 他朝吴循微微侧了下头。吴循领命,让人打开了对面的牢房。 每一间牢房都有暗门,关上暗门,无人知道那是一间牢房。对面的牢房缓缓打开,露出隐藏的铁栏。 铁栏后站着一个人,这人满面黑髯,披头散发,整张脸上只有俩鼻孔是完整露着的,很难辨认容貌。但秦惠容只看了一眼就彻底颓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高傲不可一世的宋国公世子裴钰。 秦惠容对裴钰不见的有多少真情实感,但裴钰对她可谓掏尽了一生的真情,他那么高傲一个人,为了保住妻儿,什么都招了。 然而到头来,他面对的却是能毁天灭地的真相。他对着秦惠容,已经不能用狂怒来形容,他凶神恶煞地抓着铁栏,怒吼嘶叫,像个得了失心疯的凶兽。 秦惠容对裴钰没有真情,但她将裴钰当作一个翻身的希望,她费尽心思地讨好他,讨好得天衣无缝,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成功。 可现在,这点唯一也没了,她失去了所有,她颓然地蹲坐地上,凄惨地大笑。 笑着笑着,她猛地站起来,朝着石墙狠狠撞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2章 挑拨离间 晏长风在侯府一直到深夜。 她先是陪着外祖母等太子的消息,得知太子只是被罚钱禁足,她老人家才松了口气,接着便叫她去看看姚文琪。 因着太子出事,外祖母叫二房婚事一切从简,一来是为避锋芒,二来北疆战事未平,不宜大操大办。 二房就姚文琪这么一个宝贝姑娘,又有钱,大婚本是要极尽奢华,事实上也确实是不计银钱筹备的,金银玉珠海水似的用。可谁也没料到太子忽然出了这事,事先准备的标准就只能一减再减,对于大婚当事人来说,面子尚且还好,毕竟再减也不至于寒碜,可心里的落差感实在受不了。 姚文琪这几日一直在闹情绪,据说是整日作三作四,吃的喝的但凡有一点不合胃口就要打发厨房重做,可做好了又吃不上几口,衣裳每天不换个四五套不算完,每天不说几回“这亲不成也罢”就浑身难受。 “雪衣姐,我好郁闷啊,我心里像住了一百只虫子,每天没完没了地刺挠我!” 她抱着晏长风的胳膊,脸埋在人家胸口,大吐苦水,“我其实也不是不懂道理,知道该收敛的时候要收敛,可我一辈子就成这么一回亲啊,我期待了那么久呢,要说一开始就告诉我不能大操大办也就罢了,准备都准备了,又要三减两缩的,你明白那种落差吗?出去还要装作识大体的样子高高兴兴的,我憋屈得要发疯了!” 晏长风很理解她。这年月成亲多是盲婚哑嫁,姑娘家成亲前的心情多半忐忑,偏文琪这丫头是嫁给自己喜欢的,那可不满怀憧憬,想一切圆满?嫁妆,嫁衣,佩戴的珠宝首饰,都是她憧憬的点,缩减一样两样的就罢了,听她的意思缩减了有五成,搁谁都郁闷。 “我原先嫁衣上的南珠子都是顶大的,现在换成小颗了,都没有黄豆大。”姚文琪把嫁衣给表姐看,“你看看是不是小气吧啦的,我长这么大就没用过这么小颗的,成亲比我平常用的还不如,我都不想穿了!” 晏长风对这些珠子大小没什么概念,弄在头上脸上衣裳上,甭管多大都硌得慌。她尝试着代入了一下饭碗,如果她原本能吃六寸大的碗,因为成亲减肥,给她换成了三寸的,那这亲确实不成也罢。 “还有宴席,原先咱们家是定了一百零八桌,每桌六十六道菜,一半都是南方的时鲜,现在倒好,改六十八桌,一桌三十二道,南方的时鲜都没了,说什么圣上今年都没从南方运几船东西,咱们那么铺张不好,行,我理解,可下了帖子的客人又不让来了,这脸面要往哪放?不光客人,成亲那日看热闹的百姓都要限量,吹拉弹唱的也要收敛,冷冷清清的,这有什么趣儿?” 唔……晏长风已经开始闹心了,还没成亲就这么多事,成了亲这日子还能消停? “还有还有他们国公府,本来就抠抠搜搜的,迎亲队还要缩减,最最关键的是,裴安的院子屋子都太小了!那么憋屈的地方怎么住人啊?” 耳朵已经起茧子的晏长风到这里愣了一下,文琪怎么忽然抱怨起裴安的院子屋子小了?她应该从未去过裴安的院子,显然是听别人说……不,应该是听什么人发了牢骚,否则,憋屈二字她不会下意识地说出来。 裴安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住的地方想想也不会有多大,姚文琪肯定能料想到,如果真的介意,以她的脾气,肯定早就张罗着搬出去了,定然是最近才听人抱怨的。 谁会这种时候跟即将过门的新妇抱怨这个,外人不会多这样的嘴,八成就是裴家人。裴家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揭自家短,说不得就是为了挑拨二房与四房的。 果不其然,又听姚文琪问:“雪衣姐,他们家还有空院子吗?像你跟姐夫似的,我们住不惯原来的,也能换一个。” 晏长风挑了下眉,笑笑说:“空院子倒是有的,不过好像都不合适,不然裴安那么在意你,定然早就换了不是?” 姚文琪扫兴地撅撅嘴,“是啊,他在家里也没什么话语权,就算有好的也捞不着,他说尽量修整了,起码是新的,唉,我就是不顺赶到了一块,觉得哪哪都不合适,其实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我都嫁给他了,自然是随他的日子过,实在不成,搬出去也就是了。” 晏长风暗自冷笑一声,原来是裴安挑拨离间。他定然是跟文琪说自己在家如何不受重视,如何委屈,换个院子百般受阻,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文琪这丫头单纯,听他如此说定然为他抱不平,然后还会因此心疼他,对那些委屈了裴安的人生出不满,乃至仇怨。 “文琪,要我说你想如何就如何,不要在一开始就委曲求全,大婚倒是好说,横竖一天就过去了,过日子是天长日久的事,你这些委屈与不满,在最开始的时候或许能因为感情好不在意,时间久了必定心生怨怼,不是好事。” 姚文琪愣了一下,她没想那么深远,“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才嫁过去,要是搬出去了是不是也叫裴安为难?” “是不是为难,那要看他如何取舍。”晏长风笑了笑,“自来忠与孝难两全,不过裴安生母不在了,想来也没什么好难的,该是忠于你们的感情才是。” 姚文琪若有所思,“你说得也对,反正裴安也不指望继承家业,迟早要分家出去,如果住得不舒心,搬出去也罢。” 晏长风笑着揉揉她的头,“行了,发发牢骚可以,真影响了自己就不好了,好好的姑娘家,若整日心怀不满四处抱怨,会长成苦瓜脸的。” “啊!”姚文琪立刻摸摸自己的脸,“我不要成苦瓜脸,我再也不抱怨了,我要开开心心的!” “这就对了。”晏长风看天色不早,起身要走,“我回去了啊。” “别走啊!”姚文琪不肯放她走,“反正都这么晚了,留下陪我说说话吧好姐姐?” 换做以前,晏长风住下也就住下了,可今日她惦记着裴二进宫会不会受罚,就不太想留下了。 “恐怕不行,裴二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照顾他。”她装作贤妻良母的样子道。 姚文琪疑惑,“表姐你会照顾人吗?不都是丫头嬷嬷们照顾着?” 嗯…… 晏长风哪会照顾人,这不就是找借口吗? “倒也不是照顾他生活起居,是裴二他……” “姐夫他怎么了?”姚文琪好奇,“总不会是姐夫他屋里有别人……” “那他倒是没有。”晏长风搜肠刮肚拼凑说辞,“我不回去他不肯好好吃饭睡觉的,小孩儿似的黏人。” 姚文琪顿时一脸羡慕,“姐夫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如果裴安将来也不纳妾就好了,你不知道啊表姐,我娘跟我说,如果将来裴安外头有女人,就让我主动给他抬姨娘,能抬自己的人就抬自己的,实在不成也要把外面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心里一万个抵触,忽然就对成亲没那么向往了。” 晏长风不敢给男人打包票,毕竟大多数男人都没什么节操,“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有些现实总要面对,舅母是过来人,她教你的你尽量听一听,不过你跟裴安互相喜欢,或许会比大多数好一些吧。” 陷在情爱里的人往往患得患失,既觉得自己遇上的男人不至于三妻四妾,又担心他逃不过男人的本性,有朝一日终究负了自己。 姚文琪爱听这话,“我也觉得他温文儒雅,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堪不是吗,姑母跟姑父就挺恩爱的,虽然是有个姨娘,但那是因为姑母没能生个哥儿,如果将来我生不出哥儿,也会给裴安抬一个,这不算什么的,在我看来姑母跟姑父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晏长风没接茬儿,她可能是女子中的异类,她不认同这话。 在她心里,老爹算是男人里的典范。老爹当年一点也不想纳妾,即便母亲没生下子嗣他也没想过,是母亲她深受宅门妇人思想的影响,非要给夫君留个后,老爹不同意她还不高兴,整日郁郁寡欢的,好像自己是晏家的罪人。 后来老爹没法子,就纳了妾,但其实纳了妾,母亲也不高兴,只是自己良心上过得去罢了。好在老爹颇会平衡妻妾关系,家里没闹出什么龌龊来。 但是,对于晏长风自己而言,老爹跟母亲的感情已经不那么纯粹了,大概她没有母亲大度,不能容忍与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倘若将来裴二也有纳妾的心思,她是不会妥协的,反正她可以靠自己过活,不是非要依附男人,做什么委曲求全? “你觉得不是他就不是,就别胡思乱想难为自己了。”晏长风看着天色实在不早,再次起身,“我得回去了,迟了裴二会担心。” 姚文琪恋恋不舍,“那好吧。” 自侯府出来,晏长风看见葛飞驾着马车在府外等着,她以为裴二来接她,快步走过去掀开车门帘,却没看见预想中的身影,“诶?就你自己吗?” “是的夫人,阁主让我来接您的。”葛飞低声说,“阁主他在白夜司,出了点意外。” 晏长风的心一抖,“他怎么了?” “哦,不是阁主出了意外。”葛飞意识到夫人是听岔了,“阁主今日从宫里出来就去白夜司审问秦怀义,又带着秦怀义见了秦惠容,然后不知道怎么,秦惠容就撞头自尽,幸而救的快,没死成,但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晏长风不信,秦惠容会自杀?“那你们阁主他没事吧?” 葛飞愣了一下,“夫人你何故会有这样的疑问?”在白夜司,上下都是自己人,谁能碰到阁主一根汗毛? 因为晏长风时刻担心裴二的结局,就怕他出什么意外,“我方便去一趟吗?” 葛飞心说自阁主受伤后,夫人倒是越发关心阁主了,“本来是不方便的,但阁主吩咐了,夫人想做什么都尽量满足。” 晏长风:“那得了,带我去吧。” 赶到白夜司时,太医刚刚才离去。 秦惠容绝望之际以头撞墙,被眼疾手快的吴循甩了一根袖中针,正扎在秦惠容的腿上,她踉跄了一步摔在地上,没死成。 但她大悲之后又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小产了,大出血,让一干大老爷们儿好一通受惊,以为人要保不住。秦惠容如果死在白夜司,跟圣上没法交代,更因为死无对证,不能证明她是装疯,就可能被一些看不惯白夜司的人冠以酷刑暴虐的罪名,连个有孕的疯子都不放过。 后来请了太医来好歹保住了大人,孩子没保住,没生下来就死了。 晏长风到底不放心,一来先找到裴二,确认他没事之后才过问秦惠容之事。裴二告诉她来龙去脉,她问:“你私自来白夜司提审秦怀义,圣上知道了要怎么办?” 裴修知道晏长风对秦惠容有敌意,以为她会高兴,没想到她却先问自己要不要紧,“夫人,你好像确实比较关心为夫?” 晏长风噎了一下,“那不然呢,你想让我关心谁?” 裴修心里美滋滋,这一天的糟心顿时烟消云散,“夫人最好记得今日的话,以后不许关心别人。” 晏长风瞅他,“你倒是说不说?” “圣上那么多糟心事,哪顾得上我。”裴修笑着与她说话,“不是还有赵全夫妇吗,他们被国公夫人赶出府却跟了秦怀义,我很有理由怀疑他们当初污蔑我的身世是受秦惠容指使,我私下来问一问说得过去。” 晏长风点头,“也对,他们能留下吗?国公爷一直在找他们,想证实当年的事是不是赵氏做的。” “能。”裴修说,“他们无关紧要,无人过问。” 正说着无人过问,忽然有白夜司的兄弟过来说:“阁主,宫里来人了,圣上要见秦惠容还有裴钰。” 晏长风:“这么快?” 裴修点头,“刚出事吴循就进宫交代了,得知秦惠容装疯,裴钰其实是被利用,圣上要亲自确认一下是意料之中。” “那……”晏长风心生担忧,“圣上不会又反反复复,又饶了裴钰吧?” 裴修还没说话,去提押裴钰的兄弟忽然大喊:“不好!裴钰咬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3章 前世今生 裴修倏地转身,朝裴钰的牢房而去,下死令:“务必救下!” 晏长风也跟了过去,她意外且惊讶,裴钰那么个高傲的人,居然咬舌自尽?她以为他肯定会撑到上断头台的那一刻,恐怕临行刑前还要用眼神嘲讽一下看客。 裴修却是隐约有预料,方才秦惠容被抬走后,裴钰叫下他,跟他说了一番话。 裴钰深受刺激后仿佛变了个人,对着从不待见的庶弟说起了人话:“我千方百计查你的身份却查不出,说明你还有两把刷子,你是白夜司的人也好,比老三老四强,你如果能继承国公府,那国公府还有希望。” 裴修对他会说人话挺意外的,但对他能说这样一番话也不感到奇怪。裴钰这个人虽然高傲自负,暴虐肮脏,但他还算有大义,征战沙场杀敌卫国是尽心尽力,对待兵营里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对国公府的前程也是真的放在心上。 至于对裴修这个兄弟的态度,裴钰原先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裴修,他瞧不上老二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屁也不是的东西怎配做他的兄弟?不单是老二,老三老四在他眼里也是一无是处,姨娘养的小气下作东西,除了会用下作手段争宠还会做什么? 可一旦他意识到裴修不是废物,甚至超出预料的优秀,他就不那么讨厌了,在他自己没有希望再继承国府的前提下,也能眼皮子往下挪一挪,寄希望于这个庶弟。 裴修对他屈尊降贵的“欣赏”不置可否,只是从裴钰的话里听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来。于是他叫人仔细看管着裴钰,防止他也跟秦惠容一样自杀。 可惜千防万防,没防住他那一口牙,或者说,谁也想不到裴钰会用这么“弱者”的方式自杀。 裴钰被救下时还剩口气儿,白夜司的兄弟手里也有各种药,或是吊命的或是急救的,一股脑给他塞了好几颗,总算没让他连夜去见阎王。 只是他舌头已经齐根咬断,人又一心求死,不晓得能撑多久。 白夜司办事从不出纰漏,圣上没让死的人不能死在自己地盘上,于是甭管是身体虚弱的秦惠容,还是半死不活的裴钰,当即一起被抬出牢房,准备送进宫。 晏长风看着被抬出来的秦惠容,多少是吃了一惊。她料想一个装疯卖傻的人过得好不到哪去,但也没想到这么惨。 这女人完全瘦脱了形,几乎称得上是形销骨立,凹陷的脸蜡黄中透着血色全无的白,这模样放在流民堆儿里都是最惨的那个。她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男人长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乱糟糟的束在一起,整洁中透着几分狼狈,看起来应该是为了面圣,大概收拾了一下。 晏长风有些恍惚,这个样子的秦惠容让她一下子拼凑起了前世的大姐。大姐她怀着身子被这对畜生虐待时大概也是这副样子,精神错乱,毫无尊严,她死了之后,恐怕连个整理遗容的人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有将这女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眼神,原本闭着眼的秦惠容猛地睁开了眼,经过晏长风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阴森凄冷的凉意穿透肌肤,晏长风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凉意穿透了时间轮回,她一下子就跳到了大姐临死前的那一刻,她握住了大姐的手,也是一样的凄冷绝望。 裴修极快地闪到她身边,欲出掌断了秦惠容的手腕,却被她拦下。 “没关系。”晏长风朝他安抚一笑,“我想她大概是有话要对我讲,请你跟兄弟们先离开一会儿。” 裴修看着她,用眼神说不。 晏长风去捏他的手指,“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裴修与她眼神抗议了一番,最终抵不过媳妇儿的坚持,他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有事叫我。” “遵命裴大人。” 裴修招呼兄弟们离开,他自己退到这一道廊的尽头,靠在拐角侯着。 晏长风蹲下,看着秦惠容那张因为脱了相而显得扭曲的脸,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怎么,不甘心吗?秦姑娘?” 一声秦姑娘,否认了她后来的一切身份,她只是裴钰的一个妾,一个帮裴钰害人的刽子手,这一世她所得到的,不过都是虚妄。 秦惠容望进她的眼睛深处,看着那里头的不加掩饰的恨意,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晏大小姐,你知道活在别人脚底的滋味吗?” 她好像也不是真的要等一个答案,兀自说:“你不知道,像你这种生来就被父母尊敬的人不会知道那样的滋味,你天生高高在上,永远无法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要经历什么才能爬出头,你没有资格审判我,甚至嘲讽我,因为你如果是我,也不会比我善良到哪去。” “我当然没有资格站在我的立场审判你的过去。”晏长风说,“你出身不幸,成长坎坷,有理由去恨那些残害你的人,去报仇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无可厚非,可那之后呢?你满足了吗?你没有,你的恨把你变成了比加害你的人更残忍的人,你用更残忍的手段去害别人,这就是你的罪过。” “我那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收手了!”秦惠容的情绪一瞬间崩溃,因为晏长风的话刺穿了她内心的恐惧,“冯氏虐待我,几次险些要了我的命,她甚至要把我卖去妓院!是秦王的人暗中救了我,给了我一个作为人的尊严!我只能给他卖命!为了爬出深渊我出卖了余生为人的原则,我只有在背叛人性的路上继续走!” 晏长风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我不能评判你的对错,但天道轮回,你去害了人,别人自然也要找你报仇,而立场不同,互为敌人,你也没有资格怪我对你不公,更同样没有资格将我的出身奉为原罪,好像我天生得到一切的人就该被你仇视被你报复一样,你更应该去恨秦王不是吗?他跟你的主母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秦惠容这些为卑劣找的借口,前世一定也对大姐说过,她固然为了立场去害大姐,但肯定也有因为大姐拥有了她得不到的美好而迁怒的成分。 秦惠容的不堪与自欺欺人被一一揭开,连悲苦都没了理由,她颓然地,惨淡地笑着,像个灵魂已失的人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你说的都对,可是我始终不认为你应该对我有那么大的仇怨,第一眼的恨,那不是立场所带来的,也不是我利用你的表姐,绑架你的表妹,利用秦淮月害你所带来的,我一度以为那是高高在上的你对我天然的鄙薄,认为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去死,一切反抗与筹谋都是不配,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对你鄙薄,但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晏长风说,“因为你手段下作,对谁下作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下作。” 秦惠容低声笑了起来,她没有得到解惑,但似乎也不重要了。 晏长风不再看她,起身走到廊子尽头。她看着靠在墙边的裴二,圈住他的腰,缓缓靠在他怀里。 方才有那么片刻,她错乱了前世今生,她恍惚觉得大姐的那一世才是真实的合理存在的,而她此刻所在的这一世是虚幻的。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们一个复仇的机会,一旦结束这一切,她们就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她在意的人跟事都没有了,她感到恐慌。 “怎么了?”裴修感觉到她身体有些颤抖,语气担忧。 晏长风摇头,“没事,我怕你跑了。” 裴修笑起来,拥住她,“你不推开我,我怎么会跑?” “我推开你你也不会跑。”晏长风说,“我怕你推开我。” 裴修想到那赌命似的三年,下意识地拥紧了她。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只要不说,那一天就不会来。 圣上深夜召见裴钰跟秦惠容,确认了秦惠容乃装疯,裴钰刺驾是被大皇子利用,并审问了他们关于大皇子的一些事,一直到过了子时才重新将他们二人送回白夜司。 吴循同裴修讲述审问过程,“秦惠容没有讲对您不利的话,也没有再替大皇子遮掩,圣上没有说如何处置,只说请太医给他们俩医治。” 裴修沉思片刻,“恐怕圣上有保大皇子之意。” 吴循没明白,“何以见得?” 裴修:“裴钰根本没有刺驾之心,大皇子也没有,他只是想借那个机会刺杀皇后,从而削弱太子的势力,咱们圣上一向喜欢用恩威并施来让人对他臣服,只要不是存心造他的反,他就不会轻易要人的命。但刺驾闹的那么大,圣上也不可能对外说是一场误会,总要惩处一方作为交代,他如果打定主意要惩处大皇子,一定会以养病为名,将裴钰二人送回宋国公府,这么大的恩放出去,裴延庆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吴循恍然大悟,他咂嘴,“我就不明白了,圣上怎么那么喜欢大皇子?他做什么好像都能被原谅,偏心成这样,早改立太子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因为大皇子聪慧,是圣上望尘莫及的那种人。”裴修扯了扯嘴角,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啼笑皆非,“圣上自幼不受称赞,内心很自卑,他潜意识里看不上跟自己一样庸常的太子,崇拜欣赏比自己强的人,可是呢,太子出身名正言顺,又有大长公主支持,他不敢轻易改立,于是就要抬举大皇子,让大皇子跟太子斗,最好的结果就是大皇子斗赢了太子,他顺水推舟地改立。” 吴循看着他,“所以阁主,你这次太原府一行,把太子扒拉了个底儿掉,就是为了刺激圣上把大皇子放出来?” 裴修点头,“一部分。”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吴循摸着下巴,看戏似的说,“大长公主能饶了你?” 裴修拿眼睛斜他,“我倒霉你很开心?” “那不敢。”吴循忙摆手,“我就是想跟阁主学学怎么对付难缠的丈母娘她娘,万一将来我也遇上个难缠的丈母娘,提前取取经。” “你先有媳妇儿再说吧,想那么远。”裴修笑了笑,正要走,又转身看着他,“师兄,你不会是有目标了吧?” 吴循捏着鼻子哼哧两声,冷峻的脸上多了那么一点羞涩。 裴修大为稀奇,看猴儿似的上下打量他。吴循长相偏冷,又执掌白夜司,在世人眼里是个不近人情的酷吏形象,但其实他生性潇洒不羁,向往浪迹天涯,如果不是身在这个位置,大概会成为一个传奇的江湖客。 玄月阁里的人都认为他不是个宜家宜室的人,大概没有姑娘愿意跟他,他自己也不喜欢被家束缚,等从白夜司退下来,估计就去江湖流浪去了。 “我真是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了我们吴师兄的眼?” 吴循看起来没有隐瞒阁主的意思,他以手掩口,小声说:“她就在阁主院子里住着。” 裴修先是一愣,脑海里把他院子里的人逐个过了一遍,然后不知想到了谁,微微张大了嘴。 要知道裴二公子,裴阁主,裴大人,无论哪个身份都不是个能轻易吃惊的人,此时却被石破天惊的真相惊得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有那么不可思议吗?”吴循让他的反应弄得心里没底,“人柳姑娘其实挺好的,擅长制毒又不害人,是江湖上把她过于魔化了,我本来也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后来一接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吴师兄,”裴修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打击他,“不是,你跟她才接触过几次,怎么就看上人家了?” “就那么看上了呗。”吴循排斥剖析内心,不情不愿道,“反正就挺对我脾气的,她常夜里外出找药材,遇上过几次,她有点儿不大认路,好几次走岔了路,我给她引路,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本来我也没那个意思,就最近老碰不上她了,心里老惦记着。” 裴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又同情地叹了口气,“吴师兄,我不得不打击你,柳姑娘她去了北疆,是为了蜀王去的,明白吗?” 吴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4章 裴钰嗝屁 天际隐约泛白时,晏长风跟裴修才从白夜司出来。 上了马车,她好奇问:“裴二,你是不是训斥吴循了?怎么你俩说了会儿话他就蔫了?” 裴修笑着摇头,“他是我师兄,我怎么会训斥他,是他看上了一个八成没有结果的人,受了打击。” “啊?”晏长风心说怎么会,那可是司夜大人,长得又俊,谁还能看不上他?“总不能是有夫之妇吧?” “性质差不多。”裴修说,“你肯定想不到是谁,就在咱们院子里。” 晏长风瞠目,“我们院子里?如兰?不能吧,他们好像没照过面,不是如兰,那也不能是徐嬷嬷她们……总不能是我吧?” 方才还说不会训斥师兄的裴修眼神一下子冷了,“他要看上了你还敢跟我说,方才你见到的就是横着的司夜大人了。” 晏长风无语,“瞧你这不讲理的,怎么还不允许别人看上我了,到底是谁啊?” 裴修点她的脑门儿,“唯一见过吴循的那个你倒是不提了。” 晏长风愣了一下,待意识到是谁之后缓缓张大嘴,“柳,柳,柳清仪?” 裴修点头。 老天爷,晏长风真是打死都没往柳清仪身上想,就柳四姑娘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居然还挺招桃花? 不过细想想,柳清仪跟吴循倒也般配,样貌性情,还有那“冻人”的脸,都挺合适。 “啧,十一表哥怕是没戏了。”她已经提前给盛十一点蜡了。 裴修挑眉,“何以见得?” “这不明白着吗?”晏长风理所当然地说,“人家司夜大人那魅力,又俊逸又干练,年纪轻轻就执掌白夜司,他跟蜀王殿下摆在一起,只要不是贪图皇家身份的,怕是个女子都会选他吧。” 裴修眼神儿危险,“也包括你么夫人?” “诶,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裴大人,怎么还扯上我了。”晏长风心说她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吧,但仔细一想,又道,“不过客观讲,我确实比较欣赏司夜大人那种类型。” 裴修:“……” 看来得考虑把吴师兄调离北都了。 晏长风感觉车厢里温度骤降,她捏了捏裴大人那张让醋泡得酸了吧唧的脸,笑道:“别那么小气嘛,欣赏又不代表喜欢,你难道还没遇上过别的什么欣赏的女子吗?” “没有。”裴修抓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只欣赏你。” 虽然这话晏长风很爱听,但她至今都认为裴二眼神儿不大好,放着全天下那么多温良贤淑的女子不欣赏,偏要不开眼欣赏她。 她扑在二公子的怀里,仰头亲他紧抿的唇角,“那我只喜欢你。” 裴修垂眸看她,溢出心口的笑意就快要撑破嘴角。他当然知道二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忍不住吃味。 人总归是贪心的,得到她的回应之前想的是,只要她不推开她就好,得到了就想要她的所有,从心到身,甚至眼睛里也只能有他。 “哦。”裴修强行压住嘴角,假装不吃她这一套,“你好敷衍二姑娘。” 有吗? 晏长风又贴近几分,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圈在咫尺之间,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郑重去吻他。 二姑娘虽然不解那种很委婉的风情,但调戏人的本事她很擅长,不知道是不是在青楼里熏陶的,总能最直白地戳中人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裴修自食恶果,很快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偏偏还在外面,他不好太放肆。 他轻轻推开她,晏长风以为人还没哄好,又凑上去,用舌尖儿挑开他的唇隙,勾着他的舌尖兴风作浪。 便是柳下惠也受不住这样的挑逗,裴修浑身肌肉紧绷,勾着她的后背贴近自己,只恨不能把人揉进骨血中。 他反客为主,将她抱到腿上跨坐,咬住她的唇舌急促地纠缠。车厢里的温度骤升,活像挂了七八个太阳,热得人心焦气躁,无处宣泄。 焦热难耐之时,依旧不知道自己没眼色的葛飞忽然喊了一嗓:“少爷,到家了!” 犹如惊雷迎头劈下,瓢泼大雨兜头浇面,裴二公子体内那快要把自己焚成灰的热火瞬间熄灭,灭得烟都不剩。 他松开媳妇儿,用手搓了搓脸,沧桑地想:还是把八角调回来吧,这孩子虽然经常自作主张,但好歹有眼色,再让葛飞伺候几天,他可能就彻底萎了。 葛飞自觉很周到地帮阁主跟夫人掀开车门帘,不料迎接他的又是咻咻两记眼刀,顿时一头雾水。他又踩了阁主哪块雷了? 哎呀,要么说伴君如伴虎,甭管伴谁,近身伺候的活都不是人干的,如此可见,小八角这孩子属实万里挑一,让人敬佩。 翌日,裴钰自尽跟秦惠容小产的消息传入了国公府。 赵氏当场晕厥,裴延庆只半日就白了一半发。他了解长子一向心高气傲,能咬舌自尽,必定是心灰意冷,这样的结果,比上断头台还叫他难以接受。 又过了几日,裴钰因伤势严重不治,死在了白夜司大牢。 虽说裴钰已经判了秋后问斩,但提前死在大牢,未免叫人以为白夜司刑讯严苛,白夜司听命于圣上,那就代表圣上暴戾。 当然了,圣上确实有心让裴钰快些咽气,如此才好尽快给老大免罪,否则白夜司无论如何不会让裴钰轻易死了。 但对外他得仁慈些,于是他特意发了道旨,说明裴钰乃畏罪自杀,他已让太医尽力救治,无奈没能救下,对此深表惋惜,并对宋国公以示慰问。 除此之外,他还免了秦惠容的死罪,改为终身监禁,移交刑部大牢看管,并允许家人探望。 圣上自以为是恩惠,殊不知这对宋国公府而言是莫大的恶心,儿子被那女人坑成这样,如今儿子死了,她倒是还喘着气儿,搁谁谁不膈应? 但膈应也得忍着,谁叫这是“圣恩”。 而对于秦惠容而言,这是比秋后问斩还要长久几世的折磨,一个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人死不成,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惩罚了。 六月二十八,诸事皆宜,是个吉日。 姚文琪跟裴安大婚,裴钰出殡,秦惠容换牢房,都赶在了这日。 换牢房挑不挑日子不知道,反正红白事是要挑的。姚二老爷生意人,讲究个气运,最是迷信日子,特意找大师傅依着女儿女婿的运道算了吉日。 国公府里赵氏也迷信这个,儿子咬舌自尽,必生怨气,唯恐他化作厉鬼不能好好投胎,拖着病体爬山给儿子求了符,又请护国寺的大师算了出殡的日子,出殡当日还要沿途诵经超度。 两边都没错,但碰在一起就成了孽。 死了的人等不得,赵氏的意思是如果亲家不能接受府上先白事后红事,就另则吉日再行大婚。可姚二老爷千挑万选出来的日子——据说两年之内没有再比这日还好的日子了——自然也不乐意更换。 且婚事筹备比白事复杂得多,亲戚朋友各路权贵的帖子都下了,宴席也都备好了,宫里贵人们还都赐了吉物,岂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要改日子也是裴家改!”姚启政发了怒,“死了个给祖上抹黑的儿子有什么脸大张旗鼓地办丧事,提前一日发葬了便是,就算他提前一日我都嫌晦气,不过是看在文琪的面子上罢了!” 余氏也老大不乐意,“依着我,便是过两年再成亲也好过将就这吉日,横竖我们文琪还小,等得起,非挤在一块办,倒显得咱们上赶着似的。” 若依着姚启政,根本就不该跟裴家结亲,要不是裴安那小王八蛋捏了他的把柄威胁他,他便是眼睛搁在脚底下也看不上裴家。 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定都定了,横竖是不能改了。 “既然他们府上要办白事,那婚事便在咱们府上办。”姚启政打发姚文琪的乳母去裴家传达他的意思。 余氏迟疑,“在咱们家办我倒是挺乐意的,可终究于理不合吧,别的不说,拜天地高堂要怎么办,让亲家两口子过来?裴家那边恐怕不能答应。” 姚启政哼了一声,“他们凭什么不答应?他们裴家一天红白两事撞在一起,难道就有脸了?那是他们家娶媳妇儿,他们要是只看重嫡子不在乎庶子,那就叫裴安入赘,我们还没嫌弃他们庶子呢,他们怠慢给谁看呢?” 裴家这边得了话,亦是不答应。 赵氏直摇头,“这却是极为不妥的,若在侯府成婚,知道的是为了避开白事,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家裴安入赘呢,不成不成,别的事我能依着亲家,这事却是不行。” “国公夫人倒也不必依着旧理儿一口拒绝了。”姚文琪的乳母是个能说会道的,她笑脸相对,跟赵氏掰扯道理,“既然事赶事凑了不巧,咱们就得事急从权不是?我看了当日府上的安排,白事红事的吉时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一进一出要花时间不说,您这满府的布置也来不及更换,还有往来宾客,大部分都是红白事一块儿参加的,您让人家穿戴什么好呢?横不能吉庆衣裳外面套一件素衣,中途再脱了吧,这像什么样子您说是吧?” 赵氏当然也知道不妥,可在她心里没有人比裴钰重要,若是非要取舍,她还是要舍裴安。 但老夫人许氏跟她意见相左。昨日许氏便叫了裴延庆去商议此事,“固然裴钰的丧事要紧,但终究是活着的更重要,娶媳妇儿回来是要过日子的,若是从一开始就结了这样怨,那日后还能有好?那钰儿就是因为媳妇儿没娶好,得了这样亲者痛的结局,如今再跟姚家起了矛盾,日后磕磕绊绊的必定少不了,这些矛盾平常不痛不痒,出了事就是大相干!” “母亲所虑极是。”裴延庆比起赵氏,还是有理智有大局观的,“若非事情这样不凑巧,他母亲也不想与姚家结这个怨,可您也知道,钰儿他娘先后怀了四胎,就保下这么一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如今去了,怎能随意发了丧?我也不是没劝过,一说她就哭个没完,要么就要死要活,实在是没办法。” 许氏虽看不惯赵氏,但这种时候也不好说她如何,到底是做母亲的,能理解她的心。 “既然她不能妥协白事,别的事就得让步,人家姚家提什么要求都得应了。” 裴延庆也是这样想,因此姚文琪的乳母跟赵氏协商无果时,他便出来发了话,“我看就依了亲家,别的不说,来府上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没有让人家将就咱们的道理。” 乳母:“哎!国公爷这话在理儿!那我这就回去回了我家老爷了。” “可是……”赵氏还是觉得不妥。 可裴延庆不给她再反驳的机会,亲自送乳母出门,“务必代我跟亲家赔个不是,也请亲家体谅些。” “理解理解!”乳母道,“做母亲的心咱们都是理解的,我们老爷跟夫人也请国公夫人务必保重身子才好。” 乳母一走,赵氏就开始抹眼泪,“我还保重什么身子,横竖是没个妥当了,娶媳妇儿在女方家里办喜事,这话传出去咱们国公府的脸往哪搁?等亲事办完了,他们小两口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那你想如何!”裴延庆被她哭得心烦,“红白事撞一块就好看了?你不能什么好事都占尽了吧?” 赵氏是有顾虑的,在姚家办喜事,嫁妆就不能抬到国公府里,将来把小两口接回来是好说,嫁妆怎么说?总不能再叫人家大箱小箱的抬回来,礼数不和不说,吃相也不好看。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钱,都不好舍。 于是赵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随后打发王嬷嬷去侯府,跟姚二老爷商议,如果裴钰不在府里发丧,是不是就可以还叫婚事在国公府办。 王嬷嬷听了赵氏的主意,没第一时间去侯府,而是绕道去了趟厨房,把赵氏的意思传达给刘嬷嬷,让刘嬷嬷给二少奶奶转述一下。 刘嬷嬷没敢耽误,当即端了碗百合粥去二房,将赵氏的意思传达给晏长风:“姑娘,您猜怎么着,国公夫人想让大公子在南郊别院发丧!她知道您不好说话,没先告诉您,先打发王嬷嬷去侯府跟二老爷商议,要是二老爷觉得妥当,您到时候没同意,这岂不是间接得罪了二老爷二夫人,还有四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5章 自食恶果 晏长风听完乐了,赵氏不愧是搞死了国公爷好几个儿女外加不知道多少小妾的人,兴风作浪的本事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裴家的祖坟在南郊,确实离南郊别院近一些,如果裴钰发丧不在国公府,那就与红事不冲撞,可谓两全其美。 二舅舅自然也希望能两全其美。当然了,二舅舅多半不会要求她如何,可如果她不同意,心里总要结了疙瘩。 “我知道了刘嬷嬷,辛苦你跑一趟。” 晏长风什么也没说,只打发如兰送刘嬷嬷出去,再叫如兰从私帐上支二十两银子给刘嬷嬷添茶。待如兰回来了,她又让她另支五十两,私下里赏给王嬷嬷。 如兰迟疑,“您往日也就给十两二十两的,这回给五十两会不会太多了点?” “要看如何衡量。”晏长风说,“这回对王嬷嬷来说,算是背叛主子了,国公夫人再不好,也是信任她的主子,若非国公夫人这回办的事实在不是人事,她是不会告诉我的,但她告诉了我心里必定也愧疚,愧疚是什么?愧疚就是拉扯,谁多拉她一把,她的心就往哪边移动,我听闻王嬷嬷的小儿子最近生了病,正是用钱的时候,你给她的时候,只说给孩子瞧病的话,别的不要提。” 如兰懂了,“我知道了姑娘,那世子发葬一事怎么说?” “只当不知道便是。”晏长风还不至于因为这事为难,“一来王嬷嬷冒险告诉我,我不能叫她难做,二来这事国公夫人不占理,且比起我得罪二舅舅他们,她更不希望文琪跟老四在侯府成亲,要着急也是她,不是我。” 如兰似懂非懂,“哦,那您最终是想要什么结果呢?” “那得看国公夫人作到什么份上。”晏长风笑了笑,“横竖她是会自食恶果的。” 如她所想,姚启政跟余氏都觉得让裴钰在别处办丧事更妥当。但如果是在南郊别院,他们就又迟疑了。 “这如何使得?”余氏一口否决,“办白事岂能用人家的宅子?那长风丫头也不能同意吧?” “这也是没了法子,婚事在贵府办终究不大合适,我们夫人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王嬷嬷不好明说赵氏根本没支会二少奶奶,只说,“二少奶奶最是宽容大量的。” 余氏跟姚启政对看一眼,就知道长风丫头还不知道这事。 但不得不说,国公夫人这个提议是好的,如果长风丫头能答应,那是再好不过。 “宽容大量也不是这么个宽容法。”余氏摆明了态度,“你只管回了国公夫人,说我们不好做这个主,与其去为难长风丫头,我们宁可亏了礼数,让我家文琪在娘家出阁。” 王嬷嬷也不多说,“我这就回去请示。” 王嬷嬷走后,余氏跟姚启政说:“这国公夫人做事情怪不讲究的,她自己不敢跟长风丫头说,倒让咱们来做这得罪人的事,倘若咱们同意了,长风丫头要如何想?” 姚启政不屑地冷哼,“便是长风同意了,你也不必着急答应。” “这我醒的。”余氏道,“裴家那长子长媳往日没少迫害长风丫头,母亲那里也是不能同意的,咱们怎好轻易同意了。” 王嬷嬷这厢回了赵氏处,将姚二老爷跟夫人的态度转述:“姚二夫人说了,白事在人家宅子办使不得,与其为难二少奶奶,他们宁可让姑娘在娘家出阁。” 赵氏咂摸了一下这话,冷笑,“装什么呢,明明心里是乐意的,姚家这二夫人平日里最是会做面子功夫的,偏她本事大,做得叫人看不出来,不知道的就以为她是顶好的。” 王嬷嬷心里也是这样想,但她觉得不能就说姚家二房不好,毕竟有些人只是装个表面,实际的好处是不给人家的。姚家二房既然能装得天衣无缝,那必定也舍了好处,就算是积德积善,只能说人家为人处事的段位比较高罢了。 “你这就去二房。”赵氏吩咐,“只管说已经去过了姚家二房,姚二老爷跟夫人不好替二少奶奶做主,让你回来请示她。” 这一句请示,就表明了姚家二房有这意思,只是不好明着承认。 晏长风听了王嬷嬷的转述,一点也不意外,同样一件事,大家只会做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区别只是有的人做得好看点,有的人做得难看点罢了。 “有劳王嬷嬷来回跑腿了。”晏长风直言道,“恕我不能同意,南郊别院是我母亲的宅子,她历来最是讲究忌讳,怕不能同意让不相干的人在宅子里办白事。” 王嬷嬷不意外二少奶奶会拒绝,只是没想到这样直白,不晓得姚二老爷那边会不会往心里去,“我知道了二少奶奶。” 晏长风叫如兰送王嬷嬷出去。如兰替王嬷嬷掀门帘子,“嬷嬷仔细台阶。” 王嬷嬷笑着答应,“哎哎,我老胳膊老腿的倒还利索,如兰丫头快进屋吧,外头日头毒,仔细晒黑了。” 如兰送她到廊下,将事先准备好的五十两银票塞给她,“听闻家里小五子生病,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王嬷嬷一愣,又隔着门帘看了眼屋里,心里缓缓涌上了一股热流。 通常会做人的主子,身边的下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家里有点什么事的,都会给些银钱以示恩惠。赵氏原先没出阁的时候倒还偶尔给些,自出阁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恩惠了。 当然,给钱只是一种手段,更多的是看主子有没有心,赵氏不单银钱上怠慢,其它一些小事小情上也差着意思。 只说王嬷嬷家里的小儿子生病这事,王嬷嬷谁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说了只会招夫人不快。赵氏那个人,因为手里没钱,所以她不爱听谁家有事这样的话,甭管是身边的下人还是亲戚权贵,但凡有事就得出钱,她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知道了,私下里必定要编排人家事情多,亲戚权贵也就罢了,她发发牢骚也不能怎么样,身边的下人就属于给自己招不待见了。 王嬷嬷只是回禀了老夫人,从账上提前支了两个月的月钱,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谁也没想到二少奶奶这样有心,居然就知道了。 今日这事她提前告诉了二少奶奶,无疑担着干系,倘若二少奶奶提前有什么动作,夫人必定能猜到是她透了口风,还不定怎么处置她。她心里不是没有迟疑,但看二少奶奶这样有心,她便不后悔了。 人心是一点点暖的,也是一点点冷的,想要人忠诚,却又不舍得付出真心,便就不能怪人家与她离心。 王嬷嬷在廊下谢了恩,揣着银票离了二房,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来一看,惊得瞠目。 赵氏因为没钱,给他们这些下人的月钱非常少,像她这个身边一等一的嬷嬷,月钱不过才一吊。现如今银贵钱贱,一千两百文才能兑换一两银子,她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得五年多才能赚够五十两! 王嬷嬷默默收起银票,心里想,怪道如今府里的下人们都念二少奶奶的好,银钱上这样大方,还有心,谁不愿意跟这样的主子呢? 于是她跟赵氏回话的时候,就替二少奶奶把话委婉了些:“那南郊别院的宅子是侯府姑奶奶的,姑奶奶八字轻,忌讳白事,如此咱们倒是不好强求了,万一姑奶奶身子有个不适,大长公主那里不定怎么怪罪呢。” 赵氏虽然觉得老二媳妇有推托之嫌,但这样的干系确实不好担。她有些烦躁,“好容易才有个折中的法子,又黄了,你再去趟侯府,告诉姚家二房,只说老二媳妇不同意。” 王嬷嬷心里叹气,夫人怎么就学不会广结善缘呢?平日里针对家里的姨娘庶子就罢了,她有身份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非要去得罪不好惹的主,也怪不得落得如今的下场。 “夫人,我看不如,就让世子在咱们北郊的庄子里出殡吧,我这样白跑一趟侯府,您什么好也落不下,图什么呢?” 赵氏:“你说图什么!我不落好,她晏长风也别想落好!我钰儿已经惨死了,子孙一个也没留下,没叫她去陪葬已经不错!” 王嬷嬷便不再劝。赵氏想了想又道:“去北郊的庄子不是不行,只是太远了,我跟公爷不能赶回来,还是要叫人家挑了礼,但你后面也只管提一句,显得咱们尽了心,他们如果有同意的意思,你再提出延后拜堂,如果他们觉得远,你就问问姚家二房在南郊附近有没有宅子,为了自家姑娘,他们总该舍得。” 王嬷嬷心说这算珠子都拨人家脸上了,别说姚二老爷这样的生意人,就是一般人也不能平白吃这样的亏。 但她吃了一回没趣儿就不会再劝,只管依着赵氏的吩咐去侯府回话。 “二老爷,二夫人,我们夫人叫我过来说一声,我们二少奶奶不同意。” 余氏跟姚启政心说:国公夫人做人当真不讲究,且不说长风丫头是怎么回绝的,赵氏作为婆母,在中间传这样明显引战的话多不合适啊,瞎子也看出她不安好心,想把他们二房当枪使! 别说他们当舅舅舅母的跟外甥女没矛盾,便是有,又岂能让外人挑拨离间利用了去? “那便罢了。”姚启政拍板定案,“还是在我们府上成婚吧。” 王嬷嬷依着赵氏的吩咐说:“国公府在北郊倒是有个宅子,我们夫人说,实在不成去那边也行。” 姚启政是什么人,一辈子不吃亏的生意人,她一开口他就知道赵氏打了什么主意。 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出,他兴许能配合着听一听,现在他不高兴搭理,直接打断:“北郊距离南郊那么远,分明赶不回来,你们夫人要是没有诚意就不要假客气了,送客。” 王嬷嬷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还能说什么呢,白替夫人吃一顿逐客令罢了。 她一走,姚启政就冷了脸,“也怨不得能教出那么蠢的儿子来,日后她再来求你照顾生意,你甭搭理,还有,文琪的嫁妆不要抬去国公府,迟早让那婆母搜刮了去。” 余氏点了点头,心情越发不好,这婚事本就不看好,临成亲了还又闹了这么一出,这是注定了日后不安生了。 第二日便是吉日。天不亮,晏长风跟裴修就动身去了侯府。 他们一早离开,是为了避开裴钰的白事。按说面上应该装一装,起码去上炷香,不能叫别人拿了错处去。 但晏长风心里过不去,她觉得她没去裴钰的脸上踩两脚就已经是顾及府上的颜面了。 裴修自然是跟着媳妇儿走,尽管他还不知道媳妇儿对裴钰这滔天的恨意打哪里来。 那边赵氏听闻老二跟媳妇儿一声不吭就走了,气得当着老夫人的面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一对儿东西!好歹是自家亲大哥,便是往日对他们有些怠慢,如今人都去了,竟是做做样子也不肯!” 许氏今日看在死了的孙子的面子上,没稀得喷她,只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说了句:“霁清他们如果来了,你可能也是不高兴看见的。” 这话挤兑得赵氏没了话说,她确实不高兴看到他们,钰儿有今日有他们二房的一份功劳,何况钰儿断后是晏长风一手造成的,他们今日来了,也注定要挨骂。 晏长风跟裴修避开了国公府的官司,却撞在了外祖母的气头上。 昨日宫里传了信儿出来,下月容贵妃生辰,圣上要放大皇子出来参加寿宴。 这无疑是释放出,大皇子要重获自由的信号来。 太子刚刚被禁足,圣上就放了大皇子,搁谁心里都得怀疑圣上要易储。 直到此时,大长公主才回过味来,太原府一行或许是个早就设计好的局。 那地界官商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固然此次因为收粮,太原府是撞在了枪口上,但一切也不该这样“顺利”。 从吴村矿山被查,到秦律落网,再到太原府官场天翻地覆,好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目的明确地掀了起来。 这只手,到底是从哪里伸出来的? 就在她百思不解的时候,裴修跟晏长风到了。大长公主看着一贯气定神闲的外孙女婿,若有所思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6章 文琪大婚 “外祖母,大喜啊!” 晏长风牵着裴修,一只脚刚进门就朝屋里道喜。 可随即她就察觉到屋里气氛沉默,她这一嗓子没能掀起波澜。她心里嘀咕着今儿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边走过外间,朝里间瞥了一眼。 屋里没别人,只有外祖母跟厉嬷嬷,外祖母歪在矮床上闭目养神,厉嬷嬷则垂手立在一边。见他们进来,厉嬷嬷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怕是跟他们有关的事。晏长风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还是太原府那桩子事。上回过来,外祖母就是要质问她,估计是埋冤裴二没起什么好作用,只不过被太子出事给岔开了。 今儿又是出了什么事,让老太太又想起来了? 只听大长公主沉声道:“出嫁的孙女却要在家里办喜事,有什么好大喜的?还不够叫人家笑话的!” “谁笑话啊?”晏长风靠着外祖母坐下,挽着她老人家的胳膊笑道,“来的客人要么是您的晚辈,要么是受了您提携大恩的后辈,谁能笑话了您去,再说谁不知道是国公府不做人,咱们家护着姑娘姑爷,又有什么不对?” 大长公主不吭声,旁边厉嬷嬷接了话茬:“今儿大皇子妃要领着安和王过来庆贺,表姑娘记得避开些。” 晏长风一愣,原来如此。自大皇子被禁足后,大皇子妃也一并不怎么出门,那安和王自断了手臂之后更是深居简出,今日却一起来了,必定是大皇子复出有望,高调出来昭告天下的。 “自霁清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大长公主看向外孙女婿,“你这一路可还顺利?” 裴修早就知道要面对大长公主的质问,他不慌不忙道:“几经波折,我年轻经验浅,从未办过外差,被王尚书赶鸭子上架,实在焦头烂额,若非走得着急,我理应来请示外祖母,好歹知道秦律是太子的人,就不会由着李大人深查。” 大长公主知道李琛是块什么料,愣头青一根筋,他执拗起来皇帝也拉不住,更别说人微言轻的霁清。 裴修继续说:“入太原府之前,我跟李大人宿于当地老乡家,老乡说矿山常有极大的爆炸声,还有火炮声,我觉有异,恐怕有人密谋造反,便跟李大人商议着请奏圣上,圣上派了蔚州卫指挥使孙令前去搜查,这才将秦律连根挖起。”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听着没有什么破绽,或许是她想多了,霁清这孩子是聪明有谋略,但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你此番去太原府出公差,可是王祉的意思?” 裴修说是,“此番收粮,山西陕西一带是主要依靠,偏偏两地成果不甚理想,王尚书便怀疑当地商户有人撑腰,一心想查个彻底,我此前按照您的意思与之交好,他就将机会给了我。” 大长公主心里有数了,王祉是皇帝的人,保不齐就是皇帝要查太原府秦氏一族,他看太子一向不顺眼,除了秦氏一族,太子将失去最大的财力支撑。 “皇帝的心思是越来越大了。”大长公主端坐起身,“这才关了太子,就要把大皇子放出来了,对此你可有什么看法?” 裴修略微思忖,“此番太子虽然是被利用,但负面影响只多不少,圣上越发认为他没有明君之才,也就越发看重大皇子,大局一日未定,一切就都没有定论。” 这话不算委婉,就是说太子希望不大。 裴修没有必要给大长公主灌迷魂汤,让她心里早有准备也好。 大长公主心里也清楚,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太子固然庸常,但听话,又是嫡子,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行了,先不聊这些,待会儿文琪就该过来拜别了,虽然没出府门,但也是嫁出去的姑娘,该有的礼数都要有。” 她又转向外孙女说:“那安和王自断臂以来,性情大变,又被他身边的糊涂人挑唆着怨恨你,你今日躲着些没有错。” 平白的,晏长风自然不能去招惹一个小孩子,“我知道了外祖母,那我先去看文琪?” 大长公主摆手,“你俩都去吧。” 走离世安院,晏长风问裴二:“你听明白外祖母的暗示了吗?” 裴修点她:“安和王虽然是残废,但还能传宗接代。” 晏长风明白了,圣上属意大皇子继位,竟是连这个残疾孙子也不嫌弃,今次高调地出现在人前,也是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外祖母定然不能让圣上如意,她特意告诉她安和王性情大变,怕不是为了让她躲着,而是为了让她刻意刺激安和王使性子,好将安和王不好的形象传出去。 选择储君,储君的下一代也是要考虑的,一个残疾还性情怪异的人无论怎么看都不配为接班人。 外祖母这一招也算是打蛇打七寸,只要秦王生不出第二个儿子来,这就是他的短板。 “我瞧着秦王跟太子身体也都没什么毛病,怎么还都生不出儿子?” 裴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连一般的权贵后宅还腌脏不断,何况是帝王之家。” 道理晏长风都明白,但大皇子能被太子算计了去?大皇子那人,正反心眼子各生了八百个,他给太子使点手段正常,太子怎么做到让他一把年纪了只得一个儿子? “你说,大皇子会不会根本不能生?”她掩口低声说,“太子好赖不济还生了几个姑娘,大皇子家里可就这一根独苗,这岂非太不寻常了?” 裴修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被她一提醒,也不禁深思起来,“大皇子历来不好女色,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或许不是他不好,是为遮掩?” 晏长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八成就是,但安和王是怎么来的,大皇子妃也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如果大皇子知道自己的毛病,恐怕也不能容忍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吧?” 裴修若有所思,“此事暂且不提,我看外祖母有心出手,说不定不需要咱们操心。” 晏长风点头,“也是。” 说话功夫到了二房,今日二房院子里的喜气都快装不下了,也不知道二舅舅是不是为了用喜气来压裴家的晦气,整个院子从门窗到地砖,恨不能用红纸糊一层。 从院门到屋门,门楣门脸皆被红绸子结成的大红花包裹,个头高一点的经过还要低头,不然直往脸上碰。 晏长风牵着裴二低头进院门,她刚迈进一只脚去,就被门口的嬷嬷拦下了。 “表姑娘表姑爷来得好早!”嬷嬷手里拿着艾叶,一脸喜气道,“今日国公府有白事,老爷怕冲撞了,所以进门之前得意思着掸一掸,老奴这就得罪了。” 晏长风心说,二舅舅这是叫裴家气的不轻。 只是不知道是二舅舅吩咐的,还是这嬷嬷没眼色,不该连他们也挡在门口。说起来是人之常情,但总归是让人不舒服的举动,针对裴家人就算了,难道还针对外甥女跟外甥女婿吗? “瞧你这老没眼色的!” 那艾叶刚扫了没两下,余氏便从里屋出来喝止,“让你扫裴家人,长风丫头跟霁清是自家人,你扫个什么劲儿!” 那嬷嬷立时诚惶诚恐地退开,一边扇自己嘴巴子,“瞧老奴这老糊涂的!表姑娘表姑爷莫要怪罪才好!” “哎!嬷嬷这怎么话说的!”晏长风拦着嬷嬷扇耳光,“扫就扫了,我从国公府里出来也正觉得晦气呢。” 余氏走上前嗔怪道:“也就是长风丫头性子好不与你计较,换成个厉害的,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还不快退下!” 那嬷嬷虾着腰,一边告罪退下了。 余氏朝裴修说:“霁清且去跟你二舅舅说话去,我带你媳妇儿去文琪屋里瞧瞧。” 裴修笑着应了,一边看了媳妇儿一眼,淡淡的眼神儿里含着千般情绪万般情愫,离得近点都能燎出烟的程度。 晏长风经常受不住他的注视,又不想承认自己落于下风,只好以白眼儿伺候。 “霁清这是怕我把你拐跑了呢!”余氏笑着拉着外甥女的手往文琪屋里走,一边赔罪,“方才的事是二舅母疏忽了,没想起来嘱咐,谁知道这些老东西这么没眼色,二舅母给你赔罪,今日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吃尽管拿,便是吃空了搬空了,我也没有二话!” 晏长风笑起来,“您当我是小毛贼呢还是饭桶呢,您要早说,我多带几个人来一块吃一块搬!” 余氏笑得花枝乱颤的,她引着外甥女去到姚文琪的闺房,说:“丫头盼着你来呢,一早上念叨好几回了——文琪,快看谁来了!” 姚文琪早听见了,顾不上满头的钗环,拎着婚服跑到门口,“雪衣姐,你再不来我都无聊死了,谁知道成亲这么没趣儿!” 余氏嗔怪:“又说不吉利的话,快把那个字呸出去!” 姚文琪浑不在意地吐吐舌头,“娘,您就别絮叨我了,我跟表姐待会儿。” “瞧瞧这丫头,出嫁了还这么不省心。”余氏笑着走,“可不许吃东西啊!” “哎,知道了知道了!”姚文琪不耐烦地拉着表姐进屋,把屋里好吃的都拿给她,“也不知道讲究个什么劲儿,我都没出门子呢,真讲究起来哪哪都不合适。” 晏长风听出她一肚子抱怨,没接话,她叼了块点心塞满了嘴,只管点头。 “唉!我这亲算是白成了。”姚文琪捧着脸看她吃,“我预想的一样也没有,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子,听围观的百姓都夸我好看,羡慕我嫁妆丰厚,我想坐喜矫,我一向不爱乘轿子,但就是想坐喜矫,还有什么跨火盆什么的,一定很好玩!” 晏长风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成亲的哪一道环节不烦人呢,依着她不出门子正好。 “我好烦啊表姐,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就是提不起好心情来,我后悔了,我就该听你的延后成婚,什么狗屁好日子啊,跟白事凑在了一天,没有比这更晦气的日子了。” 姚文琪沮丧得不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介意。晏长风只好安慰:“老话不是说见棺发财吗,正是说你要发财呢,再说对于你们早早看对眼的小夫妻,早点成亲没什么不好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啊?”姚文琪没听过这些,“那表姐你为什么不让裴家大哥在南郊别院发丧呢?” 晏长风嚼动的嘴顿了一下,要不是姚文琪这单纯的样子,她真要以为她是在质问她。 “昨日的事,二舅母都告诉你了?” 姚文琪摇头,“说了但没细说,只说国公夫人算计多,说成婚后我可以去国公府,当然不去更好,反正嫁妆不能抬过去,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稀里糊涂的。” 晏长风没法说,她总不能说,昨日但凡二舅舅跟二舅母果断拒绝,也就没有后面的事。又但凡他们拒绝了,也不至于跟文琪说得模棱两可。 她只说自己拒绝的理由,“我母亲忌讳白事,所以不便让他们在那边发丧。” “哦,那确实不能同意。”姚文琪又叹了口遗憾的气,“算了,已经这样了就不想了。” 这时,外面嬷嬷提醒姚文琪该去世安院给外祖母磕头了。 晏长风陪着她一道去往世安院,也是不能再巧,正碰上前来贺喜的大皇子夫人,还有安和王。 大皇子夫人还是原先高贵和雅的样子,安和王却是样貌大变。原先胖乎乎还算可爱的小屁孩,如今却跟让水泡发了似的,涨成了一只肉球,眼睛被一脸横肉挤成了两道缝,莫名多了几分阴鸷之气,比他爹皮笑肉不笑的时候还让人生畏。 他一看到晏长风表情就变了,愤怒怨恨都挤在脸上,举起他仅有的一只胖手指着晏长风:“你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既然碰见了,还不快些给本王跪下!” 晏长风心说好家伙,大皇子府这一年是在养蛊吗,怎么好好一个孩子养成这副德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7章 上门女婿 安和王的这一嗓子发难,让在场的人都懵了。 晏长风如今好说有五品诰命傍身,按照本朝的规矩,见了王爷根本不必下跪,便是当年秦王也没说让人见面下跪的话,更别说安和王一个破例封的二字王。 但大家也不会去说一个小孩子如何,只会质疑大皇子夫妇怎么能把孩子教得这样张扬跋扈。 “呦,大皇子妃,好久没见您了!”晏长风不理会安和王的胖手指,对大皇子妃欠身行礼,“您近来可好?” 大皇子妃微微一笑,但没正眼看她,“劳你们惦记着,我很好。” 她拍了拍安和王的后背,“快进去给大长公主请安。” 安和王转着肩膀挣脱开,怒瞪着晏长风,好像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目标了似的,“这个贱妇!她还没给我下跪,给我忏悔!” 大皇子妃拿眼睛扫了安和王身边的乳母一眼,有嗔怪也有不耐。那乳母也有些尴尬,她忙躬身哄着安和王,“小王爷乖,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能乱发脾气,吉时快到了,咱们得快些给大长公主请安才是。” 安和王想来平日任性惯了,这样的劝诫对他不起效用,何况仇人相见正眼红,他现在只想看害他的人给他下跪磕头,再任由他拿脚底踩她的脸! “你们平日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们说这女人害我成了残废,她就该死!如今见了,你们做什么不杀了她?” 大皇子妃以及她身边的一干人等,顿时面露尴尬。方才一直纵容不管的大皇子妃一巴掌拍在安和王后脑勺上,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仔细你父亲抽你!” 安和王被这些大人的态度弄糊涂了,立时委屈地哭嚎起来,他这一委屈,倒是有了几分小孩子的样子。 周围的宾客们听了这些对话,都明白了,原来是身边的下人们不教好。 府里下人不好,多半是主子没有辨人之能,可大皇子夫妇不是这么糊涂的人,怎会容许下人们这样教坏唯一的子嗣? 于是大家不免就想了,是不是大皇子夫妇私下里就是这样的人呢? 说起伪君子,大皇子夫妇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表面上待人以善,背地里狼心狗肺。 晏长风之前听柳清仪说过,安和王在家里闹脾气的时候,身边的下人就灌输以仇恨,类似于小孩子被石头绊倒了,哭闹不止的时候,家里人就用砸石头骂石头的法子去哄。 想来骂的人不止她一个,太子必定也遭了殃,今日是太子不在,如果太子在,那场面可就好看了。 “老奴见过大皇子妃,见过安和王。”厉嬷嬷此时从世安院里出来,说,“方才大长公主听闻安和王说我家长风姑娘是害他的凶手,让我出来指正一下,意图谋害安和王的凶手已经伏法,当日若非长风姑娘及时相救,安和王怕也救不回来,安和王身边的下人不知道教主子感恩也就罢了,灌输错误的仇恨思想委实不该纵容。” 听完这话,安和王身边的乳娘膝盖立时就软了。大长公主是什么人,连皇帝也说得的人,当面判了她的罪,怕是大皇子妃也救她不得! 她当即跪在地上求饶:“大长公主饶命,奴婢并非有心教安和王,实在是哄他不好,就随口,随口那么一说,真不是有心的!也没想到他就记在了心里!” 厉嬷嬷不为所动,“扶她起来吧,今日府上大喜,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 那乳娘又转而去求大皇子妃,“您帮奴婢去求个情吧,看在奴婢尽心照顾安和王一场的份上!” 大皇子妃确实记恨晏长风,所以私下里才纵容乳娘这样哄,但她可没让乳娘把安和王哄成个糊涂虫,分不清个人前人后! 莫说大长公主,她回头也是要处置了这糊涂奴婢的,自然不可能救,如此也能显得她深明大义。 “我将安和王交给你,是让你教他这些的吗?纵然你哺育安和王有功,却也将他带坏,就算是功过相抵,你即刻收拾东西离府吧。” 那乳娘本以为小命要完,听闻大皇子妃给她留了条活路,不敢再有奢求,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给姑祖母添麻烦了。”大皇子妃笑盈盈地领着安和王朝世安院走,“我这就进去给她老人家赔不是。” 厉嬷嬷颔首不语,只管引着大皇子妃进门。 “我就说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姚文琪小声跟表姐发牢骚,“大皇子妃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今日出来,还带了那么个……明白着是来找茬的!” 晏长风抄手跟在姚文琪身侧,心里想的是,大家族里的姑娘生来就注定要迎接可悲的命运,嫁人不由己,为了什么嫁也不由己,甚至嫁人当天,会不会被什么人利用来为己谋利也不由己。 “不要受人影响。”她说,“你自己觉得是好日子,它就是好日子。” 姚文琪就爱听表姐说话,觉得她说的都有道理,顿时就不那么郁闷了,“走表姐,今日是我的大婚,我的主场,那不懂事的东西再跟你过不去,看我不教训他!” 晏长风却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完成了外祖母的任务,她一点也不想再被那小屁孩纠缠,她怕忍不住打人。 陪着姚文琪给外祖母磕了头,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跟她学的,也没哭。但文琪不敢逗外祖母,是以气氛就有些不伦不类,外祖母的脸色始终没有很好。 接下来,由大表哥姚文庭背着姚文琪离开世安院,就相当于是出了门子,然后回到二院。院外有一顶喜轿,姚文琪需坐上去等着裴安上门,再一起进门行礼就算是完事了。 因着今日在女方家里办喜事,是以男女两家的人都来了侯府。等行礼的功夫,晏长风被裴萱还有姚家姐妹一起围着,大家在一起说闲话。 不过晏长风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基本只听姐妹们聊。 姚文竹问道裴萱:“你早早跑来这边,裴家人不说你吗?” 裴萱还没说话,姚文媛哼声道:“大姐没看出来吗,今日就是一场站队宴,不想给裴家老大上香的都来咱们侯府了,不存在模棱两可,只要站队了就一定会被裴家人记恨。” “我自然看出来了。”姚文竹道,“我这不是担心枝枝么。” 裴萱挽着姚文竹的胳膊说:“自然是埋冤的,不过母亲恐怕是顾不上我,今日去国公府的人寥寥无几,她气得摔了好几只杯子了,我就趁着她生气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如今裴萱被嫂子教导的胆子越发大,常常跟赵氏对着干。晏长风表示很欣慰,对长辈不敬不好,但有些长辈他就只配不敬。 “做得好。”姚文竹作为晏长风手把手教出来的第一个叛逆女,如今终于敢说敢做了,“你母亲跟我婆母是一样的,只想着自家儿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狗屎不如,既然她们对咱们不好,咱们也不必敬着。” 姚文媛闻言惊呆,大姐姐这是入了晏长风的邪教了吗? 当然,此时的姚二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是要入这个邪教的。 裴萱附和:“说的也是呢,往日我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一时风平浪静,咬咬牙就过去了,现在才知道,你越是示弱他们越是得寸进尺,越发轻贱你,倒是你厉害些,他们还怕你。” “正是这个道理。”姚文竹说,“你回头要议亲了,若是不喜欢,可千万莫要任从摆布。” “大姐姐这话说得容易。”姚文媛虽然自视清高,也认为这是女儿家不可抗的事,“你不如教教她怎么在夫家过得好点,你们以为是个女子都有长风那本事呢。” 晏长风感到稀奇,姚文媛居然也会说认可她的话——当然,这话也有可能是挖苦,但起码听起来是认可。 姚文竹倒是真的挖苦她,“我要是教,第一个就该教你,你这么个明白人,到现在还跟妹夫分房睡,又过得好了吗?” 姚文媛不爱提这事,不耐烦地摆手,“说我做什么,文琪大喜的日子,聊这些多不吉利。” “行了不提了,你这个犟脾气以后迟早有人制!”姚文竹笑道。 “裴安来了。”晏长风听见府外的动静大了起来。 其实今日外面一直动静很大,因为满城的百姓都好奇在女方家里成亲是个什么阵仗,哪怕侯府限制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依旧很热闹。 裴安来了之后开始有人欢呼,好像还有人喊了一声“上门女婿”。 晏长风耳朵灵敏,隔老远能听见,而身在当场的裴安却是很费力才辨别出喊话的方位。他压着火气往那边瞥了一眼,见是新任内阁首辅家的三公子,登时起了杀心。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今日一切都是为了将来会更好,他要忍耐,等到他有了本事,一定叫这些看不起他的人统统去死,包括他那自视甚高的岳父大人! 裴安到了,但礼还不能行,因为国公爷跟夫人都还没来。 姚启政坐于高堂位上,他对宾客笑脸以对,但如果了解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眼角微压,是生气的表现。 按照约定时辰,裴延庆跟赵氏应该在裴安之前到,如此,新人到齐之后才好一路进正屋拜堂,岂有叫新人杵在那里等着的道理? 据裴安说,家里的事还没完,两位高堂要迟片刻才到,可片刻是多久,裴安来的时辰已经接近吉时,稍有延误就要耽搁。 “不等了。”姚启政眼看着吉时将到,决定放弃那俩老不死的东西,他们不来正好,权当自家招上门女婿了。 这家里没人真心想等,连宾客也想看这种高堂不在的热闹,自然都没有意见。 于是接下来,姚二老爷跟夫人端坐上位,见证了女儿女婿的成婚礼。 而此时的国公爷跟夫人还在路上。 二位高堂不是不想来,而是出殡的路不顺。裴钰出殡,沿途设了二十几处棚子,用以诵佛超度,或是吹奏哀乐。本意是想把丧事办得热闹,却不想成了妨碍。 今日大概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城中成亲的有好几家,有路线重合的,撞在一起煞是热闹。本地讲究红事让白事,对方又是宋国公世子,自然要避开。 本来也是相安无事,可赵氏嫌弃人家红事刺眼,自家先过了之后非要放一串贴了白纸的鞭炮,这就有点膈应人了,要放鞭炮也是人家红事那边放。 有一家办喜事的是位四品官,这位大人比较刚,哪怕对方是宋国公府也照样理论。宋国公府这边则认为你一个小小四品官居然也敢跟公府叫板,简直狗胆包天,于是就派人教训。两家一红一白,在大街上打得不可开交。 到底宋国公府有府兵,把对方制得不敢再闹,这事才算了结。但正因为这一耽搁,又碰上了押解秦惠容的队伍。 白夜司的车驾,是人都要让三分,可偏偏这回是押解秦惠容。 赵氏今日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怨恨,恨人走茶凉,平日里交好的人家都避之不及,不肯来给裴钰上柱香,恨家里庶子庶女没有一个留下送葬,更恨秦惠容这个贱人毁了裴钰。 如今仇人相见,怨愤积攒,别说白夜司,天王老子的车架她也敢拦。她站在关押秦惠容的牢车前,指着车里的人破口大骂,骂她贱人该死,骂她应该代替裴钰去死。 被痛心与怨恨挟持的人没有理智,往日多么会做表面功夫的国公夫人,如今像个得了失心疯的泼妇似的,当街骂红了眼。 白夜司的兄弟本来就都看宋国公府不顺眼,刚好借此机会给阁主报仇,二话不说就拿下了赵氏,以妨碍干扰公事为由带走了。 裴延庆不能坐视不理,但是他的人干不过白夜司,就只好亲自去圣上面前求情。就这样,高堂放了儿子儿媳的鸽子。 侯府这边行完礼便开了席,姚二老爷发了话,今日裴延庆夫妇如果再来,一律劝走,从今往后,裴安就是他姚家二房的上门女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8章 出人命 侯府的喜宴设在花园子里,从中午一直办到晚上,酒菜流水似的端上端下,宾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席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畅酣半日,连满园的花草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晏长风替姐妹们挡了不少酒,隐约有了醉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打算去院子里的映月湖边醒酒。 办席吃酒的地方与映月湖隔了一道弯曲小径,两边种满了树,夏日树荫遮天蔽日,十分凉爽。 晏长风刚拐入小径便瞧见裴二立在树下,一身天青色长衫,清贵儒雅,煞是惹眼。 她见了此情此景,忍不住诗性大发,于是搜肠刮肚找了这么一句吟道:“霁清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裴修忍俊不禁地转身望向她,“大庭广众的调戏美少年,看来是喝了不少。” “你怎么不说你大庭广众摆造型勾引小娘子呢?”晏长风走到他身边,看四下无人,垫脚亲在他脸颊上,“这才叫调戏。” 裴修被扑鼻的酒气熏得脑热腿软,想起了她喝醉酒调戏他的那次,脸色不由得一红。他别开脸轻咳一声,“我猜你会过来醒酒,特意在此等你。” 晏长风:“这么有默契吗?” “恩。”裴修歪头靠近她低沉着说,“主要是想你,你不管在哪都会碰上。” 晏长风老脸一红,要说调戏人,无人能出裴二公子其右。 “诶,今晚咱们不回去了吧?”她估摸着赵氏今夜怕是不消停,回去纯属往枪口上撞,“我跟枝枝也说好了,一起住在竹芳园。” 裴修点头,“不回去也好,赵氏今日被白夜司的人抓了,还没放出来,放出来了必定不消停。” “啥?”晏长风不知道这事,惊讶不已。 “我也是方才得的信儿。”裴修说,“出殡的队伍在路上跟押送秦惠容的车遇上了,国公夫人当街发疯,被白夜司带走了,裴延庆进宫求情,圣上晾了他半天。圣上历来最恨那些世家中人张扬跋扈,赵氏撞在了枪口上,自然要杀一儆百。” 好家伙,国公夫人是不是疯了,白夜司的车驾也敢拦? “要不咱出门躲几日吧?”她琢磨着赵氏被白夜司抓一遭,回家起码疯半年,这日子咋过。 “你想去哪?”裴修听话听音儿,感觉二姑娘可能是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趟扬州府。”晏长风说,“我大姐生在夏日,生辰快到了,想回去看看她。” 裴修挑眉,他前段时间让扬州城的兄弟留意晏家大姐的消息,传回来信儿模棱两可。有人说她是皈依佛门,不能接触世俗中人,有人说她是疯了,被关在家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足不出户。 他记得他去晏家的时候就没见大姑娘,当时只说她病了,如今看来应该是另有问题。 “听闻大姐皈依佛门?”他到底没忍住问出疑问。 晏长风想起那还未解的谜,不知道从何说起。虽然她现在觉得裴二应该不会伤害大姐,但还是想先弄明白原委。 她摇摇头,“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她只是……身体出了点问题,还在调养中。” 裴修听出她不想说,便不再问。只是心里犯嘀咕,依着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不能对他说的事,大概不是难以启齿,是可能不方便对他说。 什么事不方便对他讲呢? “霁清!你原来躲到这里来与小娘子私会呢!” 忽然一道冒昧的声音自小径尽头传来。晏长风侧脸望去,见是个生脸公子哥儿,低声问裴二,“谁啊?” 裴修:“是新任阁老家的三公子,谢澜。” 晏长风对这些纨绔公子哥儿没兴趣认识,“那你去吧,我去湖边醒醒酒。” 裴修何尝想去,他跑到这里来一半是为偶遇媳妇儿,一半是为躲谢澜。他有意接触谢澜,但这些公子哥儿往往难缠,但凡要跟他们攀交情,就必须得随了他们的喜好,陪着吃喝玩乐。 今日宴席上,谢澜频频劝酒,裴修变着法的拒绝,可无奈这厮脑回路清奇,非要以酒肉会友,好像不喝酒就不配入他们纨绔的门。 裴修勉强喝了半盅,便以头晕为名溜之大吉。如果现在做实了他出来只是跟夫人聊聊天,怕是没完没了。 “夫人,配合一下。”他极快地低声道,然后作出一番挨骂受教的样子来,故意说给谢澜听,“夫人,我今后再也不敢吃酒了!” 晏长风又抽了抽嘴角,幸而她平日跟老爹没少打配合糊弄人,反应很快,当即拉下脸,泼妇母夜叉上身。 她拧着裴二的一只耳朵吼:“喝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敢呢,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吗!上回抿了一小口,足足病了半个月,命差点儿没了!居然还敢喝半盅?作死你也不是这么个作法!” 裴修在心里给二姑娘热烈鼓掌,从动作到话语,配合得行云流水, 他形象全无地被拎着半边耳朵,求饶:“哎呦疼疼……夫人饶命,饶命,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谢澜都看呆了,裴霁清看起来斯文矜贵,与世无争,原是个仙气飘渺的人,谁能想到他在家里过得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哎呦,这这这这可是裴夫人?”谢澜呲牙与晏长风笑,“失敬失敬,老听霁清说你贤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听就是扯淡,晏长风心说,裴二怎么可能跟他提起她?八成就是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给狐朋狗友互相打马虎眼习惯了,瞎话张口就来。 “是么,他还说我什么了?”晏长风放开裴二,赔谢澜扯,“我方才听你说他跟小娘子私会,想来不是头一回,莫不是外面有相好?” 这谢澜哪知道!他们统共才认识了半日! 不过早前听闻裴家二公子时常出入醉红尘,与那风流蜀王殿下是一路货色,想必肯定有相好。 “没有的事!”谢澜信誓旦旦,仿佛他跟裴二认识了八百年,“霁清最是洁身自好,又对你情深意重,怎么会看上那些烟花柳巷中人,裴夫人你放一万个心。” “哦,那便好。”晏长风拍拍裴二的肩膀,对谢澜说,“还请谢公子替我看住了他,他滴酒不能沾,是会出人命的,倘或有个三长两短,谁劝他酒我就弄死谁,也不可耽于美色,要是让我知道他有相好……” 她捏着拳头转了转手腕,微微一笑,“我这拳头有时候不大听使唤,打废个把人什么的是常事。” 谢澜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仿佛他就是那相好似的。也不知道裴霁清怎么会娶了这么个吓人的婆娘,太暴力了,有这样的媳妇儿这岂能不短命? “不能不能,你放心裴夫人,我定帮你看住了他!”谢澜小心脏噗噗的跳,不敢再跟这母夜叉站在一块,拉着裴霁清就走,“他方才没怎么吃东西,我这就劝他好好吃饭去!” 裴修临走朝她挤眼睛。晏长风心里好笑,感觉这谢公子有点儿缺心眼。 目送谢澜逃命似的拽着裴二回去宴席上,她才转身朝映月湖而去。 与花园喜宴的热闹大相径庭,映月湖安静清凉。今日宾客皆饮酒,不怎么敢在湖边徘徊,因此鲜有人过来。 晏长风也不敢靠近湖边,喝多了酒看湖水容易晕,很容易失足。她只远远的在湖边走,打算去湖边花厅坐一坐,那里穿堂风很是凉爽。 冷不丁的,她瞥见远处湖边蹲了一个人,那地方有一丛草,密草掩盖下,分明是个人。她非常好奇,侯府嫌少有这样没规矩的,谁没事会跑到那去? 她绕到那人所在方位的背面,还没看清人,便听见了这人的声音。 是安和王。 “贱人该死!统统该死!” 安和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正在往一只蛤蟆身上狂扎,那蛤蟆一丁点儿大,哪里受得住他这样扎,早就成了不知道多少块,再扎下去,八成要成肉泥。 晏长风有点牙疼,她不想招惹安和王,可也不能装作不知道,这毕竟是在侯府,一个手里有匕首的任性偏执小屁孩,他敢把蛤蟆扎成这样,就敢往人身上扎。 然而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管,该怎么管的时候,安和王忽然猛一回头,看见了她的存在。 这眼神该怎么形容,阴鸷,偏执,不加掩饰的恨意,这些情绪出现在一个孩童的眼中,又添一分诡异,真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晏长风浑身一个冷颤,当即醒了酒,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跑为上计,赶紧把能管他的人叫来为妙。 可她脚还没提起来,那拎着匕首的独臂肉球便朝他冲过来,嘴里口口声声嚷着:“你个凶手贱人!我捅死你!” 这样的话从一个孩童嘴里说出来真是可怕至极。心智没长全的孩童与失去理智的疯子都不太可控,也没法理论,只能避开,不然出了事说不清楚。 晏长风撒腿就跑,她看准了不远处的湖边花厅,想着那边或许有人,过去不为求助,起码做个见证,以免回头被大皇子妃赖她欺负小孩。 她跑,肉球就追,本以为她跑得快,安和王跑不过就放弃了,谁知道他不依不饶,连滚带爬地提刀追她。 晏长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花厅,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她寻思着那小子的极限应该到了,不会再追上。她跨步进花厅,喊道:“有人……我的娘!” 她冷不丁踩到了一个硌脚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根手指头! 饶是她胆子大,此时也不禁头皮发麻,手指头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府上有人断了手,却风平浪静,八成是凶多吉少。 她寻着地上的血找去,在花厅正中的木榻底下,果然塞了一个人。 她正要上前查看,却听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看,安和王居然追了上来! 这小胖子身残志坚,甩着一只胳膊跑得气喘吁吁居然还不放过,他像个受了蛊惑的傀儡,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了她。 晏长风简直活见了鬼,这都是什么事! “安和王,跑了半天一定累了吧,想不想吃好吃的?”她一边哄着,一边后退到花厅的另一边门。 安和王:“我要吃你的血扒你的皮!” 晏长风:“诶,你这就不讲理了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吃我做甚?” 安和王:“他们都说你该死,我母妃也说你该死,你就该……啊!” 晏长风正待跳门而出,忽听“咚”的一闷响。她回头一看,登时瞠目。 安和王一头载在了花厅的门槛上,脑袋血流如注。 晏长风倒吸一口气,她忙过去查看,安和王已经有出气没进气。她不敢耽搁,立刻跑出去喊人,这附近不知怎么的竟是没有一个人。她一直跑到临近宴席场地,才拽住一个丫头,“快去请太医,安和王在湖边花厅磕了头,只剩一口气了!” 吩咐了丫头,她又去找厉嬷嬷,一边拽着她往湖边花厅跑一边解释。 “嬷嬷,今日花厅附近为何没有人?安和王在那里杀了个丫头居然没人发现!” 厉嬷嬷没吭声,这是大长公主吩咐的,是为了设计安和王。 “先保证安和王没事是要紧。”厉嬷嬷说,“不然这事说不清楚。” 要命的是,晏长风再回去湖边花厅时,安和王已经咽气了。 太医还没来,只要两个伺候安和王的丫头在,二人跪在地上,看着安和王的尸体瑟瑟发抖,像是被惊吓得哭不出来了。 晏长风跟厉嬷嬷的心都沉了下去。 “麟儿!” 只听一声破了音的叫喊传来,闻讯赶来的大皇子妃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往这里来。她慌不择路地跑上台阶,看着一动不动的安和王问:“我儿他怎么了?啊!” 跪着的两个丫头抖得越发厉害,她们皆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你们是死人吗!我把安和王交给你们,不过转眼功夫就成了这样了!”大皇子妃拖着沉重的华服跪坐下来,抱着刚咽气的安和王吼,“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9章 杀人凶手 “大皇子妃,您节哀,安和王已经去了。” 厉嬷嬷平静到几乎有些残忍地提醒大皇子妃。 跪在地上的大皇子妃浑身一僵,她抱着安和王的头收进怀里,自欺欺人地摇头,“你胡说,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会死!太医呢,快叫太医来!” 侯府里有两位太医常驻,说话功夫便到了,先后上前试探鼻息脉搏,皆说已经去了。 大皇子妃终于不得不认清事实,抱着安和王号啕大哭起来。 哭到气绝之时,她又指着在场的侯府中人发难:“是谁害死了我儿,我今日必不饶他!” 晏长风正要说话,厉嬷嬷抢先道:“安和王意外摔死,德庆侯府深表遗憾,原是应该叫贵府尽早抬回去入土为安,但我府的丫头也惨死在此,而安和王手里有匕首,此事很是蹊跷,老奴想着,应当即刻派人进宫回禀圣上,让圣上派人来查明真相。” 晏长风闻言一愣,厉嬷嬷这话先入为主地将安和王的死定为意外,又把丫头的死赖在他身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她想起方才厉嬷嬷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当时只觉得蹊跷,但情势紧急来不及细想,这会儿冷静一想,方觉出了问题。 今日这样的日子,便是客人多顾不上这边,也不应该一个下人都没有,八成是故意把人撤走了。 为什么撤走?应当不是安和王任性把人赶走了,他能赶走自己的丫头,却赶不走侯府的下人,必是外祖母为了某个目的故意让安和王独自留在这里。 她又看向木榻底下那具尸体,那丫头是侯府的,她还有些印象,记得她叫丹桂,是花园子里的扫洒丫头。这姑娘生的腼腆,每次见了都不敢抬头瞧她,低垂着脸行个礼就跑了。 丹桂断然不会主动招惹安和王,甚至见了他还会避开,偏偏今日没能避开,必是有人安排她必须在此。 晏长风越想心里越沉,她一向知道外祖母手段厉害,知道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却是第一次直面,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大皇子妃此刻伤心过度,但不糊涂,她也一下子听出了厉嬷嬷话里指向性的意思,当即明白,这是大长公主设的一场局! 平日里大皇子再三叮嘱,务必要跟大长公主搞好关系,哪怕立场不同也不好与她正面为敌。她从来是把大长公主当自家长辈敬着,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麟儿被这老太婆算计了命去,她不可能再忍气吞声! “厉嬷嬷这话未免先入为主,我麟儿不到十岁的稚童,怎么有本事杀一个丫头?倒是他的死是不是意外还不好说!” 她转而去问道伺候安和王的两个丫头:“你们今日贴身跟着安和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个丫头被她这一吼,越发抖若筛糠,其中一个支支吾吾着说:“回,回大皇子妃,我们二人今日原是跟着安和王的,可是,可是后来他硬是把我们赶走了,说是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实在拗不过就,就躲在了花园子的角落里……” 这番回答若是放在平时,不需等她们说完,大皇子妃就叫人掌嘴了,伺候小主子的人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离了眼,便是被小主子打死了也不能躲起来。可放在此时这话就还说得过去,因为算是死无对证,谁也没看见安和王做了什么,就没有人能证明安和王杀了人。 “该死的东西!还不滚回府领罚!”大皇子妃想寻借口把这两个丫头处理了,如此才是真的死无对证。 厉嬷嬷:“大皇子妃不忙把人支走,这二人是重要的证人,回头要配合调查。” “什么证人!厉嬷嬷口口声声将安和王定性为有罪到底是何用意?”大皇子妃人前一向是温婉娴淑,第一次把咄咄逼人的利爪露出来,“我看贵府表姑娘才更有嫌疑,她那一身的血是怎么回事!” 厉嬷嬷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做派,不让晏长风说话,自己也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一切等圣上派人来定夺比较妥当。” 大皇子妃气得咬牙,今日大长公主必定是早有谋算,所以才如此气定神闲,如果圣上的人来查明是麟儿杀了那丫头,不但是白死了,恐怕还要给大皇子招来祸端。 侯府后院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安和王,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传到了宾客耳朵里。当然,这事也没想真的瞒,不然以厉嬷嬷的本事,横竖都传不出去。 这一来,宾客纷纷借故告辞,这事稍微懂点局势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大长公主跟大皇子斗法,神仙打架最好有多远跑多远,不然倒霉的永远是看热闹的。 但谢澜没走,因为他听裴霁清说白夜司司夜大人似乎是亲自来了,他一向对司夜大人敬仰万分,如此直面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霁清啊,听说事发时你夫人在场,哎呀这岂非成了嫌疑人?”他死皮赖脸地跟着裴修去现场蹭热闹,“那之前咱们不是还在吗,或许我能给嫂夫人当个证人?” 裴修故意告诉他吴循要来,就是为了让他留下作证,自然没有意见,“如此就麻烦慎行了。” 谢澜掩饰不住地嘿嘿笑,“嗨,好说好说,咱们已经是兄弟了,两肋插刀也使得。” 他二人赶到后院时,白夜司跟大理寺的人皆已经到了,两边各有一个仵作验尸。 裴修来到媳妇儿身边,看着她身上的血迹直皱眉,“你没事吧?” 晏长风摇头,退到一边小声跟他说了事情经过。 裴修觉得这事不妙,因为当时没有第二个活人,那两个丫头或许知道更多,但不会轻易说实话,按照查案流程,二姑娘恐怕会有一趟牢狱之灾,如果是进了白夜司还好,如果进了大理寺就麻烦,他说不上话。 那边验过尸,大理寺跟白夜司互相交换意见。圣上特意派了两班人马来,一来是对安和王的死极为重视。二来因为白夜司之前出了一个投靠太子的叛徒,因此他对白夜司的立场多少存疑。 大理寺卿刘鹤比较会做人,他以白夜司为尊,先请示道:“不知司夜大人如何断定?” 吴循对朝中各位大人的秉性立场了若指掌,这个刘鹤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精。他原是大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年对大长公主极为衷心,这些年大皇子势强,他又隐约有了站大皇子的倾向,背地里没少给大皇子行方便。 不过他虽精明,但不是权臣佞臣,也不是蝇营狗苟之辈,算是个在其位谋其政的好官。 今日这案子牵扯了大长公主跟大皇子两方,以刘鹤这墙头草的立场,必定两方都不想得罪,所以这才先把白夜司推出来。 吴循不跟他弯弯绕绕,直说:“那丫头是被利器刺了数刀致死,刺的力度都不像是成人所为,另外她还被切了几根手指,手臂上也有切割痕迹,但因为工具与力度都不行,所以没切断。” “再说安和王,他是摔倒磕了头部太阳穴,又出血过多而死,以他摔倒的位置判断,是脚滑导致,他鞋底是湿的,刚刚应该在湖边逗留多时。另外他手里的匕首上有血,是什么血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刘鹤点点头,这些东西做不得假,没什么好做文章的,目前看来确实是安和王杀了侯府的丫头,自己又因为某种原因摔死了。 他还没开口,大皇子妃便反驳道:“我麟儿一个稚童,如何会杀一个成人,甚至还割下她的手指,说给谁听谁又能信?白夜司当初为太子暗中做事,意图杀害我麟儿,你们的话谁又能信?” “信不信不是问题,证据明明白白在这里,谁来查也是这样的结论。”吴循公事公办说,“大皇子妃且先不狡辩,不如先说说大皇子为何手持匕首单独在此。” “还没定罪呢,这里也不是白夜司,司夜大人似乎没有审讯我的资格。”大皇子妃态度十分不配合。 白夜司平常白夜司的人说话,除了圣上谁也不会反驳,大皇子妃今日也是豁出去了。 她不说,吴循也不勉强,自会将一切禀明圣上。 刘鹤觉得秦王妃对白夜司的恶意正体现她心虚,如此僵持下去一点好处也没有,于是他代替吴循出面道:“那臣斗胆问大皇子妃两句,倒不是坐地为堂审讯,而是例行询问,否则我等没法跟圣上交代,还请您见谅。” 大皇子妃知道躲不过,不情不愿道:“我家麟儿比较贪玩,在一个地方待不住,总归满院子跑,在这里并不稀奇,至于那匕首,我认为是有人塞给他的,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携带这样的凶器?” 刘鹤点头,转而询问晏长风,“裴少夫人,不知您为何出现在此?” 晏长风则将事情尽数告知,还没说完,大皇子妃就指着她鼻子道:“原来是你害死了我麟儿!我说他怎么会无故跑到这里摔倒,一定是你故意激怒他!” “诶,大皇子妃未免人恶人先告状。”晏长风盯着她的手指不避不闪,“今日安和王一直对我喊打喊杀的,大家可都看见了,我不好跟个小孩子动手,自然要跑,他对我不依不饶,从湖边追到这里,因为脚底湿滑才至摔倒,我可没碰他一根手指头,后来还对其进行了急救——哦,想来大皇子妃也不会把别人的善意放在心上,我上次对安和王有救命之恩,也没见您对我有一丝感恩,反而还纵容安和王身边的下人给他灌输仇恨,这才酿造了今日的惨剧,说来说去,安和王的死,您有莫大的责任。” 对于安和王的死,她兴许还有几分唏嘘,但对于大皇子妃痛失爱子却是毫不同情,这一切毫无疑问,就是大皇子妃无限度的宠爱纵容一手造成的。 “你莫要狡辩,这一切分明是德庆侯府设计的,你是帮凶之一!我看那丫头就是你故意杀了,以此栽赃我麟儿!”大皇子妃自始至终都认为晏长风是太子跟大长公主的狗腿子,不然为何每次出事都有她在场? 这事晏长风也郁闷,每次都好死不死地叫她遇上,这运气也是天下难寻。但上次好歹还有见证人,这次却没了,而且,确实是因为侯府刻意把人调走了。 “大皇子妃怕是没听明白验尸结果,杀害丹桂的分明是个小孩子。” 吴循问晏长风:“裴少夫人说来到这里丹桂丫头已经死了,你可能证明自己是几时来的?” “我能我能!”谢澜被司夜大人的风采折服,盯着人家看半天了,眼巴巴等着问到他头上,这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殷勤至极,“大概酉时二刻,我跟霁清还有裴夫人在一处说话来着。” 这首先就能排出晏长风杀了丹桂。 厉嬷嬷这时又朝吴循跟刘鹤说:“这花厅平日鲜少有人来,因此下人本就不多,今日又逢府上办喜宴,人手不够,就都调派走了,只留丹桂一个丫头在此,以防有客人过来不认得路,或是有人过来歇脚,伺候茶水。” 她这是解释了为何出事之时只有一个丫头在此,以及证实了当时只有这个丫头跟安和王在一块,依着安和王的暴虐性情,因为迁怒杀了丹桂不是没可能。 吴循跟刘鹤一起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不过此事的关键,证人倒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得证明安和王是否有虐人杀人倾向,倘或他有,这事就再明白不过了。 吴循吩咐白夜司的兄弟:“两人去湖边看看那只蛤蟆,并查看脚印,两人将安和王身边伺候的人都召集起来。” 刘鹤也忙吩咐属下一起跟去查验。不多时,两方人一起回来,证实湖边的鞋印跟安和王的鞋印对得上,那蛤蟆也确如晏长风所描述的,被刀扎成了碎块。 至于安和王身边的下人们,当着大皇子妃的面怕是不会说实话,得带回白夜司审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0章 二进大牢 晏长风来到凤鸣宫时,天已经黑了。此时,殿外跪了不少人。 最外层跪着的是裴延庆,他已经在此跪了有半日。也是运气不好,原本圣上只打算晾他到天黑之前,谁知道安和王死得这么不是时候,噩耗传来后,圣上悲痛万分,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忘了。 陈公公好心出来劝过两句,让他先回去,明日再来,不然依着今日的情形,怕是见不着圣上。但裴延庆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走了,知道的是圣上忘了,不知道的定然以为是国公府不占理,何况赵氏堂堂国公夫人,在白夜司过夜也不像样,短短一宿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中间跪着的是大皇子。他本是被禁足在家,没有传召不得出门,可今日听闻爱子噩耗,莫说只是禁足,便是被关了大牢恐怕也要闯出来。 他跪求圣上严惩凶手,给安和王一个交代。圣上还没召见,他自己还闹心着,不想再听“苦主”诉苦诉冤。 而跪在最前面的便是哭得最大声的“苦主”容贵妃。容贵妃听闻孙子没了,哭得几欲晕厥,比亲爹去的时候哭得还心碎,毕竟后半辈子最大的指望没了。 她越是哭得厉害,圣上越闹心,哭不解决问题,只会添乱,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此时大皇子妃一来,婆媳俩更是抱头痛哭,大晚上的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驾崩了。 晏长风随着吴循往大殿里走,因为贵妃跟大皇子妃堵在门口,大家都不好进去,只好在殿外请见。 陈公公帮忙传了话,圣上也宣了,可容贵妃就是不肯起来,歪坐在地上只管哭,一边指着晏长风怒道:“这个妇人三番两次害我孙儿,实是蛇蝎心肠!恳请圣上严惩此毒妇!” 吴循微微皱眉,容贵妃这样闹,不是无脑,是想将圣上逼烦了,不得不发落阁主夫人,哪怕只是暂时将夫人关起来,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此时不好出面辩解,容贵妃不会听,只会借故闹得更大,在大殿门外吵只会对夫人不利。 晏长风也是一样,她能在侯府怼大皇子妃,却不能在宫里怼容贵妃。容贵妃痛失爱孙,圣上与她感同身受,感情上自然更偏向贵妃,不论她怼得是不是有理,都成了没理。 不过好在她脸皮厚,向来不怕别人骂,也就没所谓。 “贵妃娘娘,”陈公公此时躬身朝容贵妃劝道,“虽是暑天,但地上凉气也大,您无论如何先保重自己是要紧,要是连您也倒下了,那圣上怎么办,圣上跟您是一样的心啊!” 晏长风抬眼瞄了眼陈公公,心说不愧是伺候圣上的,是真的会说话。这不知道的人听了,定会以为容贵妃是圣上最要紧的人。 不过,陈公公为何帮她说话呢,是看外祖母的面子吗?大概是吧。 陈公公这番话说到了容贵妃心里去,也断了她继续闹的理由,容贵妃若是再不管不顾地闹,那不就是承认自己不看重圣上的龙体吗? 容贵妃虽不甘心,也只好借坡下驴地叫大皇子妃将自己搀扶起来,一边弱柳扶风地说给大殿里的人听:“陈公公说的是,为了圣上,我便是心痛如刀绞,也不能作践了自己~” 晏长风有点起鸡皮疙瘩,心说果然贵人不是人人当得,每天这样做张做致地演戏也够累的。 进得大殿,吴循跟刘鹤分别跟圣上交代了查案经过。两人所言基本没有出入,皆是指向安和王是凶手,这叫圣上很是惊讶。 “安和王一个小孩子,真能杀人吗?” 吴循回道:“即便不能一刀毙命,多捅几刀也是能做到的。” 圣上微微皱眉。 “父皇!”大皇子妃叩拜在地,哭声恳切,“麟儿一向乖顺听话,即便他有些贪玩任性也断不会去杀人,何况他只有一只手了啊,如何能制服一个成人?儿媳怀疑是有人恶意引导他用刀捅人,实为栽赃!” 说实话,圣上也将信将疑,他没看到那个场面,无论如何想象不出。 他看向跪着的晏长风,“你可有话说?” 晏长风叩地回道:“回圣上,臣妇已将事发经过如实告知,臣妇相信白夜司跟大理寺能证明臣妇清白。” 她明白,今日这个局,重点不是谁是凶手,是太子与大皇子的博弈,端看圣上相信是谁,或者他更希望不是谁。如果圣上的心偏向大皇子,那她无论说多说少都不能改变什么,圣上一定会将她关起来,甚至有可能像裴钰那样,做大皇子的替罪羊。 临出侯府之前,裴二暗中提点过她,他说不要跟大皇子妃扯皮,也不要太强势,如此只会逼着圣上站大皇子,因为圣上最想摆脱的就是外祖母的强势。 她代表了外祖母,但同时也代表了被操控的圣上,她只有示弱,圣上才会同情她,而不是像讨厌外祖母那样反感她。 圣上见她态度诚恳,没有作妖之态,感官上对她印象不错。但她到底是姑母的人,不可能置身事外,安和王两次出事她都在,未免太巧合了。 “案子继续查,确认凶手为止。”圣上对吴循跟刘鹤说,“事情未明之前,所有嫌犯皆暂且关押,伺候安和王的下人皆去白夜司审讯,晏氏则关在大理寺,刘卿,务必好生对待。” 刘鹤惶恐道:“是,圣上。” 这结果已经比晏长风想的要好,一句好生对待,就说明圣上关她只是做给外祖母看的。 消息传回侯府,大长公主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她今日特意叫人留意安和王的举动,见他性情不稳,动辄对府里的丫头小仆打骂,甚至身上还带了把匕首,便趁他独自跑去映月湖时,安排了一个丫头往他的枪口上撞。 安和王自断了一只手臂后就性情大变,最近大皇子府病死了几个丫头小仆,难保不是让这祖宗出气死的。只要他杀了侯府的丫头,暴虐无常的名声就会彻底传出去,圣上再偏爱大皇子也没用,一干朝臣不会同意这样的人有机会坐上储君之位,哪怕他们是支持大皇子的。 今日的布局本万无一失,谁知道安和王意外死了。他这一死性质就变了,从侯府是受害者,变成大皇子是受害者。原本之前太子就刺杀过安和王,如今太子势弱,大皇子又有了复出之相,完全有可能再次冒险刺杀。 是以,即便查明安和王杀了侯府侍女,那安和王之死,侯府,乃至太子也难逃干系。 “主子,要不要先把表姑娘弄出来?”厉嬷嬷请示。 大长公主一时没说话,她何尝不想把人弄出来,可这次不同,圣上偏心偏信大皇子,长风是她的人,注定要成为“靶子”,越是私下把长风弄出来,越对孩子不利,对太子更是不利。 “让刘鹤不要怠慢了。” 厉嬷嬷暗叹了口气,“是。” 甭管对谁不利,裴修是不可能让媳妇儿在大理寺过夜的。 他让吴循即刻带人去大皇子府调查,务必将上午打发走的安和王的乳娘找到,并在一个时辰内审出结果,证明安和王有虐杀倾向。 而他自己则私下去找了刘鹤。 刘大人平常忙于公事,为便于上职,在署衙附近租了一处宅子,通常忙到很晚到时候便会在这个宅子过夜。 这宅子巷前有一家牛肉汤铺子,他每次路过都会进去喝一碗,今日也不例外,刚到门口就喊了一声:“一碗牛肉汤加两块饼子!” 他自行掀开门帘子进去,看见角落里已有客人,没在意,这家铺子汤做得极好,附近常有人过来喝。他将视线移到放饼子的笸箩上,正想问有没有才出炉的,忽地一愣,视线错愕地转到角落。 角落里的客人正是在此守株待“鹤”的裴修,他注意到刘鹤的视线,转头与他一笑,“刘大人,巧啊?” 刘鹤多精明啊,他一下子就明白,裴二公子是特意来等他的。他脑子里飞速转着,思索裴修这时候来找他是为何事。 与其他人对裴二公子的轻视不同,刘鹤觉得他不是一般人。从一个不受重视的,以废物著称的庶子,竟然在短短不到两年内,先是越过世子娶到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又入了户部,领了去太原府征粮的外差,短短数月就搅动得太原府改天换日。 更奇怪的是,宋国公府世子居然也那么巧的就没了,要知道裴钰可是身上有军功的人,便是刺驾,圣上都没舍得将他立刻处死,甚至差点儿将他派去前线。 这一切让刘鹤对裴修不得不谨慎相待,不过这只是在心里,表面上他只当遇上了一个不怎么熟的同僚。 “呦,这不是小裴大人?”刘鹤略显吃惊道,“这么晚了你跑来喝牛肉汤,可见此间牛肉汤的香味已经飘到南城了。” 裴修眼下又降级成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叫大人是抬举,他摆摆手,“我如今当不起大人二字,刘大人叫我霁清便是。” 他在刘鹤这个九卿之一面前跟无名小卒差不多,但不论是气质还是气度,他都更像是上官。而反观刘大人,形容举止倒像个平头百姓,与这简陋的汤铺子适配度极高,不提刘大人三个字,谁也不会以为他是当官的。 “得,那你也叫我冠秋吧,不上职期间,大人来大人去的听着烦。”刘鹤不请自来地坐在裴修对面,“不介意同桌吧?” “当然,”裴修往一个空茶碗里倒了茶水,推给刘鹤,“我这大晚上跑来,可不就是特意跟冠秋同坐的。” 刘鹤一愣,没想到这裴二少还挺爽快,他平日在官场上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的,心里也着实腻歪,冷不丁遇上个开门见山的,稀罕得紧,对裴修这有了几分好感。 “哦,不知霁清是有何事?” 裴修:“实不相瞒,是为了我家夫人。” 刘鹤不意外有人会给晏长风求情,但他以为会是大长公主,毕竟她的话才有分量。 “霁清可是担心贵夫人受委屈?那你放心就是,我连牢房的门都没让她进。” 裴修却摇头,“多谢冠秋对我家夫人照顾,但我此番是为你而来。” 刘鹤心里打了个问号,这个裴二少要做甚? “刘大人,您的汤!” 店家端来了热乎乎的牛肉汤。刘鹤借着喝汤琢磨了一番,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霁清不妨直说。” “冠秋入内阁大概有三四年了吧,依我看是时候进一步了。”裴修慢条斯理喝着汤,聊天似的说。 可这话却在刘鹤心里搅起了风浪。 刘鹤寒门出身,本身没有任何势力依靠,爬到如今的地位,除了最初有大长公主的提携,全凭自己经营。他的人生目标就是爬上首辅之位,是为权,更是为天下。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世家权贵,还有只擅玩弄权术,再用权势中饱私囊的官。他自认也不是什么清廉纯善之辈,为官数年干过不少自己不齿之事,可他不曾失掉初衷,他想为这天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想要做事情,必要手中有权,官矮一级就要处处被掣肘,唯有那个一人之下的位子才能最大程度地放开手脚。 他如今在内阁是资历最老的人。前段时间因着魏国公的那桩案子,圣上给内阁大换血,首辅成琨被圣上劝回了老家,其他四位也因着种种原因或是外调或是降级,只留了他一个。 按照常理,他应当顺理成章地坐上首辅之位,可就因为他是大长公主一手提拔的,圣上就对他忌惮,越过他,破例提拔了刑部尚书谢岳。 他心里自然不甘心,可也没法子,只要圣上还在,他便没有出头之日。 “霁清可是来挖苦我的?”他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明白人,知道我最多也就这样了。” “此时结论未免过早。”裴修说,“谢岳不堪大任,立场不明,在我看来他坐不长久。” 这短短一句话,内情甚多,刘鹤吃惊不已,几度怀疑自己这些年官场白混了。 “谢岳难道不是圣上的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1章 改口供 刘鹤说完这句就有些后悔,他四下瞄了一眼,铺子里没人,外面也没有脚步声,而店家正提刀剁牛骨,为着明日的汤做准备,大约听不见,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反观裴修,却毫无避讳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心大还是完全不在意。他一时有些佩服此人的性情,气定神闲之态全然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可方便去冠秋家中一坐?”裴修看出刘大人谨慎,问道。 敢情他才意识到大庭广众地说这些不合适?可都已经说半天了! 可其实回家也不妥,似他们这些天子脚下的官员,家中附近皆有白夜司的人盯着,若只是在铺子里还能说成是偶遇,若一起回了家那就说不清楚了。又是在裴夫人被抓之际,这时候跟裴修私下见面,任谁都得怀疑他收人家好处。 “在这里倒也无妨。”刘鹤做出了一番气定神闲来,“这店家不是多嘴之人。” 裴修没有意见,横竖都行,“谢岳是谁的人,知晓不难,你只需今夜连夜传谢家三子谢澜来对证即可。” 刘鹤对那个谢三公子还有印象,今日在侯府他还为裴夫人作证来着。可他替裴夫人作证这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大长公主的人? 这倒确实能给谢岳致命打击,圣上信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必定会严惩。可同样的,大长公主跟太子也失去了一个支持者,这裴修到底是站哪边的? “冠秋只需记得,不论谢三公子作何口供,你只需尽早如实上奏圣上即可。” 刘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是心累,好容易下职回家,热汤还没喝上几口就又要去审讯! 不过他也着实好奇这个二公子到底如何能将他推上高位,一想到此,他就又有了动力。 “也罢,我这就重返署衙。”刘鹤端起还烫嘴的热汤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烫得龇牙咧嘴,喝完抓起两块饼子,一边啃着一边朝外走。 “刘大人您好走!”店家放下剁骨刀,收了刘鹤的铜钱,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门。 待人走,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钱,少说有五百文,是所谓的封口费。 “店家今日好赚。”裴修自座位上起来,手执帕子擦着嘴说。 店家乐:“哎,托您的福!” 裴修点点头,“正好我就不用给了,没带铜钱,再给我打包一份吧。” 店家抽了抽嘴角,腹诽阁主真是会讨便宜。 刘鹤一回到署衙,便派人去谢府请谢澜来,又提了晏长风连夜升堂审讯。 晏长风被刘鹤安排进官署的一个供官员休息的房间,虽然简陋但比牢房好了百倍。还有吃有喝伺候着,比住客栈滋润。 她吃饱喝足正要睡一觉,便被衙役叫了起来,说是要连夜过堂。 通常连夜过堂,要么是圣上下令,要么是案子有了什么变故。但看圣上的意思,是要关她几日给外祖母看的,那就是有了变故。 她隐约觉得,这变故是对她有利的。 重新审问就是过程重复,刘鹤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些问题,毕竟没有新的证据,是裴二公子撵他回来加审的。 审到证人环节,刘鹤传讯了谢澜。 谢三公子不知是不是被人从睡梦中薅起来的,精神十分不济,他本就有些面白体虚之态,像那种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这会儿更像是快要躺进棺材了似的,嘴唇都泛着白。 晏长风在谢澜身侧,她倒是没先看到谢澜那张快进棺材的脸,而是看见了他衣袖上的几点血迹,不多,像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今日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谢澜,”刘鹤问道,“今日申时六刻到酉时二刻,你是否能证明晏氏不在映月湖?” 跟下午的主动积极的态度不一样,这时的谢澜回答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升堂更谨慎了,“申时六刻啊,我好像,好像在喝酒?啊,我下午喝多了有点记不清,我跟裴夫人就见了一面,没聊几句。” 晏长风微微皱眉,谢澜怎么忽然改了口供? 刘鹤也是一愣,他好像明白了裴修让他连夜审问的用意。谢澜回家一趟就改了口供,极有可能是谢岳的意思,那说明谢岳是大皇子的人。 裴修又让他即刻进宫将审讯结果报于圣上,是为了向圣上表明他在大是大非上立场是客观的,关键时候不会因私偏向大长公主,这也变相迎合了圣上的心思。 这一步走得好,不刻意,润物细无声,尤其当圣上知道自己对谢岳看走眼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好。 可裴夫人怎么办?这一来对她就不利了,还是说,裴修还有后招? 裴修的后招在白夜司。吴循按照他的意思,连夜突查了大皇子府,今日大皇子不在,他以查案为名直接进入搜查。 但大皇子十分警觉,他在得到噩耗之时就已经清理了安和王的住处,一些重要的证据都没了。不过到底是白夜司,硬是在清理过的前提下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卧房墙角的零星血迹,还有书房抽屉里的一些干掉的猫爪狗爪。 不过这些不能完全说明安和王有虐杀倾向,还是得要安和王身边人的口供。 也是运气好,白夜司的兄弟找到了安和王的乳母,找到她时正有人要灭她的口,若非白夜司的人及时赶到,她肯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乳母再傻也知道,定是大皇子派人来灭她的口,死里逃生的她自然不会再包庇安和王,进了白夜司,把什么都招了。 她说安和王被刺杀那日受了惊,整个人疯癫了好一阵子,整宿整宿的哭嚎,打人摔东西是常态,有时还会自残。后来找大师傅诵经做法才好些,不过暴虐的性情却落下了,正常的时候看不出来,不正常时犹如恶魔一般。 开始只杀些小猫小狗的,杀还不肯给个痛快,必要肢解成数段才行,后来不能满足了就对身边的丫头下手。 乳母大概知道那些抬出去的丫头家在何处,只要找到了他们的家人,就能找到埋葬尸体的地方。 白夜司的兄弟去挖尸体的时候,吴循便审讯安和王身边伺候的下人,这些人伺候安和王整日提心吊胆,本也没那么忠心,稍微用点手段他们就都招了。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证据便搜集齐全,吴循即刻带着证据进了宫。 此时刘鹤也在,他刚刚回禀了审讯结果,谢澜当堂翻供,与晏长风十分不利。圣上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牺牲了晏氏给安和王替罪,吴循便恰到好处地来了。 吴循将证据一呈交,圣上跟刘鹤都傻了,这事放到哪里都是惊雷的效果。安和王,如果大皇子继位,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私下竟是个不受控制的暴虐狂! 这别说各位朝臣,便是圣上偏爱大皇子,也不敢拿大周朝的江山社稷冒险。 安和王杀害侯府侍女丹桂从理论上已经成立。而今日跟着他的两个丫头也招了,她们皆承认,是她们帮助安和王摁住了丹桂,并在丹桂死后将尸体拖到了木榻下。 这就解释了安和王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能杀了一个成人。 另外,两个丫头还承认她们看见了安和王拿刀追晏长风,也承认晏长风对安和王进行了急救。 事情再清楚不过,晏长风没有一点罪过,圣上没有理由再关着人,当即就下令把人放了。 晏长风离开大理寺时已近子时,踏出署衙的门便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裴二。他朝她伸出手,淡淡地笑着,等她过去。 晏长风本来困得不行,一看见他就睡意全无,快步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二公子,你怎么这么好呢!” 她知道一定是裴二连夜奔波,将她捞了出来,在这充满算计除了利益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除了这个人,没有谁会顾忌她在牢里过一夜是什么后果。 裴修险些被二姑娘的热情扑到马车上,他发现他在制造温情或是暧昧的时候,永远预料不到她是什么反应。 他无奈但也喜欢,回抱住她,轻声说:“我叫如兰烧了热水,放了艾草,回去泡个澡去去晦气,然后喝碗热乎乎的牛肉汤。” “人好还体贴,二公子,你可真是块宝。”晏长风香了宝一口,又拉着他跳上马车,才想起来问,“这么晚了哪里来的牛肉汤?” “是刘大人请的。”裴修跟她讲了今夜的事。 晏长风不免吃惊,“一个小小的牛肉汤铺子都是玄月阁的?” “自然,”裴修说,“官员常出入的地方都有我们的人,不然怎么探听消息?” “那你们对谢澜了解多少?”晏长风从今日见了谢澜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个猜想,“今日在堂上,我发现他小臂受伤了,以我判断那伤口不大,但是一直血流不止。” 裴修挑眉,一时没明白她要表达什么,“我对谢澜了解不多,是谢岳升了首辅之后才关注他,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晏长风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有关系,安和王在喜乐园被砍掉手臂后一直血流不止,小柳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止住,那么大的创口,流血不止是正常,可我今日不知怎么,忽然就联系到了一起。” “你是怀疑,安和王跟谢家……”裴修话未尽,不自觉思考起了可能性。 晏长风点了点头,“我听小柳说过,有的人天生不容易凝血,会有可能传给子孙后代,不过这只是个猜想,便是证实了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恐怕还得先证明秦王不能生才行。” 裴修:“这一两日,小柳就该回来了。” “是吗!十一表哥也回来吗?”晏长风怪想柳清仪了。 “他暂时不回来。”裴修说,“他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如今太子跟大皇子双双失利,他带着军功回来会是什么场面?” 晏长风:“现成的箭靶子。” 裴修点头,“两方相争,发现来了个更有危险性的,自然会一起把矛头转向他,现在的盛十一还承受不住,何况北疆边境不稳,只是暂时休战。” “很难想象,我十一表哥如今居然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晏长风想起盛十一往日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如此看来,他跟司夜大人倒是有了一较高下的资本。” 裴修也笑起来。 蜀王虽然没回来,但带回来不少东西,有北疆各国联军的主将首级,还有北疆大营内部的叛徒,以及只剩下一口气的裴显。 圣上先是因为北疆大捷高兴了半天,又被那不知道砍下多久的脑袋熏了一跟头,然后又被北疆大营内部的各种争斗闹得头晕。 “北疆大营居然还发生了内乱?”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传信的小将。 那小将一五一十地回:“北疆大营皆是宋国公与世子的人,对蜀王殿下执掌兵权十分抵抗,在两军交战的危机时刻不断使绊子扯后腿,蜀王殿下不得已才武力镇压内部叛乱,死伤皆有记录。” 圣上怒从心头起,两军交战的时候还发动内乱,这跟叛徒有什么区别!也亏着小十一命大! “那这裴显又是怎么回事?” 小将:“裴显勾结外敌,挑动裴家亲信,意图杀害蜀王殿下,若非蜀王殿下有所防备,恐怕早已没命。” 圣上眼前一黑,这都是什么事! 他派裴家人过去是为辅助,怎么反倒成了把刀子! “他怎会勾结外敌?” “回圣上,根据蜀王殿下调查得知,宋国公与世子在北疆各国都有内探,裴显与这些人取得了联系,里应外合,意图让蜀王殿下战死沙场,后来阴谋未成,又在蜀王殿下的饭菜里投毒,幸而被柳四姑娘识破,此事柳四姑娘也可作证。” “真是岂有此理!”圣上气得把捷报都摔在了地上,“此等叛徒还留着做甚,立即砍了!” 小将道:“裴显到底是宋国公之子,蜀王殿下不便随意处置,遂交于圣上发落。” 宋国公,圣上冷笑一声,要没他的授意,裴显哪来的胆子? 好个忠臣良将,这是把北疆大营当成他自己家的了! “先不着急砍了裴显,立即去招宋国公进宫对峙,免得他狡辩。” 此时,陈公公在旁提醒:“圣上,昨夜宋国公在殿外跪了近一宿,天快亮的时候晕过去了。” 圣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2章 利用太子 晏长风久违地见到了柳清仪,比起上次在太原府见面,她又清瘦了不少,却多了一些“人气儿”,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不再是块冷清的千年寒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战争的残酷,接触了太多生死。 话也多了起来,晏长风问她盛十一如何,她愣是编排出了一部损人大典来。 “我刚去的时候他脖子以下全不能动,人也晒成了黑炭,还瘦得脱了相,跟块人形肉干似的躺在那,我是不懂画画,不然一定画下来挂在醉红尘门口,让他昔日的相好们欣赏一下。” “偏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我看他的伤,说什么本王力拔山兮气盖世,再砍他三天三夜都使得,又说什么本王自小练就铜皮铁骨,不过破了层油皮,我二话不说在他伤口上撒了点痒痒粉,他哭爹喊娘地叫了我八百声姑奶奶饶命。” 晏长风:“……” 十一表哥要是哪天嗝屁了,一定是嘴欠死的。 柳清仪:“前线是真的苦,开始吃不饱饭,他天天饿得灌凉水,我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丸药,好心给他几颗,他非要充冤大头,说什么本王不差钱,不白吃白喝,让我开价,我说五十两一丸,他说本王没有一百两一下的碎银子,一百两一丸成交,那我不赚白不赚,吃了有五十丸吧,当糖豆吃的,要不是我就带了那么多,他吃个千八百丸没问题,对了,她让我从他的私账上支,只管找你就行。” 晏长风:“……” 十一表哥把自己的家当交给她打理,除了留一些零用的活钱,全被她投了生意,五千两,账上倒是有,但这一笔银子出去,他年底之前就是分文没有的穷光蛋了。 柳清仪:“哦,还有止疼的药,他常常带伤上阵,疼得受不了就让我给他局部麻醉,又不肯承认自己怕疼,非说看我一个孤家寡女流浪江湖不容易,施舍我一点过日子,这一笔大概有一千多两吧,我白赚了一千两,看在他病得不轻的份上,我去个零头,收他一千两就行。” 晏长风扶额。 柳清仪:“还有我去太原府的跑腿费,五百两,药材他说会找圣上要钱,不用我们出,还有什么军医补贴,还有照顾他的费用,救命之恩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六千两吧,我也是没想到蜀王殿下的银子这么好赚,不然说什么也早找他了。” 晏长风脸都绿了。 一万二……冤大头都得叫他祖师爷! “小柳啊,是这么个事。”晏长风斟酌着怎么在保留十一表哥颜面的前提下,告诉柳清仪他根本没那么多钱,“十一表哥的钱是在我这里,但我基本都投了生意,现钱也就五千两,剩下的可能得明年年底才能拿出来。” “那没关系。”柳清仪倒是好说话,“我不缺钱,就只怕他明年再欠我几千两,再累计到后年去,二姑娘还是劝劝他别那么虎吧,我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晏长风:“……” “对了二姑娘,裴显快死了。”柳清仪把裴显在北疆的所作所为一一告知,“盛明宇把人砍得就剩一口气儿,让我给吊着,一定保证他活到北都,没我的药,他最多活不过两日,哦,这吊命费也是一笔支出,算了,我就给他免了吧。” 晏长风心说十一表哥干得好,给裴二除掉了一个麻烦,否则等他拿了军功回来,国公爷定要抬举他,又是一番不见血刃的斗争。 战场固然凶险残酷,却可以非敌即友,可以真刀真枪的对战,比起被算计了还要顾忌理法的尽是暗刀暗枪的后宅,朝堂,不知要好了多少。 “小柳,还有件很棘手的事要麻烦你。”晏长风跟她说起安和王跟谢澜的事,“如此可能判定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柳清仪摇头,“仅凭这一点肯定不行,起码先证明秦王不能生,再找两三样安和王跟谢岳有关系的蛛丝马迹,不必很准确,只要足够引发别人怀疑就够了。” 晏长风是想反证明,如果能证实安和王不是秦王亲生,就足够叫人怀疑秦王不能生,毕竟想要验证秦王不能生不是容易的事。 或许……她忽然心生一计,或许可以利用太子! “小柳,陪我回趟侯府。” 两人自二院里出来,正遇上裴延庆跟赵氏回府。 裴延庆跪了一宿,又因为老三的事被圣上责骂一通,整个人好似霜打的茄子,弯腰塌背,精气神儿全无,得被两个随从架着走。 赵氏比他还惨,她没挨打也没挨骂,只是在白夜司冰冷无情的黑石牢房里待了一夜,却是发丝蓬乱,脸色煞白,两眼无神,好像被妖魔鬼怪吸走了魂魄。 往日晏长风站在她面前,她必要横眉冷对,今日却好像不认人了似的,顶着两只乌黑的眼圈神色呆滞地看了晏长风半晌。 “父亲,母亲。”晏长风意思着喊了两声。 不喊还好,这一喊,仿佛点醒了僵尸。裴延庆用胳膊肘将搀扶自己的随从撞开,强行站直了身体,勉强维持住国公爷的体面,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往北定院而去。 他再傻此时也明白了,那蜀王跟自家老二分明就是一对儿扮猪吃虎的狼崽子。蜀王去北疆挂阵根本不是捡漏,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老二出计,蜀王出力,一文一武,可真是打得一手好配合! 可现在明白什么都晚了,老三投敌叛国,小命不保,他虽然尽量把自己摘开,可圣上也不再信任他。没有了北大营,他将没有任何价值,不过就是个看似体面的国公爷罢了。 而他那一向不被看得起的老二,无疑会成为最大的赢家,国公府的世子之位非他莫属,蜀王掌控了北疆大营,定也有他的一份,到时候太子跟大皇子必都会全力争取他,而他不论是想站太子或是秦王都看自己高兴。 呵呵,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裴延庆一向自诩有勇有谋,无人能替代,如今却成了一颗无用之子,彻底走向了死路! 而赵氏就更不体面了,她诈尸似的指着晏长风的鼻子骂,“你个克星毒妇!自从你嫁入国公府,国公府就再无宁日!” 晏长风不为所动,“我没来国公府之前,府里就有宁日了吗?有也是您自己的宁日,其他人有吗?哦对了!”她转头喊下走了没多远的裴延庆,“有件事忘了告诉您,赵全跟牛嬷嬷找到了,您或许也想知道一些陈年旧事。” 赵氏浑身一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晏长风不再理睬,领着柳清仪离开了国公府。 侯府大门外的红绸还没取,不知道是不是在暗搓搓地庆祝大皇子断子绝孙。 厉嬷嬷见了晏长风,难得露了个笑脸,仔细琢磨一番,似乎是有些歉疚在里头,“表姑娘,主子正要喊您回家来吃饭呢,昨日你凭白受了一场冤屈,主子挂念您,一宿没合眼。” 晏长风心里却起不来一点波澜。她原先跟外祖母虽说不那么亲近,但也有几分感情在,毕竟晏家始终要靠外祖母庇护,外祖母对他们晏家也是有求必应。 后来因为大姐出事,她终于明白权与情不可兼有,亲情在天家就是一场笑话。 没有了情,还有利益,为了让晏家平安长久,她可以帮外祖母。知道蜀王有夺位之意后,曾一度纠结于是该站太子还是蜀王,因为她害怕裴二跟外祖母对立没有好下场。 可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之后,她彻底坚定了要站蜀王的心,她要帮裴二跟外祖母对抗,哪怕可能没有好下场。 “叫外祖母担心了。”她像平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她老人家可还好,怕不是又闹头疼了?” 厉嬷嬷看了表姑娘一眼,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担忧来。所谓让马儿跑得让马儿吃饱,主子用表姑娘谋事,关键时候却不能给予庇护,这必定让人寒心。 表姑娘不像府里那些只会认命的姑娘,她会为自己争取,也会拼命,但同样的,她也重感情,你对她好一分她必定还你一分,你对她计较利益得失,她也不会对你忠心。 主子这一局其实有些因小失大,她昨夜硬把人救下来,固然是与大局不利,可她能赢得一份忠心,这才是最难得的。 “是有些闹头疼,不过没大碍。”厉嬷嬷亲自帮表姑娘掀开门帘子。 晏长风让柳清仪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笑着喊:“外祖母!” “雪衣丫头,快过来让我瞧瞧!”大长公主心里有愧,倒显出几分真情实感来,她拉着外孙女在身边坐下,上下左右地看,“你昨日受委屈了。” “也不算什么委屈。”晏长风说,“去吃了顿饭我就出来了。” 大长公主听说这事后,有一肚子疑问,“昨夜的案子可是圣上叫连夜审的?” “我也不知道。”晏长风摇头,“但是谢家三公子昨夜忽然改了口供,若非白夜司查到了安和王虐杀的证据,恐怕我就出不来了。” 大长公主敛眉思索。谢岳是皇帝提拔进内阁的,是他的人,理应不该有站队倾向,原本谢澜给长风作证是出于公道,没人会疑心他立场有问题,可忽然改了口供那就必定是有问题了。 谢岳极可能是大皇子的人。 刘鹤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他前段时间给大皇子做了不少事,必是认为大皇子有希望上位。如今安和王一死,大皇子夺位就少了至关一笔,他又反过来帮太子。 可大长公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白夜司又为什么连夜卖力搜查证据?皇帝既然没有授命,便是恰好有了线索也不必急于一时,却跟刘鹤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配合默契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案子结了。 她百思不解,终究没有拼凑起一个合理的答案。 “外祖母,”晏长风开口,“如今大皇子失去独子,八成没了希望,当务之急是要让太子得子。” 这个提醒在了点子上,大长公主点头,“你今日提起,可是有法子?” 晏长风点头,“太子并非不能生,却不得子,或许可以多请些郎中来看看,刚巧柳清仪回来了,我想着不防叫她给瞧瞧。” “看看倒没什么。”大长公主说,“只是这之前不知道看了多少了,求子偏方也用了,就是没有用,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叫人算计了,可查来查去,就只是查到了几个争宠的妾室。” 晏长风当然也不关心太子能不能生,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的目的是叫太子把秦王不能生的秘密扒出来。“就权当试试吧。” 大长公主点了头,当即派厉嬷嬷领着晏长风跟柳清仪去往东宫。 如今的东宫十分冷清,太子倒是守规矩,没有偷偷享乐,反而在家读起了书——尽管是闲书。 “见过太子殿下。”晏长风给太子行礼,“臣妇今日特意过来,是因着太子子嗣一事。” 太子一听子嗣就烦,每回为着子嗣都要折腾半天,不是上山跪拜就是要喝一堆破药。上回一个偏方起了效用,得了个儿子,后来儿子没了,他又一口气喝了半年,后来实在闻到那药味就犯恶心,这才停了。 “姑祖母又去哪里找来了偏方?” “回太子,不是偏方。”晏长风说,“是悬壶山庄的柳四姑娘,她于那些内宅阴私之事最是擅长,或许可以叫她在府里查一查。” 太子总算脸色好了些,他知道柳清仪,上回查太孙被害一事,就是柳清仪找出了证据。“哦,也罢,叫她去查吧。” 太子也不抱希望,之前姑祖母也不是没查过,是有几个玩弄手段的妾室,也早就处理了,但就算没有她们,也生不出儿子。 柳清仪便奉命去东宫各处查,查了有小半日,还真查出了问题。 “太子殿下。”柳清仪手里拿了盒熏香,“罪魁祸首正是此物,此香料中含有少量麝香,可致女子不孕,我方才查了一下,只在太子最近宠幸的几个妾室屋里有。” 太子先是震怒,后又糊涂,“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宠幸谁,谁屋里就会被放这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3章 不育 “应该不全是,否则东宫不会有几个郡主。”柳清仪说,“只是针对性的,或许太子不知道,后宅有些会看宜男之相的老嬷嬷。” 她说到这里,太子就明白了。如果有这么个婆子,看准了最近受宠的人里有宜男之相的,就会将这种熏香放在她屋里! 难怪他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 太子又是恨又是悔,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 “来人!去把冬宫的嬷嬷都召集起来!” “太子您先息怒。”晏长风劝道,“您可想过,谁会如此针对您?” 太子倏地冷静下来,若说这世上谁最针对他,非老大莫属!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老大那王八蛋为了不让他生儿子,安插了一个该死的婆子在东宫,给那些有宜男之相的宠妾屋里放这种断子绝孙的熏香。 之前他运气好生了一个儿子,结果老大那畜生就又下毒把孩子毒死了,这可不就串起来了! “混账畜生!”太子忍不住当着人骂老大,“本宫这就去禀奏父皇,参他个谋害皇孙的罪名!” 事情比晏长风想象中容易,太子的情绪还是很容易调动的。她又趁机启发:“按说这种事非常冒险,也不一定准确,对于正值壮年的人来说,生子嗣是很容易的事,但凡漏算了一两次,那就前功尽弃,总不能再冒险把生下来的都杀了?太子殿下您可想过背后之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太子本能地想,因为那就是个畜生!他自己生不出来就见不得他有子……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对啊,年轻男子生子那么容易,为什么老大这么多年就只生了一个? 难道是他不能生?可不能生安和王是怎么……难道这也不是他亲生的? 太子忽然就兴奋了,如果老大他不能生,那还争个屁的皇位,他根本没资格啊! 他激动地在屋里踱步,思考着怎么把老大这秘密给抖落出来。 晏长风见太子已经想明白了,便点到即止地告辞,“太子殿下,没别的事臣妇就先走了。” “诶,你们先等等!”太子问柳清仪,“不知柳姑娘可能诊断男子不育?” 柳清仪道:“太子殿下,只要是有经验的太医都可以诊断。” 太子想想也是,让个女子去不合适,“也罢,今日有劳二表妹跟柳姑娘了,回去转告姑祖母,大哥极有可能不能生育,我要将这事禀告父皇,让她人家必要的时候配合我一二。” 晏长风颔首,“是。” 离开东宫,柳清仪问道:“这样糊弄太子会不会露馅儿?” 今日东宫一行都是晏长风设计的。 所谓宠妾屋里有掺了麝香的熏香,其实是她的猜想,因为她经常闻到太子身上有麝香味,于是她猜,后宅女子如果想要争取太子的欢心,一定会投其所好,屋里熏香八成会添加一些。 如果真的找了出来,就让小柳用那套宜男之相的说辞忽悠太子。如果找不出来,就让小柳动些手脚,能证明有人妨碍太子生子就行。 只要能引起太子的怀疑,他一定会想办法告到圣上跟前。能否证实大皇子不育无所谓,只要让圣上也怀疑就好。 这时候她再想办法适当散布一些有关大皇子妃跟谢岳的谣言,引起圣上足够的怀疑,他自然会让白夜司暗中调查。 晏长风:“露馅儿也不怕,只要能扳倒大皇子,太子就乐意将计就计。” 柳清仪点头,“我感觉你可能误打误撞地猜对了,我去查了东宫后院,确实如你猜想的那样,那些比较受宠的宠妾房里皆用这种熏香,但有不同,麝香的分量比正常要多。” 晏长风一愣,她猜想那些宠妾会在香料里添加麝香,但肯定会控制量,否则真的不能生了怎么办? 如果分量比较多就有明显问题了。 “你是说,大皇子可能真的安排了这么一个会看宜男之相的人将计就计?把麝香的分量暗中增加?” “我觉得不无可能。”柳清仪说,“我在查东宫的时候,有个嬷嬷一直在暗中关注我,说不定就是大皇子的人。” 大皇子不知安排了多少死士在东宫,有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如此,那更好了,希望太子有用点,真的能把人揪出来。 太子暂时没那个耐心抓人,他一刻也按捺不住,当即就上奏折给圣上,说东宫有人暗害皇孙,并将其中一块香薰一并呈上。 圣上虽然不喜太子,但也对迟迟没有嫡皇孙这事耿耿于怀,因此十分重视,当即就召见了太子。 太子没把晏长风跟柳清仪供出来,只说东宫的太医查出了宠妾房里有这种熏香。 “父皇,儿臣一向身体康健,东宫侍妾也很多,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多年就只生姑娘?好容易得了一个子嗣,没满月就夭折了,这岂非太蹊跷了?于是儿臣就彻查了东宫,这才发现了猫腻。” “儿臣能保证东宫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东宫没有子嗣,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唯有政敌才会不希望儿臣有子嗣。” 圣上拧眉,这个政敌,怎么看都是老大。 太子:“儿臣也属实不愿怀疑大哥,但上回皇孙夭折,儿臣查出了蛛丝马迹,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才只好吃了哑巴亏。大哥在东宫安排了不少人,他们皆忠于大哥,宁死也不说真话。” 圣上越听眉头越紧,老大有秦惠容那样的死士,在东宫八成也安插了那样的死士,与太子所言倒是对得上。 太子继续道:“儿臣有些百思不解,大哥为何大费周章地让我生不出子嗣,对年轻男子而言,生子是很容易的事,总不能我生一个他杀一个?” 圣上被他所言勾起了同样的疑问。是啊,如果太子去想方设法杀老大的独子,这还说得过去,但太子生育并不艰难,总不能一直这样大费周章吧? 太子:“是以,儿臣怀疑大哥他不能生育!” 圣上一怔,他极少赞同太子的话,可这会儿他莫名地认为他的怀疑可能是对的。 老大身体也不错,能生一个就能生无数个,为何这么多年就只得一个子嗣?就算他不耽于美色,也不该如此。 可如果不能生,那安和王是哪来的? “父皇恕罪,儿臣只是如是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太子以退为进道,“儿臣是想,大哥的独子没了,定然伤心,还是趁早再生一个聊以慰藉,如果能生则好,不能生还是得趁早治医治才是。” 这话假惺惺的,但不无道理。而且,老大只有能再生一个才有继位的权利,如果彻底不能生,便就不能考虑他了。 圣上急于知道真相,打发走了太子之后就让吴循暗中去查,查安和王到底是不是老大的种。 而他则召了老大进宫。 凤鸣宫里,圣上屏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一个陈公公,还有两名太医,其中一个就是太医院的老院使范广贤。 大皇子一进大殿就预感到了气氛微妙,待看见两名太医后,心立时一沉。 一个人倘若想拼命遮掩一件事,必定时时谨慎,草木皆兵。大皇子打小就害怕看太医,总想办法不让自己生病,即便看也只看被母妃收买的那位。 老院使一向刚正不阿,有他在,今日怕是逃不过了。 大皇子心里几经起伏,面上不显,沉着地磕头问安:“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赐座。”圣上不多废话,让陈公公赐了座,立刻让两名太医检查。 大皇子不解:“父皇这是何意?” “哦,没别的意思。”圣上说,“因着你有了子嗣,朕便一向不怎么过问你房里的事,但如今孩子没了,你也得尽快再添一个才是,朕看你生育上有些艰难,所以就想让老院使给你检查一下身子,有问题也好早些解决。” 果然如此。 但大皇子认为此事蹊跷,父皇怎么会忽然查他?还这样火急火燎的,分明是怕他早有准备,而非真正的关心。 不过事已至此,他如果拒不配合倒是做实了,不如坦荡些。 他露出手腕,朝两位太医颔首,“劳烦二位了。” 两位太医分别诊了脉,范广贤又问了大皇子一些私密之事。 半晌后,范广贤回禀:“圣上,脉象上看,大皇子肾精亏虚,确有可能影响子嗣,不过行房听起来没有妨碍,具体如何,最好能退衣详查。” 大皇子当然不能允许详查,他起身朝圣上叩拜,“儿臣有罪,儿臣自从生了麟儿之后,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一直在暗中调理,没敢对外宣扬,生怕给皇家蒙羞,还请父皇饶恕儿臣隐瞒之罪。” 圣上点头,如果是生了安和王之后出了问题,如此倒是说得通。 既然证实老大不能生,那太子的怀疑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圣上:“太子这几年亦是不得子嗣,他在东宫抓了几个暗害皇嗣的下人,你可知情?” “竟有此事?”大皇子惊讶,“上次害皇孙的乳母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圣上试探:“哦,这回抓的是另一个,可是你的死士?” “儿臣是养了一批死士,但从未放到东宫去,还请父皇明鉴!” 大皇子不怕被出卖,因此十分坦荡。圣上见识过秦惠容的嘴硬,知道不那么容易撬开老大的口,因此不再逼问,打算先调查再说。 “既如此,你且要好生调理才是,不妨让老院使帮你开个方子。” “是,父皇。”大皇子又转而朝范广贤颔首,“那有劳范院使了。” 范广贤还没查明白,还不能确诊,“大皇子方便的话,还是让老臣详查才好。” 大皇子点头,“过几日再请范院使上门吧,麟儿头七还没过,我实在没心情。” 范广贤很是理解,“老臣随时等候大皇子召见。” 自宫里出来,大皇子的脸便阴沉起来。他上了马车后,冷声吩咐杨义:“想办法通知母妃,可以行动了,还有,既然子嗣已失,大皇子妃也该送走了。” 杨义表情一滞,“是,属下知道了。” 晏长风这厢回了侯府,将东宫之事知外祖母,“我瞧太子很是兴奋,怕是按捺不住,外祖母是否要助其一臂之力?” 大长公主听闻老大不能生那一刻,心里就起了杀心,“混淆皇子是欺君,饶不得。” 晏长风佯装吃惊,“外祖母的意思是……安和王也不是大皇子之子?” 大长公主笑了笑,这一笑隐约有了当年运筹帷幄的意味,“傻孩子,是与不是不重要,只要能证明秦王不能生,那安和王就必须不是他亲生,这个罪名只要做实,他就再无机会。” “外祖母这样说,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晏长风将怀疑安和王跟谢家有关的话告诉外了祖母,“我当时只是忽然联想到了一起,并没有细究,当然也不确定是真假,不过我想,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哦?”大长公主十分上心,“这件事听着八杆子打不着,但筹划得当的话,应当也是一把利器。” 她之前就怀疑谢岳是秦王的人,正想着寻个什么机会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扒拉下去,这机会不就来了? 晏长风:“外祖母,太子说不得今日就进宫面圣,他手上定没有什么有利证据,咱们一时间恐怕也找不到,为防大皇子先下手处理掉一些证据,不妨先把安和王跟谢岳有关的消息放出去,如此白夜司也能有的放矢。” 大长公主想了想,“也好,白夜司消息来源比咱们广,让他们出手最妥当,如此也免了咱们一身骚。” “还有一事。”晏长风说,“去年上元夜,裴二抓的那个人您还记得?” “我又没老糊涂。”大长公主白了她一眼,“就在咱们府上关着呢,我还能忘了?” “我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晏长风嘿嘿一笑,“我想着,东宫子嗣被害一事没有铁证,此人是关键,既然咱们审不出,不如交给白夜司?” 她一早就想把这人移交给白夜司,苦无机会,这次倒是刚好利用。 大长公主早不指望此人有用,求之不得,“也罢。” 当晚,上元夜抓的秦王死士秘密转去了白夜司。大长公主也安排了将安和王与首辅谢岳的“秘密”放出去。 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没快过秦王的心狠手辣。 一早,大皇子府就传了噩耗,大皇子妃没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4章 骗我你是狗 皇子妃过世的消息先要报进宫中,然后再各府传达。 裴修这里的消息快,是以晏长风一早就得知了。说大皇子妃乃因痛失独子伤心过度,投井而亡。 “不得不说大皇子是个狠人,发妻竟是说杀就杀了。”晏长风自然不信什么投井而亡,“但他这一局做得不聪明,多少有些狗急跳墙。” 她估摸着,外祖母那边的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开,大皇子妃这么一死,反而更惹得人怀疑。 “他不得不狗急跳墙。”裴修说,“昨日圣上把他召进宫,让范院使亲自检查,查出了不育脉象,他自称是生了安和王之后身体出了问题,勉强糊弄了过去。但以他的警觉,必能猜到有人要借太子揭露他的隐私,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如此,只要证明安和王不是大皇子亲生,就能做实大皇子在说谎。”晏长风看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希望白夜司那边能尽快查验安和王的尸体。” 正说着,吴循登了国公府的门。 如今国公府是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又认定二房为将来的家主,因此事事以二房为主,早就吩咐下去,只要是登门找二房的,就直接请示二房,不必通过她。 吴循随着府中小仆进了二房院子,他第一次登门阁主的院子,多少有些紧张——因为阁主的院子里住着让他紧张的人。 他目视前方,抬头挺胸,整个人板正得好像被火斗熨烫过,如果他后面有条尾巴的话,大概也是要紧紧夹住的。 “司夜大人?” 八角不在,院子里的杂事由陈岭负责,陈岭引着吴循往屋里走,感觉师兄今日异常拘谨,“司夜大人,您是不是想如厕?” 吴循瞅了他一眼,“你这么没眼色,迟早被发配边疆干苦力。” 陈岭心说他真的看起来想拉屎啊!夹那么紧! 吴循怕被阁主笑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门,“裴指挥,裴夫人。” 晏长风跟裴修方才站在窗下,什么都看见了,憋笑憋半天了。 “师兄啊,”裴修忍笑道,“屋里没外人,不用拘着。” 吴循便改了称呼:“阁主,夫人。” “不用客气,司夜大人。”晏长风看向吴循身后,“诶?小柳你来了?” 故作从容的司夜大人闻言顿时夹住了尾巴,把自己僵成一根人形木棍。 晏长风跟裴修双双笑出声。 “诶!”吴循意识到被耍了,“都打趣我是吗,阁主您忘了当初夫人不搭理您的时候什么德行了吗?” 笑得不行的晏长风闻言一愣,看向裴二。对方倒是十分坦荡,“反正不像要上茅房的。” 吴循:“……” 他就不该把心事告诉阁主! “这会儿来有什么事?”裴修终止了互相伤害环节,正色道。 “嗯……”吴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来跟夫人借个人,我想借小柳姑娘半日。” 晏长风:“可是要帮你验尸?” “对。”吴循说,“圣上命我查安和王是否是大皇子亲生,我已经查到大皇子妃跟谢岳曾有一段过往,有了登大皇子府验尸的理由。” 裴修挑眉,“过往?” “是,谢岳是大皇子妃的远房表哥,是大皇子母家的表亲,谢家只是普通人家,素来没人关注,也就不知道这层关系,后来谢岳考了功名进北都,曾通过大皇子妃母家走过关系,当时大皇子妃还未出嫁,两人曾互生情愫,但没多久大皇子妃被容贵妃相中,就断了。”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有了这证据,只要柳清仪再证明安和王跟谢岳哪怕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联系,就足够扯碎了大皇子的遮羞布。 “可这样登门撕大皇子的遮羞布,恐怕不那么容易吧?”晏长风担心大皇子彻底不管不顾,连白夜司的人也敢灭口。 吴循:“夫人放心,容贵妃还在宫中,大皇子多少还顾及她的命,不敢跟白夜司动手,就算他要造反,我也定舍命护柳姑娘周全。” “这事轮不着咱们舍命。”裴修说,“大皇子造反,太子做梦都能笑醒了,他自然乐意出力。” 从二姑娘怀疑大皇子不能生的时候,他就开始构想今日的局面。大皇子倘若不能生子,一朝被揭穿,必定狗急跳墙拼死一搏,正是让太子跟他决一死战的好时机。 至于结果,倘若太子胜,他就暂时按兵不动,倘若太子败,他再从中干预,因为比起太子,大皇子更具威胁力。 前世,正是大皇子最终坐上了那个位子。 “可是,东宫的护卫比起大皇子的府兵可差得远,他就算有心也不见得能插上手吧。”吴循曾经夜闯过大皇子府,以他的本事,尚且近不得大皇子的身,东宫那些吃干饭的就更别提了。 裴修看向媳妇儿,“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吗,五城兵马司中,北中兵马司她都说得上话,负责防卫外城的北军卫指挥使也是她的人,如果大皇子真的造反,她还能先斩后奏地调动禁军。” “外祖母居然还能调动禁军?”晏长风不知道这个。 “是先皇给她的权利。”裴修解释道,“不过只在危机时刻,比如皇帝不能理事,或者身处危险之时,她有调动禁军的权利,大皇子造反,她为了保圣上安危,调动禁军没人能说什么。” 晏长风:“如此,我可是现在就要去侯府让她提早准备?” 裴修点头,“确实要劳烦夫人跑一趟。”他又吩咐陈岭,“去把柳姑娘请来。” 一说柳清仪,吴循又夹紧了那不存在的尾巴。 裴修看着他乐,“师兄,别光紧张,这样追不上姑娘的,虽然你本来也没什么机会。” 吴循:“……” 一想起柳姑娘对蜀王有那种意思,吴循就泄了气,紧张没了,只剩挫败。 随后,柳清仪过来,进门很是自然地跟吴循点头打招呼,“司夜大人,许久不见。” 司夜大人到底是经过大场面的,真见了人却也没有异常,他颔首,“柳姑娘。” “这是跌打损伤的药膏子。”柳清仪将一个盒子交给吴循,“我想司夜大人或许用得上。” 吴循先是一愣,随即内心涌上一股受宠若惊的狂喜。之前有一次夜里遇上,他腿犯了旧疾,走路有些坡脚,柳姑娘问他是不是有旧伤,他说是,然后没了下文。 他只当她随口一问,没想到竟记在了心里,还专门给他做了药膏子。 “柳姑娘有心,那吴某却之不恭了。”吴循双手接过,面上还算从容,手心却出了一层汗。 柳清仪不爱说客套话,只点了点头,“不是要去大皇子府吗,走吧。” 说完径自转身离开。后面的吴循原形毕露,喜上眉梢,举着药膏子跟阁主显摆。 言外之意是,谁说老子没机会! 裴修跟晏长风一起笑了起来。 待吴循走了,晏长风说:“这三人的局势,好像扑朔迷离起来了,我要是吴循,一定趁着蜀王不在的时候下手。” 裴修认同,“理论上,我觉得师兄的可能性大一点。” “谁说不是呢。”晏长风想到十一表哥那孔雀开屏似的炫耀自己有钱的样子,就发愁,“北疆大营里跟人家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除了欠了一屁股钱,什么也没捞着。” 裴修笑得不行。 笑过之后,晏长风走到门口,自廊下墙角拿了把雨伞撑开,在这本该闲坐廊下喝茶赏雨的时候问:“二公子,今日如果打起来了,会是什么局面?” 裴修立在门内,看着她,“大皇子府的府兵训练精良,且极为忠诚,他如果有心造反,必做了准备,外祖母那边顺利的话,大概可以压制。” “如果不能呢?” 裴修以为二姑娘怪他,怪他将大长公主跟太子推上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境地,微微瞥开眼,“我调集了玄月阁的兄弟在大皇子府附近,如果不能压制大皇子,我会出手。” “你有几成把握?” 裴修一愣,“我?” “不然呢?”晏长风自然是关心裴二,她这样着急除掉大皇子,就是为了不重蹈前世的覆辙。她希望外祖母能干掉大皇子,如果不能,她要确定裴二的处境是否有危险。 “你没怪我吗?”裴修注视她。 “我怪你做什么。”晏长风将伞举过头顶,在没有雨的廊下,一半罩着自己,一半罩着门内的裴二,“太子跟大皇子本来就要有此一战,早晚的区别,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裴修抽走她手里的伞,丢在一边,将人拉进门抱住,“为了夫人这句话,我也得全身而退。” 晏长风捧着他的脸,盯着问:“真话?” “真话。”裴修认真道,“没你想的那样危险,毕竟我只是个幕后阁主。” 晏长风知道他不会轻易出面,可对前世结局的猜测如鲠在喉,每次都促使她往坏的方面想。 她看了他一会儿,放开手,“我走了,骗我你是狗。” 裴修哭笑不得。 晏长风进侯府时,正遇上要出门的姚文琪跟裴安。 “雪衣姐!”姚文琪换成了妇人的装扮,但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她搂住表姐的胳膊,“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要去国公府呢。” “去国公府做什么?”晏长风记得那日二舅舅已经当众宣布裴安是上门女婿了。 “今日回门啊。”姚文琪道,“我爹说了,让我陪着凤鸣回家看看。” 这话说的,不带脏字却是处处带着贬低意味,任哪个男子听了怕也得往心里去。 晏长风瞥了裴安一眼。他微微笑着,看不出任何被侮辱的不快,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上门女婿的身份。 不对啊,二舅舅一贯会做人,怎么会当面给裴安没脸?他当初选了裴安做女婿,既便不是看重这个人,也一定有共同利益,就像跟黄炳忠一样,起码也要维持个表面体面吧。 难道,二舅舅选裴安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利益,那很可能是把柄,二舅舅能有什么把柄被裴安拿捏了?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找外祖母有点事。”晏长风不便多说。 姚文琪只好放开她,恋恋不舍,“哦,那你快些回国公府啊。” 晏长风随口答应,然后匆匆进了府。 “外祖母,白夜司已经进大皇子府验尸了。” “这么快?”大长公主意外且兴奋,“可见白夜司已经查到老大的把柄了。” 晏长风提醒:“外祖母,大皇子妃了没了,未见得不是被灭口,大皇子连发妻都说杀就杀,未必会老老实实认罚。” “他自然不会甘心当阶下囚。”大长公主看起来胸有成竹,“我已叫兵马司的人密切注意着大皇子府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敢动,我就有理由拿下他。” 看来外祖母早有防备,晏长风便不多过问。 现在只看小柳那边如何了。 柳清仪在大皇子府稍微有些不顺。 她跟吴循顺利进了安和王的灵堂,提出检验大皇子凝血功能是否有异常的要求,“我之前给安和王治伤,发现他凝血功能不太行,这是一种先天带的病,父母一方至少有一个有,根据太医院的一些脉案得知,大皇子妃没有这种问题。” 大皇子今日脸色十分憔悴,人看着也佝偻了些,看起来像是被接连失去爱子爱妻打击得不成样子。他掩口咳嗽了两声,嗓音微哑,“要如何查?” 柳清仪道:“只需在您手上划一道小口即可。” 大皇子很好说话地将手递给身边的随从,“划一刀。” 随从拿刀在大皇子手指上划破一刀,伤口立时渗血出来。柳清仪上前抹掉渗出的血观察,很快又见血渗出,几次之后,没有要凝血的意思。 她疑惑,这么看来,大皇子竟也有这种症候? 难道是他们都猜错了? 大皇子朝她笑了笑,“如何,柳姑娘?” 吴循皱眉上前,“如何,柳姑娘不妨直说。” 柳清仪反复确认后说:“大皇子亦有凝血障碍。” 吴循心里咯噔一下,证明安和王跟谢岳有关的最重要的一点,居然没有问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5章 谋反 大皇子放下袖子,朝吴循微微一笑,“司夜大人说我亡妻与谢首辅曾经互生情愫,这我是知道的,但那都是她嫁给我之前的事,嫁给我之后再无瓜葛,虽说二位是奉命行事,但也请尊重我亡妻的声誉,否则我……” 他话没说完,便听柳清仪说:“大皇子可知滴骨验亲?如果大皇子自认没有问题,不妨再验证一次。” 大皇子眉眼微压,面露不悦,他身边的随从怒道:“你好大的胆子!都说了没有问题,你居然还提出无理要求!” 吴循的眼风扫向那随从,“既然没有问题,再验一次又何妨?” “不验也可以。”柳清仪看着大皇子被袖口遮住的手臂说,“等过几个时辰再验一次凝血也是可以的,不过在这期间,大皇子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能服用任何药物。” 吴循明白了,如果事先吃了一些活血之药,也是会延长出血时间的,所以柳姑娘是怀疑大皇子事先服药干预,只要等药效过去再验一次,就能让他露出马脚。 大皇子抬手示意身边随从退下,“要如何验?” 柳清仪道:“很简单,您只需把血滴在安和王的骨头上就行,只是要冒犯了安和王的尸身。” “无妨,”大皇子很是配合地走向安和王的棺椁,“只要能证明吾亡妻清白就好。” 吴循有一次请教过柳清仪,问滴血认亲或是滴骨认亲是否可靠,柳姑娘告诉他不可靠。 她说当尸身白骨化之后,表层已酥,滴谁的血都能浸入。如果是死去不久的尸体,骨肉未枯,滴谁的血也不可能浸入。 安和王才去不久,滴血必定不入,柳姑娘这一招是靠蒙骗了。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相信滴血或是滴骨认亲可靠,所以也不会露馅。 只是,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大皇子明知道安和王非亲生,为何还敢如此配合?应该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很配合,好像真的问心无愧一样。 吴循超乎寻常的警惕性让他不自觉绷紧了心神,他一边关注着柳姑娘,一边不动声色地四下观望,并以眼神示意白夜司的兄弟提高警惕。 棺椁旁,柳清仪用刀子刮开了安和王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肉,露出新鲜的白骨。大皇子重新掀开袖子,将伤口上未凝的血滴在白骨上。 血液顺着新鲜的骨头滑落,丝毫没有融入的意思。这结果柳清仪早有预料,毫无意外,但大皇子似乎比她还淡定。 这一刻,柳清仪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往远离大皇子的方向挪了挪步子。 而就在此时,大皇子忽然朝她伸出手,那手犹如利爪,直朝她肩膀抓去。 与此同时,四周忽然冒出了数不清的府兵,将院子里的白夜司兄弟围在当中。 柳清仪功夫不行,但轻功尚可,她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仍旧不能躲开这突袭而来的“爪子”。它落在肩头的和时候,她不禁联想到了那铁钩子一般的鹰爪。 大皇子的手是这样的吗? 大皇子的手臂不是这样的! 吴循的眼睛落在大皇子露出的手臂上,瞳孔倏地一缩。大皇子的小臂中间有颗很明显的痣,这人的手臂上什么也没有! 他头皮炸开,速度调动到极致冲向柳清仪。 司夜大人的速度举世难寻,闪电般霹到“大皇子”跟前。“大皇子”袖中甩出了一把匕首,他歪头避开,速度丝毫不减。 “闭息!”柳清仪忽然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她朝“大皇子”脸上甩了一包药粉。“大皇子”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吴循身上,反应稍慢,被药粉结结实实糊了一脸。 吴循一掌劈断了“大皇子”的手腕,抓住柳清仪的胳膊极速退开,远离了迷雾一样的药粉,他才吐出了一口气,狠道:“这里的大皇子的是假的,给老子抓!不计死活!” 白夜司的兄弟令行进止配合得当,抓人的命令一下,只有距离最近的两个兄弟默契地冲向了“大皇子”,其余的人依旧跟王府府兵对抗。 假的大皇子中了柳清仪的“脓疮”粉,一张脸像被浇了热油,顷刻起了一脸泡,他疼得恨不能把脸皮撕下,却也顾不得,逃命要紧! 可白夜司的两个兄弟活像两个索命鬼,用比司夜大人慢不了多少的速度左右夹击,不消片刻就抓住了冒牌大皇子。 吴循被这冒牌货耍了半天,气不打一出来,“撕了他的脸皮!” 其中一个兄弟立刻去扯“大皇子”的脸皮,“大人,扯不下来,这是真脸!” “大皇子”疼成狗了还是一副王爷口吻,“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我动手!” “我看看。”柳清仪欲上前看“大皇子”的脸皮。 “柳姑娘!”吴循抓住她的胳膊,对方看过来时,又不好意思地放开,威风八面的司夜大人忽变结巴,“你,你小心。” 柳清仪不解,“他不是被抓住了吗?” “抓,抓住了也小心为上。” “哦,”柳清仪感谢好意,“多谢相救。” 吴循腼腆一笑,“举手之劳。” 抓住“大皇子”的两个兄弟看傻了眼,心说:司夜大人是不是中了“傻瓜粉”,这是什么傻缺二小子的表情? 柳清仪走到“大皇子”跟前,刚要抬手,便听吴循便吩咐:“帮柳姑娘扯开他的发根。” “……” 白夜司的兄弟依命扯开“大皇子”的鬓发。柳清仪仔细检查一番,说:“面皮是假的,但是已经撕不下来了,用一种药水永久地沾在了脸上,既便撕下来也,原本的脸皮也没法看了。” 吴循心说大皇子这个狐狸,居然老早就安排了替身,真身怕是早就遁了。 府外的兵马司吏并不知大皇子已经偷梁换柱,听见打斗声起,立刻严阵以待地围住了大皇子府,并有专人去德庆侯府报信儿。 大长公主等的就是一个时机,只要大皇子跟白夜司动了手,不管因为什么,谁胜谁劣,都是造反。她当即命兵马司的人围住大皇子府,只要看见大皇子的人,务必格杀。 单靠兵马司的人定然镇不住,她又就近调动一部分禁军前去援手,再传信给北军卫指挥使韩霄,让其在城外严阵以待,以防大皇子逃窜。 而她自己则打算进宫,先跟皇帝把大皇子的罪名坐实,如此才能名正言顺。 然而还没走出府门,便有宫人前来报信儿。 “大长公主,出事了,圣上他中风了!” 大长公主瞠目,“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中风了?” “谁也不知道啊,今儿在凤鸣宫议事,忽然就倒地不起,把朝臣们吓得不轻!” 大长公主匆匆往府外走,“太医怎么说?” “范院使正在医治,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长公主:“昨夜圣上在哪个宫过的夜?” “在容贵妃处,因为大皇子接连痛失妻儿,圣上便前去安慰。” 大长公主沉默不言,但一进宫就命人绑了容贵妃,并调派更多的禁军前去大皇子府缉拿反贼,下令凡是大皇子府中人一律格杀。 北城打成了一锅粥,南城却还甚事没有,什么消息也没传过来。 晏长风奉外祖母的命,前来找裴二,让他必要的时候接管南城兵马司,以防大皇子的人作乱。 她来是来了,但只是单纯地找裴二,反正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不需要听外祖母如何吩咐。 可她来的时候,裴二不在,兵马司的人几乎都走空了。 约莫在吴循进了大皇子府没多久时,裴修就离开了兵马司。 今日他本没什么任务,因为一向懒成狗的指挥使赵文康忽然勤快起来,亲自带人巡街。裴修当即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皇子府,却忽略了一个可能,大皇子有可能不在府中。他即刻调动了兵马司的人去追赵文康,他猜大皇子此时多半身在南城,打算趁乱出城。 追到赵文康时,已近南城门。赵文康正暗中护送一辆泔水车出城。 近来因着北疆战事,为防细作潜入或是危险物进来,进出城盘查都极为严格。这泔水车虽说危险性不大,但也是能藏人藏东西的,因而照旧要盘查。 城门口的官兵们捂着鼻子上前盘查,夏日时节,最怕遇上粪车泔水车这类肮脏东西,能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因此一个个的都极为不耐烦。 “打开打开,舀一瓢里头的东西出来看看!” 车夫是个佝偻腰的老汉,带着草帽低头哈腰,“哎哎!几位官老爷离远些,别味儿着你们!” “少废话快点的!” 那老汉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行动极为缓慢,磕磕绊绊的爬上车,踩着小凳打开其中一个大木桶,费力地从里头舀了一勺酸不溜啾臭了吧唧让人作呕的泔水出来,手哆嗦得跟筛糠似的,一不小心就洒了半瓢出来。 这可要了姥姥命了,若说隔着木桶这味儿是个光冒烟儿没炸开的哑炮,泔水洒出来的时候这味儿就是一只迎面炸开的猛火雷,顶得几个官兵齐齐倒退。 有一个小兵实在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好家伙这一来,味上加味,将这城门口巴掌大的地方熏成了人间炼狱。 “你是不是故意的!找死呢吧你!” 车夫老汉惶恐不安,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 “呦,这是什么味儿!”赵文康走到城门口,一脸嫌恶地看着那泔水车,“这东西停在这里做什么,好嘛我正在附近办差呢,差点儿没给我送走,还不快滚出去!” 老汉立刻从车上跳下,“是是,官老爷,小老儿这就走这就走!” 官兵拦下:“那桶还没查呢,走什么走!” “还查个屁!赶紧走赶紧走!”赵文康捂着嘴朝守城官兵道,”你们就是忒实诚了,一个泔水车至于盘查得这么仔细吗,谁活够了藏这里头?兄弟们有这功夫找个阴凉地喝口茶多好。” 谁说不是呢,这一天天的,官兵们早就烦了,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摆手将泔水车放行了。 “慢着!” 一道温和但隐含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去。 “裴霁清?”赵文康一看见裴修那张脸就眼前一黑,心说活见了鬼,这人怎么还跟着他?“你跑来这地方做什么,不是叫你守着衙门吗?” “劳累命。”裴修走向赵文康,边说,“往日皆是我带人巡街,今日没了任务,我浑身难受,一时没忍住就出了门。” 都跟到了城门口,这叫一时没忍住? “浑身难受莫不是中暑了?赵文康作出一副关心下属的样子,一边朝泔水车摆手,“赶紧走。” “那一桶还没查呢。”裴修指着另一只没打开的木桶说,“倘或那里头刚好有个细作,若是就这么放走,各位谁担待得起? 谁也挡不起。 赵文康气得牙痒痒,真是早不来晚不来! 守城官兵们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继续查。可还未近身,便见那弯腰曲背的老汉忽然站直了,摇身一变成了个高大男人。如果有人接触过大皇子,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他的贴身护卫杨义。 他甩动马鞭抽向了附近的几个官兵,紧接着他勾住了赵文康的脖子,将人拉扯到了马车上。 “开门!否则杀了他!” 兵马司指挥虽然品级不高,大小是个官,不能不顾及他的死活。但城门也不能说开就开,守城的官兵们一时犹豫起来。 那厢裴修却二话不说,招呼带来的兄弟上前抓人。 “泔水车里的人是谋逆逃犯,见者格杀勿论,兄弟们谁把他拿下,将来必定平步青云。” 一听说是谋逆犯,大家皆一股脑儿都往上冲,一旦抓住逃犯立功,不说平步青云,一番赏赐肯定是有的,运气好说不定能升官。 待兵马司的司吏们杀到马车下,车上泔水桶的盖子忽然被打开,一个身型修长气度不凡的人从里面站了起来。 不是大皇子又是谁。 冲在前面的几个司吏都傻眼了,这,这叫逃犯? 裴修看向大皇子,隔空微微一笑。对方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有探究有怀疑,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6章 太子监国 大皇子不以真心待人,是他认为权利之下人心往往靠不住,利益才是谋事的根本。他用裴霁清,是认为只有自己能给裴霁清想要的,而对方也是基于此才为他做事。 吴村矿山一事,加深了他这种认知,裴霁清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不过,聪明人往往更不可控,他用裴霁清的同时,对他也多有防备。 可今日之事,裴霁清超出了他的防备之外,他觉得裴霁清不应该能猜到他在哪,以及他要做什么,除非…… “是你?” 让人一头雾水的两个字,只有不动声色对峙的两个人懂。 裴修没有否认,都走到了这一步,是谁揭开了大皇子的遮羞布不重要,他跟白夜司有关也不重要。 “大皇子,还有退路吗?”他表面轻松,却一直绷着心弦,他隐约觉得大皇子不会只有这点余地,因此试探。 大皇子从泔水桶里拿出了一只火铳,从容地好似玩似地对准了守城门的两个官兵的脑袋,“砰砰”两声,那两个官兵的脑袋当场开了花。 裴修眉心微蹙,大皇子手里有火器,恐怕也有其它危险品,他当即大喊:“都退后!” 可兵马司的司吏不像玄月阁的兄弟那般令行进止,大部分人都被刚脑袋开花的官兵吓蒙了,没能及时回神,只有在外围的一小部分及时退了。 可退不退的结果都一样。 杨义用马车上的刀捅穿了泔水桶底层,里面流出黑乎乎的火油,他将赵文康在火油里滚了一圈,然后将他朝着官兵聚集的位置抛去,同时将火折子丢在他身上。 火油遇火燃烧,赵大人顷刻化身成人形火球,在惨烈不似人叫的嚎声中,天女散花似的落在人群中。 “啊啊啊——!!” “快退开,大家都退开!” 城门口顿时乱成了一锅黑烟四起的粥。 杨义又将泔水车引燃,以火为盾,彻底隔开了与官兵的距离,城门口无人阻拦,他堂而皇之地开了城门,掩护大皇子逃出了城。 裴修身边没有玄月阁的兄弟,无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城。 城外无人,可见北军卫的人没能及时赶到。 北军卫的人此时正跟一伙流民斗智斗勇。灾年又遇战争,流民四起,北都城外常见三五成群的流民乞讨,但平日从未见如此规模,蚂蚁出洞似的成片而来,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流民流到一定份上,必能练就一身打劫抢掠的好本事,既凶且难缠,比土匪还多几分无赖。可偏偏他们是民,闹归闹,却没有拿着武器造反,兵就不可以轻易杀民,处处缩手缩脚。 这些流民不光拦阻北军卫的人,还堵在城门口。 此时城门内,晏长风领了十几个人赶来跟裴二汇合。这些人都是玄月阁的兄弟。 她方才见兵马司没了人,猜想裴二或许已经有所行动。能让裴二出手,必与大皇子有关,于是她大胆猜测,或许大皇子已经逃出了府。 于是她立刻去往非烟阁,找到了掌柜徐风,让他撤回大皇子府外的玄月阁的兄弟,去南城支援裴二。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到来时,城门口已经火势汹汹,黑烟遮天蔽日,四周哀嚎声不断。 晏长风一时没看见裴二,心急火燎,在被烧成黑炭的人群中挨个搜寻他的身影。她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兵马司的兄弟,拉着他问:“裴副指挥呢?” “裴副指挥他,好像……”他指着火烧得最旺的方向,“好像在那边。” 晏长风眼前一黑,那里黑烟滚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在里面还能活?她慌乱着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呛人的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她进不去,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吹了一声指哨。 没有回应,也不见人出来,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不觉得离了谁就不能活,可这一刻她确确实实迷茫起来。 “你不要命了!” 失神之际,她被人扯住胳膊后退数步,眼泪横流地对上了裴二一张黑脸。 裴二的脸不知道是熏的还是怎么,活像才从碳堆里捞出来的,不仔细瞧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 “你什么你!站在这里是要把自己熏成熏肉吗?”裴修难得发火,看见她站在烈火旁边的时候,鬼知道他是什么鬼心情。 晏长风:“不是……” “不是什么?”他拿手指戳她的脑门儿,“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忘了?打你一顿能不能记起来?” 晏长风:“……” 她彻底没话说了,这人非但恶人先告状,还抢她的词。 裴修看着她被熏得通红的眼,眼泪不停地流,像个被惹哭的小白兔,好不可怜。他心疼地揉她的额头,“疼不疼?” “疼。”晏长风说,“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刚才在我心上抽了好几下,疼得喘不上气。” 裴修揉在她额头上的手顿住,“什么?” 晏长风摇头,“你刚在哪呢?” 裴修用下巴指着身后,“我去安顿了几个兄弟。” 晏长风:“你救的?” 裴修:“嗯。” 晏长风:“从哪救的?” 裴修忽然噎住。 晏长风看着他忽然躲闪的眼睛,“嗯?” “就……这个不重要,我就随手救的。”裴修拉着她离开,“大皇子跑了,我刚才叫两个擅长追踪的兄弟去追了,外祖母那边怎么样?她叫你过来的?” “裴霁清。”晏长风打断他,“我问你在哪救的人,在哪随的手,你那脸跟黑炭似的,别告诉我是在地上蹭的。” 裴修轻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转身认错:“我错了,夫人。” 晏长风:“错哪了?” 裴修搓了把脸,“我,我不该未经允许冒险闯进火势凶猛的地方灭火救人。” “嗯。”晏长风肯定了他的态度,“晚上去睡书房,半个月。” 裴修:“……” “是外祖母叫我来的。”晏长风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她调动了禁军围攻大皇子府,自己进了宫,让你必要的时候接管南城兵马司,对了,”她低声说,“圣上中风了。” 裴修一愣,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我走了,小柳还没消息。”晏长风回身看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裴修还没说话,忽听方才死一般寂静的城门口喧嚣起来,一伙流民自城外闯了进来。 城门口的火已经被玄月阁的兄弟灭得差不多了,进出没有妨碍。这些流民平常进不得城,这会儿城门破了,如入无人之境,乌泱泱一群涌了进来。 “不好!”裴修一下子就明白北军卫为什么没起作用了,“是大皇子的手笔,长风,你速回去搬救兵,兵马司的兄弟死伤多半,挡不住他们进城闹事。” 晏长风看着他,“我一来一回少说半个时辰,你顶得住?” 裴修不语,流民不同于匪徒,杀不得,如果没有上面明确打压的命令,神仙来了也受制。 晏长风面无表情道:“推开我自己冒险,再加半个月。” 裴修:“……” “身上带钱了吗?”晏长风朝他伸出手,“有多少给多少,快点。” 裴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照做,“都在这里了,夫人,不会连银子也克扣吧?” 晏长风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你这也是个思路,下回就这么罚。” 裴修:“……” 晏长风拿走了裴二的钱袋,从身上掏出了一颗弹丸抛向空中,黄色烟雾在空中炸开。 裴修认得,这是禁军用的信号。 “外祖母给我的。”晏长风说,“紧急的时候可以就近调用禁军。” 发完了信号,她也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又跟兵马司的兄弟们借了一些,全部聚集到一起,一股脑儿抛向了流民堆儿里。 这些流民本就无组织无纪律,被天上掉下来的钱这么一砸,更是散了架,乱作一团只顾捡钱,还管他闹不闹事。 粥少僧多,钱不够捡,内部又争抢起来,为了几个铜钱打得头破血流,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激烈。 在他们抢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禁军赶到了,都不用费劲,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群打得不分敌我的流民给一窝端了。 目睹一切的裴修心说,不愧是二姑娘,拿钱当武器。 拜财大气粗的裴夫人缩赐,城门口闹事的流民一个也没剩下,全以聚众闹事为由送去了府衙。 随后,晏长风跟裴修一起回了德庆侯府。 他们在南城的这段时间,宫中局势大变。“大皇子”被诛杀,尸体已经抬进了宫中。圣上中风昏迷不醒,经大长公主调查,乃容贵妃与太医院右院判联手所害,两人皆被关进了白夜司。 大长公主召集朝臣,宣布了大皇子不育以及混淆皇嗣的罪行,并当众审讯了首辅谢岳。在白夜司的一系列证据下,谢岳供认不讳。 而后,经过众朝臣一致同意,在圣上病重期间由太子监国理政。 直至天黑,大长公主才回侯府。裴修将南城所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大长公主已经知道死去的大皇子是假的,她以假为真,就是为了让大皇子消失于世,便是他还活着,这辈子也没资格再继承皇位。 “逃犯罢了。”她累了一日,疲惫地歪在塌上说,“不好明着追杀,霁清啊,你说派什么人去合适?” 裴修已派了玄月阁的兄弟去追,他没有下死令,是因为他好奇大皇子隐藏的势力。既然他敢放弃皇子之位,以及北都经营的一切,必有后手。 他斟酌着回道:“不论是官兵还是江湖势力,都不太妥当,恐怕需要外祖母或是太子的人秘密追杀才行。” 其实用白夜司最是省时省力,但问题是,白夜司只听命于皇帝。圣上昏迷期间,莫说太子不能调派,圣上他爹也不成。 大长公主正是发愁这个,她或是太子倒也有几个心腹高手,可比起白夜司差远了,能不能追踪到大皇子还是个未知数。虽说已经不足为据,但到底是根刺,不除掉他叫人难安。 而裴修就是不想让大长公主或是太子插手,追不到正好,省得添乱。 “罢了,此事急不得。”大长公主揉着额头说,“还有长风丫头,回头也叫你父亲在江湖上留意着些,比起我们,江湖中人更容易找人。” 晏长风:“我知道了外祖母,我明儿就传信给我爹。”告诉他不用乱插手,诛杀皇子,虽然名义上这皇子已经死了,也不是老爹一个平民能做的事。 大长公主轻轻答应,默了片刻又说:“霁清啊,你是时候成为宋国公府世子了。” 太子刚刚监国,大长公主就开始布局了。削了首辅的职位,准备日后推举一个合适的人坐上首辅之位。此外朝中那些原先的大皇子一党,也进了她的清除计划,或早或晚,这些人都将消失在北都朝堂。 裴修道:“如今宋国公府继承人基本已成定局,这时候由太子册封世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长公主摆手,“不必顾虑那么多,圣上多半已经醒不过来,范院使已经束手无策,我准备请悬壶山庄的柳庄主来瞧瞧。便是醒了,恐怕也不能理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便等圣上醒来,或是太子继位,这一天想必不会远。” 裴修心里咯噔一下,大长公主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她借着这个时机,除掉了大皇子,以及大皇子与圣上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势力。甚至听她的意思,她是不打算让圣上昏迷太久的。 如果圣上过早死了,那太子继位名正言顺,蜀王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问你的意见。”大长公主眯着眼说,“你觉得首辅谁来做合适?” 裴修略微思索说:“如今内阁中,能担当大任的非刘鹤莫属。” 大长公主睁开眼,精明锐利的眼神看着他,“你该记得,刘鹤当初已经背叛了我,他左右逢源,一边效忠于我,一边站大皇子,你为何认为此人可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7章 招惹 为何,因为哪怕用颗墙头草,也比用一个完全是大长公主的人强得多。 裴修迎着大长公主锐利的目光,道:“刘鹤左右逢源,不过是给自己留个余地,说白了,谁是主他就效忠谁,如今不存在站队选边,他恐怕巴不得为外祖母效力,此人有才干有手腕,如今正值您为太子掌权铺路之际,很需要这样一个得力帮手。” 大长公主承认他说得对,她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时候需要一个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给她一些肯定。 “也罢。”她点了点头,“你且先在南城兵马司多待一阵子,务必将大皇子在南城出现过的事压下,当时看到大皇子的人你要处理干净,莫要留下隐患。” 这便是大长公主跟圣上的不同,这事换做是圣上来处理,必定留下那些人,恩威并施一番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且不说谁对谁错,站在人性的立场,裴修不可能去杀那么多人。 但他也不会跟大长公主争论,“是,外祖母。” 回到国公府时已经过了饭点,而裴安跟姚文琪才从府里出来。 与早上在侯府时不同,两人的兴致似乎都不太高。姚文琪见了表姐,才故作自然地挤出笑容,“表姐,我们等了你们一整天呢,怎么才回来啊?” 国公府如今没人在权利一线,有些消息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怕是还不知道宫里出了大变故。 “对不住你们了。”晏长风笑道,“今日事情多,改日咱们再聚。” 裴安闻言问:“二嫂,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晏长风挑眉看他,“四弟很希望侯府出事吗?” 裴安噎了一下,讪笑,“二嫂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姚文琪表情僵硬地扯了他一下,“时间不早了,走了。” 她又朝晏长风跟裴修挤了个笑,“雪衣姐,姐夫,我们走了。” 晏长风主妇:“叫车夫赶稳些。” “知道了!” 待上了马车,姚文琪的脸拉了下去,别过身去不理裴安。裴安有些烦躁,吐纳几次才耐下性子去扯她的胳膊,“文琪,我今儿不是冲你,我是,我一回家就难受,我答应我娘,新婚当日领着你去给她磕头上香,却连这点承诺都没做到,如今又要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我实在是不孝!” 姚文琪撞开他的手,“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成了我家的上门女婿不高兴?你也不想想,那是谁造成的?是我们姚家造成的吗?你们国公府连拜堂礼都不参加,考虑过姚家的脸考虑过你的脸吗?现在倒是来埋冤我了,我说把娘的排位搬到我家,你又说不合理法礼数,那你要我怎么办?” “可今日父亲母亲都解释了,那日是突发状况,并非他们有心不去的,也同你道过歉了,希望咱们搬回来,你一口拒绝,让大家多没面子?”裴安使劲儿搓了搓脸,尽显烦躁,“我只当你是能理解我的,岳父岳母不理解我我都认了,可没想到你也这样不为我考虑,从感情上我当你们家上门女婿这没什么,可我也是要脸面要前途的!你知道现在大家都用什么眼神看我吗?看笑话的眼神!” 姚文琪嗫嚅着,片刻又道:“那我也是要脸面的啊,婆家不看重我,新婚当日执意要办白事,我在娘家出阁已经够丢脸了,现在难道让我灰头土脸地回你们家看公婆脸色吗?说句不敬的,他们算我哪门子公婆呢?” “好吧,还是你的脸面比较重要。”裴安不再争执,他靠在车壁上捂着脸,表情很是哀伤。 姚文琪张了张嘴。她有些小姐脾气,喜欢被人迁就着,但又心软,见不得人家受委屈,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夫君。 她知道裴安心里不舒服,这事对他也不公平,她应该为他考虑,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回来,太丢脸了,哪怕她很想跟表姐在一块。 好烦,早知道成亲这样烦,她说什么也不成了。 “可是,你在我家也没什么不好啊。”她转过身去看着裴安说,“如今国公府不比从前了,便是比得从前,也没人给你谋前程不是,侯府就不一样了,有太子有大伯大哥,你想入仕不过一句话的事,我父亲有钱有人脉,你想做生意也是前景顺遂,这么多的好处在,脸面算什么呢,你在国公府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是虚面子罢了,等咱们有了前程,到时候搬出去自己住就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裴安放下捂着脸的手,握住她的,“可求人哪里这样容易呢,我是想着,将来我能有个一官半职,像二哥那样,你能像二嫂那样经营生意,这样咱们有权有钱,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只是,我瞧着岳父很是瞧不上我,恐怕不愿意为我筹划的。” “这你不用操心。”姚文琪见他松了口,也就高兴起来,“有我呢,我爹就我这么个女儿,不为着我为着谁?便是他不给钱,我还有呢,入仕也容易,再有几日就是祖母的寿辰,届时定有好多达官显贵过来,还愁攀不上关系?” 裴安揽过她的肩膀,视线透过被风撩起的车帘子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装着他不为人知的无穷尽的野心。国公府他是一定要回来的,什么官也比不得一个世袭的爵位来得体面,长久。 晏长风跟裴修回府,先要去集福院给老夫人请安。路过北定院时,听见里面吵得厉害,问了王嬷嬷,说是为着陈年旧事。 裴修:“你把赵全夫妇交给公爷了?” “没有,”晏长风说,“我只是那么一说,可能夫人她绷不住自己招了。” 裴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其实他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去细究,如今是被他不在意的人刺激了,所以就把气撒在罪魁祸首身上。” 老夫人许氏也是一样的说法:“都是纵容出来的祸,我早提醒过你父亲,媳妇儿在家里不积德积福,迟早有祸及门楣的时候,如今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她叹口气,“你们小两口可要引以为戒。” 裴修说是,“祖母,今日大皇子没了,圣上中了风,如今是太子监国。” 老夫人眼皮子轻微地动了动,她见惯了这些,再大的变动也不能引起她多少心绪波动,“你们小两口往后得常去侯府走动,别叫别人占了先机去,国公府如今不能给你们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一切得靠你们自己去争。” 裴修:“多谢祖母提点。” “祖母,”晏长风问,“今日文琪跟老四可是吵架了?” “是老四吼了他媳妇儿一句。”许氏说,“你们母亲希望他们搬回来,但文琪不乐意。”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离开后集福院跟裴修说:“裴安是打量着回来跟你争位子,他在侯府做上门女婿,想必能争取到不少好处。” “人为财死,总不能不叫人家往高处奔。”裴修不怎么把裴安放在心上,“老四向来会钻营,只是人目的性太强,命道上又差着那么点,就往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还会看命呢?”晏长风走进房间,从柜子里抱了床薄被子出来塞给他,“呐,裴二算子,祝你今后的一个月里日日好梦。” “诶!”裴修没想到她还真这么绝情,“你这祝福就有点虚了,明知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就忍心看我失眠一个月?” “我不忍心啊,可咱们说好的也不能闹着玩。”晏长风想了个好主意,“让小柳给你几根助眠香,保你一觉到天明。” 裴修拉住她的胳膊,上演死缠烂打戏码,“念在我初犯的份上,给一次机会好不好,这回就先记着,下回一起罚,如何?” “下回?”晏长风求饶般摇头,“你知道今日我站在那当熏肉的时候想什么吗?我想如果裴二不在了,我应该活得也不错,我有钱又有朋友,不会寂寞不会受苦,只是,我精神上会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的,怪没意思。” 裴修的心像被什么一把掐住,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质问责备,没有悲伤惆怅,平静地近乎坦然,好像她早已经接受了那样的结局。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被那些自欺欺人的真像抽得脸皮生疼,他好像真的不该招惹她。 “对不起。”他渐渐松开手指,他那张装得可怜,忽悠得了人的一张巧嘴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对不起三个字都透着混账。 招惹都招惹了,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不要跟我说这个。”晏长风看着他说,“人尽了所能就没有什么错,天不早了,明日你还要处理南城的烂摊子,早点睡。” “嗯,你也早些睡。”裴修没再说什么,抱着被子转身走了。 晏长风看着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想分床睡,一分还就是一个月,但好像只有认真执行了惩罚措施,她心里才好过些,好像让他长了记性,就不会有下次了一样。 今夜没有助眠香,分房而睡的两人都没睡好。 晏长风起了大早,让厨房做了两碗面,亲自端了去到书房,跟裴二一起吃了,谁也没提昨日的事,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问题也没有似的。 如兰一头雾水,等姑爷走了,问:“姑娘,你跟姑爷怎么又分房睡了?不是好好的吗?” “没说不好好的。”晏长风说,“大夏天的挤在一张床上太热,所以就分房了。” “你少糊弄我。”如兰如今也不是那个任凭姑娘忽悠的傻丫头了,毕竟跟着八角长了不少不该长的心眼,“正常恩爱的小两口,恨不能如胶似漆,在一起便是热死了也是甘之如饴的,哪有嫌热的?肯定是吵架了,不是我说姑娘,你得改改你的脾气,姑爷多好说话的一个人啊,处处迁就你,你老跟他生什么气呢?” “是啊,他处处迁就我,可万一哪天不迁就了呢?”晏长风提着嘴角,笑得很落寞,“人得提前适应,免得到时候落差太大,接受不了。” 如兰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是说姑爷以后会移情别恋吗?不能吧……” 要是裴二移情别恋还好了,晏长风退而求其次地想。 “对了如兰,我打算过两日回一趟扬州府,你帮我简单收拾一下,路上行程快,不要太多东西。” “啊?”如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你要回家去吗,不是应该带上我吗?” “这次不带你,带小柳。”晏长风摸摸如兰的头,“你在国公府帮我照顾你家姑爷,还有老太太那边你也多走动,有些事你能代我做了就做,闲暇的时候多跟徐嬷嬷学学管家,毕竟是我身边的第一大丫头,有些担子你得挑起来,你得向王嬷嬷厉嬷嬷看齐才是。” 如兰长大了嘴,向王嬷嬷厉嬷嬷看齐?她哪有那本事啊! 晏长风要回扬州府,得先跟外祖母报备,今日无事,她便去了侯府。也是巧,今日国公夫人赵氏也去了侯府。 赵氏昨日被国公爷戳脊梁骨骂了半天,反而把她骂支棱了,她本伤心欲绝又心灰意冷,觉得后半辈子没了指望也没了体面。可昨天她忽然被骂明白了。 什么指望体面,都得靠自己挣,往日她干那些事的时候,公爷不是也睁只眼闭只眼吗,因为什么,因为她有世子做依靠。 如今世子没了,她便再扶一个上位就是,横竖她是国公夫人,谁上位也得喊她一声母亲。 她今日来国公府,就是为了把老四跟老四媳妇儿抢回去,什么上门女婿,谁同意了?那是他们国公府的儿子儿媳! 她先去了姚家二房,说动余氏。因为余氏最弱势,比别人好说动。 “我说亲家母,瞧瞧,自从他们小两口成了婚,咱们老姐俩还没能坐下来说会儿话。”赵氏殷勤地笑,“我今日来是想把文琪小两口接家去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8章 生子 余氏闻言嘴角一抽。 这妇人是在白夜司关了一夜关疯了吗?这样的话张口就来? “亲家母,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余氏可不上她的贼船,“如今裴安是我家上门女婿,我们二房您是知道的,也就只有赚钱的本事,别的不想。” 赵氏暗骂这女人虚伪,他们二房那哪里是不想,是轮不上罢了,真要把爵位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能高风亮节地推拒了不成? “亲家母您这就想岔了,此一时彼一时,能想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呢?再说那生意是单做生意吗,是拼权利背景的,如今二老爷是侯爷之子,尚还能靠着祖上蒙阴,等到文琪跟裴安那一辈还能剩多少?您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考虑不是。” 余氏笑着点头,不声不响地怼回去,“自然是要考虑的,但我跟我家老爷考虑的是孩子们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饭,那世子是好当的吗?又不是名正言顺,上了位万一坐不稳,也是要被打脸的。” 这话就是讽刺国公夫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世子怎么样,还不是叫人家扒拉下来了,连个子孙也没留下。 那裴安还不如原先的世子呢,没军功没建树没名份,最主要的是没有大长公主的支持,一味凭着头铁去上位,能有什么好下场? 赵氏现在的脸皮百毒不侵,国公爷的巴掌她都挨了,还有什么是扛不住的。她不在意地笑笑,“如今哪里有名正言顺的,谁上位还不是看我跟公爷支持?没有不盼着子孙好的亲家母,您还是多跟亲家商量一下,或是问问文琪小两口的意思,没准儿他们都乐意呢。” 余氏确实做不了一大家子的主,但站在眼下二房的立场上,这话是不能应承的,“国公夫人今日要为着这事来,那就不必再说了。” 赵氏撬不开这虚伪女人的嘴,只好暂时作罢,“亲家母倒也不必一口拒绝,万一将来改了主意呢?” 余氏笑脸相送,“亲家母好走。” 送走了这傻老妇人,她将女儿叫到跟前叮嘱:“你那婆母不是什么安分人,她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听,她想让裴安去争抢那世子位,简直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你们俩莫要上了当。” 姚文琪张大嘴,“这……国公府难道不是该轮着表姐夫上位吗?” “谁说自己不是呢!”余氏嗤笑,“那老妇是魔怔了,坑了自己儿子不算,还要来坑别人,要我说她老老实实跟你表姐跟表姐夫搞好关系,比什么都强。” “是啊。”姚文琪也搞不懂国公夫人在想什么,“您放心吧娘,裴安没那个心思的,他昨日与我说,他入仕谋个小官当当,我负责做生意赚钱,能小富即安就好。” 余氏眼皮子一动,“入仕?他想做什么官?” 现如今要走仕途无非两条路,一是科举,二是武举,贵族勋臣子弟的路子广些,可以安排入禁军或是北军卫历练,也可在诸如兵马司这样的地方挂靠一些闲职,就像裴二公子那样。只不过裴二公子没把这职位当作闲职而已。 裴安想要入仕,要么是挂一个闲职,要么去禁军或是兵营中历练,闲职不提,没有前途,若是能在兵营讨个军功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 但余氏看他不是那块料。 姚文琪摇头,“他倒也没说,我寻思着跟表姐夫那样似的进六部当个几品官不是也挺好的?” 余氏朝女儿翻了个白眼,“你想得还真是简单,你表姐夫最初也是挂了一个闲职,只不过人家有本事,抓捕逃犯立了功,最主要的是得了贵人的赏识,破例进了户部,在户部人家又经营得好,得上官赏识,这不是有关系就能办到的事,你得有用。” 姚文琪从没接触过这些事,有点没明白,“表姐夫他不也是先靠关系进去的吗?” 余氏叹了口气,“我的傻闺女,你得先有用才能有人帮衬,不然谁去白费力气啊?” 姚文琪恍然大悟,“您是说祖母从一开始就想推表姐夫上位?” “倒也不必说出来,你心里有数就是。”余氏道,“咱们二房就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就好,其它的事不要插手,说了你不爱听,裴安不是那块料,偏偏心挺大,这样的人你不能让他爬得太高,不能让他压你一头,你控掌控不了他。” 姚文琪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晏长风在世安院,刚说自己要回扬州府,赵氏就来了。 大长公主不耐烦这妇人,“她来做甚?” 报信的丫头道:“说是为了四小姐跟姑爷,方才已经去过二房了。” “这必是吃了瘪才过来的。”大长公主嗤笑,“叫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说,丫头,你去里屋回避一下。” 晏长风说是,然后进了里屋。 赵氏由丫头引着进门,还是那副笑模样,“有日子不见,大长公主您气色越发好了!” 大长公主意思着笑了笑,“国公夫人忙得很,是有日子不见了。” 这是点她娶媳妇儿都不露面。 “怪我怪我!大长公主怎么骂我都使得。”赵氏先自己打脸,“那日也是不顺,路上碰见了秦惠容那贱人的牢车,不怕您笑话,我见了她就恨不能撕了她,实在是没控制住。原是我糊涂,竟是让她进了门,害了钰儿不说,还落得个断子绝孙。” 说到这里,赵氏一张脸由晴转阴,挤出了几滴眼泪,“我这一把岁数了,竟是绝了后,老三前几日又没了,老二倒是好的,可成亲有一年了也没有好消息,他那身子骨儿生育上八成是艰难的,如今只剩下个老四,您说我们国公府大房就这么一个指望了,怎么能当人家上门女婿呢?” “所以我今儿厚着脸皮过来,无论如何请您看在咱们结了两门亲的份上,让我把老四跟文琪带回去,将来他们有了子嗣,挑一个好的改姓姚那不就两全其美了?” 大长公主耷拉着眼皮,从她那长篇大论里挑挑捡捡地听了几个字,大概就知道赵氏打了什么主意。 她回绝:“这话你该去跟文琪她爹妈说,我婚事都没做他们的主,女儿女婿上哪边住我就更插不上话了。” “我正是刚打亲家那边来。”赵氏道,“亲家母说做不得主,叫我来请您的示下,您看我这溜溜跑了一上午了,就松了口吧!” 大长公主默了片刻,打发厉嬷嬷:“去把文琪跟裴安叫了来,要不要回去看他们小两口自己的意思。” 赵氏心说这老太太真是贼,当面问老四,那老四能说得罪人的话? 今儿怕是又要黄了! 裴安确实不敢得罪,在大长公主面前尤其不能说自己想回去。他朝赵氏抱歉说:“母亲为我专程而来,我却不能跟您回去,文琪在这边住着习惯,我不忍心叫她辛苦。” 赵氏听出来了,老四想回去但不敢回去。 今日没戏,赵氏便只好算了,打算将来从长计议。 待他们离去,晏长风才后里屋出来。 大长公主道:“你现在回去不是好时机,虽说除掉了裴钰,甚至大皇子,但不算大局已定,你方才听见了,你婆母挑你不生育的理儿,若因着这个不让你们上位,你待如何?” 这事晏长风没嘴反驳,成了亲的女子不生育是大事,搁在谁家都要被拎出来说一说,更别提裴二要当继承人。 不得不说赵氏这回是拿捏到了七寸。 “你与我说实话,你跟霁清是不能生,还是压根儿没同房?”大长公主掀着眼皮,眼神微压。 换个人在这里,怕是要被她看得腿发软。而晏长风不为所动,当你对一个人没了感情,又不畏惧的时候,任凭她如何也就没了所谓。 “外祖母,我跟霁清确实不常同房。”她半真半假道,“霁清现如今一直在调理身子,需禁同房,是以我俩常常分房睡。” 大长公主怎会不知道他们常分房,“我一直不过问,是知道你们两个都有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需要我时时耳提面命,可现在别人挑了你们这个理,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晏长风敛眉说是。 大长公主:“你自己说个期限吧,如果霁清不能生,你趁早与我说实话,迟早我是要干预的。” “年底之前。”晏长风说。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你要回去不是不行,但不能耽搁太久,起码下月我的寿辰之前你要回来,还有,你要确保你离开这段时间,家里不要出问题。” 晏长风这才嘿嘿一笑,“是,外祖母,我都记下了。” 大长公主笑着摆手,“下去吧。” 待外孙女离开,她略有些疲惫地靠在软垫上,叫厉嬷嬷给她捏肩,闭着眼道:“这丫头到底还是埋冤我了。” 厉嬷嬷早预料如此,却作无事地劝道:“表小姐不是那等心眼小眼皮子窄的人,她知道您的难处,纵使一时心里有怨,也不过一时罢了。” 大长公主笑了笑,这笑里多少有几分疲累,“这世上怨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自己也未必不怨,可这世道的女子,叫别人怨你,总好过你自怨自艾,想不落得那般凄苦境地,你就只有不择手段地争,那些大家族里体体面面的妇人,哪个又是纯良的?纯良的都活不长久。” 厉嬷嬷点头,“您说得再没有错的,只可惜您这些儿女子孙,个个都纯善,表姑娘也是一样的,纯善固然难得,可在贵族后宅就是短处了。” “怪我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大长公主摆摆手,“罢了,就让我恶人做到底,等到太子继位,孙女外孙女们在婆家自然就有了体面。” 夜里,晏长风去了书房,跟裴二转达了一下生子危机,“国公夫人今日拿子嗣说事,我跟外祖母保证年底之前有个说法,不然她要干预。” 裴修听到年底之前几个字时,表情僵了一下。 晏长风瞥他,“怎么,有意见?” 谁还能对跟媳妇儿生孩子有意见呢,但裴修现在不敢给她长长久久的保证。昨夜他被她那句精神上的行尸走肉刺痛,最终认为还是与她发乎情止乎礼为好,这样将来他死了,她也好再嫁。 时间与新人终究能够抚平旧伤。 “我倒是没有意见。”裴修又搬出他的不要脸大法,贱兮兮道,“只怕夫人……” 晏长风:“我没有意见。” 裴修:“咳咳咳……” 企图用不要脸先发制人的人却被人先制住,他嘴巴卡了壳,只能干巴巴地咳嗽两声。 “我看你很有意见。”晏长风抱臂看着他,“你是不想生还是不想生?” “……夫人,年底之前应该生不出来。”裴修不去正面回答。 “我知道生不出来。”晏长风道,“但可以先有,当然你要不愿意我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到时外祖母肯定会干预,说不定她也会学大皇子,让我借别人的……” “长风。”裴修很严肃地打断她,“不至于就到了这一步,我来想办法。” “行。”晏长风不勉强他,“我过几日得回趟扬州府,希望我回来之前你能想到办法。” 裴修抬眼看着她。 “裴二,有些话我不妨先对你说了。”晏长风认真地回视他,“我不在乎你能陪我多久,决定生子也不是因为外祖母逼迫,只是我觉得彼此互相接受了,自然就会走到这一步,你懂我的意思吗?” 裴修看了她良久,直到眼睛发酸,他才微微移开眼,“好,我会认真地,给你答复。” 晏长风点点头,“不说这个了,大皇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裴修的思绪还停留在她方才那番话中,心神动荡,久久不能平息,一时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刚收到了消息,大皇子逃去了山东境内,方向大概是沿海一带,我猜八成是要乘船出海。” 晏长风惊住,“乘船出海?” 裴修点头,“我怀疑他在海外还有势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9章 小别 晏长风离开北都前一日,柳悬到了。 柳庄主专程来给圣上瞧病,礼遇奇高,由宫中派了马车从城门口一路接进了宫,又马不停蹄地去到凤鸣宫诊脉。 凤鸣宫里有白夜司的兄弟值守,可以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国公府二房。 “阁主,夫人,”葛飞负责传递消息,“大长公主跟太子皆在场,柳庄主说有望转醒,但很可能会偏风,大长公主命其全力救治。” 依着晏长风的了解,这就是说圣上死不了,但将来八成不能理事。她看向裴二,“如果圣上活着,太子是不是只能一直监国?” 裴修沉思片刻,“柳庄主医术了得,又颇会审时度势,他那句很可能偏风,就是在试探大长公主与太子的态度。” 晏长风挑眉,“也就是说,圣上其实能治?” 裴修没有否定,“昨日范院使的小孙女忽然许给了翰林院侍读家的嫡次孙,这小孙女是范院使的一块心病。” 范院使家的小孙女,晏长风有所耳闻,听闻生来就是缺半截手臂,说亲很是艰难,这忽然定了亲,难保不是外祖母的收买手段。 也就是说,圣上本可以在中风当日转醒的,硬生生拖了两三日。但在拖了两三日的前提下,柳庄主依旧能治,足见其医术了得,而医术了得之人,不太会说模棱两可的话。 “圣上如果偏风,肯定不能理政。”裴修说,“短期内也不会退位,毕竟太子还要装一装孝顺,大长公主还要以圣上的名义铺垫一番,等圣上彻底没用了,才会迫使他退。” 那十一表哥就还有机会。晏长风昨日听裴二的意思,像是要利用大皇子引出海外的势力。 大皇子死里逃生,又有后手,不可能坐视太子登基,他们两虎相斗,表哥就能坐收渔利。 “告诉吴师兄,务必确保圣上的安危。”裴修与葛飞说,“朝堂上的事白夜司一概不要过问。” “知道了阁主。”葛飞说完了正事没走,“那个夫人,吴师兄还托我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同时失笑。 “问我啊,我可说不好。”晏长风故意道,“我离家近两年,想家想得不行,这一回去怎么也得住个半年,算上来回的路程,得一年以后吧。” “啊?”葛飞看看阁主,想问这阁主能忍? 他阁主当然不能忍,一想到媳妇儿明天要离家,裴修就很焦虑。眼睛必须一时不错地追着她,再有事没事地问些有的没的,才能稍稍缓解。 “夫人,行装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多带一个水囊?”葛飞一走,他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晏长风站在桌案前,抽走了他手里刚拿起来装样子的书,“二公子,你要不亲自帮我收拾得了,从昨天到现在,你都问了七八回了。” “是么。”裴修捏了捏鼻尖,“那我还有没有没问到的?” 晏长风掰着手指头数,“走哪条路问了三回,经过哪些驿站问了五回,回家住几天问了十回以上,带没带急救伤药啊,防身工具有没有啊,蓑衣雨伞拿没拿啊……哦,我知道了,你没问草纸,我带了。” 裴修:“……” “不过有一样我还真的没带。”晏长风弯腰趴在桌案上,手往心口抓了一下,放在裴二的手心里,“这个太沉了,影响脚程,我就不带了,你帮我收着。” 裴修身体一怔,不知道是不是手心里被塞进来的东西钻进了心里,他的胸腔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满足,欣喜,无穷尽的甜蜜汇成一股热流,瞬间流遍了全身。他定在那里,就那么看着她,表情几乎有些傻。 “傻了啊?”晏长风失笑,“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带走了。” “要。”裴修反握住她的手,牢牢抓住,“夫人,我以前总偷偷腹诽你不解风情,可能真的冤枉你了。” “嗯?” 裴修倾身靠着桌沿,额头抵住她的,“我还忘了问,如果我想你了要怎么办?” 晏长风想了想,“我尽量每天给你写信,如何?” 裴修笑,“每天画乌龟吗?” 晏长风噎住,“……这事你打算笑一辈子是吗?” “那也不一定。”裴修一本正经地回答,“得看你以后还不会有更可笑的事……哎呀!” 晏长风抬手抽他的手背,“不就是啰嗦点路上见闻吗,逮着一只鸟感慨半天,谁不会似的。” 裴修笑了半天。 这夜满天繁星,两人并肩坐在书房廊下纳凉赏星,毫无睡意。 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吴循,他在柳清仪常常出现的地方徘徊半夜,没等到人,郁闷到天明。 夏日夜短,转瞬即过,晏长风跟柳清仪天不亮就早早上了路,打算赶在日头毒的时候休息。 出城约莫五里时,她们遇上了差点跑断气的吴循。 “我的娘!”晏长风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司夜大人,汗流浃背不足以形容,大约是用汗水洗了个澡,“堂堂司夜大人出行连匹马也不给配吗?就用腿啊?” 这么热的天,跑这么快,脚丫子都得冒烟吧! 吴循一手扶着树,粗喘了几口气,操着已然起了火的嗓子说:“我骑马出城太惹眼了。” 柳清仪把水囊丢给他,“所以你偷偷摸摸追上我们是有什么事?” 吴循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壶,但是不怎么好意思抬头看她,“我想跟柳姑娘告别来着,没想到你们走得这样早。” “哦,就只跟小柳告别啊。”晏长风感觉自己碍了人家的眼,“那我先找个地儿凉快去。” “诶,裴夫人!”吴循朝她拱手讨饶,“吴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小裴大人误会。” 他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交给柳清仪,“我是专程来给柳姑娘送这个的,这是我的个人令牌,能出入所有玄月阁所在的地方,也能调动玄月阁以及白夜司的人手,二位姑娘家行路多有不便,若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能应急。” 晏长风不意外,裴二也想给她块牌子,但因为有柳清仪在,不太好拿出来用,借着吴循的手送一块就很方便了。 另外,葛天也在暗中跟着,非必要不会出现。 柳清仪却吃惊,玄月阁那是多么神秘的存在,吴循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她块牌子? “这,我恐怕受之有愧。” 吴循:“柳姑娘是不把在下当朋友吗?” 柳清仪是觉得自己高攀,自从那次在大皇子府被司夜大人救了一次后,她就单方面把人家看作生死之交,只是碍于人家的身份不好诉诸于口。 “不是,但是我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司夜大人一番心意。”晏长风劝道,“我看你就收下了,你之前不是还给了人家买都买不到的药膏子吗,总得叫人家礼尚往来,你若过意不去,回来再送些什么给或是请人吃顿好的不就得了。” 吴循在心里对阁主夫人感激涕零。 柳清仪想了想也是,就收下了吴循的好意,“多谢。” 吴循隔着水囊的嘴灌了几口,又还给柳清仪,“在下告辞。” 晏长风目送吴循离开,一边纵马上路,问道:“小柳,你跟司夜大人什么时候交情这样好了?人家拼了老命跑出来,就为了给你送块牌子。” 柳清仪也不知道,“我没以为这是交情,毕竟他是司夜大人。” “那你还跟蜀王拌嘴呢。”晏长风笑,“那时候怎么没看你碍着身份?” 说起蜀王,柳清仪的脸色就变得古怪,好像提起一只蟑螂的表情,“他?他有个有身份的样子?” 那倒确实没有。 晏长风又替蜀王殿下点了一根蜡,连他仅有的身份,人家小柳都没放在眼里,反而更崇拜司夜大人,这就又下了一成。 继续快马加鞭上路,离开北都的第一站是河间府,约莫一日的脚程。 这一行除了回家看大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要沿途查看晏家的暗桩。这些暗桩大部分都是驿站,如今皆成了长风车马租赁的中途专用驿站。 凡在长风马车租赁租用车马,自北都到江苏浙江两省,皆可在驿站免费停靠,吃住费用减半。虽说驿站是自家的,但未见得没有问题,自铺子开张后,晏长风还没有亲自检查过,此次南下刚好是个机会。 到得河间府已是深夜,万幸还有一间空房。据掌柜说,自车马租赁开始运转后,这里便每日爆满,几度有因为住不下而闹事者。 晏长风便当即批准此间驿站扩建,并打算在此地另外建一个专门用来转运货物的驿站。 第二站是济南府,这里场地不够用的问题只会更多,因为此地货物转运量非常大。果不其然,两人到得驿站时,正赶上有人闹事。 闹事者是一个长风车马租赁的客人,他租用了一辆马车以及三匹马,算是大主顾,理应受到礼遇。可来到这里后却被告知客房已满,甚至给马喂料都要排队,当即感觉受到了欺骗,因此要为自己讨公道。 他要求驿站给他另外找一家客栈住下,费用支付六成。可驿站没开这种先例,因此十分为难,这客人便赖着不走。 晏长风了解了情况后,问道掌柜,“今儿住下的都是什么人,据我所知最近租用车马往南边跑的应该没有这么多人。” “回二姑娘的话,今儿本是不至于,可被一个人包场了,这才没了空房间。” “包场?” 晏长风感到稀奇,晏家的这个驿站没什么特别,上比不过官驿,下不如一些民驿实惠,横看竖看不是什么抢手货,谁来包场,是巧合吗? “是啊二姑娘,此人很是大方,二话不说给了三十两,不过他有很多货物,很占地方,马匹也多,很是麻烦。” 晏长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他……诶,就是他!” 正说着,有个客人自房间里出来。晏长风定睛一看,顿时乐了,“我说哪位东家如此大方,原来是黄东家。” 出来的人正是黄炳忠。 “晏东家?”黄炳忠亦很是意外,“好巧,您怎么来济南府了?” 晏长风如实相告,“我打算回扬州府,路过此地。” “巧了不是,我正打算去苏州府。”黄炳忠说,“早就想见一见晏叔,如果方便的话,可否一见?” 晏长风心说,老爹有什么好见的?他这人古怪的很,虽为商贾,但并不喜结交商贾,只喜欢与江湖中人为友。 但面上她自然要欢迎着,“这还不简单,你随时去扬州府都可以。” 黄炳忠倒也不客气,“如此,那就叨扰了。” 晏长风就觉得他不是单纯想见一见,恐怕是有什么事。 “您这是打哪来?听说带了许多货物?” 黄炳忠:“我自莱州府来,刚出了趟海,进了不少货物。” 出海?晏长风现在对出海比较敏感,大皇子可刚自山东境内出海。 “原来如此。”她暂时没细聊,“想来黄东家只是货物多,房间应当没住满吧?可否让两间与我?” “这有何不可?”黄炳忠很是大方,“空房间有不少,晏东家尽管挑。”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晏长风说,“外面还有一个车马租赁的客人,希望不会对黄东家造成困扰。” 黄炳忠:“哦,不会,晏东家请便就是。” 晏长风亲自出去跟那位闹事的客人解释一番。那客人倒不是胡搅蛮缠之辈,又听闻她是长风车马租赁的东家,立刻好聊起来。 “在下并非有心闹事,只是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加之内人身子又不大舒服,不想再走,还请见谅。” “您还带了夫人?”晏长风往马车方向瞥了一眼,“理解理解,不知贵夫人是什么病症,如果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帮您请郎中。” 这位客人喜上眉头,正要答应,却听马车里的夫人轻咳两声,他立刻欲言又止地闭了嘴,婉拒道:“多谢,不必了。” 晏长风以为人家不方便,也就没勉强。 她离开后,那马车帘子被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挑开一道细缝,露出一双溢满仇恨的眼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0章 又见章如烟 晏长风让厨房做了几样小菜,同黄炳忠在客堂边吃边聊。 “黄东家要往南去,为何绕道济南府?” “这批货有一半是送去山西的。”黄炳忠自斟了杯酒,又给晏长风斟。 晏长风婉拒,“我行路不喝酒。” 黄炳忠便不勉强,自斟自饮,“自山东到山西,兼顾安全与舒适的驿站几乎没有,我偶然发现了这家驿站,往来人不多,条件却很是不错,于是包下来,打算跟此间掌柜聊聊,看能否买下。” 晏长风挑眉,“黄东家这生意看来很赚,连驿站的成本投入也不在乎。” “晏东家有所不知,我最近正考虑在每一条商路建立自己的驿站点,如此既能保证自家货物运输的便捷与安全,又能提高效率,还能额外赚钱,便是不赚也不亏,毕竟在不安全的驿站落脚,很容易人财两空。”黄炳忠朝晏长风拱手,“这还是从晏东家那里得来的启发,贵马车租赁铺子皆给租赁者提供马料补给,行远途还提供驿站服务,很值得学习。” “黄东家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晏长风笑了笑,“我也正打算往西北乃至西南建立驿站联络点,” 黄炳忠眼神一亮,“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错,晏东家果然与我投缘,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都不谋而合,既如此,不如我们合作,我来投资建造,传递消息的马匹也由我来提供,内部运作便交由晏东家,如何?” 正说着,外面那位带了夫人的客人安顿妥当后走进客堂。晏长风暂时不言,眼角余光往那夫妇身上瞥了一眼。 那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看衣着是个行商之人。而夫人身形消瘦,大热天的披着斗篷,头脸皆用帽子挡住,脸上还有细纱遮面,看不见容貌,她整个人很是娇弱,需叫男子扶着走路,看起来病得不轻。 晏长风不由心生警惕,这模样莫不是得了什么易传染的病症?她朝掌柜使了个眼色,让他多加关注。 柳清仪也注意到了这个妇人,提醒二姑娘:“我听这妇人咳嗽,大约是肺痨。” 店里的人连同店小二一听肺痨二字顿时紧张起来,肺痨可是要传染的! “倒也不必紧张。”柳清仪说,“柳家有预防传染的药方,完全预防不大可能,六七成还是可以的,随便去一家柳家药铺抓一副药来即可,再与此人保持距离,吃喝隔离开就无大碍。” 这么一说,大家松了口气。济南府是柳家的根,此地遍布柳家医馆与药铺,买药容易得很。 大约是近乡情恨,自进了济南府,柳清仪的情绪就不怎么高,她说完放下筷子,“我先回房休息了,二位慢用。” 晏长风也就借此中断了与黄炳忠的交谈,“能跟黄东家合作自然甚好,但不急在一时,我也先回房了,您慢用。” 黄炳忠颔首,“静候佳音。” 后院房间约有十几间,黄炳忠的人占了有一半,皆在西北两边,晏长风跟柳清仪原本挑了东边一间,但因为那位肺痨夫人也挑了东边,因此又改换了西边一间。 长途跋涉甚是辛苦,除了赶路就是要休息。晏长风洗漱之后,先喝了伙计送来的药,然后坐下来搜肠刮肚地给裴二写了封絮絮叨叨的信。 昨日也写了一封,她发现逮着一只鸟一枝花絮叨确实需要功力,首先她肚子里就没存那么多酸掉牙的诗词歌赋,风雅不来,只能写些具体的事。比如司夜大人脚底冒烟,十一表哥又被嫌弃之类。 今日便将偶遇黄炳忠还有肺痨夫人的事写给他,再例行加几句想念之词,最后落款处用手指点一朵梅花,这就算交差了。 写好信交给葛天,他自会差人将信送到。 临入睡之时,晏长风阁着窗户往对面瞅了一眼,正瞧见那商贾出来打水,任劳任怨的,看起来是个好男人。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恐怕难逃染病的风险,晏长风特意叫伙计把那预防染病的汤药给他端去一碗。 伙计端了药去隔壁,把药放在门口,敲门道,“夫人,小店特意熬了预防染病的汤药给贵老爷,便放在门口了。” 屋里的肺痨夫人听见敲门声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有些慌张地压着声音应声:“多,多谢。” 这里的伙计不是一般的打杂,都是晏家培养出来的能堪大用的人,他意识到这位夫人有些不自然,就好像害怕被发现一样。 一般闺中女子是会有些羞于见人的腼腆,但也不能这样害怕,他怕有什么问题,便转而去告诉了二姑娘。 此时房间里的肺痨夫人已经脱去了披风,也摘掉了面纱,露出来的一张干枯蜡黄,再也不复往日娇俏的脸。 农庄里待了一年,章如烟吃尽了人间疾苦。被秦王放弃的女人下场比狗不如,住的是漏风漏雨臭气熏天的草棚,与猪马羊等畜生为邻,吃的是别人剩下的饭渣菜汤,只要不馊都是好的。 除此之外她还要下地干活,洗衣扫洒,不得一刻闲,若不是她还抱着父亲来救她的希望,怕是一日也活不下去。 秦王完蛋以后,农庄被查封,下人皆被变卖,她运气好遇上了一个叫张乔的商贾。张乔确实是个好男人,没有把她当丫头使唤,反而以妾室的名义照顾周全。 张乔问她可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有他可以送她去。她说在莱州府有亲戚,张乔刚好来这边做生意,便顺路带她过来。 不过她去的地方不能被人知晓,她打算着到了莱州府再找机会跟他分道扬镳,谁知竟提前遇上了晏长风这个挨千刀的灾星! 她知道晏家在各地都有暗桩,晏长风出门多半会宿在自家暗桩,那么这个地方很可能是晏家的地盘,万一被发现了就完了。 不行,她得马上逃离此地。 正想着,张乔回来了。 “小茹,这药是店家送来的?” “啊,是。”章如烟笑着遮掩了一下心里的慌乱,“说是能预防被传染,你快喝了吧,整日与我在一起吃住对你不好。” “倒也没那么严重,我与你避着距离,吃喝也不同碗,一直还好。”张乔也没拒绝店家的好意,仰头喝了下去。 章如烟不自然地抬了一下嘴角,心里盘算着如何能避开张乔逃离此地。 夜里两人同住一屋,但不同床。章如烟睡在床上,张乔则睡地上。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时,章如烟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依旧披上披风戴好面纱,避着地上的人往外走。 可她一走到张乔身边,他就醒了。 “小茹?你去哪?”张乔睡眼惺忪地问。 “我……”章如烟极力掩饰着慌张,“我,我想如厕。” “哦,你不要出去了。”张乔起身道,“店家准备了恭桶,你就在房间里如厕,我出去。” 章如烟心里一紧,这店家未免太殷勤了,是为着防传染还是故意如此? 不行,得快些离开此地她才安心。 “不,不了吧,在房间里怪难为情的。”章如烟的脑子飞速想着托辞,“我,我还是出去吧。” “这有什么?”张乔撑着地起身,“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店家其实是怕你……啊!” 他将站未稳之时,颈部被刺进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刀,但他还没想明白她身上哪来的刀时便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章如烟双手握刀,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张乔,直到他渐渐没了声息,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她慌乱之下想不出什么推脱之词,情急之中想也没想就抽出了袖中藏着的刀。 刀是她偷的张乔的,行商在外常有危险,所以他们身上都有防身的匕首,她偷了来,他居然也没发现,只当是丢了。 张乔是个好人,她本不想杀他,但现在杀了她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庄子上历劫似的过了一年,她什么人间险恶都见了,莫说杀人,便是叫她吃人她也咽得下去。 她擦干净了刀上的血收好,再将咽了气的张乔拖到床上,盖上被子放下床帘遮住。她本就体虚,做完这一切已是手脚发软气喘吁吁,她瘫坐在地上,拼命压抑着将要溢出喉的咳嗽声。 屋外寂静如常,没有惊动什么人,她平息之后再次走向门边,悄悄打开了房门。 晏长风在外面通常睡不死,一点响动就能醒,不单是她,柳清仪也是一样。因此当章如烟离开房间去往马棚之时,她俩一前一后睁开了眼。 “那女人果然有问题。”晏长风来到窗户边,躲在墙后往外看。 送药的伙计将那女人的异常告诉了她,她分析她要么是被拐来的,要么就是什么逃犯之类。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果是被拐来的,今日伙计送药的时候是个求助的好机会,她非但没有求助,反而还有些回避。 可如果是单纯的逃犯,没必要大晚上的一个人跑,所以这女人定然还有其他的问题。 晏长风已经吩咐了店里的伙计,她有什么异动先不要过问,只管盯着。 章如烟得以顺利进了马棚,偷走了张乔租赁的一匹马。 驿站后院的门原本有人把手,今日得了二姑娘的指令,看守的人都撤走了。章如烟亦是顺利地打开门闩,逃了出去。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伙计跟了上去。 晏长风跟柳清仪戴着面纱去到那商贾的房间,才把门打开,柳清仪便通过气息断定:“人已经没气儿了。” “先别进去。”晏长风看着地上没来得及处理的血,将柳清仪拦在门外,然后叫伙计去把商贾的两个仆从叫来。 两个仆从听闻老爷死了,登时连滚带爬地跑进房间,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晏长风等他们哭累了,才询问他们如何处置,“与你们老爷随行的女人跑了,你们是要报官还是如何?” “自然要报官!”两个仆从意见非常一致。 “那女人是我家老爷在通州买来的,我家老爷心善,见她体弱多病,并不将她当丫头使唤,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说要投奔亲戚,我家老爷就亲自送她过来,谁知她竟然做出这等没有天理王法的事!” 晏长风尊重人家的意见,立刻叫人去报了官,然后她问起那女人,“那妇人缘何被卖?她长得什么样子你们可见过?” “见过,又瘦又柴,脸色蜡黄,不到二十看着都快四十了似的。” “就是,她是那一波被卖的人里最次的,我家老爷不过就是看她可怜才将她买下,根本也不指望她有什么用,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妇人,一般人谁爱买?” 晏长风:“大户人家出来的妇人?可知道名字?” “是,她好像是哪个罪臣国戚犯了事后被抄家变卖的,只说叫小茹。” 小茹? 晏长风不得不想到了被大皇子打发了的茹侧妃,章如烟。如果是她,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连夜跑了,明明很不明智却还要跑,大概是怕被她认出来。 可章如烟为什么会说在莱州府投奔亲戚?他们家世代都在扬州,不会有可投奔的亲戚,难道是章铭顺? 章家当初因为贩私盐被抄家,按律章铭顺会被发配边境三年,但他贩卖私盐数量太大,因此被判了永久发配。 只要不死,就可能逃出生天,那章德荣判了死罪还被调包出狱了呢。 如果是章铭顺出现在莱州府,并且有本事联系到章如烟,必定投靠了什么人。大皇子不太可能,这人只用有用之人,章铭顺对他没了用,没灭口就算仁慈。 难道是…… 一直以来,晏长风都不愿意去想那个猜测,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想。老三,长青,声称在海外做生意却总也不见人的长青,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及此,她拜托柳清仪:“小柳,劳烦你在此帮我善后,我恐怕得外出两日。” 柳清仪皱眉,“你得告诉我去哪,我的义务是保护你,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也好去找你。” “莱州府。”晏长风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哪,我去追章如烟,我怀疑章铭顺就在莱州府,有可能的话,我会在柳家药铺留下行踪印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1章 又见章老爷 还没出济南府,晏长风就追上了自家的伙计。他骑得不快,因为章如烟不善骑行,天亮了才将出城。 “这个速度可不妙。”晏长风忘记告诉柳清仪,让她拖一拖官府的审案进程,万一不等章如烟进莱州府,通缉令就下了,那就无法得知章如烟要去哪。 万幸章如烟自己也很有紧迫感,一刻也不敢休息,赶在通缉令下来之前进了莱州府。 进莱州地界以后,章如烟换乘了马车,速度比骑马快一些。她一路往东南方向,最终进了临海的一个小县城。 此地没有柳家药铺,晏长风便叫自家的伙计留在城外接应柳清仪。而她跟葛天尾随章如烟到了一个渔村附近。 “夫人,不可再跟了。” 至渔村外三里时,葛天就停了追踪的脚步。小县城鲜有马匹进出,为了不惹眼,他们进城前就弃了马,步行追至此,而这周围人迹罕至,连脚形也要谨慎。 晏长风巡视四周,此地草木稀疏,不易藏人,对外来入侵者很不友好,相反对渔村就很有利,“你察觉到有人了吗?” 葛天点头,“据我判断,二里外就有人,不多,也就两三个,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轻易进入。” 晏长风也觉得这里古怪,她一进到这里警惕性就莫名高涨,“这附近有人手吗?” “县城里有,”葛天说,“阁里的兄弟追踪大皇子到此地,阁主临时派了几个人过来。” “这么说,这渔村是大皇子的地盘。”晏长风有点没明白,章如烟为何会来大皇子的地盘,他们章家不是早就被放弃了吗?“先离开,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两人自原路返回县城,在一家打铁铺子里见到了玄月阁的人。 一共四个人,一个岁数大些是为“父”,两个壮年男子扮作子,还有一个姑娘,与其中一“子”扮作夫妻,一家“四口”因家中遭灾,举家迁至此地,以打铁为生。 其中的“老父”唤做老孟,他跟晏长风说明渔村的情况:“经我们打探,渔村里的人世代捕鱼为生,都是在这里生存了几代的人,表面上一点问题没有,我们最开始派了一个兄弟以贩鱼为名潜入,却折在了里头,可见里面的人应该已经不是原来的渔民,很可能都被灭口了。” 晏长风皱了眉,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了渔民,又在此经营了多久。 老孟继续说:“我们也曾潜入打探,那渔村里家家养狗,不知道是不是受过训练,只要靠近那村子一里外就嚎个没完,然后就有拿着家伙的渔民出来,谨慎起见,我们就不敢再进。” 防贼似的,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排外的形象,这样就能有效避免跟外界接触。 “狗容易解决。”晏长风拿出柳清仪临行前给她的,声称价值一两银子一包的贵族蒙汗药,“不过需要一个轻功非常好的人先行潜入下药。” “我来。”葛天说,“夫人大概不知道,我外号雪上飞,踏雪无痕就是本人。” 晏长风看了他一眼,好话都被他自己说尽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夸了,只说:“小心为上。” 老孟道:“那我跟孟二在外接应,孟大跟小鱼保护阁主夫人潜入。” “见过阁主夫人。”叫小鱼的姑娘朝晏长风颔首,“我叫小鱼,我来贴身保护您,您有吩咐尽管与我说。” 跟名字一样,是个挺可爱的姑娘。晏长风一直以为玄月阁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或是很健壮的姑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娇小型的。 “小鱼姑娘好。”晏长风也颔首,“大家都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就好,如此,天黑咱们就出发。”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章如烟进了渔村,村子里防卫格外严格,除了有狗,村口还有人职守。 葛天那雪上飞的名号到底不是白得的,轻易就避开职守的人进了村,给村子里的狗一狗一口贵族蒙汗药,一趟下来,五两银子没了。 等狗卫们都哑了火,晏长风则跟小鱼还有孟大进了村。孟大跟小鱼打头,负责干掉村口的职守。 两人的功夫跟葛天他们如出一辙,快准狠,那小鱼姑娘看着娇小可爱,下手一点不含糊,一手勾住一个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配合着咔嚓一拧,跟个女杀手似的。 两人几息间解决掉了村外看守,然后把人拖到一边,脱掉他们的外衣。小鱼挑了一套相对干净的给了晏长风,“夫人,您委屈些。” “没事。”晏长风不是矫情的人,面无表情地套上了散发着鱼腥味的衣裳,“走,去跟葛天会合。” 渔村约莫有十几户人家,外面无人,只见零星烛火,伴随着夏日海风徐徐,煞是惬意安和。可一行几人却莫名脊背生寒,不知道紧张还是做贼心虚。 “这些人家好像都没人。”走在最前面的孟大一边说着,用手指点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扉轻微吱哑一声,不仔细听的话,就好像被风刮的。 晏长风总算知道那股没来由的寒意打哪来的了,是死寂,本该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毫无人气儿,门扉无闩,被风一吹就只有诡异的回响,寂静得好似不在人世。 “夫人还是不要进了。”先进去的孟大吸了口凉气。 “是村民的尸骸吗?”晏长风已经猜到,她不怕这些,随即闪身进入。 只见不大的院落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骨,大部分早已成了白骨,另有几具半新不旧的,最上面还有一具腐肉尚在,却不完整,像是被狗撕咬过。 墙角拴了一条恶狗,因中了迷药歪倒在地,那肚子里不知塞了多少骨肉,大得有点瘆人。 “是李哥。”孟大蹲在那堆辨不清容貌的腐肉前,抓着尸身上的一块碎布料,声音沉重,“前几日折进来的兄弟。” 晏长风喉咙哽了一下,她知道如今世道艰险,但因生于富庶江南,体验不深,此刻才终于窥到一角,心情重如千钧。 她看见小鱼姑娘站在那些骸骨面前,紧握双手垂在身侧,表情隐忍沉重。忽的,她双膝跪地,郑重地怀有某种悲愤地磕了三个头。 后来她听小鱼说起自己的身世,才知道她此刻的悲愤从何而来。小鱼是北地人,家人皆成被战争殃及的亡魂,若非被玄月阁的人所救,她也没有今日。 自小院出来,三人继续深入村中,直接向着深处那零星火光处而去。 是村中最大的一户人家,约有五六间房,院外有颗矮树,葛天已经藏在了其中。 “夫人。”葛天悄悄从树上下来,跟晏长风低声说,“院里有十几人,章如烟就在里面。” 晏长风点了点头,她也悄声爬上树,往院中看去。因是夏日,屋子门窗大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章如烟。 章如烟脱了披风,但没摘面纱,她正跟坐在正堂的人说话。坐着的人体型肥大,座下圈椅几乎圈不住他。 这体型全扬州府难寻,天下也不大好找第二个,正是昔日章家家主章铭顺。 晏长风心说,经历了抄家流放,他肚子上的肉愣是没少一两也是神奇。 “爹,我能保证没有人跟着,您到底在担忧些什么?”章如烟跪坐在地,她因有肺痨,这里的人都躲着她,连个座位也不给她,当然这里也没什么好坐的,条件很是艰难。 “你那点警惕性能防住谁?”章铭顺用手捂着嘴,斜睨她一眼,“你今日就不该来。” 章如烟心里存着的那点光顷刻灭了大半。这个地址一直以来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知道她爹还在,一直惦记着有朝一日他能来救她。 她如今好容易逃出来,第一时间就跑到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来了?有没有人跟着?” 她知道此地干系重大,要小心为上,虽然失望但也接受,可这句“今日不该来”却彻底让她不能承受。 “我给父亲添麻烦了。” 章铭顺没吭声,他有些心不在焉,问道身边人:“今日怎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叫人发慌。 这鬼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可也到底在漫长的日子里不情不愿地学会了一些技能,比如捕鱼,应对恶劣的天气,还有这日复一日养成的警惕性。 “安静点有什么不好?”身边的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今日外面已经加强了防卫,还有那么多狗,有几个人看守呢你怕什么?” 说起狗,章铭顺终于知道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了,“不对,这一晚上一声狗叫也没有,这不正常,再派人出去看看,如烟也下去吧,随便找个院子自己住下,不要与人接触。”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也察觉到异常,神情凝重地出去。 只要院子里的人出来,晏长风他们就会暴露,这附近没有多少遮挡物,总不能四个人都在树上。因此她当机立断,决定先端了这个小窝。 十几个人而已,功夫又不咋样,玄月阁的兄弟能以一对十,三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而且她也要抓章如烟的活口。 “葛天,等会儿他们出来你们就立刻动手,但注意他们可能有火器。” 葛天点头,“放心吧夫人,一般的火器难不倒我们,只要他们不点火药。” 葛天之前就说这里有火药味,不过理论上不具备点燃的条件,因为若是炸了章铭顺自己也逃不掉。但也不得不谨慎,说不定这里还有不为人知的暗道。 一共出来了三个人,章如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待门被打开,葛飞三人便一起上,一人解决一个,瞬息就制服了这三个伪装成渔民的人。 随后出来的章如烟也没跑,不等她张嘴呼救,就被葛天扼住了喉,“敢出声弄死你。” 章如烟被掐住了脖子,哪里出得了声,但她没出声,依旧没挡住章铭顺那邪了门的警惕性。章铭顺挺着肥硕的肚腩从屋里出来,待看见院外情形当即大喊:“来人,有人混进来了!” 院中剩下的“渔民”顷刻聚集起来涌到院门口。而再看章铭顺,人已经不见了。 葛天跟孟大两人负责解决这群“渔民”,小鱼护在晏长风周围,而晏长风抓着章如烟。 “章三,你爹还是你爹吗,他好像不在意你的死活呢。” 章如烟浑身颤抖着,“你少在这里挑拨……” 她话还没说完,院中就传来一声巨响。 “轰——!” “快跑!” 葛天提早察觉,当即不再恋战,拉着孟大就往外跑。 晏长风抓着章如烟,也本能地往村外跑。 几个人的速度堪堪躲开了爆炸的危险范围,气喘吁吁地回头再看,小院已经被火笼罩。 他们不敢逗留,继续往村外更安全的地方跑,直到确定彻底安全才停下来。 爆炸声还不时响起,火引爆了更多的火药,炸得地动山摇,一个小小的渔村,顷刻就成废墟。 “老东西还挺警惕。”晏长风看着火光中的村落,多少有些遗憾,“先离开此地,等火灭了再回来,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 一行回到县城,天已经见亮,怕玄月阁的兄弟暴露,他们没有回去打铁铺子,也没有让老孟他们继续跟着。 晏长风独自抓着章如烟去到城外,正巧遇上了连夜赶来的柳清仪。 “二姑娘,你没事吧?”柳清仪将章如烟接过亲自抓着,她常年与毒为伴,并不怕传染肺痨。 “没事。”晏长风本就用黑布遮住了嘴,又用绳子牵着柳清仪,基本没有近距离接触,“你自己来的?” 柳清仪点头,从身上掏出了官府的通缉令,“我脚程快,就自告奋勇替他们抓捕杀人逃犯,他们还没赶过来。” 一见那通缉令,章如烟不知受了哪门子刺激,嗷得一声哭了出来。 “晏长风,你杀了我就是,何苦要把我送官多此一举!” 晏长风好似听见了笑话,“你杀人犯法,为什么不把你送官?我杀了你我也犯法,我又何必?” 章如烟的怨与恨再也遮掩不住,她嘶声裂肺道:“你少拿犯法说事,你不过就是为了让我出糗罢了,在泰安州那次就是你报官叫我出糗,害我名声扫地,我嫁不出去,才被我爹送给了秦王当筹码!我现在杀了人,一定会被遣返原籍,你就是要让我在扬州府丢人显眼,你打的好主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2章 二姑娘回来了 天还未明,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晏长风几个跑没了半条命,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边的章如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烦得要命,晏长风干脆把她劈晕了。 老孟跟孟二随后前来汇合,“夫人,你们都没事吧?” 晏长风摆手,“没事,那渔村只是个掩护点,方便大皇子的人出海,里面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但里面的人知道怎么找到大皇子。章铭顺在引爆火药之前,通过机关躲去了地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火灭之后一定会出海去他们的老窝,你们弄一辆船在海边蹲着。” 章铭顺的那个机关看似厉害,但晏长风认为应该就只是个能躲避爆炸的地窖,这地方后面是海,密道不可能挖进海里去,也不太可能耗费人力往远离大海的方向挖,线路太长不说,岸边这方圆几里都没有可逃脱的地方,完全没有必要。 老孟点头,“知道了阁主夫人,不过最好还是再申请调些人手来,按照您的猜测,他们老窝很可能在某个岛上,潜入的困难非常大,仅凭我们几个恐怕办不到。” 缺什么来什么,天亮后,柳清仪就带来了玄月阁的兄弟。 柳清仪在济南府跟官府中人磨叽了两日才得以脱身,很简单的一个杀人案,光验尸就验了一天,又把驿站里的人翻来覆去地审讯,这才确定逮捕章如烟。 她离开济南府就一路狂奔至莱州府,也是巧,在晏长风留下行踪的柳家医馆里,刚巧就有玄月阁的人。这位兄弟认出了她身上的牌子,这就接上了头。 “我怎么也没想到,柳家医馆里居然也有玄月阁的人。” 玄月阁的人遍布天下,晏长风最初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加入玄月阁,在小鱼姑娘身上她找到了答案。 这些兄弟姐妹都是被这世道遗弃的人,聚在一起或自救,或是解救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皆有大义。 渔村的火烧了一宿,第二日中午才停,地面上只剩一片灰烬,若非亲眼见过,恐怕没人相信这里曾是个村落。 因位置偏远鲜有人关注,等烧干净了当地官府中的人才到,一番探查后,只查出来是火药引发的爆炸。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将案子上报,不过上面什么时候作为就不得而知了。 天再次黑下来后,烧成灰的地方又有了动静。 章铭顺喘着粗气从地窖中爬出来,他本就体虚,心口又挨了晏长风一刀,几乎要了老命。若非地窖中有食物有药,他恐怕活不到现在。 他警惕地四下观望,确定没有人,这才捂着胸口朝海边蹒跚走去。 海边停靠了许多渔船,他跳上其中一艘,隔断缆绳,强提着一口气划动船桨,朝着深海而去。 在他的船行走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又有一辆船离了港,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船而去。 章铭顺马不停蹄地行船一夜,天将黎明时终于见到一艘巡查船。 “救命!”他瘫坐在船板上,朝那巡查船虚弱地挥着手,“我是章铭顺,渔村出事了!” 巡查船上的人看见了章铭顺的船,立刻就报给了船上的李副指挥使。 那指挥使身穿甲胄,英气逼人,但仔细看却是女子身型,她头戴面具,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眯起危险的弧度,“渔村怎么会出事,派个人去他船上问清楚。” 片刻后,巡查船上跳下一个小兵,他游水靠近章铭顺的船,问道事情经过。 章铭顺没提章如烟,因为那样就会暴露他泄漏渔村位置的事,他只说有人潜入,那人是大长公主的人。 那小兵将他的话尽数转述给了李副指挥使。 “没用的糊涂东西!”李副指挥使当即下令,“从现在开始,拦截击杀所有靠近的船只。” 她说着拿起一把弩箭,瞄准章铭顺连发三箭。 好容易死里逃生的章铭顺身中三箭,一头栽进了海里,再也没能爬上来。 晏长风其实很想留在小县城里等消息,但她需要回济南府配合取证,便跟章如烟一道,随着济南府的官兵返回。 因为章如烟是原大皇子府的侧妃,干系不小,济南府不敢擅自惩处,只能将案子移交北都,章如烟亦要被押解进北都。 可人还没送走,章如烟就撑不住了。她本就肺痨在身,身子十分虚弱,是靠着张乔的悉心照顾还有去找亲爹的信念撑着一口气。 如今张乔被她杀了,亲爹舍弃了她,那口强撑起来的气散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官府的人不敢让她死在济南府,于是只好去悬壶山庄求助,请他们无论如何保住章氏一口气,待到了北都,随便她怎么死都无所谓。 悬壶山庄来的人是大少爷柳扶生,他看过章如烟的病症后直接摆手说治不了。知府一听这岂非天要亡他?连悬壶山庄的人都救不了,这不就是只管等死了? “柳大少爷,您无论如何得施救一番,好歹叫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治不了但并非不治。”柳扶生绕口令似的说。 知府一头雾水,“您治不了还有谁能治?莫不是柳庄主?您这不是开玩笑吗,柳庄主人都不在济南府。 柳扶生摇头,“不是家父,而是舍妹柳清仪,不瞒大人您说,论起吊命之术,无人能出其右。” 知府惊讶地张大嘴,柳谁?柳清仪?那个被柳家赶出家门的毒妇柳清仪? 半日后,知府亲自到驿站请柳清仪。 “谁告诉你我能治?”柳清仪根本没表明身份。 知府如实相告:“是柳家大少爷。” 说到大哥,柳清仪抿气嘴,没吭声。 晏长风冷眼旁观,认为柳清仪跟她大哥的关系大约还行,不然柳大少爷怎么会自砸招牌把机会留给妹子? “我陪你去吧。”她对柳清仪道,“不说别的,不能让知府大人难做。” 知府大人感激地频频点头。 柳清仪没再拒绝,这就去了府衙大牢。 晏长风见到了半死不活的章如烟。柳清仪给她施救之时,她跟章如烟说:“不打算多活两天吗?” 章如烟那快要阖上的眼睛挣扎着抬起来,充满恨意地睨着晏长风,“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我知道你是巴不得我活着丢人现眼,在泰安州的时候你让人报官,害我名声尽失,我父亲不得已将我送给秦王,当个玩物似的送出去,而秦王抬举我,不过是为了我家的钱。” 她气力不济,说一会儿就要喘息片刻,“如今,如今又想如何?让我进北都再丢一次脸?你打错了算盘,我都已经不想活了,哪里还在意脸,何况北都有几个人还记得我?我根本无所谓,我只是不想活折腾了。” “你说对了一半。”晏长风说,“在泰安州那次,我确实没想你的名声好,但你心里清楚,那是你应得的,你在扬州府坏我大姐的名声,半路又雇杀手要我的命,你不该得吗?这次却不是,你的脸早没了,丢不丢的没什么意义,我何必多此一举来劝你。” 章如烟轻笑,“那又为什么,难不成你还能为了我好?” “因为你杀了人,杀了个好人。”晏长风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谴责,“你该认罪伏法,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你也该承受他家人的愤怒与指责,这是你欠人家的。” 说起张乔,章如烟神情呆滞了片刻,然后低声笑了起来,好似是自我嘲讽也好似有那么点悔恨,“谁知道我这辈子还能遇上个不嫌弃我的好人呢,可惜,可惜那时候我没放在眼里,呵呵呵……” 柳清仪给章如烟喂了一颗救命药,她跟知府说:“只要她自己不诚心寻死,再活三个月没问题。” 知府自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不提。 自府衙出来,柳清仪见到了特意等她的柳扶生。 柳扶生面相沉稳,笑起来是个温暖的大哥,“小四,你回来了怎么不找大哥?” 柳清仪出现在柳家医馆,自然逃不过柳家人的眼,她知道大哥一定会找她。 若说柳家还有能让她牵挂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大哥了,可她不愿在柳家人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包括大哥,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坚定她与柳家决裂的心。 “找你做什么,有必要吗?”柳清仪不愿多说,她不愿面对大哥,她怕自己绷不住,“我还要赶路,走了二姑娘。” “天要黑了,赶什么路?”柳扶生拦住柳清仪,朝晏长风微微颔首,“让姑娘见笑了。” “柳少爷客气。”晏长风不便掺合家事,她跟柳清仪说,“我去街上备些吃食,你完事了就自行回驿站。” 柳清仪抿嘴点头。 柳扶生目送晏长风离开,转而朝柳清仪道:“小四,父亲这一二年身子大不如前,恐不是长寿之兆。” 晏长风买了东西回到驿站后,柳清仪已经回房间睡了,看起来似乎跟柳大少爷相谈不欢。她不便多问,便自行吃了饭后歇下,快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几日都没给裴二写信。 算了,她实在不想再起来,明日写长一点好了。 此时,裴修正拿着媳妇儿的头两封信看第不知道多少遍,傻笑着看完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还在信封里放入几片干花,这样下次拿出来的时候就会有淡淡地香气。 随后,他又打开另一封信,看完之后,他将葛飞叫到书房,说:“通知莱州府的兄弟,暂时按兵不动。” 葛飞问:“可是咱们的人无法靠近那边海域?” 裴修点头,“对方非常谨慎,但他们越谨慎,越证明大皇子极有可能就在那附近的岛上,我最怕的是他逃去海外,那就不可控了,暂时不能靠近没关系,大皇子如果有所行动时一定会主动出来,叫兄弟们盯紧了就是。” “是。”葛飞说,“那夫人那边怎么说?是否要出手干预,那黄炳忠来意不明,却要坚持跟夫人同行,会不会有危险?” 裴修思索着二姑娘信中说的,黄炳忠一心要跟她合作的话,摇头,“她未必看不出来黄炳忠别有用心,她心里有成算,咱们不必多加干预,有葛天随身保护就够了。” 晏长风照旧天不亮就出发,她们出发之时,黄炳忠一行也上了路。 路上他们各自赶路,没有过多交谈,只在歇脚之时才会说话。离开济南府后的第一站是茺州府,按照计划,晏长风要在自家暗桩留宿,但因为有黄炳忠在,她便先询问他的意见。 “黄东家可有理想的歇脚地?” 黄炳忠道:“离此地二三里外有家驿站,我多次经过此地,比对过几家驿站客栈后发现他们家最是周全,与济南府那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晏长风微微皱眉,他说的那家正是自家暗桩。黄炳忠每次都选择晏家暗桩,还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她不动声色,“如此,就听黄东家安排。” 一直到扬州府,他们的留宿地,除了一些没有晏家暗桩的地方外,都是在晏家的地盘,这几乎是明示了。 晏长风依旧没有主动询问,她要看看黄炳忠找老爹到底要做什么。 长途跋涉了十多日,晏长风终于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闻着扬州城里熟悉的气息,看着扬州城里刻在记忆里的一砖一瓦,她几乎要热泪盈眶。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于是也不管辎重较重的黄炳忠跟不跟得上,径自快马加鞭地返回家中。 “二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 她人未至门前,门外引马的小仆就扯着嗓子朝府里喊。这小仆早已熟悉二姑娘骑马的动静,隔着老远就能确认是她。 “老爷,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回来了!” 这一喊不要紧,府里几乎要炸了锅。晏长风回家没提前通知,谁也不知道她要回来,起初都以为是做梦,直到听见那咋咋唬唬的马蹄声,还有那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的叫喊声,这才如梦初醒,确认真是二姑娘回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3章 再见大姐 “娘!” “爹!” “我回来了!” 晏长风飞身下马,撂了缰绳给门口小仆,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呦,结实了啊!” 小仆咧着嘴笑得开怀,二姑娘不在家的日子,府里几乎听不见笑声,她一回来,好像天都亮了,让人不自觉就乐呵。 “二姑娘,您回家住几天啊?” 晏长风乐,“怎么?还没进门就盼着我走了?” 小仆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怕您住不了几日就走了。” 晏长风的确住不了几日,但刚进家门也不好说叫人失望的话,于是玩笑说:“住到你烦为止。” 小仆道:“怎么会烦呢!” 晏长风笑了笑,“后面还有客人,给我接待好了。” 小仆:“哎!” 说话的工夫柳清仪也赶到了,两人一起进了家门。 这会儿二院里已是一片欢腾,姚氏原本正犯瞌睡,听见姑娘回来了,立马精神了,扶着丫头就往屋外走。 “真是二丫头吗?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除了这鬼丫头谁会先喊娘再喊爹。”晏川行笑骂着闺女,一边迈着大步出去迎。 晏长风还没进二院就看见了老爹,立刻扑上去抱住,“老晏啊,你怎么一点也没老啊!” 晏川行照着她后背就是一巴掌,“没大没小的东西!” “哪有一见面就打人的爹!”晏长风捂着后背叫唤,“明明心里就偷着乐呢!” 周围的护院小仆们都跟着乐,连一向冷清的柳清仪也笑了起来,打心眼里羡慕这样的父女关系。 “叫柳姑娘见笑了。”晏川行朝柳清仪拱手。 柳清仪回礼:“晏家主言重,我很喜欢二姑娘的性子。” “我娘呢?”晏长风见过了爹,又迫不及待往二院跑。 姚氏也迎了出来,她夏日不常出屋门,破天荒地顶着日头迎到二院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刺眼,一见面就红了眼,“二丫头,还真是你个泼猴回来了!” “您就不能挑个好点的词形容我吗?”晏长风捧着她娘的脸亲亲热热地一通揉搓,生生把姚氏的眼泪搓了回去。 姚氏没好气儿地打掉她的手,“洗了手再搓!” 冯嬷嬷立刻拧了湿帕子来,“二姑娘,柳姑娘,快擦擦汗,路上热坏了吧,我这就去叫人备凉茶来。” “有劳冯嬷嬷了!对了爹,”晏长风擦着脸说,“黄炳忠来了,随后就来拜访。” “他?”晏川行些许意外。 “说是要认识你。”晏长风把他们在太原府合作的事那么一说,“估计也是想合作生意吧。” 晏川行点了点头,“我去前院招待他。” 晏长风则扶着姚氏进了屋,母女俩说着体己话,“娘,您近来身子如何?” “我还不是那个样子。”姚氏如今的日子自然没有老二在家的时候舒服,家里的事总归要操心,“倒是你跟姑爷如何?有没有好消息?” 唉!果然成了亲的人就逃不开这些话题。 晏长风不在意道:“没呢,横竖我们也不急,整日那么多事忙,哪有工夫养娃娃。” 姚氏自然无法理解,“成了亲不生养那做什么,我看八成就是你玩心太大不想生,姑爷也是纵容你。” “他纵容我难道不好?”晏长风颇有些炫耀似的说,“你姑爷说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姚氏无言以对,“罢了罢了,随你们高兴吧,别叫你婆家还有外祖母挑了理就行。” 姚氏还不知道闺女跟婆家是个什么光景,晏长风也不打算细说,她娘心里不能装事,回头又要挂心。 “对了,我大姐如何?” 姚氏下意识地看了眼柳清仪。晏长风道:“小柳是自己人,不用避讳着。” 柳清仪这人只关注自己在意的事,跟她无关的她根本懒得听。 姚氏歉意地拉着柳清仪道:“小柳姑娘别往心里去。” 柳清仪不会那些客套说辞,微微一笑道:“不会。” 姚氏朝老二摆手,“你大姐好多了,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那我去了娘,您帮我招待小柳。” 晏长风飞似的跑去了大姐的院子,但快到院门时又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院子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打磨什么。她悄悄靠近,扒着外墙往里偷看。 大姐坐在廊下,双脚耷拉在廊沿上,低头专心打磨着一块木头。日头斜照在她身上,半边身子浴在白光里,煞是恬静耀眼。 隋旭在院子一角切割木头,不时歪头看大姐一眼,见她笑他也跟着笑。 这一幕实在美好,晏长风有些不忍心打扰,直到乳娘过来喊了一声“二姑娘”。 廊下的晏长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院门,“是雪衣吗?” 晏长风探头出来,朝大姐龇牙一笑,“是我啊晏小莺,有没有想我啊?” “真的是雪衣啊!”晏长莺放下手里的东西,欢快地跑过去,“我好想你啊,快让我看看你。” 晏长风几乎生出错觉,大姐还是远来的大姐,不曾从那个可怕的午后醒来,不曾经历那些见了鬼的一切,她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也尽量对人笑,像姐姐又像娘似的疼她。 刚刚在爹娘面前没心没肺的晏长风,此时再难控制情绪,她抱着大姐,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了啊,又挨骂了?”晏长莺抬手轻抚着妹妹的后背,“还是谁欺负你了,对了,你成亲了,是妹夫待你不好吗?” “他不敢。”晏长风抹着眼泪笑,“是日头太毒了,刺眼睛。” “那快进屋去吧。”晏长莺朝乳娘说,“去给雪衣端碗凉果子来,还有凉茶点心,多挑几样来,她嘴巴闲不住。” “哎!”乳娘笑着答应,“不消大姑娘吩咐,家里谁都晓得二姑娘贪嘴。” “能吃是福。”晏长莺一边给妹妹整理衣襟,说,“我也爱吃,可我一吃就发胖,只能克制着。” 往日晏长风一定会跟大姐拌嘴,但这会儿却笑着由她说,她想多听大姐说话。她指着廊下的那些木头小玩意儿,问:“这是大姐做的吗?” “是我做的。”提起这个,晏长莺就笑了起来,献宝似的给妹妹看,“如何,做得还不错吧?” 晏长风尤记得大姐送她的成婚礼,一只什么都像但就是不像鸳鸯的鸳鸯。可再看眼前的,竟是有模有样了。 她方才在打磨的是一只展翅的鸽子,跟留下的那只很像,只是有点胖,圆头圆脑很是可爱。再看她的手指,伤痕累累,手指还有了粗茧,想必是天天在摆弄这些。 原先的晏长莺养得精细,一双手就是“玉指”的真实写照,她的手几乎什么也不能做,每日珍器似的保养着,可从不见她开心,她常说大家小姐就跟废物没什么两样,不过漂亮点罢了。 可如今,她举着一双粗糙的手却由衷地开心,她把自己打磨得坚韧,她抛开了那些条条框框,她不用说自己是废物,她能自豪地跟别人说,这些都是我做的。 晏长风由衷地替她高兴,“你好厉害的晏小莺,你最能干了,可是我的另一只鸳鸯呢?” “我重新做了一对,你等着我去拿!”晏长莺说着跑进房间。 晏长风笑着目送她进去,然后去院子里找隋旭,诚意道:“多谢你吧她照顾得这样好。” “我也没做什么。”隋旭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就陪她玩木头罢了,二姑娘您离家以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有天我推她出来晒太阳,她忽然问我……或许也不是问我,她说雪衣是不是代替她嫁去北都了,我听您的吩咐,不敢跟她聊这些,只说您去做生意了,她没说什么,然后就问我会做什么,我说我会雕刻木头,做些小玩意儿,她便让我教她。” 晏长风愣了一下,原来大姐心里什么都清楚。她好像一个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病人,但她知道光在哪,然后尽自己所能地朝着光的方向而去。 “她每天雕刻木头的时候很平静。”隋旭继续说,“但乳娘说她夜里睡不太好,常常整夜坐在床上发呆,有时还会哭,即便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她就越发不敢睡,这个病症无论喝多少安神药都没用。” 晏长风没说话,任凭谁经历了那样的事恐怕都会噩梦缠身。 “雪衣,你看好看吗?” 闻声,晏长风回头,见大姐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两只五彩大胖鸳鸯,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晏长莺:“不好看吗?” “姐,你做的鸟伙食都挺好吧。”晏长风不能多看那两只鸳鸯,一看就想笑,跟抱窝的老母鸡似的。 晏长莺也笑了起来,“我喜欢胖乎乎的。” 在大姐院子里待到太阳落山,晏长风这才离开,回到母亲处,老爹已经回来了。 “爹,黄炳忠没有留下吃饭?” 晏川行摇头,“他说明日要去苏州府,待回来再聚。” 当着姚氏的面,晏长风没继续问,吃过饭后她跟老爹一起去了练武场,才说:“黄炳忠好像知道晏家暗桩所在。” 晏川行眉头微蹙,“你是说……” 晏长风看着老爹的表情,知道他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如果不是黄炳忠聪慧过人,又有心探我们晏家的底,那就是有人告诉他的。” 这个人,极大可能是老三,长青。 “我见到了章铭顺跟章如烟。”晏长风转了话题,将在莱州府的事告诉老爹,“章家搭上了大皇子的桥,咱们一直以为是因为私盐,然后通过冯淼搭上了大皇子,如今我猜这还不是源头,或许被大皇子看重是因为贩私盐赚了钱,但搭桥的人不是冯淼。” 晏川行:“那是谁?” 晏长风沉了口气,说:“我猜,是李瑶娘。” 晏川行瞠目,似是无法将姚娘跟大皇子联系起来。 “您有所不知,大皇子训练了一批忠于他的死士。”晏长风语速稍快,“这些人并非是武艺高强的护卫或杀手,而是一些出身或经历坎坷,生存艰难却又欲望极深的那么一批人,他们渴求出人头地,想跟命运对抗,大皇子就利用他们这样的心理,将他们从黑暗里拉出来,让他们感恩戴德至死效忠,然后再被迫走上另一条不归路,姚娘就是其中之一。” 晏川行许久没回神,沉默半晌才道:“你是说,大皇子很早就盯上咱们家,然后安排姚娘在我身边,只为了咱们家的家产?” “应该不只是家产。”晏长风说,“您是大长公主的女婿,最初他大约只是安插一个眼线进来,后来或许为了钱,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不得不对您下手,然后扶植一个新的家主,也就是老三掌管晏家,从而方便他们做一些事。” 晏川行这辈子极少迎合谁,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某些不迎合,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可这一世姚娘死了,老三如何又跟大皇子的人扯上关联了?” 晏长风沉声道:“李瑶娘应该没死。” 晏川行惊讶,“怎么会?”明明眼睁睁看着她被厉嬷嬷打死了,如今姚娘坟头道草都老高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晏长风说,“姚娘的尸体抬出去后没多久就被野狗咬烂了,我当时便怀疑尸体被掉了包,我将错就错,一来顾及长青的心情,不想让他被姚娘利用,二来就是想看看李瑶娘背后是什么人。” 晏川行不知道老二私下里背负了这么多,他心里内疚倍增,深深地叹了口气,“怪我,我明知道娶了你娘,不可避免地要跟朝局扯上关联,却又由着自己的性子,以为尽可能地保持距离划分界限就能避开那些事,实在是……糊涂。” “爹,谁都想随性而活。”晏长风看着夜空,“我不也是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一切都推给了大姐去背负吗,既然重来一次,就换咱们来背。” 晏川行拍了拍老二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上贼船。”晏长风哼声说,“我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4章 开怀笑放声哭 自练武场出来已是深夜,晏长风又去了大姐的院子。 她看见隋旭坐在石阶上打盹儿,过去推推他,“诶,你怎么睡这儿?” 隋旭一下子惊醒,待看清是二姑娘,这才放下警惕,从地上站起来恭敬道:“二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问你呢。”晏长风笑着坐在石阶上,也让他坐。 隋旭不敢跟二姑娘坐在一起,就蹲在她面前,手指在地上划拉着说:“我,我屋里怪热的,这里凉快些。” 晏长风愣了一下,又问:“那冬天呢?” 隋旭脱口而出,“冬天我多穿点……” 晏长风彻底惊了,“你也忒实诚了,整日坐在这里睡,那身体能受得了吗?” 隋旭垂着头,声音蚊子似的说:“大姑娘也是整夜坐着,我躺下了会愧疚。” 晏长风一下子又是难受又是感动,都堵在心里,说不出话来。 沉默片刻后,她问:“隋旭,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隋旭抬起头,神情理所当然,好像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我自进了晏家,就只想着做家主交代的事。” 晏长风:“那这么说,让你做什么都行?” 隋旭没有犹豫地点了头,“做什么都行。” 晏长风笑起来,她起身道:“眼下就有一件事让你做,回去好好睡觉,这几日有我守着大姐,你放心就好。” 隋旭没想到是这样的吩咐,神情茫然又有些犹豫。 晏长风道:“你要嫌你睡觉的地方太热,我给你安排一个通风的单间?” “不不不!”隋旭不想搞特殊,“我跟兄弟们一起睡挺好的,我这就走了二姑娘。” 晏长风目送他走远,这才进了院子。她悄悄走进大姐的屋子,步子极轻,可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是谁来了?” 外屋守夜的丫头开了门,笑道:“是二姑娘来了。” “雪衣怎么这会儿来了?”晏长莺从床上起来,走去外屋。 晏长风见她穿着里衣,散开的头发丝毫没乱,里屋灯也没灭,就知道她没睡下,“我睡不着,过来找你聊聊天。” “你怎么睡不着,是不是离家太久不习惯了?”晏长莺拉着她的手往里屋走,一边吩咐丫头,“去端些瓜子还有葡萄来。” 晏长风打小没心没肺,睡不着是不可能的,但凡她跟大姐说睡不着,就是想吃东西了。小时候她还没被放弃调教的时候,不是什么都能吃的,比如像瓜子,葡萄这些要吐皮吐籽的会导致吃相不文雅的东西就不能吃。 平常不能吃,但她只要装可怜,或是闹觉,大姐就会偷偷给她吃。 “我高兴啊,许久不见你们,兴奋过头了。”晏长风坐在大姐的书案前,铺开纸拿来笔,酝酿着给裴二写信。 “你总是这样,遇上高兴的事就兴奋个没完。”晏长莺见她居然拿起了笔,稀奇,“你给谁写信吗?” “是啊,给你妹夫写信。”晏长风拿笔杆戳着眉头,酝酿半天才落笔,“我答应他每天写一封信。” “呀,这么私密的信你不怕我看吗?”晏长莺没想到妹子大晚上跑她这里来写情信。 晏长风混不在意,“你看有什么关系?” 晏长莺立时笑起来。她疼妹妹,不光因为她是妹妹,还因为这小东西会哄人,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透着信任与亲近,怎么叫她不疼? “那我可要看看我们连首诗都默不下来的雪衣丫头会写什么样的情信。”晏长莺把油灯端到书案上,站在案边,低头看着她写。 她抱着认真的心态看,可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 只见信上写:今日到家,我见老爹胡子白了好几根,有心宽慰他,说他一点没变老,结果他不领情,狠狠拍了我一巴掌,这老头不能处,以后有好东西记得先孝敬娘。 我娘催生,她说你太纵容我,我说有人纵容有什么不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我那时候想你了,特别想! 对了,我大姐重新给我们做了一对儿鸳鸯,上了彩的大胖鸳鸯,我给你画一下。 看到这里晏长莺心生不祥的预感,她见这丫头大刀阔斧地在纸上勾了几笔,起初看不出是什么,再仔细看两眼,好嘛,俨然是一对抱窝的老母鸡。 晏长莺嘴角抽搐,几度怀疑自己刻的就是这么对玩意。 “写好了。”晏长风今日写得很快,因为画了两只很占地方的大胖鸳鸯,一张纸顺利填满。 晏长莺看着她那封所谓情信,实在绷不住笑,捂着嘴笑了半天。 外屋的丫头听见笑声神情一振,似是不敢相信一样在门口偷偷往里看了一眼,见大姑娘果真在笑,还笑得开怀,眼睛登时一酸。 上次听见大姑娘笑还是在两年前,短短两年,对晏家人来说,真的恍如隔世。 “对了,忘记落款了。” 晏长风又把信重新铺开,先用手指沾了颜色点了朵花,然后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个“风”字,最后写下日子。 元隆二十二年七月十八。 看到这几个字,晏长莺脸上的笑顷刻凝滞。 晏长莺看起来是正常的,其实心病未除,听不得那些年的事,见不得那些年的字眼。 可是那些年是真实存在过的,它像一个毒瘤,一味回避并不能减少它带来的伤害,反而成了日积月累的隐患。 是毒瘤,就要割掉,可一下子挖出来太疼,或许先戳开一个洞,将毒血一点一滴释放,再等它慢慢结痂会比较好一些。 晏长风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可她也不能眼看着大姐一宿一宿不睡觉,眼看着隋旭天天守在门口,她想试一试。 “姐,”她握住大姐颤抖的手,拉着她坐在床边,聊天似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北都这两年都做了什么,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晏长莺的心紧紧揪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可她尽量克制着,尽量对妹妹笑,“好啊。” “我去的时候是元隆二十年初冬,北都正下雪,特别冷,我在北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章如烟还有裴钰挖了个坑,他们两个同时雇匪徒在半路截我,想毁我名声,我将计就计,让章如烟名声尽失,又撕开了裴钰跟宋国公中立的面目,我本来以为外祖母就会放弃这门亲,可她还是让我嫁。” “我啊,在爹娘面前说得底气十足,不过是让他们安心罢了,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那时候我唯一的胜算,大概就是跟裴钰同归于尽,后来裴二找到我,提议跟我合作除掉裴钰,我还是没底,因为裴二看起来是个挺没用的病秧子。” 随着她提到裴钰,大姐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晏长风只有死死地抓住,“后来我就跟裴二成亲了,是假成亲,这事爹娘都不知道,你可得替我保密,你不知道外祖母的人天天盯着我们房里的事,都是裴二想法子瞒着。” “裴二真的待我很好,他从不约束我,有麻烦他会帮我顶着,他很有谋略,你知道我不擅长朝堂斗争,想对付宋国公府还有秦王根本不可能,可是他做到了。” “你知道吗,就在上个月,裴钰死了。” 大姐闻言身子一僵,晏长风侧脸看着她。她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煞白,额头渗出了冷汗,她死咬嘴唇,克制着脸颊抖动。 但在听见裴钰死了的那一刻,她倏地松开了牙齿,不知是诧异还是茫然。她迟疑地看向妹妹,“死,死了?” “死了。”晏长风肯定地说,“他开始咬舌自尽,但没死成,拖了几日受尽了咬舌的苦才死的。你知道裴钰是个很高傲的人吧,咬舌自尽对他来说是多么屈辱的死法,可见他已经心如死灰,死之前必是绝望了。” “死了,他死了……”晏长莺喃喃自语,“裴钰咬舌死了,呵呵呵……他也有今日吗?” 她笑着笑着又留下了眼泪,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死了,裴钰他死了……” “裴钰死了。”晏长风又重复一次,“秦惠容将会在牢里绝望地度过余生,比起对裴钰的厌恶我更同情她,当然她不值得被同情,可我确实同情她,她机关算尽,拼尽所有想从泥沼里爬出来,可最终只是在泥沼里挣扎罢了,她从来没有出来过。” “她嫁给了裴钰,成了世子夫人,她用牺牲别的姑娘的方式讨好裴钰,她得到了裴钰的心,然后撺掇裴钰除掉我跟裴二,用尽力气,却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最终把他们自己坑死了,断子绝孙,世上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存在,丁点儿也没有。” 大姐哭的声音越发大,晏长风任凭她哭,外面丫头过来探了好几次头,她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大姐,这世上好人不见得有好报,恶人也不见得有恶报,但我们最终是幸运的不是吗,我们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磕磕绊绊的等来了一个结果,等到他们得了报应。” 晏长莺哭着吼了一声,抛开了姑娘家的体面,嚎啕大哭。 哭嚎声引来了乳娘,惊动了姚氏跟晏川行,连被赶回去睡觉的隋旭也去而复返,大家涌进大姑娘的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又哭喊起来了?” 姚氏想要进屋看看,却被晏川行拦下,“再等等,老二不会害她大姐的。” 屋里的丫头抹着眼泪出来,把听到的一些话挑挑拣拣地说了,“二姑娘告诉大姑娘,说裴钰死了,说恶人得了报应,大姑娘就哭了起来。” 姚氏跟晏川行双双愣住,他们皆不知事情经过,眼泪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姚氏捂着脸哭起来,晏川行将她抱在怀里,乳娘也跟着哭,连隋旭也背过身去抹了一下眼睛,谁也没说什么,可眼泪却都止不住地流。 屋里屋外哭成一片,但并没有人伤心,有的只是释放,以及随着释放而来的释怀。 晏长风将哭得喘不上气的大姐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头,顺她的背。就这样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只剩浅浅的抽泣声。 她不知道这样哭一场有没有用,但总归比哭不出来强。有时看似正常,未见得就比哭闹的时候好。 大姐一向会委屈自己,她知道她代替她去了北都,心里必定愧疚,她的看似正常,或许是逼自己逼出来的,她一下下的打磨着木头,未必不是在打磨自己的心。 大姐把自己当成了累赘,她努力把自己变得正常,是不想拖累家人,可她哪里能正常呢,她心里的恶魔还在。 晏长风陪着大姐坐了许久,直到天降明,油灯燃尽。 可能是哭尽了体力,大姐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倒在床上,用手指抹去了她眼角残留的泪水。 院子里的人都还在,晏长风出去时,看到的是一对对的红眼睛。她比划噤声的手势,无声赶他们出去。 离开了大姐的院子,她才吩咐乳娘,“叫丫头们都出来吧,不要去打扰,回头我跟小柳要根安神香,让她好好睡一觉。” 晏长莺不睡觉是一家人的心事,有时候见她实在熬得不成样子,不得已会给她下点蒙汗药。 “阿弥陀佛,可算是睡了。”姚氏熬得心力憔悴,可终究安了心。 “娘,您也去歇会儿吧。”晏长风让冯嬷嬷扶她回房间睡觉,“明日大姐生辰,您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添乱。”姚氏扶着冯嬷嬷走了。 “隋旭,你也回去睡觉,明天别再让我看见你眼底是黑的。”晏长风若无其事地把人一个个打发走,这才朝老爹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老晏,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晏川行摸摸女儿的头,“对错不论,你大姐肯定能感受到你的心,人心终究要靠人心来抚慰,咱们能给她的,不就只有一颗爱护她的心吗。” 晏长风点了点头。 晏长莺这一觉睡得沉,到第二日生辰还没醒。 不过谁也不打算叫醒她,只管准备好了生日宴,她醒来很好,多睡一会儿也很好。 宴席过午未开,倒是先来了客。黄炳忠去而复返,再次上了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5章 重获新生 “老爷,二姑娘,黄东家带了大礼上门,说是给大姑娘庆贺生辰的。” 晏长风跟老爹对看一眼,两人默契地摇摇头,表示谁也没告诉他。 “送的是什么?”晏长风问。 回话的人道:“是一些西洋玩意儿。” 晏长风心下了然,“知道了,上茶好生招待着。”她转而对老爹说,“爹,我跟你一起去前院,代大姐谢谢人家的大礼。” 晏川行点头,一边走着问:“长青可有给你送东西?” 晏长风歪嘴一笑,“送,逢年过节,成亲生辰,周全得很,我那存的那些西洋玩意儿都快赶上进贡的多了。” 晏川行摇头叹气,“家里也是一样。” 黄炳忠送了几匹西洋布料,一架望远镜,还有两只火铳。 相比较家里堆放的那些无用的西洋画小摆件,这几样倒是实用,只是把火铳送姑娘家做生辰礼,似乎有些冒昧。 “黄东家何必破费。”晏川行与黄炳忠拱手客套。 黄炳忠道:“都是出海淘换来的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不过给贵府大姑娘当个新鲜玩意儿玩。” 晏长风拿起一只火铳把玩,笑道:“黄东家送的小玩意儿,怕是宫里也难寻,未免过谦。” 她虽不懂兵器,但也看得出来黄炳忠送的这两只火铳不是寻常物件。她曾在外祖母那里见过一只多年前西洋进贡的火铳,远没有这只精巧实用,想来是人家新研制的武器。 黄炳忠不否认,“圣上闭目塞听,不喜欢西洋物件,宫里没有很正常,但西洋武器先进,我朝落后于人,这是事实,吾辈理应正视。” 晏长风挑眉,“黄东家有话不妨直说。” “晏东家聪慧视广,理应知道落后就会遭人欺凌的道理。”黄炳忠道,“我常行海外,所见欺凌侵占之事无数,常常危机感丛生,虽说我朝泱泱大国,不至于到得这步田地,但也需时时谨慎才是。” 黄炳忠这人生的朴实正派,只看他所言所行,怎么都不像奸诈之人。结合之前他故意借宿晏家暗桩,晏长风猜想,他应该是在提醒他们“自卫”。 晏川行:“黄东家今日来,恐怕不是单为小女送礼吧。” “不瞒晏会长,黄某是来寻求合作的。”黄炳忠道,“黄某不才,刚刚当选东南商会会长,本着合则两利,我想我们之间理应互通有无,互帮互助。” 晏川行先行恭喜,“黄东家年少有为,可喜可贺,若有机会,定当合作。” “既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黄炳忠起身告辞,“黄某还要跑一趟山西,再与西北商会接触一下。”他又转而对晏长风说,“我之前的提议,还望晏东家考虑一番,各地商会既是要合作,行路通信必要通达,若有朝一日真能四方合作,我们的驿站定能盈利。” 晏长风心下一动,有个念头忽地在脑海中闪过。 她记得在太原府,裴二曾说感觉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铺开,当时冰山一角尚不曾摸到,此刻却在她脑海中闪现了。 这张网以四境为支点,假设四境皆起乱,大周朝将会如何? “爹,我恐怕得马上回北都。”黄炳忠走后,她立刻对老爹说。 晏川行皱眉,“怎么?你可是从黄炳忠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晏长风点头,“他在提点我们,有人想借四方商会兴乱,我曾设想联通南北商路,是为运输以及传递信息方便,显然有人与我想到了一起,您想,假设东西南北商路联通,到时四境皆被背后之人操控,大周朝别说易主,翻个底朝天都是可能的。” 晏川行经她一点也明白了,“可黄炳忠是何立场你心里有数吗?万一他是别有用心又当如何?” “便是他别有用心,一些事我们也是要做的。”晏长风说,“目前看来他的立场没有问题,他生于西北,又在江南发迹,为何大老远跑去东南当什么会长?我想他应该是想先夺一个主动权,他掌控了西南,您如今掌控江南,若是再挑一个自己人掌控西北,主动权就基本握在了手里,这就是他千方百计与我们合作的目的。” 晏川行眉间忧色更深,“如此说来,那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不会是老三。”晏长风知道老爹在想什么,“他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与眼界,他恐怕也跟黄炳忠一样,是颗上了贼船的棋子,只是不知道他这颗棋子摆在什么立场罢了。” 晏川行是担心老三叫人利用,干出通敌叛国之事,但眼下担心无用,他收敛心神道:“丫头,这主动权你得握在手里。” “我知道。”晏长风看清楚了这盘棋局,自然不能落于被动,“爹,我想派隋旭去山西,我在那边开了一家药铺还有一家车马租赁,不敢说扎下了根,但多少有了一些影响力,如今晋商帮会会长悬而未定,正是夺权的好时机,西北商会以晋商帮为尊,拿下了晋商帮,西北商会基本就握在了手里。” “隋旭倒是信得过,可他没做过生意,能应对吗?”晏川行担忧道。 “不会做生意没关系,多派几个信得过的掌柜跟着就是,他只需当好会长就行。”晏长风说,“那些生意场上的老油子就得让隋旭这样’楞’的去治,咱们有经验的掌柜多得是,可想在短时间内打入帮会内部,还要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这必定不可能,不如兵行奇招,或许还有机会。” 晏川行觉得有道理,“也罢,就依你的意思。” 父女俩商议完已是下午过半,因着晏长风打算明日就动身回北都,剩下的这小半日就弥足珍贵。 晏长风先去找了隋旭,告诉他要派他去太原府的事。 隋旭完全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安排落在自己头上,惊讶得半天没合上嘴,“我?我不会做生意啊!” “不会学嘛。”晏长风鼓励他,“你年纪轻轻,正是学本事有作为的时候,难不成真的只想在我家当个护院?我家护院虽说也算体面,可到底是下人,将来你说亲,可找不着好的。” 最后这句话狠狠戳中了隋旭的心事,他沉默纠结,良久才道:“可,可大姑娘怎么办,我走了没人给她劈木头了。” “你难不成只想一辈子给她劈木头?”晏长风最后推了他一把,“那木头谁不能劈,还是你觉得,她只需要一个劈木头的人陪她?”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彻底把隋旭敲醒了。是啊,大姑娘并不缺一个劈木头的,她需要一个有能力守护她,给她安稳生活的人。 “我去,二姑娘,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说服了隋旭,晏长风又陪着母亲说笑了一会儿,没提明日要走的事,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到临傍晚时,乳娘来说大姐醒了,晏长风稍稍松了口气,好歹大姐醒了,她走得没有那么愧疚。 她一个人去了大姐处。进门时,大姐正在镜前梳头,看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眉间也舒展了些,只是眼睛有些肿。 “睡得如何?”她走到大姐身后,用手抚摸她缎子一样顺滑的头发。 晏长莺握住肩膀上的手,从镜子里朝妹妹笑,这个笑较之昨日,舒展又轻松。“雪衣,辛苦你了。” 辛苦二字,包含众多,这两年的一切以及昨夜的用心,她皆记在了心里。 “那可不辛苦吗。”晏长风不善温情,故作玩笑说,“北都扬州来回跑,明日我又要骑马了,屁股好累。” 晏长莺收了笑,“明日你就要走吗?” “是啊。”晏长风无奈道,“回去有要紧事,我还没敢跟娘说,对了,我得跟你借个人,我打算把隋旭派去太原府接管我在那边的生意。” “隋旭?”晏长莺意外,“他会做生意吗?” “不会学呗。”晏长风说,“我看他挺聪明的,又忠心,打算培养他,只是他老大不情愿,担心没人给你劈木头。” 晏长莺沉默片刻,点点头,“你安排的很好,他是个能当大用的人,不好总在我这里耗着,便是你不安排,我也打算叫爹爹给他些事情做的。” 晏长风心说大姐幸亏没先安排,不然隋旭那傻小子一定以为是大姐把他推开了。 寿星醒了,寿宴就要开始了。 太阳落山之时,一家人坐在有夕阳照进的膳厅里,简单温馨地给晏长莺庆贺生辰。 姚氏说:“我的长莺,希望你来年顺遂欢喜。” 晏川行说:“长莺丫头,爹只要你健健康康就好。” 晏长风说:“我想说的爹娘都说了,姐,就希望你来年天天想我吧。” 晏长莺扑哧一笑,“厚脸皮的丫头,我不光天天想你,我时时都想你,可就不知道你天天想谁了。” 晏长风被她说得老脸一红,“我自然还是想你们的,裴二天天在眼前,我用不着想他。” 晏长莺打趣:“快瞧瞧,我们二姑娘也有脸红的时候呢。” 惹得一家人笑。 笑过了,晏长莺又道:“爹娘,过去两年,我给二老添麻烦了。” 一句话,顿时戳得二老眼睛发酸。 “你这叫什么见外的话?”姚氏嗔怪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如何都使得。” “爹,娘,我有件事要说。”晏长莺微微垂首,“我打算去太原府,帮雪衣打理生意。” 始料未及的决定让一家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晏长风都懵了,她不过才跟她说了,她竟然做了这么大的决定? 姚氏急道:“你去做甚?” 在家里尚且照顾不周全,一个人跑去那么远哪里行? “爹,娘,”晏长莺握住母亲的手,“我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我那小院子里不出门吧?” 姑娘家生来就注定要圈在后宅那屁大点的地方,谁也不会认为一个姑娘家不出门有什么问题。 姚氏:“这有什么?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你,你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干嘛要出去受苦遭罪?” “可是娘,我也想要自由。”晏长莺终于说出了她肖想了两世的心愿,“我想像雪衣那样随心活着,我虽没有雪衣做生意的头脑,但我算数还行,写写账是没问题的,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姚氏沉默了,她虽一向不赞成老二抛头露面,但她知道自由可贵,她的长莺什么都有,唯独不得自由。 前世她已经被圈了一辈子,活活圈疯了,这辈子有机会寻求自由,还能好好地去寻自由,还有什么理由拦着呢? “也罢。”晏川行先发了话,“长莺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出去找些事做比闷在家里好,正巧隋旭也要过去,有他照顾着我放心。” 晏长风震惊过后,只剩欣慰,昨天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大姐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了,从不再觉得自己是累赘,逼着自己变好开始。 “谢谢爹娘。”晏长莺由衷地笑。 上一个十九岁她在水深火热中,这一个十九岁,她有爱护她的家人,她那些在无数个绝望的日夜里乞求的愿望终于实现,她获得了新生。 去太原府刻不容缓,生辰第二日,隋旭跟晏长莺就要上路。晏长风自然也有了离开的理由。 “一下子你们姐妹俩竟是说走就走。”姚氏自知道她们都要走,眼泪就没断过,“我也不是看不开,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空啥,不是还有我爹吗?”晏长风搂着娘的肩膀,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没了孩子累赘,你俩也找找新婚时的感觉,多好啊。” 这话说得姚氏哭笑不得,“你个死丫头,竟来打趣你娘了!” “我看老二说得对。”晏川行笑道,“没看老二跟女婿不着急生养吗,没有娃娃必定是滋润的,咱年轻没享受过,老了享受享受也好。” “哎!就是这样!”晏长风笑起来,“要是闲了闷了,你俩就去北都或是太原府住一阵子,多好啊。” 姚氏终于破涕为笑,“倒也是。” 告别了爹娘,晏长风跟大姐一起出了家门,临分别时,她把柳清仪赶做的安神香交给大姐,“睡不着的时候就燃一根,但也别太依赖。” 晏长莺抱住妹妹,“谢谢你雪衣,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晏长风在她耳边小声说,“晏小莺,祝贺你找回了自我,你要为了你自己好好的知道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6章 回家惊喜 晏长风与柳清仪一同出发,离开扬州府后,柳清仪转道往西行,说是要去找药材。剩下的路晏长风独行,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八月初就到了北都。 进城时正赶上牌楼处行刑,不知是处决什么人,热闹得快赶上上元灯会了。 她回家的路被堵住,被迫挤过去凑热闹。这时犯人还没上刑台,但台下已有人披麻戴孝地哭起了丧。 “吾儿死得冤啊,天杀的恶婢,我老婆子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老爷,你怎么就忍心撇下一家老小去了那!” “爹爹……呜呜爹爹!” 周围的看客们则议论纷纷: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张老爷多好的一个人,竟是被个丫头活活杀了。” “不是买来的小妾吗?好像还是原先大皇子的侧妃呢!” “竟是皇子侧妃!老天,老子活这么久,还没见过皇子的女人长什么样呢!” “这不就见着了,还是扒光了上来的呢!” 接下来就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议论,晏长风不想再听,便转身离开。 行刑的人是章如烟,凌迟。 按照本朝律法,奴杀主致死是凌迟之罪,因为不常有女子当街凌迟,还曾经是大皇子的侧妃,所以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 晏长风不过停了一时片刻,后面就多了数层人,她从人缝中艰难退出,将要离开时,犯人被带了上来。 隔着层层张望的人,还有那铺天盖地的凄厉哭声,恨之入骨的咒骂声,她看到了行刑架上的章如烟。 犯人没有尊严,章如烟被扒光了衣裳绑在刑架上,尚还娇嫩的肌肤引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窥视,以及难以入耳的辱骂。 精神侮辱不算,据说还要割千刀,割足一整天,行本朝最严厉的凌迟之刑。 章如烟的罪本不至于判得这样重,晏长风猜想,恐怕是因着大皇子,把大皇子的侧妃当街割上千刀,也是对大皇子的侮辱。 照这样看,秦惠容大概也跑不了。 果然,一回府她就从如兰口中得到了秦惠容将在明日被当街凌迟的消息。 “姑娘,听闻是大长公主的意思,说是要将大皇子余党统统严惩,秦惠容被判做大皇子余党了。” 外祖母自然会干这样的事,晏长风心里没什么波澜,“姑爷没回来吗?” “没呢,姑爷最近可忙了。”如兰一边帮姑娘脱衣,边说,“他又回了户部,升了侍郎,每天好晚才回来,也不回房间,只在书房睡。” “哦。”晏长风嘴上没说,心里怪他干嘛天天委屈在书房。 “对了姑娘!”如兰一惊一乍道,“咱们院子里多了两个小妾!” 晏长风正在想裴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国公夫人送了姑爷两房妾室。”如兰气鼓鼓道,“说什么姑娘你不能生养,二房不能没有子嗣,就送了两个会生养的来,说是找有经验的嬷嬷看过了,是宜男之相,我呸!哪有这样的,进门还不到一年呢,正主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劲儿!” 晏长风觉得好笑,“放哪了?” “什么放哪了?哦,那俩会生养的啊,就放在偏院了。”如兰道,“刚送进来的时候徐嬷嬷差点儿没把国公夫人撵出去,徐嬷嬷当着面儿说没人比得上国公爷子嗣艰难,要添人也先给国公爷添去,差点儿没把国公夫人鼻子气歪了。” “后来硬是给塞进来了,徐嬷嬷先请示了姑爷,姑爷叫徐嬷嬷看着办,徐嬷嬷就去请示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说她不好直接插手,就叫送去偏院,让您回来处置。” 外祖母如今不比从前在后宅颐养天年的时候,插手朝事,必定会引来一些反对者的非议,有些事上就要避嫌。 “我知道了。”晏长风连日赶路,累得孙子似的,谁知道回来还有这破事等着,“我先睡一觉,你家姑爷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先瞒着。” 这个如兰懂了,“是给姑爷惊喜吗,您放心,我肯定帮您瞒着!” 家里放着二公子的眼线,正经是瞒不住的,但这次从葛天到葛飞,还有陈岭,大家都默契地陪着阁主夫人做戏——大概也有几分想看阁主好戏的成分,总之就这么瞒住了。 裴修近来确实忙,大长公主命他接管户部,顶替原来的尚书王祉。他不想做大长公主控制朝局的佞臣,去排挤能办事的良臣,因此一面要保住王祉,一面又尽量要迎合大长公主的意思,中间夹板当得十分心累。 他刚去喝了碗牛肉汤,与刘鹤商议着先将王祉平级外调,等日后有机会再调回来。刘鹤最近亦是艰难,大长公主对他还在考察期,他得时刻表忠心,距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同是天下心累人。 今日回家没什么期待,因为葛飞已经说了,没有夫人的信,这几日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扬州城玩疯了,彻底忘记给他写信这回事,上一封还是十日前,画了两只母鸡……不是,鸳鸯抱窝的那封。 这封信与原先不同,特意写明了日子,不知是她随手写的,还是有什么深意。 他脑子空着的时候就会琢磨这事,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日子落款能有什么深意,就想,或许不是写给他看的,是写给当时在场的人看的。 二姑娘不可能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写,只可能当着晏家大姑娘的面,她给大姑娘看一个日子做什么? 元隆二十二年,七月十八,他记得前世这会儿晏长莺刚生下一个姑娘,无人问津。裴钰正宠秦惠容,自然顾不上她,国公夫人只待见孙子,也不过问,就连大长公主也不甚重视,因为姑娘也不是她所求。 晏长莺是个很有气节但又不得不卑微的女子,她看不上裴钰,不屑争宠,又不得不为了大长公主去争宠,这才导致了她最终的悲剧,倘若她能像母亲那样隐居偏院,恐怕不至于惨死。 对了,晏长莺死之前好像是疯了。 他之所以不确定这件事,是他没见过活的疯掉的晏长莺。最初裴钰说她疯了,所有人都认为是说给外人听的,好名正言顺地将人关起来,掩盖他虐待的事实。 而当时大长公主没有余力管她,太子被废,大长公主的旧势力接连投靠秦王,自顾不暇,自然顾不上一颗无用的棋子,所以就无从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最后见到晏长莺是在她弥留之际,当时秦王初登基,太子死了,大局已定。裴钰掐死了晏长莺生的女儿,又打算将晏长莺弄死一块丢弃。 他觉得这姑娘实在可怜,于是冒险去救,那时候晏长莺还认得他,一直赶他走,甚至为了不让他冒险,她自己一头撞死在墙上,结束了生命。 是以,他最后见到的就是伤痕累累的死去的晏长莺。 她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看起来是疯癫之人才会有的行为,但她最后的善意又无法让人将她跟一个疯子联系起来。 如果她真的疯了,那扬州城里的传闻或许就不是假的。 裴修之前就隐约有猜测,二姑娘身边或许有人跟自己一样又活了一世,只是不敢确认。假如真是晏长莺,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疯疯癫癫的晏长莺可能说了前世的一些事情,导致二姑娘对国公府的人有敌意,也就解释了她为何从一开始就针对裴钰跟秦惠容。 一边想着,他迈步进了院子。 媳妇儿不在家,院子里没点人气儿,他也不想一个人去睡大床,遂径自往书房走去。如兰在书房外候着,问他要不要宵夜,他摆手,“我吃过了,你下去歇着吧。” 如兰退下的时候咬唇憋着笑,她好想看姑爷被吓到的样子,可惜看不到。她做贼似的悄悄去正屋敲了敲门,叫姑娘起来。 晏长风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精神十足,她从床上起来,将散开的头发随意束起,然后去翻随身包袱。 黄炳忠给的两把火铳,她给了大姐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她打算给裴二防身。 打开包袱,有封信从里头掉了出来。这只包袱她一路没开,必定是家里人塞进来的信,她捡起拆开,是大姐写的。 信上交代了前世的一些事,包括秦王上位,太子身死,外祖母事败,子孙后辈皆受牵连。这些晏长风早已有所猜测,所以没有主动去问,毕竟大姐的情况刚有起色,且就算她彻底好了,前世的事于她也是噩梦,没人想被提及,却是没想到她主动写了下来。 唯有一事在她意料之外。 大姐说蜀王将死,裴二身体每况愈下,大限或在两年后,让她务必注意。 大限二字扎的晏长风眼睛生疼,她一时间脑袋空白,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裴二跟蜀王会因为夺位失败而身死,却没想过裴二是因为身体不好。这结果比失败更让她难以接受。 夺位失败可以挽回,身体不好却是回天乏术。她当然也知道裴二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她神魂皆失,茫然地将信举在蜡烛上点燃,直到信纸烧到指尖,她才猛然回神。她深吸一口气,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这才走出房间。 书房灯未熄,透过窗户清晰可见某人坐在书案前的身影。他以手撑额,不知在看什么,看得专注。 裴修在看媳妇儿写的信,一共就五封,他每日要看几遍,信纸都快被他看出俩洞来。 窗外走来一人,他以为是如兰去而复返,没舍得将视线从那两只大肥鸳鸯上移开。他正想说夜里不需要什么,却冷不防听外面的人道:“我画的鸳鸯好看吗?” 裴修浑身一怔,怀疑自己是想她太多产生了幻觉,这才回去多久,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了? “喂,睡着了啊?”晏长风隔窗伸长胳膊举到裴二面前,“我的信那么催眠吗?” 裴修一把攥住眼前的手,好像怕幻觉消失一样,待确定手心里的手是有温度的,这才扭头向窗外。 “你,你怎么回来了?” 裴二公子结巴迷茫的样子甚是可爱,晏长风跳坐上窗沿,勾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你要不希望我回来,我现在……唔!” 走字还没说出来,嘴巴就被咬住,这人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几天,活要将她生吞了。 裴修站起身,一边亲吻着将她从窗沿上抱进来放在案上,手勾着她的腰贴住自己。他摸到她腰间别着一把火铳,咬着嘴唇问:“哪来的?” 晏长风双腿夹住他的腰,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距离近得要擦出火星子来,她咬他的唇,嘟囔:“能不能专心点亲?” 裴修轻笑,回咬着加深亲吻,直把她亲得舌尖发麻气喘吁吁。 八月暑气尚在,贴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却像如兰说的,热死也甘之如饴,两人紧紧抱着对方,不想留一点空隙。 久久的亲吻与拥抱填补了近一个月的空虚,两颗心欢喜又满足。 晏长风捧着他的脸端详片刻,“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了不少。” 裴修不否认,“我一个人吃饭怪没劲,吃不多。” “那陪我吃顿宵夜吧,我回来还没吃饭呢。”晏长风隔窗喊如兰,“叫厨房开火,做两碗饺面!” 如兰:“好嘞姑娘!” 裴修才反应过来,今日媳妇儿回来,家里竟然没一个人告诉他! “葛飞葛天!”他也隔窗喊,但无人应。 谁敢应,这时候出去就擎等着被发配到山沟当苦力吧。 “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晏长风自然要救队友,她捧着裴二的脸转向自己,“阁主大人,看我的面子呗。” 裴修笑起来,抬手刮她的鼻尖,“是,我家夫人终于有了一点恃宠而骄的样子了。” “恃宠而骄我可不敢。”晏长风撅嘴道,“偏院里还住了两个有宜男相的娇妾,我要骄了,万一弄巧成拙失宠了怎么办?” 裴修哭笑不得,她不提他早忘了还有那么两个女人。他捏着她的下巴贴近,“那要不你骄一个试试?” 晏长风立刻做柔弱状,捏着嗓子造作道:“哎呀,我腿麻了,你抱我走~” 说完先把自己恶心个半死,“不来了不来了,我看你也没有享受娇妾的命,就跟我凑合过吧。” 裴修笑起来,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隔间的小床,“这么着急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嗯,是有要紧事。”晏长风勾着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耳蜗吹了口气,“可是你确定要现在说这些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7章 前世 勾魂摄魄的一缕热气自耳蜗窜进体内,裴修浑身一软,好悬没跌坐在床上。 他咬着牙根儿把人放在床上,将缠在脖子上的胳膊扯下来,无奈:“奔波一路不累吗?” 晏长风坐在床沿抬头看着他,“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点累,要不你帮我揉揉肩跟腰吧。” 裴修:“好。” 晏长风翻身趴在床上,胳膊交叠垫着脸。裴修则坐在床沿,撩开松散束起的头发,找准她肩颈上的穴位施力摁下。 力道不重,想来是怕她吃不住,故意收着力。就如同他现在不敢放肆去爱,认为这样离开后,她会过得好一些一样。 “裴二,我大姐去了太原府,帮我打理那边的生意去了。”晏长风眯着眼,好似聊天似的轻声说。 裴修动作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继续揉着,“不是说她身体不好?” “不是身体不好,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受了刺激精神不好。”晏长风说,“我临走时找了个小护院陪她,这小护院特别好,教她雕刻木头,陪她抚平创伤,两年的时间,大姐基本可以正常生活了。” 裴修心想,果然他猜得没错。 “创伤可以被时间愈合,可遗憾却不能。”晏长风声音轻的好似自言自语,“有些事当时不去做,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这比失去本身还意难平。” 裴修默然,指尖机械地揉捏着。 “裴二,”晏长风睁开眼,歪头看着他,“你对我大姐的事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从看见大姐的信以后,她心里就隐约有了一个念头。她想,裴二会不会同大姐一样,也重活了一世? 按照她如今对裴二的认知,根本没办法解释前世的一些事。有玄月阁辅佐,蜀王没有理由这么早就出局。 除非前世裴二没有掌控玄月阁。 没有玄月阁,裴二跟蜀王大概就只是两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哥儿,隐藏锋芒来避开权利的漩涡。可身在局中,想彻底避开是不可能的,蜀王应该就成了一个牺牲品。 好友离世,裴二被消磨了意志,加上柳悬对他的毒束手无策,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他身体提前垮掉的缘由。 裴修怔了一下,没有否认。 晏长风抓住肩膀上的手,翻身坐起,同他面对面,说:“所以你这一世是打算挽救所有人的命运,耗尽自己,然后一走了之吗?” 裴修沉默。 “你休想。”晏长风拿手指点他的心口,“我不信你良心能安,留给我一大堆遗憾,让我余生不得解脱,你闭得上眼吗?” 这一指直戳心底,搅动裴修的内心翻江倒海,他攥住她的手指贴在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找小柳试试。”晏长风说,“什么结果都没关系,反正人无非都是尽力活着,尽人事听天命,该做什么也都别耽误了,如此才不枉重活一次不是吗?” 裴修点头,声音哑然:“我已经找过了。” 晏长风看着他,想到了太原府那次,她早该想到,裴二最近没有再毒发,或许是当时用了柳清仪的毒压制。 她锤他的心口,“瞒着我做决定是找抽吗?她可以给你争取几年?” 裴修:“三年。” 三年就足以更改前世的命运,晏长风觉得事在人为,她不信老天会给他两次烂命。 “那咱们就把三年当余生,三年,三十年,本质上没有区别,你要再敢躲,我现在就剁了你,然后改嫁,反正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如你所愿。” 裴修:“……” 他脖子久违地感到了凉意。 “夫人,你看我,还能原谅吗?”他歉意地,眷恋地看着她。有妻如此,便是只有三天可活,他也是不枉此生的。 晏长风故作挑剔:“脸再多点肉,勉强还能要吧。” 裴修笑着将人拥在怀里,“脸上的肉得靠你养。” “你不说我都忘了。”晏长风朝外面喊,“如兰,我的饺面呢!” 饺子是包好了,面也切好了,只等下锅就得,可书房小夫妻久别重逢,干柴烈火,谁知道是先点火还是先吃饭?没有二公子的允许,又没人敢敲门问是不是要上宵夜,自然就耽搁了。 “姑娘,马上做得!” 如兰得了指令立刻通知厨房,不过片刻就端进了书房。 “姑娘姑爷,你们慢用啊。”如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放下面就跑。 晏长风无语,“你少跟八角学些没用的眼色!” 如兰跑到廊下喊:“技多不压身,关键时候能保命!” 晏长风:“……” 裴修笑着坐在桌前,把筷子递给媳妇儿,“随他们去。” “这丫头没好。”晏长风早饿了,坐下来大口开吃。 裴修本来不饿,看她吃得香,胃口也开了,一口气吃了大半。吃完了,他问:“你大姐,还好吗?” “算是还好吧。”晏长风不是大姐,永远无法感知她内心究竟如何,“是在变好,我们全家都已经很欣慰了。” “你最初那样恨我,是你大姐与你说过什么吗?”裴修始终介怀这一点。 说到这个,晏长风笑着叹气,“是我误会了,你跟十一表哥去我家时大姐疯得厉害,一提起你她就惊慌着喊不要来,你不知道,她之前说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反应,我就以为你对他也做过不好的事。” 裴修感觉自己能活到现在,全赖二姑娘还有理智,倘若换做前世,他怕是已经死八百回了。 “我当时是想去救她。”裴修没有再提一些细节,横竖时过境迁,恶人也遭了报应,没必要再细说,“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姑娘。” 晏长风大概也猜到是这样,“所以,你把她救出来了吗?” 裴修摇头,“她为了不牵连我就自尽了,我只救出了她的尸体。” 晏长风心口发堵,“那我呢?” 她恐怕也没有好下场吧,家没了,外祖母也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裴修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底的那根刺就跑出来作祟,扎得他心口漏风。 他把咽了气的晏长莺带出来,反被裴钰污蔑成杀人凶手,他懒得辩解,屎盆子就扣在了他头上。没多久二姑娘提刀上门报仇,将他认作凶手,饱含怒气的刀二话不说就往他脖子上招呼。 当时他饱受毒发之苦,了无生趣,觉得死在二姑娘刀下也挺好,因此不闪不避不辩解。但二姑娘在盛怒之下理智尚存,从他的态度断定他不是凶手,刀落在他脖子上又生生收住。 他永远也忘不了刀锋上沁出的凉意。寒冬腊月,绝望悲沧的二姑娘抱着同归于尽的心上门寻仇,刀锋如人心,一片悲凉。 后来她用那把刀,砍了国公府上下三十几口人,包括裴钰跟秦惠容,最后被国公府的府兵围杀。他不忍见她一身血污孤身厮杀,便与她并肩作战。 但二姑娘不想连累他,多次替他挡刀,最终气力耗尽,惨死乱刀之下。 “二姑娘是女中豪杰。”裴修压下心里的痛,笑看着她,“你离开晏家后白手起家,建立了属于你的商业帝国。” 晏长风狐疑,她会白手起家倒是有可能,但外祖母败后她起再大的家怕也白费,何况大姐惨死,她不会不闻不问。 她一个商户对抗不了国公府,唯有上门拼命,跟偌大国公府拼命,命多半就拼没了。裴二不说实话,更能印证她的猜想。 “晏家后来是长青掌家吗?”晏长风更在意晏家如何。 “名义上是,但他跟他娘都是傀儡。”裴修说,“晏家是被秦王看中的,实际是秦王跟国公府掌权,常借用晏家打压你的生意。对了,晏长青娶了章如烟。” 瑶娘是秦王的狗,拿走晏家当然是给主子所用。至于章如烟,章铭顺那老狐狸也是个不打无用之牌的主,赔上一个女儿,恐怕是为了吞并晏家,巴结秦王。 “我想起一件事。”晏长风看向裴二,“你知道我爹会被害,所以去青州府救了他是么?” 裴修没有否认,“当时秦王想要晏家,只要晏家主还在,秦王就不能轻易得逞,我是要保他。” 晏长风倾身抱住裴二,脸埋在他肩头,“还好我跟你成亲了,还好我了解了你。” 裴修紧紧拥住她,“还好我不择手段把你娶到手了。” “嗯?”晏长风感觉这话不太对劲儿。 “嗯,我想要谋事,不必非要娶你。”裴修低头吻她的额头,“我一直欣赏你,跟你合作,是有一些私心的。” 晏长风抬头看着他,“你藏得好深啊!” 若早知道他别有用心,她肯定更讨厌他,可现在听来,她却是高兴的,他算计也好不择手段也罢,从来都是为了她。 裴修笑着默认,手指绕着她的发丝,问:“你那火铳是哪来的?” “是黄炳忠给的。”晏长风吃过饭后有些困,在他怀里眯着眼,把黄炳忠的提醒还有她的猜测跟他讲,“如果黄炳忠是大皇子的人,那这张网就是大皇子为了夺权布下的,如果大皇子跟外敌合作,那这张网牵扯就更大了。” 裴修敛眉沉思,“挑动四境叛乱,那北疆战事的异常就有解了,拖住了北疆大营,接下来会是哪?” “江南沿海有黄炳义,江南商会有我爹,我认为不太会先从那边下手。”晏长风分析道,“所以我觉得是西南,我着急赶回来,就是想跟季临风联手。” “你的思路很对。”裴修说,“征南将军府最近正有内乱,季家二子刚得了一子,给将军府添了长孙,有了继承将军府的心思,倘若季临风能回去守住继承者的位置,或可以未雨绸缪,只是季临风是放在北都的质子,想要争取离开怕是很难。” 晏长风沉沉地点了点头,她还想跟他一起商量个主意,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困,她嘟囔着,“裴二,你是不是点了安神香,好困啊。” 裴修看了看香炉,那里日日点安神香,因为他睡不着,但点了对他来说作用也不大。他把怀里困到不行的人打横抱起,走向小床,“困就睡吧,你明日还要去侯府。” 晏长风迷迷瞪瞪地扯他的衣袖,“你也睡吧,别去看信了。” 人回来了还看什么信?裴修脱掉外衣躺下,从身后拥着她,拨开挡住脸颊的发丝,细细描摹她的侧脸,从额头到睫羽,从挺翘的鼻尖到撅起的唇角,一遍又一遍,如何也看不够。 一夜好睡,早上晏长风起来时裴二已经走了。 她问如兰,“姑爷吃了什么?” “包子呗。”如兰就没看过姑爷换早饭,“他今日起迟了没工夫在路上吃,可能带去衙门了吧。” 总吃包子不是事,晏长风想着,明日得早起陪他好好吃早饭才行。 “今日我得去侯府还有季府,先随我去偏院。”她出门前得先处理了那两个姑娘。 如兰摩拳擦掌地跟着,“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她们?是先让她们干粗活折磨糙了,还是干脆打一顿撵出去,对外就说犯了错?” 晏长风惊讶地看着她,“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徐嬷嬷啊。”如兰最近非常用功,只为了配得上姑娘跟前第一大丫头的身份,“她教了我好些对付姨娘小妾的方法,什么不着痕迹地罚她们去干粗活啊,怎么打骂不落人口实啊,怎么用合理的手段除掉小妾啊等等等。” 晏长风嘴角抽搐,“……如兰啊,你学一些技能的时候,得先考虑一下实用性,你觉得你家姑爷有可能纳妾吗?” “现在不纳妾,以后还不纳妾吗?”如兰又跟徐嬷嬷学了,“没有男人不纳妾的,女人再得夫君的心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早些学学没有坏处的。” 晏长风揉了揉眉心,她就是很后悔,后悔跟如兰提什么第一大丫头,这倒好,学成半个徐嬷嬷回来,以后非叫她絮叨死不可。 说话到了偏院,如今偏院里还住了梅姨娘。梅姨娘自从孩子没了身体就不好,精神上也受了刺激,府里无人问津,基本是等死的状态。 她没进,叫如兰进去把两个姑娘带了出来。 两个姑娘听闻二少奶奶要见她们,一个两个的端庄又温顺,两只小绵羊似的低着头见礼。 晏长风端详两眼,宜男不宜男看不出来,生得都不错,清秀佳人,倒是很配二公子。 “都别多礼了,跟我走吧。”她说着在前引路。 两个姑娘皆以为二少奶奶是同意她们进门了,心下欢喜,低眉顺眼地跟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8章 鸡毛蒜皮 晏长风路过二房时并没有停,反而一路去往集福院。 后面两个姑娘忐忑跟随,不知道二少奶奶这是要做什么。皆说二少奶奶厉害霸道,难不成是打算回了老夫人把她们赶出去? 偏身边的如兰姑娘还要问东问西:“你们多大年纪了?家原先在哪?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你们不用紧张,我们二少奶奶最是会怜惜人的,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话在俩姑娘听来是这样的意思:二少奶奶是个好人,便是打发了她们也定会妥善安排,叫人送她们回家,再给家里人安排妥当了,保管不叫她们白来国公府一趟。 可便是再妥当,姑娘家的脸面也没了。买她们进国公府做妾,甭管成不成,她们名义上也都是国公府的妾,如今送回去了,跟叫人撵回去没两样,名声坏了,再嫁正经人是不成了。 “二少奶奶,求您别把我们赶出去!” 走着走着,两个姑娘忽然跪地乞求。 晏长风诧异回头,“这怎么话说的?谁要赶你们出去了?” 俩姑娘只管哭,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晏长风要把她们卖了。 晏长风听见别人哭就闹头疼,“如兰,叫她们起来。” “你们快起来吧,没人说要赶你们出去。”如兰挨个去扶,但一个也没扶起来。 晏长风没了耐心,“再哭把你们卖去妓院!” 这一嗓子成功吓停了哭声,卖去妓院那还不如去死了。 “都起来。”晏长风径自回头往前走。 俩姑娘没法子,只好起来跟上。 进了集福院,晏长风先给老夫人请安:“祖母,您近来可安好?” “好,我在家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不好?”许氏久不见孙媳妇,眼见地高兴,“快起来吧,你家里可都好?” “我爹娘都好。”晏长风带了礼物过来,交给嬷嬷,“这是我娘托人打的玉佛,一共打了两尊,听闻祖母您也礼佛,就叫我带回来一尊送您,不知道合不合您眼缘。” “这就客气了不是,一家人哪用得着破费,还叫你大老远背回来。”许氏打开盒子瞧了,惊讶道,“呦,我便是不懂玉器也看出来这是大师傅的手艺,你母亲有心了,告诉她我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晏长风坐下来,说,“祖母,我过来是有一事要请您做主。” 许氏小心翼翼地把装玉佛的盒子交给嬷嬷,“你说就是。” 晏长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母亲往我屋里放了两个姑娘,说是要给霁清做妾。” 这事许氏知道,“你婆婆这事做得不地道,可我不好插嘴,毕竟母亲往儿子屋里放人理所应当,谁也挑不出理来,不过我看霁清没那个心思,你要不喜欢,就丢在偏院就是。” “丢在偏院固然可以。”晏长风说,“可外人知道了又怎么说呢,何况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大好的年华就这么葬送了,委实可惜。” 谁说不是,许氏就说儿媳妇造孽,倘若霁清想纳妾,她送两个去也就罢了。人家小两口过得好好的,她非多事送了去,讨嫌不说,还耽误了人家姑娘。 “我就想着不如把她们安排在府里。”晏长风一边叫如兰把俩姑娘带进来,“我院子是不缺人的,您这里或是北定院都使得,让她们自己选,您看如何?” 许氏想了想,“我这里添两个使唤丫头倒也使得,若她们愿意,就留下吧。” “你们可都听见了?”晏长风朝两个姑娘道,“我们二房不缺人,老夫人仁慈,留在这里是你们的体面,当然你们不想在这里也行,公爷屋里正缺人,横竖你们是当妾买进来的,去公爷屋里也使得。” 这话叫人一愣。 许氏只当孙媳妇是把她们放在府里当丫头,却不想给了两条路。按理说儿媳妇不该往公公屋里送人,但这事是赵氏不做人在先,长风丫头反将婆婆一军,许氏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再者,也是尊重两个姑娘的意愿,没准儿人家就想攀高枝儿呢? 此时,跪在地上的两个姑娘心里皆起了波澜。原本只要不把她们送回去怎么都行,如今却有两条很好的路摆在面前,不论是给老夫人当丫头还是跟了国公爷都是极好的。 但两条极好的路也有高低之分,跟了老夫人固然有了体面,但哪比得上跟了国公爷,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就算妥了。 两个姑娘各自纠结一番,其中一个选择留在老夫人跟前,另一个则选择跟了国公爷。 晏长风看向那个想要给国公爷做妾的姑娘。这姑娘眉眼间有几分心机感,方才就觉得她不是个安于平庸的,果真就选择攀高枝儿去了。 也好,她要能争气,也能给赵氏添点堵。 许氏:“也罢,这事我来办,孙媳妇你就不要管了。” 晏长风:“谢祖母做主。” 自集福院出来,她又去侯府给外祖母请安。 一月不见,外祖母憔悴了不少,但眼神更锐,靠在榻上没了往日颐养天年的闲适,像个幕后掌权的太后。 “你回来的倒早。”大长公主对她提早回来很是满意,“你娘如何?” 晏长风笑道:“我娘还是老样子,托我给您请安。” 大长公主点点头,没再过问家里的事,另道:“裴安入了禁军,为殿前侍卫,是太子做主开的恩。” 裴安倒是能耐,居然直接攀上了太子。 晏长风琢磨着外祖母的意思,恐怕是不喜的。虽然裴安是孙女婿,有出息是好事,但这出息来得逾越,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 “裴安是侯府女婿,想来太子也是想用自家人在殿前使唤罢了。” 这话不是安慰,是给外祖母添堵。圣上提拔培养自己人的离心之举还历历在目,太子如今还没上位就有了这苗头,她心里如何能畅快。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我一早就看出来,裴安这孩子野心不小,你跟霁清防备些。” 晏长风心下了然,外祖母不是叫他们防备这样简单,她老人家不喜欢裴安,不想让他得势。 “我知道了外祖母,没别的吩咐我先走了,我给表姐她们带了礼物,得赶着送过去。” 大长公主摆手,“你去吧。” 晏长风先行去了安阳侯府,路上正碰见秦惠容被行刑。昨日她没等章如烟行刑就走了,今日却正赶上了秦惠容被凌迟。 凌迟是酷刑,被行刑之人要在活着的时候被千刀万剐,场面极度不适。可不缺看客,这两日天天有人当街凌迟,百姓们跟过年似的高兴,凑热闹的不计其数。 晏长风甚至在人群里看见了赵氏。秦惠容每挨一刀她就叫一声好,再替儿子喊一声怨,可惜无人认同她,因为裴钰的名声委实不算好,又是刺驾之罪,谁敢说他死得冤? 没有多停留,晏长风赶在午食之前去了安阳侯府。 府里还是老样子,一家人为了世子之位钩心斗角鸡飞狗跳。进门时二房正找大房的茬,说大房的大姐儿把二房的大哥儿推下假山,摔断了腿,是意图谋害。 “嫣姐儿哪日不针对我家大哥儿?他三天日两日受伤,还能是自虐不成?”二房媳妇儿我见犹怜地跟婆母告状。 孟氏不是很耐烦,显然每日没少“主持公道”,这样的鸡毛蒜皮闹心且不能伤敌,除了心烦屁用也没有。 “一个哥儿,整日被个姑娘家欺负不是事,改明儿请个武师父进门,教他些防身本事吧。” 二房媳妇儿见婆母不替她们主持公道,又恼又尴尬,委屈道:“如今太子监国,大嫂越发得了势,我们二房在府里真真一点分量都没了!” 一直没说话的冯嫣道:“二婶还是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吧,跟谁监国不相干,是您整日造谣生事搅动家宅不宁,这才没了尊重,明明是大哥儿自己从假山上掉下来的,小小年纪那么皮闹,您不教育反而惯着,迟早有真出事的时候。” 二房媳妇儿气得直跺脚,“好个牙尖嘴利的歹毒丫头!” 冯嫣用尚还稚嫩的语气回:“您是不占理,您要占了理,谁也没您牙尖嘴利。” “你!” “大姐儿!”晏长风听完墙角才迈步进了二院,喊冯嫣过来。 “雪衣表姨你来了!”冯嫣见了表姨立刻蹦蹦跳跳跑到跟前,哪里还有方才小大人的样子。 孟氏跟二房媳妇见了晏长风就感觉噩梦降临,一句话也不想与她多说,一前一后走了。 晏长风拍拍冯嫣道小脑袋,“我们嫣姐儿好厉害啊!” “表姨快别取笑我了。”冯嫣颇有些无奈,“我要是个哥儿,哪至于如此,我娘也不必天天受闲气。” “你这样想就正中他们下怀了。”晏长风边走边道,“姑娘家想给自己争口气是艰难些,但并不比哥儿差,不必给自己设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是侯府嫡长孙女,身份摆在这里,别叫人用男女拿捏了你去。” 冯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雪衣表姨,我可以请教你吗?” 晏长风戳她的脑袋,“跟我还见外,表姨是叫来客气的吗?” 冯嫣笑着挠挠头,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学武艺,没跟我娘提,怕她心疼拦着,我想着姑娘家本就势弱,总要先能自保才好,就像表姨一样,你说呢?” “这有何不可?”晏长风很赞同她的想法,“你既然不打算走宅门姑娘家的路子,那就要规划一条合适自己的路,你记着,任何时候自己强大比什么都强,甭管是身体强大还是心强大,外人的质疑跟指责都是屁,甭搭理。” 冯嫣用力点头,“我懂了表姨,谢谢你!” “跟你表姨说什么那么高兴呢?” 两人说话进了大房院门,姚文竹闻声出来相迎。 冯嫣嘻嘻笑,“我表姨夸我厉害呢!” “是不是你二婶又找茬儿了?”姚文竹朝表妹叹气,“三天两日的闹,也不嫌烦。” “自作孽不可活,让他们闹去。”晏长风让冯嫣在院子里玩,进屋跟姚文竹说,“表姐,与其这样整日鸡飞狗跳的,不如断了他们的念想。” 姚文竹若有所思,“你是说?” 晏长风:“我朝女子亦可袭爵,我看你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不如就趁着太子监国时落实了此事。” 姚文竹有些顾虑,“我是有这想法不假,但从未有过先例,我也担心嫣儿将来后悔,再者会不会给太子添麻烦?” “你怕是还没跟嫣儿聊过吧,那孩子有主意有担当,年纪小但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凡事别瞒她,有什么跟她商议就是。”晏长风关上门,才说后面的话,“外祖母必定愿意促成此事,你只管去求她做主,别提太子如何。” 姚文竹一点就透,“我明白了。” 晏长风又道:“眼下肯定有各种非议,但你不要被左右,咱们既不犯法也不犯规矩,我听闻圣上如今醒了,虽说不能理事,大印是有效用的,只要圣上册封的旨下来,谁说什么也没用。” 姚文竹咬牙点头,“行,我明儿就回家。” 到了午食时间,晏长风便在表姐这里蹭饭,吃饭时姚文竹与她说起喜乐园的近况,“来咱们园子里的姑娘越来越多,那热闹每日都堪比庙会灯会,甚至还有外地慕名而来的呢,皆问东家能否去别处再开一个分园!对了,说起这事,我感觉文琪似乎也打算做喜乐园这样的生意。” 晏长风挑眉,“你如何察觉的?” 姚文竹:“她近来常去园子里找我玩,言谈间总爱跟我打听园子里的一些细节,比如山石从哪运的,又是哪个师傅堆砌的,草木如何修整之类,哦,还说要买个庄子。”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我知道了。” 姚文竹欲言又止,想感慨几句妯娌不同于往日姐妹的话,又觉得这话说了怪没趣儿,便没张口。 用过午饭,晏长风又接茬儿去了季府。 没想到的是,季府比安阳侯府还热闹。 季临风的一房妾室有了身孕,这妾室恃孕而骄,吃穿用度想与主母比肩,惹恼了姚文媛。 姚文媛不在意季临风有没有妾,但她忍不了那个妾爬到她头上,今日就借机教训了这侍妾,结果孩子教训没了。 这就说不清了,侍妾先有孕在大家族里是忌讳,谁知道姚文媛是不是故意趁机把孩子弄没了? 晏长风来时,季临风正朝姚文媛发火,“你也未免太过分,你既容不下一个侍妾,当初就干脆别让她进门,你不履行妻子的义务,却要忌讳侍妾生子,这叫什么道理?难不成你见我断子绝孙就开心了?” “我可没拦着你子孙绵延。”姚文媛吵架都吵得高高在上,“我不过赏了她几巴掌,谁知道她那么不禁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9章 季府风波 晏长风听见姚文媛的话就心道要坏菜,这姑娘坏就坏在面上,光她那看人的眼神儿就能把人噎个半死,嘴上再不饶人,凭她有理没理,都惹人恨。 再有那侍妾哭得添油加醋,季临风气红了脸,抬手就扇了姚文媛一巴掌。 姚文媛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当即就火了,竟是也照样回敬了季临风一巴掌,“给你脸了是吗季临风,竟轮得着你来打我!你又凭什么?我平日对你够客气了,给你纳妾让妾生子,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我姚文媛不屑干那种两面三刀的下作事,我要不让她生,她连开脸的机会都没有!” 季临风不知被她打蒙了还是怎么,愣了片刻。 小妾趁机添油加醋地控诉,“夫人是高贵人,不把我们当人就罢了,竟也不把大公子放在眼里,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就是,横竖我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爱活不活!”姚文媛手指向小妾骂,“自不量力的东西,仗着自己有孕就作天作地,还想与我攀比,没那个命就别往那高处挤!也就是我,打你一顿了事,换做那真厉害的,你早投胎八百回了!” 那小妾面子里子被羞辱殆尽,“嗷”一嗓子,哭喊着往柱子上撞。 季临风:“还不快拦下!” 姚文媛:“让她去死!她要撞死了算我小瞧她!”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那小妾三分真七分演,这一桶热油泼上去,撞柱子的速度直接提了三分。 丫头婆子们拦不住,晏长风眼疾身快地挡在了柱子前,拦下了悲愤欲死的小妾,“我要是你,这时候就服软给主母认个错,往后安安分分的,你尚且还能凭着失去的孩子得一份优待,像这样在大公子跟主母面前挑拨离间就是打错了算盘,倘若大公子是那等吃你要死要活这一套的糊涂人就罢了,他可是明白人,等回过味来查明了真相,你还能落什么好?” 那小妾死不成又叫人扒了一层脸皮,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晏长风朝丫头嬷嬷们说,“还不快扶下去照顾着。”又朝姚文媛身边的陪嫁嬷嬷说,“劳嬷嬷跑趟腿,去侯府请个太医来,看看姨娘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若是平日身体康健,断不能被几个巴掌打掉了孩子,别是有什么平常瞧不出来的病症,早些瞧出来早调理。” 此言一出,这小妾的脸顿时白了,眼睛慌乱地转来转去。 晏长风看在眼里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姚文媛是叫这小妾算计了。像姚文媛这种高贵到又直又刚不屑迎合的人,最容易掉进一些小人的坑里,偏她还不屑去查去辩解,只以为别人就该凭空相信她,不信她的都是蠢货。 可殊不知,人家就是钻她这高贵的空子,等这件事过去了,证据都没了,那小妾能凭着这死去的孩子咬她一辈子。 便是季临风再是个明白人,也架不住日积月累地洗脑。 “表姐夫,恕我逾越了。”晏长风转而朝季临风赔罪,“我今日登门原是给表姐表姐夫带了些家乡的小玩意儿,哪知碰上了这回事,本是不该我插嘴,可我冷眼瞧着这姨娘身子忒弱,轻易就落了胎,将来再有了怕也难保住,我家表姐不懂这些,只好我来多嘴了。” 季临风原不是个糊涂的,被晏长风这一点拨,顿时就明白这里头有事,“叫表妹看笑话了,原是我气急了,没问明白就发作一通,多谢表妹提点。” 他倒也有男儿担当,又转而朝姚文媛拱手道歉:“我为刚才的冲动朝你赔不是。” 姚文媛心气儿高,但不欺弱,别人服了软她没有再压人一头的毛病,但她却不爱低头,知道自己也该客气地回人一句道歉的话,却软不下嘴,说不出来。 这模样放在别人眼里就像瞧不起人,无疑又是招恨之举。季临风就有些下不来台。 晏长风走到姚文媛身边,圆场:“既然大家这会儿都心平气和了,表姐你就把前因后果同表姐夫说一说,便是表姐夫知道你不是那等手段下作的人,也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不是,你不说清楚他哪里知道你做了什么又没做什么,误会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姚文媛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指派身边的丫头,“你来说。” 晏长风暗自叹气。 好在那丫头是大长公主挑的,脑子清楚会说话,把今日的事挑重点说了,“我家姑娘今日叫厨房做了海参,姨娘最近常叫厨房做补品,听闻有海参,也叫厨房做给她,平日里她要什么燕窝鱼翅的,那倒是容易,我家姑娘从来不说什么,只要有富余的都拿出来给她吃,可那海参是过年时宫里赏的,总共就四头,哪有富余?姨娘吃不着就说我家姑娘苛待她,要死要活地闹,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冤枉,就叫嬷嬷教训她几下,大家都看着呢,就打了几下脸,谁知姨娘忽然就见了红,郎中来了也没救回来。” 季临风心里清楚,家里的燕窝鱼翅都是姚文媛的,姨娘但凡吃,那定是姚文媛给她吃,这就不存在苛待,反倒是姨娘要这要那的不懂事。 他一个大男人,不懂女人家的那些小心机,平日只觉得这姨娘温顺乖巧,姚文媛却是大小姐高高在上,惯性地就认为弱者吃亏。 再者,谁也不会去想姨娘会用自己的孩子算计人。 随后太医过来一检查,大家都傻了眼,那姨娘竟是昨日就小产落了胎。 证据在前,姨娘的丫头不得不交代了实情:“姨娘她,她昨日不慎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事情再明白不过,姨娘拿自己的失误来讹姚文媛,运气好了讹上了,姚文媛将彻底被季临风不信任,将来她再生了孩子,就不用抱到主母跟前养,还能得季临风一辈子的愧疚。 季临风看清了姨娘的嘴脸,当即就把人送去了府里的小偏院养着。 晏长风私下与姚文媛说:“姐夫果真是个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果断且有担当,若是能上战场,定能有一番作为,留在北都是屈才了。” 姚文媛哼了一声,“你不用劝,我跟他不是一路人,过不到一起。” “你没反驳我的话,可是心里也认为我说得对?”晏长风看穿一切地笑,“再说你跟人过过吗?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的。” 姚文媛撇撇嘴,不耐烦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送东西啊。”晏长风从夕岚阁带回来几盒润肤膏子,几套胭脂水粉,还有几匹南方的绸缎,家里的姐妹们都有份,“我刚给大表姐送了去,这些是你的,我知道二表姐不缺这些,但南方的玩意儿北都没有,图个新鲜吧。” 姚文媛心里受用,嘴上总要挑剔她两句:“润肤膏子倒也罢了,南方的胭脂水粉还有布料都与我平日的样子不相称,文琪喜欢这些,你还是给她吧。” 她就是嫌南方的样子轻佻,跟她的端庄高贵不搭调。 晏长风不与她辩解,“那是大表姐没受过南方的气候,等你日后去了南边,这些布料总归用得上,便是你不用,表姐夫也需要不是?” “谁说我要去南边?”姚文媛拉下了脸,她除了北都哪哪都看不上,死也是要死在北都的,“你再与我说这些,我可撵人了啊。” “表姐不知道吗?”晏长风煞有其事地疑惑。 姚文媛:“知道什么?” “我这次回南边,路上听了些消息。”晏长风压着声儿说,“说征南将军府家里添了长孙,大家皆说将军府怕是要二少爷来当家,那大少爷在北都做质子,娶了大长公主的孙女也没能回去,怕是就没戏了。” 姚文媛微微皱眉,她虽瞧不上征南将军府的门楣,可也不希望丢了,如果季临风没能继承将军府,那她牺牲一辈子换来的亲事就没了价值,她怎么能忍? 见她心里有了触动,晏长风又道:“征南将军镇守一方,举足轻重,圣上忌惮,留大公子在北都是图个安心,可没有要圈一辈子不让回去的意思,如今老将军年事已高,也是该交给下一代了,姐夫年富力强,正是沙场立功的好时机,再迟了可就难立威了。” 姚文媛自是清楚这里头的要紧,当即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应对。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晏长风继续点她,“表姐是明白人,便是不打算与姐夫过,也该与他一起守住体面,像姨娘先生子这事,终究不是体面事,姐夫若是不打算继承国公府就罢了,他若要继承,这在季家二房面前就先失了一成。” 姚文媛不糊涂,她先前不在意,是没到这份上,“我知道了,多谢你送的东西。” 晏长风就知道姚文媛有了回南边的打算,便不多说。 临走时,季临风做主回送了些东西,晏长风趁机与他说:“二表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最初在侯府住着,头一天就得了她的教训,可转脸出了门,人前她又护着我,自那时候我就知道表姐这人能处,是以往后我从来不计较她的脾气,姐夫是大度的人,以后也请多包涵她,你的好她会记在心里的。” 季临风点头,“表妹有心,今日多谢了。” 晏长风笑道:“谢就不必了,日后我生意做到蜀地那边去,请姐夫多照应就行了。” 季临风听话听音儿,心下微微一动,“表妹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晏长风说,“征南将军府添了孙子,喜信儿没送来之前,我不敢断定是不是真的。” 季临风眉头微蹙,他朝晏长风拱手,“表妹的消息帮了我大忙,大恩不言谢,季临风记在心里了。” 送走了晏长风,季临风往二院去找姚文媛,正巧姚文媛的丫头也来寻他,“姑爷,我家姑娘请您去一趟。” 季临风一怔,没说话,径自走去姚文媛的房间。 进门还未开口,便听姚文媛说:“咱们恐怕得尽快去蜀地。” 季临风以为要费力争取一番,毕竟她对他的一切都嗤之以鼻,看起来也没有要跟他回蜀地的意思,没想到她竟主动提了。 “你二弟生了长孙,消息还没过来。”姚文媛不看他径自说,“你当初作为季将军的独子送进北都为质子,圣上的意思是如果将军有第二个孩子,就把你换回去,但你二弟自小体弱,爹娘不舍得,就把这事搁置了,如今也该旧事重提。” 短短一会儿工夫,对策也有了,季临风不禁想到晏长风刚才对姚文媛的形容。他沉默片刻,道:“可如今没有好借口,我父亲本身是偏爱老二的,他更希望我留在北都,他不主动提,外祖母若强行换人,是激化矛盾之举,恐怕会逼着父亲抬举老二。” 姚文媛能想到的对策就是找祖母做主,可如果这条路行不通,就难办了。 晏长风夜里同裴二说起季府的事,“二表姐是个拎得清的,我想她必定会尽快想办法跟季临风回蜀地,咱们可有什么能帮他们的?” 裴修沉吟道:“季老将军偏爱二子,自小带在身边培养,季二公子上过战场,在兵营里有一定的威望,但季将军想更换宗子,却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如今又碍着大长公主,更不敢提,最着急的你说是谁?” “自然是季二公子。”晏长风被他一提点就明白了,“所以咱们可以逼季二公子主动出手,他想要抢老大的位置,越是急切,越不可能有光彩的手段,最好狗急跳墙,做些没有头脑的事。” 裴修笑着点头,“每年季将军都会进北都述职,今年只要叫上季二公子一起来,他自然就有了危机感。” 这主意好。晏长风暗自琢磨着,得快些把驿站建到蜀地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想在那边建一个喜乐园。 说到喜乐园,她想到了姚文琪。她给姐妹们都带了礼物,依着礼数,她去看望两个表姐是应该,却不该去看表妹,而应该姚文琪主动来看她。可她回来两日,姚文琪却没上门。 直到又过了两日,姚文琪才跟裴安一起回来国公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0章 情事 这日裴修休沐,不用早起,晏长风久违地睡了个长觉。 她餍足睡醒,睁眼就对上了他带着笑意的视线。 昨晚裴修回家已是深夜,她在屋外的凉椅上等睡着,被他抱到床上卷在怀里睡了一夜。她睡觉不甚老实,翻身打滚踢腿伸腰,但神奇地没离开他的怀抱,此时与他面对面,像个蚕蛹似的被他裹住。 “你是不是傻?”晏长风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戳他的额头,“每日晚睡早起,好容易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你却一大早就起来傻笑。” 裴修重新握住她的手,五指交叉缠在手心,有理有据:“正因为每日早起,我早上不能看见夫人睡醒的模样,所以才要趁着休息日看个够。” 晏长风一时语塞,居然不能反驳,嘟囔说:“早上有眼屎,脸还肿,有什么好看的?” “可爱。”裴修用鼻尖戳戳她压出红印的脸颊,“知道么,你闭上眼时判若两人,摄人心魄的眼睛暂时关上,脸颊肉挤在一起,红彤彤肉嘟嘟的,可爱得让我发疯。” 晏长风长这么大没听过这样的赞美,厚脸蓦地红了。她娘以前总说她的睡相丑得不能要,大姐说得委婉些,说她睡相天真烂漫,翻译成白话就是傻了吧唧的。 可见情根深重的人都是傻的,丑态也能当西施来赏。 “就一张肿脸二公子就疯了吗?”晏长风忽地贴近,探出舌尖儿轻舔他的嘴角,“既然今日得闲,不如继续那夜未完之事?” 裴修:“……” 一大早媳妇儿在怀却不能做点什么的男人,本就辛苦,哪禁得住这样撩拨,他登时浑身紧绷,木着脸看她。 “嗯?”晏长风挑起眼梢看他,“二公子是在跟我表演坐怀不乱吗?” 一双张扬摄人的眼睛倘若再带点诱惑意味,那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裴修不是君子,心里已然乱如擂鼓。 偏这丫头勾引不自知,用腿圈住他的腰,磨得他浑身起火。 “夫人,”裴修夹住她不安分的腿,“第一次会很疼,你今日难道不打算与我出门骑马游玩?” “能有多疼?”晏长风成亲前听嬷嬷讲过,说是很疼,她不信,总不可能比她骑马摔断腿还疼。 这裴修哪知道! “嗯……总归不能骑马。” 这样麻烦啊,晏长风今日本来打算跟裴二去郊外骑马乘风。 “那就在家待着好了。”她再次凑上去咬他的唇,“这会儿气氛刚好,水到渠成,二公子忍心辜负?” 裴修心说哪里好了,外面丫头嬷嬷的脚步声扰得他不能心无旁骛,缩手缩脚的肯定无法尽兴。 但他被她挑起欲火,也不想放了她,反咬住她的唇亲吻起来。 帐内温度骤起,正是情迷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如兰的声音:“姑娘,姑爷,文琪姑娘还有四少爷回来了。” 裴修:“……” 晏长风:“……” 这日子没法过了! “咱们能装没听见吗?”晏长风趴在裴二身上喘息叹气。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为什么偏偏今日回来! 裴修苦笑,“能是能,但你还有兴致吗?” 有个屁。 一刻多钟后,晏长风跟裴修一人啃着一只包子,面无表情地去往北定院。 今日院子里久违地有了笑声,赵氏心情大好,极为殷勤地招呼着老四跟老四媳妇。 “我跟公爷每日就盼着你们回来呢,前两日庄子上送了鹿肉来,我说文琪喜欢吃,腌好放在冰窖里,留着等她回来再做。”赵氏拉着姚文琪的手坐下,“你没事也该常回来才是,便是不住下,吃顿饭也好。” 姚文琪不想回来还不就是因为不喜欢公婆,这话她都没法接,只好用力挤出客套的笑,“谢母亲想着我,但也不必只想着我,不是还有二嫂在家吗,她也是喜欢吃的,我不能常回来,东西放坏了可惜。” 说到晏长风,赵氏脸上的笑僵硬起来,“你二嫂自己带了厨子来,自己开火,我们府里的厨子她是看不上眼的。” 姚文琪尴尬地笑,“您想多了,二嫂我是了解的,最是随和的。” “随和倒是随和,但背地里干的事让人说不出好来。”赵氏说起公爷那新添的小妾来,气得牙痒,“我见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花高价买了两个服侍他们小两口,等养熟了就给你二哥开了脸,这不是跟自己养熟的丫头一样吗,可你猜怎么着,她竟转脸就塞进了公爷房里,你说这叫什么体统?” 姚文琪简直尴尬地浑身长毛,片刻也坐不下去,国公夫人到底凭什么以为她一个当媳妇的会跟婆母共情? “什么不成体统?”晏长风进门听见赵氏的话尾巴,问道。 赵氏连场面话也懒得说,拿眼睛朝她一扫,“老二媳妇儿才吃早饭呢,怕不是刚起来?不是我多话,便是休沐,也该早起才像样,我这里不用你们请安,老夫人那边还是要的。” “我们刚给老夫人请了安。”晏长风啃完最后一口包子说,“祖母说我们休沐不用请安,平日那么劳累,多睡会儿养养精神的好。” 赵氏被堵得牙根儿痒。 不想随后进来的裴修又添一堵:“怎么没见父亲,可是身子不适没起?” 赵氏的脸色立时就绿了。 国公爷如今朝堂失意没事可做,又才添了一房娇妾,起来做甚? 赵氏没话说,姚文琪趁机拉着裴安见过表姐跟姐夫,“二哥,二嫂,近来可好?” 哥嫂的称呼她别扭,还是叫表姐姐夫亲近,但在国公府就得做样子。 晏长风打量小两口一眼,姚文琪脸上的稚气退了些,像个大姑娘了。裴安是变了气质,没有了往日故作儒雅之态,眉宇间填满了人生得意。 殿前侍卫,如果将来太子继位,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二哥,二嫂。”他虚行一礼,“二哥,昨儿太子殿下还提起你来,让你无事时常去东宫走动,莫要见外。” 好嘛,这已经晋升成太子的传话筒了,言语间无不显示出他与太子关心亲近。 这种时候与太子亲近,既不讨圣上的好,也不讨大长公主的好。裴修不作表态,模棱两可道:“我自不见外。” 赵氏却生怕别人不知道裴安投了太子,“如今老四出息了,入了禁军,又与太子交好,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公爷说了,咱们国公府如今走下坡路,正需要一个有能力撑起国公府未来的继承家业呢。” 晏长风不知道赵氏这话是故意说给姚文琪听的,还是宋国公真有此意。如果宋国公也属意老四继承爵位,恐怕会很快上书请求册封。 如今圣上醒了,一切流程都可以走,只怕裴安会忽悠太子做主批准了。 “若说有能力,那自然是二哥。”裴安谦逊道,“太子与大长公主皆器重他,如今在朝中可是举足轻重。” 裴修没吭声,气氛略有些尴尬。 姚文琪心里暗骂国公夫人挑事情,本来大家关系好好的,她非要当面说这个,表姐跟姐夫多没面子? “二嫂,你许久没回来,我都想你了,我有好多话跟你聊呢!”姚文琪挽着晏长风的胳膊,朝国公夫人告罪,“母亲,容我们先告退了。” 晏长风注意到裴安的微表情有些许不高兴,而姚文琪不去看他。 姐妹俩挽手出了北定院,姚文琪吐出一口郁气,“这国公府真是够憋屈的,统共就剩俩儿子还要挑事。” 晏长风笑而不语,不接这话茬儿,“近日忙什么呢,我这回来几日了,你也不来看我。” “我也想看你啊。”姚文琪郁闷道,“可我不想一个人回来,裴安如今忙得很,到今日才有空。” 晏长风笑了笑,“老四当真是出息,没想到一个月不见,他竟就入了禁军,我都吓了一跳。” 姚文琪摆手,“嗐,还不是走后门,他要不是娶了姚家女,太子怎么会搭理他?” 看来姚文琪什么也不知道。裴安绝对不是简单走姚家的关系这么简单,就跟他能娶姚文琪一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雪衣姐你放心啊,裴安不会当什么世子的,我娘都嘱咐我了,我们小富即安就好。”姚文琪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我最近打算买一个庄子,做像喜乐园那样的生意,但我不是跟你抢生意啊表姐,是裴安的意思,他说像以前大皇子妃的花宴那样,做贵族女子的生意,我琢磨着还行,你说呢?” 裴安的算盘打得挺响,接触贵族的小姐妇人,是变相拓展人脉。且做喜乐园差不多模式的生意,就等于抢生意,毕竟喜乐园也同样做贵族女子的生意。 可生意谁都能做,晏长风也不能拦着人家,“你俩觉得合适就大可以试试。” “雪衣姐你真好。”姚文琪其实有点担心表姐不高兴,没想到人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姐妹俩说笑了好一阵子,晏长风把扬州带回的礼物给了姚文琪,这丫头高兴得什么似的。 午饭十分丰盛,透着那么点使出浑身解数巴结四房的意思来。 席间裴安跟赵氏不停地给姚文琪夹菜,劝酒,加之姚文琪自己心里也高兴,没多一会儿就喝得有些上头。 姚文琪要喝酒,必定拉着表姐一起,是以晏长风也喝了不少。但她酒量在这,表面上看不出醉了。 “我不能喝了。”姚文琪醉醺醺地歪在裴安身上,“待会儿回家要挨祖母骂了。” “天儿还早呢。”赵氏笑道,“在国公府自家喝酒,你祖母不会怪罪什么的,再说天儿还早,吃过饭在家里睡一觉,酒醒了再回去一点事也没有。 姚文琪觉得也挺有道理,就放任自己又喝了几杯,她许久没有这样畅快,高兴得不得了。 待吃过饭,赵氏打发裴安:“快带你媳妇去屋里歇息去,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 裴安:“多谢母亲费心。” 赵氏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姚文琪一走,晏长风跟裴修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也走了。 “我看裴安是想回国公府住。”晏长风轻笑道,“这是跟国公夫人联手给文琪下套呢,你瞧着吧,今日文琪必定回不去。” 裴修亦有察觉,“他委身侯府当上门女婿,就是为了攀关系,如今眼看着上了康庄大道,自然不耐烦继续在侯府。” “外祖母叫咱俩把他扒拉下来。”晏长风低声说,“她不喜欢裴安,不想让他得势。” “自然不能让他得势,我在等他露出破绽。”裴修道,“照他这得意的样子,我看不远了。” “我觉得他是捏住了二舅舅的把柄。”晏长风猜测说,“他威胁二舅舅娶到了文琪,又用这个跟二舅舅有关的把柄得了太子的信任。” 裴修若有所思,谜底好像就在眼前,可又隔着一层什么,暂时戳不破。 “先不想这些了。”回到二房,晏长风吩咐如兰,“去备水,我要沐浴,一身酒气没法睡。” 裴修被这个“睡”字戳得脸微微一热。 “这就脸红了?”晏长风捕捉到他的神情,促狭地贴耳吹气儿,“二公子要不要一起洗?” 晨间未散的情潮被酒气催发,来势汹汹地卷土重来。裴修眼神微暗,甫一进房门就将她抵在门上,咬着嘴唇道:“夫人这样招惹我好吗?” 晏长风胳膊挂住他的脖子,不甘示弱地挑眉,“我招惹你了如何?” 裴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当即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间去往浴房。 青天白日的,如此多少有些胆大妄为,陈岭见了,不敢直视,只打发了院子里的下人。 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裴修抱着媳妇儿进到浴房。房中热气袅袅,暧昧丛生。 热水还未填满,如兰便有眼色地退下,并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裴修抱着人来到更衣的屏风后,将人拥在怀里,手指轻轻撩起她的衣襟,低头贴住她的额头,“夫人想要怎么洗?” 晏长风就比较直接,她一下子扯开裴二的衣襟,手指探入触摸他的肌肤,“二公子是没洗过澡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1章 圆房 二公子专用的浴房无窗,如兰又好点个熏香,甜腻的香气被热气熏蒸发散,和着满室的暧昧,细密地渗透进了每一寸肌肤。 晏长风仰头坐在浴桶内,长发散开,裴二站在身后帮她洗头。她眯着眼,任由二公子的指尖在发间游走。 二公子是个坏人,蔫坏,他的手指微凉轻柔,像个正人君子,干的却尽是点火的勾当。他看似心无旁骛地洗头,轻揉她头颈的穴位帮她放松,可每每她真的放松起来,他又状似无意地碰触她的耳垂,使得她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 “二公子这玩人于股掌的手段是哪里学来的?”她睁开眼看着他。 “二公子好生冤枉。”裴修手里举着一瓢净水,缓缓倾倒在她发间,“明明是我被夫人玩于股掌间,刚刚可是夫人先褪了我的衣裳。” 是她先褪他的衣裳不假,可节奏却在他手里,他裸着半身,先是将她亲的脑晕目眩,在她毫无防备与招架之力时褪去她的衣裳,将她抱进浴桶,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洗头工程。她的急切与直接轻松就能被他化解,没有还手的余地。 “恶人先告状。”晏长风冲他翻白眼,“有本事你进来,感受一下我现在的处境。” “夫人莫急。”裴修帮她擦干净头发,用绳束起来,这才进了浴桶。 浴桶极大,两人在里面坐着中间还能摆个小桌。晏长风在他进入时便倾身靠过去,手搭在他身后的桶沿上,恶霸一样将人圈在方寸间。 “二公子好没意思,裤子穿得严严实实,我又不是没看过。” “你看过什么了?” 裴修的手抚在她紧致的腰间,也不知道捏了哪里,恶霸顿时软在他怀里。他托住她的双腿紧贴在身上,咬着她的耳垂,“嗯?” 晏长风被一片火热抵住,身体顷刻紧绷起来,难以抑制地仰起头。她咬着后槽牙,骂声变做呢喃,“裴二你太坏了!” 裴修低声笑,“我怎么坏了,夫人难道没感觉到我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么?” 晏长风不知道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只知道自己被折磨得无处宣泄,无力思考,连身体也失了支配权。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回房间,也不知那传闻中的疼痛来没来,甚至不知道天何时黑了,只知道自己溺死在了他拨弄起的情潮中。 再次醒来时天还黑着,不知几更天,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晏长风动了动身体,疲惫与痛感后知后觉地一起涌来,她轻吟一声,感觉自己像被一群马踩过。 “疼么?”裴修的手轻揉她的腰腿。 “我的娘裴二你干了什么?”晏长风低头所视之处红痕遍布,差点儿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 “抱歉,失控了。”裴修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她,“要不夫人再咬回来?” 晏长风扭头看见他肩膀上的两排深深的牙印,顿时也没了话,“疼吗?” “疼。”裴修趴在她肩膀上说,“第一次你我都……” “没问你这个!”晏长风倒是没感觉疼,反而腰腿疼得厉害。 “你说牙印么?”裴修勾着唇笑,“那种时候你便是咬破我的喉我也是没感觉的。” 晏长风被他的眼神与言语惹得难为情,不想再跟此人说话,翻身背对他,“睡觉!” 裴修一想到明日要早起离开她,就不想睡了。 姚文琪此时也睡意全无,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身在国公府! 她记得昨日中午是喝多了,后来就睡着了,但喝醉酒会睡这么久吗? “裴安,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她睡着陌生的床,床褥的料子也不是她喜欢的,心情十分不愉快。 裴安被她生生推搡醒了,有些不耐烦,“你睡着呢,我怎么叫你?叫醒了你又要不高兴。” 姚文琪有些起床气,睡的香时被吵醒了会发脾气,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没了话说,“可是,可是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喝多了又高兴,自然睡得久。”裴安翻身将她抱在怀里,“再睡会儿吧,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姚文琪哪里还睡得着,“我不想睡在这里,你倒是叫人回去给家里报信儿了吗?怎么说的?” 裴安渐渐失了耐心,“在我家里住着又不是怎么着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怎么叫兴师动众了?”姚文琪觉得他不可理喻,“不回家难道不该给家里说一声吗?” “该说该说,那我现在就回去说如何?”裴安坐起身火道,“我若回去说了,你父亲母亲肯定要派人来接,媳妇儿回公婆家吃顿酒睡着了,还要被娘家眼巴巴接走,难看不难看?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家是龙潭虎穴呢!” “你冲我发什么火!你发什么火!”姚文琪握起拳头朝他身上狠砸,“你们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来的地儿,叫人讨厌了,难道还是别人的错?” 裴安也怒:“是,我们家不好,我们家惹人嫌,可我们家是国公府,国公府知道吗!比你们侯府二房的门楣高了不知道多少去,你到底拎不拎得清?” 姚文琪不敢相信这话是裴安说的,“你现在是嫌弃我们家门楣了是吗,配不上你国公府四公子,殿前侍卫的身份了是吗?当初你追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呢!” “我是那意思吗?”裴安使劲儿搓搓脸,压下心里的火,耐心说,“你怎么就没明白呢,如今父亲母亲有意将爵位传给我,怕是很快就会上奏请封,既然咱们有机会袭爵,自然不去当没有身份的寻常人,这时候正是关键,咱们最好留在国公府。” 姚文琪愣住,她想起昨日国公夫人的话,当时根本没当真,也不觉得此事能成,毕竟他前面还有二哥,人家又得祖母器重,哪里轮得上他? “你还真要跟表姐夫争爵位?那多伤感情啊。” “我原是不争的,之前我还帮着二哥上位呢。”裴安道,“可我瞧二哥没那个意思,不然何至于拖到这时候?如今父亲母亲主动要给咱们,咱们干嘛不要。” 姚文琪沉默,如果这么说,那确实不要白不要。“可我瞧着,表姐也不像是不要的,再说……” 她想说祖母那边属意表姐夫继承爵位,便是他自己不要,祖母也不会答应。又想起母亲不让她说这些,于是闭了嘴。 “再说什么?”裴安抓住话头。 “……我是说,即便国公爷上奏请封,祖母跟太子那边也不见得答应吧?” “确实不一定。”裴安意味不明道,“可也未见得就不答应,你只管在这里先住着,不成了咱们再回去就是。” 姚文琪很纠结,她一面觉得他们继承爵位也没什么,一面又怕祖母生气。但又想,祖母兴许现在跟以前想法不一样了呢?如今裴安有出息了,表姐夫又没那个心思,换一个又如何,孙女婿跟外孙女婿谁继承爵位那不都一样? 她点了点头,“但我得回家跟爹娘祖母说一声,你不声不响的,惹得他们先反感起来,这事更不可能成了。” 裴安将姚文琪揽在怀里,“那就有劳你了。” 又两日后,是大长公主的六十五岁整寿。 晏长风今日随裴二一起起了床,人是起了,身体却乏得要命。 初圆房的小夫妻食髓知味,想克制都难,连续两夜没消停。如果说昨夜是被一群马踩过,今日就是被巨石来回碾压,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上战场打仗也就这样了。”晏长风寻思着那些教房事的嬷嬷纯粹瞎教,该说疼的地方不说。 裴修穿了衣裳,站在床边给她揉捏放松,无奈地笑,“咱俩跟打仗也没什么两样。” 教房事的嬷嬷定然不能瞎教,多数女子都温顺,这种事上又害羞,只有承欢的份儿,身体再累也累不到哪去,谁能想到二姑娘无时不想压夫君一头? 第一次她被裴二制得没有招架之力,记了仇,昨夜就想以其人之道压其人之身,争来斗去的,床板都快受不住了,能不乏吗?但凡身下的床能开口,早就骂骂咧咧了。 “也不都是啊……”晏长风想说腰疼可不是打架闹的,是裴二总把她的腿抬得老高,悬空那么久,又受力,没当场折了就是好了。 “那还有什么?”裴修自身后贴耳问,“二公子还有哪里做得不妥?” 晏长风的耳根子蓦地红了,饶是她脸皮厚也说不出来,“妥,没有不妥,时辰不早了,我得穿衣洗漱。” 裴修的手在她腰间一揉,“可要二公子伺候更衣?” “去去去!”晏长风拍掉他惹火的爪子,“再闹你晚上睡书房去。” 裴修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暧昧,“书房好像也不错。” 晏长风一点也不想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今日寿宴隆重,得梳妆打扮。她不耐烦自己搭配,就让裴二给她挑了一套。大红色马面裙配红色长衫,再配上裴二给她定制的独一无二的红色胭脂,活像是要二次出嫁。 “会不会太喜庆了?”晏长风在镜前照了照,感觉太惹眼了。 她往日也常穿红色,但从不觉得自己招摇,今日这身不知道是带了妆还是衣料绣纹过于华美,竟有些灼眼。 “不会。”裴修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人。 原先的二姑娘张扬得锋芒毕露,如今依旧张扬,却多了一丝精致的韵味,更叫他移不开眼。 “外祖母几年没办寿宴,今年整寿,又复出摄政,喜庆奢华是一定的,你伴她左右,不好太素淡。” “那行吧。”晏长风也懒得折腾,拎着裙子走出房间。 裴修的眼神追随,心想,如果今日休沐,他定不放她出门。 可惜今日他需上职。王尚书的调令前日下来,今日最后一天去衙门,他得送一送。 来到衙门时,王祉已经收拾好了,想来是想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离开。 “王大人。”裴修拱手行了个大礼,是谢他往日提拔赏识眦恩。 “这是做什么?”王祉扶他一把,“你我相识许久,一向投缘亲近,何须这样的大礼?” 裴修心里是有愧,他最初接触王祉,固然是投缘,但也存了私心。正是这些不能诉诸于口的私心,才导致他今日外调。 “承蒙提拔赏识,应该的。”裴修说,“大人此去还请寻常看待,并非因为您能力不足,不过局势所致,有朝一日定会回来的。” 王祉何尝不知道是大长公主清除异己,只要太子登基,他这辈子怕是没有回北都的一天了。他叹气摆手,“罢了,在哪都一样。” 裴修送他出了署衙,目送他上车。怎么会在哪都一样呢,凡是辛苦爬到北都官场的,有心为百姓谋福利的官,离开之时无不心灰落寞。他想送他出城,却又不能。 他不能送王祉出城,自有人送。 王祉的马车出城二里后,遇上了等在这里的裴安。 裴安在马车外拱手道:“王大人留步,太子有话托我与王大人转达。” 王祉认得裴安,是太子身边新晋的红人,他客气但不甚热络,“裴公子有话尽管说。” 裴安直言:“王大人可知您此番为何会被外调?” 王祉摆摆手,“既是已经外调了,还问那许多做甚?” “因为您要给裴霁清让位。”裴安微微一笑,“裴霁清是大长公主安插在户部的钉子,从一开始就是为着接管户部,而您,就是他的踏脚石。” 王祉一怔。 “如今太子理政。”裴安继续说,“太子惜才,不忍见大长公主排除异己,故而命我来跟您说一声,不日将会将您调往蜀地为巡抚。” 王祉心里起了波动,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子难道不是跟大长公主一体吗?如今未登基竟是就有了异心? 但如果太子能赏识他,于他也是极有益的事,将来说不得真有机会再回来。 他不便表态,只说:“微臣听凭圣上调遣。” 裴安与之拱手道别,待目送王祉离开后,又快马加鞭回去东宫,跟太子禀告:“太子,王祉已离开,他是个不甘平庸之辈,只要您提拔他,定能对您感恩戴德,恭喜您在蜀地成功安插进了一枚钉子。” 太子对已经笼络到手的人就没了什么话,只说:“今日你与我一道去侯府,我去帮你争取世子之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2章 文琪有孕 晏长风与姚文琪同乘一辆马车从国公府出。车厢里,姚文琪亲密地挽着表姐的胳膊靠在一起说笑。 “若说回国公府住着有什么好处,就是能跟你一块玩了,要不是怕姐夫打我,我肯定厚着脸皮去跟你睡。” 晏长风心说,原先找她去睡没什么,这两日恐怕真会被打死。 “雪衣姐,你今日好像懒懒的,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姚文琪笑嘻嘻地问。 晏长风呛咳一声,有个屁的好消息,八字才刚有一撇呢,“没有,可能月事要来,有点累。” “说到月事,”姚文琪有些难为情地靠在表姐耳边说,“我这个月拖了好几日没来呢。” 晏长风一愣,月事不来,那不就是可能有孕了? “可有找太医诊脉?” 姚文琪摇头,“没有呢,才拖了几日,先前也没多想,今日回去找府里的太医看看。” “如果真的有孕,可是送了外祖母一份大礼。”晏长风笑道,“谁也没想到家里最小的姑娘倒是赶在了哥哥姐姐前面。” 姚文琪红着脸靠在晏长风胳膊上,“不瞒你说,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过早成亲的,怀孕生子,少女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晏长风默然,人啊,就是在后悔了之后才会知道自己选错了。 侯府里张灯结彩奏乐弹唱,宾客络绎不绝,赶庙会似的热闹。 往日大长公主亦受人尊敬,只是碍着圣上,朝臣们皆避嫌,不便堂而皇之登门,如今皇帝形同虚设,太子羽翼未丰,大长公主成了实际的掌权者,不巴结更待何时? 晏长风两姐妹在府门外就被好几波小姐夫人搭讪寒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俩是大长公主第三辈里最得势的,夫君皆是前途无量,不趁着现在还没到那高攀不上的时候结交,又更待何时? “瞧瞧裴二夫人这身段!什么衣裳在她身上都那么流畅大气,到底个子高能撑得起来。” “裴四夫人这套花色极好,可也是天衣坊的样子?” “是啊!”姚文琪乐得给表姐打样子,“我这是最时新的款式,表姐那套也是,不过她那一身是我表姐夫定制的款式,一般个子的人怕是撑不住。” 大家再看晏长风就更羡慕起来,夫君有前途,又会疼人,成亲一年里没有子嗣,裴大人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再对比一年前,人人羡慕的秦家庶女,天上地下都不足以形容。 姚文琪这一宣传,小姐夫人们又都围着晏长风问起了花样子衣裳样子,甭管矮的高的,胖的瘦的,皆想定制她的同款。 晏长风这套确实不是人人适合,裴二公子的眼光只针对自家媳妇儿,并不能普及。她只好根据每个姑娘的体型提出一些更改意见,譬如长衫改为短衫或是短袄,颜色由艳改素,好生费了一番口舌。 这一耽搁,进府门就迟了,因此碰上了太子与太子妃的车架。 如今太子掌国权,跟圣上驾临没什么区别,大家皆退到一边恭敬相迎。 太子先行下马车,身边紧跟着裴安,太子妃紧随其后。太子见众人都给他让行,笑道:“又不是进宫,都随意些。” 众人纷纷称是,但无人敢随意。太子嘴上客气,却一脸满意地享受独属于他的排面。 晏长风注意到太子妃今日的装束。天衣坊依旧定时给太子妃送新衣,前两日也送了,是为着大长公主的寿辰定制的,但太子妃却没有穿。 这一两年她与太子妃交往密切,尤其之前帮过太子之后,太子的侍妾接连有孕,不出意外今明两年就能得子,太子夫妇因此对她跟裴二礼遇有加,这是北都人尽皆知的事。 这种场合故意不穿天衣坊的衣裳,这就很能引人遐想。 这就罢了,路过她跟姚文琪身边时,太子妃只朝她笑着点点头,转而却与文琪说起了话。 在场的人哪个不会凭风辨向,皆看出来,太子如今更看重裴家四少爷。看准了风向,待太子与太子妃进了府,先前还围着晏长风说话的人,倒有一半去找姚文琪了。 晏长风见惯世态炎凉,倒也不放在心上,横竖这些墙头草也不是因为谁好才倒向谁,等得了势,他们自然还会再倒回来。 可不想却引来了姚文媛的不平。 在府里遇上了,二表姐单独对她说:“你跟妹夫还是多长些心眼儿,裴家老四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咱们家四妹妹又是个单纯的,人家对她好,再言语忽悠两句,她就不会分辨对错了,我听闻这两日她跟着裴安搬去了国公府,怕是已经打量着与你们二房争爵位了。” 这些晏长风都晓得,但还是很感激姚文媛能直言不讳地提醒她。二表姐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将她当作了自己人。 “谢表姐提点。”晏长风见她今日装束不同,笑道,“表姐很适合南方的风格呢,胭脂水粉,布料颜色都合适。” 人心最是有意思的,原先姚文媛对晏长风不认可,一副誓死不会与她为伍的态度。可今日,穿得用的,皆是晏长风送的,似乎一夜之间,她们就成了挚友,成了亲亲近近的姐妹。 “我不过恰好没有合适的衣裳罢了。”姚文媛面上还是傲慢,“今日不是我的主场,又不是受宠得势的那个,原该低调,我原先的衣裳太惹眼了,不合适。” 晏长风笑而不语,如果不是看见姚文媛嘴角的笑意,她还就真信了。 但姚文媛话没说错,她今日确实是姐妹里不起眼的那个。论长幼论品级,姚文竹在她前面,论得势受宠,晏长风姚文琪在她头上。 大长公主身边,左边是太子妃,右边是晏长风,姚家姐妹依次排在下首。但有意思的是,太子近前站了裴安。 貌合神离之局分毫毕现。 太子妃朝大长公主道:“姑祖母就是会调教人,不过一两年的工夫,长风与初来时已然判若两人,瞧瞧这气度,站在这里压得过一屋子人去。” 大长公主不受这恭维,“也就个子能压人罢了,内里还是莽撞不晓事。” “是姑祖母谦虚了。”太子妃笑了笑,又看着姚文琪说,“我听闻今日文琪一来就让太医诊了脉,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大长公主不知道这事,抬眼看向姚文琪。 姚文琪没以为太子妃居然知道,还当众提了出来,有些慌乱,“我,我没什么不舒服……” 她今日回府就悄悄去了二房,请太医过去诊了脉,果真是喜脉,只是月份太浅,母亲说先不要对外人说,她就只偷偷告知了裴安。 太子妃道:“没有不舒服,那总不能是喜脉吧?” 姚文琪下意识地看向裴安,对方朝他微微点头,意思是可以讲。她心里就有些不高兴,都说了月份小胎不稳,不宜宣布喜讯,他居然告诉了太子,也太不把孩子放在心上了。 “文琪有喜了?”赵氏立时惊喜道,“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老天开眼,我们裴家可算有后了!” 姚文琪心里腻烦得要命,可都架在这里了,不说也不是事。她开口正要说,余氏插嘴道:“只是诊了脉,也没说就是,亲家母莫要急,这才成亲呢,贵府有两房儿媳妇,还愁以后不能子孙绕膝吗?” 姚文琪松了口气,还好母亲反应快。 偏赵氏不放过,“月份浅太医谨慎些也是有的,只要没说不是,多半就是了。”她转朝大长公主说,“我这先给您道喜了,您又要当曾祖母了!” 大长公主没接茬,连个正眼都懒得给赵氏,只管叫身边的厉嬷嬷开宴。 宴席一开,屋里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大长公主只留下了太子。 晏长风看出她老人家不高兴,心里却有几分畅快。将要开宴时,裴修这才赶来,她将姚文琪有孕的事告诉了他。 裴修眉头一挑,不知得出了什么结论,在她耳边说:“是喜事,听闻喜事会传染,说不准我们也快了。” “诶!”晏长风拿胳膊肘戳他,“说正事呢你扯那么远。” “我说的是正事啊。”裴修正经道,“你信不信外祖母这会儿急切盼着咱们也有这样的喜呢。” 晏长风自然知道,她还知道,文琪的喜事带来的未见得是喜,是外祖母与太子的决裂。 此时世安院里,大长公主面色不善。 “这么说,太子属意裴安继承宋国公府?” “有何不可?”太子道,“裴安是姑祖母的亲孙女婿,关系近一层,如今文琪又有了身孕,宋国公自然更倾向四房,那到底是人家的国公府,咱们也得尊重人家的意见不是?” “太子不要忘了,如今北疆大营在谁手里。”大长公主哼了一声,“没有了北疆大营的宋国公,难道还做不了他的主?” “姑祖母难道相信蜀王?”太子对自家兄弟防备极重,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秦王,“他如今立功不假,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拥兵自重,等到北疆平定后,兵权肯定要收回来,裴安就是好的继承人。” “他?”大长公主的表情写满了对裴安的不满,“太子糊涂,咱们要兵权不假,也得找个能堪大用的,战场不是儿戏,小十一就很好,没有野心又很能办事,你要学会笼络兄弟为己所用。” “在我看来,兄弟们还是当些闲散王爷最合适。”太子一朝被秦王咬一辈子怕兄弟,“何况裴修也不能尽信。” 大长公主睨向他,“你先前还对他礼遇有加,怎么忽然又不信他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的表情意味不明。他确实是从裴安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 裴安告诉他一个大秘密,醉红尘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德庆侯府中人。 先前裴钰被查出私养马匹,那些马与醉红尘牵连甚广,而裴钰又是老大的狗,因此他断定,醉红尘是老大的产业。 可老大“死”了之后,醉红尘依旧安然无恙,他便开始怀疑先前的推断。直到裴安告诉他醉红尘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 德庆侯府中有本事做生意的,非二老爷姚启政莫属,那么,姚启政就极可能是老大的人。 而姚启政与晏家多有生意往来,难保晏家也是有问题的,晏家有问题,那裴修哪里还能信? 但太子不打算把实情告知大长公主,裴安有句话说得很对,他不能一辈子依靠姑祖母,是时候让姑祖母退居幕后了。等到姑祖母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证明她不能明辨忠奸,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她老人家回家养老。 “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我不大信任裴霁清。”太子道,“姑祖母,太原府的事是谁推动的,您心里可有数?当时有这本事的只有老大,可老大如何插手?李琛可不像是能被老大收买利用的人。” 大长公主心里也曾有过怀疑,可她觉得这些怀疑都站不住脚,除非太子能拿出有力证据来,可偏偏他又拿不出来,只是凭空怀疑。 “还有一事。”太子又说,“当日老大逃出城时裴霁清也在场,难保不是他故意放走的。” 大长公主微微蹙眉,“这些事你早不怀疑,偏偏现在怀疑,可是叫裴安撺掇了?” 她认定裴安不安好心,不干好事,太子耳根子软,根本禁不住裴安的险恶用心。 太子则认定大长公主老糊涂了,原先对她的信任与尊敬正在极速瓦解。他心说,居然还是相信裴霁清,那就该着姑祖母失利。 今日大长公主的生辰注定过得不顺心,与太子不欢而散后,姚文媛又来见她,说征南将军府二公子刚生了个儿子。 长风丫头不生子,大长公主不生气,因为她知道那丫头心里有数。可这个亲孙女却没有长风丫头一半的心计,她就只考虑她自己! “你如今才知道有危机感了?早做什么去了!”大长公主连带着对太子的气都撒在姚文媛身上,“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与姑爷搞好关系,如今也该有个一儿半女了,何至于叫他家老二赶在前头!” 姚文媛自知以前过于自我,没顾全大局,一句也不敢辩驳,听凭她老人家骂,“祖母,您如何骂我都好,可务必想一个对策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3章 世子之位 寿宴自上午开始,临近傍晚才宾客散去。 晏长风跟裴修才要走,又被叫去了世安院。 屋里姚文媛跟季临风低头耷脑地立在那,一身也不吭,应该是已经挨了训。 晏长风有心缓和气氛,笑道:“外祖母,这是咱们要走了,您不舍得都叫了来吗?” 儿孙都是冤家,大长公主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但也不好驳了这话,没好气儿地白了她一眼,“没心没肺的东西!叫你们来是有正经事的。” 晏长风收了笑,“出了何事?” 大长公主瞥了姚文媛一眼,“季家二房才添了个哥儿,你二表姐可告诉你了?” 晏长风摇头,“不曾听二表姐说,怎么,可是有什么妨碍?” “季将军一向心疼小儿子。”大长公主看着外孙女小两口,“至今未提用二子来换长子为质子的事,你二表姐两口子若想回蜀地,你们可有什么主意?” 晏长风心道,外祖母怎么忽然试探起她跟裴二了?试探就罢了,还非要当着姚文媛两口子,若是她跟裴二出了主意,岂非显得人家没用?多尴尬啊! 这话不好叫裴二说,她接了话:“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您跟表姐都想不出来好主意,倒叫我想,我反正就只管直来直去,最好我有三头六臂,一路护送表姐跟姐夫杀回去才好。” 她一副光棍儿作派,即没有因为被试探为难,也没有因为怕姚文媛难堪而回避,算是把她跟裴二商议的对策变着法儿说了出来。 大长公主先是被她的诨话说得皱眉,细想又觉得倒有几分道理。她转而问外孙女婿,“霁清如何说?” 裴修思索片刻,说:“长风说的虽是玩笑话,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原就该着更换质子,原先是碍着季二公子身子不好,如今他也上得战场也有了子嗣,再拿这样的借口就说不过去了,假若朝堂下了旨,季老将军依旧反对,那就是与朝堂为敌。” 他这话非常凑巧地对上了大长公主心里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大长公主让子孙联姻,向来是能笼络便笼络,不能则除,似季老将军这般不合作的,就必须让季临风上位取而代之。 可季临风心里就不能这样取舍分明了,他也知道假如父亲执意要二弟继承,他可能就要跟至亲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但知道归知道,没到那一步之前,他到底跟将军府是一体的。 大长公主转而问季临风,“临风,你的意思呢?” 季临风心中迟疑,面上就犹豫,他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如何也做不到两全。 这时,姚文媛接了话:“我觉得妹夫说得有道理,是吧临风?” 季临风一怔,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方才裴修是在提点他,不要逆了大长公主的意思。 “……是,祖母。”他放下心里的游移,坚定道,“原是早该换了,朝堂念家父有功在身,不忍勉强,他更应该主动提才是,若朝堂有旨再拒不更换,便是与朝堂为敌。” 大长公主步步紧逼:“若你父亲拒不领旨,公然与朝堂为敌,派你去镇压,你可愿领兵?” 季临风毫不犹豫道:“临风自当听凭朝堂差遣!”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姚文媛又道:“祖母,我想,道理归如此,倒也没到了这一步,是否可以先行试探?” 季临风颇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大长公主点头,“可有主意?” 姚文媛具体也说不好,“可以寻个借口让老将军一家来北都,我成亲之后也没给二老敬茶,是应该见一见。” “二表姐这主意好。”晏长风找准机会说,“但我寻思,如果只是家事,老将军恐怕会拖延,不如就以述职为名,点名让季二公子一起来,再说新妇敬茶的事,公私都有了理由,就不怕老将军不来。” “长风丫头说得好。”大长公主拿手指点她,“就这么定了。” 离开世安院,季临风朝晏长风与裴修拱手道谢:“今日多谢表妹,霁清提点。” “一家人何须客气。”裴修拍了拍季临风的肩膀,“走吧姐夫,咱们边走边说。” 姚文媛看向晏长风,“走吗,要不要一起?” 晏长风知道二表姐有感激说不出,故意揶揄:“二表姐当真要与我一起走?我仪态可不好,再把你带歪了。” 气得姚文媛来打她,“死丫头你是蹬鼻子上脸,你爱走不走!” 晏长风笑着躲开,“我不是不想跟表姐一道,我瞧着表姐夫像是有话要跟你私下说,我跟裴二就不碍眼了……哎呀!” 姚文媛照着她的屁股啪啪两下,“敢打趣我,以后你等着!” “我错了错了表姐!”晏长风求饶道,“那什么,我去看看文琪走不走,她今日与我一道来的。” 姚文媛收敛神色,“眼下与你们二房十分不利,我跟季临风如今能力有限,不知道如何帮你们,你们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二表姐这是明确地站在了她这一边,晏长风非常感激,“表姐这番话,我跟裴二都领情了。” 姚文媛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晏长风目送她离开,转而去了二房。如她所料,赵氏在跟二舅母扯皮。 赵氏站在院子里,端着她的国公夫人派头嚷道:“文琪如今有了我裴家骨肉,理应回国公府养胎待产,亲家母硬要把她留在娘家是何道理?” 余氏立在廊下,不急不躁地回:“国公夫人怕是忘了,裴安是我姚家上门女婿,将来孩子生了是要姓姚的,当然,如果将来能多生几胎,自会抱一个给你们裴家传宗接代。” 赵氏都气笑了,“亲家母真是糊涂,我跟公爷已经准备上奏请封裴安为世子了,你家闺女将来就是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姓姚,姓姚能给她带来什么?” “那不是还没成呢。”余氏不受她蛊惑,“亲家母天天来画大饼有什么意思呢?” 赵氏看出来了,这虚伪妇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等封世子的旨下来才肯松口。 “成与不成,文琪都是我家儿媳妇。”赵氏嘴上不肯让步,“迟早要去我家,与其将来你们自己送回去,现在被我们上门请着有什么不好?” 余氏不让步,“亲家母还是请回吧,文琪如今胎不稳,侯府里有太医,能就近照顾着,贵府养孩子的风水不好,我不敢拿文琪开玩笑。” 这话赌得赵氏没话说了,国公府夭折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说能养好那也得有人信。 “也罢,文琪就先在娘家养胎。”赵氏让步,“但老四得住在国公府,横竖现在小两口也不能同房,亲家母没有意见吧?” 余氏也让了一步,“亲家母说得有道理,小年轻把持不住,住在一块我还不放心。” 赵氏目的达到了,小两口如胶似漆的,把裴安带走了,还愁文琪过两日不回去? 等国公夫人走了,晏长风才迈步进院子,“二舅母,我来问问文琪今日住哪。” “自然是留在侯府的。”余氏态度很是坚定,“国公府里要什么没有什么,她们小夫妻又年轻,哪里会养胎,我不放心。” 晏长风听这话里的意思,留文琪在娘家似乎就只是为了养胎。看来爵位面前,谁也不能无动于衷。 “您说得对,那我先回去了。” “不多坐一会儿了?”余氏追她出了院门子。 “不了二舅母,我改日再来!” 余氏目送她走远,匆匆返回了屋里,跟姚启政道:“看这苗头,裴安真能成世子?” 姚启政手中把玩着两枚核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对此事的态度十分矛盾,他希望女儿将来身份尊贵,但不希望裴安那狗东西继承国公府。 “咱们那好女婿巴结上了太子,太子执意扶持他,连母亲也不能一口否决,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啊。” “我也是这么看的。”余氏带讽刺道,“倘若裴安真有本事当上世子,倒算我小巧他。” 姚启政把玩的手一顿,心里做出了选择。他宁愿女儿不当那什么国公夫人,也不要裴安那狗东西得逞! 又过几日,招征南将军以及其次子进北都述职的诏书送去了将军府。与此同时,宋国公请封四子裴安为世子的折子也递进了宫。 太子先阅了折子,然后去凤鸣宫请示。 圣上如今行动不便,言语不能,躺在床上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所谓请示,不过是走个过场。 “父皇,这是宋国公请封世子的折子。”太子亲自捧着折子给圣上过目,“他想要四子裴安为世子,儿臣觉得甚妥,这就代您批了可好?” 原本躺在床上死人似的圣上诈尸似的哼哼两声,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那折子。 “什么?”太子倾身把耳朵凑过去,“父皇也觉得甚妥是吗?原就是妥当的,裴家如今也没有第二个靠得住的人了,您放心,交给儿臣就是。” 太子合起折子来转身就走。圣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向他的衣角,可他的手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华美的衣角从指缝流走。 圣上一时受不了这样无能为力的刺激,挣扎着要去够,却不想失了重心,人直挺挺地往床下栽。 “父皇!”太子听见动静回头,惊慌着一张脸折回去,手慢了好几拍地去扶。 隐在暗处的玄月阁兄弟闪身过来挡开太子,同时托住了圣上扶回床上。 “大胆!”太子被当个多余且危险的东西挡开,深深地受到了侮辱,脸顿时黑了,“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宫动手动脚!” 太子这番狂怒不是这一时半刻生出来的,是日久积累。他也想对玄月阁礼遇,想笼络玄月阁为己所用,无奈玄月阁不搭理他。 自圣上病倒之后,玄月阁的人就像一群只会围着圣上转的木偶,两只眼睛终日直勾勾目视前方,谁也得不着他们的正眼,好像只有圣上亲口下令,他们才能“活”过来。 太子监国几日,自觉已经成了天下说一不二的人,岂能容忍这样的轻曼?但凡玄月阁没有辅佐之用,太子早把他们一锅端了。 被怒斥的玄月阁兄弟一声不吭,直愣愣立在床前,整个就是一大写的“无视”。 太子气得怒火冲顶,可到底也不能拿人家如何,气鼓鼓走了。 玄月阁的兄弟叫守在殿外的陈公公请来柳悬。柳悬对着床上尊严尽失的九五至尊,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子盖章同意裴安为世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裴修那里。 他问道身边的葛飞:“裴安最近的行踪如何?” 葛飞回:“裴安最近得了大皇子在西郊的庄子,以姚四姑娘的名义改装一番开了园,形式跟夫人的喜乐园很像,不过面向的都是贵女贵公子,据我们所知,里面还有舞女妓女,供权贵狎妓,内里几乎是另一个醉红尘。” 裴修忽然因为醉红尘三个字福至心灵,他似乎摸到了那层总也看不见的底。 裴安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就得了姚二老爷的青睐,成了姚家二房的乘龙快婿呢?似乎就是在裴钰刺驾被抓,然后桃花马被爆出来那段时间。 裴修记得媳妇儿说过,裴安是偷偷跟着她去往马市,然后跟踪马贩子去了通州,这才查出繁育桃花马的事与裴钰有关。 裴安难道就只差出了这个吗,还是也发现了别的什么?比如,跟姚二老爷有关的什么事? 媳妇儿还说了,她怀疑裴安捏了姚启政的把柄,是什么要命的把柄迫使姚启政不得不把女儿嫁给裴安? 会不会…… 裴修被自己想到的结论惊住。难道,私自繁育桃花马的不是裴钰或者他背后的大皇子,而是姚启政? 与此同时,晏长风发现了二舅舅的秘密。 这日她在马车租赁铺子查账,偶然发现二舅舅的马车去了醉红尘。 这北都城的权贵,鲜有人没去过醉红尘,二舅舅去了也没什么奇怪。她最初没当回事,可很快她又看见了裴安。 裴安不远不近地跟在二舅舅马车后面,以他跟随的距离,完全可能发现二舅舅的马车。试想女婿看见岳丈去妓院,即便不去阻止,起码不能跟着去,翁婿两个一同逛妓院,这得多尴尬?说出去也不好听。 难道裴安又憋着什么坏?晏长风心有疑问,又不放心,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4章 晏长青 晏长风不便进醉红尘,就叫跟着她的葛天进去,她自己则在附近找了家茶铺等消息。 葛天只去了片刻就返回了茶铺,道:“夫人,都安排好了,醉红尘有咱们的人,不需要我亲自进去。” 晏长风如今已经不奇怪玄月阁的势力广布,只有一点疑问,“醉红尘的密道你们是怎么挖的?” “那密道不是我们挖的。”葛天低声道,“醉红尘的地下暗房原有几个通道,蜀王租下的那个房间就是通道之一,后来出了人命被官府查了,那条通道就堵上了,是我们偷偷重开的,” 原来如此。 此时醉红尘里,绿永姑娘例行进了蜀王殿下租用的房间里,借用扫洒之便进入密道中,穿过长道,藏身在了那个小杂货间里。 她偷开门缝,正看见裴安进了其中一间房间。不多时,有醉红尘的姑娘端着酒水过来,绿永自杂货间出来,装作偶遇截住这端茶水的姑娘。 “呦,你气色好生差,可是最近累着了?” 这端茶水的姑娘摸了摸脸,“很明显吗,最近人手不够,我接连几日招待客人,兴许是累了吧。” 在地下暗房招待客人不是一般的活计,来这里消遣的贵人大多有特殊癖好,若是没被看上还好,被看上了伺候一次身上没有不带伤的。虽说赚得多,可时间久了,赚再多也难以抵御身心的疲累。 “这样下去可不行,身子都熬坏了。”绿永说,“今日我便替你吧,你就在杂货间里休息片刻,赚的银子还是你的。” “这如何好意思?”茶水姑娘客气着,到底没拒绝她的好意,“那算我欠姐姐一次人情,回头姐姐有需要了,尽管朝我开口。” “成。”绿永接走她手里的酒水托盘,“是哪个房间要的?” 茶水姑娘指着方才裴安进入的那间旁边一间,“是那间,是姚家二老爷叫的。” “好,我知道了。” 绿永端着酒水走去那间房外,轻敲房门,“爷,酒水来了。” “进。” 绿永轻启房门进入,垂眸看着托盘,只用余光打量房间。 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姚家二老爷,另有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带着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但凭着轮廓判断是个年轻男子。 绿永将酒水摆上桌,退到一边听候吩咐。姚启政端向她两眼,朝那黑衣男子说:“这里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活也不错,主教大人可有兴趣试试?” 那被称为主教大人的年轻男子没什兴趣地摆摆手,“不必。” 姚启政便朝绿永摆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绿永敛首称是,退出了房间。 她刚出去,旁边的房门就开了,裴安无声朝她招手。她从善如流地进去,站在门边听凭吩咐。 裴安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端向,“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永……” “绿永,好听的字。”裴安说,“我有话问你,你若照实回答,我以后不亏待你。” 绿永惶恐道点头,“请,请问。” 裴安放下手,“隔壁房间里有几个人?” 绿永:“有两个。” 裴安:“姚二老爷以外还有谁?” 绿永:“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裴安微微皱眉,“可有听到说什么?” 绿永摇头,“不曾,我放下茶水就被支开了。” 裴安沉吟着,没再说话。 姚启政亲自斟酒,敬向黑衣男子,“主教大人难得亲临北都,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称作主教的男子点点头,又抬手挡开对面敬来的酒,“征南将军府将要有大变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季临风不能留。” 姚启政将酒杯搁在桌上,挑眉,“主教大人总不会是想叫我除掉他吧?” 主教:“季临风府上只有一个咱们的人,前段时间突然失去联系,已然指望不上,此人警惕性高,也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极难接近,唯有你可以轻易寻求机会。” 姚启政提着嘴角,似笑非笑,“主教大人,姚某是个生意人,可不干杀人勾当,何况那是我侄女婿,死在我手里,你叫我拿什么脸面对大哥还有老娘?” 主教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姚老爷是不打算从命了?” 姚启政一张笑脸,脸皮厚薄不知,反正迄今为止没什么能戳透,他对着谁都是一成不变的笑模样,“主教大人,姚某这辈子只听老母还有圣上的命,别人的令行不到我头上。” 主教微微皱眉,“你既入了本教会,理应听从指令。” 姚启政不以为然,“我入教不过为了做生意方便,大家互为合作,必要时我亦给你们行力所能及的方便,至于贵教会是做什么的,内里是哪国规矩,我一概不问不知,也不必拿那套来要求我,若是不能接受,我自退出就是。” “退出?”主教冷哼,“入了本教会,要么死,退出是不可能的。” 姚启政遗憾地撇撇嘴,“不能退出啊,那就只好继续合作了,但杀人我是不干的,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干,您不如另请高明。” 主教抿起嘴。 谈话到这里没有了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姚启政叫人送几样下酒菜过来,然后起身告辞,“主教大人好容易来一次北都,不妨享乐一番,今日都记在我的账上,千万不要客气。” 主教面色不善地目送姚启政离开,待门关上,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用力扣在桌上,暗骂:该死的老狐狸! 面具下的脸极为年轻,有着南方特有的清秀,本是少年人的样貌,却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成熟,像一根强行拔高的秧苗。 正是离家两年的晏长青。 他从一个亲人庇护下的稚嫩少年变做人人敬仰的主教,几乎是脱胎换骨,可毫不见从容之态,面具下尽是不为人知的疲累与勉强。 教会在北都只有姚启政一个执事,他不干,上皇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上皇那个人……只看重有用之人。 他心里盘算着对策,忽听有人敲门。他当即抓起桌上的面具戴在脸上,又成了那个神秘的,高高在上的主教。 “何事?” “爷,下酒菜备好了,您可现在要用?” 晏长青沉声道:“进。” 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先前那个姑娘。 晏长青眯起眼,释放出危险的信息。 “这位爷,您的下酒菜。”裴安拎着食盒来到桌前,一边布菜,说,“您可能不认得我,我是裴安,姚二老爷的女婿。” 晏长青知道他,裴家四子,如今娶了姚家二房的姑娘。按照他的身份,能娶那老狐狸的女儿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心里琢磨着这人的来意,面上故作高姿态,“我对你是谁,没有兴趣。” “没兴趣没关系,兴许聊聊就有了呢?”裴安不请自坐,温和地笑,“我这人啊比我岳父好说话,人脉也不比他少,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我。” 裴安方才看见姚启政独自离开,脸色不是很好,猜想或许是跟屋里的人聊掰了。他知道姚启政私下里做海外生意,头上还有个厉害人物,而屋里这人的装束明显是西洋人那一套,因此猜测此人可能就是姚启政上头的那号人。 姚启政跟上头不合,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晏长青心里衡量着,此人是姚启政的女婿,跟季临风算是连襟,由他去杀季临风倒是合适。 “你?你会做生意还是能杀人?” 裴安一笑,“我做生意没有岳父的手段,但杀人我恐怕比他在行。” 晏长青挑起眉头,审视着看他。 晏长风在茶楼里等到近傍晚才看见裴安从醉红尘出来。他脚步轻盈,神态轻松,跟方才跟踪人时谨慎小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怎么瞧他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呢?” “是有点。”葛天道,“夫人,咱先回去吧,一会儿消息会传回去的。” 晏长风也等累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等等!” 她冷不丁瞥见一个穿黑衣的人自醉红尘门口一闪而过,出门就钻进了一辆马车里。只有匆匆一瞥,她却觉得此人莫名熟悉。 “这是什么打扮?一身黑压压的,像是西洋那些什么教堂里的装束。” “夫人说得没错。”葛天说,“看他的装扮,像是主教那级别的。” 晏长风默了片刻,“走吧,先去天衣坊。” 自从柳清仪不去南郊别院后,鸽谷里收到的消息皆会送往天衣坊。晏长风每隔一两日就会去看看信。 这两日她在等太原府还有黄炳忠的消息,几乎每日都会过去。也是巧,今日刚好就有他们的消息。 晏长风先展开大姐的信,信上写隋旭已经十拿九稳,即将称为禁商帮会会长。另一封信是黄炳忠的,与她交代了驿站筹建进程。 她离开扬州府以后就给黄炳忠去了信,同意合作事宜,就由黄炳忠负责筹建各地驿站,或是租赁或是建新,一应皆由他负责。他速度倒是快,已经有几家驿站落实,很快就能投入使用。 自天衣坊出来天已黑了,她匆匆赶回家,裴二比她早一步,也刚回来。 “醉红尘可有消息传回来?”晏长风迫不及待想知道醉红尘里发生了什么。 “先吃饭。”裴修洗过手坐在饭桌前,给媳妇儿盛好汤装好饭,等她洗手。 晏长风洗了手,换了家常衣裳坐下来,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道:“已经吃了,快说吧。” 裴修无奈失笑,把自己刚得的信儿跟她讲:“姚启政在地下暗房见了个人,被称作主教,谈了什么不得而知,最后不欢而散,后来裴安又见了这个主教,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裴二,我突然有个猜想。”晏长风放下筷子,心情有些复杂,“我在想,二舅舅会不会是最红尘那个隐藏的东家。” 裴修挑眉,“你怎么想到的?” “直觉。”晏长风在茶楼里就一直在琢磨这事,“起先咱们以为醉红尘的东家是大皇子,也极有可能是他,势力那么大,又能让裴钰给他暗中洗银子,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可大皇子现在失势,甭管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支撑,明面上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所以极有可能,东家另有其人,而大皇子只是个合作者,两者其一出钱经营,其二运用权势行方便,互相牟利,这也是很多商贾惯用的伎俩。” 她顿了片刻,继续说:“北都城里的富商不少,但有本事跟大皇子有这种合作交情的可不多,寻常百姓肯定不可能,也不会那么低调,恐怕巴不得让人知道他的靠山是大皇子,排除百姓,就是官宦家族,且此人还不方便叫人知道他跟大皇子有交情,综合这些条件,最有可能的就是二舅舅。” 裴修嘴角慢慢绽开笑容,“你跟我想的不谋而合。” 晏长风一愣,她打心眼里不想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裴二这句话如同板上钉钉,将她最不想面对的结果钉死在了她面前。 “今日太子给宋国公的请封折子盖了印,不出意外一两日就该宣旨了。”裴修将消息与她共享,“我得知姚文琪想要做的园子生意已经开了,你猜选了哪处庄子,就是大皇子在西郊的那处,活生生做成了第二个醉红尘。” 晏长风看着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你是说,裴安当初拿到的有关二舅舅的把柄就是醉红尘?” 裴修点头,“不过我一直没想明白姚启政跟大皇子是什么关系,是支持者还是从属者,你这么一分析就清晰了,应该就是合作者。” 可不管是合作还是如何,本质上二舅舅都算背叛了外祖母跟太子。何况哪里有单纯的合作呢,就算二舅舅想单纯,大皇子也不可能不从他身上讨便宜。 甚至,晏长风想,前世晏家被大皇子盯上,到最后家破人亡,会不会也有二舅舅的参与呢? 裴修又问:“那个主教是谁,你可有猜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5章 裴安被打脸 裴安获封世子的诏书还没下,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国公府这一两日宾客不断,尽是登门道喜的。四院就不提了,裴安往日交了不少友人,这些友人大都不如他混得好,都借机上门套近乎。 北定院里竟是也有不少人,赵氏高兴得仿佛自己当了娘娘,通知了各路亲朋好友,只差没敲锣打鼓上大街上宣传一番。 晏长风这日回来,正遇上武昌伯夫人一并几个贵夫人登门。武昌伯夫人朝她笑道:“这不是二少夫人吗,到底是咱们北都城里第一会赚钱的妇人,就是忙,我来了几次,还是第一回遇上呢。” 上回因着车马租赁铺子的事,武昌伯府丢了好大的人,自然记恨晏长风。 晏长风亦绵里藏针地回她:“伯夫人见笑了,总要养家糊口不是。” 伯夫人倒也不怕她讽刺,“不怕人笑话,我家姑奶奶是不大会赚钱,原先是靠二少夫人帮衬来着,姑奶奶私下跟我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好在新世子夫人也是做生意的好手,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也多歇息是正经,倒叫后来的弟媳赶在前头有了喜,怕不是平日累狠了?” 身边一个夫人附和:“可说呢,妇人要保养自己是正经,二少夫人可找人看过?我刚好认识个会调理妇人受孕的郎中,若是有需要我介绍你认识?” 晏长风认识这个妇人,是新任礼部尚书的夫人。太子监国之后,朝中官员大换血,这位礼部尚书是太子的心腹,十分得势,如今正牟足劲地往内阁钻。 “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晏长风莞尔,“我跟我家二公子都好得很,也很随缘,生不生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 “都说裴家老二疼媳妇儿,果真是不假。”伯夫人讽刺了一通,末了说了句客气话,“二少夫人是有福气的。” 一边说着,进了二院的门,晏长风便与几位夫人告辞了。 如兰在二院门口等她,瞧见了那几个夫人得意的嘴脸,不平道:“至于这么嘚瑟吗,圣旨还没发下来就嚷嚷得满城皆知,也不怕将来打了脸,再说又与国公夫人有几分相干,人家巴结她上了位,将来未必认她这个主母,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晏长风笑,“你如今啊越发会发牢骚了,可见平日没少跟嬷嬷们在一块说话。” “那可不,嬷嬷们的嘴皮子溜着呢。”如兰还嫌自己学不到火候,“我算瞧明白了,跟后宅的妇人周旋,就得能说会道,我嘴皮子笨,一跟人争吵的时候就卡了客,一肚子的怨气说不出来,倒把自己噎死气死,岂能总落下乘,就该学一学。” 晏长风已经预见了上了岁数后的如兰是怎么个碎嘴样子,“得,那你好好学,以后把给你气受的人都气死。” 如兰很是认真地点头,“嗯!” 晏长风笑着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洗把脸,老夫人屋里的丫头就来请,“二少夫人,老夫人叫您歇好了去呢。” 晏长风忙应,“好,告诉祖母我马上过去。” 那丫头走了,如兰道:“老夫人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呢,听闻叫了公爷去骂了好半天。” 立裴安为世子是国公爷跟夫人自作主张,未告知老夫人。许氏也是今日客人登门道喜了才知道,岂能不气? “确实过分了些。”晏长风跟裴修倒不看重一个世子位,横竖现在兵权不在国公爷手里,那国公府就无足轻重,不过是因为外祖母在意身份。 但许氏是真心想叫二房继承国公府,她信誓旦旦地要做主,如今没起什么作用就罢了,还被儿子媳妇儿蒙在鼓里,定是难堪又失望。 如兰:“可说呢,我一个外人都要气死的程度,何况老夫人。” 晏长风没换衣裳,直接去了集福院。 许氏今日精神不如往日,脸上没了笑模样,可见气得不轻。 “祖母,您可是没休息好?” 许氏扶着额头摆摆手,“跟休不休息没什么关系,我便是得道成了仙也得叫他们气死重新投胎,我当着你的面也不做假,你也莫要劝,我打算过两日就回南边去,你跟霁清若是也厌倦了,就随我一道过去,这国公府就随他们折腾去,以后是兴是败,都跟咱们没关系。” 大约当初二老爷三老爷也是如此被老夫人劝走的。 晏长风不好说长辈不好,便说:“这不是还没下旨吗祖母,您要不再多留几日?” 许氏放下手,抬头看她,“可是还有什么变故?” 晏长风不便多说,只道:“此事是太子自作主张,外祖母恐怕也跟您一样才得了信儿。” 许氏听懂了暗示,此事还未有定论,大长公主一定会阻止。 “不管如何,我只觉得对不住你们。”许氏叹气,“我如今老了,在家里越发说不上话,没什么能帮你们的。” “谁说的,没有您在家,后宅早乱套了。”晏长风不无感激地说,“您一步步帮我在府里铺路,如今我虽没掌家,可府里的人都对我信服,便是我亲娘亲祖母,怕也做不到这份上。” 许氏终于叫她哄得有了些笑模样,儿子媳妇儿没良心,到底还有这一房孙子孙媳妇有情有义,知道孝顺感恩。 再回到二房时,裴二已经回来了,带回了一些消息。 “今日醉红尘传了信儿,裴安要参加五日后的京郊狩猎。”裴修说,“狩猎是北都贵族公子们私下组织的,季临风每次都会参加。” 季临风没有什么消遣爱好,唯喜欢狩猎,平日里还常给他们送野物。反观裴安,他一向以文交友,整日嘴上之乎者也的很是酸腐,从不会参加这样的“莽夫”活动。 “他如果不是转性了,就是有什么阴谋。”晏长风想了想,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要对季临风下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裴修说,“让季二公子进北都的诏书才送进将军府,那什么主教就来见姚启政,必定是坐不住了,季二公子会有动作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但这只能避免他自己不来北都,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的危机,只有除掉季临风才是万全之策。” 晏长风:“如此说来,季二公子就是秦王在西南的一枚棋子。” 裴修点头说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前两日见了外祖母,同意随时调动周边的两个卫所,只要蜀地有异动就可就近调遣。京郊那边我也派了玄月阁的兄弟多盯着,你明日恐怕得去一趟季府,提点一下表姐夫。” 这事人命关天,有玄月阁的兄弟也不见得万全,是得提点,只是怎么提得斟酌一番。 裴修又道:“还有一事,我昨日就叫人把裴安庄子狎妓的消息传了出去,今日明日大概就传开了,裴安自己沉不住气,提早把封世子的消息放了出去,是为笼络人,这两日西郊的庄子尽是权贵,热闹得不得了,把柄一抓一把。” “自作孽不可活。”晏长风说,“太子瞒着外祖母盖印,怕也少不了一番争吵。” 这番争吵不可谓不大,大长公主得了信儿当即杀去东宫,狠狠赏了太子一巴掌。 “糊涂东西!这是擅作主张的事吗!”大长公主当着一干下人还有太子妃,一点面子没给太子留,“我给你布局铺路那么久,你一步棋就给我毁得彻底!北疆如今是什么情势你不知道吗,前线无将,国库无粮,全靠蜀王跟裴修撑着!你这时候提拔一个无用的裴安做什么,他能去打仗还是能凑钱粮!” 太子最近大权在握,自我感觉已经提前登基了,脑热的时候挨上这一巴掌,当即就给打懵了,“姑祖母……” “别叫我姑祖母,你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不如不叫!”大长公主挥退四周的下人,“都给我滚出去!” 人走了,太子才算找回神儿,捂着热辣辣的脸说,“姑祖母,裴安也可以打仗啊,再说还有老宋国公呢,父子俩一起上战场,重掌北疆大营,召蜀王回来的折子我已经送出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大长公主气得两眼放刀,只恨不能砍死太子这自作主张的蠢东西,“你以为兵营是搭台唱戏闹着玩的吗,说换主将就换主将?蜀王先前送回来多少人头?宋国公在北疆大营的根基早被他斩断了,便是宋国公本人怕都不敢保证短时间内收回控制权,你倒好,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把蜀王的兵权收了,我要是蜀王,我回头就造了你的反!” 太子不知道是被骂懵了还是意识到了自己决策失误,神情慌乱起来,“小十一他,他怎么敢?” “凭什么不敢?原先他是不敢,现在你说凭什么不敢?”大长公主深吸了两口气,“便是不造你的反,你也失了人家的真心拥戴,为君大忌!” 说到真心拥戴,太子倒是不慌了,横竖裴修也没几分真心,至于蜀王,皇子天然有那种野心,没机会的时候自然不想,有了机会还能不想?不如趁早除了省心。 眼下只有裴安是可信的,只凭他能对岳丈大义灭亲就可知,倒不如提拔他,等他也不可信了,除掉也容易。 太子心下有了主意,就哄着姑祖母,“您别气了,我回头把诏书追回来就是,裴安封世子的折子就再扣两天,您也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到底是亲孙女婿,还能对您不忠吗?” 大长公主看出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封裴安为世子,骂不听,就只能来硬的。 第二日早朝,以刘鹤为首的内阁大臣集体上奏反对太子封裴安为世子,并告发裴安的西郊别院有官员聚众狎妓。 封世子这事原是不必在朝堂上商议,可牵扯到官员私下狎妓就不一样了。 “裴安无才又无得,不堪继承四大家族之一,还请太子谨慎选择!” “请太子严惩狎妓官员!” “请太子严惩!” 满朝尽是大长公主的人,她想要反对太子的决断太容易了。太子认清了现实,只好先放弃封裴安为世子,并派人去西郊的园子搜查抓捕狎妓官员。 裴安在太子身边当差,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当即咬碎了牙。可他鞭长莫及,不能及时通知西郊园子销毁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人脉毁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侯府,姚文琪听闻消息,当场脸色发白,险些晕过去。 余氏急了,“快请太医!” 姚文琪压根儿不知道园子被裴安弄成了妓院的消息,她因为身子不方便,不能亲力亲为经营,便将一切事宜交给了裴安。前日裴安来看她,说是园子收益极好,只管让她坐在家里收钱。 她这里正做着家财万贯的美梦,谁知不过两日就传来了这样的噩耗,哪里受得了,没当场吐血都算她身体好。 “娘,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污蔑栽赃啊,裴安怎么会把园子弄成妓院了?”姚文琪捂着心口瘫坐塌上,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余氏也气得上头,她也是没想到裴安还能有这样的本事,“听闻今日早朝内阁集体反对太子立他为世子,西郊园子的事也是朝臣告发的,都闹到朝堂了,岂能有假?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搜查了,那园子怕是黄了。” 黄了还是小事,但裴安他怎么敢呢!他到底安了什么心,他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娘,我今日要回去国公府,我倒要问问裴安他要作甚!” 余氏自然不肯,“你现在怀着身子,胎还没坐稳,何苦回去找气受?裴安他如今封世子无望,迟早狗一样回来求你原谅,到时候不必你出面,我与你父亲自不饶他!” “我得亲自问他!”姚文琪哭吼着说,“娘,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那么信任他,那么信任他!出钱办园子,把园子交给他打理,他就是那样报答我的!” 余氏被女儿撕心裂肺的话惊得不敢再反驳,生怕再刺激她,只好答应,“也罢,我陪你回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6章 休夫 晏长风一早就去了季府蹭饭。二表姐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吃的喝的无一样不讲究,蹭她的饭一点错没有。 “你怎么这么能吃?”姚文媛无语地看着吃了一笼烧卖,一笼鹅油蒸饼,还有两碗火腿蒸乳饼完了还没吃饱的晏长风,“你是饿了三年上我这过嘴瘾了吗?” “我长身体呢表姐。”晏长风厚颜无耻地说,“再说你这的东西太好吃了,难得来一回,每样都想尝尝。” “厚脸皮的,谁跟没长过身体似的。”姚文媛一边嗤之以鼻,一边打发丫头再去端几样吃的,“好家伙你这来一回,吃了我十天的量去。” “你这胃口养得也太小了。”晏长风说,“一笼烧卖统共就俩,一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你才吃一只,外加小半碗粥,这点儿食量喂猫都不准够。” “得,早知道你来,我该拿出喂虎的食量。”姚文媛笑嗔道,“你下回来提前打招呼,我叫厨房给你做西瓜大的烧卖,看你还怎么说!” “倒也不必那么大。”晏长风说,“表姐这里好吃的忒多,一样吃点就饱了。” 姚文媛戳不动她的厚脸皮,没好气儿道:“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听闻姐夫过两日要去北郊猎场狩猎。”晏长风思来想去的,还是打算明说,“前几日裴二在醉红尘听了些消息,里头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少爷皆要参加,其中就有裴安。” 姚文媛神色一敛,这会儿她凡听见裴安,心里皆要打几个问号,“他不是以文会友的?去狩猎场添什么乱?” 贵族子弟以文武为界,各有一个圈子,互相都瞧不大上。那些文弱公子连弓都拉不开,比那些任人宰割的兔子还没劲,没人愿意带他们玩儿。 晏长风意味深长道:“不为猎物,兴许就为猎人呢?” 姚文媛听懂了她的暗示,裴安是要对季临风不利。可为什么呢,季临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啊? 难道是太子?近来太子跟祖母的关系有些微妙,怕是想要脱离祖母的掌控,祖母看好的人,他一概反对,如此倒是有了除掉季临风的动机。 晏长风不管她怎么想,明白了就好,“若说不去是最好的,可既然有人起了杀心,躲是躲不开的,与其没有防备,不如有防备的好,姐夫身边没什么人,裴二会动用几个兵马司的兄弟暗中保护,只叫姐夫谨慎些,躲避暗箭就好。” “我知道了。”姚文媛感激道,“这回又亏了你跟妹夫了。” “我们也是恰好知道了,一句话的事。”晏长风笑道,“表姐要谢我,多做几样好吃的就行。” 姚文媛无奈地笑,“你个吃货脑袋!” 晏长风连吃带拿,包了好几样点心带走了。路过户部署衙时,特意叫人送进去给裴二打牙祭。 今日城中又有了新鲜话题,说是西郊新开的百乐园有官员狎妓。太子派了禁军去搜查,一口气逮了十几个朝官,外加不知道多少权贵,其中就有早朝告假没去的新上任的礼部尚书,以及武昌伯。 权贵去狎妓原没有官员罪过大,这次纯属倒霉,赶上太子气儿不顺,一股脑儿都给抓了,押走在大街上简直丢尽了祖宗八辈的脸。 最丢脸的自然还是宋国公府,上一个世子才刚埋了,这一个还没册封眼看着又要凉了,可见宋国公府家风不好,养出的儿子都属幺蛾子的。 “看看你们教养出的好儿子!” 余氏领着姑娘上国公府来问罪,一改往日的好气量,嘴里一句好话也没有,“一副目光短浅的小家子嘴脸,这还没得势就嘚瑟得要上天,偏又没那本事支撑他的气焰,这下好了,摔了个脸着地狗吃屎,沦为了全天下的笑话,他自己丢脸也就罢了,我们姚家的脸也被他连带着丢尽了!你们如何给我们交代!” 裴延庆跟赵氏今日一句屁也放不出来,别说姚家了,他们都想打死裴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怎么偏就在这一天两天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 赵氏打肿脸强颜欢笑,“亲家母,您先消消气儿,这事我们也是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余氏“呸”了一口,“你们一心捧他当世子的时候是怎么连吹再夸的?连儿子什么德行都不知道,出了事就一句始料未及就想推脱?要不要脸!” “裴安这事确实做得欠考虑!”赵氏心里骂骂咧咧地说,“但他也是急于想做出些成就,好给你们姚家争脸不是?再说狎妓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只怕是有人眼红他背后使了阴招,只要太子还信任,将来前途还是有的。” “将来?我们可不敢奢求他的将来。”余氏道,“我今儿把话放这,我们姚家随时都可能休夫!” 赵氏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文琪……”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姚文琪,“文琪还怀着身子呢,岂能跟裴安分开?文琪,你说句话啊!” 姚文琪自说要来找裴安问个明白,就失了魂儿,看见裴安之前,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直到傍晚晏长风回来时,裴安还没回府。她听闻姚文琪跟余氏来了,没回二房就先去了北定院。 姚文琪见了表姐,终于有了反应,一头扑在表姐怀里号啕大哭。 晏长风就知道会这样,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声安慰。 赵氏舔着脸道:“老二媳妇来得正好,你也劝一劝文琪,怀着身子呢,哪能和离呢?小夫妻总归是要风雨同舟的,这才多大点的坎儿,哪就迈不过去了?” 晏长风才不劝,离了才好,怕只怕文琪不是真的要离,把他们劝离了,回头再来埋冤她。 “亲家母倒也不必难为长风丫头。”余氏接了话,“是和是离原也不由孩子们做主,再说这不是和离,这是休夫,用不着商量。” 赵氏简直要被怄死,偏偏这事她做不得主,姚家真要休夫,她根本拦不住。 一直没说话的裴延庆说了句公道话:“叫裴安回来亲自给他媳妇儿还有岳父岳母赔罪吧,能原谅就还一块儿过,不能原谅就只能缘尽于此,咱们就不要掺和了。” 裴安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一回来就被请去了北定院。 他这一日心力憔悴,整日都在应对百乐园的事,原本他也要被惩处,是太子极力保了他,这才能安然回府。 进门瞧见一屋子人都冷着脸,心里顿时又烦躁起来,真是麻烦极了! 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文琪!母亲,你们如何过来了?” 余氏冷笑:“姑爷这是不希望我们来?我们原也不想来,但凡不是当初眼瞎心盲,挑了你这样的女婿,我们今日也不用遭这样的罪。” 裴安:“母亲这是哪里话,我盼着你们来……” “裴安,我只问你。”姚文琪斜睨他,“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量着用我的园子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文琪你听我解释……” “我只问你是不是!” 姚文琪积攒了一日的恨与怨都在这句质问里,将裴安心里那些侥幸压得抬不起头来。 裴安不得不捡起他那三分真心,外加两分虚情假意的愧疚,硬生生包裹出七分真意来。他半跪在姚文琪身边,认真道:“文琪,我用我的命发誓,不是。” 姚文琪红着眼看他,“那你现在又怎么解释?” 裴安:“文琪,咱们回房间再说好不好……” 姚文琪声带哭腔:“就现在说!” 裴安眼角余光瞥了眼晏长风。晏长风低头扣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因为太子。”裴安低声说,“太子他想通过我拉拢朝臣。” 晏长风好容易才控制住笑出声,不愧是太子看重的人,就是喜欢把人当傻子。 但不得不说,糊弄不通朝政的人很管用,比如赵氏,比如文琪。文琪方的气息都变了,方才她提着一股气,呼吸里带着即将面对真相的忐忑与强撑出来的决绝,现在明显松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姚文琪用衣袖擦掉不停下落的眼泪。 “我这不是怕你多心,你现在怀着身子,哪里能操心这些?”裴安用半跪的姿势去擦她的眼泪,“横竖有太子给我兜着,没什么大妨碍,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们再开就是……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晏长风活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这就对了!”赵氏趁机撮合,“夫妻俩哪有解不开的结,解释了就好了,裴安对文琪的心那是没话说的,我们外人哪个看不见?” “糊弄我们文琪不懂朝政是吗?”余氏也听不下去,“太子用得着你用妓女笼络人心?这是骂太子还是骂你们祖母呢?” 裴安暗骂这老妇多事,他迟早有一天当众揭穿姚启政那老东西的真面貌,看看这老妇还有本事管别人。 现在他还是要忍,等他飞黄腾达,彻底不用看德庆侯府一干人的脸色为止。 “母亲,有些事您怕是不知道。”裴安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好像自己承担了多少似的,“我不便透露,但您相信我对文琪真没二心,我自然也想我们好好做生意,可有些事身不由己。” “那是你的事,别来累带我们文琪还有我们姚家。”余氏不吃他那一套,“我们文琪用不着你用这样败坏家族名声的方式去光耀门楣,你以后要还是走这条路,就趁早划清界限,文琪,我们走。” 姚文琪咬了咬嘴唇,低头跟着余氏走了。 “文琪!”裴安跟到门口,“你回家好好休息,千万别影响了自己,我过两日去看你。” 不知道是不是入了秋,晏长风感觉冷得坐不住,她起身告辞,“我先回房了。” 她出去送余氏母女出门。姚文琪拉着她的手,歉意道:“雪衣姐,今日叫你看笑话了。” 晏长风还能说什么,“跟我还见外。” “你还知道那是笑话?”余氏气道,“我告诉你,他再来见你不许见,姚家不缺那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表姐心里保管也是一样想,人家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那母亲要我怎么办呢?”姚文琪泄气道,“我休了夫,一个人怀着身子,将来生下自己养,难道就不是笑话了?” 女子的处境皆身不由己,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世道的枷锁。如果她自己看不开,哪怕一时劝住了也不长久。 晏长风只能言尽于此:“现在还是不要想了,等过段时间冷静下来再做决定,有些事,时间久了就能看清了。” 可惜裴安不给她细想的机会,从第二日开始,接连几天都去德庆侯府二房外面等,早上等不到晚上等,跟块望妻石似的。 余氏在屋里跟姚启政痛骂:“真是可恨,可知女子最经不起男人死缠烂打,这东西偏生擅长这个!” “她自己挑的夫君,随她去。”姚启政不打算管了。 “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余氏不无指责道,“当初你但凡管一管,文琪也不用嫁给这么块东西。” 说到这个姚启政更来气,但这气不好明着生,“你替她挑一个好的,她未必觉得好,还会埋冤你一辈子,要怪只怪裴安那狗东西手段太多。” 余氏也不过发发牢骚,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依着我是不要继续过了,可多半也不成,独子养子的女人以后只有艰难,她又没有个亲兄弟姐妹,后半辈子一个人没法过。” “那倒也未必。”姚启政意有所指道,“谁离了谁不能活,就凭我们家的家底儿,就算带着孩子也照样能招到赘婿。” 余氏听出了些深意,“这么说,老爷支持文琪休夫?” 姚启政默认,反正支持不支持,那狗东西迟早要完蛋。 裴安出事的第二日,老夫人许氏召集了一家人,包括裴安在内,宣布了她的决定。 “宋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一直空缺,放眼家中子嗣,唯有二子裴修的才德配得上,我明日便上奏请封,家里谁也不能置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7章 获封世子 本朝因为大长公主有权,故而诰命夫人的权利亦比较大,若夫君亡故或者夫君有悖王法时,可写折上奏。 许氏本不想越儿子的权,但宋国公之前所为委实叫她寒心,她信不过儿子儿媳的操守,所以这次决定“独断专权”。 裴延庆多少还有顾虑,“母亲,如今太子当权,之前儿子上奏的请封折子原是圣上批了的,暂时没颁旨罢了,您再上奏一回,这恐怕……” “不用恐怕了。”许氏摆手道,“我裴家还要脸,再任由你们折腾下去,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裴延庆不敢再辩,“是。” 丢尽裴家脸的裴安硬生生扯了扯嘴角,“祖母说的是,是孙儿不懂事给家里添了麻烦,二哥原比我好的,他为世子再合适不过了。” 许氏没接他茬儿,“此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裴延庆跟赵氏先行退下,刚出了院子,赵氏就牢骚:“老夫人怕不是老糊涂了,已经上奏了折子,又没打回来,再上奏一封这叫什么事?” “你就别多嘴了。”裴延庆掀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赵氏小声问,“依公爷看,老夫人有几分成算?” 裴延庆默然摇头,“太子如今到底没实权,又出了这档子事,再有大长公主做主,老四暂时是没有机会了。” 赵氏失望至极,见裴安随后出来,忍不住指责,“你也忒不争气!” 裴安这两日不知被太子骂了几回,早麻木了,只管低头听着。 赵氏抱怨道:“这可好,世子之位没了,你岳父岳母怕是不能把你媳妇儿送回来,我们裴家啊,是要绝后了!” 这话说得过早,别说还有个二房,公爷那也还老当益壮,整日与小姨娘如胶似漆的,没俩月就有了喜,当然,这是后话。 “赵氏又发什么牢骚呢?”许氏在屋里听见外面骂骂咧咧的,没好气儿,“回头去说一声,自明日起就不用来请安了,好生歇着吧,我看见她闹心。” 她转而又朝晏长风说:“乖孙媳妇儿,过两日等诏书发下来,家事就交给你了,我是懒得再管,一把岁数了,只想含饴弄孙。” 晏长风笑道:“这些日子辛苦祖母了,以后家事就交给我,只是含饴弄孙可能得等等,一时半会儿的,造不出来。” 裴修笑看她。 喜得许氏笑了半天,“可真是个实诚丫头!” 当日,许氏就亲自跑了一趟德庆侯府,跟大长公主合计着如何封世子妥当。大长公主也正打算尽快做主封裴修为世子,只是宋国公不配合,倒是不好办,许氏能出面做主再好不过。 “我先将宋国公先前的折子驳了,你再上折子,我自会在早朝上征询众臣的意见,咱们要封就不偷偷摸摸的,省得一些不懂事的多嘴。” 许氏不懂这些,“我只管上折子,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就是。” 大长公主动作极快,隔日早朝就议了这事。封国公府的世子,对朝堂来说是不痛不痒的事,自然无人反对,很快就议定了。 而裴修人在朝上,当场领旨谢了恩,此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朝后,裴修在宫门外遇上了太子与裴安。 裴安拱手道喜:“恭喜二哥获封世子,如此喜事合该庆贺一下,不如就与太子一道去北郊狩猎如何?” 裴修却是不知道,裴安居然还撺掇了太子一道去。他暗自思索着,一边拱手朝太子告罪:“我不擅拉弓狩猎,去了恐怕扫太子的兴。” 扫兴固然是扫兴,但太子更想叫众人看看,堂堂国公府世子是个马上废物,根本没资格承爵。将来机会到了,也好把他扒拉下来。 太子:“这有何妨,本就是散心取乐的事,我跟裴安也不擅长,那还不能去了不成?” 裴修便不再推辞,跟着太子一道去往北郊狩猎场。 与此同时,晏长风与姚文媛也乘马车去了北郊。 外祖母送她的庄子就在北郊,邻近皇家别院,而狩猎场则距离她的庄子不远,可就近听取消息。 原本姚文媛不肯来,说自己帮不上忙,没有来的必要。晏长风知道她是故作不在意,就以请她吃鱼为名,连哄再请地把人拉了来。 “这庄子出产了不少好东西,这季节又是丰收季,鱼虾蟹皆肥美,表姐你尽管敞开肚皮吃。”晏长风领着二表姐在庄子里四处看。 “我这肚皮敞开了能吃多少?”姚文媛心不在焉地看着一片金黄的景,问道,“那兵马司的兄弟可以去狩猎场吗?” “表姐还说不关心姐夫?”晏长风揶揄她,“一路上我说东你扯西,拐着弯地问兵马司的兄弟能不能护得了姐夫周全,啧啧,我都感动了。” 姚文媛被说中了心事,脸上挂不住,只能付诸暴力,握拳去锤她,“你个欠打的丫头,就你知道,我自然是关心他死活的,他死了我成了寡妇,我岂不白牺牲了婚姻?” 晏长风一边躲避拳头,“也不知道是谁说将来绝不跟……哎呀!绝不跟姐夫回蜀地的,你不回去,那跟白牺牲了有什么区别?” 姚文媛:“那不一样,他回去了继承家业,我未来还是将军夫人,他死了我能落着什么?” “这可不好说啊表姐。”晏长风跳开老远道,“你不跟姐夫过,孩子也不给他生,将军夫人可未见得就是你啊。” 姚文媛没想到这一层,一下子愣住,“他还敢休了我不成?” “不是说表姐夫就会休了你,只是说一切都不是表姐认为的那么理所当然。”晏长风重新靠近说,“没有费心经营的关系,靠身份利益维持的关系,失去也会很容易的。” 这话在姚文媛心里落了痕迹,她沉默着,一时没说话。 “兵马司的人当然进不去,而且他们现在也不是兵马司的人。”晏长风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之前兵马司的几个兄弟公事没办好,差点儿被灭了口,裴二把他们保下了,这回纯粹就是来还人情的,他们只能沿途保护,或是在猎场附近保护,不能近身。” 姚文媛皱起眉,“那万一刺杀的人不在外面呢?” “可能性也有。”晏长风宽慰她,“只是据我所知,那里面一般人很难混入,再说姐夫有功夫在身,自保绰绰有余,表姐不用太担心。” 正说着,陈岭来了,“夫人!” 晏长风疑惑,“你不是跟着你家少爷,过来这里做什么?” 陈岭纵马到跟前,下马见过夫人跟姚文媛,道:“少爷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他也去了狩猎场,是被太子跟四少爷邀请去的。” 晏长风跟姚文媛闻言面面相觑,心里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北郊狩猎场意外地迎来了太子,所有的人都甚感诧异,也都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太子不好狩猎,一向不参加狩猎活动,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太子是今日早上才临时决定要来的。裴安说要来狩猎散心,问他来不来。他本不想来,裴安就说不妨多接触一些权贵子弟,既能体现他平易近人,又能笼络人心。 他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这就来了。 “都不必拘谨。”太子不晓得人家拘谨其实是因为他扫了兴致,没了狩猎的心情,说了一堆没用的场面话,“我平日因忙于朝政,没时间与各位玩乐,刚好今日得空,又因着霁清获封世子,想亲自猎几样猎物与他庆贺一番,这才不请自来,诸位不会不欢迎我吧?” 自然不欢迎,人家之所以私下组织,就是因为每次参与皇家狩猎玩不尽兴。但谁也不能说什么,还得笑脸相迎,忒是郁闷。 裴修在太子身边,一边貌合神离地虚伪两句,一边观察今日来的人,意外地发现了谢澜居然也在。 玄月阁已经打探清楚哪些人会来,唯独不知道太子跟谢澜要来,可见两人都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只是不知道谢澜的参与跟裴安有没有关系。 谢澜因着父亲获罪,险些被株连,幸而母族与皇家沾亲带故,这才保了一命。但人却颓废起来,终日混迹醉红尘混吃等死。 裴修几次遇见,他皆不爱说话,只是拉着他喝酒。而今日收拾得却是精神,好像他终于走出了阴霾,决定奋斗上进了一样。 太子废话一通后,狩猎这才开始。依着这里的规矩,需得先抽签分队,四人一队,所猎总数最少的一队得把猎物都拿出来请大家吃酒。 裴修跟太子来之前刚好是四六之数,他二人若参与,抽签的结果要么有两人一队,要么就有两队五人,都不大公平。 太子便说:“我跟霁清就不必抽了,他不擅长骑马狩猎,跟着我,你们自行比较就是。” 众人松了口气,太子不参队比较最好,免得还要给他放水。不过也得让他一些猎物,不能让他脸上太难看。 裴安此时与太子说:“殿下,我也不参队了吧,您身边不能没人保护。” 太子摆手道:“不是带了几个人来么,你原本就是要参加的,没得因为我来了玩不成,你只管去,多猎些猎物孝敬我就是。” 裴安拱手称是。 抽签结束,六队各自散去。裴修与三名禁军跟在太子身边,也去往密林深处。 裴修骑着马,手里象征性地握着一把弓,全副心神都在观察周围,堂而皇之地当个马上废物。 这片狩猎场不是人为改造圈成,而是自然形成,依山傍水,树丛浓密,里面放养了大量的猎物。因为更接近野外环境,故而十分刺激,但相应的危险性也高,人落单后如果碰上凶猛野兽,没两下子很容易被反猎。 可这也正是刺激之处,像季临风这种狩猎老手,最是喜欢挑战这样的猛兽,因此一开始就纵马去了密林深处。 他临走前装作无意地跟裴修对视一眼,告诉他自己有所防备。裴修见他去了东北向,那边环山,地势险峻,危险性高,但去的人也少,起码没两下子不敢在那里埋伏杀人。 也不会有人从后山翻越过来,玄月阁的兄弟提前两日就已经在山后埋伏排查,除非有人会遁地,否则后山绝无漏洞。 “咱们也去密林深处瞧瞧去。”太子无知者无畏,见人家狩猎高手都往深处去,也想跟着凑热闹。 “殿下莫要走远。”裴修提醒太子,“听闻之前就有人在林深处遇上了虎,狩猎多年的强壮汉子尚且不能应对,殿下尊贵,还是莫要冒险了。” 遇上猛兽是小,裴修是怕太子也成了别人的猎物。裴安能替大皇子杀季临风,难保不会顺手解决了太子。 可太子不以为然,“霁清胆子未免太小,咱们带了三个好手,比大多数的人都有保障,怕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季临风行到半路勒住马,他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肥兔,顺手抽了一支箭搭弓拉弦,眼睛也不眨地射了出去。 他的准头一向好,像野兔这种寻常猎物,闭眼都能射中。可今日却遇上意外,他箭射出去的同时,碰上了另一支从别处射来的“程咬箭”。 射箭之人必是个棒槌,箭头擦着野兔耳朵飞将出去,又戳到后面的树,因着力度不够,疲软落地,支棱八叉地横在草丛里,显得异常蠢笨。 那野兔被这棒槌惊得拔腿就跑,使得季临风那一箭落了空。 季临风暗骂一声,又抽了一支箭追射。死里逃生的野兔到底命该绝于此,没能二次躲过,一箭呜呼。 “厉害厉害!” 随着野兔中箭倒地,一个人从另一边树后纵马出来,正是方才那个棒槌。 季临风抬眼望去,“原来是谢三公子。” 他认得谢澜,往日他最瞧不上谢澜这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从不与他为伍,是以没什么交情。 “是我是我!”谢澜脸皮厚,跟谁都能自来熟,“季公子好生厉害,咻地一下就射中了一只奔跑中的野兔,我简直望尘莫及。” 季临风冷眼看他那副风吹倒的体虚身板,没好意思打击他,“没什么,熟能生巧,我一介武夫,唯有这点能耐。” “可说呢,我本来以为容易得很,就跟着来凑热闹,谁知道这么难!”谢澜厚着脸皮靠近季临风,“那什么季公子,可否教教我啊,我这来都来了,若是一只猎物也打不下,也太丢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8章 猎杀 季临风打心眼里抗拒,只瞧方才谢澜射那一箭就知道他不善骑射,连射穿树干的力气都没有,那还打什么猎?难不成叫他从射箭开始教? “谢公子若是不嫌弃,那只兔子便归你了。” 谢澜迟疑道:“这样作弊会不会不太好?” 再不好也比教棒槌射箭打猎要好。季临风翻身下马,将那只被射中的兔子拎起来,抽掉他的箭,然后把兔子丢给谢澜,“谢公子不必再往深处去了,你这身板怕是要祭了猛兽。” 这话几乎是明说谢澜不是拉弓打猎的料。谢澜倒也有自知之明,没再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季临风拱手告辞,“谢公子请自便。” 他重新驭马而去,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子。谢澜打马在原地徘徊几圈,也追着季临风离开的方向而去。 裴修跟随太子去了西北方向,路上遇见了裴安一并几个公子哥儿。 裴安如今是红人,身边有一堆人围着,他骑射一般,但架不住大家捧臭脚,不过射中一只野鸡,就被人夸得骑射之术天上有地下无,后羿来了也得把太阳让给他射。 而太子一来,大家又转而捧太子的臭脚,说太子的骑射技术让人望尘莫及。 太子这人未必嘚瑟,但特爱端着,别人说他行,他就必须行,不行也得装着行。 今日大概是见到裴安那稀松寻常的射术也能被人捧,又有裴修这个马上废物在跟前,太子对自己的狩猎技术异常自信,上来就要射杀一只狍子。 狍子这玩意没什么本事,就是跑得快。太子遇见了二话不说就打马去追,并试图在奔跑时拉弓射箭,结果箭头偏出了十万八千里,最后连箭身也没找见。 后来又遇上两只野兔,太子这回学乖了,不在行进中射箭,并原地瞄了半天的准。动作是很好看,像个江湖大侠,但射箭准头跟谢澜半斤八两,一箭插在了野兔面前的土里,只差那么一点,兔子就能撞死在箭身上。 “今日风向不好。”太子挽尊道。 裴修点头附合:“殿下所言甚是,若非风向影响,太子那一箭定能射穿兔头。” 太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吹,意外又赞许地点点头。 “霁清不妨也一试?”太子觉得让裴修衬托一下,似乎更能挽尊。 裴修愣了一下,为难道:“我准头不好,恐叫太子笑话。” 太子就是想笑话他,所以必须为难,“怕什么,砖我都抛出去了,最多你再抛一块。” 裴修勉为其难:“殿下见笑。” 说着他抽了一支箭搭上弓,像提笔作画,行云流水又气定神闲。他瞄准一只奔跑中的兔子,随着它的动作迅速移动,像瞄准了又像随意那么一射,然后箭羽极速飞出,正中兔子的头。 太子眨了眨眼,看着那只爆头而亡的兔子,怀疑这小畜生蠢,怎么还自己往箭头上撞? 在场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不是说裴家老二是个病秧子废物,居然还能射中兔子? 裴修咦了一声,“居然中了?” 众人嘴角抽搐。 “我没看清,随便瞄了一下,可能运气好吧。”裴修朝太子颔首,“恭喜太子猎得一兔。” 他这样懂事,太子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他讪笑一声,“往往不会的人运气都很好,霁清的好运替我开了运,后面一定会猎得更多。” 裴修不置可否。 太子不想再在这里丢人,招呼身边的侍卫:“走,看看前面还会遇上什么。” 裴安拦道:“殿下,前面是密林,恐怕不安全,您还是……” “废话什么!”太子急于维护所剩不多的面子,大无畏道。 众人不敢再拦阻,颔首恭送太子离去。 裴修认命地跟上。 裴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裴老二真是不小心射中的? 越往深处走人越少,方才还能遇见几个猎手,这会儿四周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们听见什么别的声音没有?”太子在一片沙沙声中,似乎听见了一些异响。 随行的三个侍卫一起竖起耳朵听,似乎也听到了,却不能断定是什么,面面相觑地摇摇头。 裴修也听见了,以他的听力,能确定有大型野物在附近,大约是野猪之类,不过并没有往这边来。 “殿下,”其中一个侍卫道,“只怕是什么猛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您尊贵之躯不可冒险,还是回去的好。” 太子也有些没底,但这么走了又怪没面子,他指派侍卫们去查探,“倒也不必慌乱,你们去周围看看是什么,说不定是好东西。” 侍卫们领命而去,此地就只剩下裴修跟太子。 裴修方才就猜测,如果裴安要对太子下手,会在哪里又用什么手段,到这里他大概明白了。将太子引到人少野兽易出没的地方,以太子这自以为很行又不听劝的性子,不必谁动手,弄头凶猛畜生来“请君入腹”就完了。 只是,这兽要如何引过来? 正想着,忽听树丛里传来两声惨叫。正是方才去查探的侍卫发出的。 “啊啊——有毒蛇!” 太子登时慌了,“怎么会?!” 裴修心道不好,要引野猪来十分容易,只需发出声音就能引其过来,接连这几声嚎叫,那野猪已经撒蹄而来,“殿下,此处危险,咱们快撤!” 那个喊有毒蛇的侍卫也有问题,以裴修的耳力,这么近的距离不会听不见蛇走地的声音,即便有,也不能一口气咬死两个,除非是他们掉进了蛇窝。 太子逃跑的速度倒是一点也不慢,听见侍卫被咬死,当即掉转马头仓皇而逃。 可这会儿野猪已经靠近,凶叫的声音惊扰了太子的马。马受惊后就不由人控制,慌得四脚扑棱,原地发疯,跟马背上骂骂咧咧的人乱成了一锅粥。 裴修暗骂着,一边稳住自己的马,甩出马鞭狠狠抽在太子座驾的屁股上。那马被这丧心病狂的一鞭子抽得“嗷呜”一嗓,觉得抽他的人比那猪突猛进的畜生还恐怖,瞬间找回了本职技能,撒蹄就跑。 裴修却往树丛中而去。此时野猪已经现出了身,看体型已成年,这种个头几个汉子未见得能制住,他自然不会傻到硬抗,他得抓住那推波助澜的帮手。 那个喊有毒蛇的侍卫已经悄悄溜了。裴修追上去,甩出随身带的绳子将其捆住拖在马后,这才驭马去追太子。 与此同时,季临风也正在捕猎野猪。 他用圈套法,用粗绳结成一个可滑动的圈,以一根长木头为支点,固定在两棵树之间,再放置食物引诱,只要野猪进了圈子就跑不了。 他做熟了这些,一切都很顺利,捕获了一只不算大的未成年野猪。这种体型的肉相对好吃,他一边想着给裴修送两条腿去,一边提刀干净利落地划破了野猪的喉咙。 就在此时,他忽听见箭羽破空的声音,自身后而来,此处无猎物,目标显然是他! 他极快地闪身躲避,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胳膊被蹭了一下,顿时一阵钻心的疼。他捂着伤口翻滚躲进树后,谨慎地探头往外看。 只见一个穿戴地花里胡哨的少爷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伤了人可麻烦了!” 季临风眯起眼,怎么又是谢澜? 来人正是谢澜,他手里握着弓,大花蛾子似的跑过来,这熊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害人的。 但季临风已经起了疑心,两次三番地跟来,总不会是巧合。他略一思索,刻意呻吟一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谢澜听见声音慌忙跑过去,“真是季大哥!呀,真射中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看见这边有野猪,想也没想就放了箭,谁知道忽然闪出个人来,我差点儿吓掉了魂儿!” “你……”季临风虚弱着倒在地上,死咬着嘴唇,很是痛苦的样子,“你扶我一把。” 谢澜见季临风的胳膊血流如注,人又虚弱,估摸着他此时武力值大减,于是抽出了身上的刀,对准他的咽喉狠狠刺去,“对不住了季……啊!” 只见方才还虚弱到不能反抗的季临风猛地出手抓住谢澜握刀的手腕,夺刀挑断手筋一气呵成。 如果对方是高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有余力反抗,可搁在谢澜身上简直跟杀猪一刀没宰透的效果差不多,嚎得惊天动地。 季临风嘴角抽搐,都没忍心来第二下。 “谢澜,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谢澜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季临风:“还是说谁派你来的?” 谢澜笑得惨淡,“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季临风皱眉,难道裴安就派这么个东西来杀他?他几乎怀疑这只是谢澜的一场恶作剧。 “我犯不着杀你。”季临风撕了块布料绑住伤口,“把你提交官府就够了。”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谢澜也不嚎了,拿起自己那把刀横在脖子上,“你可以强行把我带走,不过也没什么用,谁也没看见我怎么着你,反倒是如果我身上被划两刀,我可以反告你杀人,你说官府会比较相信谁呢?” 季临风不得不承认,这废物少爷说得对,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谢澜会来杀他。 这些少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跟一些作妇人有一拼,他懒得应对,只拆了那头死掉的野猪就走了。 他一走,谢澜就丢下了刀,捏着血流不止的手腕龇牙咧嘴,又兼苦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堂堂谢三少,往日谁见了他不捧两下臭脚,做梦都没想过会混成这个样子。 什么他爹跟大皇子妃私通,什么大皇子借了他爹的种生了皇长孙,这简直是扯淡!说书都不敢这么说! 可偏偏都是真的,他天生凝血慢,他爹也有这毛病,那个什么皇长孙据说也有,呵呵,他竟然有个皇长孙兄弟,太好笑了,是不是他以后还能当皇帝啊? 他一时哭一时笑,只觉得连身边的树都在嘲笑他。 “你果真是个废物。” 就在此时,一声嘲笑从他身后传来。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呵,裴凤鸣。”谢澜头也没回,“你以为你给自己取一个皇宫大殿的字就很有本事了吗,还不是要偷鸡摸狗,蝇营狗苟,说得自己多有本事一样,有本事你怎么不自己杀。” “你找死!”裴安自后面扼住他的脖子,“我赏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把握不住就别怪我了。” 谢澜被扼住脖子依旧咯咯笑着。出人头地?他怎么就信了裴安这狼心狗肺的话! 前日在醉红尘,裴安告诉他,季临风是太子要除掉的人,只要他能替太子杀了季临风,就能重获太子恩宠。 他当时信了,可现在想想,恐怕是给裴安做了替罪羊,他简直傻得彻底! “裴凤鸣,”谢澜仰头看着裴安,半是诅咒半是嘲讽道,“你用害人的手段获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裴安尤记的那句“上门女婿”,从那时候起,他就想着弄死这自以为是的贵公子。贵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也成了阶下囚,狗一样地替他办事! 谢澜还在笑,像是对上门女婿的无尽嘲讽。裴安浑身颤抖着,任凭骨子里的阴寒散发出来,他要将这蠢物碎尸万段,他要这些所谓的贵公子都弄死! 笑声越来越低,谢澜的脸色越来越白,可裴安心里的怨恨仍未散尽,直到手里捏着的咽喉久久不再跳动,他才脱力松开,靠在树上大喘气。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后悔一时激动掐死了谢澜,他是要灭口,但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他懊恼着环顾四周,猛然看见那猎杀野猪的地方有一把刀,立刻上前拿起翻看。是季临风的,刀柄上刻了一个季字。 他拿刀对着谢澜的心腹猛刺了好几刀,又生生刮下他脖子连带胸前的皮,以防叫人看出端倪。做完这一切,他将刀丢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这才离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9章 裴安掉马 午时不到,猎场就禁了严,进不得出不来,一点消息也透不出来。 临近傍晚,猎场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晏长风也有些坐不住了。 “二表姐,我这就回城找外祖母要个特行令来,你且耐心等一会儿,有消息我必定第一时间叫人回来告诉你。” 姚文媛默然点点头。她面上依旧镇定,维持着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可脸上逐渐淡掉的妆容却出卖了她心里的焦急。要知道姚二姑娘最在意她的端庄形象,妆容,衣饰,一日不知道要整理几回。 晏长风不多说,立刻出了门去,但刚牵了马出门就遇上了匆忙来报信儿的陈岭。 “夫人!”陈岭来不及停马就翻身下来,“有消息了,玄月阁的兄弟自后山潜入猎场,得知少爷跟季爷都没事。” 心里悬着的石头吧唧落地,晏长风由衷地松了口气,“那是出了何事,怎么还禁严了?” “是有人蓄意谋害太子,另外,谢澜死了。”陈岭说,“季爷涉嫌杀害谢澜,这会儿被看押了。” “他?”晏长风几乎忘了谢澜这么个人,只知道他如今整日混吃等死,算得上是落魄了,谁会去杀他?“又关季临风什么事?” 陈岭也说不清楚,“总之季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晏长风不知内情也知道这事棘手。谢澜的外祖母与她的外祖母是叔伯姐妹,算是皇族之后。他外祖母就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外孙,听说很是宝贝,谢首辅出事后,千方百计保了下来,这一死可了不得,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行了,我知道了。”她打发陈岭再回去,“看样子今夜是出不来的,若是能放你们进去伺候,好好照顾你们家少爷。” 陈岭:“是,夫人!” 晏长风牵着马原路返回,她静心那么一琢磨,倒是猜到了一些端倪。裴安今日的目标是季临风,难保不是利用谢澜去害季临风,至于是怎么个过程她暂时猜不到。 猎场中,季临风叙述他与谢澜交集的过程。 “是谢澜不明原因地一直跟着我,我一度拒绝,他还是偷偷跟了,我身上的伤就是他偷袭造成的,太子殿下只管叫人查验,我问心无愧。” 谢澜的尸骨近傍晚才找到,已经被野兽啃的七零八碎,勉强能通过衣物断定是他。现场有两把刀,一把是他自己的,上面没有沾血,一把是季临风的,上面沾满了鲜血,这无疑是最有力的杀人证据。 死一个谢澜,本不足以引起太子的重视,可今日他也险些遭疑意外。死了的那两个侍卫根本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而是被另一个侍卫杀死的,那个侍卫死不交代是谁指使,不把背后之人揪出来,他寝食难安。 “那当时可还有第三人?你的刀上又是如何沾染了谢澜的血,你可能说清楚?” 季临风道:“当时并无第三人,但我走后就不得而知了,那刀是我的,我用它割了野猪的喉,然后就遭遇了谢澜的偷袭,刀落在地上没来得及取,走时也忘记了。” 太子皱了眉,季临风走后就算去了第三人,也无人能证明,这岂非死无对证? 这时有个贵公子站出来问:“你说谢澜偷袭你,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偷袭到你?” 裴修看向问话的人,是谢澜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友,叫叶宝荣。自从知道谢澜惨死,他心绪就一直难平。 季临风道:“他的射术并非想象中不堪,最初他为了接近我,故意装作射术很差,但其实还算可以,至少杀人没有问题,若非我躲得快,死在那里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你这都是为自己开脱之词!”叶宝荣似乎认定了季临风是凶手,“我与他相交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射术了得?” “你不知道,不代表他不行。”裴修出面说,“季临风手臂的伤必是他人所致,现场遗落的谢澜的箭身可以证明,另外,我还在现场找到了一块人皮。” 这话让众人一惊。太子脱口而出:“人皮?” “是。”裴修特意去现场查验过,找到了一块相对完整的人皮。他拿出来给众人看,“像是脖子到胸口的一块皮,一般野兽蚕食尸体,不会去剥皮,也没办法剥得这样大片,这明显是刀刮下来的,试问如果季临风用他的刀杀了谢澜,为何多此一举地剥下一块皮?又为什么不把刀带走?” 太子皱眉思索,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现场必定有第三人。”裴修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裴安,“在季临风走后,此人出现杀了谢澜,很可能是将其掐死的,为了掩盖栽赃,他用季临风的刀捅了谢澜的尸体,然后剥下了脖颈的皮,只不过他没想到尸体会被野兽吃了,他的掩盖反而成了破绽。” 裴安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一切跟他无关。 太子:“可你这也只是推测。” “找个有经验的仵作一查就知。”裴修说着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家互相指认一下,巳时左右,谁在东北方向,谁又单独消失过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炸了锅,若裴修推测为真,凶手很可能就在他们这些人当中!谁知道这凶手是单杀谢澜,还是想杀更多的人? 人一旦涉及自身安危,热情就高涨,都不用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片刻就互相拼凑起了今日的行踪时间线。 今日因着来了许多文以文见长的少爷,狩猎方式泾渭分明。常来的狩猎老手大多单打独斗,各玩各的,除非有计划地一起捕猎大型猛兽。而像裴安谢澜这些是扎堆儿壮胆,拼的就是个人多。 结伴狩猎的很容易排除,那么表面上,凶手好像就在那些落单的狩猎老手之中。 “这要排除也太难了吧?” “是啊,这法子行不通啊!” 因为无法排除凶手,大家都有些烦躁,对提出不靠谱法子的裴修也有意见。 裴修不慌不忙道:“杀谢澜的人,要么功夫不行,要么与他有仇,要么,两者皆有。”说着他又看向裴安,“老四,这大半天了你一句话也没有,可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太子也道:“对,裴安你说说看。” 裴安朝太子颔首,“是,我觉得二哥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样以来,又成了无解,谢澜与以武见长的各位应该没什么交集,仇怨或是功夫不行就都排除了,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两者皆有,可咱们今日来的这些公子哥儿,没有落单的。” 裴修朝他微微一笑,“必定有,否则,那不见鬼了么?” 裴安并不怕他的挑衅,亦笑道:“可说呢,真是见了鬼了。” 裴修收回视线,朝太子道:“那名有问题的侍卫殿下可认得?” 太子不耐烦道:“我哪能个个都认……” 说到一半他方想起来,有资格近身护卫的就那么十几个,每天轮值,便是不认识也起码眼熟,再回想那个装神弄鬼说有毒蛇的东西,分明是见也没见过。 他一向不为这些事费心,故而起先没在意,如今注意到了,顿时毛骨悚然。他猛地看向裴安,“负责侍卫轮值的不是你吗,混进个生人来你竟是不知道?” 裴安早有准备,“殿下,是昨日才调上来的,从没当过值,您不认识是有的。” “哦,”裴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真是太巧了。” 这诛心之词扎得裴安牙痒。现在在场的人都草木皆兵,稍微有些嫌疑的都会被孤立放大。即便那侍卫是新来的,今日也是他安排来跟着太子的,那他为什么安排个从未近身过的侍卫跟着太子出宫行猎,单一点他就说不清楚。 果然太子动了怒,宁可错杀不放过地说:“你今日办事欠妥,也因此有了嫌疑,绑起来吧。” 把所有的嫌疑者绑起来,才能叫人放心。裴安深知如此,也不能有任何意见,只好叫人把自己绑起来。 裴修又道:“既如此,那大家不妨再来回忆一下与裴安的交集点,拼凑起完整的时间线,说不定能给他解除嫌疑。” 方才这些扎堆儿壮胆的公子哥儿没把裴安当作凶手,潜意识里就把他踢了出去,谁也没细想。这会儿裴安因为有了嫌疑,大家就不自觉地鸡蛋缝里找线索。 “巳时左右,裴安就与我们分开了。”叶宝荣回忆着说道,“但他说是去追太子殿下了。” 太子闻言登时炸了,“裴安!你何时来找过我?” 裴安依旧不见慌乱,他耐心解释:“殿下离开后,属下实在担心殿下安危,所以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可到底没有寻到,只好无功而返,大概半个时辰后,属下就回去跟他们碰面了。” 叶宝荣皱眉点头,“好像确实是半个时辰后,但这半个时辰里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裴安问心无愧道:“没有,我独自去追太子殿下,路上未遇见旁人,如果实在不能解除怀疑,我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不对。”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开了口。裴修看过去,此人他不大认得,只有印象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员,人生得文弱,看起来跟季临风这样的武将不是一路人,但他确然也经常来狩猎。 那人继续道:“卑职今日一直在西北方向狩猎,因为不善骑射,就只能用些设陷阱的法子守株待兔,我在蹲守之时,曾看见过裴安大人骑马往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去,大约就是谢澜尸体所在的那个方向。” 裴修问:“那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当时裴安大人穿的衣裳不是这件,我跟他也不熟,那么极速打马而过根本没认出来,但说到这半个时辰提醒了我,那段时间我一共看见过三个人,其余两个都认得,第三个人穿的衣所裳我在眼下并没有找见,因此我怀疑,裴安大人中途换过衣裳。” 裴安像听见什么笑话,“你既然不认得我,又凭什么断定是我?” “这也简单。”裴修说,“凶手如果提前换了衣裳,必是害怕衣裳上沾血,所以事先换一件,待杀人后再换回来,只需让猎狗循着那条路找,应该就能把沾血的衣裳找出来。” 这一点裴修方才就想到了,裴安杀了人,衣裳不会这样干净,十有八九是换过了。他正要提议让猎狗去找,这就有了时间证人,如此裴安更加无法抵赖。 裴安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里面溢出的是压也压不住的对裴修的恨意。 “让猎狗去找!”太子怒视着裴安,“若真找出来,本宫饶不了你!” “殿下!”裴安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好跪下来认罪,“殿下赎罪,谢澜是属下不小心,不小心掐死的,他之前对属下多有言语侮辱,我今日看见他落单,还受了伤,一时冲动就,就办了蠢事,还请殿下莫要与我留情,该如何处置我自无怨言!”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谁能想到凶手竟然是裴安! “老四先别忙给自己的罪定性。”裴修道,“你看见他受伤落单总不可能是顺路吧,绕那么远,应该算蓄意了吧?” “二哥这是何意,为何这样针对我?”裴安有些忍无可忍。 太子怒斥:“你杀了人还诡辩什么,平日本宫对你礼遇有加,提拔重用,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那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本宫说清楚!” “殿下!”裴安朝太子五体投地地磕了头,“殿下对我恩深义重,我如何可能害殿下,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属下被人以性命相胁,这才办了糊涂事!” 太子:“谁能威胁你?” 裴安深吸一口气,“殿下应当知晓何人威胁我!” 太子一愣,难道是姚启政? 姚启政是老大的狗,老大又没死,完全可能私下与姚启政联系,让这老东西杀了他! 太子顿时脊背发凉,他如何也没想到,成了逃窜狗的老大,竟然还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威胁到他的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0章 引二舅舅出洞 天黑透之前,晏长风快马加鞭赶到了德庆侯府。 她连夜回城有两个目的,一来,她担心太子被裴安忽悠,办出什么缺脑少筋的事,必须找外祖母搬救兵。二来,她想趁机让二舅舅露出马脚。 裴安今日要杀季临风,二舅舅一定是知道的,说不定,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那日裴安尾随二舅舅去了醉红尘,又在二舅舅离开后见了那个什么主教。那主教明显是个隐藏很深的人物,是二舅舅跟黄炳忠的“上家”,裴安却如此顺利就见到了,没有二舅舅促成是不可能的。 主教的任务是杀季临风,二舅舅没有接,他必定清楚,季临风不是一般身份的人,无论能不能成功杀掉都极可能暴露自己,所以他故意让裴安截了胡,让裴安替他顶这口投叛大皇子的锅。 可如果二舅舅知道裴安把他卖了会如何? 进了侯府,晏长风装作十分焦急的样子,见到个下人就问:“外祖母可歇了?” 她这样一路问来,必定能惊动府里各房,有心的自然会出来打探消息。 她风风火火地进了世安院,高声喊着外祖母,将才歇下的大长公主闹了起来。 “这疯丫头又怎么了?” 大长公主近来操劳,身子撑不住,夜里便歇得早,刚有些困意呢,被这么一闹,怕是再也睡不着了。 “想来是有急事。”厉嬷嬷服侍她起身,“见表小姐就不用套外衣了吧?” “套什么?让她滚进来说。”大长公主就穿着里衣坐在床边。 晏长风匆忙进到内寝房,顾不上行礼,急道:“外祖母,猎场出事了!” 大长公主皱眉,“何事?” 晏长风道:“太子封了猎场,具体如何不清楚,只知道是里头死了人,二表姐夫被牵扯其中,只怕是有人故意栽赃。” 大长公主心下一转,偏巧这个时候临风出事,难保不是为着征南将军府的继承问题。 她略一思索,道:“厉嬷嬷,叫刘鹤带人过去看看,不管太子查到了什么,都先把人带回来,不要随意处置任何人,如果裴安闹什么幺蛾子,就把他绑了,就说我说的。” 厉嬷嬷应道:“是,我这就去。” 厉嬷嬷走后,晏长风道:“外祖母,我便先回去了,二表姐还在北郊别院等消息。” 大长公主点头,嘱咐道:“你现在是世子夫人,便是有这样的急事,也不要骑马在城里肆意狂奔,回头叫人抓了把柄去。” 晏长风点头称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离开世安院时,姚文庭跟余氏皆等在院外,都是听见动静过来询问的。 姚文庭关心道:“丫头,出了什么事?” 余氏也急道:“是啊,我跟你二舅舅听说你大晚上着急忙慌地回来,担心得不得了。” “我没什么事。”晏长风这半句是对关心她的大表哥说的,后半句则是说给二舅母听的,“是猎场封了,裴二跟二表姐夫,还有裴安都在里面,据说是死了人,牵扯了二表姐夫还有裴安。” 余氏一惊,“怎么会?” 晏长风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好在外祖母出手,必能查清楚真相,二舅母跟二舅舅先莫要慌,也别告诉文琪,免得她担心。” 余氏完全闹不清楚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十分迷茫,只会点头答应:“哦哦,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姚启政却是门儿清,一听就知道裴安行动失败,反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他刻意引着裴安下水,就是等这一刻。杀季临风岂是那样容易的事,成不成功都会被严查,除非裴安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 裴安一旦被严查,极有可能狗急跳墙拉他下水。他不怕裴安拉他下水,因为那狗东西空口无凭——自从裴安上次拿把炳威胁他,他就已经消除了所有明面上的证据。 反而裴安会因此暴露了自己在为大皇子做事的真相,届时,不论是母亲还是主教,都不可能饶了他。 趁着夜深,姚启政悄悄离开侯府去了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晏长青就住在这里,他易容扮作一个外地行商客,跟那日主教的装扮大相径庭。 他看着扮作平民的姚启政,“你这时来做什么?” 姚启政今日没有客套的废话,开门见山:“裴安计划失败,反把自己暴露了。” 晏长青瞳孔一缩,暗骂裴安没用。当日吹嘘得自己多么能耐,竟然连自己都没保住。 “我劝主教大人尽快善后。”姚启政多少有些危言耸听道,“裴安那小子没什么气节,又好卖主求荣,随时会出卖咱们,把我卖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我撇下身份,换个地方做生意,可上皇的计划,在北都的布局就都毁了。” 晏长青岂会不知道后果,他只是没想到裴安的嘴这样漏风,“他已经入了教,卖了咱们他有什么好处?” 姚启政:“不卖了我,他如何解除嫌疑,你以为他是真为上皇的大业考虑吗?他只关心自己能否飞黄腾达。” 晏长青微微皱眉,“他那日说可以顺便除掉太子,我起先没同意,这太冒险了,但他说他能调动太子的近身侍卫,只需要给他一个人就能办到。” 姚启政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这下更是不妙,太子那人,别人的命对他的影响倒还有限,他自己被行刺,不会善罢甘休的。” 晏长青沉吟片刻道:“裴安要除,我这就调集人手去北郊蹲守。” “就只是杀裴安吗?”姚启政意味深长道,“如果有余力,不妨多杀几个人,如果能挑动北都城生乱,刚好给上皇制造了机会。” 晏长青若有所思。 晏长风猜想二舅舅会有所行动,便叫葛天盯着二舅舅,自己又快马加鞭回了北郊别院。 姚文媛还坐在那里等消息,她晚上没吃没睡,神色十分憔悴,“如何了?” “没事二表姐,外祖母已经出手了。”晏长风把事情大概跟她那么一说,“裴安杀表姐夫没成功,剩下的都不是大事,你放心就好。” 姚文媛的深色终于有了缓和,“辛苦你了。” “我看你比较辛苦,表姐这会儿照照镜子怕是要被自己吓一跳。”晏长风叫人送来些易消化的吃食,“我估摸着太子不会连夜回城,必定要等到明日,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吃好睡好,免得明日见了表姐夫一脸憔悴的,再惹得姐夫心疼,再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姚文媛气笑了,“你这丫头的嘴真是欠打,要不是今日你忙前忙后的辛苦,我必定拧烂了!” 晏长风有恃无恐地哈哈笑。 此时刘鹤也赶倒了北郊狩猎场。 刘鹤手持大长公主特发的通行令,可以自由出入北都城的任何地方,太子的禁令也能破,顺利地进了狩猎场。 他先行去拜见太子,却得知太子居然睡下了!他担心太子安危,一路着急忙慌地赶了来,屁股险些叫马颠成两半,谁知太子倒是心大,出了人命一点没耽误吃喝睡。 他又去找裴霁清,又被告知裴霁清被太子绑了。 敢情太子不是心大,是谨慎过了头,稍微有嫌疑的人都绑了关押起来。 刘鹤找了一圈,连个能问话的都没有,气得想把太子薅起来骂一顿。 “首辅大人。” 就在刘鹤脑门儿冒烟的时候,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找到他。他端详此人两眼,没认出来,“你是哪个衙门的?” “在下汪蒲,是吏部考功司主事。” 刘鹤点头,“你找我何事?” 汪蒲道:“我想大人当是为着人命案而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属下愿协助。” “那正好。”刘鹤想着,一个文臣总比那些个少爷或是武将说话靠谱,“你与我交代今日事情的经过。” 汪蒲交代得事无巨细,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汪蒲,“最后裴安说自己被人威胁,然后太子就绑了裴大人,也不知是何缘故,若不是裴大人心思细密,将裴安揪出来,咱们现在怕还都人心惶惶的。” 刘鹤琢磨一番,一点头绪也没有,“你带我去关押裴大人的地方。” 裴修跟季临风还有裴安,以及那个侍卫皆被关在了关野兽的笼子里,个个住着单人间。 他跟裴安是“邻居”,裴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有事没事就对着他笑两声,不知是嘲笑他成了阶下囚,还是笃定自己杀了人也不会有影响。 “二哥,忍得辛苦吗?你明明就文韬武略,却装成个废物这么多年,我要是你,怕早就屠了这以身份为尊的北都城,自己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裴修闭目养神,不接他的茬,这人一字一句都是坑,不搭理最好。 裴安倒是不在意他回不回,兀自道:“咱们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气运不济,无论怎么优秀怎么努力,到头来说是一场空就是一场空,好像头顶那片天,永远也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似的,你说这世道可笑吗?” 正说着,刘鹤找到了这里,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个人,暗道太子离谱。裴安杀了人被关就罢了,裴霁清跟季临风都是什么身份,给了这样的屈辱,将来还指望人家效忠他? 他吩咐手下:“将裴大人跟季大少爷放了。” 裴安不由眯起眼,“首辅大人怎么来了?” 今日狩猎场戒严,消息断然传不出去,刘鹤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刘鹤早看裴安这小人得志的狗腿子不顺眼,正眼都不给,“本官的行踪,似乎没有跟裴侍卫汇报的义务。” “首辅大人说的对。”裴安微微一笑,“但裴修跟季临风是太子下令关押的,就这么随意放了似乎不好吧?” “本官授命来查案,确定裴侍卫就是凶手,其他人没有关着的必要,自然要放。”刘鹤不理会裴安的臭脸,执意做主放了裴修跟季临风。 裴安的心态有些崩,刚刚还跟裴修是“同病相怜”的笼中囚,转眼就成了牢笼独享者,这讽刺不可谓不大。 裴修自笼里出来,稍加整理衣襟,走向刘鹤,拱手:“首辅大人。” 当着外人的面,该客气客气,刘鹤受了他这一礼,这才道:“二位先随我来。” 裴修与季临风跟随刘鹤去往行宫。刘鹤做主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歇息。 季临风有些顾虑,“虽然感激首辅大人的安排,但会不会惹怒太子殿下?” 刘鹤道:“季大公子不必有负担,我是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查案的,既然你们二人无罪,就没有关着的理由,便是太子在也说不出什么来。” 季临风看了眼裴修,“那我先去休息了。” 裴修颔首:“姐夫好好休息,什么事明日再说。” 季临风一走,刘鹤就问:“太子到底为何关你?” 裴修摇头,“谁知道太子受了裴安什么挑拨,冠秋,你带了多少人来?” 刘鹤道:“五十禁军,是大长公主安排的。” 五十个,少了些。 裴修估摸着媳妇儿得了信儿,一定会去找大长公主搬救兵。姚启政如果被惊动,必定会联系那个主教,他们不会留裴安的活口,更不能叫太子活着回城跟大长公主交代姚启政的事。 眼下只希望主教的权利不够大,无法调动更多的人手。 “怎么?”刘鹤看他似在担心什么事,“难不成凶手来头不小,还欲行刺杀之事?” “不好说。”裴修只能给些提醒,“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裴安为什么要刺杀太子跟季临风?” 刘鹤也百思不解,只能尽可能小心谨慎,“你的顾虑很对,我这就下去吩咐他们巡查守夜。” 狩猎场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一夜安然,直到太子睡醒。 太子昨日劳心劳力,关了所有嫌疑人之后就回了行宫休息。他以为高枕无忧,谁知道刘鹤一来,自作主张把人都放了! “刘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放人?” 刘鹤有理有据:“臣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查案,经过一夜排查,排除了裴修跟季临风的嫌疑,没有再关押他们二人的必要。” “你又知道什么!”太子嗤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罢了,我亲自回城跟姑祖母说。” 让她老人家看看,她养了个什么好儿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1章 北都城乱 晏长风怕葛天随时回来报信儿,夜里没敢睡死,迷糊到天将明时,方听见有敲窗声。 她穿好衣裳开了房门,让葛天进屋说话。 “如何?”她倒了杯冷茶水给风尘仆仆的葛天,“先润润喉,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夫人不忙,您恐怕得尽早回城。”葛天将冷茶水灌下,道,“我跟着姚二老爷去了城中的一家客栈,偷听他跟那个主教说话,确定他们今日要在城外伏击太子一行,后来我又跟着主教的一个护卫离开客栈,见他在城中召集了百余人手,今日城外必有一场交战,您跟季夫人回城比较妥当。” 晏长风沉吟着点头,“你们阁主的安全可能保证?” 葛天:“我已经通知了吴师兄以及徐堂主,咱们的人可保阁主安危。” 只靠玄月阁的兄弟并不稳妥,毕竟他们只能在暗,不能保证太子以及各位贵少爷也安然无恙。如今蜀王不在,大皇子蠢蠢欲动,太子若是死了,局面必乱。 晏长风琢磨着得回城搬救兵,让朝堂出面解决大皇子余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挖出大皇子在北都隐藏的势力。 她立刻叫醒了姚文媛,天亮之前便动身回城,刚好能赶上开城门。 然而,城门却戒严了,所有进出城者皆要严格盘查。 晏长风有外祖母给的通行令,进城门时亮出通行令来,却竟然不能通过。 她察觉不对劲儿,这通行令进宫都使得,进个城门居然不行? “这位兄弟可看清了,这是大长公主的令,为何不能进?” 那城门吏道:“上头有令,必须要两日内签发的文书才有效。” 这不是扯吗,这会儿衙门都没开门,城都没进,上哪签去? 晏长风:“可方便透露是哪个衙门的令?” 城门吏公事公办道:“我们只管奉命行事。” 这就奇了,如今北都城中,不管哪个衙门因公关城门,都不可能瞒过外祖母去,外祖母明知道她跟表姐在城外,怎么会下这样离谱的命令? “我现在进不得城,要去哪里签发通行令?” 城门吏回:“自是从哪来在哪签。” 这不是绕进死胡同了吗,城郊回来的,最近的衙门都在城里,却又进不得,总不能再跑一趟周边县城吧? 晏长风只好摆身份的架子,“马车里的人是德庆侯府的二小姐,大长公主的亲孙女,可否通融进城?回头我们补签文书再来过明面,保管不叫你们为难。” 城门吏毫无通融之态:“我们奉命行事。” “好大的胆子!”姚文媛撩开车窗帘儿,摆出她的大小姐架子,“本小姐的路你们也敢拦,可是不要脑袋了!” 城门吏异常强硬:“便是公主来了,也不得放行。” 晏长风跟姚文媛对看一眼,都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难不成外祖母出了什么事? 僵持之际,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过来询问:“什么事?” 拦路的城门吏将原委告知,那领头立刻骂道:“糊涂东西,德庆侯府的人你拦个屁!” 他转而朝晏长风跟姚文媛拱手告罪:“手下不懂事,还请两位贵人赎罪,不过今日确然上头有令,我们也不敢私自放行,这样吧,请二位贵人随我来签字摁印,这样咱们跟上头也好有个交代。” 晏长风低头跟姚文媛商议,她故意握住表姐的手捏了捏,“表姐莫要气了,咱们就先吃了这眼前亏,回头叫外祖母处置他们就是。” 姚文媛意会了她的意思,这城门吏恐怕有问题。她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那快点吧,不想看到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晏长风没有上马车,而是坐在了赶车位置。车夫是季府的人,恐怕不能应对突发状况,她装作没耐心地催促:“快些走吧,我还有事。” 那领头恭恭敬敬地引着马车进城,然后又往人少僻静处引。晏长风看准机会,抢走车夫的马鞭,先狠狠甩了那领头一马鞭,将人甩出了老远,然后驭马掉头,直往城中而去。 可谁知,城中亦不太平,通往宫城的路上出了乱子。 正是早朝时分,各位上朝的大臣皆要往宫中去,兵部侍郎与兵部尚书的车马遇上,不知怎么起了争执。 这两位一向面和心不和,侍郎认为尚书德不配位,合该趁早滚回家种地。尚书认为侍郎狂妄自大狼心狗肺,整日想窜他的权,合该哪天老天开眼,赏道雷下来劈死这狗日的东西。 两人积怨已深,吵起架来一发不可收,连带着两家仆人也争斗起来。尚书大人今日点背,被侍郎大人一拳打倒在地,又踹了几下头,活活就给踹死了。 这可要了老命,尚书家的几个儿子得知亲爹被当街打死,当即带了家丁上侍郎家闹事,活活把侍郎才几岁的小儿子给打死了。 两家打得鸡飞狗跳,惊动了北城兵马司镇压,那兵部侍郎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竟指挥家丁护院跟兵马司的人动起了手,扬言要全城的孩童给他家小儿子陪葬。 一场争吵,活活闹成了起义。 北城如此,南城西城东城皆不太平,商量好了似的忽然起了各种乱子,整个北都城都鸡飞狗跳。 “这必定是早有预谋。”晏长风一行被挡在北城,行进艰难,“表姐,此地离宫进,咱们不如先进宫去。” 如果出了事,宫里至少安全。 姚文媛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没有主意,“也好。” 晏长风驾车,横冲直撞地往宫城方向闯,倒是在鸡飞狗跳里杀出了一条路,还算顺利地入了宫。 正巧今日太子不在,外祖母一早入了宫,误打误撞地见到了她老人家。 “外祖母,北城门怕是叫人控制了,我们拿着您的通行令竟是进不得城。” 大长公主在宫中,只知道城里出了乱子,好几个大臣都没能进宫早朝,却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消息传不出去也进不来。 “必是大皇子余孽。”大长公主沉吟道,“大皇子在北都根基颇深,仍有不少追随者,趁着太子出城兴风作浪,太子一行恐怕也凶多吉少。” “外祖母,”晏长风意味深长道,“说到太子出城,今日裴二跟太子皆是被裴安请去狩猎的,裴安往日也从不去狩猎,今日不知怎么就去了,我起先没有多想,可现在……” 大长公主是何等敏锐,这一提点就明白裴安没安好心,“这狼子野心的东西!我起初就看他心怀鬼胎,偏你二舅舅眼瞎心盲,招他做了女……”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忽地醍醐灌顶。当初老二看中了黄炳忠,忽然就换了裴安,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她起初以为是裴安那混账诱着文琪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才迫使老二答应了,不然以老二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怎么会看上裴安这个一事无成的。 现在想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老二会不会跟裴安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只在大长公主脑海里闪过一瞬,她没细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平乱,以及确保太子安全。 “调禁军镇压。”她即刻下令,“城中所有闹事阻拦者皆以大皇子余孽论,格杀勿论,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夺回控制权!” 太子还不知城中已乱,用过早饭后才悠闲出发,有了五十禁军,排场摆得十足,活像是出门郊游的。 路程过半时,忽见一个官兵样的人骑马自城中方向而来,走近了细瞧,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挂了彩,仿佛才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 “太子殿下!城中出事了!” 太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被吓得一激灵,不悦道:“大呼小叫什么!” “殿下!”那官兵从马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急道,“不好了,城中有人造反逼宫,大长公主传令下来,命我等务必想办法通知殿下,且莫回城!” “什么?!”太子震惊,“谁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本事?” 那可是北都城,那反是那么容易造的? 官兵道:“属下不知,只依命办事。” 太子焦躁:“什么也不知道你来有什么用!我便是躲也要知道什么人造反,要躲多久啊,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官兵不敢逗留,立刻便要滚。 “慢着。”裴修出声阻拦,“看你这装扮是城门吏,上官是谁?” 官兵回道:“是刘诚。” 裴修:“刘诚前些日子长了鸡眼,可好了?” 官兵摇头:“属下不知。” “不知?”裴修诧异,“他整日走路坡脚,疼厉害了嘴上骂骂咧咧的,你身为下属居然不知?” 太子惊奇地看着裴修,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北城门吏脚上长鸡眼也知道? 官兵面露惶恐之色,“属下惶恐,确实不知。” 裴修冷笑一声:“将他绑了,此人是冒牌货。” 太子更震惊了:“怎么?” 裴修:“他的上官确系刘诚不假,但不长鸡眼,刘诚的上官却有,他既不能否定刘诚跛脚,也不能反驳我记错了人,分明什么也不清楚,城门吏就那么几个人,整日在一处,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混帐东西!给我绑了!”太子大怒,“是谁派你来谎报消息的?安了什么心!” 那冒牌货说话就准备咬舌自尽,幸而禁军动作迅速,及时下了其下巴,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裴修却不认为他说得完全是假话,此人能冒充城门吏,说明北城门此时已经易主,城中八成也真起了乱,只是让太子不要回城的消息是假的。 太子不回城,只靠五十禁军撑不了多久,凶多吉少,就算活着,也大可以谎报他死了,试问城中如果知道太子死了,又是什么后果? 朝中大皇子党羽尤在,反对大长公主的也大有人在,届时只要有人挑头,朝堂必乱。乱象之下,大皇子要控制局面就容易得多,随便给大长公主扣一顶篡权的帽子,或是加害圣上的帽子,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堂而皇之带兵逼宫,谁能阻止? 太子大手一挥:“上路,将此人带回去严惩!” “殿下!”身在兽笼中的裴安忽然大声道,“殿下莫要回城冒险,此人既然能冒充城门吏,证明北城门已经沦陷,恐怕真有贼人作乱,您现在回去无疑是冒险!” 裴修皱眉。刘鹤看裴修的眼色,立即下令:“堵上这刺杀太子凶手的嘴!” 太子却是回过了神。裴安说得有道理,他如果这时候回去了岂非送人头? “不能回城!”太子在惜命这方面相当有决断,“咱们打道回府,先行退回狩猎场。” 裴修暗自叹气,回城的确不能保证安全,但狩猎场怕也退不回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看太子如何取舍,是以大局为重还是以自己为重,旁人是不好劝的。 太子有令,队伍即刻返程,可刚走没几步就遇上了麻烦。 有一波流民模样的人,大约有五六十号,跟上次掩护大皇子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结队蝗虫似的涌向太子的队伍,又是讨吃的,又是讨要土地,将前后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想要贤名,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不能动手,非常和颜悦色地吩咐道:“拿些吃的给他们,大家打来的猎物都拿出一些,横竖咱们不缺这些。” 大家无不想骂街,本就没打多少,还要分出去,太子真是会做好人! 裴修朝刘鹤使眼色,刘鹤默契道:“这些流民皆不是寻常人,都给我拿下!” 太子忍他好久了,“刘鹤你要造反不成!” 裴修道:“殿下怕是忘了先前进城闹事的那些流民,这些人来者不善,不得不防。” 太子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顿时脊背一凉,慌乱道:“拿下拿下,不要叫他们靠近!” 然而已经迟了,流民们已经靠得足够近,几乎是围在了太子车驾附近,在太子下令之时纷纷抽出身上暗藏的家伙跃身而起,先朝太子与裴安砍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2章 再见晏长青 北都城中禁军有数万人,得了大长公主的镇压令后,几乎尽数出动。 差不多同一时间,有数十个禁军装扮的人深入到大街小巷,以平乱为名打砸抢略。 “大长公主有令!叛党必诛!” “胆敢反抗者皆以叛党论!” “让开都让开!挡路者诛!” 这些禁军做派如同土匪,嘴里说着平乱,却处处行乱,比城中闹事者有过之无不及,闹得百姓怨声载道。 一个满脸横肉的禁军闯入了一家客栈。此间掌柜只是在门口拦了一下,询问官爷贵干,便被砍了脖子。 堂中的伙计与客人都吓懵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日还热闹富足的都城竟是一夜之间就成了乱世,人命贱如草芥,说没就没。 “爹——!” 一道尖锐的嚎叫声打破了窒息的沉默,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冲出来,扑通跪在尸体旁,悲愤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你凭什么杀了我爹!” 那满脸横肉的禁军高高在上地哼道:“此人妨碍公务,必是叛贼一党,依着大长公主令,格杀勿论!” “你污蔑!”那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悲愤,“我们家在此地繁衍数代,从来都是守法百姓,怎么会是叛贼?” “我说是就是,你若再大嚷大叫妨碍公务,也做叛贼论!” 横肉禁军提着染血的刀,在店里打砸一通,踹了几个挡路百姓,这才扬长而去。 那少年被一腔的悲愤与仇怨冲昏了头,冲到大街上,猩红着眼骂:“大长公主这个老妖婆扰乱朝纲,纵容官兵鱼肉百姓,必遭天谴!” 对大长公主的反对声好像是从这里起发,也好像是从别处,总之就这样从零星处开始,逐渐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尽是“反对大长公主涉足朝政”的喊叫声。 禁军与兵马司的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怎么事态就成了这样,更要命的是百姓们一见了他们就指着鼻子骂,拿扫把棍子驱赶。招架不住时,有人不得不还手强压,却是招来了更多的反对声。 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反对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太子在城外遇刺,薨了!” 太子与大长公主是一丘之貉,他死了百姓们非但不悲痛,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反对声更多了起来。此时若有人站出来揭竿而起,恐怕瞬间就能获得大批的拥戴者。 余太傅今日从家迟走了一步,正被堵在大街上,亲眼目睹了禁军强压百姓,百姓反对大长公主的乱象,惊得胡子都歪了。 大长公主怎会如此糊涂?她在朝中手腕强硬也就罢了,对百姓竟也用这一套,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傅一腔忧国忧民之心,无法忍受大长公主如此暴政,满怀激愤地进了宫。又正巧遇上几个平日不喜大长公主涉足朝政的官员,几人这么一合计,便结伴去“问罪”。 大长公主还不知实情,又正上火,被老太傅这么劈头盖脸一通数落,态度就不大好,“太傅不知事态严重,大皇子余孽兴风作浪,控制了北城门,故意在城中起乱,是为阻挡我们去救太子,此时不强压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控制权?” 余太傅不知太子在城外遭遇刺杀,如此事态之下,大长公主强硬些倒是对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对百姓动手,闹得百姓怨声载道,于长远不利啊!” “太傅糊涂!”大长公主的耐心逐渐告罄,“大皇子余孽扮作百姓闹事,若一味顾忌,正中他们下怀!” 余太傅:“便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大长公主可想过日后如何善后?” 大长公主拍案道:“今日事不平,哪里还有日后!” “大长公主!出事了!” 吵正酣时,有宫人匆忙进来报信:“禀大长公主,朝臣们在凤鸣殿外闹起来了!” 大长公主没好气:“他们又闹什么!” 宫人面有顾虑,好像这话说了就得诛九族一样,他支吾道:“说是要见圣上,说,说您跟太子控制了圣上,有违天理,有悖祖宗,又说太子薨了,请您回家颐养天年……” “太子薨了?!”大长公主没理会其它的,只被这句惊得面容失色,“哪里的消息?” 宫人哭丧脸道:“不,不知道啊,朝臣们都这样说,说是城中已经传遍了。” 大长公主眼角道皱纹都团在了一起,这消息必定不是真的,可再拖下去难保不会变成真的,况且,若任由这消息传遍,不是真的怕也成了真的。 “传我的令,凡是谣传太子薨了的人皆是心怀叵测,都给我绑了!反对我没关系,让他们到我跟前来说,到圣上跟前说,泼妇似的闹成什么体统?” 宫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是……” “你们都看见了?”大长公主朝余太傅几个说,“这分明是有预谋地闹事,谣传太子薨了,再把我撵出宫去,圣上如今成了那个样子,这宫里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这不是逼宫是什么!” 余太傅虽是个老学究,但还不糊涂,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大长公主沉了口气,缓和道:“我确然没什么本事,一把岁数了也不想过问朝政,可不过问行吗?皇子中没一个能挑大梁的,唯有个秦王,却一心只想篡位,联合容妃害了圣上,若非我及时出手,圣上怕是早就……我背负骂名倒没什么,只要太子能安然登基,便尤他自己闹去,我什么也不过问了,乐得回家享福!” 余太傅一个成日把祖宗礼法挂在嘴边的人,自然不喜大长公主干涉朝政,可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局面也只有她能控制住。 “罢了,”他起身道,“我便出去卖个老脸,让大家消停些,一切都等叛乱平定后再说不迟。” 大长公主:“便有劳太傅了。” 等大殿中的人都退去,晏长风才从后殿出来。她方才都听见了,确实佩服外祖母的敏锐与果断,她知道有玄月阁在,太子多半死不了,可外祖母什么也不知道,能在一众乱象中抽丝剥茧明辨是非,靠的都是脑子。 “外祖母,我想出宫一趟。” 大长公主揉着头,抬眼瞪她:“你出去做什么?” 晏长风打算出宫联系玄月阁的兄弟,将那所谓主教揪出来,只要抓住了他,城中乱象自然就平息了。 但她不能直说,“听余太傅所言,禁军与兵马司已经陷入被动,我猜想,恐怕是有人冒充禁军在百姓中打着您的名号做乱,带动百姓反抗,事情必要有个源头,控制住源头才能解燃眉之急,禁军目标太大,也不可尽信,而我不起眼,又有些人脉,或许能找出始作俑者。” 大长公主思索一番,倒是使得,这种时候百姓排斥官府,官兵使不上力,丫头扮作百姓出去反而有发挥余地,不求她控制源头,起码能打探到可靠的消息。 “也罢,我叫几个人跟着你。” “叫人跟着哪行?”晏长风说,“他们胆敢在北都城闹事,都不是等闲之辈,定能察觉,到时反而不妙,我化作百姓,不会有事的,一旦有消息,我会求助禁军的。” 不是耽误的时候,大长公主摆手,“你去吧,消息有没有是其次,你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我知道了外祖母。” 晏长风出宫时,太子刚刚死里逃生。 方才情况万分危急,一个流民不知从哪掏出了匕首来,面目狰狞地直刺向他的心口,是裴修及时出手救了他。 他慌乱不已,压根儿没看见裴修怎么就从好几个人之外冲过来的,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被一巴掌拍进了马车里。 可进了马车也不安全,又不知从哪射来弩箭,箭能穿透马车,好几次他险些被穿透马车进来的弩箭射中,若没有这马车挡着,他早被扎成了刺猬。 他也顾不上体面,抱头蹲在马车坐下,用被子蒙着头脸,掩耳盗铃地躲着。 马车外面是腥风血雨。 裴修在太子车驾外,挥刀抵挡射来的弩箭,陈岭跟葛飞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以他们的身手,尚能应对流民与流箭。 可其他人就惨了,禁军要保护太子以及那些个无用的贵公子,应对流民尚且吃力,根本无法抵挡四处流窜的弩箭,瞬间就死伤大半。 禁军撑不住,公子哥儿们也就遭了殃,除了一些武将还有擅长骑射的,几乎全军覆没。 刘鹤倒是安然无恙,他自知身手不济,流民动手之时他先是吆喝了一嗓“保住裴安”,然后就拉着跟他一样没用的汪蒲躲进了马车底。 幸而他这一嗓子及时,禁军及时救下了兽笼中的裴安。 不过后面的事就完全不受控了,躲在马车底的刘鹤只能看见眼前的尸体不断增加,有流民的有禁军的,尸体多到几乎能给他当盾牌的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几辈子那么长,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马踏声,而雨水似的弩箭也在同一时间停了。 裴修循声望过去,只见北方有大批人马正朝这边浩荡奔来,他先是心里一紧,待看清竖起的大旗,瞬间松了口气。 是盛十一回来了。 裴修前几日收到了八角的信,知道这家伙要回来,倒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盛明宇带的人不多,但沙场归来的气势足以震慑暗中放箭的鼠辈。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兵将立时杀气腾腾地冲向被围困的太子一行,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剩余的流民,然后追击逃跑的弩箭手。 不消片刻,那些弩箭手连尸体带活口,一股脑被带回,排成数排整齐划一地堆在了太子面前。 裴修嘴角一抽,盛十一这家伙公报私仇,一回来就以救驾为名给了太子一个下马威。 太子战战兢兢地躲了半天,好容易消停了,一出马车就看见一排排尸体堆在面前,个个脸朝着他,活像死不瞑目集体来找他索命来了,险些当场吓尿。 还没缓过来,又见盛明宇身披铠甲,大马金刀地杵在他面前,铿锵有力的喊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明明只是见礼,但不知为何,太子的心直抽抽,仿佛盛十一要活吞了他似的。 “十,是十一弟,你回来得好,回来得正好。” 盛明宇恭敬但大声道:“太子招臣弟回来,臣弟不敢不回!” 太子那糊涂蛋私自下令召蜀王回京,被大长公主骂了也没收回来。盛明宇自见了那诏令就窝着火,北疆战事未平,太子不管不顾就召他回来,分明是想夺他的权。 卸磨杀驴都没有这么快的。 既然太子不做人,他也懒得给好脸,打定主意要把太子的魂儿吓掉,用他那战场上磨练出来的,能震慑兵将震慑敌军的嗓子跟太子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聋了。 太子被小十一的气势压得脊梁骨都挺不直,虚撑着太子的架子道:“你我兄弟待回宫再叙旧,且先将叛贼的尸体运回城,城中亦有叛贼做乱,一切还得靠十一弟。” 盛明宇:“臣弟遵命!” 太子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心突突跳,却也不好在这时责怪,只能生受了。 晏长风出宫后便去到非烟阁,找徐风询问那主教去处。 从昨夜起,玄月阁的兄弟就一直盯着那主教落脚的客栈,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徐风道:“夫人,他昨夜一夜未出,直到今日城中起乱方趁乱出来,去了醉红尘。” 晏长风:“一直在醉红尘?” 徐风:“是,不曾出来。” 晏长风得了确切消息,立刻以大长公主的名义带了一队禁军去到醉红尘。 “将醉红尘围住,一个苍蝇也不要放出来!” 她带了十几个人闯入。城中鸡飞狗跳地闹,醉红尘里却像世外桃源似的安然无恙。 老鸨见了官兵进来,非但不怕,还领着十几个打手阻拦,十分有恃无恐。 “几位官爷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我们醉红尘一向守法守纪,该交的税银一两没少交,这来者不善的样子是要作甚?” 晏长风不欲废话,直接招手,示意禁军硬闯。 禁军武器精良,带刀带枪,对上打手并不吃亏,不消片刻就制住了一众打手。晏长风无视那老鸨的嚎叫,堂而皇之地进入醉红尘,直奔地下暗房。 今日城中百姓身在水火中,权贵们却依旧在此寻欢作乐,讽刺至极。 她见到了绿永,认出她就是之前在裴二与蜀王房间里的侍女。绿永也认出了她,偷偷给她指明主教所在的房间。 晏长风微微点头,带着禁军直接踹开了那间房门。 屋里只坐了一个男子,看装扮是个商人,模样寻常,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那种。 可晏长风却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熟悉感在那个主教身上亦有过,是以她确定没有找错人,此人就是隐藏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主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3章 姐弟对峙 “主教大人好闲情。” 晏长风抱臂看着男子。他垂眸摆弄着茶杯,看起来气定神闲,好像对外人忽然闯入丝毫也不介意。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太年轻,身上没有岁月累积的从容,多少显得故作深沉。 晏长青岂止是故作深沉,他连表面的平静都是硬撑出来的,他打死也没想到,闯进来的人是二姐!别人面前他尚且能摆出主教大人的姿态糊弄人,可二姐面前他不敢,甚至不敢抬头。 二姐对他太熟悉了,一个眼神就能露出破绽。 他的手指用力抠着杯壁,聊胜于无地缓解着内心的慌乱。他拼命告诉自己,他的脸不是晏长青的脸,声音也不是晏长青的声音,他只是一个外地来的普通行商客,只要他沉住气,二姐未必能认出他来。 “这位官爷是不是走错了房间,这里没有什么主教。” 这人的声音低沉,听口音像是鲁地人士。晏长风心说,明明是大周朝人,非要披上一层洋皮装洋蒜。 “不承认没关系,有让你开口的地方。”晏长风朝身后的禁军招手,“把他绑了。” “官爷凭何无故绑人?”晏长青重重放下茶杯,眼神微怒,“我大周朝何时成了没有王法之地?” “王法?”晏长风冷笑,“你但凡知道王法二字怎么写,今日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也正是因为有王法在,我今日才要绑你。” 晏长青慌得肠子都要打结,他自小嘴笨,跟二姐不论是吵架还是争辩,从没有说过的时候,以至于他对二姐的敬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他那天成了皇帝,对上二姐也气短心虚。 “百姓受罪我亦同情,但跟我没有关系。”晏长青摆出送客的姿态,“官爷请离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吓唬人呢?”晏长风正要强行把人绑了,忽听见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继而感觉脚底一震。 她头皮一炸,立刻驱散身后的禁军,“快撤,这里要塌了!” 她来醉红尘之前就预料到主教或是二舅舅不会坐以待毙,但属实没想到这么狠,直接玩同归于尽,连主教的命都不顾了。 此时通往地下暗房的密道已是浓烟滚滚,方才接连爆炸两次,密道眨眼塌成了渣,有两个倒霉鬼正处在爆炸中心,顷刻就化作肉渣飞升了。 暗房里还在做美梦的权贵们仿佛受了惊的鸡,惊叫着四散逃窜,却又逃不出去,一个个都躲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瑟瑟发抖。 亏着晏长风反应及时,在那些权贵们跑出来当道之前,就指引禁军们跟着外面的绿永往小杂间跑。而她则冲向那装洋蒜的主教,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强行拖走。 “放开主教大人!” 房间里藏了两个护卫,在晏长风动手之时闪身出来,他们人手一把火铳,皆对准晏长风。 还好晏长风早有准备,昨日出门时把黄炳忠给的火铳带上了。她抽出火铳,在那两个护卫口屁言的时抢先扣动扳机,打死了其中一个。 这玩意儿好用是好用,但只能射击一次,一对二的时候就非常吃亏。另一个护卫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也要抠动扳机。 “住手!”晏长青抬手制止那护卫,“混帐东西,连我的命也不顾吗?” 晏长风瞥了他一眼,趁着这片刻功夫,一把将主教拽出了房间。 “这位官爷请自重!”晏长青距离二姐越近越紧张,心几乎要跳出来,他急于跟她拉开距离,语气不自觉就急躁起来。 “自重?”晏长风狠扯了一把,将他拽了个踉跄,“晏长青,跟你姐装什么大尾巴狼!” 晏长青登时浑身一僵。 晏长风本来不能十分确定,这小子两年不见大变活人,连眼神都有了狠劲,几乎没有破绽,要不是方才他急切的样子有几分当年的怂样,她差点儿就被他骗过去。 密道随时会塌,晏长风没时间说话,先把僵得不会走道的主教大人拉进了小杂间,从裴二跟蜀王的那个房间逃了出去。 醉红尘密道爆炸塌陷,地上也好不到哪去,不知谁放了火,看起来是要把所有的人葬在里面。 晏长风带着晏长青迟走一步,从房间里出来时,醉红尘的门已经被封住了,她当机立断返回房间,直接破窗而出。 外面也是一片混乱,原本围在四周的禁军都逃开了,醉红尘随时会被烧塌,周围的住户商户都忙着逃命。 晏长风拉着晏长青跑去了附近的一个巷中。她把人推进巷子里,抱臂堵住巷口,冷眼看着他,“主教大人,好威风啊。” 晏长青习惯性地维持着主教的做派,但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他艰涩地开口,用他那变了声的音调叫:“二,二姐。” “哦,还认识你二姐,真是荣幸。”晏长风讽刺道,“我记得你说你生意做去了海外,还混了个什么洋主教,按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怎么进了北都,也不知道给你二姐报个喜呢?” 晏长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算是出人头地了,他赚了很多钱,在西洋混得风生水起,他不再是那个总比人差半截的庶子。可再次面对二姐,他还是抬不起头来,连往日的轻松也找不回来了。 “二姐,他们要毁了晏家,你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北都城里有很多他们的人,你一旦惹怒他们,会很危险。” “跟我玩猜谜呢,要说就老老实实交代,少跟我来藏着掖着那一套。”晏长风逼近他,“大皇子要毁了晏家,然后呢,你无力反抗,忍辱负重给他们做事,被迫拥戴他继承皇位,再然后不得不随波逐流,一边愧疚,一边享受着虚假的成功感,这就是你追求的出人头地?” 二姐的话字字珠玑,一下下的往晏长青的心上戳,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她凌厉的眼神破得稀碎,也将他这两年自以为是的美梦撕得稀碎。 他终于明白,人的懦弱无能甩不掉,他一路看似坚定的选择,都不过是懦弱的堆砌,哪怕侥幸堆出了一个出人头地,也是没有根基的宫殿,一推就倒。 “二姐,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沮丧地重复,“我没有回头路了!” “你当然没有!”晏长风在他耳边低吼,“你看看这满城的惨像,听听那些求路无门的哀嚎,都是拜你所赐!你主教大人很有本事啊,多高的计谋啊!控制了城门,城外刺杀太子,城内挑动百姓叛乱,你坐在醉红尘悠闲喝茶,装出一副跟你无关的样子,等着你的主子进城邀功,你这相当于开国功臣了吧,以后加官晋爵等着你呢,你那时候还记得晏家是什么狗窝吗,你恐怕得万分庆幸当初叛离了晏家吧!” “二姐!”晏长青怒吼着,好像他得声音够大,就能否认二姐的话一样,“我从没有庆幸过,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哭吼着,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一把火铳抵在他跟二姐之间,他死咬着嘴唇,眼睛通红地看着她,“我不能跟你走,我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断头台上,你就当没见过我,就当我死了吧!” “跟我玩命是吧?”晏长风无视指向她的火铳,步步逼近,“来,你有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必须跟我回去受审!” “二姐,你要信我就快走,他们很快会找过来的。”晏长青被迫步步后退,“你小心姚启政,他很久以前就跟大皇子有牵扯,还有,我用晏家暗桩来试探黄炳忠,你恐怕已经察觉了,如果你觉得他可信,他就是可信的。” “这些话你去该说的地方说。”晏长风抽走他手里的火铳,抓住他的肩膀往巷外拖。 晏长青却往身上拿出一枚弹丸抛向空中,嫣红的烟当空炸开。 正在附近找寻他的护卫,以及在周围寻事的假禁军们发现了,立刻朝巷子围聚,只片刻就有十几人涌到巷子救主教。 他们身上有弩箭有火铳,先后都对准了晏长风。她不得不闪身躲避,晏长青没了辖制,成功地跑了。 不知是怕她追上,还是怕她被反追上,晏长青朝她丢了一个弹丸,这弹丸里面可能有火药,制造浓烟的同时还有爆炸声。 晏长风后退数步,等定睛再看,晏长青已经跑了。 混账东西! 晏长风气得心肝疼,也失望至极,这一去,再见就只剩你死我活了。 “夫人!” 葛天跟丢了阁主夫人,急得差点跳楼,他也是看见了方才的信号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老天保佑,终于找到了! “夫人你没事吧?”葛天急出了一身汗,“可把我吓死了。” “没事。”晏长风指着晏长青逃走的方向,“那人身上有淡淡的乳香,能追上吗?” “啊?”葛天犯了难,去追人可以,可那样一来,他就不能保证夫人的安全。 “啊什么,不抓住他,城里的乱就暂时无法平息。” 葛天:“夫人还不知道吧,蜀王殿下回来了,他领兵打进了城,基本都控制住了” 盏茶功夫后,晏长风进宫见到了裴二,以及脱胎换骨的蜀王殿下。 盛明宇当真是换了一身骨头一样,退掉那一身吊儿郎当的风流骨,竟成了个铁骨铮铮的大将军。 晏长风几乎没敢认,“我的老天,这还是我那身娇体贱的十一表哥吗?” “诶!你怎么说话呢?”盛明宇一开口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声音粗粝了些。 “咱可不敢惹他。”裴修站在媳妇儿身边,把盛十一捉弄太子的事那么一说,“几排尸体对着你,你受得了吗?” 晏长风失笑,方才心里的郁气倒是散了些。 裴修敏锐,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怎么,遇上什么事了?” 晏长风不好说的太细,“我带禁军去了醉红尘,见到了主教,但被他跑了,醉红尘恐怕已经扫干净了,我怀疑是二舅舅干的,对了,快派人去找他。” 裴修盯着她看了片刻,“我估计姚启政大概也跑了。” 姚启政早在醉红尘爆炸时就独自骑马出了城,刚好与归来的太子一行错开。不过却被刚回城的柳清仪撞上了。 柳清仪在追上去跟回城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放心城中的情形,决定先回城。 晏长风跟蜀王一起进凤鸣宫见了外祖母,各自将城内城外的事回报。 晏长风没有交代二舅舅,因为她没有实质的证据,好在裴安被逮了回来。 大长公主听闻裴安刺杀太子,又欲杀季临风,当即大怒。她命人将裴安带上大殿,亲自审问。 裴安贱得很,他自知成了阶下囚,回天乏术,说话藏一半说一半,只为气人。 “您想知道我为何会杀太子跟季临风吗,去问我那好岳父,您那会赚钱的好儿子呗。” “想知道我当初怎么能娶到你们姚家的女儿吗,我抓到了姚启政的大把柄,他要不是被我抓到了把柄,哪会那么容易松口?” “大皇子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醉红尘是姚启政与大皇子合作开的,啊,祖母您想不到我岳父大人媛来是这样的人吧啊?” 大长公主哪里容得他这样放肆,叫人在大殿上赏了他五十板子,然后又送他去了德庆侯府,让他用这幅样子去面对自己媳妇儿。 裴安在大殿上无所顾忌,到底还要脸,或者说,要为夫的脸,他一点也不想在姚文琪面前丢人。 挨了五十大板,屁股皮开肉绽,站不直走不动,只能被两个宫人拖着,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姚文琪面前。 只是这样见面就让裴安破防了,他费尽心机到今日,不就是想着出人头地,想在所有高他一头的人面前抬头挺胸。 “你,你这是怎么了?” 姚文琪见到了这样的裴安,几乎疯了,再听宫人复述裴安做下的孽,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4章 文琪小产 姚启政到底是跑了。 大长公主一边叫人送裴安去德庆侯府丢脸,一边派人去找姚启政,可找遍全城都没找到。 夜深,宫中暂时归于平静,大长公主独自坐在大殿中。龙椅左侧的位置是给她专设的,自先皇起就有了,比右侧的太子位还要尊贵一些。 她有上朝的资格,这种荣耀在大周朝的公主中是独一份。她喜欢这个位置,每次坐在这里都有一种征服这满朝文武的愉悦感。 可现在,她却生出了浓浓的倦意。她奋斗一生,没有被男权打败,没有被政敌打败,没有被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打败,却被自己儿子从背后敲了一闷棍,将她的骄傲与心血打得一败涂地。 她忽然想,她是不是该退了,儿孙们羽翼皆丰,各有缘法,太子也有自己的主意,很多事她已经管不了了。 正萌生退意,太子上得殿来,底气十足地指责:“姑祖母,您不该处置裴安,他完全是被姚启政利用的,他一早就告诉我姚启政有问题,他若是跟老大有牵扯,怎么会自曝?您不如尽快把姚启政找回来审问,或许还能知道更多的内情。” 大长公主用手揉着额头,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他一早告诉你,你为何不处置?他要没有私心,为何独告诉你?” 太子被问得哑然。他不说,无非就是想等今日,等姑祖母被姚启政一巴掌打得一败涂地时,他好落井下石。 可没想到石头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私心被老太太看得透透的。 “姑祖母,姚启政藏得极深,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能让您相信?裴安亦不敢当面告诉您,他怕没能把岳父大人拉下水,自己先成了阶下囚。” 大长公主失笑,有几分无奈道:“太子啊,这天下要交给你,怕是要佞臣当道,民不聊生的,你比你父皇还不如。” 太子索性也把话明说了:“我是比不得姑祖母睿智能干,可您再能干也年事已高,有力不能及的地方,我等晚辈不忍见您一把年纪了还过于操劳,所以想劝您回府颐养天年。” 大长公主没说话。沉默的威压让太子逐渐心慌。 “大长公主!太子!” 就在此时,陈公公进殿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什么事?”太子多少有些松了口气。 “西南出事了!”陈公公捧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信道。 太子一把抢过信,拆开速阅,“征,征南将军死了?” 大长公主的心跟着一颤。 “姑祖母!”太子本能地去询问大长公主,“老将军忽染重疾没了,西南边境被犯,季二公子领兵出征大败,这可如何是好?” 大长公主闭目揉着太阳穴,说:“太子终究要独挑大梁,不妨自己决断。” 太子被她老人家还了一击“如偿所愿”,彻底哑火。 不过很快,太子的自尊心就支配了他的慌乱,是啊,早晚这天下是他说了算,不就是打仗吗,死了一个将军,再派一个过去就是。 可要派谁? 太平年岁过多了,武将普遍无用武之地,没落是大势,原本靠几个老将军还能顶些时日,可如今宋国公失势,征南老将军又没了,后辈小将大都没有实战经验,又对西南各地防务不熟,恐怕比季家老二还不如。 对了,还有季临风! 季临风虽说也没上过战场,到底是季家长子,西南军素有季家军之称,旁人去未见得能统领,季家长子总归是名正言顺的,倒是省了一些不必要的磨合。 太子立刻叫陈公公去季府,请季临风过来。 季临风这会儿在德庆侯府。 城中的祸乱刚刚平息,侯府又闹成了一锅粥。谢澜的外祖母明慧郡主听闻外孙被裴安杀了,只剩了几块碎骨头,差点儿没疯了,立刻带了人上门讨裴安的命。 可裴安过来现完了眼就被带走了,他犯了法自要入狱受审。 老郡主一腔悲愤无的放矢,便朝二房理论,毕竟是二房的女婿,女婿杀人,他们一家子也逃不了干系。 二房不需要她老人家闹就已是一片惨淡。二老爷忽然成了叛徒,人不知道哪去了,女婿刺杀太子跟姐夫未遂,还杀了一个权贵,成了杀人犯。姚文琪见了裴安之后又大受刺激,很快就见了红。 晏长风跟姚文媛听闻消息,自宫里出来就结伴来了侯府,裴修跟季临风便也一起来了。 姐妹俩一起,好歹把老郡主劝走了,又去陪着姚文琪。她情况很不好,受了刺激小产不说,又大出血,两个太医一起出手竟是没有止住。 裴修跟季临风两个大男人插不上手,便在院子里等着。 “难怪裴安会杀我。”季临风唏嘘道,“二叔跟裴安怎么就投靠了大皇子呢?” 他至今没想明白姚启政为何会投靠大皇子,母亲是大长公主,等太子登基了,什么好处捞不到,投靠了大皇子又有什么好处? “无非是利益。”裴修道,“谁给的利益大就倾向谁,符合逐利者的本质。” “霁清,”季临风把裴修当自己人,心里的话不瞒着,“我在想,他们在这种时候要杀我,会不会是为了将军府,他们难道是想让二弟为继承人?” 玄月阁前两日就来了消息,季老将军被季家老二杀了,紧接着西南边境就遭外敌进犯。这可不是选继承人,只是利用他破开西南边防罢了。 不过裴修在猎场没得着信儿,也是从宫里出来才知道,官方的消息应该也要到了。 正想着,陈公公就来了,他白跑了一趟季府,耽误了片刻,怕太子怪罪,急得什么似的。 “哎呦季,季少爷,您快跟老奴进宫一趟,将军府出事了,老将军没了!偏边境又有外敌来犯,季二公子抵挡不住,太子请您进宫去呢。” 季临风大惊,“父亲怎么会?!” 他老人家体格不输年轻男子,前几日来信还好好的! 陈公公:“只说是突染重疾。” 季临风心中顿时起疑,染疾怎么可能,怕不是被害! 裴修问道:“敢问陈公公,是单太子召见的?” 陈公公如实说:“是单太子召见,大长公主说叫太子拿主意。” 裴修拍了拍季临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想来外祖母今日累了,姐夫快些去吧。” 季临风沉浸在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里,一时没明白他的暗示。待进了宫,见到貌合神离的大长公主与太子时,方醍醐灌顶。 太子宠信裴安,与大长公主对着干,必是惹怒了她老人家。裴修是提点他,这时候莫要听从太子调遣,惹大长公主不快。 其实打心眼里,谁也不喜昏庸之主,太子没登基就先宠信了一个大皇子的人,可见糊涂。如果今日裴安没有获罪,将来在君主耳边挑拨离间,他季临风怕也没有好下场。 季临风此时心里忽然萌生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何不阻止太子登基呢? 正巧大长公主与太子有了裂痕,如果加大这个裂痕,让她老人家也放弃太子,倒是为大周朝做了好事。 一边想着,听太子给他灌迷魂汤:“临风颇有将风,若不是在北都耽误了,如今早成了震慑一方的大将军,本宫放眼满朝上下,就只有你有资格领兵西南军!” 季临风惶恐道:“太子谬赞,临风愧不敢当,我自小就在北都,没上过战场,连兵书都没读明白,哪里会领兵?” “临风谦虚了。”太子道,“你是季家长子,领西南军有天然优势,朝中确实没有人比你合适了,没有经验可以积累经验,谁也不是打娘胎里就会的,你不上战场,岂非永远没有经验?” 季临风心说,上位者永远都是两副嘴脸,忌惮季家时,硬把季家长子留在北都为质,如今需要季家人拼命了,又说出西南军就应该季家人统领的话,虚伪至极。 “太子折煞季家了,西南军是大周朝的,并不独季家人有优势领军,而西南军兵将信服的是有能之辈,也不是季家人,何况我作为质子留在北都,没有圣上的批准,不可擅自离开,太子还是趁早选择合适的人才好。” 太子心说,虚伪什么呢,季家不是早把行西南军当做季家的了么,真叫他们去了,反而还拿起乔了。 “临风果然有大将之风。”太子假装没听懂人家的推辞,“我这就请示父皇准许你离开。” “殿下!”季临风忽然跪地恳求,“殿下不能拿西南百姓冒险,还请殿下另则人选!” 太子皱起眉,他难道是看中他有领兵之才吗?谁不知道他没上过战场!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吗?再说当着大长公主的面,他第一次做决断,选了他他就得去,否则显得自己多没面子! “季临风,你这是要抗命吗?” 季临风:“临风不敢!” 太子简直要气晕过去,到底是差了一个名分,若对着圣上,他季临风哪里有胆子拒绝? “临风,”僵持之际,大长公主开了口,“太子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唯有你是合适的,明日便下旨封你为征南将军,你回去准备一下随时动身。” 季临风不敢再推辞,转而跪朝大长公主领命,“临风只好勉为其难!” 太子感受到了深深的轻视,他好说歹说,季临风就是不松口,姑祖母一开口他就答应了,这是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真是岂有此理! 可太子再恨也没用,现实就是如此。 季临风再回侯府时,姚文琪将将渡过难关。 原本是差点儿救不回来,多亏了柳清仪及时回来救了她一命。 晏长风跟姚文媛,余氏,以及大房的兄弟姐妹,连姚文竹都惊动了,大家守在二房几个时辰,从身到心几乎虚脱。 可救回来了,大家心里也没有轻松多少,姚文琪要面对的还有更多,父亲出了事,孩子没了,裴安又是那个样子,她一个妇人家,今后要如何面对? “大家先回去吧。”晏长风代替余氏说,“大表姐,天实在不早了,两个姐儿又没人照顾,你快回去吧。还有表哥,你明日要上职,三表姐,你眼睛都熬红了,都回去歇着吧。” 姚文竹确实惦记家里的两个姐儿,只好告辞,“那就麻烦你跟文媛了,明日一早我再过来,若有什么事,务必去告诉我。” 姚文庭跟三姑娘各自关怀了几句,也便走了。 晏长风今日肯定是走不了了,二舅母在文琪救回来之后就撑不住了,躺在床上自顾不暇。文琪虽说命是救回来了,可谁知她心救没救回来,守在这里放心些。 “二表姐,你要不也回去吧。”她对姚文媛说。 “我回去不回去没关系。”姚文媛也不放心,到底都是姐妹,虽有立场不和,人命关天的时候得先顾命,“我跟你轮番守着吧,你一个人熬一宿也受不住。” 季临风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此时不得不插嘴:“我明日恐怕就要动身回蜀地了。” 姚文媛一愣,“出什么事了?” 季临风把事情简单一说,“刻不容缓,我得立刻回去,当然,如果你暂时不去也行。” “表姐,你得去。”晏长风握住二表姐的手,“姐夫此去是一场恶战,没你不行。” 姚文媛咬唇点头,“我知道,那我明日也一起走,只是这边就得辛苦你了。” “交给我就是。”晏长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此去务必谨慎小心,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们走后,柳清仪走到晏长风身边,说:“我或许能知道姚启政的下落。” 晏长风眼前一亮,“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清仪点头,“我跟你分开后去了一趟凤阳府,在晏家的矿山里发现了大量的砒石开采痕迹,我查了晏家没有经营药铺,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需求量,于是起疑,就顺着一条砒石贩卖线去查,结果查到了姚启政,大周朝的砒石几乎都被他垄断了。” 晏家矿山几乎是二舅舅在做主,他与大皇子有牵扯,难怪当初章铭顺会知道晏家矿山发生过矿难。 而老爹当初去青州府押送的货物就是矿山出产的石头,那么老爹的行踪大约也是他透露给章铭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5章 死缠烂打 夜里,晏长风就在姚文琪房间的软榻上歇着。迷迷糊糊时,她隐约听见房间的窗户有响动,很快就有一阵冷风吹在脸上,活活把她冻清醒了。 她蓦地睁开眼,赫然看见姚文琪站在窗前。 窗户大开,深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初冬的寒凉,而姚文琪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尚还稚嫩的身体在风中显得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了。 “文琪?你不冷吗?” 晏长风起身来到窗前,她身体好尚且受不住这风的凉意,何况身体虚弱的姚文琪。她伸手关上窗,又去衣柜里找披风,可转个身的工夫,窗户又开了。 她只好翻出一件戴帽子的大毛披风,将她捂严实了,“你现在不能吹风,听话,回床上去。” “表姐,我想透透气。”姚文琪固执地站在窗前,任凭风吹着脸,“你知道吗,我掉进了血湖里,差点儿就被溺死了,我受不了这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晏长风轻轻叹气,“那也别这么吹,落了病根儿将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她将窗户关上大半,只留一点缝隙,又将软榻拖到避风但又能透气的位置,再扶着姚文琪躺下。 “婉琴!”她去外间唤姚文琪的丫头,“去把四姑娘的药端来,再熬点小米粥。” 婉琴应道:“哎,我这就去!” 再回身时,姚文琪又闭上了眼,看起来像是累极了。 晏长风自此没敢再睡,她觉得姚文琪有些异样,太平静了,受了这样大的刺激,连滴眼泪也没流。 一直到天明,姚文琪都没再睁眼,临近午时才起来喝了药,吃了点粥,然后又睡下。 柳清仪说她失血过多,需要多休息。晏长风也不能这样一直守着,于是安排了几个丫头轮番看护,她则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听闻她回来,立刻叫了她去问长问短:“孙媳妇儿你没事吧?好几天没回来,我这日日心神不宁的。” “祖母,我没事。”晏长风没想起来给老太太报个平安,有些愧疚。 “没事就好,那文琪如何?”许氏只知道裴安出了事,“她还怀着身子,别受了刺激才好。” 晏长风叹气,“祖母,您别难受,文琪的孩子没了,我若不是守着她,昨夜就该回来的。” “唉!我就知道!”许氏愧疚又心疼,“我们家这是这么了,没有一个省心的孩子,我但凡知道老四是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求娶人家姑娘,这岂非害了人家一辈子!” 晏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已至此,好像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丫头,明日你陪我去一趟侯府。”许氏叹气道,“好歹去看看那孩子,是咱们家对不起人家。” 晏长风点头答应:“哎。” 下午她回房补了一觉,一直睡到傍晚裴二回来,一起来的还有盛明宇。 蜀王殿下今日脱掉铠甲,又换上了他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可因为战场上晒黑了,往日风流纨绔小白脸的形象一去不复返,倒像个乡下来的暴发户少爷。 暴发户少爷扇着扇子,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往柳清仪的方向瞥,又故意大声道:“二妹妹,我今日是来吃烤番薯的,你可不知道,我挨饿那会儿,每天就想吃这一口。” 晏长风忍笑,“是嘛?十一表哥吃着高价的丸药,还能想起廉价的烤番薯?” “嘿!快别提了!”盛明宇挤眉弄眼地堆出一个不堪回首的表情,“我但凡不是要饿死了,倒找钱我都不吃那破玩意儿,甜不拉叽苦滋滋还酸溜溜的,说不上是个什么鸟味,我要再去北疆,说什么也要拉一车石蜜去,过苦日子的时候就得嚼点甜的。” “不喜欢还出高价买,表哥你可真是个大善人。”晏长风笑道,“要不我卖一车石蜜给你,你一百两银子买一块如何?” 盛明宇夸张大叫:“我疯了吗!” “原来表哥你没疯吗?”晏长风惊奇,“你一百两一颗的丸药当糖豆吃呢!” 裴修没听过这个典故,“什么糖豆一百两?” 晏长风就将蜀王殿下甘当散财童子的事告诉裴二。裴修听完笑道:“那我媳妇儿开价一百两一块石蜜不过分,怎么说也比糖豆大不少呢。” 盛明宇叫这两口子打趣得脸皮发烫,狡辩道:“我那不是,我那不是看她孤苦无依的怪可怜吗!” 晏长风差点没笑死,“你哪里看出人家小柳可怜的,她比你会赚钱多了,人家一包蒙汗药卖一两银子呢,倒是你啊表哥,明年的分红都预支出去了,这两年你恐怕得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什么玩意?我怎么会花了那么多?”盛明宇摆谱的时候完全没考虑银子的感受,只顾怜香惜玉了,不过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花了也就花了,“算了,就当本王行善积德了,她人呢?赚了本王那么多银子,好歹出来替本王烤只番薯吧。” 晏长风:“你说小柳吗?她不在啊,好像是去请司夜大人吃饭了吧。” “什么?”盛明宇怀疑自己耳朵瞎了,“她居然去请男人吃饭?她怎么不请我?” 晏长风心说,小柳还免费送药给吴循呢,上哪说理去? “你成天见了人家就吵架,人家躲你还来不及。”她觉得盛十一实在需要提点,都是全城百姓叫好的大将军了,还是不开窍,“你要真要人家请你吃饭,你倒是对她好点。” “我两年的分红都给她了,我对她还要怎么好?”盛明宇撇撇嘴,“分明是她不知好歹。” 晏长风:“人家不知好歹,能大老远跑去北疆陪你饿几个月肚子吗?” 盛明宇张嘴无言,只能尴尬地摇着扇子,不知道的以为他多热。扇了半天才憋出话来:“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裴修道,“吴循请她去白夜司,帮忙审讯大皇子的死士去了。” 要说人家司夜大人就是会利用机会,柳清仪回来不到两日,人家已经先后见了两面。昨日深夜柳清仪自侯府回来,吴循装作巡夜偶遇,一路将她送回了国公府。今日又以公事为名把人请了去,还一起吃了饭。 盛明宇一脸古怪,“白夜司如今这样不济了吗,审讯犯人还用得着请外援?” “要么说你如今还光棍呢?”裴修对兄弟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原本不请也行,白夜司将那人耗了数月,就快吐了,只是昨日那一场乱,北都一下子冒出那么多大皇子的人,甚至兵部侍郎都是他的死士,不尽快把他的余孽连根拔了,咱们不得安生。白夜司里那个死士,恰好曾经就是北都死士的总管事,只要他能把各府的眼线交代了,大皇子在北都就蹦跶不起来,而小柳姑娘能让他尽快开口,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要用。” 盛明宇的脸色更古怪了,“吴循看上那大冰块了?” 裴修跟晏长风异口同声:“不然呢!” 盛明宇嘴角抽搐,“好好的司夜,眼神怎么还不好。”他把扇子一收,转身离开,“番薯改日再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晏长风摇头笑,“番薯都不吃了,看来是开窍了。” “可惜开得不是时候。”裴修叹气,“大皇子北都失利,一定会再次挑动北疆战事,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回去了。” 晏长风:“太子召他回来不就是为了夺兵权,他能顺利回去吗?” “夺兵权得有本事夺,如今的蜀王不是太子能拿捏的。”裴修看向媳妇儿,“昨日没机会问,那个主教可是晏长青?” 一说起那不省心的,晏长风的心情就不好,“是他。” 裴修握住她的手揽入怀,轻抚后背,“那孩子本性不坏,但糊涂,糊涂到一定份上,不坏也坏,他已经不是你三弟,你也莫将她再看做三弟,对你们都好。” “我知道。”晏长风埋进他怀里,“所以我心里不舒服,我是如今才明白,一家里嫡庶原本就是对立的,像你家怠慢庶子,导致兄弟们恨意深种,矛盾重重,生出了这许多仇怨来,而我家虽说对老三好,可因为身份不同,很难站在他的处境里看待问题,我们一味拉着他与我们并肩,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一只脚始终站在低处,这种拉扯的矛盾被我们忽略了,日久天长,就成了结,一旦注入仇恨,就无法挽回。” “但你们的付出并非不值得,有些时候会左右他的选择。”裴修说,“否则昨日你很难全身而退。” 是啊,晏长风想,到底还是值得吧。 直到夜深,柳清仪才回来,是逃回来了,因为屁股后面跟了个自封的护花使者。 这破使者苍蝇似的嗡嗡了一路,简直要烦死个人。 “你也好歹是闯荡江湖的老江湖了,不知道不能随便跟什么男子吃饭吗?”盛明宇跟个爹似的絮叨,“吃饭就罢了,还去那男人窝里待到深夜,成何体统?你虽然可能是嫁不出去的,但姑娘家的名声该要还得要。” “蜀王殿下。”柳清仪转身将他挡在院子里,不准再跟,“我不妨告诉你,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还跟男子同席睡过,你要不去报官吧,治我个不检点之罪,好过听你唠叨。” “你以为本王跟谁都唠叨吗?”盛明宇想说这女人真是不识好人心,“也就是看在你在北疆帮了我数月的份上,北都城不比江湖,规矩多着呢,你便是看上了人家司夜大人,也得遵循这些,懂吗?” 柳清仪嗤笑,“这似乎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我们朋友一场,怎么能说没关系呢?”盛明宇自以为很有道理地说。 柳清仪看着他那张颇有男子气概的黑脸,抬手在他们之间划开无形的楚河汉界,“既然是朋友,你也该遵循你说的男女大防,以后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跟着我,再见。”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盛明宇在院子里气出内伤,“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本王亲自护送你回来你还有意见了!” 走远的柳清仪回怼:“也不知道谁护送谁,看见了个人影都鬼叫半天!” 盛明宇:“……” “他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娶媳妇了吧。”晏长风在屋里直摇头,“当他媳妇儿,一天得气死八百回。” 裴修表示赞同,“谁爱跟个爹一起过日子。” 盛爹第二日一早又来,说没钱吃饭,让柳清仪负责。柳清仪直接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喂,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我花钱买你的东西可是眼睛都不眨的!” 柳清仪回房间,拿出五十两银子来扔给盛明宇,“够你吃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内别用这样的理由来烦我。” 盛明宇:“嘿!你这女人真是!” “蜀王殿下!” 陈公公一早又来跑腿,“蜀王殿下,太子殿下请您进宫去,北疆战事又起了!” “不去!”盛明宇没好气儿,“我刚回来,女人都没找一个,憋屈得很,起码要花天酒地半年,请太子殿下另请高明去。” 陈公公嘴角抽搐,“这……” “这什么这?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盛明宇心说,遛傻小子呢,知道北都多远吗,跑一趟屁股都要疼死! 陈公公为难的时候,裴修自房间里出来,道:“烦请公公回宫告诉太子殿下,只说蜀王殿下长途跋涉归来,累极病倒了,在床上爬不起来。” 虽说还是为难,但好歹是个理由,陈公公勉为其难道:“得,老奴先告辞了。” 今日诸事不断,宫里一早收到北疆战报,早朝上太子跟众臣商议领兵人选。他私心不想蜀王再回去领兵,可满朝上下,竟无一赞同他,不得以他只好请蜀王进宫。 另一边,白夜司跟圣上请示,说是拿到了大皇子在北都各府的眼线,请求铲除。圣上虽然不能说话,但不糊涂,点了头。于是北都城展开了一场大清洗。 侯府里也不太平,晏长风陪着老夫人去侯府看望姚文琪,还没进门就遇上了慌忙跑出来的姚文庭。 “二表妹你来的正好,文琪不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6章 裴安死 晏长风不解:“她怎么会不见了?” 那么多人看着,她还能插翅跑了不成? “嗐,说到底是咱们大意了。”姚文庭有些愧疚道,“今儿一早四丫头就出了府,说是一个人闷得慌,想去国公府找你,二房里没人管她,祖母这两日也不大过问家事,竟就叫她套车走了,结果半路上她要下车去买吃的,说是买给你的,车夫自不能拦着,就这么会儿工夫她就跑了。” 晏长风一听就明白了,侯府如今是大舅母管家,姚文琪要出门,必定绕不过大舅母去。往日兴许上些心,多过问几句,大概姚文琪就走不了了,可如今二房在府里地位尴尬,说白了就是众叛亲离,无人待见,除了几个兄弟姐妹关心一些,其他人根本就是冷眼旁观。 晏长风插不上家事的嘴,只过问姚文琪,“她大概在哪走没的,有多长时间了?” 姚文庭:“就是西街那家馄饨摊子附近,大概小半个时辰了。” 小半个时辰不短了,晏长风心想不能再耽搁,得叫玄月阁的兄弟去找,“表哥,咱们分头去寻吧。” 姚文庭:“好,我这就去。” 晏长风叫车夫先送老夫人回府,又叫葛天去找徐风。 西街附近有不少玄月阁的兄弟,姚文琪一个富家妇人,又是一大早出门,十分惹眼,很快就有了结果。 姚文琪去了刑部大牢。 约莫半个时辰前,姚文琪独自进了刑部大牢,她拎着一些吃食,说要来探裴安的监。 她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又是来看自家夫君,且上头并没有明令不可探监,相反太子还下令优待,牢头就让她进去了。 裴安住在单独一间牢房中,虽得了优待,但状况并不好。他挨了五十大板,皮开肉绽的只敷了些伤药,血都没完全止住,趴在一块木板床上,像条半死的狗。 姚文琪站在牢外看了片刻,与牢头请求说:“可否让我进去给我家夫君上些药?” 牢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四姑娘莫要久留。” 姚文琪塞给牢头一锭金子,“不会叫你难做的。” 牢头的腰立刻为金折,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开了锁,牢头等人皆退下,姚文琪独自进去,唤了一声:“裴安?” 裴安发着热,人昏昏沉沉的,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做梦似的看着眼前的人,“文,文琪?” “是我。”姚文琪轻声应着,跪坐下来打开食盒,“我特意买了早饭过来看你。” 裴安精神一振,猛地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惦记着我!” 他原以为姚文琪对他失望了,不会再管他,如果连她也不管他,他出去的希望就渺茫。 姚文琪笑了笑,抽出手来,端出热乎乎的一碗馄饨来,拿勺子舀了,喂到裴安嘴边,“我不惦记你,谁还惦记你。” “文琪!”裴安就算心里再没有姚文琪,此时也生出了一些感动来,“文琪,你身子如何,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咱们的孩子还好吧?” 姚文琪手指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还好,就是担心你没睡好。” 裴安挡开那一勺馄饨,握住她手急切道:“先不吃了,你听我说文琪,你若真担心我,就去求祖母开恩,我真是没办法才做下糊涂事的!” 馄饨被摇到了地上,可有可无的样子像个笑话,姚文琪看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可是我爹让你做的?” “我就知道你理解我!”裴安心中急切,又打心眼里觉得她好糊弄,因此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往日我顾及着岳父的脸面,没有告诉你,岳父他,他早就与大皇子勾连了,大皇子叫他去杀姐夫跟太子,他自己不想沾手,就威胁我去,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做主休了我!”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你分开的,莫说去杀人,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就只想着日后出人头地了,就带着你离开侯府,咱们不掺和他那些破事了,可谁知道……诶!是我没用,叫你担心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是么?”姚文琪强忍心里的难过,问出了这句话。 她想起了晏长风曾经说的话。她说裴安如果在意你,做任何事都应该先考虑你的处境。 当时她没能理解这句话,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她沉浸在裴安编造的谎言里看不见其它。 裴安如果在意她,当初就不会找各种理由与她私下相见,可她那时候心里只有欢喜,并不在意。 裴安如果在意她,就不会以她的名义办一个“妓院”,她那时候虽然已经意识到了他自私,可她还是自欺欺人,幻想着以后裴安会有所改变,会为了他们的孩子改变。 谁知,他转头就去杀姐夫与太子。杀了姐夫,叫她如何面对二姐姐,如何面家人?杀了太子,她就站在了祖母的对立面,叫她今后如何自处? 而事到如今,他竟还在昧着良心骗她,利用她!他心里哪里有她呢,分明就只有他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有他自己! “我自然是为了你!”裴安说得无比坚定,连他自己都感动了,“我自从见了你就决心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不去依靠你父亲,依靠我过上好日子。” 姚文琪再听这些话,只觉得他们俩都是蠢人,他把别人当傻子,她竟然就真成了他想要的傻子。 “可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要呢?”她轻声呢喃,好像是问他,也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裴安:“什么?” 姚文琪摇头,“没什么,我先帮你上药吧。” “倒也不必上药。”裴安一心只想出去,“只要能快些出去怎么都好,在这里总归没办法周全,你走了还不是没人给我上药。”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姚文琪跪久了腿软,扶着床板起身,“你趴好,我给你上药,明日我就求祖母放你出去。” 裴安放了心,安心趴好,“你轻些,裤子都沾住了皮肉。” 背对他的姚文琪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紧咬嘴唇,拿出身上藏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脖颈。 一切不过须臾,她没来得及害怕,裴安也没来得疼。他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刺穿了他的喉咙,紧接着有一股热流自喉间涌出,他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再也无法动弹。他的目光定格在地上的那碗热馄饨上,他没吃上一口,错过了此生最后一份真心。 晏长风一得到消息就赶到刑部大牢,确认姚文琪在里面,立刻就叫牢头带她去。 按说姚文琪来找裴安,起码保证她是安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那牢头不大情愿,觉得新任的宋国公世子夫人不会来事,竟如此理所当然地指使他做事,“世子夫人,裴安是重囚,不好一次性放两人进去。” 晏长风没工夫跟他周旋,厉色道:“你要不想倒霉,就不要再说一个字的废话。” 裴夫人悍名在外,牢头不敢招惹,只好自认倒霉。 很快,牢头便庆幸自己认了这倒霉。 两人进到牢房时,姚文琪手里的刀正架在脖子上,只差一步就抹了脖子。 晏长风见此情景头皮一炸,当即抢走了牢头手里的钥匙甩向姚文琪。钥匙砸在姚文琪的手腕上,她的手吃痛一哆嗦,刀锋便歪了,只划破了一层油皮。 晏长风立刻冲进去,抢走她手里的刀,一边接住了身体发软的姚文琪。她后怕地朝她吼:“姚文琪你干什么!” 姚文琪目光呆滞,颓然地看着晏长风,像丢了魂。 晏长风心里咯噔一下,她朝牢头吼:“愣着干嘛,去叫辆马车来!” 牢头早吓得魂不附体,这一嗓子差点儿没把他吓跪了,“哎,哎哎,我这就去!” “回来!”晏长风忘了嘱咐,“你只管叫车,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提,另外派人去德庆侯府接厉嬷嬷过来!” “哦哦……”牢头早没了主意,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只能听凭晏长风的差遣。 牢头走后,晏长风才看了眼血泊中的裴安。他后脖颈中刀,生生被扎出了一个血窟窿,已经死得透透的。 姚文琪一个弱女子,得需要多大的恨意支配才能做到如此。 晏长风叹气,“文琪,你何苦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 “表姐……”姚文琪被这句话唤回了神,她流着泪,无助地看着晏长风,“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怎么办……” 一夜之间失去一切,对一个还不满十七的姑娘来说是致命打击。这时候怎么劝对她来说都很残忍。 晏长风反问:“可你甘心死吗,陪一个不在意你的混账去死,你甘心吗?如果你情愿陪他死,那我把刀给你,等你死了,我给你们合葬,如何?” 这话戳中了姚文琪心里的痛,她嗷得哭将出来。 谁会甘愿死呢,谁会甘愿为一个混账搭上自己的命,可她没有办法,她恨,她恨裴安的欺骗与利用,更恨自己糊涂,只有杀了他杀了自己才能发泄这些恨意。 “如果不甘心,那就先活活看。”晏长风任由她大声哭,“看看没有了父亲,没有了男人,没有了孩子,老天还能拿你如何,万一不小心活出个人样来,你就赚了。” 姚文琪哭得昏天黑地,几乎断气,她本就体虚,经不住大悲大哭,很快就哭晕过去。 厉嬷嬷闻讯赶来,饶是她见惯场面,看见此情此景也惊了,“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晏长风叫厉嬷嬷来善后,自要把实情都告诉她,“可惜我晚来一步,虽说裴安多半会被判死,可哪怕杀了死囚也是犯法,横不能真叫文琪给这么个东西偿命,您经历的事多,也有面子,得拿个主意才好。” 厉嬷嬷闻言也叹气,“这傻孩子是何苦!罢了,表姑娘你先送她回去,这里就交给我吧。” 厉嬷嬷某种程度就是大长公主的代表,在各处都极有分量,有她在,晏长风就放心离开了。 侯府外,姚文竹跟姚文庭姐弟俩焦急等着。 晏长风顾不上解释,下马车喊他们来帮忙,“表姐,快去请太医来,表哥,你帮我把她抬进去。” 姚文庭一个人抱着姚文琪往府里走,一边说:“二婶还不知道她不见了,先把她送去竹芳园吧。” 晏长风:“好” 待到竹芳园,太医过来瞧了,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悲伤耗心神,调理不好就会落下病根儿。 所谓调理,就是要解心病,但姚文琪这心病怕是轻易难解。 姚文庭问:“文琪去大牢做什么了,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不会是裴安那混账拿她做人质了吧?” 晏长风摇头,“不是,文琪杀了裴安,又自杀,迟一步就要给她收尸了。” 姚文竹直接吓懵了,“杀,杀了裴安?” “此事不妙。”姚文庭震惊过后冷静分析,“祖母如果保了文琪,太子恐怕要大做文章了。” 晏长风正是担心这个,姚家不可能不保文琪,可杀人偿命,保了就是把柄。太子如今急于立威,可以预见,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外祖母脸的机会。 姚文竹:“那怎么办,难不成叫文琪给那混账偿命?” 晏长风摇头,“看厉嬷嬷跟外祖母如何解决吧。” 厉嬷嬷至午时才回,她先去了世安院回禀:“主子,我没敢说要保四姑娘的话,只说她才小产大出血,先回来保住命再从长计议,刑部尚书很为难,只给了两日的时间,再长时间太子那边就兜不住了。” 大长公主皱眉沉吟,“进刑部大牢杀人是死罪。” 厉嬷嬷一怔,“主子,您是说四姑娘她……” “我是想保,叫文琪给那狗东西偿命我如何甘心?”大长公主无奈道,“可你说怎么保?又能怎么保?” 厉嬷嬷肩膀一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7章 死遁 不巧,厉嬷嬷才把事情压下去,太子就得知裴安死了。 北疆战事火烧眉毛,蜀王不鸟太子,太子情急之下又想到了裴安。 太子把裴安当成个知己,他长这么大从没遇上个懂自己的人,只有裴安句句都能说到他心里,也事事为他考虑,他对裴安的衷心从不怀疑,早就打算找个机会把人放出来。 既然迟早要重新启用他,不如就现在。 他派人去刑部放人之前,先下了个通缉叛贼姚启政的令,他将姚启政归为大皇子余孽,命各省不计代价全面通缉。 这一步是为裴安脱罪,也是为了堵住大长公主的嘴,她姚家出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余孽,没有立场再来质疑他的决定。 这之后他才叫人去刑部大牢放人。 刑部尚书收着裴安的尸体战战兢兢,一边盼着大长公主那边能尽快给个说法,一边期望太子不要这么快发现。谁知佛祖神仙都不待见他,没有一个保他愿望成真。 太子的令一来,刑部尚书差点儿没哭了。他没第一时间将裴安被杀的事上报,就算是站在了大长公主那一头,等于得罪了太子,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 他害怕大长公主,但也得顾及前途,不得已做出事情刚刚发生还没来得及上报的样子来,只字不提厉嬷嬷来过的事。打发了太子的人,又一边叫人去德庆侯府送信儿。 太子那边得知裴安被姚文琪杀了,堪称痛心疾首,握拳在桌案上猛垂了三下,比亲爹死了还难受。 “饭桶!一群饭桶!在大牢里都能叫人杀了,他们还能做什么!传本宫的令,今日看管牢房的狱卒全部立即处死!” 陈公公闻言眼皮子一抖,那么多狱卒说杀就杀,未免残暴了些,但他不能劝,太子刚愎自用,不听劝,劝不好自己倒霉。 “是,太子殿下,老奴这就去传令。” “你先留步。”太子叫下陈公公,“这种话叫手下孩子们去传就行,你带人去一趟德庆侯府,客气一些,把姚文琪收押了,如果姑祖母拦着不放人,你莫要强行带人。” 陈公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如果大长公主不放人,太子就要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是,老奴这就去。” 陈公公来德庆侯府之前,刑部尚书的消息先一步到了。 厉嬷嬷去往竹芳园传达大长公主的意思:“不知四姑娘身子可还撑得住?太子已经知道了,怕是很快就会派人来带四姑娘走。” 晏长风早有预料,心里没什么波动。 姚文竹跟姚文庭也都知道祖母的做派,可到底于心不忍,试图争取一下。 姚文竹:“厉嬷嬷,实在没有能保的可能了吗?” 姚文庭:“是啊,那裴安是大皇子余孽,又曾经刺杀太子,文琪也算是清除余孽,就算太子大做文章,咱们也可以用这种话术开脱一二。” 厉嬷嬷摇头:“主要还是碍着二老爷,按道理说,二房乃至咱们侯府都要受牵连的,主子已经顶着压力在保侯府了。” 姚文庭立时就明白了,祖母这是要弃二房保全家了。他身为侯府世子,已经没有了置喙的权利。 姚文竹任命地叹了口气。 晏长风道:“嬷嬷,文琪情况不太好,至少让四妹妹醒了再带走吧,能否劳烦您帮忙争取些时间。” 厉嬷嬷也于心不忍,“老奴尽量争取吧。” 送走了厉嬷嬷,姚文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我本以为我的命已是苦了,谁知文琪比我还苦。” “表姐,先不要哭。”晏长风冷静道,“让我来想办法。” 姚文竹跟姚文庭精神一振,“你有办法?” “我不知能否行得通。”晏长风说,“劳烦表哥表姐先帮我顶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如果祖母或是谁问起,只说文琪情况不好。” 姚文竹跟姚文庭没有犹豫地点头配合,“行!” 晏长风即刻回去国公府找柳清仪。 柳清仪自回来后,只要没事就闷在房间里摆弄她那些毒药,她专心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晏长风从不会来讨嫌,可今日情况紧急,她只好很没眼色地敲房门。 “小柳是我,救命的事请你帮忙。” 片刻后,柳清仪顶着一张“我很不好”的脸开了房门,“何事?” 晏长风看她不像单纯的生气,“你怎么了小柳?” “没事。”柳清仪让开门,“进来说吧。” “哦。”晏长风进门,往桌上瞥了一眼。上面摆了一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看不懂的草,她搞不懂这些,更看不出来小柳因为什么苦恼。 她问:“小柳,你可有法子让人假死?” “有。”柳清仪像说吃饭似的轻易,“你要死几个时辰的,还是死几日的,还是死几年的?” “还有死几年的??”晏长风的关注点偏移,“难道不会饿死吗?” 柳清仪:“这个要求就比较高了,得内功深厚的,配合内功心法,可以不吃不喝维持几年。” “哦,那用不上。”晏长风又问,“死几日的可有要求?” “倒是没有要求,只是比较伤身。”柳清仪说,“若没有内功护心,可能会落下心疾,几个时辰的相对比较安全。” 晏长风暗自琢磨,几个时辰似乎不太够,文琪如果“死了”,家里不可能马上发丧。 “谁要用?”柳清仪问。 “是姚文琪。”晏长风把事简单一说,“如果有法子立刻叫家里发丧就好了。” “这也容易。”柳清仪道,“我可以让她身上散发恶臭,或者七窍流血之类,他们大家族里不是比较讲究这些,七窍流血视为不祥,不会停灵。” 晏长风觉得可行,“那就七窍流血。” 再次回到侯府时,陈公公已经到了。厉嬷嬷正同他说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长公主即便心疼孙女,也不会罔顾法度,只是四姑娘才刚小产,几乎丢了命,现在还人事不省,好歹等她醒来吧,或许也可能醒不过来,不管如何,我们德庆侯府不会包庇,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自会送她伏法。” 陈公公唏嘘,“也罢,老奴这就如实回禀太子。” 德庆侯府没有保姚文琪,太子不能借题发挥,又挑不出北征人选,险些怄死。 晏长风回到竹芳园,姚文琪已经醒了。 姚文竹道:“方才厉嬷嬷又来看过了,我说文琪情况不太好,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 晏长风说没事,“没关系表姐,厉嬷嬷不是狠心的人,看出来也不会多嘴。” 姚文竹惊奇,“你倒是第一个说她不狠心的,我担心了半天呢,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主意?” 晏长风坐在床边,征求姚文琪的意思,“文琪,我这里有能让你假死的药,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安排你离开北都,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姚文琪愣怔,“假,假死?” “文琪,这是个好法子啊。”姚文竹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以解决一切麻烦,万一将来二叔……” 她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不该提这事,抱歉地闭上嘴。 “没事大姐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姚文琪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爹连累了侯府,祖母能保大房就不错了,如果不是太子不追究裴安,怕是不能放过我,我死了,确实一劳永逸。” 姚文竹默然。 “雪衣姐,把药给我吧。”姚文琪没有犹豫,“我听你的,既然老天没让我死,我就活活看吧。” “那好。”晏长风按照柳清仪的交代,先给她喂了一颗,“这一颗药下去,你身体会变得很弱,可以应付太医检查,到明日天亮再吃一颗才会真正咽气,算是有个过程,不易叫人察觉。” 姚文琪点头,“雪衣姐,这北都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唯有我娘,我离开后麻烦你帮我照顾她。” “好。”晏长风道,“我会尽所能。” 吃下第一颗药后半个时辰,姚文琪就陷入了昏迷。请了两个太医来诊脉,皆说生机已弱,药石罔效。 大长公主得了信儿十分震惊:“怎么会忽然不中用了?” 厉嬷嬷道:“太医说四姑娘心病难解,没有求生之心,心死致身体衰弱也是有的。” 大长公主拧眉,觉得事情蹊跷,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再多请几个太医,尽量治吧,后事也备着。” 厉嬷嬷:“是,我这就办。” 天明后,姚文琪没了气息,太医反复确认后,宣布四姑娘已去。 大长公主闻讯赶来竹芳园,看见姚文琪七窍流血的“死”相,眼皮微敛,“怎么会如此?” 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大长公主也没深究,吩咐厉嬷嬷:“今日便发丧吧,再派人去宫里报丧,让太子的人过来瞧瞧。” 太子这会儿早顾不上姚文琪了,他迟迟挑不出北征人选,又搞不定蜀王,已是没了咒唱,只好再请大长公主出马。 他借着问丧的名义登门德庆侯府,先是假惺惺地去看了看姚文琪,确认她是真的死了,又到大长公主面前假模假样地安慰两句。 “姑祖母节哀,虽说她杀了夫君是死罪,但到底是咱们自家人,怎么都能保一条命,谁知她竟想不开,年纪轻轻确是可惜了。” 大长公主连个笑也欠奉,“去都去了,可惜的话就不要说了,太子特意跑一趟,可是有事?” 太子讪笑,“倒确实有事要请姑祖母拿个主意,北疆战事又起,蜀王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满朝找不出一个合适的领兵人选,您看如何是好?” 大长公主早聊到如此,“蜀王长途跋涉地从北疆归来,又马不停蹄地平了北都的乱,身体自然受不住。” 太子被挖苦得脸臊,偏又不承认自己干了蠢事,“若非把蜀王召回来,北都之乱怕也没这样容易平息。” 大长公主:“既然太子知道处处要指望蜀王,就该对他多加关怀,而不是卸磨杀驴,你卸磨杀驴在先,想指望人家再替你卖命,总要拿出些诚意。” 太子听懂了,是叫他登门求蜀王出征。 求人的事太子没干过,心理上先排斥起来。做臣子的,还不是听君之言,君说什么他做什么,倒叫君上门请求,是何道理?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必定他还不是君,只好硬着头皮去盛十一家里求人。 盛明宇可不就是为了拿捏太子才装病,只请一次他是不会松口的,起码要三回。 太子吃了闭门羹,气得想打人,可火烧眉毛的时候尊严不值钱,别无他法,第二天只好再次登门。 这回他意识到干巴巴的上门用嘴请还不够,于是赏了一堆好东西,金银器物就不提了,还赏了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可谓投其所好。 盛明宇估算着北疆的战况,不容再耽搁,便借坡下驴,决定暂时放过太子。不过东西没收,收了倒成拿人手软了。 决定出征便是刻不容缓,第三日,蜀王再次领兵北征。临走之时,沿途无数百姓相送,山呼凯旋,那场面把太子嫉妒得冒泡。 盛明宇离开北都的消息很快传去了海上。 大皇子,如今的自封上皇,盛明轩,他站在岛上最高处,遥看着北都城的方向,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对身边的人说:“待盛明宇到了北疆,就叫他们撤兵,然后东海乱起,朝廷无将领兵,必定大乱。” 身边的人领命:“是,上皇。” 盛明轩脸上又现阴霾,“可惜,我在北都城的心血都毁了!”他冷眼瞥向身边人,“李瑶娘,你教了个无用的东西,我叫他去杀季临风,他非要自作聪明地去杀老二,老二杀不成,又弄了个北都之乱,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嗯?” 李瑶娘跪地,面无表情道:“自当任凭上皇处置,只是,属下认为北都的事有蹊跷,固然长青自作主张,也最多搭上一个姚启政还有朝中几个官员,可您在北都经营数年的心血,怎么会一夜之间被拔除?属下猜想,北都城必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钉子,不将他拔掉,后患无穷。” 盛明轩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是那日拦他出城的裴修。那日的裴修莫名叫他生出忌惮之心。 说来,现任的玄月阁阁主从未有过讯息,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其身份,会不会是他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8章 偷偷说亲 姚文琪出殡当日夜里,晏长风派葛飞与葛天两兄弟潜入姚家祖坟把人挖出来,暂时送去了南郊别院。 南郊别院里没有外人,平日也无人来,藏个人不成问题。 保险起见,晏长风也没过去看她,只叫柳清仪去送了些药。 柳清仪最近越发像个闭关的武林高手,那日送了药过去后,足有五日没出门,不管是盛明宇离京还是吴循变着法的邀她出门,她皆推脱不去。 “裴二,你说小柳是不是发现了那味已经消失的毒草?”晏长风想到那日在房间里的所见,“她前些时日四处寻药,是为了给你研制解药,如果顺利,她不会如此,能叫她那样困扰的,或许就是柳悬自己研制的那些草药。” 裴修觉得不无道理,“该发现的终究会发现。” 晏长风:“只希望她别往柳悬身上想就好。” 刚说完这话,便听陈岭在廊下道:“柳姑娘,世子跟夫人都在呢。” 晏长风吓了一哆嗦,做贼心虚地看向裴二,“不,不是吧?” 裴修失笑,“该来的终究会来。” 晏长风叹气,“你倒是看得开。” 陈岭在外询问:“柳姑娘来了。” 晏长风:“快叫她进来。” 陈岭推开门,请柳清仪进来。她神情严肃,“二姑娘,二公子,我有话想问你们。” 晏长风笑着拉她坐下,“什么事啊小柳,这么郑重?” “嗯,是有关二公子的毒药。”柳清仪看向裴修,“二公子,毒药是否出自柳悬之手?” 裴修没否认,“柳姑娘可发现什么了?” “果然如此。”柳清仪的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失望,“我最近分辨你血液里的毒药成分,比对柳悬给你的压制毒性的药,发现有一味药成分不明,我遍寻无果,便猜想是制毒者自己培育的毒草。这世上我所知的,有这本事的只有我,我大哥,还有柳悬,但我跟大哥在十几年前还没这本事,就只有柳悬。” “柳姑娘很聪明。”裴修肯定了她的推测,“确实是柳庄主的手笔。” “在我心里,二公子是个敞亮人。”柳清仪面露不解,“事关生死,你之前却不告诉我,是为柳悬那伪君子遮丑吗?” “遮丑谈不上。”裴修直言,“柳庄主年少轻狂,自负之下研制毒药,害人害己,他自有教训可得,与我无关,相比之下,我认为柳姑娘不受他影响更为重要。” 柳清仪神情微动,她承认她最近确实受了影响。她爹,柳悬,那个口口声声把正义正派挂在嘴上,将毒术视为下九流的正人君子,甚至因此与亲女儿断绝来往的医之大者,竟然也曾研制毒药害人,这多可笑? 她是讨厌柳悬,但不恨他,因为在她心里柳悬是个能者,有资格鄙视她,也值得她赶超,可现在,她一直想要超越的人竟是个背后害人的伪君子,是个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的失败者,是个自己不行就要打压别人的混账,她接受不了。 “不瞒二公子,我这几日无法静心,理不出头绪来帮你研制解药,我可能,可能最终无法帮你。”柳清仪满怀歉疚。 “无妨。”裴修很看得开,“我十几年前就知道此毒无解。” “还有一事希望二公子告知。”柳清仪问,“圣上是何病症?” 裴修:“中风。” 柳清仪:“拖延几日?” 裴修:“不到三日。” 柳清仪怔了一下,遂即轻蔑一笑,“追名逐利,甘为走狗,虚伪至极。” 中风不到三日,以柳庄主的本事完全能治,起码不会治成个只会喘气儿的废人。 晏长风很理解柳清仪的心情,没人会希望自家长辈是个为名利不择手段,放弃原则的人,最初多么敬佩,得知真相后就有多么失望。 柳清仪:“二公子,我想见见柳悬,如果我请吴循帮忙,不知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裴修笑,“有没有影响,要看他如何判定,他认为没有自会帮你。” 柳清仪起身告辞,“有劳二公子,解药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最终成不成。” 裴修颔首,“你不要有压力。” 晏长风起身,送柳清仪至廊下。她借着送人出来调整一下心情,虽然已经做好了柳清仪研制不出解药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她亲口说不行时还是很难受。 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她收拾心情,若无其事地回头,“想吃宵夜么?” 裴修自身后抱住她的腰微微一提,胳膊托着她的腿抱进屋里。他坐在床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随意聊天一样,说:“我记得我家媳妇儿说过,三年,三十年没有区别,咱们把每一年当做十年,每一天当做十天,这样算起来,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你说明日我们做点什么好呢?” 晏长风害怕他的敏锐,又感激他的体察入微,他们无需言语交流就能知道对方想什么,这样心意相通的感觉很好,很好地弥补了一些遗憾。 她拦着他的脖子想了想,“我陪尚书大人去衙门上职可使得?” 裴修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怕夫人受不了。” 晏长风:“怎么,怕我闷?” “是怕你气死。”裴修道,“大长公主破格提拔我为尚书,惹了不知多少人的红眼,新任的户部侍郎叫太子收买了,天天跟我唱反调,你这脾气见了,一天能跟他吵八回。” 晏长风心疼了,“官饭忒不好吃了,等以后事成了咱就不干了,赚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喝消火茶的。” “嗯,以后我就吃媳妇儿的软饭。”裴修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得把私产交给你。” 他抱着她起身离开房间,走去书房,“我的账很简单,玄月阁的产业每年都有分红,年底结算一次,我用不着,也从来不看,不知道有多少。” “我说你怎么轻易拿出那么多聘礼呢,我当时还以为你借了蜀王的。”晏长风不知道玄月阁有多少产业,只估算非烟阁还有北都的几家铺子就很可观。 裴修将她放下,自八宝格上拿了一个带锁的盒子,打开,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本账本,“一直是八角在整理,现在上交夫人。” 晏长风只看那一叠银票就傻了眼,她不是没见过钱,但没想到裴二有这么多钱,“当阁主这么多油水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是属于不劳而获的。”裴修说,“总而言之是不会赚钱,将来我不是阁主了,还是得吃夫人的软饭。” “吃呗,养十个你我也养得起。”晏长风估算了一下总账,“大概有十二万,十万留给枝枝,零头拿来入我的股,年底你还能吃一份红。” 裴修没意见,“我都吃软饭了,你看着办就是,说到枝枝的婚事,得快些请祖母做主定了才好。” “怎么?”晏长风听他这画风,前世枝枝的婚事恐怕不好。 裴修:“前世赵氏趁着我跟祖母不在家,做主把她嫁给了武昌伯的傻儿子。” 武昌伯最小的儿子天生痴傻,说不上媳妇儿,赵氏又嫌裴萱是个赔钱货,正好白送给了娘家人,既解决了傻侄子的婚事,又不用出嫁妆。 果然是赵氏能干出来的事。晏长风心里暗骂她缺德不要脸。 “北都城里有合适的吗?”她一时想不起来谁家合适。 裴萱的身份比姚文琪还尴尬些,到底是庶女,说亲上差着一层,不过如今亲哥是世子,又在朝中举足轻重,选择面就多了一些。 裴修摇头,“依着我是想让枝枝自己挑,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处挑去,只好交给祖母定几家合适的,让她从中挑选。” 晏长风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可不想这一世赵氏老早就下了手,她背着家里,把裴萱说给了靖安郡王。 这位靖安郡王是圣上的叔叔辈,一把年纪,先后娶了三房夫人,都短命,再娶就是四房了。裴萱的年纪当他女儿富余,再小几岁当孙女也使得。 赵氏鸡贼的很,将家里瞒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晏长风跟裴修提前知道了,怕是连婚期都要定了。 这日晏长风中午去户部衙门找裴修吃午饭。那日晚上他们说好的,以后每天都在一起吃三餐。平日上职时间,裴修都是在衙门里吃午饭,晏长风凑合他的时间,便去找他。 官署里鲜有妇人进来,是以晏长风第一次去时,被好生打趣了一番。好在她脸皮厚,又会做人,提前带了吃食堵裴二同僚的嘴,大家虽然打趣,但并不反感,甚至很盼着她去。 这日她照旧带了不少吃食,另外还给每人带了一张天衣坊的成衣票。这票不是白给的,是为笼络人心。 裴二说的那个被太子收买的侍郎,家中有个悍妻,这妇人甚是喜欢天衣坊的衣裳跟绣样,只可惜男人不大会赚钱,只靠那点俸禄,一年只过年时才舍得买一套。 这侍郎日子过得窝囊,在家里成日被骂没出息,有时还挨打,若不是想多赚些钱堵夫人的嘴,也不至于叫太子收买。 晏长风恰好知道这位侍郎夫人,那夫人生得五大三粗,买衣裳总比别人多扯几尺布,对款式要求也高,得好看还要显瘦,总是好多要求。 为了让裴二上职顺心些,晏长风就自掏腰包替他笼络人心。那侍郎若是想家里日子过得舒心,以后就该知道客气些。 发完了票,那侍郎到底客气了些,没像前两日似的爱答不理。晏长风看今日裴二公事不忙,便拉着他出门吃饭,侍郎也没借故找茬,大约是领了情。 “还得是夫人厉害。”出了衙门,裴修开始捧媳妇儿臭脚,“要没你,我这日子可没发过。” “得了吧你,”晏长风斜睨他,“你是没把侍郎放在心上罢了,但凡他要是个可用之人,你早想法子拉拢了,我是心疼你天天受气,也不想太子得意,反正废几匹布也没什么,能笼络就笼络,不能笼络也没多大损失。” 裴修笑起来,“那我说得也没错,没你我这日子确实没发过。” “这句我受用了。”晏长风大方牵着他的手,“走,去喝羊汤去,天齁冷的。” 两人牵手,很是惹人瞩目地走向羊汤铺子,刚要进门,打旁边忽然冒出个人来,张口就喊舅舅舅母。 晏长风跟裴修都愣住了。这男子看着比他们还老,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外甥? “你是?”裴修端详此人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男子穿戴富贵,想来是出身权贵之家。北都权贵多如牛毛,家里子孙一些出挑的兴许能混个眼熟,泛泛之辈不认识的太多了。 男子谄媚道:“舅舅舅母怕是还不认得我,我父亲是靖安郡王,我是家里老二,盛安。” 靖安郡王裴修知道,是圣上的一位数不着的小叔叔,母亲只是个小小的嫔,母族没什么势力,他自己空有个名份,到了子孙一辈,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呦,原来是靖安郡王家的。”裴修客气道,“若裴某没数错,我跟你当是同辈,舅舅舅母是从何说起?” “舅舅怕是还不知道?”盛安道,“前些时日,我父亲与令妹说了亲,很快令妹就是我继母,论辈分,可不得喊您一声舅舅,喊世子夫人一声舅母?” 裴修跟晏长风如同被人撬了一闷棍,双双眼前一黑。 晏长风:“什么时候的事?谁同意了就说亲?说亲说到哪一步了?” 盛安看出她生气,悄悄退了一步,依旧是讨好道:“是这么回事舅母……” “舅什么母!”晏长风打断他,“婚事还没成呢,不用这么有眼色,喊裴夫人就是。” “是是,裴……世子夫人。”盛安道,“有十日前吧,宋国公夫人领着府上五姑娘来我家串门儿,国公夫人得知我继母刚刚去世,父亲屋里没个人,就提了一嘴,说是帮他老人家说个续弦,没两日又来,说你家五姑娘到了议亲年纪,问我父亲愿不愿意,我父亲也挺喜欢你家五姑娘,当时就说定了,我父亲还给了国公夫人定银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9章 赶走赵氏 赵氏这人想钱怕不是想疯了,亲还没定就先要了定银,这哪里是定亲,分明是卖人做交易。 晏长风气得上头,拉着裴修就走。 “诶!舅……裴世子,世子夫人留步!”盛安小跑着跟上,很是殷勤,“来都来了如何要走呢,不如我请二位喝羊汤如何?”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笑睨向盛安,“头回见面,又白得了你几声舅舅舅母,怎好意思叫你请,这样吧,这家掌柜与我家夫君相熟,你今日的花销就记在他账上,我们有事先走了,该日再见。” 盛安倒也没推辞,“世子跟夫人是爽快人,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改日我再回请时,二位莫要推辞才是。” 离开羊汤铺子,晏长风道:“这位龙子凤孙还挺会来事,看来靖安郡王家日子不好过,儿孙都要出来看人眼色。” 赵氏为钱,那靖安郡王看上的就是裴修如今的地位。他身为先皇的儿子,尚可以靠身份保一生无忧,儿孙却沾不到什么光,只能攀附权贵。 裴修没吭声,看出来是真动了气。 “只是口头定了亲,还来得及。”晏长风握紧他的手,“咱们回去先骂那老不要脸的一顿,再请祖母出面找靖安郡王取消口头婚约。” 裴修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回府时,赵氏正要出门去靖安郡王府商议提亲适宜,被堵了个正着。 “母亲这是要去哪?”晏长风笑问。 赵氏如今看见晏长风就想咬死她。因为国公爷才纳的小妾有了身孕,这都是拜这好儿媳所赐。 “我去哪,似乎不用跟世子夫人报备吧?” “去别的地方自然不需要,儿媳也没兴趣知道。”晏长风盯着赵氏那双虚伪的眼,“可如果是去靖安郡王府,我就得过问两句了。” 赵氏眼神微动,“什,什么靖安郡王府?我只是去武昌伯府串个门儿。” 晏长风轻笑,“去武昌伯府啊,因为不能把枝枝嫁给你家傻侄子去赔罪吗?” 赵氏再也难掩慌乱,她如何知道?? 头两年,赵氏确实想要把五丫头许配给家里的傻侄子,一来可以不用给嫁妆,二来也解决了侄子的婚事。之前为了求自家大哥帮忙救钰儿,她已经把话许诺出去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裴修成了世子,又得大长公主重用,裴萱因此身价大涨,完全可以钓一个更有价值的金龟婿,白给了自家傻侄子就可惜了。是以赵氏打算去武昌伯府将之前的许诺取消。 可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老二媳妇如何得知? 晏长风是猜的,她觉得以赵氏的做派,如果打算把裴萱嫁给自家傻侄子,一定会多捞些好处,口头上必定早就许诺了武昌伯。 现在她有了更好的目标,肯定要找个借口搪塞了武昌伯。就算现下不是去武昌伯府,早晚也要去,晏长风就是讽刺她罢了。 “被我说中了么?”晏长风不由分说捏住赵氏的胳膊,“那母亲还是先别去了,先跟我们去祖母那里说道说道。” “你干什么!”赵氏被她拉扯着,尊严尽失,偏又反抗不得,“你要造反吗晏长风,谁允许你对我如此无礼!” “无礼?母亲原来还知道礼字长什么样呢。”晏长风一点脸也不给赵氏留,当着满院子的下人撕她的老脸,“您偷偷摸摸把五姑娘许配给一个死了三任夫人年龄能当她祖父的男人,这是哪门子的礼?” 既然都知道了,赵氏索性就不装了,“那可是靖安郡王,郡王!以五丫头的身份,能说给一个郡王当正妻,那是她的福分!” “你怎么不要这样的福分!”晏长风步子迈得极大,把赵氏扯得踉踉跄跄,“我看你这个国公夫人当得也没了什么前途,不如改嫁更高的枝儿啊!” 赵氏别的脸可以不要,改嫁的话她的老脸受不住,这话要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做人?“你!你个胡说八道目中无人的泼妇!” 目中无人的泼妇把她拉到集福院,狠狠甩在了地上,她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表演了一场狗吃屎,惊得周围的下人都退避三舍。 许氏吓了一跳,“长风丫头,这是怎么了?” “祖母恕孙媳无礼。”晏长风与裴二并排站着,“请祖母给枝枝做主,母亲背着您,背着我们当哥当嫂子的,把枝枝许配给了靖安郡王!” 许氏惊了,“靖,靖安郡王?” 她要没记错,老郡王比五丫头她爹都大吧? 晏长风:“是靖安郡王,要不是今日遇上了老郡王的二子盛安,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母亲与老郡王口头定了亲,并收了人家的定金,祖母,那盛安年纪比枝枝还大,这是明摆着把枝枝往火坑里推!” 话说到一半许氏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掉的瓷碎崩了赵氏一身。赵氏捂着头脸惊叫躲避,好不狼狈。 “我还说什么事值得长风如此冒犯你个当婆母的,若是我,我活剐了你的心都有!”许氏起身指着赵氏的脸骂,“你看你还有个当长辈的样子吗?你还要点长辈的脸吗!”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赵氏干脆豁出去了,跟婆母对喊,“我一心为五丫头说个好亲事怎么就有错了,靖安郡王有什么不好,除了年纪大些,哪里配不上她?非要高不成低不就的嫁个没用的男人就好了吗!” “我宁愿不嫁人!” 裴萱闯进来跪在地上,“求祖母给孙女做主,我这辈子哪怕不嫁人也不会嫁给那什么郡王,如果硬要我嫁,我宁愿去死!” “糊涂丫头!”赵氏气道,“你哪里知道嫁入高门的好,嫁个没出息的你一辈子都受委屈,那可是郡王妃,你成了郡王妃,这辈子要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裴萱坚定道,“母亲凭什么以己度人,您觉得好别人未必觉得好,何况若是真的好,您做什么背着家里人议亲?” 赵氏:“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我可以全权做主,用得着跟谁商量?” “父母之命?”一直没说话的裴修淡淡开口,“国公爷他也同意了?” 赵氏不怕许氏的怒骂,却被老二这听起来无波无澜的问话吓得心揪起来,“自,自然是同意的。” 裴修吩咐一个丫头,“去把国公爷请来。” 赵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越发心颤起来。 随后,裴延庆被请了来,看见屋中情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是出了何事?” 许氏指着孙子,“是霁清叫你来的。” 裴延庆瞥向老二,“怎么,世子有何指示?” 裴修坐着,抬眼看着裴延庆,“枝枝被许配给了靖安郡王,您可知晓?” 他的眼神带着上位者的气场,释放出的压力使得裴延庆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仿佛是个陌生的人,跟老二毫无关联的一个人。 “我知晓。”裴延庆端着父亲的架子,“你母亲……” “我母亲早死了。”裴修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氏,“你夫人害死的,这事您可知晓?” 裴延庆变了脸色,“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白。”裴修眼睑低垂,“你家夫人还有你,没有资格做我妹子的主。” 裴延庆何曾这样被冒犯,拿手指他,“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修抬手挡开高高在上的手指,聊天一样说:“不妨再来细数您家夫人遭的孽,您没亲耳听牛嬷嬷说一说当年的往事委实可惜,我们家先后出生了十三个孩子,除了成人的这五个,都是您那位夫人杀的,这还不加没生出来的。” 赵氏:“你污蔑!” “听闻国公爷新纳的侍妾有了孕。”裴修继续说,“国公爷如今子嗣艰难,好容易有了一个,想必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把隐患送出去,可保。” 赵氏浑身一震,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老二说的,“你凭什么把我送出去!” “是国公爷送你出去。”裴修纠正道,“我自然做不了国公爷的主。” 他说着不能做主,可半分反驳的余地也不给裴延庆留。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毫无攻击性,可裴延庆觉得,如果今日他不把赵氏送走,谁也别想好端端的离开这个屋子。 气氛陷入僵持,裴延庆不甘心松口,可赵氏却撑不住了。她见国公爷迟迟不表态,越发心慌,“公爷!您不能把我送出去!” 裴延庆深吸一口气,并非舍不得赵氏,他早厌烦了赵氏,往日有个裴钰在,他不在乎其他的子女,也就不在乎赵氏如何。可如今子嗣凋零时,他就念起了多子多福的好,但凡多几个子嗣,也能再挑一个培养。 老二说得对,赵氏不能留,不然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恐怕也留不住。 “母亲。”裴延庆转而朝许氏说,“赵氏不修妇德,几次三番害人,若非顾及国公府颜面,理应送官,儿子请您示下,从今日起就将她送去庄子上思过,算是对她的惩戒。” 许氏早八百年前就盼着儿子如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你但凡早作为,也不至于到今日。” “公爷!母亲!”赵氏跪行到裴延庆眼前,拽着他的衣袍恳求,“公爷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把我送走,您要以国公府的颜面为先啊!” 裴延庆烦躁地甩开她,“国公府的脸还不都是你丢的,你也该反省一下……来人!”他叫人进来,“把夫人送去北郊的庄子。” 赵氏差点儿没疯了,北郊因有皇家别院,平日没什么人去,荒郊野外的,她日子可怎么过? “公爷!公爷你听我说……” 裴延庆不理她,她抵不过五大三粗的下人钳制,一边哭叫着被拖了出去。 待哭叫声走远,许氏轻轻叹了口气,“赵氏自作主张决定了五丫头的婚事,此事我跟她哥嫂都不同意,延庆,你下午去一趟靖安郡王府,把婚事取消了。” 裴延庆打心眼里不想去丢这个人,却不敢不遵从,“是,母亲,只是五丫头的名声……” “父亲不必考虑我的名声。”裴萱咬着嘴唇道,“只要不让我嫁,别的我都不在乎。” 裴延庆无话可说了,只好硬着头皮去。 晏长风将跪在地上的裴萱拉起来,擦掉她的眼泪,“枝枝,快别难过了。” 裴萱最近常常被赵氏带出去串门子,她隐约就猜到赵氏要给她议亲,但万没想到居然是说给个克妻的老头子。方才她听见下人说嫂子当众发难赵氏的话,简直五雷轰顶,只想着如果婚事无法取消,她就不活了。 “嫂子,婚事真能取消吗,会不会靖安郡王不同意啊?”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晏长风心里其实也没底,盘算着如果不行那就来硬的,“你放心,有我跟你哥在,不会让你跳这个火坑。” 裴萱用力点点头,又转而朝许氏道:“祖母,孙女不孝,可否请祖母做主,今后我不要再谈婚论嫁了。” “这如何使得?”许氏心疼道,“姑娘家总要嫁人的,这次的事兴许会有些影响,但妨碍也不大,毕竟是赵氏那糊涂东西自作主张,没有过明面,有祖母给你做主,婚事定不会委屈你的。” 裴萱没再辩解,可晏长风看出来她不想妥协。她对许氏说:“祖母,这样吧,等婚事了了,我送枝枝去太原府一段时日,我大姐如今在太原府,她能照料陪伴枝枝,出门散散心,兴许会好一些。” 许氏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就依你吧,出去避一避风头,回来一些事就淡了。” 裴萱感激道:“谢祖母成全,谢嫂子成全!” 离开集福院,裴修还去上职,晏长风将裴萱领到了房间,“枝枝,可知为何送你去太原府?” 裴萱摇头,“不是因为嫂子的姐姐在吗?” “是一方面。”晏长风悄声与她说,“我想让你陪文琪一起过去。” 裴萱吃惊:“文,她不是……” 晏长风摇头,“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她,千万莫要声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0章 解除婚约 靖安郡王非但不同意退婚,还将婚事宣扬了出去,说宋国公府收了定银又无故取消婚约,是为不信守承诺。 后来许氏又亲自登门,卖了国公府的老脸出去,哪知靖安郡王一点面子不给,还是不肯答应。 晏长风看透了这老东西的心,他是想用枝枝的名声威胁国公府答应这门亲事。也幸而枝枝自己看得开,不然又害了一个姑娘。 “正经路走不成,还得走旁路。”她问裴二,“老郡王可有什么软肋?” “软肋倒是没有。”裴修说,“但他爱好众多,吃喝嫖赌,古玩字画,没有他不涉足的,他无非是想从我这里讨些好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不必你去。”晏长风心疼他每日公事繁忙,“祖母去一遭已经下了咱们的面子,你再去倒给那老东西脸了,我去就得。” 裴修笑,“也好,叫陈岭跟你去,如今都知道陈岭是我的贴身护卫,就代表我去了,那老东西如果下你的面子,就让陈岭揍他,打死了算我的。” “世子大人好魄力。”晏长风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打人不过是说笑的话,真动了手越发不占理,但态度是不客气的态度,现如今裴二人红是非多,如果这次不摆出态度来,今后人人都能来敲诈一笔,那还得了。 靖安郡王府比想象中破败,大门许久未上漆保养,已是斑驳开裂,地砖是裂的裂,缺的缺,步子稍微重的人,一脚下去临时还能多添几道裂痕。 但老郡王的屋子倒很是值钱,古玩字画多得跟摆地摊似的。古今中外皆有涉猎,最惹眼的当属正屋堂中挂着的一副西洋女人画,画中女子半露酥胸,甚是惹人遐想。 晏长风进门环视一圈,大为震撼。 这老东西人老心花,比时下年轻人的思想可开放多了。 原先晏长风还疑惑那些海外做生意的,贩运进来的西洋物件儿都卖给谁,这下可算有了答案……等等,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晏长青做的生意是贩卖西洋物件,他在北都一定有贩卖点,顺着这个查,说不定能把他的老底揪出来。 “靖安郡王好雅致。”她收起心思,朝老郡王颔首见礼。 老郡王体态肥硕,面色虚浮,像块泡发了的饼子。他端着一只西洋风格的茶碗,也不看人,兀自喝茶,“我还以为今日裴世子会来,万没想到是世子夫人。” 晏长风不在意他的无视,笑道:“我家世子公事繁忙,一点小事不必他来。” 老郡王感受到了对方不客气的态度,挑眉,“世子夫人也是为令妹的婚事来的?如果是哪就不必再说了,我与宋国公还有府上老夫人都说过了,本王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与你家五姑娘说定了婚事就不会更改。” “这我知道。”晏长风态度十分客气,“一看老郡王就是信守承诺之人,还没正式订婚,就已经昭告天下了。” 老郡王深感被讽刺,那张泡饼子脸气得抖了三抖,“世子夫人这是何意?” “自然是好意。”晏长风起身在屋里走动,一边欣赏着屋里的好东西,“这不是被老郡王感动了么,就寻思着这婚事或许也不错,于是今日代替我家世子上门拜访,看看老郡王本人是何等风度,家风又如何,如果很好,那我就替我家世子做主,把妹子许配给您老人家。” 老郡王面上一喜,正想着这事就要成了,不想对方话风一转:“可是啊……” 晏长风站在一个西洋帆船摆件边上,摸着下巴端详,“没想到老郡王竟是大皇子的余孽,啧啧,这恐怕就不行了。” 老郡王手里的茶碗当啷一声,险些打翻,他狼狈接住,歪歪扭扭地放在桌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晏长风指着这满屋子的西洋物件,“大皇子死后,我记得太子曾明令禁止西洋物件流入北都,更禁止贩卖,因为大皇子余孽跟海外有牵扯,违令者皆以大皇子余孽论。” “我这都是原先买的!原先买的!”老郡王被天降屎盆子扣了一头一脸,冤枉得“饼容失色”。 “那谁知道您到底是以前买的,还是最近买的?”晏长风遗憾摇头,“便是我信您,太子跟大长公主可不见得相信不是,对待叛贼余党这种事上,都是宁可错杀不放过的。” 老郡王但凡知道太子与大长公主禁止西洋物件,是因为大皇子没死逃去了海上,怕大皇子与海外有勾结,借用这些西洋物件搞猫腻,怕是借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公然在家里摆设。 可惜他不知道,这才叫晏长风借题发挥。 老郡王眼见地慌了,这种事确实说不清的,端看人家怎么界定,这世子夫人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一家人肯定不能替他说话。 “世子夫人,我敢用性命作保,这些都是原先买的,保证跟什么余党没有牵扯。”老郡王瞬间换了副嘴脸,“还不给世子夫人上茶!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茶就不必上了。”晏长风重新坐下来,叫陈岭拿呈上两张纸来,摆在老郡王面前,“这是解除婚约的契书,劳烦郡王摁个手印我就回去了,家里还一堆事呢。” 老郡王哪里想到这么直接,契书都已经准备好了!“世子夫人这……” “怎么,老郡王家里是没有红泥吗?这好办。”晏长风招呼陈岭上笔墨红泥,“我都备好了,不叫老郡王费一点心,您啊也别怪我不近人情,实在是事关性命前程,容不得一点侥幸心理,纵然您真的很好,也只能放弃您这个妹夫了。” 老郡王脸皮抽搐,都说裴世子夫人精明能干,今日看来传闻还是保守了,分明是狡诈狡猾! “世子夫人这是糊弄三岁娃娃呢?”老郡王收起脸上客气的笑,“我说了,婚事我是不会解除的,用两张纸就想打发我,未免太小看本王了。” 晏长风也收了笑,抱臂靠在椅背上。 陈岭看她的眼色,上前一把将老郡王从座位上提起来,惊得泡饼子脸肉狂抖,“你要干什么!” 晏长风:“两张纸打发不了,那就只好请老郡王去宫里走一趟了,不过到时候如果判定老郡王是叛党余孽,那将来别说您续弦难,府上公子小姐说亲怕是也难,这多得不偿失啊。” 老郡王以为她最多口头威胁一下,哪知道如此胆大妄为,竟直接动起手来!他毫不怀疑这无礼妇人会干出更缺德的事来,他一把年纪哪里受得住这样折腾? “世子夫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郡王被捏得嗷嗷叫,“咱们慢慢谈慢慢谈,别这样伤和气啊!” “对不住,我现在不想谈了。”晏长风看出这老东西狡猾,吃硬不吃软,“陈岭,伺候老郡王签字。” 陈岭依命,把笔塞进老郡王手里,做出一个恐吓式的请的手势,“请!” 老郡王预感今日要不同意,他是没有好下场,只好不甘心地签字摁手印。 拿到契书,晏长风还没完,依然叫陈岭把老郡王带出去,“客气些,请老郡王去街上走一遭,把婚事取消的事告诉大家。” 这样被辖制者去大街上说什么取消婚约的事,这老脸还要什么?老郡王是真的怕了,“世子夫人,我都已经签了契书了,就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吧?” “本来是不必。”晏长风道,“可老郡王这张嘴靠不住,谁知道我们走了以后你又怎么说呢?” 万一出去说裴家人威胁他云云,到时候屋里的这些摆设不在,不能像现在这样威胁他,那还不是由着他放屁。 老郡王确实存了报复之心,好处没捞一点,还受了这样的屈辱,他才不会叫裴家好过。但这妇人太可怕了,什么都料到不说,还提前断了他的路。 “世子夫人放心,本王不可能说什么了,既然都签了契书取消婚约,咱们两家就没什么关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额头开始冒汗,“世子夫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晏长风就是吓唬他,当然不会傻啦吧唧地押个人上大街上说这个。 “既然郡王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她打收拾示意陈岭放人,“反正契书上写了,如果郡王日后出去乱说跟我家五姑娘任何有关的话,就赔钱,好像是五万两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老郡王:“……” 他刚才被吓得跟只鹌鹑似的,根本没心思看契书,哪里知道还有这些条例?何况既然写了,她还吓唬他作甚! 这妇人果真不是什么善类!太奸诈了! 目的达到了,晏长风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于是起身告辞,“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靖安郡王。” 老郡王一屁股坐下,气得胡子都歪了。 晏长风拿了契书离开,将要出郡王府时,遇上了盛安。 盛安笑嘻嘻问:“世子夫人您来府上这是有何贵干?” 晏长风实话实说,“是取消婚约来了,我家五姑娘与老郡王无缘,无福当郡王妃。” “哎呀,可惜可惜了。”盛安摇头直叹可惜,但似乎没什么意外,“虽然做不成一家人,但我想,咱们日后还是可以坐在一起吃饭喝茶的,您说是吧世子夫人?” 晏长风瞥他一眼,这盛安果然会钻营。老郡王想娶枝枝,不就是为了日后给儿子们谋出路吗,结果老郡王失败了,盛安却是死皮赖脸抓住了机会。 “有机会自然。”晏长风也没一口回绝,毕竟日后的事说不清楚,“眼下就有一件事问你,不知令尊大人打哪买的西洋物件?刚好我也怪喜欢的,想去瞧瞧。” 盛安眼珠子微微一转,道:“现如今上面禁止贩卖西洋物件,世子夫人就是知道了怕也买不着什么。” “如此却是可惜了。”晏长风也装模作样地摇摇头,“那就如此吧,我走了。” 盛安:“裴夫人好走。” 离开郡王府,晏长风吩咐陈岭:“派人暗中跟着盛安,这人恐怕跟贩卖西洋物件的人有联系。” 朝堂禁止西洋物件贩卖进北都,但一定挡不住晏长青那伙人,而她方才观察过,靖安郡王屋里有一幅画的落款日期就是前两个月,可见一定是最近才购入的。 但老郡王却对那些东西的购入日期不甚了解,倒是盛安对此事十分敏感,所以她想,接触那些贩卖西洋物件的人或许是盛安。 陈岭领了命,当即就派人暗中跟着盛安。 晏长风这厢拿了解除婚约的契书,裴萱就彻底得了自由,第二日她就收拾东西告别了祖母,准备离家去太原府。 晏长风做主,说让裴萱跟着自家贩货队一起去太原府,便不必动用国公府的车马,老夫人对她甚是放心,便没细问。 她先带着裴萱去了南郊别院,没事先说要做什么,到了地方才说:“带你来见个人,陪你一起去太原府的伙伴。” 裴萱好奇:“什么人?” 晏长风领着裴萱去到姚文琪所在的房间,打开门道:“你进去瞧瞧吧,可别太惊讶。” 裴萱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待看见屋里床上躺着的人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是文琪吗?” “是她。”晏长风进屋关上门,将姚文琪假死的事与她说了,“不过她身子不太好,估计又睡了。” 裴萱听了直抹眼泪,悄悄走去床边,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文琪,心疼不已,“可苦了她了,谁知道四哥竟那样丧心病狂呢。” “罢了,都过去了,以后莫要跟她提这些了。”晏长风道,“你在这里陪她,我有些事要处理,回头再过来。” 裴萱点头:“你去忙吧嫂子。” 晏长风随后去了鸽谷,她今日过来是有信要发,顺便看看有什么消息送来。 恰好今日有几封信刚到,还没来得及送去天衣坊。晏长风都拿到手上,一一拆阅。 两封是黄炳忠的,说的是一件事,皆是西南之乱相关细节。另一封是老爹的,他说近来海外商人频来东南沿海乃至江南,可能有异动。 她觉得事情不同寻常,立刻叫来葛天询问玄月阁是否有类似的消息,因为通常来说,玄月阁的消息快又准。可葛天却一头雾水,丝毫这方面的消息都没听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1章 杀爹 裴萱暂时在南郊别院住下,商定三日后跟姚文琪一起去太原府。 晏长风揣着几封信回了国公府,待傍晚裴二回来后,一并给了他看。 “黄炳忠说季临风已经到了蜀地,王祉调四川任巡抚,消息我皆未收到。”裴修看完了信,扣在了桌上,“都是近半月的消息,应该是近日玄月阁的消息传递出了问题。” “消息传递出问题,要么是传信的鸽子被截,要么是负责传递的人出了问题。”晏长风说,“如果是鸽子被截,还是多条线都被截,你们不至于半个月发现不了,那就是人出了问题,可多条线同时出问题……” 她没继续说,多条线出问题不是一般的麻烦,不论是出了内鬼还是干脆被发现一窝端了,都不是小事。 裴修招来葛飞,沉声道:“你跟葛天亲自去查,不要借用咱们的通信线。” “那用我的吧。”晏长风给了葛天两块小铜牌,上面皆有一个闪电符号,“去找带有这个标记的驿站,这是最新建立的传递线,刚好替我测试一下。” 裴修点了头,葛天双手接过,“是,夫人。” “注意掩藏身份。”裴修说,“大皇子应该盯上玄月阁了,多半,咱们的兄弟出了事。” 经他一说,晏长风也想到了关键。白夜司端掉了大皇子在北都隐藏的死士,大皇子再蠢也该知道玄月阁在跟他作对,必定要反击,一旦查到玄月阁的据点……不知道在莱州府的小鱼他们有没有妨碍。 葛飞:“我知道了阁主。” 晏长风问道裴二:“那个王祉是怎么回事?” 裴修也正在想这事,“他被大长公主排挤,我跟刘鹤暂时把他下放到了闽地避风头,日后再将其调回来,但不知怎么又去了四川。” 黄炳忠信上说,西南之乱是先从西南商会开始的,大皇子用商会里的商户挑起了民乱,当地巡抚镇压无果,这才求助征南将军府。 当时季老将军跟季家二公子正要北上述职,因此被绊住脚,而季二公子就是利用民乱趁机杀了老将军。原先的巡抚也在民乱中死了。 “如果不是外祖母的手笔,那就是太子呗。”晏长风说,“前段时间裴安撺掇太子跟大长公主离心,怕就是那时候笼络了一些朝臣,是否要提醒季临风小心此人?” 裴修沉默片刻,摆摆手指,“王祉是个拎得清的人,且先看他如何做,此时提醒季临风提防,反而可能让王祉离心。” 晏长风有了数,又问:“那江南与沿海一带又如何,有我爹在,江南商会应该乱不了。” “恐怕已经迟了。”裴修沉吟道,“灾荒之年,煽动民乱再容易不过了,随便一处就能起乱,大皇子在商会安插人,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乱,是为钱,就像西北那样。” 国库没钱,只能打着国家存亡的名义盘剥商户,大皇子控制各地商会,就是为了不让商户掏钱,没钱没粮如何打仗? “那咱们也可以截断大皇子的供给!”晏长风道,“大皇子在一座孤岛上,他提前筹划,武器必定准备充足,之前太子在吴村私造的兵器弹药恐怕都给大皇子做了嫁衣,但粮草却是想准备也有心无力,一来岛上地方有限,养私兵藏武器就已经很吃力,断然没有很多粮草,种地也有限,一定会依赖外部供给。” 裴修的手指敲在桌案上,“你说得对,各地闹事起乱必定也要武器供给,比如北疆各国。” 晏长风:“所以大皇子才叫黄炳忠联通四境商道,黄炳忠想要阻止大皇子起乱,这才找上了我,如今我们基本控制了大皇子的通信以及运输线,只要能及时截断就对我们有利,只是供给源头不知在哪,亦不知大皇子在各地的联络点。” 正愁没有线索,第二日,跟踪盛安的人就有了消息。 “夫人,盛安昨日去城外的红叶寺上香,带回了几幅画。”陈岭道,“他分别见了两个买主,均以高价出售。” 晏长风乐了,“嚯,原来盛公子是靠赚差价谋利,连自己亲爹的钱也赚,是个人才。” 陈岭:“那我们如何安排人潜入?” “那种地方就像醉红尘的地下暗房,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晏长风说,“得从盛安入手,下回他再去,务必提前告诉我,咱们堵他个正着。” 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能完全禁止的,总有人为才冒险,连神明眼皮子底下也被铜臭侵染。 又两日后,盛安再次去了红叶寺庙,回城时,被晏长风堵在了城门口。 “呦,盛公子身上好重的香火味,这是去烧香祈福了?”晏长风瞥向他的马背,上面挂着两大包东西,“那是什么?寺庙里有什么好东西卖吗?” 盛安稍显局促地笑了笑,“世子夫人好巧,我是去了城外寺庙烧香来着,买了些香纸等物,家父私下好个烧香拜佛的。” “是吗,没看出来老郡王还信佛呢。”晏长风没追着问,“盛公子,上回没能坐在一起吃顿饭,我家世子很是可惜,今日巧遇,赏个脸一起吃喝杯茶如何?” “哎呦!今日不巧了世子夫人。”盛安可惜道,“我还有要事,要不明日如何,明日我来作东,请世子跟夫人吃饭?” 晏长风笑,“再忙也不差喝茶这一时片刻的。”她朝陈岭使眼色,“还不快请盛公子走。” 陈岭上前替盛安牵着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盛公子。” 盛安是个识时务的,他知道今日躲不过,索性就不反抗了,“世子跟夫人盛情,盛安就却之不恭了。” 晏长风笑着点头,在前引路,领着盛安来到一家茶铺,进了二楼雅间。 盛安抱着他那一包宝贝,见里面没有裴修,顿觉被骗,“不是说世子一起?” “哦,我家世子还没下职呢,过会儿便来。”晏长风请他坐下,“明人不说暗话,盛公子,你那包东西可是要命的物件儿,这么堂而皇之地带进城,恐怕不大好吧?” 她挑明,盛安也就不装了,他放下东西笑了笑,“世子夫人,您跟踪我,总不会就是想把我送进宫,扣上一个叛党余孽的罪名治罪吧?” “那要看你配合与否。”晏长风道,“不瞒你说,这些贩卖西洋物件的人皆是叛贼余党,朝廷早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们的老窝,盛公子若是能帮忙,就是立了大功。” 盛安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好容易才找到这么赚钱的路子,自然不想放弃。可晏长风今日有备而来,又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稍加思索,笑道:“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夫人的?” “盛公子是个爽快人。”晏长风说,“你只需要介绍我的人进入他们内部就好,其他事情跟你无关,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事到如今,盛安也就只有相信晏长风不是个卸磨杀驴之辈,“世子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盛安离开后,裴修才过来,“都妥了?” “妥了。”晏长风给他斟了杯茶,“盛安的确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抗不过就答应了,你只管安排人进去就是。” 裴修点头,“今日午时我大概不能陪你吃饭了,这里可有茶点,我吃点垫补一下就要回署衙了。” “怎么?”晏长风一边叫人去上茶点,“你们户部一忙,莫不是战事又起了?” “消息还没来,不过也快了。”裴修低声道,“我今日得了盛十一的信儿,他才到北疆没多久,北疆各国就退了兵,那位打得好算盘,支开了盛十一,南边再起乱,朝堂就无人可派了。” 消息说来也快,今日下午南边的信儿就传进了宫。 先是江南一带起了民乱,百姓们因不堪赋税沉重闹起义,从一村开始,逐渐扩大到州县。而后东南沿海又有外敌入侵,东南军只有个年轻将军坐镇,毫无作战经验,被打得措手不及,险些战死,可谓内忧外患。 太子得了信儿,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步了他爹的后尘。他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专挑他欺负,监国期间灾乱频出,北疆那边刚能喘一口气,江南又出了事! 他一个太子,一天皇帝没当过,哪里有本事应付这些破事,有那么一瞬间,太子萌生出“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谁爱干谁干去”的消极心思。 但到底不可能,在心里发发牢骚就罢了,他还是要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战事。他先是叫户部备粮备草,然后叫了群臣来商议领兵人选。 实在是无人可派,东南沿海一带太平许久,兵不成兵,将不是将,这几年为应对灾害,连军费都一减再减,真打起仗来,怕是豆腐撞墙,不堪一击。 商议了半天,太子除了被灌了一脑袋无用的屁话,什么也没解决。情急之下,他也不知是气上了头,还是被气出了一点血性,竟决定亲自领兵。 太子豪言一出,朝臣们集体哑然,不知作何评判。 东南军的将军虽然年轻,好歹是个武将,习武读兵书样样没落下,太子……说句不中听的,绣花枕头都称不上,毕竟绣花还有观赏性。 但大家也不能说什么,蜀王当年比太子还不如,现如今不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吗,可见事情都是不好说的。 万一太子也是那块料呢?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连蜀王那个废物都能领兵,他也能。等到他打了胜仗,看北都那些没眼色的屁民还成天蜀王长蜀王短的。 不过,太子觉得以太子的名号领兵,还不能最大限度地振奋军心,御驾亲征才好,说起来也好听。横竖老皇帝如今也没了用武之地,不如就让他归了天,当个牌位比躺在床上当废物好看多了。 打定了主意,太子就私下把柳悬叫到面前,假模假样关心了圣上两句,“父皇如今也是可怜,躺在床上再没有为君的尊严,我每次见了他老人家那个样子,就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柳悬听话听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自打进宫来,他每天等的就是太子与大长公主的暗示,暗示他让老皇帝咽气。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对,从医道角度看,他违背了医者的原则,丢掉了医者的良心,可从家族利益看,他又没有错。 悬壶山庄从来不是立于世俗之外的清高之地,能兴旺两代,一半是靠医术名望,一半是靠父亲当年救治先皇的功劳。想要长久兴旺,就必须有朝堂的持续支持,如今站队太子跟大长公主,就是“功劳”一件。 罢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退后的余地。柳悬敛目道:“太子还请看开,圣上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恐不是长久之兆。” “什么!”太子拍案而起,关心得跟真的似的,“柳庄主是医之圣手,父皇的安危就系在你身上了,你若是没有了法子,那父皇岂不是……” 柳悬拱手谢罪,“请太子恕柳某医术不精!” “唉!”太子叹了口悲痛欲绝的气,用手捂着脸哀伤半天,“罢了罢了,命不由人,柳庄主尽力救治就是,不要吝啬药材。” 柳悬拱手称是。 回到凤鸣宫,柳悬照例给圣上诊脉针灸。圣上脉象平稳,若加以调理,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可能性,可惜啊…… 他暗自叹气,抽出一根针在指尖捻磨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对准圣上的眉心穴扎下去。 人体有八道死穴,若按照一定的手法,每日施针一次,连续三日即可让人咽气。 他又抽出一根针,对准头额前穴,正要扎,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背后袭来,他手指一顿,躲避闪开。 “柳悬,你做什么!” 柳清仪跟随吴循进来圣上寝宫,刚踏入就看见这一幕,情急之下丢出一枚药丸。 她气得胸膛急剧起伏,她以为柳悬没把圣上治好就够恶心了,竟然还打算治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2章 随军出征 柳悬捏着针,狼狈而惊诧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柳清仪,“你……” 柳清仪疾步上前,拔下圣上眉心的针,眼含愤怒地逼问,“柳庄主,别告诉我你是在救人。” 柳悬看着她手上的针,这针仿佛扎在了他的眉心,瞬间泄了他一身的傲气。他老态立显地倒退两步靠在床边,勉强稳住身形,“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清仪冷漠地笑,“在这里就别摆你庄主的架子了。”她站向床边挡开柳悬,俯身探圣上的脉。 吴循朝柳悬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庄主还请退后。” 柳悬知道自己功亏一篑,据他这些时日观察,白夜司跟太子不站在同一战线,他们似乎真如传闻中所言,有自己的立场,只忠于他们认可的君主。 如果圣上待会儿有了意识,知道他帮太子弑君,太子或许可以摘开,他绝对难逃罪责,那悬壶山庄将来怕也要断送了。 他垂首退开,满身颓然。 吴循询问柳清仪:“柳姑娘,圣上可好?” 柳清仪快速在圣上身上扎了几针,“来得及时,半个时辰后会醒来。” 吴循松了口气,立刻叫人守住寝宫,不许任何人进来。交代过后又对柳清仪说:“柳姑娘,您不可在此久留,请长话短说。” 柳清仪点头,“多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吴循退出寝宫,留父女俩在里面。 柳清仪斜睨向柳悬,“柳庄主好仁义,研制毒药赚钱害人,如今又成了权力的刽子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柳悬神情一怔,“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柳清仪看着他,“我只问你,你自己不行,凭什么要来否定我。” 柳悬闭目深吸一口气,“因为毒药终是害人害己之物,害人容易救人难,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柳清仪:“你大可以引导,把我否定得一无是处,无非是顾及你柳庄主救世主的颜面罢了。” 柳悬的心被戳得体无完肤,脸上现出灰白之色。 柳清仪一怔,有那么一瞬,她从柳悬的脸上看出一丝油尽灯枯之相。她不由想起大哥说的,父亲时日无多的话。 “你是何病症?” 柳悬摆摆手,不欲多说,“你可有把握解裴二公子的毒?” 柳清仪语气稍稍缓和,“目前还没有,你该知道,人为研制出的草没有可替代性,即便可以暂时用别的什么克制,也不是长久之计,时日久了还会累积毒性,除非能种出一模一样的。” 柳悬叹气。 两人沉默片刻,柳清仪又问:“一代名医,你就这么放弃自己了?” 柳悬负手看着窗外,用这辈子前所未有的缓和语气道:“清仪,我今日所为皆是为了悬壶山庄,如今空亏一溃,悬壶山庄怕是前程堪忧,你恨我没关系,能否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放悬壶山庄一马?” 宫里的消息不过一刻钟就传到了裴修耳里。 他早就在等太子迈出这一步,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作死多了,连大长公主也保不了他。 “告诉吴循,风鸣宫即刻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 陈岭:“是,阁主。” 太子已经着手准备着御驾亲征事宜,无时不在等圣上咽气,不过父慈子孝的表面戏还是要做一做,于是酝酿了一腔悲伤,叫来两个史官,做张做致地去往凤鸣宫侍疾。 然而却被白夜司的人拦在大门外,在史官还有宫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子每天都看白夜司的人不顺眼,无奈没有身份压制人家,只能干生气,今日实在忍无可忍,“来人,把这两个冒犯本宫的东西拿下!” 太子能使唤禁军,但禁军不敢跟白夜司的人动手,谁不知道白夜司听命于圣上,今日关了凤鸣宫的门,多半也是圣上的命令,谁敢违抗? 太子见无人敢动,险些气成个球。 白夜司的兄弟道:“太子殿下,圣上有令,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太子一怔,圣上下令?难道柳悬被那老不死的发现了? 这可不妙,圣上若是发现了柳悬,岂不是知道了命令是他下的? “胡说!”太子试探道,“父皇已经昏迷两日,柳庄主说父皇圣体违和,恐不长久,如何下令?怕不是你们白夜司搞鬼,控制了父皇!” “太子殿下,圣上为何禁止人入内,您心里应当清楚。” 太子神色一慌,看来没猜错,那老东西真知道了! 坏了坏了,这下完蛋了! 太子此时六神无主,在死不认账派人硬闯顺便连白夜司一并除掉跟先回去从长计议之间纠结良久,最终选择后者。 他不是怕白夜司,是怕玄月阁,谁知道那破阁有多大的势力,如今内忧外患,还是少一事的好。 太子又挂上哀伤的嘴脸,叹气道:“父皇就是要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许儿子进去侍疾,罢了,本宫明日再来。” 离了宫,太子即刻去了德庆侯府。他知道,现在不是跟大长公主斗的时候,得先除掉父皇才能名正言顺。 “姑祖母!不好了!”他进了世安院,急道,“父皇关了凤鸣宫的门,不准任何人入内,这可如何是好?” “这又是怎么回事?”大长公主诧异,“圣上不能言语,如何亲口下令?” 既然要解决问题,太子只能把自己暗示柳悬杀父皇的事如实告知,“姑祖母,我想御驾亲征来振奋军心,故而叫柳悬动了手。” 大长公主皱眉思索,叫柳悬动手是迟早的事,按说用些隐蔽的法子,圣上跟白夜司不可能察觉,那怎么会失败呢? 难道被白夜司发现了? “你且莫要硬闯。”她嘱咐太子,“白夜司背后有玄月阁,如果圣上没醒,恐怕是玄月阁主的命令,你暗杀圣上,已经在他们那里记了一笔恶,可不能再失成。” 太子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玄月阁真有这么大势力?如此,到底这天下是谁在做主?” 大长公主沉吟道:“当初圣祖皇帝创业,正是有玄月阁助一臂之力,这才建立大周朝,据说他们能在一夜之间调集数万人,就算有夸大成分,但也差不到哪去,最主要的是,圣祖皇帝给了他们莫大的权利,虽然不能做皇帝的主,但有牵制之权,你可以理解为,玄月阁代表天下百姓,百姓可载舟亦可覆舟,如果君主不修德行,一意孤行,就会被他们孤立,乃至推翻。” 太子虽然觉得憋屈,但也不能否认圣祖皇帝的决策是对的,多少朝代后期,正是因为皇帝不行才灭国,有一方势力监督没什么不好。 “那现在要怎么办,白夜司好像一直对我有意见,如今又知道我有杀父皇之心,将来会不会不帮我?” 玄月阁虽然有择君辅佐之权,但往往也不是那么挑剔,君主平庸些无妨,只要不是昏庸暴虐之主就好。太子的平庸不是他们针对的理由,那就只有一点,恐怕最开始圣上中风昏迷的真相就被他们识破了。 大长公主沉吟,如此倒是不妙。 “听闻你要亲自领兵去江南平乱?” 太子知道大长公主讽刺他自作主张,却也没话说,“我也是想着建立一些威信,如今百姓只知蜀王不知太子,没有民心如何为君?” 大长公主虽然觉得太子有些自不量力,但眼下也不失为一个弥补之法,如果太子能大败外敌,再耐心等待圣上归天,兴许可以挽回玄月阁的信任。 “你去也罢,但你不懂领兵打仗,万不可自作主张,最好带一个帮手。” 太子倒是想带帮手,“姑祖母觉得谁合适?” 大长公主:“裴修,他有谋略有胆识,亦可沿途帮你征调粮草,一举数得。” 说起裴修,太子心情十分复杂。前段时间他怀疑裴修跟姚启政是一路货色,对其针对又提防,可狩猎场一行,又多亏了他数次搭救。 但打心眼里,太子还是不敢十分相信裴修的立场,他觉得摸不透他,“姑祖母,裴霁清功夫了得您可知道?” 大长公主一愣,“什么功夫了得?” 太子便将狩猎场一行告知姑祖母,“种种迹象看来,他似乎是深藏不露。” 大长公主沉思片刻,说:“他既然舍命救你,自然衷心,对衷心之人疑心是大忌,如今你可用之人唯有他,如何想办法笼络住才是你现在该想的。” 太子到底也没有别的好主意,只能听凭大长公主吩咐。 第二日早朝,太子宣布裴修随军出征,隔日出发。 晏长风听闻消息,意外但也不意外,“大约是外祖母的意思。” 裴修点头,“太子决定亲征是头脑发热,但我关了凤鸣宫的门,这一步就成了不得不走的棋,大长公主不放心太子,让我随军是题中应有。” 可跟随一个没有自知之明还专断的主去打仗,无疑是险而又险。晏长风一百个不放心,“我也要去。” 裴修挑眉,“我虽然很希望如此,可你去了也不能随军。” “我不随军。”晏长风说,“江南民乱,我一来不放心我爹娘,二来想找到二……找到姚启政,他与大皇子数条供给线有关联,我想亲手把他挖出来,另外,也可给你提供及时的消息。” 裴修的手落在她脸颊,将她落下的嘴角轻轻提起,“姚启政靠岳父起家,他给大皇子提供便利,必定要依赖晏家,可岳父不可能跟他同流合污,所以是姚启政背叛了晏家对么?” 晏长风垂眸点头,“我想跟他做个了断。” 亲人背叛,往往比恶人行恶更可恨,姚启政是如此,晏长青也是如此。这恨打了死结,难以消弭,非得亲自了结才能迈过心里的坎。 “我叫陈岭跟着你,不要独自冒险。”裴修双手捧起她的脸,“掉一两肉,受一点伤,我都要惟陈岭事问。” 晏长风瞥瞥嘴,“哪有你这样当主子的,我要是陈岭肯定不跟你干了,那你身边呢,葛天葛飞都被你派出去了,对了,他们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了。”裴修没舍得放手,手指摩挲她的脸颊,说,“莱州府渔村的眼线都折了,江南,蜀地,皆有折损,传递的信鸽也被中途截杀,恐怕有兄弟落入大皇子之手,联络方式被他知晓了,我已临时更改了各地的联络方式,只是一些消息传递恐怕还是要靠你。” “那小鱼姑娘他们都……”晏长风心一沉,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世道不平,难有安魂。 突然要离家,晏长风有不少事要安排,她先去了一趟德庆侯府看望二舅母。短短不到一个月,她几乎判若两人,两鬓斑白,面颊消瘦,毫无生气,从一个保养得当的贵妇,变成了超越年龄的憔悴妇人。 晏长风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更别提安慰,她既不能告诉她文琪没死,也没有任何理由劝其振作。如果说文琪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改变人生的可能,对余氏而言,这几乎就是她的人生结局。 夫君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君主,女儿惨死,她此生就只剩了自己,余生毫无盼头。 “二舅母,我要离家一段时间。”晏长风帮她掖了掖被子,“我曾经答应过文琪要好好照顾你,我不在家,就叫如兰陪你好不好,你在府里闷,就搬去喜乐园住一段时间,那里有单独的院子,无人打扰,你也清净些。” 一说到文琪,余氏又开始掉眼泪,她抓住晏长风的手,像抓住了一个寄托,“我一生要好要强,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不怕你笑话,我已是不想活了,但我想等一个结果。” 晏长风知道她说的结果是姚启政。 “长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将来,等我不在了,你逢年过节的替我给文琪上炷香,她最爱热闹,最怕寂寞,她最喜欢跟你玩了,你替我陪陪她,行吗?” 晏长风点头,“我会的二舅母。” 自二房出来,她又去了世安院,离家之前她要跟外祖母报备。 如今北都没有要紧事,大长公主没有说什么,只与她说闲话,“丫头,太子出征,我不放心,不得已才让霁清随军,我瞧他近来身子骨还不错,应该受得住吧?” 晏长风心生诧异,外祖母怎么忽然试探起了裴二的身体状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3章 无力回天 晏长风想起来,当日太子在城外遇袭,裴二定然出手救过太子,恐怕就是那时候被太子怀疑了。 不过时至今日,太子跟外祖母已经落于下风,有些事即便知道也无妨,相信裴二当时也无意隐瞒,否则以太子的城府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 她稍加思索,“外祖母瞧得不错,近来裴二身子确实好一些,全赖柳清仪调理得当,还有暇时练些功夫强身健体。” 大长公主挑眉,“柳家那姑娘医术似乎也不错?” “医毒不分家。”晏长风说,“虽不及她父兄,但也说得过去。” “如此倒是很好。”大长公主笑道,“既然霁清身子无碍,那我也就放心了,你且回家去看看你爹娘,江南闹民乱,晏家富庶,怕是不安全,实在不妥就把他们接过来。” 晏长风:“我知道了,外祖母,那我先回去了。” 大长公主目送外孙女离开,眼神逐渐复杂起来。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凤鸣宫门关那日,柳清仪曾经出入过凤鸣宫,她与吴循有交情,长风与霁清跟他的交情应当也不差,白夜司不站太子,会站谁呢?” 厉嬷嬷立在身侧,神情凝重,“主子,您是说……蜀王殿下?” “我不得不多想一层。”大长公主眯起眼看着窗外,今日天气阴沉,是大雪的征兆,“我如今想来,太子与老大鹬蚌相争,各有损伤,唯独小十一是往上走的,兵权,民心,他都有了,时机都那么的恰到好处,这不可能是巧合。” 厉嬷嬷不由又想起表姑娘那日被主子放弃后的神情,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只是,人的失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或许在更早,表姑娘被逼嫁给进国公府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得知长莺小姐那些遭遇的时候。 她无法判定表姑娘错,或是主子错,因为立场本无对错,错的是人心。 “主子,那接下来您要如何做?” 大长公主看着窗外,直到有雪花飘落,才说:“成败在此一战。” 晏长风没躲过落雪,进屋后,肩上已铺满了一层雪花。她在廊下抖落,一边朝屋里的裴二说:“好大的雪,明日路该不好走了!” 裴修放下手头的书,起身去门口拉她进屋暖和,“你此行不必着急,就乘马车吧。” “我还是宁愿骑马吧。”晏长风想起来北都时,在船上险些冻死的经历,“一动不动地坐着,哪怕有暖炉也冻得够呛,我倒是心疼你,你骑马行路,跟着太子脚程又慢,肯定比我冷,你到时候千万显得娇弱些,太子不至于把你当驴使唤。” 裴修笑起来,一边拢着她的手搓热,“大长公主可说什么了?” “试探你身体来着。”晏长风说,“恐怕是察觉到什么了。” “她到现在若不能察觉什么反倒奇怪了。”裴修笑了笑,“她很快也能发现,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太子出征已成定局,能否安然回来得看造化。” “我不管太子能否安然回来,我只要你能安然回来。”晏长风盯着他的眼睛,“你得答应我,不准上战场冲锋陷阵,只当你的狗头军师就行了,你若敢去,我就敢杀过去。” “别这样看我。”裴修贴面靠近,“你知道分别在即,我特别想做点什么。” 呼在脸上的气息温热,晏长风跟着老脸一热,心被勾得痒痒的,什么太子战局的,一时间都滚去了天边。 分别的焦虑能催发身体的欲动,越是不舍越想靠近彼此,从眼神到呼吸,再到身体。 裴修一把将她抱起,自此到天明,肌肤相亲,不留一点缝隙。 雪落一夜,屋外白雪皑皑,天寒地冻,帐内温香软玉,心火久久不熄。 “天是不是要亮了。”晏长风窝在温凉的怀里,不情不愿地看了眼账外。 一夜未眠,前半夜抵死纠缠,后半夜诉尽衷肠,只希望能多感受一下彼此的存在,无奈夜不留情,转瞬即逝。 “累么?”裴修吻她的额头,“今日就不要骑马了,在马车上睡会儿,嗯?” 昨夜骑了半宿的马,晏长风确实也没什么骑马的欲望了,齁累。 “嗯,该起来了,咱们得去跟祖母道个别,今年过年恐怕回不来了。” 许氏能理解孙子过年不能回来,毕竟随军打仗身不由己,可孙媳妇儿竟然也不能回来。 “长风丫头,你做什么也不回来?可是要在娘家住下?” 晏长风看着裴二,羞赧道:“祖母别笑话我,我想去找霁清一起过年。” 许氏一愣,然后笑起来,“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霁清是不上战场的,你们俩有机会在一起过年,那也罢了,不回来就不回来。” 裴修领着媳妇儿跪下,给祖母磕头,“就当提前给您拜年了,望您身体安康。” “好好好!”许氏笑道,“我不求别的,希望你俩顺顺利利的回来就好。” 别了祖母,晏长风先行离了家。因为太子出征排场较大,怕挡道误了时辰。 她跟柳清仪一道坐马车,车里暖炉暖被捂着,倒是不冷。她掀帘看着前方的路,积雪不浅,大军出行一定不好走。 “二姑娘做什么不骑马,这路骑马怕是还好走些。”柳清仪不解。 晏长风清了清喉咙,说:“骑马齁冷的,等过两日过了济南府再骑马。”她岔开话题,“小柳,今日出了城不会又被拦车吧?” 柳清仪摇头,“不会,昨日我跟他道别了,他也给了我牌子。” 晏长风心里偷笑,这哪是道别跟牌子的事。 果然出城没多久,马车又被汗流浃背的吴循拦下了。 “诶,司夜大人可是跑出城来取暖的?” 吴循对阁主夫人的揶揄已然习惯,“世子夫人见笑了,我怕柳姑娘没带手炉,冒昧来送一只,” 柳清仪一个江湖中人,出个门哪有抱着手炉的,因此十分怀疑吴循脑子坏了。但人家大老远跑来专程给她送手炉,她唯有感谢。 “多谢大人好意,我会好好用的。” 柳姑娘是个终结话题的高手,吴循没话找话问:“不知宫中贵人这些时日要如何照顾,除了吃柳姑娘的药之外,可还要做什么?” “不必做什么。”柳清仪说,“我留的药足够他活命。” “哦,我明白了。”吴循再也找不出话题,只好告辞,“裴夫人,柳姑娘,此去平安顺利,还望早日回来。” 柳清仪拱手,“司夜大人保重。” 待吴循走后,晏长风旁敲侧击,“小柳,你觉得吴循如何?” “挺好的。”柳清仪不假思索道,“我很少结交朋友的,除非投缘,你跟吴循都很对我的脾气。” 晏长风:“哦,那蜀王跟吴循一起中毒,你先救哪个?” 柳清仪无语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要一起中毒,但她回答很快,“先救吴循。” 晏长风眨巴眼,“为何?” 柳清仪:“因为吴循比较有用,如果在危险情况下,先救他是帮手,没有危险的话,蜀王很烦,晚救一会儿清静。” 晏长风:“……” 她一时觉得,柳清仪或许谁也不喜欢,这姑娘根本不需要男人。 吴循出城进城跑了个来回,太子一行仍旧没有出发。 太子没出过远门,不知行路应该一切从简,差点儿把半个东宫搬走,光他的行装就占了两车。这就罢了,为了走得声势浩大一些,在城中敲锣打鼓,巡街一样慢慢腾腾,再加个花车,简直堪比青楼花魁出街。 百姓们听闻太子要亲征,本来好感度激增,反正不管太子行不行,这种舍身亲征的行为就很叫人敬佩,也很能鼓舞人心。 可被太子这一通迷惑的操作下来,大家纷纷开始担忧江南安危,就太子这德行去了,那还能有好吗? 裴修听媳妇儿的话,一早就装娇弱,给自己争取了一辆马车。他眼不见心不烦地窝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直到午时,他睡了一觉起来,太子的马车才出城。但新问题又来了。 午时城外的积雪已经被压得泥泞不堪,又滑又绊脚。太子的马车空间宽广,一旦摇晃起来简直是灾难,他整个人在车里东倒西歪,像个色子似的东撞西撞。 本着出门打仗,太子没有追究,直到他的马车陷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里,他整个人险些被甩出去开始,他忍无可忍了。 “怎么会事!这是挑的什么路!” 路上积雪太厚,不好判断哪里有坑,哪里再藏块冰碴子,撞上就是麻烦。 裴修探头出去往太子行进的方向看去,这条路平日还算规整,怎么偏巧太子出征就“意外”层出? 可如果是人为,这样小打小闹地又有什么用,莫不是为了拦截太子出城? 太子此行带了八万人,光禁军就有五万,确实有些威胁,可这似乎也不是理由。 太子本人没想到这一层,只知道陆地不好走,因此当即决定改走水路。他其实原本就想坐船南下,弄一艘大船,平稳又舒适,跟原先那些风流皇帝下江南似的,这下可算如了意。 太子一行直奔通州,一路上磕磕绊绊的,直到天快黑才到通州渡口。准备了五艘大船,但依旧装不下所有人,只好分批走。 裴修并不想走水路,如此传递消息更为不便,他觉得太子不是什么有福之人,跟着他总有要倒霉的预感。 因此上船之前就联系玄月阁的兄弟,给沿途各地兄弟传信,叫他们时刻留意沿途状况,一旦有异动,务必想办法通知各地官府。 晏长风沿途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行人还有商队格外多,按说这个天气不应该有这么多人赶路。可除了人多,似乎也没什么其它异常,仿佛就是这些人在同一天恰好都来了北都。 夜里,她们留宿一家最新建立的驿站,发现今日驿站生意格外好,光商队就有三个。 晏长风有心留意着,一队是做药材生意的,一队是做皮毛生意,还有一队是做茶叶。她听三队人的口音,几乎都是南边来的,交谈间都是在聊生意,要么骂几句北地的破天气,没有任何异常。 回到房间后,她对柳清仪说:“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你说呢?” 柳清仪倒是没感觉,“驿站有商队不是挺正常的?” 柳清仪不清楚大皇子的一些事,晏长风便简单跟她交代:“我此行出来主要是为找二舅舅,他私下里在替那位运送补给。” 柳清仪一点就透,“你是说驿站里的那些商队可能有什么关联?可他们这时候不是应该往南边运吗,怎么反倒往北都运送了?” “所以我说是异常。”晏长风在屋里踱步,一边轻声道,“难不成他们想围攻北都?” 柳清仪眼睛微睁,“或许你说得对,如果是这样,北都可否能应对?” 晏长风不知道,太子带走了八万兵,北都算得上空虚,但城内外仍旧少说有十几万兵,要攻打也不容易。大皇子在北都的势力几乎根除,单靠这几个商队又能如何? “这样,等夜深了,咱们还有陈岭,分头去查查他们的货。” 柳清仪明白了,那些货如果夹带私货,就完全能证明有问题。 等到夜深,三人分头去查三个商队。 晏长风负责去查药材商队,他们的货皆存放在后院东南角,有两个人看守。不过看守差不多就是摆设,已经睡熟。因为这院子里停满了马车,大家车上都有货,谁也不会去打谁的主意,况且每家都有看守,一旦有贼进来,大家彼此能互相提醒。 她悄声靠近一辆车,背着看守用细杆子戳破一袋货,可只戳到一小半就遇到了阻碍,虽不能确定是什么,但她肯定不是药材。 她又接连戳了几袋,皆是如此,然后便回到房间,跟另外两人交换信息。 陈岭:“我查的茶叶商队,我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 柳清仪:“我也闻到了。” 不好,晏长风心说,还真猜着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4章 破城 是夜,北都城南门楼。 今夜职守城门的是个老吏,守了半辈子的城门,见惯大事小情,自觉城门楼这一亩三分地儿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因此心大得很,每夜职守必要抱上个酒囊,既能解乏又能驱寒。 喝得微醺之际,手下一个不懂事的小吏跑到跟前来嚷嚷:“头,您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老吏拎起酒囊敲他的脑袋,“大惊小怪的,天寒地冻的日子,哪天不刮两声阴风。” 小吏捂着头皱着脸,冤枉道:“头,好,好像不是风声……” “不是风声是什么?”老吏经验老道地说,“前些日子才闹过一回,那位的什么余孽早都除干净了,都城还能有什么大事,你啊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对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我年轻那会儿跟你一样,等你混到我这个年纪就……” 他说着说着,耳朵里忽然钻入了一声“咝咝”声,像烧了什么细线之类的声音,极细微,混在风中几乎听不见。 兴许是城楼下那些个商队在烤火吧,每年年底进北都的商队都特别多,赶上城里贵人们置办年货,天南海北的好东西往城里运。不过这几日好像格外多,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不了城,就只能在城外排队等候。 真是造孽,江南灾民闹起义,北都城里却是奢靡享乐,当真是朱门酒肉臭! 老吏骂骂咧咧了几句,重又举起酒囊灌了一口,这一口还没咽下去,城楼下忽然“轰”一声,城楼跟着抖了三抖。 “他娘的这是……”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骂声,以及城门内后知后觉发出的呼警声。 “是火药!火药!” “有人攻城!快去禁军大营求救!” “禁军大营在城外求什么救,去兵马司!去兵马司!” 城南大门如此,城北大门亦如此,南北城门顷刻之间就被炸得稀碎,守城的城门吏无一生还。 与此同时,宋国公府大门敞开,府中府兵鱼贯而出,与城中一伙不知从哪聚集起来的平民装扮的人汇合,分别向着德庆侯府与宫中杀去。 晏长风确认驿站里的商队私带了大量的火药武器后,一边叫柳清仪拿着吴循的令牌去附近集结玄月阁的兄弟。一边往南郊别院传信,希望他们能在天亮之后将信递给吴循。 不过她不知道这些商队是打哪来,如此运货已有几日,因此无法估算北都城可能遭遇的危险,只能提醒吴循小心。 报信之后,她又往各地驿站发消息,询问近来商队的来去走向,如果再发现类似商队,务必想办法截住。 每家驿站连掌柜再店小二,至少有二十人,他们个个功夫了得。除此之外,陈岭通知了各地玄月阁的兄弟,他们会时刻留意驿站的动向,一旦发生异动就会去支援。 做完这一切后已是后半夜,晏长风乐观估算着今夜不会有事,毕竟太子一行才刚离开,以太子的脚程,恐怕走不远,一旦北都有异动,随时都能回头支援。 可刚乐观完,陈岭就得了玄月阁的消息。 “夫人,太子一行改走了水路!” “啥?”晏长风心说,太子脑子有病吗? 虽说往江南去水路皆可,但从安全角度看,走水路过于被动,一旦叛贼在水上埋伏,那太子一行就退无可退。若擅长水战也就罢了,像禁军这些只擅长陆地征战的,在水上打仗比旱鸭子下水强不到哪去。 陈岭:“说太子车马出城后行进艰难,这才改走水路。” 今日路上积雪较厚,确实不大好走,可似乎也没到特别难走的地步。即便难走,也比走水路安全,水上传信不便,无法及时得知裴二的消息,实在不妙。 “太子出城就改了水路,会不会太巧了?”晏长风不得不谨慎地想。 忽地,她感觉地面微微震了一下,耳朵隐约听到了极轻的爆炸声。她蹭地站起来,跟陈岭面面相觑。 因着路不好走,又是乘了马车,因此他们此时离北都不远,如果北都城发生爆炸,大约是能感觉到的。 “不好,竟然今夜就动手了!”晏长风思索片刻说,“驿站里的商队必定是提供后续补给的,明日就能送到,咱们务必要把人拦下,然后带着武器火药回头支援。” 陈岭道:“驿站里商队一共有三四十人,咱们加上驿站里的伙计才二十人,是不是等柳姑娘回来?” “等不及了。”晏长风估算时辰,柳清仪估计临近天亮才能回来,他们能等,北都城不能等,“人比货走得快,咱们先带着货上路,玄月阁的兄弟后面能追上。” 她拿出柳清仪的天价蒙汗药,“好在夜深人静,用药基本就能把人放倒。” 两人将蒙汗药分发给店里的伙计,大家分头给每个房间下药,下完了药再进去把人绑了。 但不巧,有个商队成员夜里窜稀,去了茅房,出来时正巧撞上店伙计给同伴下药。此人反应极其灵敏,即刻朝院子里大喊:“都起来!有人抢货!” 晏长风此刻正在院子里,打算给看守货物的几个人下药。这一嗓子出来,她面前的两个看守一下子惊醒,跟她对上了眼。 她趁着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须臾间,将手里一包蒙汗药尽数糊在他们脸上,然后又一人赏了一掌,有惊无险地过了眼前的难关。 然而院子里还有两个看守没被下药,他们好像皆受过训练,被惊醒后都不假思索地掏出了火折子往货车上丢。 晏长风瞠目,这一车车的火药要是点着了,整个驿站都要被炸到天上去! 情急之下她甩出了身上的匕首,打偏了其中一只,同时跃身而起去抢另一只。她抢火折子的时候,那两个看守都抽出了刀,左右夹击朝她砍来。 这种时候只要不爆炸,挨刀都是小事,她眼睛死死盯着那点火光,拼着挨上两刀伸手去抢。 然而预想中的疼没有来,陈岭及时赶到解决了两个看守。 晏长风一把抓住了火折子,但身体失去了控制,重重摔在了货车上,也是寸,正撞在了腰侧,疼得她呲牙咧嘴。 “夫人!”陈岭尤记得阁主的吩咐,不能让夫人受一点伤,他慌张去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晏长风想起裴二那不讲理的嘱咐,“别告诉你家少爷啊,不然你要倒霉。” 陈岭实诚:“我倒霉没事,您别有事就成。” “你也不能倒霉,你倒霉就等于我有事。”晏长风疼得厉害,但这不是叫疼的时候,“别管我了,快看还有没有醒着的。” 方才那一嗓子,惊醒了好些没中蒙汗药的,跟驿站里的伙计打得一团乱。幸而都没能出房间,院子里的火药都保住了。 绑了所有商队中人之后,晏长风叫驿站的兄弟将他们看管住,然后逼问他们的来路。而她跟陈岭带了十个人押着火药武器先行上路,赶往北都支援。 他们赶到时,城楼处的火刚刚才熄灭。夜里城楼被炸后又被浇了油,火势汹汹,挡住了城外大批的禁军。 晏长风将截获的武器火药都给了禁军,她跟陈岭还有随后赶来的柳清仪,一并玄月阁的兄弟一起进了城。 城中的情况让晏长风震惊无比,不过一日,繁华的北都城几乎成了废墟。兵马司被炸成残垣断壁,残余的火还在烧。 禁军被大火阻挡进城,城中的主要兵力就是兵马司,兵马司也毁了,那北都城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晏长风最担心的是德庆侯府,如果大皇子攻进了城,必定要先控制德庆侯府跟宫中。 此时德庆侯府已被鲜血侵染。 侯府夜里有府兵看守,但到底是家宅,并不严密,宋国公的府兵只攻了半个多时辰就破了门。 姚文庭作为家中的长子,拼死将家中妇孺,包括祖母一起送进了侯府的地窖。他自己带领两百府兵跟宋国公府的府兵缠斗。 领头攻进侯府的是裴延庆,他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原比姚文庭能打会打,又带了精良的武器,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屠尽了侯府的府兵。 姚文庭拼死逃出去求救,无奈城中已经被裴延庆跟混进来的大皇子余孽控制,连宫中也被围攻,求路无门。 裴延庆带人破开了地窖,他亲自下去,是为活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被众人围在中间,乍逢惊变,她除了衣发有些凌乱,神情与往常无异,镇定自若地立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妇人当中。 “裴延庆。”她锐利的目光凝视着沾满侯府中人鲜血的男人,“竟然是你!” “是我,大长公主。”裴延庆手握染血的大刀,眼神蔑视,“您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今日会成阶下囚吧?” “谁是阶下囚还不一定。”大长公主眯起眼不怒自威,“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识大局,盛铭轩已经是个死人,你为他做事能落得什么?” 裴延庆冷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大皇子吗,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嘴脸,仗着有几分谋略,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废物上位,不就是为了满足你那点权力欲吗?我裴延庆只服气强主,看不上太子,明白吗?” 大长公主:“强主?盛铭轩可当不上强主之名,他是个阴险之辈,只考虑自己不管他人死活,倘若登上了皇位,这天下还不一定成个什么样子,倒不如一个平庸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裴延庆面露惋惜,“你还在做你垂帘听政的美梦,殊不知多得是人不希望太子登基,比如你扶持的好外孙女婿,他跟蜀王的野心,你到现在不会没看清吧?便是没有大皇子,你迟早也是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大长公主面容紧绷,笃定道:“谁上位也不会是盛铭轩,裴延庆,你这步必定走错了。” “那就拭目以待。”裴延庆吩咐身后的府兵,“将大长公主请出来吧。” 地窖中的妇人有三十几个,最外围是身强力壮的婆子,她们逃进来时也拿了武器,此时盾牌一样守住身后的人。后面是些年轻的丫头,她们人手抱着一坛地窖寸酒,做出誓死抵抗之态。 再后面是乳娘小姐以及夫人姨娘,皆是柔弱之辈,皆惊慌地挤在一起。大夫人齐氏最是惊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什么哭!”大长公主呵止,“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哭有什么用!” 齐氏被吓得浑身哆嗦,越发害怕得止不住泪,“母亲,怎么就成了这样呢,昨日还好好的呢……” 大长公主懒得管她,她支开挡在身前的厉嬷嬷,朝裴延庆道:“你不过就是想抓了我去,你放了她们,一些妇人与你也没什么妨碍,我跟你走就是。” “主子!”厉嬷嬷惊恐万分,“您不能跟他走,他不会对您手下留情的!” “事到如今,我走不走结果都一样,何必再把她们搭上,你留下,记得去看看老二媳妇。“大长公主独自往外走。 众人这才想起来,逃跑的时候都没顾上二夫人。 围在外面的丫头婆子皆不肯放大长公主走,她们拿起手里仅有的武器,跟裴延庆的人殊死抵抗。 有利的是,裴延庆带下来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侯府的妇人虽然战力不足,胜在人多。厉嬷嬷在大长公主要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硬拼一把,她抢走了一个丫头手里的酒坛子,朝着裴延庆丢了过去。 ”大家一起上!“ 裴延庆没想到这些妇人如此刚烈,一时不备,脑袋险些被酒坛子砸开了花。他怒气冲冲地提刀一挡,酒坛子应声碎裂,瓷碎与酒兜头糊了一脸。 趁着这片刻时机,侯府里的妇人们一起涌上,或刀砍或用酒坛子砸,竟把几个府兵打得无力招架。 “来人!快来人!” 裴延庆被一群婆子围住,好像遇上了一群蜂,不是头挨打就是脸被挠,简直狼狈不堪。他好容易才重新提起刀,怒喝一声,砍下了最近一人的头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5章 功败垂成 晏长风带了二十几个兄弟先行赶去德庆侯府。 此时侯府已被叛贼占据,门口有两人把手,皆是宋国公府的府兵。 这一路过来晏长风已经发现了,此次城中战斗的主力是宋国公府府兵,是宋国公暗中助了大皇子一把。 守门的府兵一左一右向晏长风拔刀,“此地不可入!” 晏长风漠然上前,抬脚踹倒一个,又侧身避开另一个,身后两个玄月阁的兄弟紧随其后,一人一刀,抹了两人的脖子。 院中的府兵见有人闯入,皆涌过来拔刀相向。晏长风带头硬闯,先抓住一人,匕首架在其脖子上逼问:“裴延庆在哪?” 这府兵认得世子夫人,平日里只觉得她怪和善,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梗着脖子道:“公爷有令,擅闯者……” “死”字还没说出来,晏长风抬脚踹其膝窝。府兵两腿一软,不等他跪下,她又揪住了他的头发倒拖着往前走。 那府兵霎时头皮生疼,只觉得剥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他一路嗷嗷叫唤,活像是头待宰的猪。 晏长风:“再给你一次机会,裴延庆在哪?” 府兵此时只想来个痛快,横竖是死,也就管不得那许多,扯着嗓子道:“在,在地窖!” 晏长风丢开他,疾步跑向侯府地窖。 侯府的地窖在内院最深处,她曾去过一次,里面空间极大,瓜果酒水应有尽有。侯府中人如果被逼到绝境,一定会退到地窖藏身。 但退那地方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如果无人守住入口,破开是极容易的事。 诺大的侯府庭院,遍地是相熟的尸体。晏长风目视向前,不忍多看一眼。 她脚步越发快,越过一具具的尸体跑向地窖。陈岭跟两个玄月阁的兄弟护在身侧,一路走一路杀。 地窖外反而没有太多府兵,只有一个看守着五花大绑的姚启年。 陈岭上前制住那看守。晏长风抽走姚启年嘴里的布。姚启年指着地窖口急道:“快,快救你祖母!” 晏长风冲进地窖时,里面是一团乱,几个府兵跟一帮披头散发的夫人缠斗在一处,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有一枚头颅十分违和地竖立当中。 晏长风不想多看,因为她不想认出那是谁。可那人的头面过于熟悉,门神似的,一度是姐妹们的噩梦。她只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长风!” 她听见外祖母声嘶力竭的喊声。这声音暂时压住了她震颤不已的心,她反握匕首跳下地窖的石阶,借着高度踹向举刀砍人的裴延庆。 裴延庆被一群妇人烦得七窍生烟,手里的刀见人就砍,这些妇人遇上他的刀都没有还手之力,他毫无防备之心,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他身体踉跄前倾,又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脚,身体直挺挺地往地上扑。晏长风再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趴在地。 她尤不解恨,一脚踹向他的头脸,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气,直接就把人踹懵了。她弯腰揪着他的衣领原地转了个圈,迫使他的头叩向那枚连死也不肯低头的头颅。 连叩三下,裴延庆的额头顷刻见了血。 “堂堂国公爷,上战场杀敌的猛将,你的刀怎么好意思对准自家妇孺!啊!”晏长风一腔愤怒,简直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裴延庆的脑袋被连踹再磕,好长时间都是懵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嗤笑一声,“是世子夫人啊,你能杀到这里,倒是有些本事。” 他停顿一下吸了口气,“成王败寇,各自立场不同,拔刀相向有什么错?你不也是各为其主,我就不信必要的时候你会手下留情。” “我确实不会留情。”晏长风话音一落,手里的刀就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在裴延庆一声声惨叫中,她道,“但我有底线,我的刀只对准该死之人。” 领头的没了反抗之力,其他的小喽啰就没有再顽抗的必要,地窖里的府兵顷刻都被制住。 但侯府里的人也没了几个活口,原本三十几个人,此时只剩下三五个。 大长公主双手举着一把刀,刀上身上皆染了血,她白发凌乱,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那是晏长风从没见过的眼神,像头被逼至绝境的暮年凶兽,拼尽此生最后一点精气神儿与敌对抗,有着英雄迟暮的悲怆。 确定再也没有危险后,她才放松心神,最后一点精气神消耗殆尽,她老态立显,踉跄数步跪在厉嬷嬷的头颅前,一言不发。 晏长风感觉外祖母一下子就老了,尽管她原本就是个老妇,但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她老了。眼神一下子就有了疲态,像是历经沧桑的老者,对人世没有释怀,只有倦怠。 齐氏一直缩在外祖母身后,毫发无伤,见再也没了危险,这才出来又哭又叫:“母亲,长风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她们都死了,都死了!这些天杀的叛贼不得好死!长风,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晏长风面无表情地把裴延庆交给陈岭,对大舅母说:“府里无人伺候,外祖母就劳烦大舅妈照顾了。” 她说完离开了地窖。姚启年已经被松了绑,蹲坐地上,虽然一身是伤,但很快又找回了他侯爷的尊严。 他朝晏长风道:“你大表哥逃出去求救,生死未卜。” 大舅舅这人总是端着架子,不能说讨厌,但绝对不那么讨人喜欢。不过危难之际他到底还能守住了家人,冲这一点,就值得人尊敬。 晏长风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大舅舅。” 她猛地想起来,地窖那些人当中似乎没有二舅母的身影。她一怔,立刻朝二房跑去。 二房跟外面一样,尸体遍地,肉眼见不到一个活人。晏长风捏紧了拳头,大步迈进屋里,人刚进来她就愣在当场。 二舅母吊死在了内室房梁上。 晏长风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她话里话外的好像在交代遗言,大约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没想到会死在家人的无视中。 她一向脾气好,会做人,在府里谁也不得罪,但似乎也没落下什么好,终究都成了空。 晏长风将她的尸体放下来,摆在床上,找了块布遮住头面,给了她最后一点尊严。 离开侯府,晏长风又去往宫中。沿途遇上了身负重伤几乎濒死的姚文庭,便叫柳清仪将他送回了侯府。 禁军此时已经控制住了城中的反贼,基本平定了乱局。宫中亦经历了一场厮杀,宫门被炸开了一个洞,比城门强点有限。不过宫中有白夜司有禁军,没有侯府那样惨烈。 晏长风进宫找到了吴循。吴循看见她十分惊讶:“夫人,你们怎么回来了?柳姑娘呢?” “小柳在侯府救人。”晏长风把他们发现异常的经过简单一说,“我给你发了警示消息,但没想到夜里就起了乱。” 吴循:“大长公主可安好?” “还好。”晏长风说,“裴延庆意图活捉了她,大约是盛明轩的意思,她在,才能成全他们正义之师的名义。” “如果蜀王殿下此时在北都就好了。”吴循说,“此时正是好时机。” 晏长风摇头,“不在也无妨,坐收渔利的人总显得不那么磊落,横竖北都已经稳了,不论是太子还是盛明轩,都已经翻不出什么花了,圣上可清醒了?” 吴循说是,“吃了柳姑娘的药,精神比以前好许多。” “带我去见他,此次北都城乱是裴延庆一手促成,我得把裴二择开才行。”晏长风又道,“太子出城就改走了水路,恐怕是被设计了,北都遭袭,太子一行在水上肯定也会遇袭,得派人支援。” 吴循神色凝重,“我这就去安排。” 随后,晏长风进到凤鸣宫,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圣上。 “臣妇晏长风叩见圣上!”晏长风做足了样子,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妇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圣上不能言语,只能哼哼几声。 晏长风也不是很想听他讲话,他只要听她说就好,“臣妇离开北都回娘家,中途发现异常,有商队私藏火药武器进北都,于是立刻回来报信,臣妇在侯府活捉了此次闹事的首领,大皇子的走狗裴延庆,还请圣上处置!” 圣上八成是受了刺激,激烈地哼哼唧唧,看样子还想从床上蹦起来。 晏长风怕他老人家一气之下再中一回风,那北都城才彻底没了主心骨,于是告退:“圣上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妇便暂且告退。” 吴循在床前劝慰:“圣上无需担心,城中之乱已解除,大皇子余党基本已经落网,只是太子一行改了水路,为防有不测,还请圣上派兵前去支援。” 圣上听闻叛乱已除,愤怒平息,但一听到太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最后点了点头,示意吴循全权处置。 晏长风离开凤鸣宫后,决定即刻出发,希望能追上裴二的行程,一旦他们在水上遇袭,她能就近帮忙。 她跟吴循告辞:“北都就交给你了,另外我想,玄月阁的消息传递既然出了问题,不妨将计就计,以假消息迷惑对方,你们便暂时用我的驿站传递消息,如此可以实现消息共享,免除了互相传信的麻烦。” 吴循觉得很有道理,“是,夫人,我这就通知各处兄弟。” 晏长风离宫后先回国公府安顿老夫人。总算裴延庆还认得老娘,家里没遭殃,府中一切安好。 不过家里的府兵尽数出动,许氏已有所察觉,加之城中那么大的动静,她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倍受打击,亦是一夜间老了好几岁。 “祖母,长风回来了。”晏长风没有细说,“不过立刻又要走,裴二随太子走了水路,我不放心,另外,公爷已被抓,您一个人在家千万保重。” 许氏长叹一口气,这口气里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明白,“走吧,千万小心些。” 晏长风嘱咐王嬷嬷还有如兰照看好祖母,又带着徐嬷嬷吴嬷嬷回了侯府。侯府已经没了什么人,缺人使唤。 侯府的尸体正在陆续处理,只是家里的下人几乎都没了,尸体抬走后无人清理血迹。残雪,鲜花绿植,泼墨一样的血迹,拼在一起是一幅凄惨无比的画。 “怎么会成了这样!”徐嬷嬷痛心道,“姓裴的狗贼不得好死!” 吴嬷嬷则是一路抹眼泪,对她们而言,抬走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晏长风没说话。就像裴延庆说的,权力争夺是你死我活,或许对于外祖母而言,这满院子的血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是正常的,不能接受的都是置身事外的人。 世安院再无安,热闹也不复存在,只有满院子的鲜花还残留些许昔日的繁华。 屋里,大长公主独自坐在塌上,她身后再也没了那个格外叫人安心的“门神”,她一个人格外单薄。 “外祖母,”晏长风道,“我叫徐嬷嬷跟吴嬷嬷过来照顾您,另外留了几个兄弟在侯府护卫您的安全。” 大长公主闻言抬起眼,盯着晏长风看了许久,表情有探究亦有感慨。许久才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长风垂眸回答:“从觉得大皇子不是个东西,觉得太子不堪重任开始。” 大长公主淡然一笑,“我没看错你,那么霁清呢,他是玄月阁的人对么?” 晏长风没有否认。 “能指挥吴循,八成是阁主,很好,太子跟盛明轩输得不冤枉。”大长公主笑出了声,不知是在笑大皇子徒劳无功,还是在笑自己功败垂成,“你去吧,此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周朝的安危就系在你们身上了,主意安全。” 晏长风没再说什么,“我走了,外祖母。” 想象中的愤怒与指责都没有,就像一场戏唱到结束,自然落幕。她想,外祖母的野心或许自私,或许残忍,但终究不是大皇子之流,她最初的最初,大约也是从不甘认命开始的,也曾想保护身边的人,想为子孙后代谋个出路。 只是,初心被逐渐膨胀的权利欲浸染,变了味,使她的关爱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利用。而她自己还沉浸在最初的梦里自欺欺人。 只不知梦醒后,她是否能有一点悔意与愧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6章 太子遇袭 太子一行在水上耗时五天五夜才到德州府,花了有两倍的时间,对行军而言,这速度堪比龟爬。 如裴修所料,太子此人福运不佳,自上船以来就一直顶风而行。风向不好也就罢了,太子事还多,一时嫌坐船头晕,让船行慢些,一时又嫌窗户漏风冻了贵体,让行船再慢些。 如此慢了又慢,活活把行军变成了游山玩水。 裴修这几日称病,一直在房间里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只当出门调理身体了。不过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休息之余,始终有一根脑弦牵在水上。 行至德州府境内时天将明未明,正是熟睡之时,大船上安静至极。一片宁静中,裴修忽然听见水声微动。他自床上起身到窗边,仔细辨听片刻,立刻开窗翻身而出。 船上有巡守禁军,听见响动纷纷过来查看,“裴大人……” “嘘!” 裴修二话不说抢走离他最近一个禁军的弩。因为在水上,刀枪无用,所以人人配备弓弩。兵被抢走兵刃犹如被夺舍,当即大惊失色,张嘴预呼。 可声音还未从喉咙里挤出来先傻了眼,只见那在房间称病多日的裴大人身形矫捷地站上船头,将弩箭对准船下的水飞快扣动弩机。弩箭落入水中,不一会儿,水面上漾开了一圈暗红。 禁军们一个个皆傻在当场,一时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快,让船速行!”裴修一边往水下放箭一边吩咐傻掉的禁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船下有人靠近偷袭! 禁军们都没经过水战,没什么经验,甚至分辨不清水下的人在哪,只能学着裴修的样子往水下射箭,懵对一个是一个。 可还是有漏网之鱼,船尾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漏了!船漏了!” 紧接着,船体开始微微倾斜,惊得船上的人四散逃离,尖叫连连。 正做美梦的太子被闹声惊动,惊怒交加地从房间出来,“这是作甚!” “太子殿下,有人袭船!船进水了!” “什么?!”太子那昏沉的脑子倏地清醒,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船漏了赶紧堵啊!” “来不及了。”裴修过来道,“殿下,恐怕要紧急跳船。” “跳,跳船?”太子懵了,这天寒地冻的,离开大船岂不是要冻死? 裴修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即刻吩咐太子近卫:“快,护着太子上小船,如果他们投雷,在船上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便听后方“轰”地一声响,位于太子大船后面的一艘船顷刻浓烟滚滚。 太子的魂儿登时吓飞,顾不上天寒地冻了,恨不能即刻跳船,“快快,上小船!” 大船上一共携带两艘小船,最多能装不过百人,几乎是杯水车薪。 裴修让太子与近卫先行,再让不通水性的上船。这种时候人人都不想通水性,一个两个都往船上挤。 “你明明会水!” “你给我下去!” “我不会水啊救命,让我上船!” 一船的人往小船上挤,两艘小船眨眼功夫就挤满了。 这时聪明的干脆跳水快跑,心存侥幸的还试图往船上挤,挤不上去就将船上的人拉下来,打得不可开交,导致两艘船半天没能动。 “大胆混账!谁让你们上本宫的船!都推下去推下去!” 太子命人将试图挤上他的船的多余人都推下去,一边吩咐船手开船,“快走啊蠢货!” 禁军总指挥宋瑞与裴修相熟,他朝太子道:“裴大人还未上船。” 太子这才想起来不见裴修的人,他环顾四周,除了抢船的就是跳船的,哪里有那病秧子的身影? 按说裴修是要紧的,不能丢下,可眼下水面上浓烟滚滚,后面几艘船相继炸毁,再也耽误不起。太子只想保命要紧,也就顾不上一个裴修了,“先走先走!” 宋瑞皱起眉头,一边是事关社稷的太子,一边是国之栋梁裴大人,委实难以取舍,可也不得不舍,万一找不到裴大人,太子也耽误了,那就彻底完了。 他忍痛下令:“走!” 裴修早就下了水,活捉到了捅船底的那个叛贼。他掐住此人的脖子逼问:“一共来了几人?有多少火雷?” 这叛贼硬气得很,不肯说。裴修将他的头摁进水里,同时在水下猛踢他的腹部。水性再好的人也禁不住他这样折腾,很快就坚持不住。 裴修将他拎出水面时捏住了他的鼻子。那叛贼渴望呼吸,嘴跟个蛤蟆似的呼哧呼哧,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肯说了。 这时裴修又将他的嘴摁下水,一口水呛入喉咙,这叛贼恨不能当场去死。 “唔唔……” 裴修见他受不住了,重新把他拎出水面,“快点,我没耐心。” 叛贼七窍灌水,又喘又咳,艰难道:“一,一共十人,五只火雷。” 裴修抬掌把人劈晕,丢进了水里。 五只火雷,一共炸了四只,剩下一只大概是要炸太子的船,只是携带火药的人被射死在了水下。如果恰好没被射中,太子这一船人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水面上四艘船同时在燃烧,船上的禁军或死或逃,水上漂着乌泱泱的人。 裴修追着太子的船朝岸边游去。寒冬腊月泡在水里是酷刑,他体内的毒虽暂时压制,但依旧怕寒,不过勉力支撑。 体力将要耗尽之时,他看见水面上出现几艘渔船,皆向着大船燃烧的方向行驶。他猜想这不是自己人就是大皇子的人。 只听渔船上的人朝着水面上的人喊:“前方何人?” 裴修立时确定,这是玄月阁的兄弟,大喊只是为了找他。他再提一口气,朝着渔船游去。 玄月阁的兄弟皆收到了消息,知道阁主随船去江南,沿途的兄弟们皆早早埋伏在水上,一旦有异动随时可救援。 葛天此时在一艘渔船上,他奉命在山东地界查探消息,得了信儿后就来了德州府,没想到真遇上了。 他方才已经确定,两艘小船上没有阁主,那么就一定在水里。他夜视极佳,一双眼在水面上来回巡视,最先发现了阁主的踪迹。 “在那!快,快过去!” 葛天知道阁主怕寒,不敢耽搁,立即脱下棉衣跳入水中前去接应。 幸而他来接,裴修已然坚持不住,被他拖着才上了渔船。 “阁主,快穿上。”葛天用自己的棉衣包住裴修,“怎么办,要吃什么药?” 裴修披着棉衣缓过一口气,摇头,“没事,不吃药。” 柳清仪干预治疗后,别的药就不再吃了,只给了他一枚救命药,但现在用不上。 裴修遥看水面,坚持游到这边的人还有不少,道:“能救则救,只说你们是附近的渔船,听见爆炸声才过来救人,注意不要暴露你的脸。” 葛天:“我明白,阁主。” 上岸后,天已经大亮。 裴修与太子汇合,道:“臣幸得渔船相救,不知太子可安好?” 太子不安也不好,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穿厚衣,早已冻成了狗,要不是为了维护颜面,早就冻缩在一起,“本宫无碍,既然有渔民,就请他们去救人。” 五艘船,数千禁军,游上岸的不过几百人。太子看着水上惨状,痛心疾首,“叛党余孽罪该万死!他们必在附近,宋瑞,速去查!” 裴修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地方安顿。” 这么长的时间,再傻的叛党也早跑了,谁还等着太子去查?倒是太子自身难保,身边只有几百禁军,还都成了落水狗,要杀他太容易了。 宋瑞也劝:“裴大人说得有道理,殿下,咱们不妨先找此地官署落脚,等后面咱的人到了再从长计议。” 好在大军分批过来,没叫人一窝端了。面对现实太子别无他选,“也罢,先去德州府衙!” 几百只落汤狗狼狈地投奔府衙而去。知府曹鹏听闻太子来了,当场就判定是假的:“太子带兵出征,怎么会乘船?便是乘船,又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必定是叛贼冒充的!还不速将人通通拿下!” 于是,太子一行没遇上叛党,却是先跟自己人打了一场。又是人困马乏之际,往日威风凛凛的禁军愣是被一群地方小兵打得狼狈至极,人数活活少了三成。 太子简直活见了鬼,“宋瑞!怎么回事!曹鹏是要造反不成!” 宋瑞心里更郁闷,人家不认太子,连带着他们也跟着倒霉,上哪说理? 裴修在太子身边,提醒道:“太子改道水路,沿途并未通知,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太子恍然大悟,可浑身一摸,啥也没带,只有一枚私印。本来私印也行,可寸就寸在这私印是附庸风雅之物,刻的不是太子名讳,而是“青山居士”四字。 这破居士的名号也就只有北都城里一些个捧太子臭脚的文人墨客知道,出了北都城屁也不是。 无奈之下,裴修拿出自己的官印,宋瑞拿出了自己的私印,加上那破居士的私印,勉强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曹鹏拿着“青山居士”的印信欲哭无泪,心说北都城里那些没用的公子哥儿们没事瞎起什么名号,又不能真正混出个名堂来。人家文人墨客靠才学名气打响字号,他们是靠身份打肿脸充胖子,恶心别人又害了自己,何苦来的? 悔不当初的曹知府屁颠屁颠跑去府衙外接驾,自知罪无可恕,见了太子先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太,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实在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泰州府,只当是叛贼上门行乱,这才叫人动手,请太子看在微臣不知情的份上恕臣无罪!” 太子一肚子脏话憋在嘴边,愣是没能骂出来,所谓不知情无罪,他自己没通知接驾,也不能怪人家怀疑。 “曹知府谨慎,本宫自不能怪你。”太子咬牙大度,“本宫一行在船上遇上叛党,大船被毁,暂时没有了落脚之地,还望曹知府腾出府衙来供禁军歇息。” 曹鹏殷勤道:“属下这就安排,这就安排!”他朝身边属下吩咐,“还不快把府衙大堂空出来给各位大人歇息。” 又对太子说:“府衙条件简陋,太子殿下贵体,端是住不得,若不嫌弃,臣另行给您安排上等客栈可好?” 太子道:“少给我装,你们这些地方官,几个在当地没有私宅,赶紧安排了就是!” 曹鹏讪笑两声,“是是,微臣这就安排。” 裴修道:“殿下,曹大人既有私宅,不妨叫禁军的兄弟们也一并住过去,他们在冷水里泡了许久,急需要舒适地方调整休息,如此才能早日行军上路。” 太子总算想起来他们出来是行军打仗的,不是游山玩水的,“霁清说得有理,都一并安排过去。” 曹鹏有些为难,“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臣的私宅小得可怜,最多几十人挤一挤,几百人是断然挤不下的。” “你只管安排。”裴修厉声道,“太子殿下又冷又饿,你再耽误下去,仔细头上的官帽。” 这话说到了太子心里,他越发看裴霁清顺眼起来。 曹鹏无奈,只好派人去私宅安排,把自家妻小送来府衙,腾出房间给太子居住。 曹大人的私宅不大不小,二十间房,一个房间里凑合能塞十几个人,倒也勉强住下。房间里有炭盆,有暖被热水,比透风的府衙大堂好百倍。 宋瑞跟裴修住一小间,他私下问道:“裴大人一定坚持让兄弟们跟太子住在一处,可是有发现什么异常?” 裴修自然发现了异常,方才在渔船上,葛飞已将北都之乱告诉了他。消息是白夜司传来的,吴循既然已经知道了太子被迫改走水道,不可能没考虑到太子可能遇险,必定会通知各地官府提前防备,泰州府如何能不知道太子要来? 那么曹鹏必定是有问题的,他刻意将太子跟禁军分开,不是包藏祸心是什么? 不过裴修不能明说,只道:“太子金贵,谨慎些总没有错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7章 二杀 晏长风来到漕河岸边时,只见到了一片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她与柳清仪昨日就来了德州府,但还是晚了一步。 五日前,她们离开北都后又返回了前一晚住的那家驿站,从那几个商贩口中审出了一些消息。三个商队皆是自德州府来的,用南方口音只是为了遮掩身份与行迹。 她猜想,德州府大约是一个货物中转站,此地是连通北都的最佳之地,又可兼顾南北各地,若想拦截大皇子的供给,很有必要从这里入手,于是她连夜赶路至德州府。 德州府有两家新建的驿站,她没有留宿任何一家,而是随意挑了一家客栈。柳清仪对此不解,她问:“你为何不去自家驿站?” “因为这些驿站名义上不是我的。”晏长风解释说,“是黄炳忠的,也就是大皇子的,到了人家的地盘,我还是得收敛一些。” 柳清仪微微张嘴,“你厉害。” 晏长风:“谢谢,但并没有多厉害,比如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想找的人,连裴二到了哪也不知道。” 不住自家驿站,但是接发消息没有影响,她一来就让驿站追查那三个商队的货物来源,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消息。 “香料是南海过来的,丝绸是苏州府的。”晏长风说着抬头看了眼柳清仪,“药材是凤阳府来的。” 柳清仪一怔,“会不会姚启政就在凤阳府?” 晏长风也有所怀疑,“你当初是如何查到他的?” 柳清仪:“他的药材生意做的比想象中大,我当初之所以能查到他,是因为最近有几味常用药价格翻倍,这其中就包括砒石,这必定是有大药商左右了价格,我就托我大哥查了一下,查到的药商是姚启政一个家奴的兄弟,此人就常住凤阳府。” 晏长风点头,这就说得通了,“不过如此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就在凤阳府,太子通缉了那么久连个影子都没找到,说不定是去了海上。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运送药材的人眼下还在德州府,但不知道具体的落脚点。”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开口。德州府有柳家的药铺,柳清仪必然有门路查到药商的落脚点,只是柳清仪与柳家不和,未见得愿意找柳家帮忙。 “我可以帮忙查。”柳清仪道。 晏长风看着她。她知道小柳跟柳悬见过了,难道父女俩道关系有所缓和? “如今悬壶山庄是我大哥掌家,我与柳家没有矛盾。”柳清仪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只是讨厌柳悬,不想与他扯上关系罢了。” 晏长风有疑问,“柳庄主还不算老吧,身子骨也挺好,怎么就退了?” 柳清仪神情一顿,“他就快死了。” 晏长风惊住,“是什么病症?” 柳清仪摇头,“不知道,总归是不治之症罢了,做恶之人有恶报也不稀奇。” 她虽然话很冷漠,但晏长风还是从中听出了一点感伤与遗憾。到底是亲爹,讨厌与失望背后隐藏的,不过都是渴望罢了。渴望父亲能支持理解自己,更渴望父亲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人只要有对另一个人心存希望,就永远不能恨得彻底。 柳家直到天亮才查到药商的落脚点,而此时,太子一行已经出事了。 晏长风听闻太子的船都沉了,疯了似的跑去河岸边。目之所及尽是尸体与船体残骸,险些站立不住。 柳清仪道:“你先别急,二公子跟太子应该不会有事,否则现在不可能这么平静。” 晏长风理智上也知道,玄月阁必定会来相救,但船都被炸沉,必定先经历了一番凶险,裴二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她在岸边找了一圈,没发现太子与裴二,又听几个打捞尸体的官兵闲聊,说太子事多云云,确定他们应该与官府联系上了。 她稍稍放了心,与柳清仪道:“咱们先去那药商的落脚点打探一二,在此地偷袭太子,肯定来了不少人,一次不成,说不定还有第二次。” 药商在城中的一处偏僻宅院里落脚,大约是没以为会被盯上,所以院子无人看守,极容易便翻墙而入。 冬日里关门闭窗,屋里烧着炭盆,烧水的壶已经开了,溅出来的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太子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把他炸死。”晏长青怕冷,坐在炭盆前烤火,扑面的热气却没能化开他眉宇间的阴霾。 上次他把事情办砸了,上皇罚他将功补过。他大费周章地布局,料想万无一失,谁知又是功败垂成!裴延庆事败,太子也没死,他自己都觉得无法交代。 “咱们的人联系不上了。”负责运输的李峰道,“可是我不明白他们如何会折了,一路从凤阳府过来都好好的,我们反复试验如何应对盘查,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怎么会出事?” 晏长青拧着眉头,想到了二姐。 失联的商队在入北都前就折了,不是因为城门盘查,恐怕是驿站出了问题。在大周朝建立驿站是他的主意,是效仿了晏家的暗庄。 他将此事交给黄炳忠去办,一来是为试探此人,二来是想借着他给二姐提个醒。上次见二姐,他并没有确定二姐跟黄炳忠是否有联系,今日再想,二人恐怕已经联手了。 黄炳忠对上皇有异心,暗中破坏计划,原本其罪当诛,可晏长青一边又庆幸。他打心眼里也不希望大周朝乱,可又不得不做,做了又担心晏家受牵连。 他矛盾至极,不知如何做是最好的,有了黄炳忠,倒是替他做了抉择。 如今既然牵扯了二姐,他就不能让此事败露,少不得要替黄炳忠遮掩。 “你别忘了白夜司跟玄月阁的本事。”晏长青将问题牵扯到了玄月阁,“他们的势力遍布天下,不定哪里就有他们的人,防不胜防。” 李峰听到玄月阁就来气,“真是群无孔不入的跳蚤,哪里都有他们横插一脚,却偏又赶不禁杀不绝,前些日子咱们端了他们几窝,本以为能有些成效,谁知竟毫无影响!” 晏长青:“为今之计,不能叫太子活着走出德州府。” “倒也好办。”李峰说,“太子身边就只剩了两三百禁军,不成威胁,我再叫曹鹏暗中相助,太子他活不了!” 晏长风听到这里就离开了这宅院。 她跟柳清仪合计:“曹鹏是此地知府,竟也是大皇子的人,裴二跟太子在知府县衙,恐怕难以提防,得找玄月阁的人相救。” 柳清仪:“我这就去召集人手,可后面如何,总不能硬闯吧?” “不需要硬闯。”晏长风道,“玄月阁的人有的是法子进去救人,除非里面先打起来。” 如无必要,玄月阁能不露脸就不露脸,不然倒是成全了太子,毕竟玄月阁只助认可的君主。 柳清仪忽生疑惑,“我怎么觉得你对玄月阁很是了解?” 晏长风受裴二影响,一不小心就站在了玄月阁的角度说话。不过她对柳清仪也无意隐瞒,不会主动提,但她发现了也不会刻意遮掩。 “你还发现了什么?” 柳清仪锁眉想了想,“还有二公子的那枚救命药,以及他体内的强大内力,我觉得他身份不简单。” “嗯,是不怎么简单。”晏长风小声道,“阁主大人是也。” 柳清仪愣住。 太子一行在曹府休整大半天,又重新活了过来。曹鹏见太子精神好了,就开始献殷勤。 “太子殿下一路受累又受惊,可得好生压一压,今日晚上微臣略准备了些薄酒小菜给您享用,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弃。” 太子确实嫌弃曹府,小门小户的,也就比在船上好点罢了,吃的喝的还没有在船上好。不过也没得挑,“你一番心意,我自然不会嫌弃,不过我有些忌口你记下,我不吃腥,不吃辛,肉只吃嫩,汤要浓,米不能陈,不然我咽不下,哦,最好找个好点的鲁菜厨子来,烧几样拿手的鲁菜我尝尝。” 曹鹏嘴角抽了抽,这要不是太子殿下,他早一巴掌抽过去了。如今年年闹灾,赋税一年重似一年,百姓挨饿受冻,太子倒是一点不难为自己。 “太子殿下,实不相瞒,今年出产的新粮寥寥无几,已经尽数上贡了,家里实在没有不陈的米,要不我叫厨房给您多洗几次,再加些干桂花遮味如何?” 太子皱眉,真是麻烦,但这种时候他总要做出些姿态来,“也罢,我只是那么一说,吃糠咽菜我也是吃得下的。” 曹鹏:“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实乃我大周朝之福。” 呸!狗屁! 裴修身子弱,睡了半日稍微好一些,听闻太子晚上要大摆宴席,又顿时头疼不已。 曹鹏有问题,但不可能明刀明枪地翻脸杀人,所以八成会使些阴招,在酒菜里下毒最方便不过。但裴修不好提醒,提醒了对太子也没什么用。 天黑后,太子的夜场开始了。 曹鹏给太子准备了陈年老酒,米不吃陈,酒还是陈的香。又叫来几个乐师舞姬表演助兴。 裴修看到这场面,简直想把太子打晕了带走。他不是很在意太子死活,但在意前线兵将安危。 “太子殿下,我跟宋指挥商议着,明日一早就改走陆路出发,您今日修养为重,千万莫要饮酒,不然明日赶路会很辛苦。” 太子的兴致被一扫而空,“如何明日一早就走?大家还没休息好,只看你神色也不济,多修整几日便是。” 裴修耐着性子:“殿下,前线等不得,多耗一日,败局就多一分。” 太子彻底没了话说,“霁清说得是,不过只饮两三盅没有关系,不耽误明日早起。” 只有酒是香的,不喝两口实在可惜。说着他拿起酒杯,想先过过瘾。 然而酒未入喉便被裴修抽走。太子一度怀疑裴霁清是要造反,不然怎么敢拿走他的酒盅? “霁清,你怎么比老学究还认死理儿?”太子心说罢了,这酒跟自己无缘,“那我吃饭总行了吧?” 太子又端起加了干桂花的米饭。 有可能的话,这里的东西最好都别入口,但裴修知道不可能,饭还是要吃的。 桂花清香甜美,加在米里增加了香气,遮掩住了陈米的味道。太子尝了一口觉得不错,正要吃第二口,忽听外面起了争执。 “对着禁军爷爷,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一个禁军兄弟拿手指指着一个知府小兵的脸训斥,“不知道让路就算了,人话也不会说!谁教你们的规矩!” 这兄弟颇为盛气凌人,手指都戳到了人家眼睛里去。那小兵被戳出了脾气,抽出刀来大呵:“你别欺人太甚!” 禁军也不甘示弱,抽刀相对:“欺你怎么了?”他还招呼一起的兄弟,“看见没有,有人不把禁军放在眼里,兄弟们上,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开开眼!” 二十几号禁军同时拔刀。府里的小兵们也纷纷拔刀,竟动起了手来。 两方说话间就打在了一起。 知府的兵虽然不如禁军威武,但不甘示弱,甚至还有些霸道强势,打斗间还有股土匪的气质。 裴修跟太子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太子没喝到酒,本就没好气儿,见此更是火冒三丈:“这是做甚!都要造反不成!” 裴修凝神看着那些知府官兵,不一会儿对宋瑞说:“宋指挥,你瞧这些知府官兵的身手,可是官兵该有的?” 宋瑞确实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一时又说不上来,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他娘的,不是!这都是什么山野土匪路子!” 太子一脸懵逼。 裴修朝曹鹏厉色道:“曹知府,解释一下你的府里为何会有土匪?” 曹鹏装不知,“裴大人说笑了吧,我这里怎么会有土匪?” 宋瑞却不管,直接招呼禁军的兄弟,“都给老子拿下,这些官兵有问题!” 随着他一声令下,禁军一拥而上,而同时,宅子四面八方也冒出来无数官兵样子的土匪。 再回头一看,方才还孙子似的曹知府早溜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8章 毒发 裴修余光看见曹鹏跑了,交代宋瑞保护太子,自己飞速追出去,揪住曹鹏的后衣领,抓小鸡仔似的把人拖了回来。 “曹大人,跑什么?” 曹鹏讪笑两声,“裴大人见笑,下官,下官胆小,我这帮手下实在不成体统,怕太子怪罪。” 裴修笑,“曹大人给太子下药的时候可没见你怕呢。” 太子一听下药,顿时炸了,“什么下药?曹鹏你给本宫下药?” 曹鹏惶恐:“裴大人莫要信口诬陷!” “诬陷?”裴修叫人把饭桌上的桂花米饭拿来,亲手端着往曹鹏嘴里塞,“曹大人亲口试毒才有说服力。” “裴大人!裴大人有话好说!”曹鹏咬紧牙关不松口,这饭里有强力迷药,吃一口能昏到明天,到时候还不知有没有小命在! “曹大人不肯吃,这是认了?”裴修道,“还是说,曹大人在拖延时间,等着禁军身上的药效发作?” 曹鹏浑身一抖,他确实在等,禁军们跟太子不同桌,饭菜皆送到房间里用,他们的饭菜里也下了迷药,等药效发作后,太子就成了待宰的羊。 “那曹大人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裴修十分耐心地与他解释,“曹大人好心准备的桂花饭太香甜,兄弟们都闻不惯,影响了食欲,一口也没吃,本来打算着出去找点吃的,谁知道你这些临时凑的小兵不礼貌,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提前把曹大人给暴露了。” 曹鹏见计划败露,也就不装了,收起脸上谨小慎微的神态,俨然是一副正直面相,“裴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尚书位,果然是有些本事,却不知你是如何识破的?” 裴修谦虚道:“曹大人过奖,懵的。” 曹鹏:“……” 太子听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裴修跟宋瑞早都知道曹鹏有问题,就瞒着他一个? 当然,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先指着曹鹏怒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指使你来加害本宫的?” 曹鹏闻言冷笑一声,“谁指使?还用得着谁指使么,太子殿下不妨去大街上走一遭,看看有多少百姓朝你吐唾沫丢东西。” 太子惊怒,“大胆!” 曹鹏丝毫不惧太子的怒气,“自太子监国以来,赋税增加了几成,利民之举又有多少?只让驴拉磨不让驴吃食,是头驴都得朝你撂蹶子。” 太子争辩:“国库空虚,战乱不断,增加赋税是无奈之举,待日后战争平息,自会还利于民!可若国家覆灭,百姓们就不是吃不上饭那么简单了,这道理百姓们不懂,你吃着朝廷俸禄的官员难道不懂?” “我自然懂。”曹鹏道,“可太子说的平息战争要多久呢?若要十年二十年,百姓们早不知投胎几回,倒还不如另立明君!” “明君?哼!”太子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不如老大,脸瞬间气成了猪肝色。 这些无知屁民,就这么个破烂摊子,他就不信老大来管能比他强,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找借口罢了! “以曹鹏为首的这些反贼,都给本宫就地剿杀!” 曹鹏不惧反笑,“是死是活,那可不由太子决定!太子以为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吗?” 曹府里的假官兵不足百人,在禁军们都中了迷药的前提下绰绰有余。不过他们还留了后手,一旦发生变故,就如眼前,外面还会有数百人来支援。 太子变了脸色。 宋瑞担忧地看向裴修,如果再来一波土匪,那可要了老命了! 裴修神色如常,但心里也有些吃不准,如果三百人以内,加上他跟宋瑞足以应对,再多可能就吃力了。 裴修刻意大声,安抚禁军兄弟们的心,“曹大人莫要吓唬人,你第一步计划已经失败,且人也落在我们手里了,这附近若还有人支援怎么可能还不出现?” 曹鹏心下打鼓,按说听见府里的打斗声,外面的人早该冲进来了,怎么还不出现? 正想着,府门忽然被破开,打外面冲进了二十几个人来。 曹鹏悬着的心一松,可随即他发现了不对,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再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个女子! 为首的女子正是柳清仪。 柳清仪用吴循的令牌调集了一百人,将外面埋伏的三百土匪打包送去见了阎王。然后,她听从晏长风的吩咐,只留下了二十个兄弟,以晏家私卫的名义,冲进了曹府。 裴修见到柳清仪先是心下一喜,知道媳妇儿必定来了,可探头看了半天没看见她的人,心里又犯起嘀咕。 难道两人不在一起?不,应该是一起来了德州府,凭柳清仪自己恐怕找不到这里。可如果她来了,一定会带头进来救人,那她去哪了? 柳清仪来到太子面前,道:“民女柳清仪,奉我家小姐之命前来救太子驾。” 太子见有人来救驾,心里本是松了口气,可再一瞧竟只有二十人!二十人够干什么的,来给土匪塞牙缝吗? “是柳四姑娘,你就只带了二十人吗?” 柳清仪:“回太子殿下,只有二十人,皆是晏家私卫,人数虽不多,但勉强能一敌三,保证不让太子少一根头发。” 说起少头发来,太子想起自己吃了一口加了药的饭,虽然没咽下去,但到底是吃了。他紧张道:“柳四姑娘可否给我看一下有没有中毒?我这会儿头晕的很。” 柳清仪立刻抓来太子的手腕,“得罪了。” 这时候太子自然不跟她计较,“可有妨碍?” 柳清仪只摸了一脉门就松了手,“是迷药所致,但太子无需担心,量极少,头晕昏睡是正常。” 极少也是中了,太子宝贝自己的身体,对着曹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狗东西,本宫饶不了你!” 曹鹏正犯嘀咕,外面足有三百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二十人灭了?这二十人得是天兵天将吧?他不能相信,觉得还有反转。 可再看府中战况,他又觉得即便有反转,自己怕也等不到了。 曹府里,禁军人数本就多,再加上二十个玄月阁的兄弟,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数十假府兵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被打怕了求饶的,毕竟拿钱办事,不值得卖命。 曹鹏见大势已去,仰天叹了口气,老天不开眼,最后还是选择昏君上位。只是苦了一家老小,被他牵连。 局面一定,太子又重新找回了太子的尊严,命令宋瑞:“曹府里的人皆是反贼,一个也不能留!” “太子少安毋躁。”裴修插嘴,“曹鹏暂时还有用,得靠他追查反贼。” “先不提曹鹏,裴霁清,本宫有话要问你。”太子开始兴师问罪,“你跟宋瑞可是早知道曹鹏要下药?” 宋瑞偷看向裴修,心说这可咋办,太子居然猜到了! 裴修面不改色:“只是如此猜测,提早防备而已。” 太子:“那为何不提醒我?” 裴修抬头看太子,眼神十分诚恳,“臣拦下殿下喝酒,如果再拦下殿下吃饭……” 他话未尽,众人已经想到了结果,包括太子自己。 太子噎了一下,裴霁清不让他喝酒的时候,他确实想打死他。 太子无碍,裴修就无心再管他,道:“还请殿下应允臣去追查反贼行迹。” 太子虽然埋冤裴霁清不提醒他,可到底是多亏了他,不然今日哪里这样容易收场。此刻人家主动去追查,他也求之不得,裴霁清足智多谋,没准儿就能追查到。 “也罢,你去查吧,多带几个人去。” “多谢殿下关心。”裴修道,“我有晏家私卫就够了,太子安危重要,身边人不能少。” 太子没再勉强,他也怕再冒出什么反贼来。 裴修拖着曹鹏离开。柳清仪跟二十个玄月阁的兄弟紧随其后。 出了曹府,裴修单独询问柳清仪发生了什么。柳清仪便把自出北都以后的事简单告知。 “我们探听到晏长青的计划,立刻调集了玄月阁的兄弟,但当时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曹鹏的私宅,先去府衙走了一趟,没找到你们,打听过后才得知你们的位置。我们即刻带人过来,发现曹府附近埋伏了三百土匪,晏长青也在,两方对上后,晏长青趁乱跑了,二姑娘叫我留下,她自己带了几个人去追晏长青了。” 裴修皱眉:“她去了什么方位?” 柳清仪摇头,“当时是往东边去追的,但具体去哪就不知道了,今日早上我们是在一个民宅中探听到的消息,但想必晏长青不会再回去。” 裴修大概知道了情况,转而去问曹鹏:“我知道曹大人是无奈之举,并非真心当个反贼,可否告知反贼所在?” 曹鹏已经心如死灰,不想管太子还是反贼的,因此面无表情,也不答。 裴修:“如果我可以让你跟一家老小活着呢?” 曹鹏那半死不活的神情一震,但很快又迟疑:“裴大人似乎没有理由救我?” “但我也没什么理由跟你过不去。”裴修诚恳道,“我如果是你,大概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曹鹏神情一怔,而后落寞地笑了笑,“这选择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一面是庸才昏君,一面是搅动天下大乱的野心家,半斤八两而已,我当时只是想着,既然都没个好,索性就放手一搏,听天由命,最好天下大乱,再冒出个乱世英雄来另建秩序,那就是赚了。” 裴修不置可否,“既然放手一搏,曹大人不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说不定就能如你所愿呢。” 曹鹏看着他,似乎意会到了他某层意思。不知是不是裴修此人极能给人信服力,他觉得帮助裴修是两难之间的一条出路。 他稍做纠结便道:“我一直跟一个叫李峰的人联络,大概知道他平常在哪落脚,除此之外也不知道太多。” 裴修道:“无碍,你知道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 晏长风追着晏长青到了城东的一家药铺。 这药铺显然是他们的,进去了就如石沉大海,不见了踪迹。 晏长风不能继续追查,只好作罢。 方才他们双方对上,她把晏长青揍了一顿,打得不轻。晏长青当时的表情她记得清楚,震惊又似乎了然,痛苦而纠结,逃跑的时候又十分落寞。 “夫人,”一起来的葛飞道,“您要不先回去吧,不是还惦记着阁主吗,我会叫人守着,只要他露面就跑不掉。” 晏长风点了点头,“也罢,就辛苦你们了。” 他们这厢往回赶,正好跟裴修走岔了。 裴修从曹鹏口中知道了李峰的几个落脚点,再结合他们逃跑的方向,判断大概是在城东的药铺,于是带了几个人赶来。然后遇上了埋伏在这里的玄月阁的兄弟,才知道媳妇儿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长时间不见,又惴惴不安地找了这半天,裴修非常急于见到她,得知她住的客栈位置后,立刻抛下众人赶了过去。 而晏长风却是担心裴修的安危,跑去了曹府,得知他不在,又回去找,折腾了一溜够,直到天黑才在客栈见到他。 裴修到了客栈后就没离开,他受了寒,身体乏累至极,就在媳妇儿床上休息,一不小心就睡迷了。 晏长风见他睡得熟,蹑手蹑脚地坐在床边,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凉意。她摸他的手,顿时冻了一哆嗦,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摸到的根本不是人的手。 她慌乱至极,晕头晕脑地跑到隔壁房间,慌道:“小,小柳你快去看看,裴二他冻得吓人!” 柳清仪立刻拿了随身的小药箱去了隔壁,一探脉,眉头拧作一团,“不好,毒发了。” 晏长风不解,“你不是用药压住了吗?” “能压住就有压不住。”柳清仪暂时没细解释,“二姑娘你先出去,问店家要些热水来,你别担心,我眼下还能救。” 眼下还能救,这话怎么听都是情况不妙,就好像绝症病人在做垂死挣扎。 晏长风尽量不让自己多想,收敛心神出了房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9章 活捉姚启政 晏长风离开房间后,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葛天。 葛天气儿还没喘匀,急道:“夫人,药铺有动静了!” 晏长风此时听到药铺,心里燃着的那团叫做担忧与绝望的火顷刻翻涌上来,只恨不能把那些个反贼一窝炸了。 “怎么,晏长青出来了?” “不是,是药铺烧了。” 晏长风:“烧了?” 约一个时辰前,晏长青跟李峰双双逃入了药铺。 这药铺是姚启政的私产,而李峰一直负责联络姚启政,替他运输货物。送去北都的那车藏了火药的货就是自凤阳府运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姚启政。 姚启政之前一直躲藏在凤阳府,但当地官府不识好歹,对他的通缉太严,躲不下去这才来了德州府。据李峰说,此地知府曹鹏颇为识时务,有他作掩护,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姚启政就真的无忧起来,将药铺后院的两间屋子打通,比对着以前家里的水准休整一番,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哪知刚享没几天的福,主教跟李峰就闯进来找事。 他一见二人这狼狈样子就知道他们被追杀,顿时火冒三丈,“你们跑到这里来会害死我!” 李峰无奈道:“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那女人追得紧,我们拼了老命才跑到这里,再不找地方躲避小命难保!你放心,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追上来,应该没看见我们进来。” “什么女人?”姚启政不知道哪个女人竟有这种本事,能把他们逼得这样狼狈。 李峰并不认识晏长风,只认得柳清仪,“其中一个是柳家四姑娘,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太子牵扯上了,带了一百人去曹府救人,竟一口气灭了咱们三百人,追我们这个娘们儿功夫不错,下手忒狠,你瞧把主教大人给打的!” 姚启政一听到柳清仪就知道那个追过来的女人是谁了,眼中倏地迸出厉光,“你们两个糊涂东西!她是晏长风,裴修的夫人,她带来的是什么人?可别是禁军!” 李峰看向带了面具的晏长青,对方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主教大人可知道吗?她是不是跟你有什么仇怨,为何打你打得那样凶?” 姚启政也看向晏长青,说实话他一早就怀疑这个主教的身份。上回在北都,晏长风带人直闯醉红尘,他为了灭口就引炸了那里的火药。晏长风有禁军保护,跑出来不奇怪,主教却能安然逃出来不是太奇怪了? “你跟晏长风认识,我猜得没错吧。”姚启政审视着主教仅露出的两只眼睛,“不光认识,牵扯还颇深,恕我冒昧地猜一下,以你的年纪,莫不是晏家那个逃跑了的庶子,晏长青?” 晏长青收紧手指,又倏地松开,揭开脸上的面具,坦然地坐下来,绷着脸故作冷酷,“是我。” 姚启政看清面具后那张还显青涩的脸,顿时感觉自己是个冤大头,他这辈子自诩精明,竟叫个毛头小子呼来喝去这么久! “晏长青,论辈份,你得叫我一声二舅,就不用跟我摆脸子了吧。”姚启政收起那本就不多的尊敬与谨慎,大爷似的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你一定知道晏长风带来的是什么人,一百人毫不费力地除掉三百土匪,据我所知晏家养的打手没这能耐。”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在晏家众叛亲离,跟他们没有交情。”晏长青到底还是有了些城府,没有因为被揭穿身份而局促,“但我知道不是禁军,剩下的禁军今夜才能到。” 那似乎就只有了一种可能,这个可能同时浮现在三人的心头,他们面面相觑。 李峰:“娘的,是玄月阁!” 只有玄月阁有这样的能耐,他们一定事先知道了计划,否则哪能这样巧地带了人去曹府! 晏长青却想不通,“可我二,可晏长风不可能认识玄月阁的人。” 姚启政斜睨他,“你既然与晏家没了交情,怎么确定不可能?” 晏长青回视他,“那你又凭什么笃定晏家的打手对上土匪没有优势?” 姚启政眼皮子微微一抖,两腿交换叠起,又掸了掸衣摆,“土匪穷凶极恶,侯府的府兵对上也未见得有优势,何况是晏家的打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如果晏长风没有结交玄月阁的本事,那么就是裴修。” 另外两人成功被他这个结论吸引了注意力。 李峰:“裴家二少爷不是个病秧子废物来着?他能有这样的本事?” 姚启政:“那你不想想,一个病秧子废物,如何能在短短两年内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咱们恐怕都被他骗了。” “那现在如何?”李峰瞄了主教一眼,“被玄月阁的人盯上怕不容易脱身。” 姚启政直白地针对晏长青,“她是冲你来的主教大人。” 言外之意,不能因为你连累大家。 晏长青不惧他的针对,“没有我的保护,你姚启政早就成了阶下囚,少在这里摆你侯府二老爷的谱。” 姚启政轻蔑地笑,“没有我,上皇多条补给线都要断,你看上皇答不答应你留在这里连累我。” 晏长青咬紧牙根,上皇确实很依赖姚启政,否则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危险费心保护一个通缉犯。 李峰左看看右看看,都得罪不起,圆场:“姚老爷,我们已经都进来了,你瞧这会儿不是也没什么动静吗,再出去反而打草惊蛇。” “你天真!玄月阁的人盯上是不会松口的,你难道想一辈子困在这里?”姚启政冷哼,“你们想我还不想呢!” 李峰也不想,但他也不想被赶出去送死。如果不想出去送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主教出去把危险引开。 姚启政看出李峰的心思,推波助澜:“要出去也容易,天黑之前泔水车要运出去,主教大人跟着泔水车出去,保证不会叫人发现。” “姚启政!”晏长青咬牙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看是主教大人不知大局为重,你我都折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姚启政瞥向李峰,“还不伺候主教大人上泔水车。” 李峰一张脸为难成了一团,他纠结着看向晏长青,“主教大人,我看姚老爷说得也有道理,那裴夫人似乎也没有要您命的意思,要不,您就委屈一下算了。” 晏长青抬眼瞅他,这些小人,巴结他时极尽谄媚,用不着他了就毫不犹豫地牺牲!他晏长青众叛亲离,伏低做小尊严尽失才爬到今日,岂能容这些东西爬到头上! 还有姚启政这老狐狸,他一早就与盛明轩狼狈为奸,用晏家的资源赚黑心钱。当初他跟爹在青州府遇匪,没准儿就是这老东西泄漏的行迹! 这些狗东西,一个也别想活! “也罢。”他重新戴上面具,起身道,“姚老爷对上皇至关重要,出了问题我也不好交代,只好舍出这条命去保你,走吧李峰,伺候我上泔水车。” 李峰见他同意心下松了口气,忙殷勤地请他出去,“主教大人,我叫人在泔水桶里隔一层板,您在里面不会脏的,就是可能会有点儿味儿,不过好在离城门不远,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晏长青笑了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无妨,不过我得喝点酒驱寒,大冷天的在泔水桶里太冷了。” “这容易,姚老爷爱喝酒,厨房里买了好些,我这就叫人去拿。”李峰吩咐店里伙计,“还不快去把酒囊灌得满满的!” 片刻后,酒囊灌满,后院泔水桶也备好,李峰亲自搬了个踏脚凳在马车下,小太监似的伸出胳膊让主教大人扶着。 晏长青的手搁在李峰手臂上,一只脚踩着踏脚凳站高,借着高度他倏地回身,将藏在袖中的刀刺穿李峰的喉咙。 一刀封喉,李峰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晏长青面无表情地来到车夫身后,自后捂住他的嘴,一刀抹了他的脖子,然后换上了车夫的衣裳。 做完这些,他把酒囊的酒洒在院子四周,赶着泔水车出了院子,最后拿出火折子丢在酒上,扬长而去。 火遇酒迅速点燃,火势没多久就蔓延了整个院子。 姚启政的屋子在最里面,待他察觉出来,后院已是烟火弥漫,出路几乎已经没了。他暗骂晏长青卑鄙,不得已返回屋里拿了床被子,用水浸湿,蒙在头上冲了出去。 晏长风自客栈赶来时,药铺已是火光冲天,周围的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拎着水桶来灭火,然而不过杯水车薪,火势一点要灭的意思都没有。 火势已经影响了周围的宅子,逼着百姓们纷纷出逃。人来人去中,她发现一个蒙着被子的人自后远跑出来,她眯起眼睛端详两眼,即刻追了上去。 那人蒙着沉重的棉被,本就走不远,晏长风脚程又快,没两步就追上了。她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掀开了他身上的棉被。 姚启政当了一辈子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身体又虚又胖,蒙着被子跑了一路已然跑掉了半条命,再挨上这一脚,差点儿当场见祖宗。 晏长风看清脸惊了一下,姚启政居然在这里? 姚启政也是没想到这么寸,一出来就遇上了大外甥女,他坐在地上惨笑一声,“好久不见啊,大外甥女。” 甥舅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晏长风对二舅舅的感情一直很矛盾,作为舅舅,她觉得他不错,大方和善,又不讲大家族那些条条框框,很合她的脾气。但抛开舅舅的身份,他其实就是个唯利是图,自以为是的大爷,着实不怎么讨喜。 没有发生那些事之前,他最多不讨喜,可现在,他在晏长风心里是仇是敌,是他一手毁了晏家。 “二舅舅,好久不见。” 姚启政:“大外甥女,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晏长青跑了,你最好快点追他。” 晏长风冷漠地看着他,“二舅舅,我没有疑问,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了。” 姚启政一愣,有点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在想我是不是诈你吗?”晏长风淡笑,“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诈么,你替盛明轩卖命,哦不,是各取所需,为了彻底掌控晏家,把我爹的行踪泄漏给章铭顺,等我爹死了,晏家就是你囊中之物,或许你跟盛明轩不是穿一条裤子,拿走晏家也不见得为他服务,但你比立场背叛本身更恶心,因为你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任何一方,比墙头草还不如。” 姚启政没想到自己的底在大外甥女面前已经掉光,多少有些尴尬,“话也不能这么说,识时务才能利益最大化,你爹就是缺这根筋,不然早成天下首富……哎呦!” 晏长风一脚踹向他肩膀,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又拽着他的衣领拉起来,“二舅舅,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姚启政疼得直喘粗气,“大外甥女,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挺后悔,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给一个反贼卖命,四处被通缉,贼似的躲在这里,后半辈子怕是没了好日子过,长风丫头,我知道你心善,打我一顿骂我几句也就罢了,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以后给你提供盛明轩的消息,也算是弥补,如何?” “生路?”晏长风仿佛听见了笑话,“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二舅舅,裴安死了,是文琪亲手杀的,文琪也没了,她孩子没了大出血,身体心理遭受双重折磨,活不下去了,二舅母失去一切心如死灰,在府里代替你承受重判亲离,在北都城乱时,也就是你给盛明轩提供火药致使北都城乱时,她上吊死了,你亲手埋葬了至亲之人的生路,居然还想求生路吗,你有这脸吗!” 姚启政神情大恸,养的气色红润的脸瞬间苍白,“文琪她……裴安这个混账狗东西!” “裴安固然混账,可文琪是被你,被你这个亲爹亲手推向了绝路!”晏长风一腔怒气,“后悔吗二舅舅?还觉得自己该有生路吗二舅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0章 时日无多 姚启政总算还有几分人性,在一声声的质问中失声痛哭起来。 他一遍遍念着文琪跟余氏的名字,在周围的惊呼声中显得尤为凄惨。 晏长风冷眼看着,没有一点动容,悔恨这种东西在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时毫无意义,死了的人不可能活过来原谅他。 但她还是等他发泄完,才道:“二舅舅,悔恨不能救你,但看在文琪的份上我可以给你选择,你想自杀还是去认罪伏法?你自己下不去手,我也可以帮你。” 姚启政止住哭声,用手抹了把脸,自嘲道:“我姚启政竟也混到了这步田地,也罢,丫头,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但还是提醒你小心盛明宇,他勾结了海外势力,武器精良,大周朝不是对手,你能脱手不管就不管吧。” 他蹒跚着起来,“既是死,就死个干净好了,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 说完,他转身走向还在燃烧中的药铺。 晏长风抬头看看被烧红的天,觉得十分可笑。二舅母临死前都在等一个结果,她要的结果不是亲耳听到自己的夫君是个叛徒,也不想听到他最终认罪伏法,而是想看见自己的夫君哪怕有一丝悔过,那她向死的心或许就没有那么强烈。 可事实上,姚启政非但没有一丝愧疚,甚至还试图借用愧疚来装可怜。 地上有一根不知哪里掉落的木棍,晏长风用脚勾起来接住,睨着那个装模作样的身影。 姚启政当然不想死,他一辈子贪图享乐,手指破点皮都受不了,活活烧死?不可能的。 他蹒跚着,装模作样地走向大火。此时药铺附近尽是人,有忙着救火的百姓,有忙着救东西的,还有逃命的。他看准了人最多的地方走,打算借着人的掩护逃走。 可他刚要挤进人群中,忽然感觉劲风袭来,紧接着后脑剧痛。他惨叫一声,踉跄着扑向前。 挡在前面的人闻声纷纷避开,他毫无阻拦地扑向前方大火,他本能地想逃开,可好死不死的,他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像只大胖蛾子似的加速飞扑。 晏长风就这样看着姚启政被火吞灭,看着他在火中挣扎哀嚎。 火烧了不知多久,药铺坍塌,渐成灰烬,周围的房子也遭了殃。如此烧到半夜,天上忽降了大雨,火势逐渐被控制,至后半夜又转为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灰烬与罪恶。 晏长风回到客栈时裴二已经醒了,他被柳清仪扎成了个人形刺猬,躺在床上除了眼珠子之外,哪哪都动弹不得。 她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终于有了点热乎滋味,悬了半宿的心总算归了位,“最近太子是不是饿着你了,好像又瘦了。” 自她进门,裴修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去哪了这么久,脸都冻红了。” 晏长风:“陈岭没告诉你?” 她叫人把烧焦了的姚启政从火里拖出来,又骑马出城去追晏长青,不过没追上。 “说了,但我要听你说。”裴修的脸被针扎的僵硬,说话的样子活像木头人成了精,“我的人都叫你收买了,他们的话不能听。” 晏长风这一宿十分沉重,因为裴二毒发,或许命不久矣,又因为恩怨情仇,压得她喘不上气。可看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 她想,如果将来裴二不在了,她找个活计好的木工,照着裴二的样子做个木头人似乎也不错。 看她笑裴修也想笑,可他现在不能运气,别说笑,说话都得提着一口气,“诶,有那么好笑么。” 晏长风笑着笑着就控制不住了,压在心里的难过与愤恨找到了宣泄口,急于发散,如果不笑,她大概就只能放声痛哭。 裴修拿她没办法,想亲她,想封住她的嘴,无奈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抬起手指戳到她的腰。 腰侧传来剧痛,晏长风倒吸一口凉气,眉头霎时痛苦地拧在一起。 裴修蹙眉,“你怎么了?” 晏长风:“没,没事……” 那日在客栈腰被撞到,她当时没在意,又加上连日奔波,几乎把这件事忘了。 裴修才不信她的话,他的手指也就是蜻蜓点水的力道,居然都能让她疼到皱眉,这不是没事,这是太有事了。 “让我看看!”裴修顾不得满头满身的针,强行起来掀开她的衣裳。 “诶!你别乱动!”晏长风听柳清仪交代过,天亮之前不能动他,“你再动我丢下你不管了!” 裴修只好重新躺下,“那你让我看看。” “真没事,就是撞了一下。”晏长风掀开衣裳给他看。这一看不要紧,自己都吓了一跳。 只见腰侧一片淤青,肿得好像塞了个馒头。 裴修眼前一黑,立时就有些喘不上气,“陈岭知道吗?” “小柳都不知道,他哪里知道。”晏长风本着坦白从宽,适当隐瞒,把这几日的事交代了,“反正骨头没断,回头跟小柳要几贴膏药贴贴就没事了。” 裴修看着她,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不忍心跟她计较,“晏长青找到了?” “没有,找到了姚启政。”晏长风把过程简单一说,“我把他的尸体带走了,他是通缉犯,你把他交给太子,也算有个交代。” “刚好,”裴修也把曹府的事告诉她,“曹鹏一家老小怪可怜的,有这具尸体做交代就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柳清仪端着药进屋,看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二姑娘衣衫不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知道我废了多大功夫才把他救过来吗?我允许他乱动了吗?允许你们聊天了吗!” 两人火速松开手,活像是被捉奸在床。 柳清仪把药碗搁在桌上,走到床边查看裴修的状况,“二公子,不是我吓唬你,行差踏错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现在不能动气,不能费神,更不能动情。” 全部动了一遍的裴大人无话可说,任凭数落。 “是,我知道错了,但是长风她……” 柳清仪:“闭嘴。” 裴修:“……” 晏长风第一次看阁主大人吃瘪,笑得不行。这一笑又牵动了腰伤,疼得直抽气。 明明之前不在意的时候也没觉得,可一旦看见伤成了什么样,疼就如影随形。 “小柳,你有没有膏药?”她指着腰,“那天在驿站撞伤了,有点肿。” “我看看。”柳清仪揭开她的衣襟,啧了一声,“二姑娘你还真是能忍,撞伤腰可大可小,不能大意。” 晏长风描见裴二紧张的视线,道:“你快别说了小柳,二公子又要动气了。” 柳清仪意会到她的意思,无奈摇头,“没事,一点小伤,要不耽搁这几天早好了,走吧,去我房间里,我给你拿药揉揉。” 晏长风朝裴二眨眨眼,跟着柳清仪去了隔壁房间。 柳清仪拿了药膏子来,一边给她上药,说:“我不瞒你,二公子的情况不太好,我的毒原本能压制三年,如今恐怕要减半,且这段时间里他不能受寒,能养着最好,不能养着,也别太耗。” 晏长风心一沉,腰上的痛顿时无足轻重,“那就是说他只有一年了吗?” 一年还是最乐观的情况下,但柳清仪没忍心说这话,“要解他的毒,只有重新种出那味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起码要半年。”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晏长风听懂了她的话。 三年又减了半,天下没有比这再残忍的事了。 第二日天亮,裴修就起了,身体还很疲乏,但一堆事等着他做,他没时间休息。 晏长风后半夜累极,在柳清仪的房间里睡下了,现在还没起来。裴修交代葛飞留下保护她,然后带着姚启政的尸体去了曹府。 太子昨夜留宿曹府,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一点迷药的缘故,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 裴修跟宋瑞商量说:“待后面禁军大队来了,咱们即刻出发,陆行军,还要劳烦宋指挥辛苦准备。” 宋瑞道:“我辛苦点倒没什么,但太子昨夜说身体不适,要休整两日再走。” “没事,我来说。”裴修来到太子房门口,敲了几下门,门不开,他径自进了门。站在太子床前大声道,“太子殿下,姚启政找到了。” 太子正睡得香,被活生生吵醒,不悦地睁开眼,“我说霁清,你怎么还进来了?” 裴修重复道:“太子殿下,姚启政找到了。” 太子的耳朵醒得慢,好一会儿才蹭地起来,“找到了?!” 裴修:“是,在城东的泰祥药铺,多亏了曹鹏才找到,但药铺失火,姚启政被烧死了。” “烧得好!”太子顿觉大快人心,“这老东西背叛本宫,死不足惜!走,去看看。” 太子见了姚启政面目全非的尸体后惊了,这尸体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姚启政的影子来,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分明是头烤焦了的猪。 “这,这能确定是他?” 裴修指着姚启政手指上的绿玛瑙,“这东西是姚启政的,太子应该见过。” 太子的确见过,这么大的玛瑙石,北都除了姚二老爷,没见过第二个人有。 确定姚启政是真的死了,太子放心了,“叫人送去北都,给姑祖母瞧瞧,好歹是亲儿子,甭管烧成个什么都该见一见。” 裴修第一次觉得太子的主意很好,“是,臣待会儿就叫人安排,还请太子殿下也收拾一下,待禁军今日到齐,咱们立刻就出发。” “今日?”太子怪裴修自作主张,“我昨日受了惊,又吃了迷药,禁军们经过一场恶战也该休息,今日哪里成?。” 裴修:“殿下,刻不容缓,前线等着支援,再者,太子昨日被曹鹏那些话刺激,难道不想证明一下自己?” 太子想起昨日的屈辱,心里顿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志气来,“你说得对,百姓深受战乱之苦,朝堂也经受不起连年征战,是该速战速决!” 太子虽然能力不行,但为明君的心总归是有的,只不过时运不济,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地率军南下,还没到地方,沿海已失两县。 东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主将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只靠副将苦苦支撑。好容易等来太子援军,哪知太子是个热血上头的棒槌,不懂用兵之道就罢了,还喜欢自以为是地瞎指挥,致使东南军跟禁军损失惨重。 此时远在北疆的盛明宇也十分憋屈。北疆那伙贱贼,不知是打仗还是撩骚,今日重兵进犯,明日又退军,就在你觉得他暂时不会再动时,却又卷土重来。 他再傻也看出来,这是想拖住他。北疆,北都,东南,西南,四处漏风,满朝皆乱,偏偏无一处能速战速决,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大周朝迟早被拖垮。 物,或许你跟盛明轩不是穿一条裤子,拿走晏家也不见得为他服务,但你比立场背叛本身更恶心,因为你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任何一方,比墙头草还不如。” 姚启政没想到自己的底在大外甥女面前已经掉光,多少有些尴尬,“话也不能这么说,识时务才能利益最大化,你爹就是缺这根筋,不然早成天下首富……哎呦!” 晏长风一脚踹向他肩膀,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又拽着他的衣领拉起来,“二舅舅,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姚启政疼得直喘粗气,“大外甥女,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挺后悔,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给一个反贼卖命,四处被通缉,贼似的躲在这里,后半辈子怕是没了好日子过,长风丫头,我知道你心善,打我一顿骂我几句也就罢了,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以后给你提供盛明轩的消息,也算是弥补,如何?” “生路?”晏长风仿佛听见了笑话,“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二舅舅,裴安死了,是文琪亲手杀的,文琪也没了,孩子没了大出血,身体心理双重折磨,活不下去了,二舅母失去一切心如死灰,在府里代替你承受重判亲离,在北都城乱时,也就是你给盛明轩提供火药致使北都城乱时,她上吊死了,你亲手埋葬了至亲之人的生路,居然还想求生路吗,你有这脸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1章 乱事 裴二南下后,晏长风也离开了德州府。她先是回了晏家,江南的民乱已经波及到扬州府,一路上尽是堪比土匪一样的乱民,见到稍微像样些的人就抢。 晏长风一行三人,扮作土匪的模样骑马而行,尽量做出凶神恶煞之态,看起来比乱民还可怕,这才畅行无阻。 扬州城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城门口有大量的官兵巡逻值守,阻挡了大部分的乱民进城。但仍旧有少许乱民混进城,加之乱世之下,人心皆乱,城中一些乞丐混混都肆无忌惮起来,就地加入乱民行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恶人行乱,好人不敢出门,原先富庶繁华的扬州城肉眼可见地萧条。晏长风看在眼里,心情十分复杂。 晏家乃城中首富,打晏家主意的乱民不少,晏府巷外的道上有三三两两的混混徘徊,犹如挡路的恶狗,讨厌又叫人害怕。 晏长风三人骑马过来时,那几个混混好像嗅到了骨头的狗,纷纷围拢过来。 为首的混混嚣张地挑衅:“来者何人啊,兄弟几个看着眼生,不像是此地人,初来乍到的,得留下些买路财才行。” “放你娘的屁!”晏长风拿马鞭指着为首的混混,“冯六,瞪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冯六不必看,只听这声音就浑身一抖,再细瞧马上人的眉眼,差点儿没跪了,他欲哭无泪,“晏二姑奶奶,您怎么这身儿打扮啊?” 扬州城的混混没有不认识晏家二姑娘的。城中最大的混混帮叫做乌雀帮,帮主是地头蛇一样的人物,靠收商户的保护费起家,因为晏家不吃他们那一套,曾经多次来晏家商铺找茬。 晏长风当年年轻气盛,气不过就单枪匹马闯进乌雀帮,找那帮主单挑。帮主见她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没好意思不要脸,倒也君子了一回,约定她只要能坚持一炷香,就可以两年内不找晏家的麻烦。 晏长风讨价还价,说如果把他打趴下,乌雀帮就一辈子不能找晏家麻烦,并全员叫她姑奶奶。 那帮主不把她放在眼里,很好说话地答应了,结果愣是叫这丫头耗了两炷香的时间,最后活活给累趴了。 严格说谁也没赢,但帮主服气这丫头的胆识与毅力,还真就没再找晏家的茬儿。至于叫她姑奶奶,帮主一个大老爷们拉不下脸,就叫帮里的小弟叫。 晏长风拿眼睛睨着这帮混混,“先不说我冯六,你们乌雀帮也算有头脸,怎么干起土匪勾当了?” “嗐!这不都是没法子吗!”冯六跟她倒苦水,“世道乱,城里的铺子倒得七七八八,我们也要吃饭不是,就只好随波逐流了。” “随波逐流都随到晏家头上来了?”晏长风不给好脸,“当我不在家是吗!” 冯六陪着笑,“我们这也是想保护晏家,咱们老相识,有商有量的不至于伤了和气,要是叫外面那些乱贼咬上晏家这块肥肉,那晏家才叫没有好日子过。”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晏长风哼了一声,但她心里清楚,他们说得也没错。乌雀帮跟晏家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年关系不错,即便她不在,他们也不敢对老爹怎么样,无非就是厚着脸皮要点银子罢了。 如果是外面来的乱民,怕是得三天两头上门找茬,只看城中那些被打砸抢掠一空的铺子就知道。 冯六笑嘻嘻道:“倒也不用劳烦姑奶奶谢,晏家主没有亏待我们,那什么我给您牵马?” 晏长风笑着摆摆手,“滚蛋吧,大冷天的也不嫌冷,回头有事再找你们。” “得嘞姑奶奶,那哥几个先走了!” 打发走了他们,晏长风骑马进了巷子。门口没有小仆接迎,晏家大门也紧闭着。 柳清仪感慨:“判若两城。” 葛天:“如果江南沦陷,更不敢设想。” 晏长风在外叫门,报上姓名才有人开门。门房的小仆小心翼翼地开了个门缝,确认真是二姑娘这才将门打开。 “二姑娘!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家里如何?”晏长风自行牵马进了家门。 小仆:“家里倒暂时还好,不过铺子都关了,老爷一直在家,偶尔会去商会议事。” 晏长风点点头,快步进了二院。待见到爹娘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 但老两口却是悬心,姚氏:“二丫头你这时候还回来做什么?路上没遇上危险吧?” “没事娘,有高手跟着我呢。”晏长风脱掉外面的土匪大袄,说,“裴二跟着太子南下打仗,我不放心你们就一起过来了,爹娘,我瞧着太子不是打仗的料,万一退到江南来,你们在这里不安全,我想送你们去太原府,有大姐他们照顾着我放心。” “去太原府?”姚氏跟晏川行对视一眼,“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乱贼,能出得去吗?” “能。”晏长风说,“我刚好也要去太原府,送你们过去。” 晏川行道:“我恐怕要留在这里,我一走,商会就乱了,再者打仗没钱,少不得还要从商会盘剥。” 姚氏不放心,“既是盘剥,你不在也就盘不到你头上,如今生意都做不成了,你们商会不过是撑着空架子,散了到好,聚在一起那跟个聚宝盆似的,谁不眼红?”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晏川行叹气道,“打仗历来都要从商会掏银子,给自家总比沦陷之后被敌方硬抢的好。如今商会里有那位安插的人,我如果走了,商会就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 “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姚氏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遇上乱事,“二丫头,前阵子说是北都城也乱了,你们都还好吧?” 晏长风沉默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氏意识到不对,“怎么了,侯府可是不好?不会是你外祖母她……” “外祖母没事,但侯府确实不好,我说了您别难受。”晏长风知道瞒不住,就把北都城的事都告诉了她。 从她说裴延庆帮主大皇子造反开始,姚氏就震惊地说不出话,等说到厉嬷嬷死了,侯府险些家破人亡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劈,身子晃了几下,险些晕倒。 再说到姚启政死,以及姚启政才是谋害老爹的罪魁祸首时,她几乎已经懵了,好半天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晏长风叫冯嬷嬷拿来护心丸药,给姚氏喂下,“娘,您深吸几口气,别憋着。” “怎,怎么会这样!”姚氏捂着额头,她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颠覆了,“他是我亲哥哥啊,他怎么能这样!” 晏川行也是一样的震惊,他知道姚启政唯利是图,却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背叛大长公主。 “他连文琪都舍出去了,还在乎别人吗?”晏长风顺着姚氏的后背,“文琪好歹捡了条命,我把她送去了太原府,不过家里人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二舅母死了,回头告诉了她,少不得又是伤心一场,您过去了先别告诉她,等她好一些再说吧。” 说到文琪,姚氏直哀叹,好歹暂时从被亲哥哥背叛的愤怒中抽离出来,“这孩子,我瞧她像个有福气的,怎么命这么苦,真是造孽!” “好在恶有恶报,苦难过去了,后面的就尽是好了。”晏长风道,“娘,去太原府不能耽误,您尽快收拾一下,一切从简,最好扮成普通民妇。” 姚氏沉重地点了点头,打发冯嬷嬷,“你去收拾吧,家里的事也交代一下,下人们愿意留下就留下,家里有护院看守,比他们在外面稍稍好一些,不愿意留下的就给些银钱让他们家去,或者跟我去太原府也好。” 冯嬷嬷答应:“我知道了夫人。” 晏长风问道老爹,“爹,乌雀帮可有难为咱们家?” 晏川行摇头,“没有,有他们在反而保护了咱们家,你瞧城里那些大户,哪有一家没被抢过,哪怕破财免灾都挡不住他们硬抢,家里的姑娘们好些都被糟蹋了!我给了冯六一些银子,也算是雇人看护了。” “那便好。”晏长风道,“爹,我想请他们沿途护送,让娘扮成土匪头子的老娘,如此安全些。” 晏川行点头,“你安排我放心。” 晏长风随后去了乌雀帮。 葛飞吓得不轻,“夫人,您要找冯六叫他出来就是,何必去他们老窝,如今世道变了,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 “不是有你吗。”晏长风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几年前都能跟他们头打个平手,你一个人干翻他们所有人不是问题。” 葛飞下意识地松了松筋骨,感觉今日怕是要大干一场。 其实他纯粹想多了,混混土匪多讲义气,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强多了。 帮里兄弟听闻晏二姑娘来了,一股脑儿跑出来见识世子夫人的风采,堪称是夹道相迎。 “晏二姑奶奶大驾光临!” “瞧瞧,姑奶奶如今混成了人上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姑奶奶有何贵干?可是来请咱们喝酒的?” 晏长风笑道:“今日不喝酒,来给你们送前程的,龙哥呢,让她上好茶!” 葛飞直接惊呆了,夫人这么邪性吗,跟混混帮都有喝酒的交情? 晏长风大摇大摆地进了屋,朝上座的男子拱手道:“龙哥,许久不见,你可是越发精神了啊!” 帮主姓什么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龙哥,三十来岁,黝黑健壮,蓄了一脸络腮胡,整个人跟黑道老大四个字就是一娘养的。 “精神个屁!”龙哥指着自己的胡子道,“看看,都白了一半,老子还不到四十,跟晏家主站在一块跟差了辈儿似的。” 晏长风笑得不行,“管理这么大个帮会,能不操心吗,如今世道乱,你们的旧业操持不起来,结果要么是混不下去,要么就是沦为土匪乱民,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诶,你今日是来扎心吗?”龙哥没好气儿,“你这野丫头摇身一变成了贵人,倒学会挖苦人了!” “我可不是挖苦你,我是来给兄弟们送前程来了。”晏长风自行坐下,“我有话直说,沿海遭外敌入侵,连失几县,江南不能再乱下去,否则内忧外患,大周朝怕是要完,如果乌雀帮能助官府平乱,待战乱平息,现成的大功劳摆在面前,只看龙哥要是不要。” 龙哥锁眉沉吟,觉得不妥,“我们帮官府平乱,日后还有什么脸再当混混?” “你难道还想当一辈子混混不成?”晏长风道,“你要是那等占山为王的土匪倒也罢了,好歹能潇洒度日,瞧瞧你,劳心劳力的也不知道图什么,趁早给兄弟们谋个前程是正经,待建了功,日后进兵营不比现在体面?” “兵营?开什么玩笑!”龙哥这辈子都没往这种正途上想过,“那地方是想进就能进的吗?便是有功劳也没那么容易吧?” “这不是有我呢。”晏长风向他许诺,“只要你们诚心想谋个前程,我就能助你,只看你想不想。” 龙哥思索片刻,爽快道:“就信你!你说要我怎么办吧!” 晏长风想让他助官府守住扬州城乃至扬州府,前线打仗没有钱粮,裴二很可能会来扬州府征粮,安全是一方面,有地头蛇相助,他行事能顺利不少。 再想得远一些,如果太子那蠢货真的不敌,迟早要退,假如推到扬州府,好歹是一层保障。 另外,她需要一些帮派兄弟护送她跟娘去太原府。 她这番未雨绸缪,没想到起了大用。通往太原府的路上,他们遇上了几个商队,因为先前有了经验,晏长风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夹带私货。 可奇怪的是,这些商队都没走驿站,也就是说,盛明轩很可能已经怀疑驿站有问题。 晏长风判断这些商队是往西北走,大概是支援北疆各国的武器。北疆各国频繁找茬,皆因背后有人助力,如果能断掉他们的供给,那北疆之困就能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2章 太子被俘 晏长风一行到了紧邻太原府的一个小县城,此地不大,却是入太原府的必经之地,因此路上往来的商队极多。 夹带私货的商队一共有四队,大概有三十人。而随晏长风出来的乌雀帮兄弟只有二十人,想要全部拦截不那么容易。 冯六倒是信心满满,“姑奶奶,才三十人而已,咱们兄弟哪回不是小虾吃大鱼,包在我们身上!” “这可不是普通的商队。”晏长风道,“这些人个个都身手不凡,所配武器精良,说不定还有火铳。” “啥?”冯六没见过那洋玩意儿,“那东西很厉害吗,听说再厉害的高手遇上它都要玩完?” “火铳杀人方便但不能连发,杀伤力还是有限,但他们有火药,一言不合就引爆。”晏长风的腰到现在还没完全好,可不想再撞一回。 冯六摸着下巴为难,“这属实不好办了,恐怕得计划一番。” “我有个主意。”晏长风示意冯六附耳过来。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途经一条山道,过了这条山道才能借宿驿站。因着此地商队多,驿站往往不够住,走得慢些可能就赶不上借宿。 晏长风一行走在商队之前,刻意慢慢腾腾,二十几号土匪打扮的混混,加上晏家的十几个下人,大摇大摆地占满了整条道。 后面的商队急得直骂娘,这跟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兄弟,能不能走快点啊!” 后面的一个商队派了人过来协商,看得出他们不想闹事,态度很是和善。 但冯六没有协商的意思,土匪气焰很是嚣张,他一掌推开此人,唾沫星子淬人一脸,“老子想走多快就走多快,用得着你来教!” “你怎么还不讲理呢!”商队的兄弟也恼了,但看得出来还是想以和为贵,没有还手,“大家出门在外,讲究和气为先,你们在前面挡道就算了,居然上来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冯六嗤笑一声,“兄弟,跟土匪讲道理讲王法?你脑子没进屎吧?” “你!” “我还就告诉你了,快走是不可能快走的。”冯六指着马车说,“那里头坐着的是我们寨主的母亲,我们老夫人!她年事已高,经不住颠簸,走快了有个好歹的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就让我们先走好了。”那商人道,“咱们后面几个商队,几十号人,大家奔波一路,都急于找个地方落脚,耽搁了大家都要睡在荒郊野外,这大冷的天谁能受得了?” “我管你们能不能受得了!”冯六掐着腰,蛮横道,“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就这么窄的道,怎么让?不可能的,你们要么就凑合着走,要么就回头另找路,再跟我墨迹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那商人无功而返,后面的商队皆义愤填膺,纷纷痛骂指责。 冯六自然不能容忍别人谩骂指责,带着兄弟们上前教训,“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就让他们长长记性!” 晏长风在马车旁边守着,姚氏担心地探头出来问:“二丫头,这样到底行不行啊?” “没事,娘,我谅他们不敢轻易还手。” 商队的人功夫都不错,可他们带着要紧东西,怕土匪们不管不顾地把押货的车打翻了,如果暴露了武器火药就不能进城,因此不敢反抗。 为首的领头陪着小心:“几位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就是发几句牢骚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冯六拿手指戳着他的心口,逼着人家步步后退,“现在知道错了啊,晚了!除非你们都跪下给老子认错,我看心情是不是要原谅你。” 其他的兄弟也有样学样,逼着商队中人纷纷求饶。 那领队忍气要忍出内伤来,可着实不敢招惹这些不讲理的,只好带头屈膝下跪。 就在他们要跪下的时候,乌雀帮的兄弟们纷纷抽出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他们的身体。 这一下措手不及,商队三十几号人一口气去了一多半,剩下的不过十人,二十几个乌雀帮的兄弟打他们就容易得多了。 晏长风此时站出来大喊:“抢了他们的货!” 这一嗓子戳中了商队中人的死穴,他们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去保护货车,本来还能抵抗片刻,这一来武力值分散开,很快就被乌雀帮的兄弟们打包宰了。 天逐渐暗下来,山道上偶有寒鸦路过,在一具一具的尸体上盘旋而过,发出阵阵凄鸣声。 “这么多尸体摆在这里不是办法。”晏长风跟冯六说,“恐怕要劳烦兄弟们把他们埋了,这些货回头就由你们运送去北疆大营,功劳本上还能记一笔。” 冯六嘿嘿笑,“姑奶奶就是英明,横竖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兄弟们,干活了!” 武器没能运送到北疆,北疆各国没了武器后援,都成了哑火的炮仗,没多久就退了兵。 “一群没用的东西!” 盛明轩得了信儿,将一个茶碗摔到晏长青面前,“还说你跟晏长风没有勾结?那你告诉我怎么就这么巧,押货的车都折在了她手里!” 晏长青不敢躲,茶碗应声摔裂在面前,茶水与碎瓷尽数飞溅在脸上,面具挡去了多半,但眼皮没有遮挡,被碎片划了几道口子。他眼角抽搐,咬牙忍了。 他虽然侥幸从德州府逃出来,但因此惹怒了上皇,还被怀疑跟二姐勾结。他有嘴也说不清,上次在北都他从二姐手里逃脱,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次也是一样的情形,姚启政跟李峰都死了,唯独他逃出来,多心如上皇,怎么能不怀疑他。 上皇的惩罚极为严苛,叛徒的下场就是被大卸八块,骨头喂狗,烂肉当肥料浇地,他自然不想死,因此不得已将黄炳忠出卖。 上皇得知各地的驿站都已经不安全,这才让押货车避开驿站,没想到还是出了事,这样的巧合,任是谁都不可能再相信。 “长青自知事情没办好,不敢替自己辩驳,但长青敢用性命发誓,从不曾出卖过上皇,晏长风是玄月阁主夫人,有玄月阁的势力,她要发现咱们的行踪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拿玄月阁来搪塞,我们已经掌握了玄月阁的动向,他们在商道上没有这样的实力。”盛明轩朝杨义掀了掀眼皮子,“带下去。” 晏长青叩地求饶:“上皇饶命!” 杨义站在晏长青眼前,“请吧主教大人。” 晏长青知道求情无用,只能先下去。走出屋子后,他朝站在外面的李副指挥眼神求助。 李副指挥正是李瑶娘,她如今颇受上皇重视,不求上皇原谅,只求免一死还是有希望的。 李瑶娘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待晏长青下去后,这才转身进屋。她半跪在地朝上皇拱手道:“上皇,晏长青尚有用处,咱们还得靠他联络西洋教皇,玄月阁或是晏家在海外都没有势力,上皇不妨让他出海,永不回来。” 盛明轩没有表态,问道:“北疆停火,无法牵制盛明宇,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瑶娘稍加思索道:“即便北疆停火,短期内盛明宇也不敢擅自离开,西南那边牵制住季家也不成问题,此时江南是个软肋,咱们将兵力集中在此,占领江南再一举北上,北都城届时孤立无援,只能任凭宰割。” 所谓柿子就挑软的捏,太子不是打仗的料,打他易如反掌。 她的想法与盛明轩不谋而合。盛明轩道:“让晏长青即刻出海,咱们的武器火药折损不少,需要补给,你带重兵上岸,十日内务必占领江南。” 李瑶娘:“是,上皇!” 大军自松江府登陆,一路强攻,逼着东南军节节败退。东南军死伤惨重加之粮草短缺,境况甚为惨烈。 太子已经有三天没吃一口干的,饿得头晕眼花,胃里直冒酸水,他第不知道几百次后悔带兵出征,但凡有可能,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卷铺盖卷儿滚回北都去。 “霁清,粮草怎么还不运来?”他有气无力道,“我少吃一口没什么,兵将们不能挨饿受冻,江南虽暖,但阴冷潮湿,感受起来竟比北地还冷些。” 裴修的感受比他深,自从上次毒发,他的身体格外畏寒,兵营里缺粮少食,连炭火也不够用。仅有的一点炭火要紧着太子用,其余人的营帐里皆是寒冷刺骨。 他染了风寒,时不时掩口咳嗽几声,“太子殿下,周边城镇已经无粮草可征用。” “什么!”太子听见这消息感觉更饿了,“那如何是好?” 裴修道:“为今之计,只能暂时退到苏州府。” 太子听见退字就来气,他们接连失城,守住松江府是底线,若再退去江南,朝堂的脸,还有他的脸往哪里搁? “必须死守松江府,霁清,你即刻去苏扬一带征粮。” 太子不擅长领兵打仗,偏自尊心又强,非要上阵,要不是他时常擅作主张,松江府也不至于这么快失手。 他要留下死守,无疑是强送人头。但裴修不会拦,他一路孙子似的配合,就是要让太子败在盛明轩手上。 “是,太子殿下,臣即刻就走。” 听闻裴修要走,宋瑞羡慕不已,“我就知道太子肯定不退,唉,兄弟们又不知道要折损多少。” “我方最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再次强攻。”裴修意味深长道,“尽量保全自己。” 宋瑞看了他一眼,这话算是比较大胆了,保全自己意味着放弃太子,是不忠不义,也对不起自己的职责,可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听裴大人的。 太子,实在称不上是个明主,倘若他自己不行,能为他人考虑,倒也值得为他卖命,可分明是个无能又自私的东西,那么多兄弟的命都搭上了,实在不值得再为他牺牲。 他点了点头,“多谢裴大人提醒,如果有命,咱们日后再见吧。” 裴修前脚刚离开,噩梦一样的强攻便再次来袭,太子可能是饿急了眼,竟试图跟对方硬碰硬。东南军武器没有人家精良,吃的没人家饱,如此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开战不过一炷香,东南军就陷入了敌方的包围圈,死伤过半。 到了这时候,太子倒想起来保命了,大呼撤退。 原先太子决策糊涂陷入危境的时候,总有禁军的兄弟拼死掩护他撤退,而这次大家只尽力而为,但不再舍命相救。 最终,太子被敌方生擒,众人见大势已去,纷纷自行逃命,好歹保全了东南军跟禁军的主力。 在宋瑞的带领下,大家一路退到苏州府,跟裴修汇合。但苏州府的情况也不妙,此地民乱最盛,官府形同虚设,城中几乎被洗劫一空,不仅没有粮,还要面临内忧外患。 宋瑞与裴修商量:“裴大人,要不要退到扬州府?” 裴修摇头否决,“不可再退了,失了苏州府江南危矣,解决乱民不难,粮草可以去扬州府征调,交给我便是。” 没了太子干扰,裴修跟宋瑞可算翻了身。一个献计,一个执行,配合得当,不出两日就剿灭了苏州府的乱民。 就在裴修打算动身去扬州府时,盛明宇来了。 “蜀,蜀王殿下?”宋瑞只以为自己花了眼,蜀王殿下身在北疆,怎能擅自离开? “是我。”盛明宇没有遮掩,“我得知江南战况不妙,便赶来支援,不知太子如何?” 盛明宇早知道太子被俘,不过是装模作样地问一问。 一提到太子,宋瑞就觉得蜀王殿下来得正及时,东南军没有主将,正缺一个能打会打的人来坐镇,至于擅自不擅自的,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太子殿下被俘了。”他叹气,“如今东南军损失惨重,只勉强保下主力。” 盛明宇道:“叫兄弟们暂且养精蓄锐,改日本王带你们打个翻身仗!” 这话实在提气,宋瑞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就像曙光破开云层,希望破云而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3章 生活乐趣 入了太原府后,晏长风就跟冯六他们分道而行。冯六带着乌雀帮的兄弟北上送武器,她陪着姚氏去找大姐。 怕大姐担心,因此事先没有通知。晏长风带着姚氏直接去了善徳堂,她依着以前的地址找过去,却与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原先善徳堂非常不起眼,门脸就是一块木板门加一块破牌子,而今装饰一新,店铺拓宽了两倍,是家像模像样的大药堂了。 “东家?” 还没进门,王德才就瞧见了晏长风,惊喜着迎出门,“真是你啊东家!” “是我。”晏长风下马打量王德才,“王掌柜如今是容光焕发啊。” 王德才笑容满面,衬得两道苦哈哈的眉毛神采飞扬起来,“嘿嘿,这不是托了您的福吗,您这是……”他看着后面的马车询问。 “哦,是我娘来了。”晏长风道,“后院可有落脚的地方?” “哦!原来是晏夫人!有有,晏大姑娘就住在后院呢。”王德才引着车夫往后院去。 这铺子原本就是王家的宅子,后院作宅用,如今连隔壁院子也买下,打通成了个极大的院子。 进院子时,正瞧见大姐在后院晾晒衣裳。她穿一身素布衣,看起来淡雅又舒服,完全脱离了往日大小姐的样子,像个成了亲安稳过日子的小妇人。 她晾晒间隙抬头,看见妹妹跟母亲进门,眼睛瞬间就亮了,“雪衣!娘!你们怎么来了?” 晏长风没正形,“想你了就来了呗。” 姚氏只关注女儿在干活,“哎呀,你怎么穿成这样!竟还自己洗衣裳!怎么没雇个丫头?” “娘,这样穿很舒服的,洗衣裳也不累,没什么的。”晏长莺一边挽着姚氏的胳膊,一边去摸妹妹的脸,“二丫头又瘦了,可见没少奔波,你跟妹夫好吗,爹还好吗?” “爹好得很。”晏长风搂着大姐的肩膀,说,“嫌你去信少呢,你赶紧给他写一封。” 晏长莺笑道:“我每月去一封,又怕他忙,还要给我回信。” 晏长风四下打量院子,“地方倒是不小,收拾得也挺舒服,隋旭也住这里吗?对了,枝枝跟文琪呢?” “我们就是为了住在一起,所以才买下王家隔壁的宅子打通了。”晏长莺指着东厢的屋子道,“枝枝跟文琪一起住在那里,文琪这会儿休息呢,枝枝去了府衙。” 晏长风:“去府衙?” “是啊。”晏长莺笑道,“她想找些事做,又不懂做账,没办法在铺子里帮忙,刚巧于知府说府衙里的主簿家中老母去世,要回去置办丧事,再守孝三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问枝枝愿不愿意去顶替几日,就这么着,枝枝换了男装去府衙做事了。” “是吗!”晏长风很是惊喜,“那丫头如今这么大胆子了吗,不过很好,女子大可以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 晏长莺:“可不是,她现在可开心了,我记得她小时候唯唯诺诺的,倘若在北都城,结果必定是被迫嫁个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郁郁寡欢,如今即便于理教世俗不合,起码是舒心的。” 姚氏听了笑道:“你们这些丫头啊都叫雪衣带坏了!” 晏长风无语,“瞧瞧这屎盆子扣的!” 晏长莺说:“是带坏了,可也带好了,人生在世,倘若一切值得也就罢了,正是因为父母之命,世俗理教不值得,才要为自己抗争,既然抗争了,就必然与世道相悖,可见是好是坏没有定论,端看自己怎么看了。” 晏长风挑眉,“还得是我大姐,听听这觉悟!” 姚氏笑起来,“娘是跟不上你们的思想,但也不是那等糊涂的父母,只要你们好就行。” 正说笑着,裴萱打外头回来,后面还跟着于东亭。 “嫂子!” 裴萱一副文雅男儿装扮,不说话的时候几乎能以假乱真,可一见了嫂子就原形毕露,小女儿之态尽显。 “嫂子你自己来的吗,哥呢?” “他在江南打仗呢。”晏长风拉着裴萱的胳膊,转着圈端详,“瞧瞧我们枝枝,可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裴萱被打趣得红了脸,“我都是跟嫂子学的,可还是差了些,形态举止都不像,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叫人看出来,那我就不能继续在府衙做事了。” 晏长风乐了,“你学我当然学不像,我是个粗人,咱俩气质都不一样,你该学你哥。” “对哦!”裴萱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跟二哥是一个娘生的,天然就有几分相像。 “我倒是觉着裴姑娘不像裴大人。”于东亭默默说了一句。 裴萱回头看着身后的于大人,“我不像我哥吗?” 她一回头,方才还抬头挺胸的于大人倏地低下头,非礼勿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口齿也不顺畅起来,“嗯,是,是不像,裴,裴姑娘就是裴姑娘,不像任何人。” 裴萱笑起来,“于大人好会说话。” 晏长风歪头端详两人,笑问:“于大人,地上是有金子吗?” “啊!啊?”于东亭茫然抬头,“什,什么金子?” 晏长风跟晏长莺一起笑出了声,其他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笑什么。 晏长风打趣:“没有金子吗?我瞧于大人看得专注,都不舍得抬起头来,没有金子那是什么?” 于东亭的心事被人看穿,脸倏地红了。 裴萱还是不明白,“所以不是金子是什么?” 晏长风逗她:“我瞧着像是个大宝贝,你要不替于大人一起找找?” 裴萱更糊涂了,低头一起看着地上,“哪有什么东西?” 于东亭一刻也待不下去,仓皇而逃,“我,我先走了!” “于大人!”裴萱追出去,“你不是要过来吃饭的吗?” 她越追,于大人跑得越快,边跑边结巴:“不,不吃了,我还有事!” 晏长风笑得前仰后合。晏长莺拿手指点她的头,“瞧你,一来就戳穿人家的那点小秘密,于大人以后越发抬不起头了。” “我这是帮他呢。”晏长风笑道,“纸不戳不破,于大人脸皮那么薄,靠他自己,这辈子也不好意思说。” 她又看向大姐,“隋旭呢,他怎么没陪你?” “他忙啊。”晏长莺转身去收拾屋子,“他如今是商会会长,不能总赖在家里。” “也对,男人有了事做,总归是不能时时在家。”晏长风遗憾道,“早知道就不派隋旭过来了,以前他每天陪着大姐多好啊,我也放心些,现在大姐不光没人陪,还要自己洗衣裳做家务,我看还是换个人来顶替他吧。” “不行!”假装忙碌的晏长莺蓦地转身,“怎么能叫人家一辈子耗在我身边。” “那……”晏长风为难说,“那要不大姐跟我回北都好了,我来陪你?” “那也不妥!”晏长莺坚决反对,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反对。 “‘嗯?”晏长风最着她的眼睛,“连我也不要了啊,哎呀,我好伤心啊!” “坏丫头!”晏长莺也逃了出去,“娘,我去给你们做饭!” “哪用得着你去做饭啊,我带了丫头来的!”姚氏见老大头也不回地走了,纳闷儿,“你大姐这是怎么了?” “有心事了呗。”晏长风看出大姐有意回避,有点愁。 “心事?”姚氏到底是过来人,一想就明白了,“你说她跟隋旭?” 晏长风点点头,“所以娘,你觉得如何?” “你要问我的意见,自然是配不上你大姐的。”姚氏道,“没当娘的时候不明白娘的心,认为那些当娘的都专制霸道不讲理,不能成全女儿的心意,可当了娘才明白,因为想给女儿最好的,所以看哪个男人都配不上自家女儿,但我知道隋旭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大姐愿意,我不会说什么的。” “有您这话就成。”晏长风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大姐,“但大姐好像不打算接受,您有机会多劝劝她。” “唉,这孩子还是没能完全走出来。”姚氏叹气,“那你呢,我听你这意思是要走?” 晏长风点头,“我本来就是送您过来的,完事还要回扬州府,爹还在家,裴二如今也退到了苏州府,我不放心他们。” “可你再回去多危险啊!”姚氏想到这一路,虽然有乌雀帮跟着,但还是遇上了几次麻烦,“现在冯六他们都去了北疆,就你跟小柳还有那谁,葛飞,你们三个怎么能行?” “没事的娘。”晏长风挽着姚氏的胳膊道,“我们三个不也顺利到了扬州府吗,葛飞可是高手,没人能欺负我们的。” 姚氏知道拦不住,叹气:“罢了,硬留你你也待不住,万事小心些。” 晏长风把头埋在姚氏肩膀上蹭蹭,“我知道了娘,我去看看文琪。” 姚氏温柔又怜惜地揉她的头,“去吧。” 姚文琪的身子还没恢复,自来了太原府就一直卧床,人也不大有精神,躺在床上十分萎靡。 “文琪?”晏长风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醒着吗?” 姚文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像不确定眼前看到的,分辨了好久才道:“是表姐,真是你!方才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喊你,还以为是做梦。” 晏长风笑:“不是做梦,我送我娘过来的。” “姑母也来了,是想大表姐了,过来小住吗?” “是啊。”晏长风没有提打仗的事,一旦提了就会牵扯到盛明轩,然后又扯到姚启政。 “真好。”姚文琪心里羡慕,她也想娘了。 晏长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什么,感觉自己坐不下去了,怕她问二舅母。问了,她不忍心说,也不忍心瞒。 “你再歇会儿吧。”她将文琪的手放进被子里,“我大姐说要做饭,我得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她干活。” 说到这,姚文琪笑了,“大表姐的手艺确实挺叫人担心的,你去看看吧,她经常切了手。” 晏长风刚出屋就听见大姐“哎呦”了一声,果然是切了手。 她忙跑去厨房看,“大姐,没事吧?” “没事。”晏长莺将手指放在嘴里嗦,“一点小伤,我都习惯了。” 晏长风无奈,“姐,你虽然读书比我灵光,但咱俩手拙是一脉相承的,何苦勉强自己。” “我知道。”晏长莺靠在灶台上,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很温和,“可你知道么雪衣,生活的乐趣就在这里,柴米油盐,洗衣缝补,哪怕做不好也是乐趣。” 这个晏长风是真不能体会,让她围着灶台转别说生活乐趣,她连活的乐趣都没了。但她能看出来大姐喜欢这样的生活,大姐一向温柔体贴,确实比她适合过日子。 大姐做饭磕磕绊绊,到底也做了一桌子菜,味道马马虎虎,反正晏长风看在是大姐的手艺的份上,勉强吃了个半饱。 姚氏养尊处优,口味比较挑,看在是女儿做的份上,干吃了小半碗饭。 裴萱不挑,也可能是吃惯了,面无表情地吃着。唯独隋旭吃得甘之如饴,只看他那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吃美味佳肴。 晏长风想,这大概就是大姐说的生活乐趣吧。 太原府有隋旭跟于东亭,出不了什么乱子,晏长风只待了两日就打算动身回扬州府。 可临走前收到了两封信,又改变了她的计划。 一封是扬州府送来的,上书蜀王殿下已秘密到了苏州府,要准备反攻。另一封是莱州府送来的,写的是晏长青出海,往西洋运来了大量的弹药火器,大概八日后将运送至松江府。 玄月阁在海外没有势力,晏长青的消息是之前通过盛安打入到贩卖西洋物件商队的几个兄弟传回来的。这几个兄弟很是能干,很快就掌握了晏长青的动向以及他的贩卖线路,然后将更多玄月阁的兄弟安插进去。短期内虽不能完全掌控这条商道,但探听传递消息没有问题。 这么多的弹药武器,得想办法毁掉才行,否则盛十一跟他们对上没有胜算。 不过,晏长风又想,白白毁掉了好东西可惜,不如让它们发挥功效,用在盛明轩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4章 岳父相助 裴修去扬州城征粮不甚顺利,入城就遭遇了百姓们的抵制。 倒也难怪,太子领兵征战连败,且每到一地就要征粮,是一群打着正义旗号的蝗虫,可谓臭名远播。虽然裴修已是尽可能地给当地百姓与商户争取减免赋税,但架不住朝堂威信越来越低,仗都打不赢,何谈来年?万一来年改朝换代了,这一朝的许诺屁用也没有。 而扬州城刚刚平息了民乱,百姓们是惊弓之鸟,再经不起任何人的入侵盘剥,在听闻大军退到苏州府后就三三两两地集结抗议。 不过前两日还未成气候,今日征粮官进城后,竟一下子聚集了数百人,一股脑儿堵在裴修一行的车马前,不让进城不说,还泼水掷物,十分野蛮。 “拒绝征粮官进城!” “拒绝太子大军进城!” “征百姓粮者必遭天谴!” “绝不拿一粒米!” 裴修在各地征粮,没少受到阻碍,但这等架势的实属没遇上过。 陈岭护在裴修身边,如临大敌道:“爷,这确定不是民乱吗?要不要叫官兵来镇压?” 裴修躲开砸过来一颗烂菜叶,摇头道:“不可,这明显是有人蓄意煽动的,真跟百姓干上了,倒正中他们的下怀。” 陈岭:“不能吧,扬州城民乱已平,商会又有晏家主坐镇,会不会就是太子名声太臭了,百姓自发组织的,反正换作是我,我肯定也会抗议。” “即便是自发组织,也不可硬碰,官家跟百姓对上,分寸稍有差池就会失了民心,你且退后。” 裴修说着纵马走向队前,首当其冲地迎着百姓们的盛怒。大约是他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人生畏,又或者是他不闪不避的态度过于坦然,沸反盈天的叫嚣声渐渐小了些,丢东西的也暂时收敛些许。 裴修身上被泼了水,湿答答的,身体的热气不断蒸发,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他压抑着咳嗽两声,不疾不徐道:“大家稍安勿躁,粮食征不征可以商量,但殴打官府人员是重罪,对你们没有好处,我想大家都是想安稳度日的普通人,谁也不想因为一件可商可量的事闹去大牢对吗?” 他一身叫人信服的气度,说话温和有度,与那些要么动辄拿官威压人,要么胆小如鼠缩头缩脑的官不一样。多数的百姓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一个像模像样的官,说着有理有据的话,即便不能完全平息怒意,也不会再朝人泼水丢东西。 裴修继续道:“朝廷确实难,否则也不会跟百姓开口,但绝没有强迫之意,我呢奉命行事,必须要进城公办,还请大家看在前线那些挨饿受冻的兵将们的份上,容我等过去。” 听闻不强行征粮,大家顿时就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冲动了,因为传闻中说的是,太子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比土匪乱贼好不到哪去,这才一起来闹事。如果人家不强制,反而自家把人打一顿,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挡道的百姓自发让开了道。裴修朝百姓们颔首致谢,可刚要走,又有人叫嚣拦路。 “休要听他巧言令色!这不过是蒙骗大家的说辞,如果不强迫百姓,他哪里征得着粮食,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反抗的人?大家不要上当,坚决不能让他们进城!” “就是,不能让他们进城,若是明抢,咱们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裴修立在马上,朝那位第一个开口的人看去,眼神威压,“这位兄弟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我好言相劝,晓之以理,你非要往大牢里闯,你说我是放过你还是不放呢?” “不占理就要抓人是吗!”挑事的人又怂又勇,躲在百姓堆里扯嗓子叫嚣,“你抓啊,老子哪怕蹲大牢也要替乡亲们说话!” 裴修不怵他的挑衅,“你既然代乡亲们出头,不妨大方硬气些,站到我面前跟我理论,一味煽动百姓闹事这不叫替他们说话,这叫拉他们下水给你垫背,你以为法不责众是吗,今日我就告诉你,我只抓挑头闹事的,抓了就代所有百姓受罚,众责加身,流放死刑都是轻的,怎么样,还义正严辞地替百姓出头吗?” 那挑事的顿时哑了火,不只他,别的试图闹事的也都哑了火,好家伙替所有百姓受责,流放死刑还是轻的,这谁受得了? 就在这时,百姓堆里有几个混混样子的人站出来,指着方才闹事的人道:“这家伙分明是陷大家于不义,他挑起事来溜之大吉,倒霉的还是咱们,不能让这别有用心的害群之马继续住在扬州城!” 这几个混混正是乌雀帮的,因着近来乌雀帮帮主官府铲除乱民,为扬州城的安居乐业做出巨大贡献,往日恶霸形象成功洗白。 百姓们信服谁就往往站在哪一边,一时间大家都对那个挑事的人言语讨伐。 那兄弟本来躲在百姓堆里,这一下被孤立出来,仿佛叫人脱了裤子丢到大街上供人欣赏。他一时间不知是该捂脸好还是捂腚好,只恨不能钻地里把自己埋起来。 “乡亲们!大哥大姐们!我真不是要陷你们于不义,不要把我赶出去啊,我祖上几代都在扬州城,搬出去了没法活啊!” 乌雀帮的兄弟道:“既然不是有心,那必定有人指使,说,是谁指使你坑害百姓们的!” “我,我……”闹事的人跪在地上抱着头,十分纠结,好像两边都是悬崖,跳哪边都不得好死。 “说不说,不说立刻给我们滚出扬州城!” “我说我说。”那人咬牙吐出实情,“是城东安泰药铺的孙掌柜!” 此时,江南商会。 晏川行将两封书信丢在孙旺面前,“孙掌柜,我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德州府以太子的名义发来的,让各地商会留意当地药铺,找出大皇子余孽并铲除,一封是从你家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 孙旺脸颊微微抽动,“我不明白晏会长是何意。” “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以念给你听。”晏川行脾气很好地说,“信上写,东家已死,切勿暴露,不可让太子与裴修进城。” “这……”孙旺很是茫然,“晏会长是不是搞错了信主,我完全听不懂。” “不瞒你说,这信鸽是我叫人在你家药铺附近抓的。”晏川行直言不讳,“信鸽认你家门,自然是你家的,这个一试便知。” 孙旺依旧装蒜,“晏会长,即便这鸽子是我家的,但只靠一只信鸽,似乎不能定我的罪吧?” “晏会长!晏会长可在?” 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人喊晏川行。晏川行应道:“我在,哪位朋友请进!” 不多时,一个混混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进来,朝晏川行拱手道:“晏会长,在下是乌雀帮的,特来告诉您一声,贵会的孙旺掌柜收买人煽动民众闹事,阻拦裴尚书进城,那被收买的人已被裴大人拿下了,您务必不能让孙掌柜跑了。” 方才还装蒜的孙旺立时慌了神儿,他故作镇定道:“什么收买人,煽动民众闹事的,我吃饱撑的吗,什么人污蔑我!” 晏川行:“若没有这封信,兴许人家有污蔑你的可能,可两件事凑在一起,有证有据有因有果,断然不是巧合,孙掌柜,依我说,跟余党勾结没有好下场,何必搭上一家老小呢?” 孙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晏川行是练家子,不过几步就追上,一把将人逮住,他惋惜道:“孙掌柜,看来你还是选择走一条死路啊。” 裴修抓住闹事的人去了府衙,让当地知府抓捕孙掌柜。 知府即刻派官兵前往江南商会,十分顺利地抓捕了孙旺,一起来的还有晏川行。人证物证摆在面前,孙旺抵赖不得,只好承认。 百姓闹事就此结束,征粮的困难又浮上水面。 裴修以征粮官的身份,跟知府大人还有晏川行一同商量此事,“实不相瞒,征粮的任务极重,扬州府是极少没被乱民搜刮的地方,重担也就落在咱们肩上,但民众抵触情绪大,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好主意?” 知府大人托裴修的福,捉拿了叛党,将来官路必定畅通,因此对裴大人十分殷勤,他道:“下官愿配合裴大人的一切公办,明日我便挨家挨户上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量帮大人征粮。” 裴修:“多谢张大人。” “只是动情理恐怕不够。”晏川行道,“百姓对官家已然不信任,又逢乱世,粮食是生存根本,寻常百姓能自足就不错,不能指望他们慷慨解囊,商户富户虽有钱粮,但乱世之下,谁也不会拿出太多,我捐你一担也是捐,你还不能说什么,这无疑是杯水车薪。” 知府:“那要如何是好?” 晏川行:“不妨以借的名义,我来作保。” “借?”知府大人惊了,这么多粮食,晏会长自己作保,这闹不好可要倾家荡产的! 裴修当然不能叫岳父倾家荡产,但他知道岳父大人是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不由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天晚上,晏川行就召集商会的成员,商议借粮一事。 “朝堂危难之际,我带头略尽绵薄之力,大家所出钱粮皆是以借的名义,朝堂会给各位欠条。” “晏会长,说是借,那还不跟白拿一样吗?朝堂这种借的把戏也不是没玩过,就是要钱要得体面些罢了。” “就是,晏会长您趁早也别慷慨,连个响也听不着。” 晏川行:“我给大家作保,若到期朝堂换不上,便由我来还。” 一众东家掌柜闻言都愣住了,这,这不是一般的冤大头啊! 是冤大头晏川行也得认了,谁叫征粮官是自家女婿。 商户这边征粮顺利,基本就能应对接下来的战争。裴修即刻动身返程,把粮草运送去了苏州府。 修养了几日,待兵营里的兄弟们养足了精神,盛明宇便率军攻打松江府,连胜三战,收回了大半失地。 连吃败仗的李瑶娘有些沉不住气了,之前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把东南军打到苏州府,一来仗着己方粮草充足,二来对方主将不中用,不知白送了多少人头。 如今情势大反转,对方换了主将,又有了粮草,而己方的供给却快要断了! 远离自家地盘打长线仗本就是吃亏,又占领了整个松江府,需要大量的人手与粮草。可偏这时候供给船频出事故,折损了好几辆货船,他们的供给就跟不上了。 必须速战速决,若是一击不成,就只好撤退了。 李瑶娘集结分散各地的人马,拼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发动强攻。 盛明宇不敢与之硬拼,只能迂回拖延,消耗对方的粮草跟弹药。不过两日,对方的强攻就现出弱势。 又两日后,他率军反击,将快要断粮的叛党打出了松江府。 东南军水战平平,逃出海的李瑶娘认为盛明宇不敢追,因此打算在水上驻扎,一边想办法补给,一边继续打。若吃了败仗回去,上皇不会饶恕。 哪知盛明宇竟追了上来,打着救太子平反贼的旗号,这架势竟是要攻岛! 李瑶娘认为蜀王八成是疯了,以东南军的战力攻岛纯粹是送死,可一方面又不敢轻敌,咬牙应对。 然而很快,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各路补给无一收获,见了鬼的都叫人阻断了。她意识到,这是玄月阁出手了。 玄月阁在海外没什么势力,但能阻断他们沿海各地的补给,甚至也有本事在水上做点小动作,拦截岛上过来的武器船只。 水上不比陆地,情况再糟糕也能咬牙拼命,水上没有武器跟淡水就代表要完蛋。李瑶娘不敢再硬撑,一路逃回了岛上。 此时,晏长风乘坐的渔船拦截了晏长青运送火器的大船。 她离开太原府后直奔莱州府,先通知沿海各地阻断粮草出海,又随着玄月阁的渔船出了海。依着晏长青航行的路线,在他未到达岛上之前拦截。 小渔船拦截装满火器的大船当然不可能,但里应外合就可能,晏长青的船上有玄月阁的人,他们挟持了晏长青,控制了大船。因此晏长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晏长青的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5章 上岛 “二姐?” 晏长青怎么也想不到,截船的竟然是二姐,更想不到他自以为密不透风的海上商道,竟然早已被渗透。 “是我。”晏长风叫玄月阁的兄弟给晏长青松绑,“你的船已经被我控制,你是配合还顽抗,自行选择。” “二姐,你要做什么?”晏长青试探道,“你若是想要武器火药,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提供,但你公然截船,会被上皇知道,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上皇?”晏长风心说,大皇子这组织怎么净弄些匪夷所思的称呼。 “是大皇子。”晏长青说,“他自封为上皇,在岛上弄了个小朝廷。” “哦,过皇帝的瘾。”晏长风嗤笑,“他怎么发现我截船?你们中途可有岗哨对接?” “是,沿途皆有岗哨。”晏长青没有隐瞒,“每到一处我要亲自跟他们对接。” 晏长风:“如何对接?” 晏长青道:“他们会上船检查。” 晏长风跟葛飞对看一眼。船上原本有八人,其中两人是玄月阁的兄弟,现在加了四人,需要藏起四个人。藏起来的好说,剩下的两个,包括晏长青,需确保他们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留下一人控船。”晏长风交给葛飞一包“痛痛”粉,这玩意儿能叫人全身疼痛难忍,专治不听话。 她亲自拿了一包,捏着晏长青的下巴给他灌进去。 “咳咳咳……这,这是什么?”晏长青捏着嗓子吞下去,“是毒药吗二姐?” 晏长风默认。 “你……”晏长青的脸色煞白,“二姐,其实你不必这样防我,我什么都不瞒你,也会配合你,你真的不必。” 晏长风不为所动,“你我立场不同,不得不防,等事情完成,我自会给你解药。” 晏长青苦笑一声。 很快,他感觉腹中疼痛难忍,继而痛感蔓延全身,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晏长风蹲下,漠然看了他片刻,然后给他喂下一粒暂时缓解疼痛的药。 晏长青皱眉吞下,躺在地上忍着痛,苦涩道:“二,二姐,我一离开晏家就被章铭顺带走了,然后,我见到了我娘,她没死,被章铭顺救了。” 晏长风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当时又惊又喜,又担忧,坦白说我希望我娘活着,即便她坏事做尽,我也希望她活着,哪怕她受惩罚也好过死了,惊喜之余,又担心她活着的事被家里发现了,我甚至还想着帮她逃走。”晏长青微微抽了下气,“可很快,我就知道我天真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娘,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她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静,冰冷,她告诉我她是秦王的人,秦王需要晏家,如果得不到就毁掉,再重新扶持章家,她说我别无选择,只有为秦王做事才可以出人头地。” “二姐,你可能不信,我当时是拒绝的,可章铭顺不放我走,只要我走他就会把我杀了,我没办法只好帮他们做事。章铭顺哄骗我,他说如果我把晏家最新的绣样子画下来,就会把如烟嫁给我,我那时候真是糊涂,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等我把绣样子画下来之后,章如烟就成了秦王的侧妃。” 晏长风早有猜测,晏长青有机会接触新的绣样,他也擅长画画,只要他投靠了章家,出卖晏家几乎是必然。 以前她会因为长青背叛而痛心纠结,如今内心无波无澜。他寻着自己的选择走到这一步,谁也救不了他。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知道自己不能被原谅,可依旧渴望被原谅,如果哪天我死了,二姐,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少恨我一些,不要记得我的不好,行吗?”晏长青蜷在地上,卑微得近乎哀求。 晏长风叹了口气,“长青,世上没有后悔路可走,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有些代价是你自己必须要承受的,我不恨你,也不会讨厌你,只是对你失望罢了。” 晏长青抱着头呜呜抽泣。晏长风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船舱。 葛飞回禀:“夫人,多余的人都喂了迷药,全部塞进了货仓里,咱们得尽快易容,距离下一个岗哨不远了。” 晏长风带来的四个人中,有一个擅长易容术,易容不能完全以假乱真,但只要不长时间接触便不会露出破绽。 “我知道了,叫大家都谨慎些。” 船又行了大半日后,到了入岛前的最后一个岗哨。所谓岗哨就是巡逻船,船上会派人上大船检查,检查是否有外人混入,以及是否夹带不该带上岛的物件。 上船的一共有两人,他们先跟晏长青对了暗语,然后开始在船上搜查。 晏长青跟在旁侧,随口聊道:“二位在船上待了有两个多月了吧?” 这话题引发了两位巡查使的共鸣,两人双双叹气,“都快三个月了!也是没办法,如今人手不够用,只能当驴使唤。” “那真是太辛苦了。”晏长青心疼道,“改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海外松散松散。” “呦,那敢情好!那就先谢过主教了。” “主教,听闻西洋的女人都是臭的,是这样吗?” 晏长青笑道:“确实没有咱们这边的女子香软,有很多是有狐臭,但也不尽是如此,也有又香又漂亮的,金发碧眼,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那该日得出去见识一番,咱们也尝尝西洋妞的滋味!” 晏长青:“没问题,保管给你介绍最好的。” 两位巡查使被说得眉开眼笑,无心巡查,各处意思着看两眼就算是完事了。 “得了,船上没什么问题,咱们走吧。”其中一个巡查使道。 另一个还想捞些好处,说:“货仓还没看呢,虽然咱们信得过主教,但过场还是要走一走。” 晏长青每次出海都会夹带一些私货贩卖,为了顺利通过,通常会拿些好东西收买巡查使。这些人都被惯出了毛病,每回都要挑刺儿,借故要东西。 “应该的。”晏长青领着他们去了货仓。 晏长风跟葛飞两人守货仓,一左一右低头站着。 晏长青上前开了门,“二位请。” 两个巡查使一前一后进仓,落在后面那个在进门前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晏长风,“他叫什么来着,哦,叫朱有志,他是不是瘦了?” 晏长风的身高跟朱有志差不多,骨相也近似,唯独比他瘦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子的骨架总归比男子瘦小。 “嗐,快别提了。”晏长青道,“这小子在海外不小心染了病,上吐下泻了好几天,差点儿死在外面。” 一说染病,那巡查使立刻捂上鼻子后退,“什么病啊,别又是什么传染病吧?” 之前就有船员在西洋染了病,然后传到了岛上,幸亏有药可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晏长青含糊默认,“没事,都治好了,不然我也不敢跟他待在一块,对了,我这次带回来几串特别漂亮的珠子,二位见者有份!” 说到珠子,两个巡查使再也无心关注一个船员肥瘦,“又有好东西吗,那可要见识一下!” 晏长青拿出两串晶莹剔透的项链,“不值什么钱,给你们拿去哄姑娘吧。” 西洋物件甭管本身值不值钱,都是紧俏货,拿去哄女人最是好使。两个巡查使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 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没客气,三两下就塞进了衣袖里。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两个巡查使拿了好东西还磨蹭着不走,一会儿拿刀敲敲货箱,一会儿拿着帐本子核对数目。 晏长青暗骂两人贪得无厌,正要再拿东西出来贿赂,忽听其中一人道:“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声音怎么这么闷?” 晏长风跟葛飞对看一眼,那里面装的是被迷晕的船员! 晏长青道:“是一些布料,二位不放心就打开来瞧瞧,若有喜欢的就挑一些回去。” 巡查使听闻是布料,顿时没了兴趣,这玩意儿不值钱还不好携带,上岛很容易被搜查出来。 “不对,不像是布料。”其中一个巡查使不合时宜地犯起了疑心病,死活要打开检查一下。 晏长青眼中迸出杀意,在那人要开箱之时,抽出袖中刀狠狠刺其后背。 “主教你!”另一个巡查使大惊失色,立刻屈指含在嘴里,打算给巡查船上的人报信儿。 可不等他发出声音,葛飞便闪身进来扼住他的喉咙。晏长青抽刀出来,又毫不犹豫地刺向这一个。 在葛飞看来,杀人灭口不是必要的,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可晏长青却一丝犹豫也没有,仿佛是习惯性的。 可见这人没少干这样灭口的勾当。 晏长风也主意到了。原先的晏长青胆怯心软,缺少魄力,不堪大用,如今杀人如麻,眼中时不时就会迸出一股阴狠劲儿。 看似好像是有了魄力,可却是偏道,是歪道,继续走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你杀了他们,如何瞒过巡查船?” 晏长青从货仓里拿了一把火铳,面无表情道:“自然是灭口。” 说着,他走出货仓,火铳对准窗外,瞄准巡查船上剩余的那个人扣动了扳机。 “这些人都不能留。”晏长青连杀三人,越发冷静,好像只是踩死了三只蚂蚁。他转而撬开那几个装人的箱子,杀鸡一样一个个抹了脖子。 晏长风微微皱眉。 加上巡查船上那个,一共七具尸体,晏长青皆把他们丢进了海里,“不杀不行,上岛之前的搜查比这严密得多,这两个人能发现,他们就能发现。” 晏长风:“那巡查船如何处理?” “最好留一个人在船上掌舵。”晏长青说,“岛上有专人用望远镜监视巡查船,只要察觉到船有异样,一定会派人来查看。” 晏长风:“巡查船多久返岛?” “一般是五天一换岗。”晏长青道,“不过最近缺人手,巡查船回岛上只点卯不换岗,想知道这艘船什么时候点了卯,得上船检查。” 晏长风让葛飞跟着去巡查船上查看,结果很糟糕,这船后日早上便要回岛点卯。算算时间,押货的船明日傍晚上岛。 也就是说,他们得在天亮之前解决盛明轩,否则,留下的这个兄弟就有麻烦。 “咱们船行快些。”晏长风说,“争取明日下午回岛,只说着急补给所以船走得快。” 晏长青点头,“就这么办。” 留下一个玄月阁的兄弟在巡查船上,那大船上就少了一个人。上岛检查时,晏长青还是那套染病的说辞:“唉,别提了,此次去海外,船员好几个都染了病,不幸死了一个,不过大家放心,病都好了,不会传去岛上。” 负责上岛检查的小兵打量几个船员,摇头说:“不行,为防万一,这几个不能上岛,叫岛上的兄弟来搬运货物。” 晏长青冷眼看着这小兵,“本主教跟他们同吃同住,若说万一,我也该防,你如今跟我接触,也一样有危险,如此看来,这些货干脆不要上岛了。” “这……”那小兵面露为难,“主教大人,这也是迫不得已,一旦传染了岛上的人,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要不这样,先让这几个兄弟在外岛住下,让岛上的太医来检查一下……唔!” 晏长青捂住他的嘴,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尸体绑上石头沉进了海里。 晏长风对葛天说:“动作要快,天黑之前撤离。” 船上的货有一半要搬到岛上,依着晏长风的计划,每个装有火药的箱子里都放了一根无味长香,香的尾端靠近火药,等香燃尽就能引爆。 “二姐。”晏长青道,“上皇很是小心谨慎,火药仓距离他所在的宫殿很远,他有机会逃走。” 晏长风:“他走不出这个岛。” 晏长青一愣,“原来二姐早有安排,是我多虑了,那尽快搬货吧。” 此时,盛明轩站在宫殿最高层,手举望远镜看着岸边发生的一切。他吩咐身后的杨义:“六个船员,加上晏长青,一个也不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6章 惊险救人 整座岛分内岛外岛,就像城分内城外城。外岛是下等人住的地方,似晏长风所扮的朱有志就住在外岛。内岛是上等人住的地方,比如李瑶娘跟晏长青这些有权有势的。而自封上皇的盛明轩则住在岛顶的宫殿中。 巴掌大的小岛分了这么多层,显得十分局促,但布局规划合理,房屋干净整洁,有花有草的,倒是挺赏心悦目。 晏长风跟葛天赶着一辆运货车往火药库而去。火药库在外岛,距离岛顶还远,如果火药库爆炸,一时是波及不到岛顶宫殿的。 方才晏长风故意装作有安排的样子,不过是那样说给晏长青听。她不太相信他的立场,晏长青给她的感觉是既不想当盛明轩的狗,也不打算彻底弃暗投明,立场摇摆的人容易生变故。 她故意说得高深莫测,让他以为岛上还有很多玄月阁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要了盛明轩的命,如此才能让他忌惮,不敢轻易闹幺蛾子。 “夫人,我观察了岛上的地形。”葛天悄悄说,“这岛的布局十分讲究,四面没有漏洞,想入内岛,唯有过他们的岗哨。” 晏长风:“你进去有几分把握?” 葛天说:“硬闯有六七成。” 六七成代表不那么容易,花费的时间就多,时间紧急这太冒险了。 看来还是得靠假冒的身份混进去。 火药库外戒备森严,光看守就有四五个,进门前还要核对货物数量,十分繁琐。待火药入库,香大概燃了有一半。 这时,忽听几个看守闲聊说:“渔村抓来的那个丫头养足了日子,明日就要被喂鼍龙了,可惜,我明日守职,没机会看。” “我替你看啊嘿嘿嘿,听闻是养在宫里的,每日好吃好喝喂着,喂得白白胖胖的,脱光了喂鼍龙,可不要太有看头啊!” 晏长风一愣,渔村抓来的?难道是小鱼? 玄月阁的消息说老孟一家都折了,孟大孟二都死在家中,老孟跟小鱼失踪,多半是被抓去严刑逼供。这种情况,通常默认已经死了,何况盛明轩已经问出了玄月阁的联络方式,几乎没有留活口的必要。 所以,这两个看守所言是真的,还是陷阱? “葛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内岛。” “夫人!你不能冒险!”葛天严肃道,“小鱼不一定就还活着,也许是试探咱们呢?” 晏长风反问:“葛天,你们兄弟俩当初为什么加入玄月阁?” 葛天不假思索:“因为只有玄月阁肯收留我们,我爹娘是灾年饿死的,我跟哥哥又瘦又小,身上还染了病,没有人家肯收留我们,是老阁主看我们可怜,收我们入阁,不用干活还有饭吃,还能学本事,我当时就发誓,我这条命就是玄月阁的。” “老阁主收你,并不是叫你卖命的。”晏长风说,“玄月阁是个大家庭,是没有依靠人的家,大家愿意为了这个家出生入死,牺牲自我,但不代表玄月阁可以心安理得地牺牲你们,小鱼是大家的姐妹,她有危险,哪怕可能是个陷阱,也是要救的。” 葛天都懂,“可是您……” “只要在这个岛上,就有危险。”晏长风说,“假如那两个看守是为试探我们,就代表我们已经被怀疑了,不论是在岛内还是岛外都是一样的处境,何况你跟着我倒是安全些,别犹豫了,快走吧。” 葛天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飞速跟上。 岗哨要检查腰牌,要登记进出理由。葛天可以模仿人声,所以由他来代嘴:“我二人奉主教的命,来给上皇送东西,这是主教孝敬上皇的西洋茶。” 说着,他就要打开箱子,“兄弟你最好快些看,主教说了,这东西开箱容易失了香气,回头上皇不喜欢就不好了。” 检查的小兵顿时不敢看了,上回主角弄来什么香水,一个兄弟打开检查了不小心洒了一些,被上皇喂了鼍龙。 “既然是主教孝敬上皇的,那没什么问题,你们快抬上去吧。” 葛天:“有劳有劳。” 晏长风跟葛天顺利进了内岛,另外还有一个兄弟会从岛的另一面进来。她的计划是,两个人分别在宫殿附近放置火药,封住上皇逃跑的路线。 但现在要去宫里找小鱼,所以临时决定一起进宫,把火药放置在宫里。 临进宫前,晏长风道:“葛天,你去放置火药,我去找小鱼,你完事来跟我汇合,要快,如果一盏茶的时间内咱们没有碰头,就不要互相找了,分头离岛。” 两人依旧是准备方才的说辞,但还未开口,宫门外的侍卫便请道:“主教已经知会过了,二位这边请。” 晏长风眉心微微一动,晏长青知道她会进宫,是早有预料还是有心算计? 不过现在,即便有心算计也只能靠他帮忙,先找到小鱼再说。 此时,晏长青在乾元殿见上皇。 “上皇,此行除了病死一个船员,一切还顺利,不知我是否要即刻起程运送补给?” “你辛苦了。”盛明轩坐于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跟他们同吃同住,可有染病?” 晏长青:“回上皇,没有。” “没有就好。”盛明轩打发他下去,“你不缺银子,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就在宫里住几天吧,明日我打算宰一头鹿,你正好有口福了。” 晏长青听出来了,上皇不再信任他,不会再让他运送补给了。 这不是好消息,让他常年去海外那些鸟地方,跟一群只会说鸟语的人打交道简直比凌迟还要命。 “是,上皇,没别的吩咐我便告退了。” 他一走,盛明轩的眼中露出悲悯之色,“这孩子,怎么就不乖呢。” 杨义道:“上皇,他们此时已经进宫了。” “很好,配合得不错。”盛明轩笑了笑,“能混到我这里,也算他们有本事,可惜啊……走吧,这里就留给他们玩吧。” 侍卫领着晏长风跟葛飞进了一个叫鼍龙殿的地方。看见这名字,晏长风就有预感,这里可能是个鼍龙池,果然一进来就看见两只鼍龙朝她张着血盆大口。 大殿正中是个大方池子,里面的水像一汪泥潭,浑浊恶臭,粗略看去,少说有十几只鼍龙,只这么看着就让人生畏。 池子对面有个几个大笼子,笼子悬吊半空,像悬在马前的胡萝卜,引诱着水池里的鼍龙。每个笼子里各有一个人,有男有女,皆赤身裸体。 送他们进来后,侍卫便退下了。晏长风的视线在几个笼子之间迅速扫过,发现正当中笼子里的人跟小鱼有几分像,她不确定地喊:“小鱼?” 笼中人抱膝蹲坐在一角,头发披散遮住了脸,听见声音才迟疑着抬起头来,赫然就是那个漂亮可爱的姑娘。 “真是小鱼!”晏长风在前一刻还怀疑自己可能压错了,没想到小鱼真的还活着! 葛天也认出她来,“是小鱼,我过去救她!” 晏长风虽然知道葛天轻功好,号称什么雪上飞,还是愕然,“你能行吗,千万别逞强,这池子这么宽,你纵然能过去,再带个人返回可太难了,万一有个差池……” “管不了那么多了。”葛天说,“夫人,你去放置火药,我看就放在这里好了,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快走。” 不等晏长风点头,葛天就轻盈起身,朝对面的笼子飞去。 只见他身如飞燕,轻松越过大半水池,只这一步就是顶尖轻功高手的水准。中途他脚尖轻点水面借力,又飞过后半截水池,轻松挂站在笼子上。 笼子没有锁,也就没有门,葛天判断入口应该是在笼顶,他攀着笼子飞上笼顶,发现笼顶确实可以打开,但笼顶悬挂铁链,一旦打开,笼子就会倾斜,小鱼恐会落进水里。 他站在笼顶,从身上拿出一把小刀,这刀削铁如泥,他运足功力,一刀劈下,顿时断了两根铁棍。 葛天争分夺秒地救人,晏长风则打开装有火药的箱子,将里面的火药洒在地上。如果她判断不错,外面的侍卫应该被安排走了。 她打开门,外面果然没了人,她迅速将火药洒在殿周围,最后留了一把放在荷包里。再回去殿中时,小鱼已经可以从笼中出来了。 她穿着葛天的衣裳,大喊:“夫人,你快先走!我们随后去追你!” 晏长风则盯着葛天,道:“别说话,别分葛天的神。” 葛天背起小鱼,深呼吸几次然后飞身而起。他刚刚过了一次水池,又在笼子上耗费精神与功力,回程就吃力多了,他中途借了一次力,勉强飞过一半。 再次落脚尖借力时,一只鼍龙浮上水面,张开大口袭击二人。葛天的节奏被打断,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掉进水池。 危机时刻,晏长风丢出匕首。匕首插在鼍龙的上颚,它吃痛想要闭嘴,但嘴被匕首撑住,根本合不上,滑稽地半开半和着。 葛天得以喘息,他狠咬舌尖,强提一口气,一脚踩在鼍龙的头上,飞过了水池。 “走!”晏长风丢下半截燃烧的香,果断转身离开。 三人刚出去,就遇上了晏长青。他拿了件宫中侍卫的衣裳交给晏长风,“二姐,给她穿上,你们快走。” 晏长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快走。”晏长青说,“我已经安排好了。” 晏长风:“你呢?” “盛明轩精明得很,他宫里有数条密道,我去拖住他。”晏长青道。 晏长风微微皱眉,不过她没有说什么,招呼葛天跟小鱼,走!” 晏长青看着他们离开,转而进了盛明轩的乾元殿。他知道盛明轩一定早走了,方才他试探他时他就猜到了。 这岛上很少有什么能瞒过盛明轩,二姐能找到宫里来,大约就是他刻意引导。盛明轩把人都引来宫里,他自己跑了唱空城计。 但晏长青不会叫他跑掉,他帮助二姐进来,固然是想给她留条活路,但更多的是想利用她除掉盛明轩。 乾元殿里有四条密道,分别通往四个方向,火药库在北,盛明轩不会走,多半是走了朝南的通道。而玄月阁的那个人就是从岛南上来的,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碰上了。 玄月阁的那个兄弟叫方雄,外号方熊,人如外号,虎背熊腰,又憨又猛,像头熊。他刚刚撒完了火药,就遇上了盛明轩跟杨义。 双方都很意外,六目相对愣了片刻。 方雄人长得肥壮,反应倒是迅速,他握手成拳,以力拔千钧之势攻向盛明轩。杨义反应也快,他挡住盛明轩,接住方雄这一招,两人势均力敌地缠斗起来。 盛明轩撂下杨义,自己往岛下跑去。可没跑两步,只听“砰”一声,接着,小腿传来剧痛,他腿被迫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盛明轩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得一副好身体,不能生育,身体也弱,习不得武,只能靠高手保护。杨义一旦不在身边,他就成了瘸腿的蛤蟆,一步也蹦哒不得。 他自知跑不掉,坦然地坐在地上,扭头看着偷袭的晏长青,了然地笑了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个孩子,终究是个养不熟的卑鄙之徒。” “上皇也好意思说别人卑鄙?”晏长青冷笑,“你心狠手黑,阴险恶毒,毒蛇都没你毒,我不过跟你学了点皮毛。” 他说着,将火铳抵在盛明轩头上,朝杨义道:“要想你主子活命,就快些自尽。” 杨义是盛明轩身边最大的隐患,除掉他才能挟持盛明轩。 杨义瞠目,他早就心急如焚,无奈交手的这头熊实在难缠,他一时脱不了身。 方雄趁着他分神,一拳捶向他的心口。杨义被迫后退数步,咬牙瞪着晏长青,”你最好放开上皇!“ ”你现在没有选择权。“晏长青面无表情地数着数,“一,二……” 就在他的手指将要扣动扳机时,忽然“轰”地一声,岛北面窜起了冲天浓烟。 爆炸接二连三,北边天际顷刻浓烟滚滚,很快,宫殿也响起了爆炸声,整个岛屿被震得摇摇欲坠,像艘漏水的船,随时都可能沉入海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7章 两面夹击 爆炸时,晏长风跟葛天刚刚跳上船,躲过了一劫。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方雄没回来。 “不应该啊,大熊怎么会比我们还慢?”葛天道,“难不成被发现了?” 晏长风看着火势熊熊的岛,不论是上去还是出来都没了可能,“先走,绕到北边去看能否登岛。” 爆炸集中在岛南,岛北就只有方雄撒的火药,尚有余地可登岛。大船绕到北岸停靠,葛天先在船上朝天上释放了信号弹,如果方雄还活着,会以信号弹回应。 片刻后,岛上空也燃放了同样的信号弹,证明方雄还活着! “夫人,我去接应一下。”葛天直接从船上飞上岛,很快淹没在熊熊烈火中。 晏长风站在船上,焦急等了约莫有一刻钟,便见葛天搀扶着受了伤的方雄走来。她松了口气,立刻跳上船埠接应。 “夫人,大熊伤得不轻!”葛天承担方雄的重量十分吃力,咬牙道,“娘的沉死我了,让你平常少吃点!” 方雄委屈道:“我,我吃你家米了吗?再说我就是以重量取胜,吃少了让人打死你负责赔吗?” 气喘吁吁的葛天没好气儿:“你少吃点,死了我还能背得动!” 方雄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人,朝阁主夫人告状:“夫人,他咒我!” 晏长风好容易蓄了一口气才撑住了方雄一半的重量,被他俩这么一招惹,笑得泄了气,“诶,你俩倒是上船了再斗嘴!” 两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方雄架上船,葛天跟方雄一起瘫倒在地上。 小鱼端了热水来照料,晏长风则去找药。 晏长风这次出海,几乎把柳清仪的药箱给搬了来,什么药都有,她翻找出外伤药,不要钱似的往方雄伤口上撒。 方雄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咬牙汇报岛上的情形,“夫,夫人,晏长青挟持盛明轩跑了。” 晏长风手一顿,“那杨义呢?” “杨义死了。” 晏长青拿盛明轩的命威胁杨义,杨义对盛明轩死忠,竟然真的自尽了。方雄认为他跟杨义如果联手,很有机会可以把盛明轩救下来,至于救下来如何那再说,至少比被不知是何居心的晏长青掳走好。 再说,即便杨义死了,盛明轩也不见得活,白白送上了一条命。 杨义死后,方雄想要抢下盛明轩,但此时涌来一群“救驾”的护卫,拦住了他的去路,晏长青趁机挟持盛明轩逃跑了。 此时,晏长青跟盛明轩身在李瑶娘的船上。 晏长青挟持盛明轩上船出了海,可巧遇上了被逼退回来的李瑶娘。 李瑶娘听闻岛被炸了,险些吐血,“船上武器粮草都快没了,没了补给,咱们都没有活路!” “货船上有。”晏长青指的是晏长风所在的那条船,“咱们只要抢了那艘船,就一路往西洋去,谅盛明宇不敢追那么远。” 李瑶娘冷眼看着他,“那你怎么没乘那艘船?” 晏长青:“我被二姐劫持了,船被她抢走了。” 李瑶娘逼问:“是被她劫持,还是你自愿的?” “我自愿能有什么好处?”晏长青哼道,“投了暗的人,难道还有资格再投明吗?” “你二姐最是疼你,她心里希望你改过自新。”李瑶娘逼视他的眼睛,“你用晏家暗桩给她通风报信,又帮助她炸了岛,说不定还助她逃脱了,这不都是投名状么?或者说不定,你劫持盛明轩跑到我船上来,也是在帮她呢?” “娘!”晏长青怒极,“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不要叫我娘,孩子。”李瑶娘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你虽然是我生的,但跟我一点也不一样,你被他们养得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关键时候会坏事,所以我对你不得不防。” 李瑶娘就是这样的人,冷静,冷血,为了所谓的大业,连亲儿子也可以不认。 晏长青苦笑,这世上真正对他好的是爹,主母,大姐二姐,是他以前不敢真正亲近的人,可笑他以前糊涂,认为只有亲娘才是最亲近的,才是自己人。 “李副指挥,在德州府,我差点儿就被晏长风打死了。”晏长青道,“她以前疼我,是我还没有背叛晏家,她认为我还没失足,还能拉一把,现在的我她早已经失望了,她最多饶我一命,但不可能原谅我,我何苦自讨没趣。” “我暂且信你。”李瑶娘移开目光,“你挟持上皇是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做傀儡。”晏长青眼中满是算计的笑,“这个废人唯一的用处,不就是他的身份吗,没有大皇子这层身份,不能争夺皇位,他凭什么让人替他卖命?” “你想夺他的权,我倒是小瞧你了。”李瑶娘双手撑着窗户看向海上,“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配合你?” “你难道还想一辈子当盛明轩的狗?”晏长青不信李瑶娘也是那么愚忠的人。 “你知道何为死士?”李瑶娘说,“所谓死士,就是卖命给盛明轩的人,我们所有死士的命早卖给了他,如果背叛,必死无疑,他活着能要了我们的命,死了也照样能要了我们的命。” 晏长青:“怎么,他给你们下毒?” “不是。”李瑶娘摇头,“他有一个专门的杀手组织,这些杀手被他圈养,一辈子不接触外人,什么也不学,只会杀人,一旦盛明轩死了,他们就会杀光所有的死士。” 晏长青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怎么没见过这些杀手?” “除了杨义,谁也不知他们在哪。”李瑶娘说,“但只要有人背叛,一定活不过三日。” 晏长青嗤笑,“你倒也不必说我成不了大事,还不是被盛明轩骗得团团转,被一群谁也没见过的人吓破胆,真是笑话。” 李瑶娘:“你想控制盛明轩才是笑话,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他的人么,就算我肯跟你合作,他们也不会肯,咱们俩都没有活路。” 晏长青不以为然,谁反对就把谁杀了就是,“但眼下你只能跟我合作,因为只有我能给你们提供粮草,至于以后如何处置上皇,那是脱险以后的事。” 李瑶娘被威胁,心情很不爽,“若不是因为你有用,你上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晏长青笑了笑,越是忌惮盛明轩越容易威胁,杨义都死了,还差这些乌合之众? “咱们来个约定吧李副指挥,安全脱险之前,咱们谁也不能对谁动手。” “可以。”李瑶娘看着海上,皱起眉头,“盛明宇快追上了,加速撤退!” “你手上不是有太子吗?”晏长青不明白她为何会被追得这样狼狈,“你拿太子的命威胁,难道他们还敢如何?” “你天真!”李瑶娘瞅他,“你以为盛明宇是想要活的太子吗,他们巴不得太子死了,死在上皇手里!” 晏长青懂了,“盛明宇也想要皇位。” 李瑶娘:“不然你以为他跟裴修忙前忙后的,是为了那个蠢货太子?” “那就拿晏长风威胁。”晏长青道,“派个船去通知一声,晏长风炸岛没跑得了,被上皇抓住了,然后我跟上皇再露个面,不怕他们不忌惮。” 李瑶娘看向他,面具后的嘴角微微提起,“你虽然优柔寡断,但阴险卑鄙不输旁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晏长青一天里被“卑鄙”了两次,心情非常不爽。 “蜀王殿下!” 盛明宇所在的船上,有小兵过来报信儿,“对方派了船来,说世子夫人炸岛被擒!” “可有见到人?” “不曾,但我们发现晏长青跟盛明轩上了李瑶娘的船。” 盛明宇抓起望远镜跑去船头望向对面的船,果然看见晏长青跟盛明轩并排站在船尾,哼道:“故弄玄虚,把来传话的船击沉!” 小兵愣了,“那世子夫人……” “她但凡在船上,盛明轩都不可能亲自跑到船尾来做样子。”盛明宇摆手,“你只管去。” 此次出海追击,裴修没跟来,计划是他留在岸上坐镇,以防朝堂出什么变故。但出海之前,他得知媳妇儿竟然出了海,当场改了主意,就差没插对翅膀飞过来。 不过被盛明宇劝下了,大局当前,私情只能放一边。 裴修没来,但他对可能发生的事做了预判。 长风出海是为拦截晏长青的补给船,单纯的截船是下策,因为盛明轩不除,她很难全身而退,因此她必定会想办法上岛,刺杀或者干脆炸岛。 她要上岛,离不开晏长青的配合。晏长青配合有两种情况,被逼无奈,或是有意配合,后者可能性较大。 晏长青这个人本质上跟太子一个德行,天赋上差点儿意思,但又想比任何人都强。太子因为养尊处优,凡事不需要争抢,无需耍心眼玩手段,多少磊落些。而晏长青给盛明轩当狗,从底层狗爬到上层狗,少不得装模作样,手段用尽,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认输,逮着机会就会拼命利用。 长风想除掉盛明轩,晏长青巴不得坐收渔利,一定会十分配合。如此,最后的结果八成是盛明轩落在晏长青的手上。 这结果眼下印证了,站在船尾的盛明轩透着违和,倒像是被胁迫的。而长风也一定不在船上,以盛明轩的阴狠跟晏长青的卑鄙,可能会把她挂在旗杆上展示威胁。 连人也看不见就想拿来当筹码,真当他盛明宇脖子上杵了个棒槌不成! 晏长青得知报信儿的船被击沉,牙根差点咬碎了。难道裴修不在船上,没人顾及二姐的命? “孩子,你还是嫩了些。”李瑶娘说,“如今的蜀王跟往日不能同日而语,你这样糊弄不了他,就算能糊弄,天下跟一个女人谁重要?” 晏长青不吭声,主意是他出的,他没有面面俱到,被骂不稀奇。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后退,抢走补给船。”李瑶娘猛地看向晏长青,“到时候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 晏长青心头的屈辱堆积如山,他感觉他就快要压不住了。 “李副指挥!南边发现供给船!” 正说着,有小兵来报告。 “来得好。”李瑶娘道,“不用废话,直接打,去人留船。” 打字刚放出去,便听“轰”的一声,有大炮落在了船前,炸起数丈高的水花。水花如海浪翻涌,窒息般扑到船上,船板上的兵将都被拍傻了。 “你个憨熊!” 葛天见第一炮没击中,气得握拳去捶方雄。 “哎呦我的娘!”方雄身上有伤,哪禁得住他这一下,当时“嗷”一嗓子,“你是要谋财害命吗!” “你有财让我谋吗?”葛天拿望远镜盯着对面,“快,角度再调整一下,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再来一炮!” 晏长风几个乘晏长青的货船逃离岛上,没多久就发现了李瑶娘率军归来。她根据对方的行船速度,判断李瑶娘多半是被追杀回来的。 于是她当即决定先下手强攻,跟盛明宇两面夹击,不愁李瑶娘不完蛋。 船上不缺武器火药,甚至还很先进,净是大周朝所没有的,可惜无人会使。 船上几个人中,唯有方雄摸过大炮,他曾经在兵营待过,玩过土大炮,发射基本方法倒是知道,就是不太有准儿。 “你别叽叽喳喳的!”方雄再次准备瞄准,他嫌葛飞在耳边太吵,“你要么就配合我,要么就滚蛋。” “行行行,这会儿你是老大。”葛天没有玩炮的经验,只能放低姿态帮忙,“再左边一点点,对对,就一点,来吧大熊宝贝儿,这一击就看你了!” 方雄被这句宝贝儿叫得险些吐血,一不小心又偏了半寸,气得去踢葛天,“你娘的你个棒槌,你瞎叫什么!” 葛天举着望远镜没有防备,疼得直跺脚,“哎呦!别踢别踢!中了!中了!” 方雄一听,立刻抢走了他的望远镜看去,方才那一炮成功扫中了左舷,虽然不多,却是中了,倒是多亏了葛天那句“宝贝儿”。 方雄激动得不行,抱住葛天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你可真是个福星啊天天宝贝儿!多亏了你了!” 被亲了一头口水的天天宝贝儿,脸当场绿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8章 大业将成 李瑶娘的船刚被海水扑成了落汤鸡,又被第二炮击中漏水,简直狼狈至极。这还不算完,对面的二愣子炮手似乎打上了瘾,一炮接一炮,炮炮没准头,炸得船四面八方开花,掀起的海浪险些把船给淹了。 “还击!还击!” 李瑶娘人在窗口,险些翻出去,她勉强扶住窗框,大声命令。 可船上的人被水扑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能勉强不被晃到海里喂鱼就不错,何谈反击。 等炮手好容易到位准备反击,对面的二愣子炮手忽然发挥失常,一炮击中了桅杆,船体顿时失重倾斜,船员们下饺子似的滚进了水里。 “废物!”李瑶娘见势不妙,立即准备弃船,“跳船!去后面的船!” 可后面的船也没好到哪去,盛明宇看见李瑶娘的主船被袭,立刻加速到射程距离进行强攻。如此两面夹击,别说李瑶娘弹尽粮绝,便是她粮草充足也难顶得住。 不消片刻,李瑶娘的船队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破筛子似的在水中起伏摇摆。 “李副指挥,咱们没炮了!” “李副指挥!船就要沉了,请弃船!” “李副指挥!” 报损声此起彼伏,李瑶娘没吭声,她知道大势已去,再反抗不过徒劳。 “你平常那样强硬,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晏长青站在她身后,轻蔑道,“既然放弃,你不如把生路留给想活的人。” “你少说风凉话!”李瑶娘如何想放弃,可弹尽粮绝,便是她再有雄心壮志也抵不过命,“谁不想活,那也得能活,眼下这个局面,难道你还能力挽狂澜?” “能不能力挽狂澜不知道,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晏长青道,“哪怕只剩我自己,我也不会放弃,娘,” “说了别叫我……”李瑶娘话没说完便被后胸一刀止了声,她震惊地转身,看着背后捅刀的晏长青,“你……” “娘,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晏长青用力刺入几分,身体贴近他的亲娘,这个一手毁了他的亲娘,“知道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你早死了该多好,那么,我的人生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他抽出了刀又狠狠刺了一刀,一刀接一刀,发泄着这些年的仇怨。 李瑶娘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留下眼中一抹错愕。 她从儿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因此费尽心机地引导他,希望他不要被感情左右,希望他能有魄力有决断。 如今,死到临头,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她希望中的样子,但没想到是用在自己身上。 晏长青捅死了亲娘,拖着她的尸体还有半死不活的盛明轩,以及饿了几天脚底虚软眼神飘忽的太子,来到船头。 他站在起伏飘摇的船上高举双手,朝着晏长风的船挥舞双手。 “夫人您看!” 葛天看见晏长青的动作,立刻叫来晏长风。 晏长风来到船头,拿来望远镜看向对面的船,“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李瑶娘吗?” 葛天:“我们的情报得知对方主将是个戴面具的女子,叫李瑶娘。” 所以,晏长青杀了李瑶娘,用她的尸体投诚? “夫人,他似乎是在向咱们投诚。”葛天道,“他抓了盛明轩,杀了主将,带着活的太子,这明显是示好,又或者,他是被毒药所迫?”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秋后的蚂蚱。”晏长风道,“咱们过去看看。” 葛天担忧:“夫人,会不会有诈?” “太子在他们手里,蜀王以救太子为名追来,不好公然灭口,得我们来。”晏长风看着葛天跟方雄,“距离这么远,你们谁能精准击中?” 葛天跟方雄一起傻笑。 晏长风又道:“这是其一,其二,晏长青是走投无路,所以不得不杀了李瑶娘投诚,他现在没有作妖的资本,但盛明轩不一定,待会儿你们重点要防他。” “是,夫人。” 与此同时,盛明宇也靠近了李瑶娘的船队,他打着救太子的名号追捕叛贼,当然不能把太子丢了,不管是死是活,他得把人带回去。 他的船接近队叛贼船队尾端,一路过来要搜船收押叛贼,速度比晏长风慢了不少。 而晏长风的船这会儿已经停在了晏长青的对面。 “二姐,”晏长青指着地上的李瑶娘,“这是我娘,她是盛明轩的死士,我抓了盛明轩,本想劝她弃暗投明,无奈她执念太深,连我都要杀,我不得已才杀了她,二姐,盛明轩已经没有余力再反抗,现在我把太子交给你,你回去应该能立功吧。” 饿得头晕眼花的太子抬起虚弱的手,朝晏长风说:“救,救我……我不会亏待你跟霁清的。” 晏长风看向太子,疑惑:“这位是?” 太子差点儿没疯了,怎么还不认得他了呢?他不过是饿了几日,不至于瘦脱相了吧! “二表妹,是我啊!”太子急道,“我是太子啊!” “太子?”晏长风仿佛失了忆,一点也没认出来,“太子不是已经被叛贼余党杀了吗?不瞒你们说,我过来就是想要回太子的尸体,长青,还请务必把太子的尸体交给我,我才好回去交差。” 两边人都懵了,知道晏长风不会放过太子,没想到这么明目张胆,大活人摆在面前,愣是给说死了。 “晏长风你大胆!”太子也反应过来,这女人根本不是来救自己的,“你勾结叛贼,该当何罪!” “瞧你这话说的,我明明是来救太子的。”晏长青摊手,“只是可惜啊,天妒英才,这么好一个太子,唉……” 太子眼前一黑,但凡不是处境不对,他定然要把这婆娘碎尸万段,可眼下只能靠她相救,只好低三下四道:“二表妹,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钱财爵位,本宫统统给你,本宫……唔!” 话没说完,晏长青的刀已经刺穿了他的心口。太子瞠目结舌,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你……” “太子薨!”晏长青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刀,转而朝晏长风道,“二姐,太子被李瑶娘杀了,你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好歹交差吧。” 葛天跟方雄双双目瞪口呆,阁主夫人说要来杀太子,本来以为需要他们暗中动手,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晏长风朝晏长青微微颔首:“有劳。” “好一个借刀杀人。”盛明轩瘫坐在浸满水的船板上,呵呵笑,“晏长青,你比你姐姐可差远了。” 晏长青又被戳中了死穴,瞬间冷了脸,他又将刀对准了盛明轩,“你一个阶下囚,还是少说话的好。” 盛明轩分明形容狼狈,却毫无落魄之相,他咳嗽两声,对着刀毫无惧色,“晏长青,我纵容你至此,也差不多了。” 他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水里飞上来数十人,看装扮,是方才跳船的那些小兵。 数十人中,有四五人攻向晏长青。晏长青还未从变故中回过神,身上就先后挨了几掌。他功夫稀松,勉强回了几招便不敌被擒。 剩下的人全部攻向了晏长风的船。 盛明轩的目的是晏长风的船,盛明宇大军未至,晏长风孤立无援,抢船易如反掌。 这数十人不是一般的小兵,是那些传闻中的“杀手”,他们身手迅猛,像一群水中跃出的讨命鬼,自四面八方跃上船。 葛飞几人早有防备,船舱中藏了两个兄弟,他们人手一只弩箭,在杀手们从水里蹦哒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放箭。 数十人眨眼就少了十几个。 但剩下的依旧棘手,他们出招狠辣,招招攻人死穴,跟玄月阁的路数十分像。葛飞方雄还有小鱼三人与之对上,稍显吃力。 晏长风见情势不妙,放弃硬拼,她跟葛天道:“想办法劫持盛明轩。” 葛天不敢离开她半步,有些迟疑。晏长风道:“那我去。” 对面的船已经快沉了,葛天一时也不知道在哪边是安全的,不敢叫夫人冒险,只能听从吩咐,“小鱼,你保护夫人!” 葛天飞去盛明轩所在的船,船上有几个杀手,他没有正面硬拼,以快制敌,泥鳅似的溜到盛明轩身边,将他从水里拎出来,扼住喉咙大喊:“都停手!” 所有的杀手纷纷停住手,恶狠狠地盯着葛天。晏长风跟小鱼几个趁机杀了几个,可此时,盛明轩却朝杀手们下了死令。 “杀!” 他命令一下,杀手们又继续化作杀人机器,攻向晏长风等人。 盛明轩是个疯子,是个不要命的赌徒,喉咙在人家手里扼着,依旧气定神闲,赌谁的命大,赌他跟盛明宇谁能成就大业。 而葛天多少有些慌乱,盛明轩死不足惜,杀死他易如反掌,可他怀疑,哪怕杀了他这群杀人机器也不会停手。 能让他们停手的只有活着的盛明轩。 船上的几个杀手齐齐攻向葛天,葛天一手抓着盛明轩一边应对,十分吃力。可怕的是,这群杀手完全不顾及盛明轩的死活,招招下死手。 葛天嫌盛明轩碍事,将他丢在一边。而此时,无人看管的晏长青看准机会,抽刀狠扑向了盛明轩,一刀又一刀,直到对方死透。 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原本的计划是留盛明轩做傀儡,可现在他发现,此人不可控,倒是除掉比较安全。 而且,如果李瑶娘所言是真,盛明轩死后,他培养的杀手会杀光所有的死士,那就更好了。盛明轩那些势力都是一根筋死脑袋,不可能再被旁人利用,留着全是隐患。 再者,他杀了盛明轩,就有铲除叛贼之功,也许能讨好到二姐。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准盛明轩培养的杀手不光杀死士,更会先杀害死盛明轩的人。于是接下来,两船上的杀手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蜂,纷纷攻向晏长青。 晏长青哪怕是个高手,也架不住这样群殴,何况他连半吊子也算不上,很快就咽了气,一切算计与努力皆付之东流。 晏长风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长青这孩子到底是走上了绝路。 多亏了晏长青拖延这一时片刻,盛明宇的大船终于赶来。船上的弓箭手炮手齐上,将盛明轩留下的杀手除了个干净。 危机解除,晏长风几个蹲坐在船板上,累得直喘粗气。 小鱼:“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吧?” 方雄:“再有可真是见了鬼了,这盛明轩实在诡异,也不知道怎么培养出这些鬼东西,好像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做,眼神纯真得只剩下杀人了。” 一个人要成就自己的野心,总要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而夺得这天下,亦是要腥风血雨,一如眼前惨象,一时也说不清何为恶,何为正义。 盛明宇解决了乱党,将泡在水里的太子尸体捞上来,暂时放在放有冰块的船舱里。又将晏长风所在的船上的火药武器搬到大船上,这才算完。 “二妹妹,你可安好?”甫一重逢,盛明宇先关心她是否安好,毕竟临行前兄弟耳提面命,千嘱万托,要保他媳妇儿平安归来。 晏长风:“我挺好的,没受伤,就是方雄伤得不轻,你船上有随军郎中吧,快找个给他看看。”她又打量盛明宇,“你呢,我看你瘦了不少,是不是也挨饿了?” “嗐,别提了。”盛明宇饿得都没脾气了,“想我一个堂堂亲王,这几年那是挨饿受冻,本以为江南富庶,在这里打仗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道比在北疆好不到哪去,我这一路追击,那是勒紧裤腰带熬过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裴二好歹比我强些,家里还有些余粮。“ 晏长风知道,裴二定也好不到哪去。兄弟跟媳妇儿皆在外冒险,他便是有的吃也无心吃。 夺位一事基本尘埃落定,而晏长风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裴二的身体上。这一趟出来又是月余,距离他的大限又近了。 回程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他,归心似箭,只恨不能生一对翅膀出来,飞到他身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9章 你要不要嫁给我 元隆二十三年是在战乱中开启的。 蜀王现身江南是纸包不住火,北疆各国得知蜀王已离开北疆大营,在除夕当夜倾尽家底发兵偷袭。 陈乾率兵迎战,苦战三日,将北疆各国逐出北境又乘胜追击,打得北疆那帮乌合之众哭爹喊娘,少说五年内不敢再找茬。 西南是内忧外患之局。季临风回蜀地后,先是经历了一场家族内斗,他虽获封征南将军,但在军中没有根基,西南军中反对者竟有八成。 面对境外敌国进攻,季临风率领仅有的两成兵迎战,不要命地血战数日,竟逼的敌军不敢再进。此战让他军威大振,赢得了不少支持者。 但西南军中,仍有五成以上的人支持季二少爷季乘风。季乘风不停挑动内战,扯季临风的后腿,更有偏心眼儿的季老夫人从中作梗,致使季临风数次面临困境。 姚文媛在后宅的日子也不好过,婆母百般刁难,妯娌处处设计,她要应对家里的鸡毛蒜皮,还要帮季临风除掉季乘风。 她频繁参加后宅各大宴会,广结善缘,通过巡抚夫人拉拢了新任巡抚王祉。又通过黄炳忠的一个妾室结交了黄炳忠,在他的帮助下,拿到了季乘风与商会中人勾结发动民乱,又借此害死季老将军的证据。 季老将军是西南军的战神,威望极高,得知他原来不是战死,而是被季乘风设计害死,几乎对季乘风群起攻之。 最终季乘风被季老将军的一个老部下砍了首级,季临风正式执掌西南军,与敌军苦战三个月,从寒冬到初春,终于平定了南境。 而初春的松江府阴雨连连,凄冷无比。此地因被叛军侵占过,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成了空城。 裴修在松江府待了月余,想尽办法让流失的百姓重新回来。他先是为蜀王追剿叛军造势,把太子失去的民心收回来,让百姓对朝堂重新建立信心。然后做主重新丈量分配土地,并免税三年。 但即便如此,愿意回来的百姓还是很少,因为谁也不知道蜀王殿下能否成功除掉叛贼,万一蜀王也不敌,叛军卷土重来,松江府依旧是危险之地。 裴修又与当地官府一起重建民房与商铺,对商铺免租三年,希望能吸引一部分大商户前来。商户比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他们不依赖土地,战乱时能迅速逃离,冒险成本低一些,只要给他们足够的让利,他们就会过来。 一个多月的努力,松江府总算有了些人气儿,可裴修的人气儿却越来越少,用柳清仪的话说,他的脸色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我看你还是少操些心的好。”柳清仪很少劝病人,因为人想作死拦不住,但裴修是二姑娘的男人,她不得不劝,“我不是吓唬你,你这么下去,活不过一年。” 裴修何尝不想舒舒服服地等死,可他要做的事还没完,重活一世,总不能再带着遗憾离开。 “柳姑娘,你可有什么补气色之类的药丸?” 柳清仪明白了裴修的选择,虽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把最后的生命耗在天下大业上,明明他看起来不是个追求名利的人。 她给了他一些滋补的药,“二公子,多活几个月的意义还是有的,我还没有放弃,我相信二姑娘也不会放弃。” 说到媳妇儿,裴修心中愧疚倍增,他能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在红杏初开的时候,蜀王率领西南军凯旋。 因着裴修造势成功,百姓们对蜀王的期待极高,得知他凯旋,纷纷涌到海岸边迎接,待看见蜀王的大船时,无不欢呼雀跃。 盛明宇特意把盛明轩的脑袋挂在船上,远远看去,十分提气。百姓们当然不知道这脑袋是谁的,只知道叛贼已除,松江府再也不会面临战乱,可想而知有多么激动。 “蜀王威武!” “蜀王殿下千岁!” “蜀王殿下万载千秋!” 一句万载千秋,把睡梦中的晏长风惊醒了,她正做梦蜀王登基,一时间还以为梦境成了真。 “谁在喊万载千秋呢?”她探头出窗外朝岸上看去,可刚探出头去就被浓烈的死尸味道给顶了回来,“我的娘,那脑袋还没烂完呢!” 虽然她很理解盛十一的做法,但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待久了,她近来常常头晕,并且甚是讨厌海水的咸腥味。那脑袋腐烂的味道比咸腥味浓烈数倍,简直要她老命。 “再忍忍啊二妹妹,马上就靠岸了。”盛明宇自己也觉得怪味儿的,但如此才够提气,可没想到气提大了,竟然万载千秋都出来了。 这话要是叫圣上听见了,能气得蹦起来。 可民意拦不住,一个人喊万载千秋,引出了无数声,一时间竟有山呼万岁之势。 盛明宇就这样在万载千秋的高呼声中靠了岸。他高站在船上,以手势压住大家的呼喊声,“兄弟姐妹们折煞我了,我万万担不起这四个字。” 人群中不知谁喊道:“恳请圣上封蜀王殿下为太子!” 万载千秋是百姓发自内心所希望的,但是逾越,而改封太子却是可以,于是百姓们又跟着改了说辞。 “恳请圣上改封蜀王殿下为太子!” “恳请圣上改封太子!” 盛明宇被如潮的民意淹没,没了脾气。随后,他亲自抬着太子的棺椁上了岸。 船上本没有棺材,是拆了木箱子临时拼凑的,十分简陋,也就比破席子裹着体面些。而百姓们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太子时,争先恐后地上前吐口水。 本就破烂的棺材上又挂满了秽物,对太子是侮辱到了极点。 晏长风悄悄离开了队伍,太子的尸体虽有冰块保存,但业已腐烂,臭味香飘万里,她怕当场吐出来,破坏了蜀王殿下的威武形象。 她看见了站在迎接队伍中的裴二,故意猫着身子躲在人群中悄悄靠近,想给他个惊喜。她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溜到裴二身后,屏息凝神地将双手贴在他腰侧,轻声道:“二公子,想我没有?” 裴修早看见她了,自她从船舱出来,眼睛就没再装下别人,连她钻了几个人都数得明明白白。他装不知,就是想看看她会给他什么惊喜。 他目视前方,拼命压着嘴角的笑,“我除了我家夫人,谁也不想,这位小兄弟,请你自重。” 晏长风自出了北都就是一副男人装扮,几个月下来,举止形容都偏向了男人,站在男人堆里毫无违和感。 “裴霁清,你是不是找揍?”晏长风掐他腰间的痒痒肉,“德州府不告而别就算了,见了面还装不认识,你想做甚?” 裴修抓住腰间惹火的手,道:“我家夫人从来都喊我夫君的,你喊二公子,我可不认识。” 晏长风瞬间老脸通红,她平日里从不会叫夫君,只有在床笫间被他弄得受不了的时候被逼叫过。 她下巴搁在裴修肩头,没好气儿道:“你个不要脸的,你想让我怎么叫,嗯嗯啊啊的叫吗?” “喂,你俩注意点!”柳清仪忍他俩半天了,“大庭广众的,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的冲击力也太强了点。” 当事双方多少还要点脸,不得不分开站远了些。但裴修偷偷拉住了她的手,藏在衣袖下。 “诶,你最近是不是又吃药了?”晏长风刚刚靠近裴二时隐约闻到了一股药味。 裴修顿时心虚,他近来饮食睡眠皆不好,为了让气色好一些,吃了些滋补的药。但那药他已经吃了好几个时辰,本身也没多大味道,狗鼻子也不见得闻出来。 “哦,吃了些养神的药。”他遮掩道,“最近天天想你,老睡不着。” “怕是也没吃好吧。”晏长风打量他,“瞧你瘦的。” 裴修歪头靠近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正是相思的症状。” 他一靠近,那股药味又钻进了肺腑间,再加上隐隐约约飘着的尸体腐烂味,双重袭击,晏长风一个没忍住,扭头吐了起来。 裴修嘴角一抽,怎么现在她已经开始恶心他了吗? 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儿,弯腰询问:“你怎么了?” “你离我远点!”晏长风推开他。 裴修那靠药维持的气色顿时消失殆尽,一张脸血色全无,“小柳,请帮她看看。” “不用不用!”晏长风不想兴师动众的,“你们可不知道,我让尸体味活活熏了一路,那味道如影随形,闻什么都带着死尸味。” 裴修倒是也隐约闻到了臭味,尤其盛十一越来越靠近,确实怪受不了,他便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累极了才反应这么大。“你奔波一路,先回去休息。” 他转而对柳清仪道:“烦请小柳姑娘替我迎接蜀王殿下,我陪长风回去休息。” 柳清仪:“……”为什么要让她代替迎接? 靠着两个腻腻歪歪的“大男人”尴尬,可他俩走了,柳清仪更加尴尬,她不是很想见盛十一那张脸。 盛明宇来到柳清仪身边,借着四下找人,眼神乱飘,“裴二呢?” 柳清仪上下扫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蜀王殿下如今越发有了英雄气概,看起来十分顺眼。她不答反问:“近来二姑娘身体如何?” “啊?”盛明宇没想到她居然无视他的问题,“能不能有点礼貌,先回答我的问题再问。” 一开口还是欠揍,柳清仪翻白眼,“二公子陪媳妇儿回去休息了。” “嗯,嗯?二妹妹怎么了?”盛明宇回想这一路,好像没有哪里照顾不周啊,“她没什么啊,能吃能睡,还特别能睡,说是睡着了时间过得快。” 柳清仪暗自嘀咕:“不会是有了吧?” “什么有了?”盛明宇没听懂。 柳清仪摇头,“没什么,蜀王殿下别耽误了,快请吧。” 盛明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憋了半天才道:“那什么,待会儿别跑远了,我有话问你。” 柳清仪满眼疑惑,“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盛明宇没好气儿,“你这人怎么怎这么烦,该私下问的话只能私下问,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 柳清仪更是狐疑,见不得人的话能是什么好话? “还不快跟上!”盛明宇撂下话,这才跟当地知府碰面寒暄。 柳清仪看在二公子的份上懒得同他计较。 蜀王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公事繁多,等空闲下来,天都黑了。 柳清仪等得不耐烦,“有什么话快点说,我饿了。” 盛明宇打发了众人,跟柳清仪站在所住之处的院中,他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脚尖,声音蚊子似的说:“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什么?”柳清仪没明白,“你有话直说,扭扭捏捏的这是做甚?” “真是不解风情!”盛明宇深吸了口气道,“你要不要嫁给我!” 柳清仪:“……” 这人脑子让驴踢了吗? 盛明宇好容易才问出那句话,却半天没得到回应,心里十分没底,“喂,你能不能有点反应?” 柳清仪颇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盛明宇,你要不要想想你的问题是不是有点草率?” “哪里草率?”盛明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男欢女爱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你一个江湖女子,怎么跟个闺门女子一样扭捏起来?” “问题是,你跟我到那个地步了吗?”柳清仪抬眼瞅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两情相悦,也没有,说得再直白一些,朋友也算不上,怎么到谈婚论嫁的你告诉我?” 盛明宇噎住,细想想,好像确实都没有。 “可是,你我,你跟我……”他不知道怎么说,“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好办,等回了北都我就给你个交代,聘礼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两情相悦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成了亲再培养感情也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咱俩好歹婚前还熟悉,比盲婚哑嫁好多了。” 柳清仪嘴角抽搐,这人的脑子确然是让驴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0章 有孕 裴修住在府衙附近新建的一处民房中,小院子明亮通透,十分舒适。 晏长风进了这里就感觉舒服多了,再洗了澡换了衣裳,又成了活蹦乱跳的二姑娘。 “有吃的吗?”她进厨房看了看,有一袋米还有一些酱菜,“不错啊有白米还有酱菜,平日是陈岭做饭吗?” “嗯,米是扬州府借来的,酱菜是邻居送的。”裴修抱臂站在厨房门口,说,“陈岭的厨艺只限于白米粥,白米饭,食材再多就是难为他了。” “那就煮点粥吧,我饿死了,船上也没什么吃的。”晏长风从厨房出来,挽着裴二的胳膊往房间走,“你去扬州府借粮可还顺利?” “本来不顺利。”裴修道,“多亏了爹跟乌雀帮,粮食是咱爹给担保借的,乌雀帮的兄弟说想进兵营,我做主把他们安排进了东南军,刚好补了人手。” 晏长风:“你借了多少粮,欠了几年的税收,可有数?” 裴修不由叹气,“三年内,朝堂基本无税收,额外还欠了几十万担粮,恐怕是要累带咱爹倾家荡产了。” “我有个想法。”晏长风回程时一直在想怎么帮朝堂赚钱,“三年免税,百姓们种的粮食多半吃不完,朝堂不妨先赚钱再买粮。” 裴修:“如何赚钱?” “经商啊。”晏长风道,“海上贸易,邻国贸易商道重建,外国商人来大周朝经商得交税吧,这是一部分,朝堂手里握着许多管制品,比如马匹,珍珠,皮草等物,这些东西穷人买不起,商户想买但是没有资格,取消了他们的限制,他们自然愿意花大把的银子来买,再者出口海外,这又是一笔,经营当铺,开设商号,这些不都是赚钱的路子么。开源再节流,先减皇室国戚的开销,吃穿用度让他们自己掏银子买,节省开支又赚了他们的银子,购买力提高了才能带动生产嘛,再查几个中饱私囊的皇商,国库就富余了,当然了,这些策略本质上都得罪贵人阶层,只看蜀王如何操控了。” 裴修琢磨着,得罪人的事自然还是他来做的。 晚饭是清粥配酱菜,酱菜是嫩姜与乳黄瓜,都是南方口味,晏长风平日很是爱吃。小菜端上来,她兴致勃勃地夹了一筷,入口还不错,可嚼了两口就感觉难以下咽,仿佛她刚才吃了一口蜡。 在船上的时候她偶尔也如此,但一般都强忍着咽下去,本就没什么吃的,她不好挑三拣四的。眼下也是一样,她扒拉了几口粥,囫囵着吞下去,但不敢再夹第二口,只是吃白粥。 裴修何等敏锐,她皱第一下眉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在船上都吃什么了?” 不提船还好,一提船,那股如影随形的腐臭味又出来作祟,晏长风连白粥也吃不下去了。她搁下筷子,道:“我嫌时间过得慢,一路净睡觉了,没怎么吃。” 裴修皱眉,怀疑她是把肠胃饿坏了,他自己有经验,粮草短缺的时候没东西吃,时日长了肠胃就不舒服,吃什么都难受。 “再吃几口,总饿着不是事。” 晏长风也想吃,她平日胃口大,一顿不吃饿得慌,可肚子饿胃口差,她也没辙。 但她又不想让裴二担心,灵机一动道:“干吃粥怪没劲的,要不,劳烦裴大人喂我?” 裴修失笑,他自然一百个愿意,“夫人有需要,为夫自然愿意效劳,只不知是怎么个喂法?” 怎么喂,用勺子喂啊,晏长风心说这有什么可问的。但很快,她注意到了裴二暧昧的目光,忽然就明白了此喂非彼喂。 “你个老不正经的!”她把勺子递给他,“正经吃饭呢。” “不正经就罢了,还要带个老字。”裴修舀了一勺粥,对嘴吹温了才喂给她,一边小媳妇儿似的可怜巴巴,“我最近忙前忙后的,是有些不修边幅,我以为夫人与我心意相通,不在乎这些,没想到叫夫人嫌弃了。” “没说嫌弃啊。”晏长风就受不了他这模样,哄道,“你胡子拉碴的也怪好看的,有一种颓废的美感,让人特别想疼你。” 裴修:“……” 特别想疼你这是个什么形容! 而随后,他家媳妇儿抬手勾住他的下巴,凑上来对着他的嘴又啃又揉,以实际行动诠释了如何疼他。 “哎呦我的眼!” 盛明宇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悔不当初地别开眼退出去,抱怨道:“你们俩小别胜新婚咱理解,可好歹关上门拉上帘偷摸着来啊,那么不把我们当外人呢!” 进来的是别人就罢了,可进来这位本身也不怎么要脸,那还有什么所谓?晏长风跟裴修不慌不忙地分开,丝毫没有尴尬。 “吃饭了吗?”裴修叫陈岭添碗筷,“怎么没跟柳姑娘一起回来?” 一提柳姑娘,盛明宇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便秘加生痔。他求助道:“裴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裴修看向媳妇儿,问:“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哎呀反正是要命的话!”盛明宇进屋,拉着裴修不由分说地往外扯,“二妹妹,我借他一会儿啊就一会儿就还给你。” 晏长风:“好啊,百两银子一刻钟。” 盛明宇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钱,“成成,一千两也给你!” 晏长风:“行,那就一万两吧。” 盛明宇差点儿叫门框绊倒,心说商人都是趁火打劫的贼! 两人前脚走,柳清仪后脚进来,面无表情道:“还有吃的吗?” “诶?你们一起回来的?”晏长风看她的表情,漠然中又似乎添了些心事,“盛十一又气你了?” 柳清仪没回答,坐下来探起二姑娘的脉,道:“你有娃娃了,近三个月了。” 晏长风愣怔,“啥?” “奔波了三个月,能坐稳胎也是奇迹。”柳清仪也没管人听没听懂,兀自继续说,“怪我,你撞到腰的时候我就该给你探一探脉,那膏药贴我就该换一换方子,好在你底子好,倒是没什么妨碍,但接下来得好生将养,增加进食,不可劳累。” 晏长风还没从前一句话里回过神来。她有娃娃了?她竟然有娃娃了! 现在想想,这几个月确实没来月事,当男人当习惯了,连这事都忘了。 可喜悦过后,她又生出一丝忧虑,偏偏这时候有了娃娃,裴二就又多了一份牵挂。 还不知自己要当爹的裴修被盛明宇拉到院中,距离正屋最远的墙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做贼。 “喂,到底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盛明宇靠墙角站着,用手狠狠搓脸,“好丢人啊兄弟,我刚刚跟柳清仪表白了,可人家拒绝了!” 裴修:“……” 真是,好惨。 “你这没头没脑的,怎么表白的?” 裴修没记错的话,自从上次北都分别后,俩人就没见上面,这之前也没看出什么苗头,甚至还天天斗鸡似的吵。 “也不算是没头没脑吧?”盛明宇自我感觉内心已经建设充分,“我这几个月老想她来着,就挺想见她,哪怕见了吵吵嘴也行,我寻思着都这么想了,那不如就娶了吧,反正我这么长时间也没看上别人,她一把年纪了也没嫁出去,凑合着过吧,我想着等我打赢了仗回来就跟她提亲,好歹也算体面吧,谁知这女人忒的不识好歹,说什么我们不熟?”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俩在北疆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呢,换做别的姑娘怕早就哭着喊着要我负责了,她倒好,拿了银子就不认人了,我盛明宇再风流也没像她似的这么薄情吧!” 裴修一时都不知道从哪说他好。 盛明宇:“再说了,我觉得她心里应该有我的,不然我在北疆受了伤,她怎么二话不说就一个人跑去照顾我了呢?你说是吧兄弟?” 这倒是,可裴修寻思着,哪怕人家姑娘开始是有那么点意思,跟这么个穷显摆二愣子相处几个月,那点意思也得耗没了。 “你这话跟人家说了吗?” 盛明宇摇头,“这哪说得出口,我就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过。” 裴修扶额叹气。 “你别老叹气啊!”盛明宇越想越丢人,“你快帮我想想怎么挽回面子,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她了。” “至少她没当场打死你。”裴修安慰道,“所以我觉得她对你大约还是有些情分的。” 盛明宇:“……你这叫什么安慰?” “你挑个夜深人静,花前月下的时候,我看就今晚吧,免得夜长梦多。”裴修说,“把你这几个月如何想她的都告诉她,看着人家的眼睛说,她不理你你就死缠烂打地对她好,只要她打不死你你就别放手。” 盛明宇:“……” 追女人这么卑微吗? “我当时特别想拿毒药撒他脸上的。”柳清仪跟二姑娘说了被盛傻子求亲的事,“想想人家现在是万民敬仰,我好歹忍住了。” 晏长风替十一表哥点了一排蜡,哪有这么求亲的! 可她不能再雪上加霜地损他,只能硬着头皮圆:“盛十一就那德行,越是心里有你越欠了吧唧的,你瞧他对别人就不这样。我寻思着吧,他以前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个王爷的名分,心里多少也自卑,不好意思表露心迹,如今打了胜仗混出点名头来才敢跟你提亲,也算是有诚意吧。” 柳清仪没吭声。 晏长风试探道:“那你完全拒绝他了吗?” 柳清仪当时没有回应,扭头就走了,“他听不懂人话,我懒得跟他讲。” 那就是没拒绝嘛,晏长风觉得还有戏。 “嗐,十一表哥这人啊,别看成日混迹醉红尘,但就是做样子,内里单纯得很,花言巧语是做戏,真动了情他反而跟个愣头小子似的不会说话,但他越这样笨拙,越证明他对你不一般。” 柳清仪撇撇嘴,“或许吧,但我对他很一般。” 能不一般么,盛十一成天光找抽了,人家小柳从他那里感受不到任何爱意。对姑娘家,尤其是对小柳来说,安全感是最重要的。 “安全感?”盛明宇从裴修嘴里听到这个形容,若有所思。 “是安全感。”裴修不得不给不开窍的兄弟开开窍,“小柳自小被柳庄主打压,没得到父母疼爱,小小年纪又流浪江湖,只好用冰冷的外表伪装自己,越是冷漠的人,内心越孤独,越渴望被爱,你如果真心想要娶人家,就要先让她获得安全感,安全感是足够的爱,足够的包容,坚定的依靠,而不是自以为是,你要知道,这世上你不给,总有人会给。” 最后这句话刺激了盛明宇,“你是说吴循?” 裴修不否认,“坦白说,我觉得吴循比你合适,可我看柳姑娘对他似乎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呢,最终征服女人的不见得是两情相悦,可能是单方面的付出。” 盛明宇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柳清仪吃完了第二碗粥,放下碗筷,说:“我回去研制药了,你出海的时候,我去济南府住了些时日,想在当地来培育瑶琼草,可是没能成功,但我有了些头绪。” 有了头绪,起码是有了进展。晏长风感激道:“辛苦你了。” “我喜欢做这样的事。”柳清仪道,“我也不想留有遗憾。” “什么遗憾?” 正说着,裴修跟盛明宇回来了。盛明宇听说小柳有遗憾,顿时上了心。 柳清仪懒得给他正脸,“我说锅里粥凉了,没吃完太遗憾了。” “不遗憾不遗憾,我还没吃呢。”盛明宇朝陈岭道,“去热一热,都给我端来吧。” “哦,不!”他想起什么似的说,“留点做宵夜吧,柳姑娘睡得迟,万一饿了没得吃。” 柳清仪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 “我说十一表哥,”晏长风揶揄道,“可没见你这样关心过我们啊,你二妹妹我现在可是两个人吃饭,小柳可说了,我胃口不好,得少吃多餐,正需要宵夜啊。” 盛明宇茫然,“什么两个人吃饭,你跟裴二小别胜新婚,哪有时间吃宵夜?” 裴修却是意识到什么,呼吸一滞。 柳清仪朝盛明宇翻白眼,“胜什么新婚,二姑娘有孕,他俩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盛明宇张大嘴,正要充分表达自己即将成为表舅舅的喜悦,身边的裴二忽然一口老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我去,裴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1章 百废待兴 晏长风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后反映迟钝,裴二晕倒的那一瞬间她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手脚跟思想都被困住了。直到裴二被盛十一跟柳清仪扶到床上后,她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地晃了晃。 她茫然地看着柳清仪给裴二诊脉,施针,指挥着盛十一去拿药烧水,她想问问他怎么了,想上前帮忙,可是又害怕,害怕听到不想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柳清仪说:“二姑娘,没事了。” 身体一软,晏长风撑着桌子坐下,她用手撑着额头,深吸了几口气,飞走的魂魄才缓缓归了位。她重新站起来走向床边,看着血色全无的一张脸,心疼如刀绞。 “是毒发了么?” “这次不是。”柳清仪说,“两种毒在消耗他的身体,他现在身体很弱,经不住大喜大悲,尽量不要让他情绪波动。” “我知道了。”晏长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像强迫自己吃东西,“天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盛明宇试图安慰两句,“二妹妹你别太担心了,裴二是知道自己要当爹激动了,睡一觉就好了,你也早点休息。” 晏长风朝他笑了笑,“知道了表哥。” 盛明宇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他欲言又止地跟着柳清仪走出房间,问道:“你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柳清仪实话实说,“我需要时间,但二公子没有时间等。” “那不就是……”盛明宇心里一沉,一块大石堵在胸口,憋得他喘不上气。 他们好容易才走到今天,裴二你个混蛋你怎么能…… “倒也不必悲观。”柳清仪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下结论。” “那我能做什么吗?”盛明宇第一次觉得她冷漠一点是好的,这种时候大家需要理智,“比如掏蜘蛛卵什么的?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认真掏,我……” “不用。”柳清仪掀眼皮子扫了他一眼,“你洗洗睡吧,别来吵我。” 盛明宇:“……” 冷漠的女人真是,真是不讨人喜欢! 蜀王殿下的嘴本能地想要欠两句,可想起兄弟的苦口婆心,他生生憋住了,努力牵起嘴角,笑得十分大度,“好,我不吵你,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柳清仪诧异地看他,怀疑他吃错了什么药。 盛明宇点到即止地关心完了,便颔首道:“我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转过身去,蜀王殿下原形毕露,挤眉弄眼地想,她感受道他的关怀了吗?有没有得到一点安全感? 柳清仪只觉得惊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宿谁也没睡好,柳清仪表面上理智淡定,但心理压力比谁都大,毕竟当初是她说她的法子更好,是她给了二公子一个更为冒险的选择。 盛明宇是心里难受,难受兄弟命不久矣,难受柳清仪不解风情。 晏长风守着裴二一宿没合眼,她没有压力也没有难受,心里出奇的平静。 上次在德州府,她听闻他命不久矣,不敢去面对他,所以躲在柳清仪的房间里,结果,早上他偷偷走了。 她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他要确保蜀王顺利登基,要为新朝扫平障碍,一刻也不敢浪费。她还知道,他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同样也不敢面对她。他们都害怕哀伤不小心从眼睛里跑出来。 但现在,大约是方才经历了大悲大喜,体会过一次差点儿失去的滋味,她反而不害怕了。 天将明的时候,裴二醒了,对上她平和带笑的目光,心里也不自觉地平静了。他身子朝里挪动,让她躺下,“是为夫太好看,夫人不舍得睡吗?” “可不是吗,二公子这张脸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晏长风躺下窝在他怀里,“你打算几时回北都?” 裴修笑着搂住她,下巴蹭她的额头,“要尽快,最好今明两日就走,太子死了的消息很快会传回北都,大局未定,恐有变故。” “还能有什么变故?”晏长风以为太子跟盛明轩死了,大局就定了,放眼皇族中,能跟盛十一争的几乎没有。 “我昨日未来得及说。”裴修道,“刚得了吴师兄的信儿,太子的一个侧妃生了皇孙。” 晏长风一愣,“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能如何威胁?国赖长君,如今又是这么个战乱局面,便是外祖母想扶植一个听话的国君,也不能糊涂到这份上吧。” “事关利益,人人都可能糊涂。”裴修道,“我这几个月在江南趁着征粮,动了不少贪官污吏,已经触及到了贵族利益,这些人从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战争一结束就开始拨自己的算盘了,哪管百姓死活,再者你可别忘了,圣上还喘气儿呢,他一天不退,盛十一就一天是皇子,变故可太多了。” 是啊,晏长风差点儿忘了,圣上还没死呢,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最容易操控了。 世家贵族乃至一部分朝臣的心思跟外祖母本质上一样,都想让一个好控制的皇帝上位。好控制的标准是不能太强势,或者本身也是自私自利,不以百姓利益为先,就像盛明轩。而蜀王跟裴二联手,横看竖看都是来者不善,是贵族利益的最大威胁,恐怕不会让蜀王轻易上位。 “那松江府这边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裴修摇头,“城中空舍还有六七成,百废待兴,东南军要重建,沿海防卫也要重建,盛明轩是死了,可他招惹的那些西洋人东洋人还虎视眈眈。” 千疮百孔的大周朝,四处都是窟窿,却要靠裴修跟盛明轩两个人来补,未免太不公平。可在其位谋其政,既是从那些罔顾百姓的人手里抢来了权,就要对得起手中的权。 晏长风心疼也无奈,只能尽全力帮他,“想让百姓回来也不难,我打算在此地开一个纺织作坊,今年松江府雨水多,怕也没有好收成,种地不能保证吃喝,就提供一些做工的机会,你看如何?” “如此当然好。”裴修的手放在媳妇儿的肚子上,“可你现在不能操劳。” “你难道让我在家里关一年吗?”晏长风想,三个月那样凶险都过来了,证明这小东西坚强,往后也不会有事,“生意该做还是做,我肯定闲不下来的,最多一些事不亲力亲为就是,如今百废待兴,是赚钱的好时机,我岂能放过?” “行。”裴修不拦她,否则他在外面忙,她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你想如何就如何。” 晏长风说干就干,睡了半日起来后,她就上大街上找合适的作坊。 此地民房商铺还在建设中,城中一半是战乱的废墟,一半是新起的砖瓦,凄凉又透着希望。 晏长风看中了城中心的街市,她过来时,有几个抬木头的工匠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的,好像是在骂洋鬼子。 “你个洋鬼子来做什么工,毁我们的家就算了,还抢我们的饭碗,滚出我们大周朝!” “兄弟们,攻打我们的炮火就是这些鸟人提供的,国仇家恨,打死他完事!” “救命!我没有害你们,我是大周朝的人!” 晏长风路过听了两耳朵,发现这个被打的西洋人当地方言说得极好,应该是在本地长住的。她对洋人没有好感,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当街打死。 她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银钱撒在远处,清清嗓子吆喝道:“呀!谁丢钱了,好多啊!” 这年月,没人跟钱过不去,那几个打人的工匠听见了,也不管什么洋人鸟人了,立刻作鸟兽散,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捡银钱。 晏长风走到那洋人身边,道:“快走吧,能回你的国家就回去吧,在这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我,我就是此地的人!”那洋人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我父亲是本地人,我十岁不到就住在这里了,不是什么侵略人的鸟人!” 晏长风细细端详,发现他除了五官比较挺,头发有点黄,到有一半像同类。但他是什么人跟她也无关,“随你吧,以后小心些。” 但这位一半洋人礼数还怪多,拦住她千恩万谢,“这位恩人,我叫谢伦,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报答你!” 晏长风摆摆手,“报答就免了,有缘江湖再见吧!” 天色不早,她惦记着裴二,果断预定了三个铺面,到时候打通就可以改造成一个不小的作坊。 然后她给老爹去了信,叫他派掌柜还有绣工过来。等这里的作坊开始产出,应该可以同时满足整个江南乃至北都的供货需求。 回去小院儿时天已经黑了,又隐约下起了雨,柳清仪跟盛明轩都没回来。 “他们去哪了?”她快跑进屋里,见裴二靠在床上,很是安分,应该是没出去。 裴修确实没出去,今日早上他睁开眼看见她那双眼睛时就想,他得为了她多活几天。如今大局虽然未定,但也没有先前那样凶险了,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叫陈岭替他去做就好。 “盛十一死缠烂打,拜托小柳帮太子保存尸体,一块儿去了府衙。” “呦,开窍了啊。”晏长风笑道。 裴修也笑,“你是没瞧见他昨晚上那个熊样,丢脸丢得恨不能钻墙缝,我教他对姑娘掏心掏肺死缠烂打,再不追,媳妇儿就是别人的了。” “我说呢,这是裴师傅把人生经验都传授了。”晏长风想起当初的裴二,不由笑起来。当初的防备与算计,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想来却都是美好的。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柳儿,你今日帮我忙前忙后的,谢谢啊!” “柳儿,没想到你还会打猎呢,太厉害了!” “柳儿,瞧你手都磨破了,姑娘家得爱惜手啊,以后粗活都交给我就好。” 晏长风站门口看,只见堂堂蜀王殿下一身泥泞,左肩挎着药框,右肩拎着一只野兔,在柳清仪屁股后面跟着,像个殷勤的小随从。 盛明宇问:“这些草药怎么处理,野兔要怎么杀?” “那些不是草药,是野菜。”柳清仪的表情无语且无奈,“野兔抹了脖子剥皮就好。” “好嘞,交给我吧。”盛明宇信誓旦旦道,“你进去歇着。” 柳清仪便转身进了屋。晏长风表示担心:“蜀王殿下没做过饭他能行吗,小柳你要不要帮帮忙?” “你看我插得上手吗?”柳清仪摊手。 晏长风朝盛明宇使眼色,示意他快求助。 盛明宇乍开窍,时通时不通的,被提示了才回过神,“哎呀!我没杀过野兔,柳儿,麻烦你教教我啊!” 柳清仪无语,“不会你瞎耽误什么功夫!” 盛明宇傻笑:“嘿嘿……” 今日托柳清仪的福,晚饭有了肉跟菜。不过一家子人厨艺都不行,只有柳清仪会简单做一点,她熬了一锅药兔汤,凉拌了几道野菜。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柳清仪的药,晏长风胃口好了些,晚上喝了一碗肉汤,吃了一碗饭。裴二陪着她吃,也吃了一碗饭一碗肉汤,但她觉得他没有胃口,只是勉强吃罢了。 第二日便动身回北都,晏长风跟裴二,一个孕妇一个病号,骑不得马,坐马车快了太颠簸,慢了又影响速度,只能乘船。 裴二原先睡不着,可自从上了船后就整日昏睡。柳清仪说是身体虚弱所致,但多休息也是好的。 晏长风便陪着他一起睡,清醒的时候,他们就抱着手炉聊天,难得的清闲与惬意。 “裴二,你要不要念几本书给我听?”晏长风突发奇想。 “念书?”裴修稀奇,他家夫人这辈子跟书反冲,怎么想起念书的? 晏长风拿手指肚子,“还不是为了他,我成日上蹿下跳的,万一受我影响生个不安分的,太闹了。” 裴修笑起来,“像你不是挺好,我喜欢。” 晏长风一脸嫌弃地摆手,“我十岁以前上房揭瓦,闹得狗都嫌,你是没瞧见我爹有多头疼,还是像你的好。” 裴修没见过这样嫌弃自己的,笑得不行,“那我可念了啊?” 晏长风十分坚定:“念。” 可态度坚定抵不过本性,裴修念了没两页,她就自动关上耳朵睡觉了。这是打小修炼的童子功,上学堂时,只要先生一开始摇头晃脑,咬文嚼字,她的耳朵就自动屏蔽,然后睡觉。 裴修放下书看着她,眼神宠溺又带着一丝哀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2章 污蔑 去往北都的船日夜不停,很快便入了河间府,但在行至沧州境内时却遇上了阻碍。 “蜀王殿下!前方二里处有官船拦截!” 盛明宇先没当回事,因为行至德州府时,也曾被拦过一次,是德州知府曹鹏带着吃穿用度前来孝敬。 曹鹏先前勾结反贼刺杀太子,险些被太子给剐了,是裴修把捉捕姚启政的功劳给了他,这才免去一死。但免了死不代表还能继续当官,太子临离开德州府时惦记着换个人来接替,裴修又拿话拖延了一段时间,说如今战事未平,安定为先,不妨等铲除叛贼后再作定夺。 结果太子没能站着回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曹鹏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全靠裴修,因此对他感恩戴德,得知裴修路过德州府,便携妻小来磕头谢恩,还给了许多补给。 “先派人去问问何事。” 盛明宇记得沧州知府是大长公主的人,兴许也是有什么事。 片刻后,下属再次来报告:“蜀王殿下,是要咱们停船搜查!” “什么!谁的命令?” “不知,他们不肯说。” 盛明宇敛眉走向船头,拿望远镜看去。只见河面上并排有两条官船,每条船上皆有不少官兵,看起来是来者不善。 裴修得了信儿从船舱出来,他披了件厚氅,脸色是久病后的苍白,他迎风走向船头,与盛明宇并肩而立,“恐怕是宫中发难了。” “宫中?”盛明宇知道太子有了子嗣,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你说是皇后?” 裴修默认了他的说法。 盛明宇:“又为何不是大长公主?” 这么雷厉风行的手段,倒像是大长公主的做派。 裴修不在北都,在船上也没有吴循的消息,全靠猜,凡事都不能定论,只说:“是不是她,待会儿去问问就知道了。” 船距离两条官船约五丈远时,被官兵挥旗叫停。船上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喊道:“蜀王殿下见谅,我等奉命查您的船,望您配合!” 盛明宇语气不善:“叫张明达出来回话!” 派几个小兵就来打发他,盛明宇现在也开始相信这不是大长公主的手笔了,那老太太干不出这样小气无礼的事。 对面的领头回:“回蜀王殿下,我们这里没有张明达。” 盛明宇跟裴修对看一眼,“你们如今的知府大人是谁?” “是马翔马知府!” 马翔曾经是太子老丈人成琨的人。大长公主的人换成了太子妃母族的人,这足以说明是皇后与太子妃联手发的难。 盛明宇:“那你叫马翔过来回话!” 对面领头拱手道:“蜀王殿下恕罪,我们马大人他晕船,不便前来,您有事只管吩咐属下就是。” “晕船?”盛明宇冷笑,“晕船他当什么沧州知府,叫他来见我,你们几个还不够资格艘本王的船。” “这……” 那领头十分为难,新任知府是个怂货,本来是该他亲自来的,但他害怕面对蜀王,怕蜀王一个不高兴提刀砍了他。要知道如今的蜀王殿下已经成了战神,沙场浴血的人杀人都不眨眼。 但如果不去叫知府过来,领头又怕蜀王提刀砍了自己的脑袋,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请。 墨迹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见知府马大人乘船前来,他扶着一个小兵,手里捏了只帕子捂着嘴,一副随时都要吐了的模样。 他病歪歪地见礼:“下官见过蜀王殿下,不知蜀王殿下传下官来有何贵干?” 呵,装傻充愣倒是有一套。 盛明宇笑道:“马知府摆这么大的排场来搜查本王的船,好歹应该露个面,有圣旨读圣旨,有口谕传口谕,本王也好依命行事,你说是吧?” 言下之意,除了圣命一概不从。 “有,有圣谕!”马翔拿出了白色卷轴,人模狗样地读起来。 —蜀王未得圣谕擅离北大营,本该论罪处以重刑,念其击退叛贼,收复松江府有功,特免除刑罚,收回兵符,不可带一兵一卒入北都,随身携带之物亦要检查,不可私带违禁物。 盛明宇心说,就差叫他光着屁股进北都了。 “有劳马知府将圣谕拿来给本王过目。” “这……”马翔一点也不想过去找死,“殿下见谅,下官晕水晕的厉害,要不我派人送过去给您过目?” “就要你亲自来。”盛明宇拿手指着马翔道,“你不来,本王可当你假传圣旨。” 马翔腿一软,惶恐道:“下官不敢,下官哪有那样的胆子?” 盛明宇不耐:“快点,别浪费本王的耐心。” 马翔只好硬着头皮让人把船开过去,却也不敢上船,隔着船将圣旨递给蜀王。 盛明宇倒也不为难他,拿来圣旨展开看。这笔迹是旁人代笔,但盖的大印是真的。 裴修瞥了一眼,猜想圣上的身体应该有了好转,能口语表达了。他曾让白夜司关闭凤鸣宫,不许任何人进去,除非圣上亲口下令,否则皇后或是谁,不可能拿到圣上的大印。 “蜀王殿下,圣旨千真万确,您看是否给下官行个方便?”马翔嘿嘿笑着,十分谄媚,“您要不先把兵符交出来?” 兵符是死物,圣上说它有效就有,说它没有就没有,这时候拒不上交没有意义。何况盛明宇不靠兵符归拢军心。 他从身上拿出兵符扔向马翔,故意扔得偏几寸。马翔不敢叫兵符落水,举着双手去接,他身子最大限度地探出船外,险拎拎地抓住了兵符。 可同时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他扑棱着挣扎几下,最终一头栽进了水里。 “马大人!” “快救人!快啊快啊!” 小兵们七手八脚地把落汤鸡似的马翔拽上船。天寒地冻的过了水,马翔也顾不上晕水了,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一边恼羞成怒地招呼手下道:“还不麻溜地上船检查,不要浪费蜀王殿下的耐心!” 有圣旨在,这船是一定要搜的,且只要搜了就必定要搜出点问题来,否则怎么对得起这番折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盛明宇索性大方点,否则百般阻拦,倒真显得他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他朝属下微微点头,放马翔的人上船检查。 上来十几个官兵,倒是客气,没有横冲直闯敲来砸去的,他们挨个船舱检查,但都粗略一看,唯独到了停放太子棺椁的船舱磨磨叽叽。 “看来他们要在太子身上做文章。”晏长风把柳清仪从床上拉起来,两人在船舱里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柳清仪依旧晕船,整日靠在床上续命,一站起来就犯恶心,比晏长风还像个孕妇。她蔫了吧唧道:“死都死了,还能做什么文章?” “那能做的可多了去了。”晏长风道,“蜀王私下江南领兵打仗,偏偏太子又死在江南,这不就是现成的文章?” 柳清仪不能理解这些政客的心思,“那太子不是死在乱贼手里吗?好多人都看见了啊。” “谁看见了?”晏长风反问。 柳清仪一愣,很快也想明白了。是啊,当时在场的除了反贼就是东南军的人,反贼都死了,死无对证,而自己人都能被蜀王“收买”或是“威胁”,只要他们想污蔑,总能扣一顶屎盆子。 不出所料,官兵们发现了太子的尸体后,登时大呼小叫起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薨了!” “蜀王殿下杀了太子!” “蜀王要造反!” 这几嗓子放出去,河岸边凭空冒出来数排弓箭手,官船上的官兵也举起了弩箭,一起拉满弓对准蜀王的船。 “在这等着我呢。”盛明宇立在船头,看着三面包围他的弓箭手,“好歹没四面围攻,还给我留了条退路。” “是在逼你造反。”裴修说,“千万别中计。” “造反那本王不敢,可这屎盆子本王也不要。”盛明宇笑看着马知府,“马大人,知道污蔑亲王是什么下场吗?” “下官不敢污蔑,太子的尸身是在您船上发现的,又是死于非命,怎么就那么巧,您去了江南太子就被杀了呢?我看您还是趁早别顽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没准儿圣上还能饶您一命!” 马翔一边淡定地说着一边叫船夫快开船后退,“还不快将反贼拿下!” 反贼的帽子只要扣上,盛明宇反抗是默认,束手就擒是承认,横竖都没个好。 “先退。”裴修道,“葛天,把马知府请来一用。” 葛天得了命令,跃身而起飞过水面。马翔的船本没走远,葛天轻松跳到他船上将其掳走。 马翔没见过还能水上飞的高手,魂儿都吓没了,惊恐尖叫:“救命!救命!” 盛明宇朝围攻他的人说:“若要马知府活命,就不要轻举妄动!” 马翔扯着嗓子喊:“不要动不要动!” 马知府被带到盛明宇的船上,弓箭手不敢轻举妄动,蜀王的船得以顺利撤退。 可退去哪里是个问题,退到德州府恐怕会连累了曹鹏。 “先靠岸。”裴修说,“在船上太被动了。” 船上没有武器,人手就只有盛明宇从北疆大营带的十几个亲信,干仗没有优势,何况水上消息不通,不如靠岸。 待退到德州府境内,船停泊上岸。马翔没了利用价值,被丢在岸边,等着追来的府兵把他带回去。 “先去驿站吧。”晏长风说,“那里都是自己人,传递消息也方便。” 一行人带着太子的棺椁去到了此地的驿站。晏长风先给吴循发了几封信,本以为至少能顺利等到回信,谁知当天晚上,马翔就带着人赶到了。 在德州府的地盘上,他们竟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无视当地官府,直接带人围攻驿站。 盛明宇简直活见了鬼,“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你是皇位最大的威胁。”裴修道,“只要能杀了你就行,还要什么脸。” 盛明宇透过窗子往驿站外看,少说有一百多号人围着驿站。马翔举着火把,在一群官兵的保护下狐假虎威地喊:“把里面的叛贼通通拿下,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放箭。 盛明宇的人加上驿站的兄弟只有三十多人,没有兵器,只能关门闭窗躲在驿站中。 三十几个兄弟围成两圈,再里面是葛天小鱼等几个玄月阁的人。最里面是并肩而立的盛明宇柳清仪,以及护着媳妇儿的裴修。 “干脆出去干一架算了!”盛明宇在北疆大营被造反的时候都没这样窝囊,好歹他那时候还有趁手的武器,还能痛快地干仗,“这帮兔崽子,敢骑到爷爷头上拉屎!” 晏长风也觉得憋屈,可不是冲动的时候,以他们的战斗力,硬闯出去不难,可一旦反抗了,杀太子的罪名就成立了,后面就能名正言顺地派大军来剿灭“叛贼”。 到时,盛明宇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最多两三日。”裴修道,“吴循得了消息一定会通知附近的玄月阁兄弟,到时困局可破。” “他奶奶的!”盛明宇直骂脏话,“我就不明白了,大长公主怎么就让皇后跟太子妃骑到了头上去,这俩娘们儿一点武德也不讲,净使下作手段!” 北都的情形如何,暂时不得而知。但晏长风想,外祖母或许是累了,不想争了,或许是争不过,被下作手段给困住了,总之,情形与他们不利。 外面的弓箭手不停地放箭,箭头下雨一样往驿站墙上,窗户上扎,不多一会儿,驿站就被扎成了个大号的刺猬。 马翔为报被掳之仇,下令用火攻,他就不信逼不死这些人! “不好,他们要放火了!”葛天朝裴修请示,“主子,我出去再把姓马的抓过来!” 晏长风道:“这太危险了,那么多箭你怎么躲?咱们这样,把房间里的棉被浸湿挡在窗户上,这样就不容易燃烧了。” 裴修点头,“只好先这样,葛天,你找准机会出去,能抓住马翔就抓,抓不住别勉强。” 葛天:“是!” 而就在葛天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听声音,来人不少。 紧接着有人喊道:“什么人敢在本府的地盘上打杀抢掠?来人,通通给本府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是曹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3章 皇后挑拨 曹鹏的到来解了燃眉之急,蜀王不好反击,但他是名正言顺。 马翔仗着有圣谕在手,又有皇后太子妃撑腰,对曹鹏毫不放在眼里。他高举圣谕道:“圣谕在此,我看谁敢阻拦!” “圣谕?”曹鹏搬出他装傻充愣那一套来,“我管辖之地来了圣谕,我怎么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洋大盗敢假传圣旨,给本府拿下!” “嘿!”马翔没想到姓曹的这么狗,居然装不认识他,“曹鹏,你连本官也不认识,你是连夜瞎了眼吗!” “你还敢冒充官员?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曹鹏不吃他这套,“罪加一等,你等着掉脑袋吧!” “你混蛋曹鹏!”马翔气得跳脚,“我是马翔马翔!新任沧州知府,咱俩还他娘是同年中的进士!” “马翔?”曹鹏揉了揉老眼,半天才恍然大悟,“噢~马翔啊,你大晚上的跑这里来杀人放火,是犯了什么事改行当土匪了吗,你说你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干嘛这么想不开啊,这样吧,看在咱们同年的份上,我给你争取个活命机会。” 马翔气得眼前一黑,这狗东西当年就跟自己尿不到一壶里,是个认死理儿的一根筋,官场上混迹多年,又成了个装傻充愣的猴精,真他娘是天生来膈应他的! 他只好耐心解释:“我奉圣命剿杀叛贼,因着叛贼逃到德州地界,不得已才在曹兄的地盘上大动干戈,还请莫要干扰。” “噢——”曹鹏拖长腔,“原来是跨地追捕,那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呢,海捕文书也没有,没有文书本府可不认的,还有啊,咱们地方官不可擅离管辖地,你那圣谕上可有相关许可?” 死脑筋又来了! 马翔咬牙道:“因情势紧急,我没来得及跟曹兄说,待我先抓了反贼再走流程,如何?” “那不行。”曹鹏坚决不答应,“一切依法度办事,本府可不敢冒这个险,马兄要是拿不出文书来,我还是要抓你回衙门。” “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曹鹏!”马翔也懒得跟他墨迹了,招呼手下,“此人妨碍缉拿反贼,分明与反贼是同伙,给我一起剿杀!” 曹鹏嗓门比他还高:“此人假传圣旨,伙同土匪烧杀抢掠,给本府就地正法!” 两方早忍对方半天了,这一交手就打得鸡飞狗跳,你死我活。 盛明宇跟裴修二人在窗前观望战局。曹鹏带了两百人来,人数上是占优势,不过官兵的战斗力半斤八两,结果往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曹鹏的两百人最后剩不下几个。 “葛天,你们几个出去帮忙。”裴修道,“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葛天早憋不住了,撸胳膊挽袖子道:“哥儿几个,出去杀他个痛快!” 马翔见对方人多,战况于自己不利,立刻叫属下回去搬救兵。那属下奉命刚要跑,正巧葛天出来,他连人都没看清,瞬间就被拧断了脖子。 葛天又抢走了他的刀,手起刀落,砍断了他的脖子。 马翔亲眼见证了那只曾经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在瞬间拧断了人的脖子,魂儿差点吓飞了,他两股战战,企图逃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葛天提着刀,目光转向马翔,“让你多活这几个时辰,是葛爷的失误!” “你大胆!”马翔举着圣旨,哆哆嗦嗦道,“你敢杀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来,来人救——” 连个救命都没说全乎,马知府就被葛天一刀砍断了脖子。 杀了发号施令的,剩下的小喽啰就好办了。玄月阁的人学的都是一招毙命的杀人功夫,但他们很少有杀人的机会,今日放开手脚,简直如杀人机器一般,片刻就杀得一个不剩。 危机解除,驿站开了门。 裴修与盛明宇一起出来,朝曹鹏拱手:“多谢曹大人相救。” “哎呦不敢不敢!”曹鹏忙上前见礼,“下官见过蜀王殿下,见过裴大人,诸位可还安好?” “不用多礼了。”盛明宇扶他起来,“曹大人此番相救,本王记在心里,只是恐怕要连累你了。” “嗐,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曹鹏满不在乎道,“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裴大人赏命,有生之年能报答就算是我的福气了。” 裴修问:“你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的?” 曹鹏道:“自前几日沧州忽然换了知府,下官就觉得不对劲儿,疑心上面要对蜀王殿下不利,因此在你们的船走后就派人盯着漕河。” “原来如此。”裴修心说到底没看错他,此人是个办事的,“马翔的圣旨是真的,杀了他不好交代,你打算如何善后?” 曹鹏看着满地的尸体一笑,“我就没想交代的事,横竖不能饶了我,罢官还是砍头随便吧。” “砍头不至于。”裴修道,“回头我教你写折子上报。” “那就先谢过裴大人了!”曹鹏道,“驿站已经不能住人,诸位要是不嫌弃,就先去下官宅子里落脚如何?” 盛明宇:“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曹家的宅子也算是个有福之地,先后住过一个太子跟一个亲王。不过亲王跟太子的待遇不同,太子来了,府里的丫头一个也没留,被褥没晒,房屋不扫,不香也不软,吃的虽好,却是下了蒙汗药。 蜀王殿下来了,府里的丫头婆子把房间收拾得妥妥贴贴,知道裴夫人有孕,床铺还多加了两层褥子,要多软和有多软和。不过吃食上就不那么讲究了,灾年又逢战乱,能吃上饭就不错。 “下官就不跟蜀王殿下客气了。”曹鹏跟蜀王不搞虚头巴脑那一套,“德州府许多百姓还在挨饿,下官府里的粮食都分出去了,每日两顿玉米面粥凑合度日,家里就还剩下一小袋白米,只能招待殿下白粥了。” “那你何苦还给我们送吃的。”盛明宇叫人把船上的粮食都搬来,“我饿肚子都饿习惯了,有口吃的就行,玉米面粥也不嫌弃。” “那不能。”曹鹏朝裴修道,“裴夫人怀着身子,吃玉米面粥不合适,我内人叫人把家里的鸡宰了熬了鸡汤,能吃几顿鸡肉粥。” 晏长风听见了,忙阻止:“快别杀了,我们叨扰府上就够过意不去了,哪能吃了你们吃下蛋的鸡。” “吃就吃了。”曹鹏道,“多一只鸡少一只鸡的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给需要的人补了身子。” 不多时,曹夫人亲自端着鸡肉粥送了来。曹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妇人,话不多,做事利落妥帖,看着很是舒服。 她把一碗肉特别多的粥端给晏长风,“裴夫人,您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千万别客气。” 晏长风感激道:“曹夫人您客气了,我吃的穿的都不讲究的,需要什么也会开口,不会跟您见外的。” 曹夫人含蓄地笑了笑,“没想到裴夫人这么随和。” 曹鹏笑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裴夫人是女中豪杰,性情中人,不必小心翼翼的。” “怎么,把我当官太太了啊?”晏长风笑,“不必如此,你客气了我反而不习惯。” “那我就逾越,把你当妹子了。”曹夫人笑道,“时辰不早了,你怀着身子不能熬着,快歇息吧。” 晏长风是有些熬不住,只好先睡下,但裴修还要跟曹鹏善后,天将明了才回房间。 “都办妥了吗?”晏长风听见他回来就醒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北都?” 裴修和衣躺在床上,将人搂在怀里,道:“今日曹鹏递上折子,加急明日就能送到北都,有刘鹤在,最多暂时免了官,咱们明日就动身,但能否顺利回去就不得而知了。” “死了一个曹鹏,还有人敢来送死?”晏长风谅皇后跟太子妃也没那么多亲信拿来送死,“我倒是担心他们会想办法提前立太孙,如今看来,圣上被他们控制了,外祖母不配合他们,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北都没人制得了他们,还不是为所欲为?” 裴修跟她想到了一处,“且走一步看一步,等吴循的消息来了再说。” 吴循自从被迫开了凤鸣宫的门后就对凤鸣宫失去了控制权。 圣上在柳清仪的调理下身体好了许多,后来又靠柳悬补救,能开口说话了。他开了口,凤鸣宫就不能被迫关着,皇后便趁机来献殷勤。 先前大长公主掌权,皇后说不上话,德庆侯府遭难之后,大长公主一直在府里修养,皇后就开始蹦跶了。 皇后不是圣上的原配,是从嫔妃熬到皇贵妃,又熬死了体弱的先皇后,才坐上了后位,不是什么安于后宫的善茬儿。她以往安分,不过是为讨好大长公主,因为大长公主不喜欢后宫妇人过于强势。再者,有大长公主帮助太子,她不需要出力操心。 如今大长公主被折腾得没了心气儿,皇后便要出来为太子挽回圣心,取得圣上的信任,以便掌控朝局。 太子之前过于张狂,圣上早看透了他,因此对皇后也不冷不热,直到太子死了的消息传回来。 太子死了,蜀王威望大增,朝局风向大变,皇后必须要趁着蜀王回来之前让皇位落在孙子头上。 皇后先是跑到凤鸣宫哭丧,将太子之死赖在蜀王头上。 “圣上,蜀王他放着北疆战事不管,擅离北疆大营跑去江南掺和,分明是别有用心!以刘鹤为首的内阁非要说他是为大局着想,若是能早些处置了,太子也不至于送命啊圣上!” “可怜太子这么多年,好容易得了子嗣,却是一眼没能见着,我的太子啊!” “圣上,蜀王如今重兵在握,再无人能阻拦他,倘若他有异心,北都可要危矣啊!” 圣上之前信任小十一,是因为他单纯,没有夺位之心,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这也是个城府极深的,否则怎么敢擅离北疆大营? 敢冒着死罪去江南,那他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了,能杀了太子就能逼宫造反。上位者都有疑心病,对威胁到皇位的人都是一样的防备,所以才有了马翔手上的那道旨。 可偏偏,马翔又死了。 曹鹏的折子上没说蜀王如何,他按照裴修的意思,说马翔手拿圣旨带兵擅闯德州府,他追要文书无果,只好将其拿下,在打斗中,马翔不幸死了。而蜀王身边无兵,手上没有武器,是马翔单方面追杀,其心有异。 蜀王无兵无器,马翔却要杀他,这本来让圣上的疑心消除不少。皇后此时又出来横插一脚。 “圣上,马翔何以敢追杀蜀王?必定是蜀王有问题!” 圣上说话磕磕绊绊:“他身边没有兵马,没有兵器,兵符说交也交了,能有什么问题?” 皇后:“说不定是马翔发现了太子是蜀王所杀,这才冒险捉拿蜀王。” 马翔一个小知府,轻易不敢跟蜀王叫板,恐怕还真是发现了什么要命的事。圣上刚刚被打消的疑心又浮现上来。 “传旨,命蜀王即刻回北都,不得延误。” 皇后又道:“圣上,臣妾恳请您派人前去护送太子回来,臣妾实在害怕蜀王对太子的尸体做什么手脚,到时候不能证明太子死于谁手事小,怕只怕太子没个全尸啊!” 圣上觉得她考虑得对,不过派人去接太子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派人去看管蜀王,以免他有什么不臣之心。 “让吴循去吧。” 如今宋瑞不在,只有白夜司能辖制蜀王。 皇后却道:“圣上,白夜司恐怕已经不可信。” 圣上皱眉,“此话怎讲?” “圣上想想,当初白夜司为何擅自关闭凤鸣宫?您没有下旨,白夜司为什么自作主张?恐怕早已跟蜀王串通一气,若非圣上您吉人天相身体好转,那朝局岂非早就被蜀王掌控?” 此事圣上也如鲠在喉,他问过吴循,吴循只说为他的安危着想,却也不说为什么。虽说白夜司不是只听命于君主,不必事事上报,但如此也叫他心里不舒服。 “那皇后认为派谁去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4章 归路难 皇后道:“不妨派北军卫去。” “北军卫?”圣上觉得不妥,“如今宋瑞不在,城防要靠北军卫,派出去了如果有敌军来犯,北都危矣。” “圣上,如今北都最大的威胁不是敌军啊。”皇后道,“大皇子余孽已除,四境之乱也基本平息,外敌是不能威胁到北都的,要防的只有功高盖主的内贼,有些事怕您听了不高兴,臣妾一直叫人瞒着,据说蜀王自海上归来时,当地百姓对着他喊万载千秋呢!” 圣上皱眉,“竟有此事!” 万载千秋,这是迫不及待要当万岁了吗! “混账东西!狼子野心!叫韩霄带人去把那逆子给朕押回来!” “是,臣妾这就去。”皇后目的达成,又装模作样地关怀几句,“圣上,外面的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好生调养身体才是,朝臣们还等着您上朝主持大局呢。” 圣上能磕磕绊绊地说话,但走路还是不行,下地就摔跟头,一点君王颜面都没有,别说上朝,连朝臣的面也不好意思见。 思及自己变成这副德行的根由,他又悔不当初,他看中聪明的老大,没想到老大生了一副蛇蝎心肠,那无用的太子也是个白眼狼,一旦他倒下了,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恨不得他这个碍手碍脚的父皇立刻去死。 小十一,小十一不争不抢的时候是个好的,可一旦有了能争夺的资本,心就大了起来。他一定是想着,老大跟太子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偏偏他这个父皇身子又有了好转,有个碍手碍脚的爹,儿子是没有耐心等的。 如此想想,倒是不如立孙子,小孩子总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吧。 “陈德发,去把柳悬叫来,再给朕扎几针。” 陈公公在外应:“是,老奴这就去。” 柳悬就住在偏殿,很快就来到了圣上的寝宫。他来时与正要离开的皇后打了照面。 皇后对他很是客气,“柳庄主可是我们大周朝的功臣,多亏了你,圣上的龙体才有了起色,还望你再费些心,可一定要让圣上龙体康复才是。” 柳悬的手指微微一抖,他听得出来,皇后是在威胁他。 自从被柳清仪揭穿后,他就想跟圣上坦白罪行,把大长公主跟太子拉下马,也算是帮了蜀王一把。可白夜司看在柳清仪的份上没有揭穿他谋害圣上的事,皇后也看在太子是同伙的份上没有揭穿他,甚至还想借此利用他做事。 他如今骑虎难下,一方面他心中有愧,想坦白罪行早点解脱,一方面又迫于眼下的局面不能说。蜀王现下不在北都,太子又有了子嗣,皇后开始兴风作浪,这时候就算他坦白了,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万一皇后反咬一口,不能帮助蜀王不说,悬壶山庄也完了。 他只好忍耐,对皇后假意迎合,“皇后娘娘请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皇后很是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有劳柳庄主了,我瞧柳庄主近来的脸色不太好,可要多加保重才是。” 柳悬最近身体每况愈下,看起来比圣上还像个病人,他拱手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见他还算识抬举,便不再多说,离宫去了东宫看望皇孙。 皇孙出生后就抱到了太子妃身边,过明路立为了嫡子,他如今是皇位唯一的希望,众星捧月一般养着,光乳娘就有八个。 皇后进门去逗弄了一会儿小孙子,这才与太子妃以及成琨说话。 “圣上已经松口了,亲家,叫成锋做好准备吧。” 成琨近来一直秘密住在东宫,为女儿跟皇后谋划大业,马翔就是他安排的。他虽被免了职,但官场人脉犹在,毕竟太子一日不倒,他就一日是太子岳父,巴结他的人大有人在。 成锋是其长子,如今是北军卫的副指挥使,是韩霄的副手。而韩霄是大长公主的人,有他在,北军卫就不能完全掌控,因此,才要把韩霄派出去。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说动圣上传旨给北疆大营,以隐瞒蜀王行踪为名召副将陈乾回来,再骗他蜀王造反被捕,即将被处斩。 听闻北疆大营的兵将对蜀王很是衷心,蜀王有难,那些热血莽夫多半会闹事,就算不闹,他也准备了后手。他会安排一批人以蜀王的名义造反,现如今蜀王在民间威望颇高,蜀王造反一定会一呼百应,到时蜀王有嘴说不清,不反也要反。 只要他反,就是叛贼,永远也没有正义之名。 “成锋那边我早已安排好,只要韩霄离开北都,北军卫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成琨道,“现在朝中最大的麻烦是刘鹤,这小子原先还算识时务,现在成了首辅就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让他杀了曹鹏,再撤了于东亭的职,他竟跟我打马虎眼。” 说起刘鹤,皇后也气得不轻,“他跟我何尝不是阳奉阴违,我记得他曾经是大长公主的人,是支持太子的,如今却不肯站太孙,恐怕早已经是蜀王的人。” “是蜀王的人才好。”成琨胸有成竹,已经不把谁放在眼里,“等蜀王完蛋了,早晚收拾他。” 处置曹鹏的折子隔天就送去了德州府,因其误杀朝廷命官,被判免职,遣返原籍。 这个罪名已经算是轻了,曹鹏已经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没想到又捡了一条命。 “得,我如今已是欠了裴大人两条命,这辈子肝脑涂地怕也还不上了。” 裴修跟蜀王昨日已经离开,只留下方雄在此地照看。如果刘鹤没能保曹鹏一命,方雄就救下他,如果曹鹏被免官遣返原籍,就护送他一家老小回原籍。 方雄道:“曹大人,我家大人说了,免官只是暂时的,日后等大局定了,会重新启用您,望您千万保重。” 曹鹏千言万语汇于心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朝方雄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请代曹某谢过裴大人。” “曹大人无需多礼。”方雄也回一礼,“如今世道不平,路不好走,还请曹大人尽早动身上路才好。” 裴修跟蜀王一行改换了陆路,因为行程慢,一天的功夫还没到沧州。 在沧州城外的一家驿站里,晏长风收到了吴循的信。 她展开信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裴修,“外祖母真的被皇后软禁在德庆侯府,连大舅舅跟大表哥也被限制了。” “题中应有。”裴修迅速看完,顺手把信给烧了,“大长公主不会给别人做嫁衣,她扶植太子,有一半原因是太子跟她亲,太子幼年的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皇后还多,如今太子只是得了个庶子,这庶子必定会被太子妃抱养,是太子妃跟皇后笼络长大的孩子,跟大长公主扯不上半文钱关系,这样赔本的买卖,她不会做,她不配合,皇后就会想尽办法打压她。” “外祖母不管事了,他们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北军卫。”晏长风说,“吴循说圣上派了韩霄来押解蜀王回北都,他们支开韩霄,又会怎么做?” 裴修摇头,“比起北军卫,我更担心北疆大营,那个叫陈乾的小将有点难办。” “陈乾怎么了?”盛明宇正巧路过兄弟房间,本来没想进来打扰人家小夫妻,听见陈乾就问了一句。 裴修打开门让他进来,“八角刚来的消息,圣上要抓陈乾回北都问罪,传信的还告诉他,你因为造反被抓了,要砍头。” “他娘的!”盛明宇一巴掌拍向茶桌,震得桌子乱颤,“皇后那老娘们儿实在是不要脸!陈乾那小子打仗是个好手,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唯独有点过于讲义气,他又忠于我,知道我被冤枉小命不保,肯定会头脑发热,不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裴修:“麻烦就麻烦在此,他鼓动兵营里的兄弟们集体罢战,八角根本劝不住他,非要你的亲笔信才有用,可他现在估计已经在去北都的路上了。” “让他吃一次亏就长记性了。”盛明宇是干着急使不上力,“我还是写一封信,起码安抚了兵营里的兄弟们。” 北疆大营闹罢战,险些酿成大祸。原本北疆各国已经被陈乾打老实了,听闻大周朝闹内战,北疆大营集体不干了,又起了贼心,立刻集结兵力冒险入侵。 蜀王的这封亲笔信成了及时雨,让躁动了几日的北疆大营及时熄了火,虽无主将,但北疆各国是乌合之众,没了盛明轩的援助,不堪一击。 倘若北疆大营此次不迎战,皇后跟成琨的挑拨计策就成功了,北疆大营为了蜀王延误军情,那蜀王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裴修一行离开沧州后,遇上了奉命来抓蜀王的韩霄。 韩霄朝蜀王拱手见礼:“见过蜀王殿下,下官奉圣命前来带您回北都。” 韩霄虽奉命来抓人,但对蜀王很客气,他是武将,天然信服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人。 “辛苦韩指挥跑这一趟。”盛明宇亦客气道,“不知圣上是如何吩咐的?” 韩霄:“不瞒蜀王殿下,我离开北都前没见过圣上,也没有收到圣旨,只有口谕,让我前来押解您进北都。” 裴修问:“那你可见过大长公主?” 韩霄说没有,“自从德庆侯府出事后,她老人家就一直没消息。” “你有没有想过,她老人家可能被限制了自由?”裴修道。 韩霄有些茫然,他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裴大人是哪里得的消息?谁能限制她老人家?” 裴修摇头,“我只是猜测,因为这么长时间了,外祖母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跟我家夫人都很担心,原本以为你在北都城外应该知道,原来也不知道城内的事。” 有些事点到即止的提点就可以,韩霄立刻意识到,北都城内恐怕变天了。他就纳闷儿呢,怎么这次会派他离开北都,派他就罢了,大长公主还没有一点吩咐,这太反常了。 如果大长公主被控制了,那北都城谁在做主?圣上身体未愈,不能早朝,耳目不畅,全靠听别人怎么说,怕是被什么人挑拨了,这才会下令抓捕蜀王回去。否则好端端的,做什么对蜀王如此? 韩霄心里转了百八十道弯,琢磨着自己不能当了人家的枪使,于是他对蜀王越发客气。 有了韩霄的照顾,蜀王虽然是被押解,但日子并不难过,人可以坐在马车里,不用风吹日晒,只是不那么自由。 如此,顺利到了天津卫。 他们甫一进城就感觉此地不同寻常,大街上不见来往百姓,商铺关得不剩几家,就像之前闹民乱的江南,唯一好的就是无人抢东西。 又往城中走了片刻,忽见一队百姓拦路。 为首的人是个壮汉,他气量十足地喊:“什么人进城!” “你们又是何人?”韩霄骑马在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伙人,“不是此地官兵,也不是卫所的兵,有什么权利在此拦路?” 那壮汉道:“官兵算个鸟!城里如今是我们说了算!” 韩霄皱眉,这不就是乱民起义吗?天子眼皮子底下,怎么会被乱民占了城?再说他来时还好好的呢! “大胆刁民,此地并无灾害,也没有苛捐杂税,朝堂没短你们吃喝,你们闹个什么劲儿!”韩霄抬手指挥属下,“给我拿下!” “韩指挥且慢!” 裴修自马车里出来制止。民乱忌讳强行镇压,如此只会激发更大的民愤。 “裴大人,何故制止?”韩霄是堂堂北卫军指挥使,高高在上,没怎么跟百姓们打过交道,不懂他们这些文官门道。 “且先问清楚再打不迟。”裴修转而朝那些百姓问,“诸位,不知因何起义闹事?” 那壮汉端详裴修两眼,反问:“你可是户部尚书裴大人?” 裴修:“你认得我?” “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壮汉说,“跟蜀王殿下合力抗敌的裴大人,体弱多病,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了,不瞒裴大人,我等就是为了蜀王殿下才起义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5章 缺了大德 为了蜀王造反? 裴修明白了,这是要逼着蜀王造反。 百姓们以蜀王的名义起义,蜀王如果镇压,就会失去民心,如果不镇压就同为叛贼,朝堂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兵剿灭,真是一举两缺德的好计谋。 “谁要你们替本王起义的?” 不等裴修说什么,盛明宇从马车里探头出来,他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鬼。 “蜀王殿下?是蜀王殿下!” 对面闹起义的百姓见了蜀王异常激动,活像见了亲爹祖宗,当场跪地磕头。 “哎哎哎,跪个什么劲儿啊你们!”盛明宇心说这不是坑我吗! 为首的壮汉道:“蜀王殿下为民征战杀敌,出生入死,却被污蔑成叛贼,我等为蜀王殿下不平!” “谁说我是叛贼了?”盛明宇也意识到有人要搞他,“不是,你们听我说,没人说我是叛贼,如果有人跟你们这样说,一定是想利用你们闹事,大家都快回家去,闹起义可是杀头的罪!” “蜀王殿下莫不是还不知道?”那壮汉道,“殿下此番回北都将要面临被斩首,您不能回去!” “胡说八道!”韩霄听得没了耐心,“本指挥奉命带蜀王殿下回北都,怎么不知道殿下要被斩首?一群乌合之众信口雌黄,分明是借口闹事,都给我拿下!”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说罢了,否则蜀王殿下怎么可能跟你们回去?”壮汉指着韩霄道,“此人就是那来抓捕蜀王殿下的朝廷鹰犬,兄弟们,先把他宰了!” 裴修想再拦却拦不住了,北军卫听命于韩霄,令行禁止,不可能被他一再叫停。那些闹事的百姓也异常暴躁,不听劝止,两方瞬间就打在了一起。 “这叫怎么话说的!”盛明宇险些急出内伤,可偏偏他被限制自由,不能离开马车。 晏长风的马车在北军卫后面,她在车上观望战局。这些百姓看起来都是普通人,战斗力不如北军卫,可他们人多,且源源不断,双方打起来之后,原本安静的街巷像被捅了马蜂窝,涌出了乌泱泱的百姓,四面八方地围攻北军卫。 骑在马上的柳清仪直咂舌,“盛明宇的号召力有这么大吗?” “有。”晏长风说,“乱世的英雄一呼百应,这次的坑挖得太狠了,表哥无论反抗不反抗都跳不出去。” 柳清仪担忧:“那怎么办?” “只能试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晏长风说着从马车上下来。 车夫陈岭急道:“夫人!少爷吩咐不让您下车。” “他自己还不是在车下?”晏长风笑说,“没事,咱们好歹是裴大人家眷,跟蜀王是一伙的,百姓们要连咱们也打,那不是自己打脸吗?” 陈岭:“可不就是怕他们不要脸吗,谁知道这些人是真为蜀王造反还是趁乱害蜀王的?” 晏长风歪嘴笑,“试试就知道了。” 试?陈岭心说这怎么试!夫人总不会是自己出去当靶子试吧? 晏长风自然没有这大无畏的心,她走到韩霄马下,先嘱咐裴修回马车,“裴大人,你在外面站太久了,先回马车暖和着。” 裴修无奈,却也得听话,否则回头自己让媳妇儿注意这注意那的时候,人家就有权利不听。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夫人也不要待太久,我回马车等你。” 晏长风点头,“我知道,我跟韩指挥说几句话就回去。” 韩霄嘴角抽搐,十分无语,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这两口子还嘘寒问暖的? 关键是,方才还为民担忧的裴大人就这么放心走了? 晏长风道:“韩指挥,百姓越来越多,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韩霄此时也有些后悔方才没听裴修的劝阻,强行镇压百姓只会惹怒更多的百姓,这下捅了马蜂窝,一点也不好收场了。 “裴夫人有计策不妨直说。” 晏长风:“韩指挥,你可以挟持蜀王,威胁百姓退开。” “啥?”韩霄的概念里就没有挟持人质退兵的说法,第一反应是这主意太荒谬了。 “既然这些人以蜀王的名义造反,韩指挥挟持蜀王,他们理应会退开。”晏长风说,“反之如果不退,就说明他们是别有用心,只是受人蛊惑闹事情有可原,咱们也不能真的对百姓痛下杀手,如果是别有用心,就揪出领头的始作俑者,同样不能对无辜的百姓赶尽杀绝。” 韩霄想了想,如此僵持下去只会误杀更多的无辜百姓,裴夫人的主意倒也可行。他朝裴夫人拱手,“多谢!” 晏长风说完回到马车上静观其变。 韩霄纵马来到蜀王马车前,先低声告罪:“得罪了,蜀王殿下,您待会儿千万配合下官。” 盛明宇没明白怎么个配合法,就被韩霄薅着衣领拽出了马车。 “……韩指挥,这是唱哪出?” “别问了殿下!”韩霄把刀架在蜀王脖子上,朝四下闹事的百姓喊,“都停手!谁再敢闹,我就砍了蜀王的脑袋!” 他这一嗓子出去,周围义愤填膺的百姓都愣了,纷纷停手,目眦欲裂地瞪着韩霄。 “天杀的朝廷鹰犬!” “卑鄙无耻!” “放开蜀王殿下!” “放开蜀王殿下!” “夫人的这个法子好。”裴修放下车帘,说,“韩霄代表朝堂上反对蜀王的那些人,更代表背后设计挖坑的人,韩霄绑架蜀王,就更能激化百姓与他们的矛盾,与民意相悖者,往往与正义无干,届时谁正谁反,可不由他们定论。” “届时就先不提了。”晏长风更关心现在,“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知道呢。” 与此同时,青州府的匪帮也闹起了事。 青州府的匪帮自从被蜀王收拾服帖之后就从没闹过事,仿佛一群被压五指山的猴儿,只要蜀王这座山不倒,他们就愿意卖蜀王个面子消停着。 可宫里那个狗娘养的老糊涂蛋却黑白不分,竟然给蜀王扣上了叛贼的帽子,还要他的命,这样糊涂的皇帝,不反了难道还留着他喘气放屁? 匪帮两年不闹事,憋得浑身长刺,这一闹一发不可收,不过两日就攻陷了青州府衙,继而朝着济南府攻去。 山东与天津卫两地民乱的消息传到北都,满朝惊慌,这两地乱远比江南乱对北都的威胁大,若成了气候,说话就能威胁到北都。 “圣上!”皇后活像被人追杀了似的扑到凤鸣宫,跪在圣上塌前慌道,“圣上,叛军就快兵临城下了!朝臣们皆在宫外跪求圣上发兵攻打蜀王,而刘鹤一党却百般阻拦,两方争执不下,就快打起来了,恳请圣上尽快定夺!” “什,什么!” 圣上慌乱不已,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皇后忙上前将其扶起来。他手颤抖着指着殿外,“北,北军卫,派兵平乱,蜀王若敢反抗,就地正法!” 皇后心头一喜,“是,圣上,臣妾这就出去宣旨,您别急,外头有臣妾呢,您千万保重龙体啊。” 圣上靠在皇后身上大喘气,他虚脱地点点头,“皇,皇后,朕想着尽快立皇孙为皇太孙,立了储才能安定社稷,你,你说呢?” 皇后自然一万个愿意,但表面上还得客气一番,“圣上,您正当壮年,皇孙又那么小,何必着急?” 圣上摇摇头,“不立储不足以安定,只有立了皇孙,朕那些不孝儿子才能死了心。” 皇后道:“那也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是铲除叛党,等民乱平息,朝局安定再说不迟。” 圣上点点头,“就这么着吧。” 当日,成锋授命,率领五万北军卫去天津卫剿杀蜀王叛党。 晏长风此时只庆幸各地都有自己的驿站,否则他们这几日怕要露宿街头。 那天韩霄劫持蜀王,倒是暂时逼退了百姓,可他们也没能走出天津卫,只能退到驿站,与满城的百姓僵持着。 不过,韩霄带了三百多卫兵,住在驿站里相当拥挤,不得不在院子里打地铺,如今三月不到,夜里冷如寒冬,睡了一两日,一多半的人都染了风寒。 “这他娘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韩霄骂骂咧咧进到屋里,“蜀王殿下,裴大人,你们倒是想个对策,总不能老死在这里吧!” “法子没有。”裴修笑道,“但至少证明,我们蜀王殿下的民心是实打实的。” 韩霄搞不懂他怎么还笑得出来,“裴大人我是真服你,天塌下来你都不带眨巴眼的。” 盛明宇跟兄弟一唱一和,“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大家这么看得起我,那天韩指挥挟持我,我以为要演砸呢。” “哎!你们俩位真是……”韩霄无语了,怎么心都这么大! “韩指挥莫要着急。”裴修收起玩笑的神情,“我想韩指挥一定疑惑过,为什么这次会派你来抓蜀王回去,很快你就有答案了。” 韩霄若有所思,思了半天没能领会精髓。 为什么,总不能是故意把他支走吧? 这念头刚生出来,便听外面起了喧哗声。 “朝堂派兵来了!” “乡亲们,拿起武器,跟他们拼了!” “派兵来了!”韩霄闻言蹭地站起来,“圣上派兵强压民乱,那不就是……”不就是给蜀王扣死了叛贼的帽子? 可蜀王明明没有反。 韩霄此时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局。外面闹事的百姓确实是被利用了,因为圣上没有下斩杀蜀王的命令,百姓被骗起义,黑锅却是蜀王的,蜀王煽动百姓“叛乱”,朝堂就能名正言顺地发兵镇压,这是给蜀王挖坑! 而至于他自己,就是个捎带手被踢走的石子,他们的目标是北军卫! “操他奶奶的!”韩霄怒从心中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领着老子的人来跟老子干仗!” 憋屈了几天的韩指挥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也别想拦着他,风风火火地领着满院子流鼻涕打喷嚏的兵杀出了驿站。 刚开门就被外面的百姓堵了回来。 “你们这些无知愚民!”韩霄跳上墙头大吼,“朝堂派兵来镇压,一个炮就能轰了半个城,你们拿什么对抗,都给老子让开!” “要打压蜀王的不是我,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我现在跟你们一样,是被镇压的对象,咱们得一起打仗!” “韩指挥说得对。”盛明宇打开驿站的门,对挤在外面的百姓说,“如今圣上身体有恙,朝堂被奸佞把持,想要我命的是他们,不是圣上,也不是这位韩指挥,我承蒙大家支持,不好再连累你们为我拼命,且放我等出去跟大家并肩作战。” 这话说得漂亮,听到的百姓无不感慨自己没支持错人,纷纷高呼蜀王名号并自发地让开道。 驿站的房间里,柳清仪抱臂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人鱼贯而出。 晏长风走到她身后,瞥了眼她的神情,“怎么,对这样的蜀王不习惯?” 柳清仪垂眼点点头,“有点。” “你应该也没想过,他最终会坐在那个位置,对吧?” 柳清仪眼里心里只有她关注的事,皇位离她那么远的东西,她自然看不见,更不觉得盛明宇那个德行能坐上去。 可最近这段时日,尤其今日,她深切地感觉到盛明宇离那个位子那么近,离自己那么远。 “表哥他自己,这之前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坐上那个位子吧。”晏长风说,“可现在他做得很好,凡事都有个接受的过程,不要勉强自己,但也别排斥,先努力一下,行不行再说。” 柳清仪点头,“好。” 盛明宇跟韩霄率领三百多卫军,以及自发跟随的百姓们浩浩荡荡前往城门,登上城楼。 城外,成锋率领五万卫兵兵临城下,那架势像要踏平天津卫。 “原来是成副指挥使。”韩霄一见着成锋,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作妖了。亏他往日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才,还当他跟成琨那老狐狸不一样,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韩指挥。”成锋朝韩霄拱手,“属下奉命前来镇压蜀王叛党,与韩指挥无关,还请韩指挥退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6章 血拼 “我退你奶奶个腿!” 韩霄一副暴脾气,站在城墙上指着成锋的鼻子骂,“你小子兵临城下把这满城百姓判为叛贼的时候就没想过让老子置身事外,现在装什么好人?我还就告诉你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少跟我假惺惺!” “韩副指挥,你这是何必?”成锋打心眼里并不想跟韩霄为敌,也不想与蜀王为敌,这两个人都是值得敬佩的武将。 但跟蜀王立场不同,不得不战,跟韩霄却可以避免一战。 “何必?你说何必?”盛明宇凭栏而立,大声道,“你成锋私自领兵攻打天津卫,要与这满城无辜百姓为敌,违背天良圣心,韩指挥打你是顺应正道!”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把成锋说蒙了,“蜀王殿下,何来私自领兵一说,我乃奉圣命前来讨伐尔等叛贼。” “圣命在哪呢?”盛明宇摊手,“你没有圣旨,见了上官也不说有点眼色让开指挥的位子,还说不是造反?” 成锋语塞,他的确没有圣旨,是父亲代皇后传达的。传达时语态还颇为志得意满,丝毫没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一般人听见圣谕,也不会追究真假,更不敢以真作假,谁想到蜀王敢这样颠倒黑白? 可偏偏他现在反驳不得,总不能把圣上请来说一遍吧。 韩霄见成锋吃瘪,乐得哈哈笑,他朝楼下的卫兵道:“兄弟们,成副指挥假传圣旨造反,你们还敢跟着他卖命吗?” 楼上的卫兵纷纷振臂呐喊:“成锋假传圣旨造反!铲除反贼!” “铲除反贼!” 城楼下的百姓也纷纷一起高呼,一时间满城尽是讨伐成锋的呼声。 跟着成锋的卫兵此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们平日皆是听从韩指挥的命令,此番是因为韩指挥不在,所以才跟着成副指挥出来讨伐叛贼。可按说见了韩指挥,成副指挥应该让权才是,怎么倒稀里糊涂先给韩指挥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都愣着做什么!”成锋见势不妙,准备先发制人,“韩霄投靠叛贼,冥顽不灵,给我一并拿下!” 五万卫兵没有蜀王的底气敢质疑圣谕,哪怕心中有所怀疑,此时也只能随波逐流,在成锋的指挥下攻打城门。 “开战了。”晏长风听见了攻城的声音,心跟着提了起来,“不知道表哥能撑几时。” 房间里,柳清仪拿出了她的瓶瓶罐罐,看似漠不关心地捣鼓着。裴修则举着一本书,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 “宋瑞明日就能到。”裴修给媳妇儿回应,“他手下还有两万禁军,方雄送曹鹏回青州府,运气好的话,能骗几千土匪过来,玄月阁附近可调集两万人,不过,我估计用不上。” 柳清仪动作一顿,一直紧绷的脸微微松动。 晏长风看在眼里,替她问:“你还有这么多后手呢,怎么不早说?瞧把我们急的!” 柳清仪轻咬嘴唇,又悄悄松开。 “盛十一知道宋瑞不日将到。”裴修笑睨了媳妇儿一眼,“没瞧见他一点不着急么,两万禁军对他来说足够了,至于匪帮,是我前日临时传信给方雄,让他带来的,匪帮为蜀王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过来打一打反贼也算将功补过,不过能不能劝来就不一定了。而玄月阁的人一直随时待命,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用,我这回答夫人可还满意?” “听起来,十一表哥应该不会有危险,是吧小柳?”晏长风坐下来,捧着脸看着垂首不语的柳清仪。 柳清仪撇撇嘴,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不过啊,”晏长风转而又道,“三百卫兵加上满城手无寸铁的百姓,对五万卫兵,守一天一夜也不是容易的事,受伤是在所难免了,是吧裴二?” 裴修笑得无奈,配合道:“确实不容易,如果破城,一场血拼是在所难免的。” 话音一落,一唱一和的夫妻俩便见柳清仪站起来。她收起了她的瓶瓶罐罐塞进药箱,“二姑娘,二公子,我去城门照顾伤员,二位好好休息,莫要出去冒险。” 晏长风意味深长:“噢~照顾伤员啊,那你也小心啊,一定跟表哥平安回来啊!” 柳清仪逃也似的跑了。 裴修笑,“柳姑娘的心其实比谁都热。” “那倒是。”晏长风说,“在兵营里无偿待几个月,几个人能做到呢,悬壶山庄里那些把救死扶伤挂嘴边的医之大者可连一两药也没捐呢。” 城门的战况不容乐观,成锋带了两尊大炮,一左一右对着城门,只消一声令下,城门必破。 “射炮手。”盛明宇对韩霄说,“让城门口的人退开,能挡一时就挡一时,挡不住也别枉送命。” 韩霄嘬着牙叹气,“不瞒蜀王殿下,我下不去手,那俩炮手都是我手下的兄弟!” “韩指挥,”盛明宇语气严肃,跟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你现在退开还来得及。” 韩霄后脊一僵,城内城外,两个立场,既然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容心慈手软。他把往日的兄弟情收拾起来打包埋进心底,一咬牙,端起弩箭对着城下的炮手,“兄弟,此箭一出,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大家若还念着往日几分兄弟情,最好置身事外。” 两名炮手不想将炮口对准韩指挥,也不想违抗圣令,可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卫兵,没有选择站队的资本,更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眼下不论站谁,都逃不过一个死。 两厢为难,两名炮手索性按兵不动,站在原地听天由命。 成锋立在马上,皱眉看着两个炮手,“违抗命令,杀!” 身后的弓箭手领命,两箭齐发,两名炮手应声倒地。 韩霄手指一颤,他怒从心头起,弩箭对准成锋的脑袋扣动扳机。 成锋身前的盾手严丝合缝地护住成锋,这一箭被盾牌挡在了地上。 成锋抬眼看着韩霄,抬手一挥,“炮手再上!” 又有两名炮手上前,这两人似乎是早做了选择,商量好了似的举刀自刎。 “该死!”韩霄痛心疾首,可也无可奈何。 成锋继续下令:“再上!” 再来的两名弓箭手视死如归地站在炮前,还不等点火,就被盛明宇两箭穿心。 源源不断的炮手上前,再倒在地上,没多一会儿,炮台周围就堆满了尸体。 成锋:“再上!” 然而却无人再上。 “成,成副指挥,带出来的炮手没,没了……” 兵营里有专门的炮手,并非人人都会操作,炮手没了,两尊大炮基本就是哑火的炮仗。 成锋沉着脸道:“用人力强攻。” 接下来是真正的血战,城下强破城门,城楼上百箭齐发,箭用完了便用石头砸,用火油泼。然而城楼下熊熊烈火挡不住五万人墙,天黑后,城门被攻破。 成锋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松动,他下令:“进城!叛贼一党格杀勿论!” 数万卫兵一股脑涌进城门,可刚进城,便听最前头的卫兵齐齐惨叫。 “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 “我的老天爷这是蛇!是蛇!!” “是蜘蛛,好大的蜘蛛!” “啊啊啊救命——!!” 如果光线充足,就会看见城门口的地上爬满了蛇虫,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别说进来,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柳清仪独自站在不远处,肉疼地看着那些小宝贝被人踩来踩去。她见守城门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恐怕撑不到明日,这才用药招来了毒蛇毒虫,若非天寒,她还能招来更多。 当然,只靠这些还不够,她还准备了毒水,反正能撑一时是一时。 “怎么回事!”成锋简直要疯了,几万人攻几百人,竟然这么费劲,这要传出去了,还怎么混? “成副指挥,城内有毒蛇毒虫,我们进不去!” “大冷天的哪来的这些东西?”成锋不信邪,“用火烧,谁敢退格杀勿论!” 再毒的蛇虫也怕不要命的人,一波一波的人涌进来,或踩死或烧死或砍死,很快便不成气候。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毒虫毒蛇还不是最狠的。在他们好容易解决了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准备再次进城时,城楼上又泼下了一桶一桶的凉水。 水明明是透心凉,可浇在身上却立刻起了泡,又痒又疼还流脓,这滋味别提多操蛋了,但凡手里有块豆腐可撞也不用这么绝望。 “成,成副指挥,不能再进了!” 满身脓疱的小兵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求救,“已经折了几千人了,谁也不知道城中还有没有其它埋伏,这样硬闯不是办法啊!” 成锋咬碎了后槽牙,他再不甘心也不能拿人命去填,只好暂时作罢,“先撤,等天亮再攻!” 城楼上的盛明宇松了口气,城中有数万百姓愿意守城,纵然守一夜不是问题,可到底牺牲太大,倒是多亏了柳清仪,这才得一夜喘息。 “他娘的!”韩霄受了伤,血直流,却不管不顾地蹲坐在地上骂娘,“成琨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为了夺他娘的破皇位,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己人坑自己人,这一晚上毁了我北军卫数千兵!数千兵!” 盛明宇敛眉看着城下,他有时也闹不明白,到底是该把皇位让给一个平庸之才,还是该不计得失地抢夺那个位子。前者把百姓交给一个庸才,任由他宠信佞臣,民不聊生,后者闹得天下大乱,国破家亡,依旧是民不聊生。 纵使他有心治国安邦,可家已破人已亡,并不能弥补。况且,他就能真的能治国安邦吗? “你发什么呆?”柳清仪上城楼给伤员治伤,却见最大号的伤员站在城楼上,胳膊血流不止,他却无动于衷。 盛明宇被她这一嗓子从社稷民生拉回了情情爱爱的坑,只觉得自己才是那最需要被拯救的苍生,哪有余力拯救别人? 他方才一直很想见她,可见着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嗯,嗯,你,今日多谢你了。” “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柳清仪抓起他的胳膊,麻溜地撕开衣袖,把伤药粗暴地倒在伤口上。 伤口疼得要命,可盛明宇心不在焉,无暇顾及,他只注视着柳清仪的动作,“不是为了我,但帮了我大忙,我还是得谢你。” 柳清仪低头专注包扎,“忍着点疼。” 盛明宇:“你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 柳清仪抬眼愁他,“那我收回。” “别别别!不晚,正好,正疼着呢。”盛明宇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疼。 “让你忍着!”柳清仪也不知怎么,一靠近他心里就烦躁,麻溜地包扎完,“行了,我走了。” “别!”盛明宇猛地抓住她的手,“那,那什么,再,再陪我一会儿。” 柳清仪抽手,没抽出来,两只手僵持着,进不得退不得。 盛明宇抓着她的手,心扑棱扑棱跳。 城门已破,援军未来,此时谈情说爱有些不合适,可他觉得如果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这样合适的机会了。 “清仪,如果明日这时我还活着,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我不幸丢了小命,你就当我那天放了个屁,行吗?” 柳清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有我在,你死不了。” 盛明宇心里一喜,“你答应考虑了?” 柳清仪:“我不想那天听到的是个屁。” 盛明宇握紧她的手,“这都一样。” 柳清仪张了张嘴,“随你吧。” 一夜未眠,天亮后,成锋再次兵临城下,但柳清仪已经黔驴技穷,什么药都没了。 城门口的药水结成了冰,怕融化后再沾在人身上,成锋命人用木头铺路,艰难入城。盛明宇与韩霄带领三百卫兵挡在百姓之前,进一个杀一个,进十个砍十个,靠肉搏血拼阻挡大军进城。 至太阳高照时,他们已经退至城中,三百卫兵死伤大半,守城百姓折损无数,但没有人退缩。 至午时,援军终于赶到,宋瑞率两万禁军,与方雄带来的数千匪帮一起,自城外包抄北军卫。城内城外两面夹击,成锋左支右绌,很快见了败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7章 反败为胜 “成锋!你老子的,还不投降!” 浑身是血的韩霄拿刀指着被卫兵围在中间的成锋,“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兄弟,你良心能安吗!” “成锋,你败局已定,不要顽抗了。”盛明宇与柳清仪并肩站在一起,“你年轻有为,何必卷入党争。” 成锋带来的五万人,此时只剩一半,皆成了瓮中的鳖。他们身后是两万禁军,想冲出去难如登天,而前方是誓死抵抗的数万百姓,一时半刻也不能杀光,这样耗下去,便是没战死也迟早累死。 党争,成锋身为成家长子,太子的大舅子,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想过应不应该,合理不合理。直到此时此刻,站在这必败之局中,他才分出半分心神来想了想。 太子平庸,说他能成个明君多少有点难为他,但不成明君,至少也比阴险狡诈的大皇子强。可如今太子死了,父亲却要拥立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这任是谁想都会觉得荒谬的程度。相比较之下,蜀王确实更为适合。 成锋此时心中隐隐生出悔意,他出门之前揣着家族利益,以及自己的一些私心,带了五万兄弟出来,以为蜀王手中无兵,可以轻易剿杀。届时,成家就是大周朝第一家族,而他就是北军卫的指挥使,他努力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然而谁知道,他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全城的百姓都愿意为了蜀王拼命,而他,所谓的正义之师,却成了屠戮百姓的侵略者。 这不是成锋的本意,可是事到如今,他应该也没有了退路。 蜀王只有将他们定为叛贼,才能以正义之名回到北都,父亲拦不住他们,成家败局已定,他成锋,杀了这么多百姓,岂能还有翻身之日? 他必须要战到底,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蜀王殿下,韩指挥,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你老子的还要打?”韩霄简直头大,他打了半天已经掉了半条命,再打下去老命不保了! “这话应该问你们。”成锋道,“殿下不妨问问你身后这些忠于你的百姓,如果家中妻儿性命不保,他们可还愿意为你卖命?” “你他娘什么意思!”韩霄怒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又使了什么阴招?” “阴招难道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成锋昨天攻城狼狈且耻辱,在城外一宿没干别的,想的都是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攻进城后,他身边的几个亲信扮作百姓悄悄潜入了城中,是为抓捕藏在家中的那些妇孺。 有他们在手,城中百姓就不会再帮着蜀王抗争,蜀王就是无兵之将。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抓了不少了。 “不好。”柳清仪跟盛明宇说,“一定有人混进城了,不知道现在去救还来不来得及,你顶着,我去看看。” “喂!”盛明宇抓住她的手,满是担忧,“你,你当心。” 柳清仪看着他,“我知道。” 然而两只手还没来及放开,便听后面有人喊道:“成副指挥可是在等你的属下?” 是二姑娘! 柳清仪回头,只见晏长风自人群中走来,她手里拎着一根绳子,绳子上串了四五个男人。二公子跟陈岭葛飞跟在后面,一副担心二姑娘累坏了的表情。 盛明宇乐得甩她的手,“我就说么,裴二跟他媳妇儿靠得住!” 柳清仪瞅他,“你先放手。” 盛明宇没放,“哎呀,我伤口疼,柳郎中,你别撒手啊,一撒手我就疼!” 柳清仪:“……” 来人正是本该在驿站里,该养胎养胎,该养身养身的“娇弱”夫妇。成锋率军攻进城时,晏长风跟裴修就出了驿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在奋力守城,他们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也是巧,出来就遇上了这五人中的一个。驿站旁边是家酒肆,是一对夫妇经营的小铺子,男人去守城了,家中只有女人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 成锋的这个属下故作慌张地跑进铺子,跟女人说他男人受了重伤就快死了,让她去看一眼。女人闻言顿时六神无主,铺子也不管了,领着孩子跑出来。然后就被成锋的属下砍晕装进了麻袋。 晏长风跟裴修只看见此人背着两个麻袋在街上走,大战之际,这幅德行怎么看都有鬼,便叫陈岭跟葛天把人拦下了。 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成锋派来抓城中妇孺的,除他之外,还有四个。 可是这五个人分散全城,晏长风跟裴修,以及葛天陈岭四人分头行动,废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人凑齐。当时成锋的几个狗腿子已经抓了近五十妇孺,并在城中几处放了火,若非发现及时,恐酿成大祸。 晏长风扯着绳子把一串儿五个摆在成锋面前,“成副指挥,这几个人是你属下吧?” 成锋死死抓着刀柄,他派出去五个人,皆是好手,竟然全部失了手,看来真是天要亡他。 “抓妇孺做筹码,在城中放火烧房,这就是所谓的圣旨?”晏长风回头问蜀王,“圣上有这样糊涂吗?” “他根本就没有圣旨。”盛明宇举刀指着成锋,“给本王活捉了他!” 成锋抓妇孺的行为激怒了城中百姓,众人义愤填膺地一拥而上,只恨不能活剥了成锋的皮。 成锋已经豁出去了,今日不争就是个死,索性拼一把,他振臂高呼,“往城中突围,他们没有武器,给我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军令之下,却没有多少人动。成锋身边的卫兵有半数开始迟疑。 所谓的叛贼没有要反圣上的意思,而所谓的奉命剿杀叛贼,杀的却都是无辜百姓。打到现在,没有谁胜谁负,两败俱伤,伤的都是大周朝子民。 还有必要打吗?如今内忧外患,外贼尚且虎视眈眈,为什么还要内耗呢?倘若此时外敌进犯,又拿什么去跟外敌拼命? 成锋怒视这些无动于衷的人,“都聋了吗?愣着等死吗!” 盛明宇见状,朝对面的北军卫喊:“此时放下武器,本王可以既往不咎,顽抗者,以反贼论处!” 韩霄心疼他那些兄弟,急道:“都他娘傻吗你们,白白来送死,给老子放下武器!” 谁也不想白白送死,可他们都怕自己放下武器也是个死,毕竟已经打了这半天。 韩霄拍着胸脯道:“有老子在一天,你们就一天安然无恙,朝堂要是论罪,老子跟你们一起受!” 韩指挥本就颇得人心,再说出这样的话,北军卫的将士们纷纷放下武器,站到了蜀王这一边。 战势大转,成锋本来有两万多人,还有负隅顽抗的资本,可眨眼间,竟有半数放下了武器。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成锋前所未有地绝望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愿意跟他拼命的人不断减少,一腔雄心壮志寸寸坍塌。他颓败地举起刀,准备自刎刀下,免得回去受辱。 一只弩箭破空而来,射中了他的右臂,他吃痛松开手,刀应声落地。 裴修放下弩箭。盛明宇亲自上前抓住成锋,“你方才放下刀,此时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成锋垂下头,“蜀王殿下,有些刀是放不下的。” 盛明宇没再说什么,让人把成锋绑了押进囚车。 一场战乱,城中一片惨象,尸体铺满大街小巷,不知又有多少人亡了家。 晏长风叫驿站的兄弟帮忙安置死伤百姓的家眷,出钱出粮,也算是给蜀王博一个好名声。盛明宇不好意思叫她掏腰包,硬要这钱自己出。 “你欠小柳的钱还没还完呢,就别救济旁人了。”晏长风笑道,“这钱我不白掏,提前巴结一下未来的当家人,没准儿还能换点好处。” 盛明宇:“二妹妹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的关系,好处还用得着换吗?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话先别说太满。”柳清仪拿眼睛斜他,“说大话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能!”盛明宇绷直了身体,俨然一副唯她是从的模样。 柳清仪对他的操守不抱希望,只好让他长长记性。她把伤药丢给盛明宇,“你自己包扎吧。” 盛明宇苦着脸接住伤药,“柳儿,你怎么能忍心对我这样绝情?” 柳清仪更绝情地出了屋子,给受伤的人包扎去了。 盛明宇叹气,“二妹妹,我发现我看不懂她是什么心思,你能指点迷津吗?” 晏长风收起看热闹的表情,认真道:“表哥,我只能说,你如果现在只是那个吃喝玩乐的蜀王,事情就没有这样复杂了。” 盛明宇愣怔片刻,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 回北都刻不容缓,修整一日,隔天就起程上路。 北军卫加上禁军,离开北都时有十五万,回去却只剩不足四万人,可谓惨烈。 然而,这四万人能否顺利回家依旧是未知数。 成锋失败成阶下囚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东宫,成琨两眼一黑,根本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成琨自以为布局万无一失,数地因为蜀王起义,造反已成定局,再派五万兵去抓一个手中无兵的叛贼,这是水到渠成轻而易举的事,竟也能败了? “父亲,咱们是没想到宋瑞会帮蜀王。”太子妃道,“还有那些匪徒,明明在山东闹事,竟然一夜间转战天津卫,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成琨:“那些匪帮恐怕早就被蜀王收服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北都城还有将近八万兵,拦截他们足够了。” “父亲是说?” “圣上现在是聋子瞎子。”成琨道,“他对白夜司心生芥蒂,吴循不可能再尽心帮他,他失去了耳目,还不是由着我们说什么,你即刻进宫告诉皇后,让她无论如何先把立储的圣旨搞到手,然后关闭城门,我要让蜀王永远也进不了北都。” “那大哥如何?”太子妃担心成锋在蜀王手里成为威胁。 成琨痛心疾首道:“大业当前,只能牺牲他了。” 太子妃心一凉。 吴循的人已经撤出了凤鸣宫,白夜司平日听从圣命,但不是皇帝的奴才。当圣上昏愦,听信谗言疏远甚至对白夜司不信任时,那就代表他彻底失去了白夜司。 不过,凤鸣宫的消息他依旧能知道。 这日夜里,皇后抱着皇孙进了凤鸣宫。加上这次,皇后只带皇孙见过圣上两次,第一次是为立嫡赐名,这一次也必有所图。 皇后抱着皇孙,还没进凤鸣宫就开始哭,一路哭到了大殿门口。 “哎呦,皇后娘娘这怎么话说的?”陈公公惶恐道,“这大晚上的,圣上都睡下了,再把他吵醒了可如何是好?” “圣上!”皇后不管不顾地喊道,“蜀王占领了天津卫,杀了成锋,就要领兵攻到天子脚下了!” 陈公公打了个哆嗦,“皇后娘娘,圣上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啊,您看您是不是……” “让开!都什么时候了!”皇后懒得跟这没眼色的奴才说话,一把推开他,哭嚎着进了大殿。 圣上整日昏睡,觉轻得很,早被吵醒了,“皇后,又怎么了?” “圣上!”皇后抱着皇孙来到塌前,跪地道,“蜀王要攻上北都了,求您救这孩子一命,蜀王连太子都敢杀,不会放过他的!” 圣上惊得瞠目,“不是派了几万兵去镇压,怎么会失败了?” “具体如何臣妾也不知道,只知道宋瑞跟韩霄都投靠了蜀王,还有青州府的那些匪徒,他们竟也是蜀王的人,有他们帮忙,成锋寡不敌众,被他们给杀了!” 圣上浑身一抖,“这逆子倒成了个祸害!” 皇后哭得肝肠寸断,“可怜这孩子没了父亲又没了舅舅,自己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圣上怒道:“传朕的旨,关闭城门,调动北都所有守军守城,务必将那逆子斩杀城外!还有,朕要立储。” 皇后的哭声一顿,“圣上?会不会太早……” “还早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圣上的手用力拍打床铺,“陈德发,替朕拟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8章 立储 “圣上已经拟旨立储了。” 在距离北都还有一天的路程时,晏长风收到了吴循的信。 柳清仪微微皱眉,“立谁?圣上现在还有哪个皇子?” 盛明宇:“是立太子的儿子。” 柳清仪想起来了,太子有好几个侍妾都有了身孕,生个儿子也正常,“但这么小能当皇帝?” 盛明宇冷嘲热讽道:“对一部分人来说,皇帝不需要行,听话就行。” 柳清仪:“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回去应该迟了吧?” “立储不是圣上一个人的事。”裴修道,“朝中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且要扯皮,咱们明日晚上就能到北都。” 如他所料,早朝上,陈公公宣读完了圣旨后,满朝哗然,支持者与反对者用唾沫星子大战了三百回合。 “皇孙出生不足百日,如何为储?” “百日怎么不能为储了,国法祖训哪一条不许了?” “如今大周朝内忧外患,圣上龙体欠安,需年长的储君辅国才是啊!” “大胆!圣上正当壮年,又不是不能理政,何须辅国?” “需不需要辅国你心里没数吗?满朝文武天天在早朝上傻站着,这么多月议成过一件事没有?长此以往,如何使得?” “大胆!你是在暗指圣上无用吗?” “无用可是你说的。” “放屁!” “你才放屁!” “你斯文扫地!” “你成何体统!” “……” 刘鹤站在群臣之首,静观片刻,发现支持的多半都是原先的太子党。但据他所知,这一部分支持者p有一多半是大长公主的人,他们可能不知道大长公主被皇后软禁了。 大长公主被皇后以修养的名义软禁在德庆侯府,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才被成琨钻了空子。 他又瞥了一眼端着圣旨看热闹的陈公公,这老货的态度很有意思,不说也不劝,好像巴不得朝臣吵翻天。他一直疑心陈德发是裴霁清的人,可又觉得是想多了,裴霁清是有些本事,可也不至于连圣上身边的老人也收买了。 不过倒也不重要,看起来,陈公公是不乐见立皇太孙的。 陈公公被刘鹤瞥了一眼,这才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呦,这怎么话说的,各位大人怎么还吵起来了?” 他这劝了等于没劝,各位该吵还是吵。 “哎呀,刘阁老?”陈公公去求助刘鹤,“老臣喊破了嗓子也劝不住,这可如何是好啊,您要不劝一劝?” 刘鹤也觉得差不多了,出列道:“臣也觉得不妥,皇孙并非嫡孙,也非贤者,立为储于理不合,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那些没说话的大臣都在等首辅表态,他话音落,便站出来附和。 “请圣上收回成命!” “请圣上收回成命!” “刘阁老,你这是在质疑圣意吗?”开口的是今日特意请来的余太傅。 余太傅是三朝老臣,他原先是太子师,与大长公主又是亲家,不出意外,将来还会教皇孙,支持立皇太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老人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凡有大事,圣上都会征询他的意见,他的话某种程度上比刘鹤有分量,他一发话,支持派的腰杆儿立马挺直了。 “太傅所言有理,圣上既然已经决定,便有他的道理,反对者又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支持派站在太傅身后,对刘鹤指手责问。 刘鹤淡然道:“太傅大人,您与太子有师生之谊,偏私我们能理解,但也不能拿大周朝的存亡开玩笑,如今是个什么局面,您心里应该有数,立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儿为皇储,到底是为社稷安定,还是为社稷存下隐患?” 余太傅虽有些迂腐,但不糊涂,他心里当然知道国赖长君,可如今圣上哪还有个像样的皇子? 圣上一共有十二子,如今存活的也就只有十皇子,十一皇子与十二皇子,十皇子跟十二皇子是俩无用的草包,十一皇子刚刚混出个人样来,却又成了叛贼。 皇孙虽小,但还可以培养,至少是比立草包好多了。 “刘大人,老夫从不偏私,但凡有合适的皇子,老夫也不会支持立一个襁褓婴孩。” 刘鹤:“蜀王是否是叛贼还不能定论,太傅何不等蜀王殿下回北都再做定夺?我相信大长公主若在朝上,也不会同意圣上这样仓促立储。” 这话里的信息有点大,余太傅有点没反应过来。 蜀王叛乱不是已成定局了吗?马上都要打到北都来了,还不是造反? 还有,什么叫大长公主也不会同意,立皇孙不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吗? “据老夫所知,大长公主是同意立皇孙的。” 刘鹤就知道老太傅让成家人跟皇后耍了,他疑惑道:“太傅最近可见过大长公主?我已有些时日没见她了,还想着大长公主若是身子好些,得尽快出来主持大局才好。” 余太傅也没见过,所听皆是来自皇后跟太子妃。他摇头,“老夫也有些时日没见过大长公主了。” “这……”刘鹤看向那些支持派,意味深长道,“大长公主虽说将养身体,可也不至于不露面吧?” 那些被太子妃跟皇后忽悠的前太子党也纷纷犯起嘀咕,没露面,原来不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吗? 如果大长公主不知此事,那不就是太子妃跟皇后自作主张? 于是,这部分大长公主的人的态度就不那么坚定了,纷纷哑了火。 支持派不吭声,反对派就占了上风,陈公公无可奈何,只好回去复命。 “都要造反不成!” 圣上听闻大半朝臣不支持立皇太孙,气得浑身哆嗦。 “圣上息怒息怒!”陈公公劝道,“哪回有事不得吵上半天,何况是立储这样事关社稷的大事,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圣上气得头晕,“这是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太傅怎么说?” 陈公公道:“老奴瞧太傅的意思,是想听听大长公主的意见,可偏偏最近大长公主足不出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身子骨好没好。” “大长公主她不是同意立皇太孙吗?”圣上也是受骗者之一,皇后亲口说她老人家是同意的。 陈公公:“皇后娘娘是这么说来着,可是今日余太傅,刘阁老,还有各位大人们都说好长时间没见过她老人家了,本来一些大人跟您似的,也以为大长公主同意此事,也是支持的,后来就不吭声了。” 圣上虽然不高兴朝臣们都对大长公主唯命是从,但也觉得此事蹊跷,“你叫吴循来,去德庆侯府瞧瞧去。” “圣上,”陈公公为难道,“司夜大人他最近不在凤鸣宫了。” “什么?”圣上平日感受不到白夜司的高手在身边,所以人家走了他不知道,“那白夜司其他人呢?” 陈公公:“也,也不在。” 圣上瞪大眼,刚想说白夜司要造反不成,又想起来,白夜司如果要造反他也拦不住。 那日皇后说白夜司有问题后,圣上就质问了吴循,气头上好像是说了一句不要对凤鸣宫的事擅作主张的话。 皇帝跟玄月阁之间,是以互相信任为基础的辅佐关系,白夜司并不是无条件听命于他的侍卫,倘若信任不在,白夜司就有权利单方面终止合作。 圣上这会儿冷静下来不由后悔,没了玄月阁,他就是聋子瞎子,办个事都不方便。但另一方面,他又有帝王自尊心作祟,他堂堂一个皇帝,做什么这么低三下四的,没了白夜司也不是过不下去了。 “陈德发,你亲自去瞧瞧,悄悄的。” “哎,老奴这就去!” 德庆侯府距离皇宫不远,很快陈公公就去而复返。 “圣上!老奴没能进去侯府。” “什么叫没能进去?” “老奴被府外的看护拦下了。”陈公公道,“说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她老人家静养期间不见任何人。” 圣上沉下脸,“那就是说,大长公主确实不知道此事,皇后在骗朕!” 陈公公没吭声。 圣上意识到皇后存了私心,不过,他没想过她会软禁大长公主,更想不到她还敢有更大的欺瞒。他想着,她若只是为了立储,存些私心倒也正常。 “陈德发,你说此时立皇太孙到底对不对?” 圣上依赖大长公主已成习惯,在知道她没有同意此事的前提下,不知不觉的就对自己的决定迟疑起来。 “哎呦圣上您折煞老奴了!”陈公公惶恐,“老奴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敢置喙此事!” “让你说你就说!” 陈公公一张肉脸扭曲着,纠结半天才不得已道:“圣上,老奴不懂这些,不敢评判,倒是觉得刘阁老说得有理,不妨等蜀王殿下回来再做定夺。” “你个糊涂东西!”圣上一听蜀王就来气,“他都打到北都城下了,还有他什么事,你滚滚滚滚!” 陈公公立刻退下,有多远滚多远了。 圣上是有脾气的,尤其病榻上待久了,越发多了三分无能戾气,朝臣越是反对他越是要立,第二日早朝,他坐上玉辇,让人抬着他上朝宣布此事。 然而他还没坐上龙椅,蜀王便到北都城外了。 “圣上!蜀王兵临城下了!” “他还真敢带兵攻到城下!”圣上怒从心头起,“关闭城门,给朕将叛贼斩杀城外!” 盛明宇在城下不假,但没有带兵,也没带武器,只带了着太子的棺椁,盛明轩的人头,还有押运成锋的囚车。 武将进城不得带兵,他不是来攻城的,自然要遵规矩。但守城的却不放他进城。 “反贼盛明宇,圣上有令,务必将尔斩杀城外!” 盛明宇就知道成琨不会那么容易叫他进城,“叛贼?你见过一个人当叛贼的吗?” 守城之人不接茬,只道:“上箭,将此贼射杀!” 话音落,城墙上出现了一排弩箭手,一起箭指盛明宇的脑袋。 盛明宇大无畏地站在当中,指着城头上发号施令的人,“我认得你,是北军卫的指挥佥事,叫什么来着,叫金展是吧,怎么,指挥副指挥都不在,你成了北军卫领兵了?是不是成琨许诺你,只要你替他办事以后指挥使让你做啊,那巧了,成琨也是这么许诺他儿子的,可现在你瞧,成副指挥成了阶下囚,成琨也没说救他一下,亲儿子都这待遇了,你一个外人啧……” 金展对他的挑拨无动于衷,“少废话,射!” 弩箭破空而来,盛明宇翻身躲到棺材后面,那些箭头噼里啪啦地扎在了棺材上。如果穿透力够的话,这会儿太子殿下的脚丫子应该已成刺猬了。 “大胆!那可是太子的棺椁,你们竟敢如此大不敬!”盛明宇躲在棺材后面狐假虎威,得意非常。 弩箭无视他的得意,不要钱似的射过来,落在棺材上,地上,也有一些打在了囚车上。不过没有射中成锋,应该是他老子还残留几分人性,不到万不得已不杀他。 盛明宇偏要挑战成琨的人性,从太子的棺材后面跳到囚车后面,“成锋,要不要打个赌……哎呀!” 赌还没打,一只弩箭就射向了成锋的头,连个磕绊都没打。盛明宇将成锋的头摁倒,同时自己低头,险拎拎避开了这一箭。 “我还是换个靠山吧。”盛明宇重又躲到了太子棺材后面,“我本来还以为用你威胁你爹出来,这下可好,你爹连你的命也不顾了,喂!金展,叫成琨出来,他一个始作俑者,好意思不露面吗!” 然而没人搭理他,弩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这是不把他弄死不算完。 城楼上的金展皱眉,太子的棺材都快被打爆了,却不能伤到蜀王分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下令:“开城门,出城斩杀!” 他一声令下,城门打开,有百余人涌了出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蜀王,这些人足够了,因此他们出去后,城门再次关闭。 可城门刚关,不知从哪冒出来几十个百姓,他们动作飞快,鬼似的眨眼就到了卫兵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兵不得无故杀民,但这些卫兵不管不顾,提刀就砍杀拦路的百姓。百余带刀卫兵打几十个百姓本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结局却出人意料,双方交手不过须臾,百余名卫兵就横尸城楼前。 金展瞠目结舌,他站在城楼上,甚至没看明白那些所谓的百姓是怎么出的手,百余卫兵竟然就都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9章 蜀王进宫 晏长风跟裴修以及四万大军此时驻扎在距离北都城外五里处,静候蜀王的消息。 晏长风跟裴修还算镇定,他们知道玄月阁的兄弟会帮忙,但其余的人不知内情,一个比一个着急。 韩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大冷的天额头上直冒汗,“裴大人,让蜀王一个人去到底行不行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成琨不要脸,直接让人把蜀王斩杀城外,这如何是好?” 宋瑞道:“是啊裴大人,要不我们几个去看看?好歹帮个忙什么的。” “几位稍安勿躁。”裴修道,“蜀王被打为叛贼,几位去了就是同伙,且会做实他造反的罪名,蜀王不是愚忠之人,有危险他会逃,会反抗,咱们且静候消息就是。” 韩霄猛叹气,“知道归知道,可这心里……哎!” 宋瑞倒是相信裴修的办事能力,劝道:“韩兄,我看咱们就别添乱了,蜀王殿下好歹是战场老手了,什么凶险之境没遇上过,自保的能力应该有的。” 晏长风看向一言不发的柳清仪,偷偷握住了她的手,这手冰凉,是心慌意乱的表现,“别担心,表哥没事的。” 柳清仪理智上知道没事,可心里就是放不下,“二姑娘,我想偷偷去看看。” 晏长风知道柳清仪感情内敛,往日她遇事镇定是没碰触到感情,此时心里必定焦躁煎熬。她太能理解她了,当初裴修独自在外打仗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心焦,无时无刻不想飞到他身边。 “好,我陪你乔装去。” 柳清仪愣怔,没想到她竟然会同意。 “别愣着了啊,要走就快。”晏长风拉着她起来,跟裴修悄悄说,“我带这个魂不守舍的姑娘去瞧瞧。” 裴修微微皱眉,他私心自然不希望她去,但他了解她。她不忍心见柳清仪担心,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柳清仪去了,一定忍不住出面帮忙,这样会连累她自己甚至是悬壶山庄。 他轻轻点头,“小心些。”又朝葛天使眼色,让葛天瞧瞧跟着。 晏长风趁人不注意,偷偷亲了裴二一下。裴修老脸发烫,笑着目送她离开。 离开营帐,晏长风与柳清仪各自找了套普通百姓的男装换上,骑马去了北都城外。 此时,金展派出来的百余侍卫刚被干掉,蜀王还躲在太子的棺材后面。从背后看,蜀王殿下撅着个腚,大马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别提多滑稽。 晏长风噗嗤笑出声,“好家伙,表哥要知道咱们在后面把他这德行看了去,估计肯定不想活了。” 柳清仪一腔担忧化作无语,简直哭笑不得。 “我说不要担心吧,裴二都安排好了,玄月阁的兄弟乔装成百姓跟官兵打,便是把这满城的官兵都打死了,也赖不到表哥头上。” 金展已经意识到这些百姓不是寻常人,可他没有证据,只好派更多的兵出城剿杀。 “北军卫待命,城下百姓与蜀王同为叛贼,给我尽数剿杀!” 命令一下,城门再次打开,数千北军卫一起涌出,举刀朝着城外的百姓杀去。 接下来,金展再次白日见了鬼,竟又有数百百姓冒了出来! 这些百姓手无寸铁,却如杀人机器一般,凡是跟他们对上的卫兵无一生还。成片的卫兵倒下去,城下顷刻间尸横遍野。 晏长风跟柳清仪混在百姓中,一起杀到了城楼下。路过盛明宇身边时,晏长风忙里偷闲地朝他挤眉弄眼。 猴子似的蹦跶的盛明宇先是愣了一下,心说二妹妹怎么来了?当他又看到柳清仪也在时,整个人如遭雷劈,第一反应是,她刚刚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她刚好是从他身后来的那么…… 盛明宇老脸僵硬,他不要活了! “傻站着做什么,找死吗?”柳清仪拦住了一个要偷袭蜀王的卫兵,用力扭断了他的脖子。 “柳儿~”盛明宇悄悄说,“你怎么来了,是担心我吗?” 柳清仪怕他暴露,“不要跟我说话!笨蛋!” 盛明宇嘿嘿傻笑两声,重又换上那副欠扁的嘴脸,朝着城楼上的金展道:“小金子,你随意斩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可是重罪啊,前途不要了吗?” 金展握紧了拳头,他不相信眼前所见,派出去的都是精心训练出的精兵强将,怎么可能死得这样快? “继续增兵!” 他就不信了,近万卫兵还镇压不了几百人。 此时,朝堂上还为着立储争论不休。 支持派这下扬眉吐气,质问以刘鹤为首的反对派,“首辅大人,这下还有何话说,蜀王造反是板上钉钉,难道您还想推他做储君吗?” 刘鹤不慌不忙道:“我们只是在讨论谁为储更为合适,蜀王造反与否,总要听他本人辩解一二,诸位谁亲眼见过蜀王造反了,不都是听说吗?” “首辅大人您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蜀王都打到城下了,难道还不是造反?” 正说着,有侍卫来报:“启禀圣上,南城门卫兵损失惨重,已有数千人战死!” 圣上心一抖,“数千人战死?就这么会儿功夫?” 蜀王所领的兵不过就是北军卫跟禁军,跟城中的北军卫都是一个炉里练出来的,怎么可能差距这么大? 难道他还有本事调动天兵天将不成? “圣上,蜀王造反已成定局,恳请圣上即刻册立皇太孙!” “恳请圣上即刻册立皇太孙!” 蜀王兵临城下,顷刻斩杀数千人,朝堂上的官员不得不信这是真的,支持立皇太孙的声音越来越多。 就在圣上将要松口之时,吴循上了大殿。 圣上见了他不由眼前一亮,毕竟他打心眼里还是希望白夜司继续效忠,但很快又拉下脸,高高在上道:“司夜有何事?” 吴循笔挺地立在大殿中,道:“圣上,南城门下,北军卫正在屠杀无辜百姓。” “什么无辜百姓?”圣上不解,“不是正跟蜀王叛党在交战吗?” “并非如此。”吴循道,“蜀王没带一兵一卒,只带了太子的棺椁,盛明宇的人头,以及被押解回来的成锋。” “押解的谁?”圣上以为听岔了,“成锋?活的死的?” 吴循:“回圣上,是活的。” 圣上皱眉,皇后不是说死了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成锋死活的时候,他又问:“他没带一兵一卒是什么意思,那北军卫在跟谁打?” 吴循:“正在打杀一群要进城的百姓。” 刘鹤问道:“冒昧一问,可是司夜大人亲眼所见,的确是百姓无疑?” 吴循转而朝刘鹤点头,“我亲眼所见,确然是百姓无遗,手无寸铁的百姓。” 界定百姓是否是百姓,看装束是一方面,再者,有没有武器。寻常百姓拿刀拿枪与官兵交战,是揭竿起义的乱民,可是手无寸铁,那就是寻常百姓,官兵与他们打,那就是欺压良民。 “刘鹤,余太傅,劳烦二位跟随吴循前去确认一下真假。”圣上现在是被骗怕了,不敢轻易相信。 刘鹤跟余太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回禀:“圣上,确如司夜所言,金展用近万卫兵斩杀数百百姓。” 圣上更不解了,“那如何损失那么惨重?” 刘鹤跟余太傅都是文臣,哪里看得懂这些,皆说不知。 圣上敛眉沉吟,越发糊涂。 刘鹤道:“圣上,臣以为,不妨开城门放蜀王殿下进宫,您当面审问。” 圣上也觉得有道理,对吴循道:“叫金展暂时停战,放蜀王一个人进来,搜身,不许带任何武器。” 吴循颔首:“是。” 南城门,金展还在继续增兵,今日欺上瞒下之局,只能进不能退,若是留一个活口他们就完了。 就在他再次开城门放卫兵出去时,吴循及时赶到,拦下卫兵,“金佥事,圣上口谕,命你即刻停战,与蜀王一道回宫面圣。” 金展功亏一篑,闭目长叹。 “收兵!” 派出去的卫兵近一万人,回来的一半也不到,这可谓损失惨重。 大军撤去,盛明宇终于从太子棺材后面出来。他看着体无完肤的棺材,扼腕叹息,“小金子啊,你这也太残忍了,太子殿下好容易得了个全尸从海上漂洋过海回来,又奔波近一个月才到得北都,眼看着就能见着圣上跟皇后,竟叫你迫害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尸体是否还完好,若是有个残缺,我可如何跟父皇交代啊!” 金展眼角抽搐,这才意识到中了蜀王的圈套,他是故意引着他去射太子的棺材!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认命。 盛明宇临进城前,见缝插针地朝柳清仪眨眨眼,无声道:“等我。” 柳清仪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这下开心了?”晏长风活动了一下筋骨,“许久不动,打一架还怪累的。” 柳清仪抓起她的手腕,确认她没动胎气才放心,“今日谢谢你了。” “跟我客气我可不高兴啊。”晏长风问道,“请教柳四姑娘,我最近感觉好了很多,不恶心不乏力,吃得香睡得好,是不是可以骑骑马动动胳膊腿啊什么的?” 柳清仪点头,“适当可以,身体状况如何,你自己的感受最真切,不要劳累就好。” 晏长风内心欢呼雀跃,终于自由了! 盛明宇经过一系列严格搜身后,终于进了宫。 他给圣上行了跪拜礼,“儿臣叩见父皇!” 圣上沉着脸,没叫他起来,“枉朕信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私离北疆大营,你是何居心?” “父皇,儿臣不敢说为君分忧,但终日殚精竭虑,一心为着大周朝的社稷安宁,不敢有半分懈怠。”盛明宇道,“私离北疆大营是儿臣自作主张,不敢有半分争辩,还请父皇责罚。” “哼!”圣上没想到他如此理直气壮,“责罚不敢,若非蜀王殿下私下江南主持大局,率军收复失地,又将盛明轩等叛贼斩杀,我大周朝何谈安宁,倒也怪不得百姓要高呼万载千秋了。” 盛明宇就知道这话要惹祸,“父皇,不知是什么人把这话传给您的?百姓们明明是寄希望于大周朝万载千秋,传话之人恶意谣传,欺骗父皇,分明是别有用心!” 圣上被噎住,他确实没少被欺瞒,大长公主不知立皇太孙,成锋没死,那这句万载千秋到底是不是针对蜀王所说,还真不一定。 “那今日之事又是如何?”他转而质问金展,“你为何斩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金展跪地道:“回禀圣上,城外那些并非普通百姓,他们个个身手了得,轻易就能杀掉训练精良的北军卫,恐怕是蜀王殿下请来的江湖人士,假扮做了百姓,蜀王就是要造反!” 圣上转而怒视盛明宇,“那些百姓到底是什么人?” 盛明宇装傻充愣,“儿臣不知道啊,儿臣今日带着二哥回来见父皇,不敢带一兵一卒,却不想到了城下之后,金佥事不让儿臣进城,指着儿臣的鼻子骂作叛贼,儿臣莫名其妙,心想着父皇是个明事理的明君,何以无缘无故就将儿臣判作叛贼,儿臣想面见父皇问个明白,可金佥事二话不说就射箭,我别无他法,只好躲在二哥棺椁后面,您瞧大殿外面,二哥的棺椁都快裂开了,唉!也不知道尸体是否还完好!” 圣上被那句明事理的明君噎得够呛,总觉得盛明宇在骂他。 盛明宇继续道:“后来金佥事见我不死,又派了卫兵出来杀我,可巧就遇上了一帮要进城的百姓,金佥事那是二话不说就让人砍杀啊,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怎么下得去手!” 金展嘴角抽搐,虽然蜀王说的都是实情,可不知怎么,听起来就变了味。他辩解道:“圣上,那些百姓根本不是普通的百姓,臣奉命剿杀叛贼而已!” 圣上觉得屎盆子好像是扣在了自己头上。 盛明宇:“你怎么知道那些不是百姓?谁规定百姓就不能有功夫了,你若有怀疑,大可去查便是!还有啊金佥事,你难道不解释一下为何对成锋也痛下杀手吗?难道是为灭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0章 一个也跑不了 圣上觉得此事务必要查个明明白白,他亲口下令剿杀叛贼,结果杀的都是百姓,要是不查明白,定会失去民心。 “吴循,你亲自去查那些百姓,身份户籍,从哪来,来北都又做什么,务必查清楚了。” 然说完并无人应承,大殿上哪里还有吴循的影子。 陈公公小声提醒:“圣上,司夜大人不在。” 不在? 圣上愣了好一会儿,他自坐上这位子以来,不说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吧,叫个人还没叫空过,他打死也想不到吴循竟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一张老脸尴尬得无处埋,想说点什么挽尊又想不出来。 陈公公道:“圣上您忘了,您另有吩咐给司夜大人的。” “啊,对,瞧朕这记性。”圣上找回了脸,打量着再叫个人去,可在大殿上巡视一圈,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 “圣上,”刘鹤道,“不妨叫户部跟都府衙门协同去查。” “刘卿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圣上严肃地看着金展,“蜀王明明没有带兵,你为何同朕传假消息?朕误以为蜀王攻打到城下,这才下令剿杀,这就罢了,朕让你杀叛贼,你为何连成锋也杀?” “臣并非故意传假消息,请听臣辩解。”金展道,“圣上,您派成锋领兵五万去杀蜀王,彼时蜀王无一兵一卒,成锋竟然兵败被活捉,这岂非太奇怪了?臣怀疑成锋已经叛变,他配合蜀王叫城门,难保没有大军埋伏在周围,等着伺机进城,臣怕出差池,这才传假消息,先发制人,而向成锋射箭也是为试探,结果蜀王竟不顾生命危险救下了成锋,这是对待俘虏的态度吗?敢问蜀王作何解释?” 盛明宇一听就知这话是成琨教的,这老东西为了把他弄死,连儿子的命都能套进去。他嗤笑,见了鬼似的道:“金佥事,你那叫试探啊,好家伙好几只弩箭射向成锋的脑袋,我要不救又如何,难道他还能躲开不成?那好歹是你的上官,你这说灭口就灭口,是何居心?” 他不等金展解释,转而朝圣上道:“父皇,成锋之所以兵败,是因为他无故攻打天津卫,置全城百姓于不顾,遭到了百姓们自发的反抗,若非宋瑞领禁军及时赶到,还有匪帮自发加入,天津卫如今怕已被屠城,父皇您说,成锋该不该抓?” 圣上又噎了一口,他派成锋去天津卫是为打叛贼,师出有名,怎么到了蜀王嘴里倒成了屠城了?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朕……” “父皇您怎么可能派成锋去屠城呢?金展你莫要恶人先告状!”盛明宇截断圣上的话,“父皇一向爱民如子,断然不会下这样糊涂的命令,且当时成锋根本没有圣旨,可见是有人假传圣旨,为了除掉儿臣,不顾百姓死活!” 圣上差点被绕晕了,他是下了口谕让成锋派兵去杀蜀王,但成锋这蠢货,蜀王没杀了,却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这他肯定不能认,若是认了,民心还要不要了? “简直胆大包天,把成锋压上来,看是谁假传圣旨!” 随后,成锋被带上来。他跪在大殿之上,面沉如水。 圣上质问:“成锋,是何人同你传的圣旨,让你屠杀无辜百姓的?” 成锋不假思索:“是家父成琨,他让我不计代价除掉蜀王。” 盛明宇心说,到底没白救他一命。 可这回答让圣上心情复杂,一方面成锋很有眼色,没说是他传的圣旨,可同时也证明,成锋真的叛变了! 金展抓住话柄忙道:“圣上,可见成锋真的叛变了,连生父都出卖了!” 盛明宇闻言乐了,“金佥事,你这是做实了成琨假传圣旨吗,不然哪来的出卖一说?” 金展又被绕了进去,被堵得哑口无言。 圣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推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道:“叫成琨还有皇后上殿,陈德发,你亲自去。” 成琨跟皇后此时都在东宫,如坐针毡。 “金展这个无用的东西,几万兵竟然挡不住一个蜀王!”成琨催促下人消息,“宫里到底如何了,蜀王进去这么久了,圣上居然没有处置?” 打探消息的人苦着脸道:“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啊!” 皇后惊诧:“怎么会传不出来?我明明安排了眼线传递消息。” “会不会叫人拦截了?”成琨再傻也意识到蜀王背后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这一路走来,换个人早投胎八百回了,他竟安然无恙,还有余力反击。 “谁有这本事?”皇后道,“白夜司早撤出了凤鸣宫,他们不会再为圣上卖命了。” 成琨:“不替圣上卖命,还不能替蜀王卖?” 皇后被一语点醒,“你是说,白夜司选择了蜀王?” “眼下看来,不无可能。”成琨眉头紧锁,显出几分阴沉,“城外的那些百姓很可能是玄月阁的人。” 是啊,皇后也意识到,一般的百姓哪里有这样的本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成琨预感事态不妙,如果玄月阁选了蜀王,皇太孙的成算就小了一半。他沉吟道:“皇后娘娘,成锋活着进了宫,圣上一定会质问你,你到时就咬死了传信出了问题。” 不需要他提点,皇后也知道推脱责任,反正她一个后宫女子,消息不灵通,得了假消息也是有的。 “至于玄月阁,咱们眼下不是敌手,只有想办法尽快让皇孙为储君才行。”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皇后娘娘,宫里陈公公来了,圣上传您跟成老爷进宫。” 皇后跟成琨同时一愣。成琨:“也叫我进宫?” “陈公公是这么说的。” 成琨想,必定是金展把他卖了,不过也无妨,只要能咬死了蜀王叛变,他就不会有问题。 进宫路上,成琨想的都是如何否定金展的出卖,再给金展扣个罪名,把他打发了完事。可进了宫才知道,出卖自己的是亲儿子。 金展跟成锋不能比,他不过是个刽子手,什么也不知道,哪怕卖了成琨也没有实证。成锋就大不一样了,他几乎知道所有的内情。 成琨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犯糊涂,这个节骨眼上,毁了成家跟皇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被蜀王拿捏了? 圣上看着往日老臣,问:“成琨,成锋领兵攻天津卫,不计代价杀掉蜀王,可是你的命令?” 成琨一怔,这怎么又成他的命令了?“回禀圣上,草民没有这样的权利,成锋是奉圣命领兵前往天津卫剿杀蜀王一党。” “胡说!朕何时下了这样糊涂的令?”圣上厉色否认,“朕一直缠绵病榻,是从皇后处得知蜀王造反,然后派了韩霄前去将他捉拿回来,从没有下令剿杀屠城,成锋已经承认是你的命令,你还敢狡辩!” 成琨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成锋是投靠了蜀王,把一切都交代了。圣上矢口否认,怕是信了蜀王没有造反! 这可是大不妙,成琨开始慌乱,”圣上,成锋投靠了叛贼,欺瞒君父,连我这个亲生父亲也拉下了水,实在是其心当诛!还请圣上明察秋毫,为民除奸!” “朕自然明察秋毫。”圣上又转而质问皇后,“皇后,你说成锋被蜀王杀了,消息是哪来的?蜀王造反也是你告诉朕的,消息又是哪来的?” 皇后道:“圣上恕罪,臣妾身在宫中,与外面毫无瓜葛,消息都是从成琨处得知的。” 成琨想不到,皇后竟然也把他卖了?这娘们儿是脑子进水了吗,卖了他,谁还能帮皇孙上位! 圣上:“成琨,你还有何话说?” 成琨不得不狡辩:“圣上,草民早已不过问政事,凡事不过道听途说,不曾想皇后竟然当真了!” 成锋拆他的台:“蜀王叛乱是父亲一手策划的,父亲叫人在各地以蜀王的名义造反,引发民乱,借此与皇后谋划储君之位,父亲,你的所作所为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莫要执迷不悟了!” “成琨!明明是你的谋划,休要赖在本宫头上!”皇后急于把屎盆子往成琨头上扣,“圣上明察秋毫,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臣妾只是被利用了啊圣上!” 成锋道:“皇后娘娘,你与父亲利益相同,哪来的利用?” “成锋你也休要在这里装好人!”皇后又指着成锋道,“你与你父亲才是穿一条裤子,你的私心不比谁小,你以为你背叛了就能洗刷罪名吗?” “我没想置身事外。”成锋朝圣上叩头,“圣上明鉴,成锋攻打天津卫,致使无数百姓送命,罪无可恕,还请圣上惩处!” 皇后险些噎死。 “你们都跑不了!”圣上终于清楚,自己是叫皇后还有成琨当枪使了,气得恨不能将几个人碎尸万段,“成琨成锋押入刑部大牢,皇后暂且禁足凰宁宫。” 皇后慌了,撕心裂肺道:“圣上!” 圣上毫不留情:“休要狡辩!带走!” 众臣见证了一场狗咬狗,一个个大开了狗眼,谁能想到一场要命的叛乱,竟然是一场阴谋。倘若让成琨得逞,害了蜀王立了皇太孙,这朝堂要成个什么样子? 不过圣上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询问刘鹤,“那些百姓可查清楚了?” 刘鹤道:“回圣上,查清楚了,是普通百姓无疑,他们来去各有出处,十分清晰,毫无作假。” 圣上这下彻底放了心,再看蜀王的神情都缓和了,“蜀王你受委屈了。” 盛明宇忙称不敢,“父皇,四万大军皆在城外五里处候旨,两万北军卫皆是听命于人,早已弃暗投明,还请父皇莫要追究了。” 圣上因为这场假叛乱,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兵,自然也不舍得追究,“你说的有道理,朕便不追究了,传旨,让城外驻扎大军进城。” 晏长风跟柳清仪早已回到驻扎营地,等到傍晚时,圣旨才到,大军连夜回了北都城。 裴修与韩霄宋瑞一起进宫复命,晏长风则先回了宋国公府。 几月未归,国公府已是天翻地覆,宋国公因叛乱谋逆被处斩,家中府兵也尽数被处理了。偌大的国公府空空荡荡,像个空城。 晏长风进门没顾上歇歇腿便先去了集福院看望老夫人。 王嬷嬷如今在集福院伺候,见到她险些喜极而泣,“世子夫人!您回来了!” 这一嗓子打破了国公府数月以来的死寂,死气沉沉的国公府顿时有了生气儿。 屋里的许氏听见了,磕磕绊绊地从榻上起身,心急地望着门外,“回来了?是长风回来了?” “祖母,是我回来了!”晏长风大步迈进屋门,看见如今的许氏,眼睛一酸。 几个月不见,老太太原先花白的头发竟已全白,精神也大不如前,看起来像是大病过一场。 “哎呦你可回来了,祖母是日盼夜盼,快过来叫我瞧瞧!”许氏虽憔悴,但还是乐呵呵的,她拉着晏长风的手可劲儿端详,“瘦了也黑了,定然是奔波劳累的,回来可得好好补补,吃饭了吗,霁清呢,王嬷嬷,快去备饭!” “祖母,霁清进宫复命了。”晏长风坐在老太太身边说,“我是黑了,可一点没瘦啊,您没瞧见我还胖了?” 自从海上回来,虽然没吃的没喝的,但她一直是养胎的状态,不是吃就是睡,自觉圆润了不少,尤其是肚子。 “我可一点没看出来你哪里胖……”许氏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上,眉梢一扬,不确定道,“这是,这是有喜了吗?” 晏长风笑道:“祖母说想含饴弄孙,您瞧他不就来了吗?倒是怪懂事的。” 许氏还有王嬷嬷皆喜得什么似的。王嬷嬷张罗道:“快去吩咐厨房做些进补的来给世子夫人!算了算了,你们办事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去吧!” 许氏一时喜一时心酸,“我这盼啊盼的,可算是盼来了曾孙子,可他啊一点也不懂事,偏偏在你奔波劳累的时候来,这不是折腾你吗!我听闻江南没有吃的,你这怎么熬过来的?” “不瞒你说祖母,头三个月我一点没感觉,根本不知道。”晏长风道,“后来知道了,我又吃不下东西,一点没遭罪,这不正好胃口来了,也回家了,往后您可别嫌我能吃!” “怎么会呢,家里就缺吃饭的人呢,你生十个八个的才好!”许氏玩笑里带着惆怅,“一场变故,家里都不剩几个人了,你明日抽空回侯府瞧瞧吧,你外祖母几个月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好是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1章 四大家族 裴修深夜归来时,晏长风正准备吃回家后的第二顿。她先前在集福院陪着老太太吃了一顿,回到二房沐浴过,小厨房又端来了乌鸡糯米汤。 “你回来得正好,快坐下陪我一起吃。” “刚好饿了。”裴修洗过手坐在媳妇儿身边,手习惯性地搭在她小腹上片刻,不知在感受些什么。 “这么晚了,宫里就不能给点吃的?”晏长风打发如兰再去下碗面,“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吃草,你们就该集体撩蹶子。” “谁说不是呢。”裴修笑,“韩霄忍不得饿,圣上问话他就装胃疼,要不是他,估计这会儿还没完。” “韩大人这性子怪好玩的。”晏长风问,“宫里情势如何,成琨父子都处理了?” 裴修把今日朝堂上狗咬狗那一出讲给她听,“成琨断然没有活路,成锋我会想法子把他捞出来,不过不是现在,至于皇后,圣上为了颜面,大概不会惩处太过。” 晏长风:“那蜀王的太子位十拿九稳了吗?” 裴修摇头,“还不算,我先前说过,立储不是圣上一个人的事,首先朝臣不能超过半数反对,其次得凑齐四块圣祖令。” “什么圣祖令?”晏长风从未听过。 裴修:“就是圣祖皇帝分发给四大家族的四块令牌,每一朝非嫡长册立太子都要凑齐这四块令牌才算,圣上当初就是靠大长公主笼络四大家族才成了继承人,太子也是,只不过后来四大家族老一辈都故去,才叫盛明轩钻了空子。” “这么麻烦?”晏长风以为干掉太子就十拿九稳了,谁知道还有这么多破事,“那先前圣上凭什么独断专行立皇孙?” 裴修同她解释,“依照本朝的立储顺序是父死子继,太子为储君,他的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需要四块令牌,成琨跟皇后为了让这个庶子名正言顺,一出生就让圣上做主给正了名份,再加上是太子遗孤,他们自觉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但眼下局势朝臣不可能答应。” “如此说来,蜀王的胜算还是大啊。”晏长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经此一闹,朝臣应该有半数以上支持蜀王,四大家族里,咱们跟魏国公还有德庆侯府应该是十拿九稳,安阳侯府那边已经立了嫣姐儿为世女,就算老侯爷不同意,他孤掌难鸣,恐怕也难翻出什么浪花来吧。” “只要他翻就是麻烦。”裴修道,“蜀王上位对世家大族的影响最大,世家可不止四大家族。” “我明日去看看外祖母跟大表姐,先探探口风。”晏长风说回到家事上来,“我方才去看了祖母,她老人家身子骨大不如前,听王嬷嬷说冬日里病了几回。” 裴修猜想祖母这几个月不会好过,裴延庆造反被杀,国公府元气大伤,孙子孙媳奔波前线,老人家一边是伤心一边是担心,身边又没个知心人开导,自然郁结于心。 “吃过饭我去看看她。”裴修说了半天,还没见汤的影子,“我汤呢,厨房总不会没给我做吧?” “汤来了汤来了!”如兰说话端着托盘进来,“姑爷久等了,厨房现做的面,耽搁了。” 裴修笑,“我跟夫人一样喝点参鸡汤就好,干嘛要现做面……诶?为什么我的是整只鸡?” 晏长风的鸡汤,鸡肉是撕碎了的,掺合在糯米里很容易入口。而世子大人的鸡汤,鸡是整只的,糯米还在鸡肚子里,十分的敷衍。” 如兰道:“糯米鸡汤本来就这样喝的世子,我家姑娘以前也这么喝,现如今情况特殊,所以一切按照祖宗的待遇来。” 晏长风:“……” 裴修笑了起来,这理由他没有意见,“得,我跟祖宗吃一锅里出来的鸡汤,这待遇也算到顶了。” 晏长风的祖宗待遇才刚开始,第二日她一睁眼,洗脸巾就递到了面前,紧接着是漱口水,早茶,早饭,整个不让她下床的节奏。 她哭笑不得,“如兰,你小姐我只是怀了娃娃,不是半死不活了。” “呸呸呸!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如兰道,“姑娘好容易有了,我乐意伺候着,反正养一养也没有坏处,你在外奔波几个月,怎么不得补回来啊。” 这风格怎么那么像裴二,晏长风问:“是你姑爷教的?” 如兰:“姑爷倒没有,只嘱咐我不要叫醒你,让你多睡会儿。” 哦,那就是青出于蓝了。晏长风心说好嘛,如兰现在成了徐嬷嬷王嬷嬷还有裴二结合体,以一抵三,一身神通。 在床上吃完了早饭,她道:“如兰,我今儿得去侯府,帮我准备衣裳。” 如兰不情不愿,“刚回来呢,又要出门子,姑娘您怎么就不能消停些?” 晏长风以后不消停的日子还多呢,但她没敢说,怕耳朵长茧子,“正是刚回来才事多,各家总要走动一二,没事的,我叫马车走得慢些,不会有事。” 一番祖宗待遇折腾下来,离家时天儿已经不早,晏长风叫陈岭赶快点,几乎是快马加鞭到了侯府。 下车后她不忘嘱咐陈岭,“回头如兰问起来,你只说马车赶得很慢,非常稳。” 陈岭一脸懵,“现在如兰丫头这样可怕了吗?回家还要对口供?” 晏长风仰天长叹,悔不当初,“谁说不是呢!” 德庆侯府外有数人把手,见了晏长风,还是那套说辞:”世子夫人请留步,大长公主如今不见客。” 晏长风端详这些侍卫,不是侯府的府兵,八成是东宫的人,“哦,她老人家没教你们看门得先认清各位贵人的脸吗?你们这样看门,不知要得罪多少贵人。” 几个侍卫不客气道:“这是大长公主的吩咐,” “成琨已经入了刑部大牢,皇后被禁足凰宁宫,你们现在退开,无人怪罪,若是不退,休要怪我不客气。”晏长风言尽于此。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这些侍卫不知道靠山已倒,还在尽忠职守,现下听闻真相,都有些不知所措。 晏长风提点:“你们的人尽快离开侯府我不追究。” 侍卫们自然不敢继续在人家地盘上找死,纷纷退去。晏长风顺利进了侯府。 侯府的人上次几乎死绝,府里没添人,一片死寂,又因着无人整理打扫,落叶遍地,四处灰尘,像个空了许久的宅子。 她一直走到二院才看见有人,正是在家养了几个月的姚文庭。 “长风?”姚文庭以为自己眼花了,“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是我大表哥,我昨日刚回来,今日过来看看你们。”晏长风见姚文庭走路有些跛脚,心头一紧,“你腿怎么了?” “哦,没什么。”姚文庭这几个月受尽了伤痛的苦,意气全消,“大腿上挨了一刀,砍得深,没好利索。” 什么刀伤近四个月也该好了,晏长风琢磨着,恐怕是伤了筋脉,“柳庄主还在北都,下午我请他来给你瞧瞧,表哥,舅母跟大舅舅他们都好吗?” 姚文庭:“父亲比我伤的轻,他早已好了,母亲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家闷得慌,整日嚷嚷着要出去。” 晏长风点头,“表哥,皇后如今被禁足,成琨倒了,府外的看守尽数退去,你们可以自由进出了。” 姚文庭一怔,他数月不知人间事,有些跟不上她的话,“那太子呢?” “太子死了,但太子得了一子。”晏长风说到皇孙时,刻意留意着他的反应,“成琨与皇后为了让皇孙上位,软禁了外祖母,欺瞒圣上,诬陷蜀王谋逆,险些就得逞了。” “太子死了?”姚文庭对这些变故感到震惊,“没想到短短数月,局势天翻地覆,那皇后娘娘也忒是糊涂,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如何能为太子,还不是被成家操控的傀儡。” 晏长风知道表哥不站皇孙,多少放了心,如今只要能确保大舅舅跟外祖母支持,蜀王就稳了八成。 “可说呢,如今的局面,横看竖看都该有一个年长的皇储,但只怕有些人目光短浅,只考虑自家利益。” 姚文庭是个聪明人,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悄声与她说:“父亲往日都以祖母的意见为准,表妹恐怕还要征求祖母的支持,此事才算十拿九稳。” “还不算十拿九稳。”晏长风摇头道,“安阳侯那里还不定是个什么立场呢。” 姚文庭微微皱眉,安阳侯倒的确不好保证。 晏长风:“行了,先不说这些,表哥,我先去看看外祖母。” 姚文庭摆摆手,“你去吧。” 世安院如今院如其名,安静得叫人心慌,花团锦簇四季常青已成过往。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个人在扫洒,正是徐嬷嬷跟吴嬷嬷。 “两位嬷嬷怎么亲自做这样的活计?”晏长风打量她们,数月不见都瘦了,原先吴嬷嬷还有些富态,这会儿瘦了足有两圈。 “表姑娘你回来了!” 两个嬷嬷喜得什么似的,纷纷上前来拉着她。徐嬷嬷眼尖,先发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有喜了吗?” 晏长风笑道:“您眼神儿真好,我今儿特意穿得宽松呢。” “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徐嬷嬷欢喜非常,“快些告诉大长公主去,也叫她高兴高兴,这几个月可算有个像样的好消息。” 晏长风悄声问道:“外祖母还好吗?” 徐嬷嬷没点头也没摇头,“大长公主身子骨倒还好,只是不怎么出屋,也不大说话,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晏长风随后进了里屋。见外祖母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沐在日光中,身上半盖着毯子。 她老人家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锐气,倒像个正经的富家老太太了。 不等她说话,外祖母道:“雪衣丫头有喜了么,过来我瞧瞧。” “外祖母。”晏长风走到窗前,稍稍挡住光。 大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端详,满意地笑了笑,“不错,你精神气儿足,胎象也不错,我瞧着像个男胎。” 晏长风私心里想要个姑娘,又怕失望,所以一直没问柳清仪是男是女,没想到叫外祖母一语道破了。 “生男生女都好。” 大长公主笑而不语。晏长风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生个男娃稳妥,继承国公府之类的话。不过,她老人家大概知道现如今说这些话是自讨没趣,所以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她们之间隔着信任与背叛,又隔着胜者王败者寇,早已不是能亲近的关系,不过是靠亲缘维持着往来的关系。 大长公主松开她的手,人仰靠在软榻上,闭目道:“想必蜀王大胜,太子跟盛明轩没能活着回来,太子可是生了个儿子?” 即便足不出户,大长公主也大概能猜想到局势。 “是,圣上差点儿立他为储。”晏长风坐在窗下的椅子上。 “成琨与皇后太心急了,心急必定失了稳妥,意料之中的局。”大长公主语调慢悠悠的,“可是呢,他们又不得不如此,不争,太子一系所有关联的人皆要承担败局带来的后果。” 晏长风没有接话,人人心里都有一杆衡量世事的秤。外祖母始终认为人就该不断地争,直到争取到足够的筹码傍身,这辈子才算稳妥,如果她在皇后的位子上,必定也会冒险去争。 但晏长风不认为争是唯一的路。不争,皇后跟太子妃或许还可安度余生,争了就是成王败寇,倘若他们遇上的是外祖母这样的敌手,结局必定是个死。 当然,选择争的人会认为败比死可怕,也会以己度人,认为不争也是个死。各自的选择罢了,没必要争辩。 沉默了片刻,大长公主摆摆手,“你且回去歇着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限于问候就好。晏长风起身,帮外祖母掖了掖毯子,“那我先回去了外祖母,您好生歇着。” 大长公主微微点头,在晏长风即将离开屋子时又开口道:“我如果是蜀王,必定先除掉那个孩子,以及剩余的两个兄弟,没有什么是十拿九稳之局,只有斩尽杀绝。” 晏长风脚步一顿,随即走出了房间。 某些程度上说,外祖母的办法确实最为稳妥,杀光所有敌手,不是蜀王也该是蜀王。可晏长风觉得,恰恰因为蜀王是蜀王,他才不会跟外祖母一样选择。否则,他跟当年的秦王就没有了区别。 皇位要争,却没必要为了争而争,如果本身的能力与德行足够坐上那个位子,那就是十拿九稳。而斩尽杀绝,是下乘之局。 离开侯府,晏长风又去到安阳侯府,进门时,恰好遇见从侯府离开的客人。 这客人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是武昌伯夫人,以及本该在宋国公府别院里待着的赵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2章 宁王 晏长风盯着赵氏许久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呦,这不是宋国公世子夫人吗!”安阳侯夫人孟氏阴阳怪气地打破僵局。 “是我,侯夫人。”晏长风回应着孟氏,眼睛却没从赵氏脸上挪开,“不知府上有贵客,叨扰了。” 贵客赵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微微躲闪,但很快又抬起头挺起胸,端起她贵夫人的架子来。 旁边的武昌伯夫人拉着赵氏的胳膊忙着走,“什么贵客不贵客的,还不都是一家人。侯夫人,我们先告辞了啊,您留步。” 晏长风抬手拦住,“诶,伯夫人别着急走。” 武昌伯夫人与赵氏双双脚步一滞。 晏长风盯着赵氏问:“这位夫人瞧着面熟,倒与我家那住在庄子上的婆母有几分像?” 赵氏嘴角抽搐,当日宋国公在北都造反,满城皆乱,她趁乱跑回了娘家,未过名路,所以一点也不名正言顺。 她对外说是公爷死了,伤心欲绝回了娘家,因着国公府最近没人,一直无人揭穿她。今日碰上了正主,心里当然忐忑,生怕晏长风嚷嚷得满城皆知。 “长风,是我。”赵氏捏着袖子擦拭那不存在的眼泪,先发制人道,“因公爷去了,我伤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恶病缠身,几乎活不下去,是我娘家嫂子不忍心见我受苦,把我从庄子上接去了武昌伯府。” 听听这一通恶人先告状的编排,不知道的人听了去,一定认为是国公府虐待赵氏。得了病打发到庄子上还不闻不问,这背后对国公府还能有一句好话? 伯夫人附和:“可不是么,我当日见了我这妹子险些没认出来,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哪里还有个人样子!我想着啊,你们国公府如今自顾不暇,恐怕也顾不上她,就自作主张把人接走了,我本想事后跟你们老太太支会一声,谁知我妹子离开许久,你们国公府也没个反应,想来也没把我妹子放在眼睛里,索性就各自安好吧。” 晏长风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过问家里的事,不知道具体如何。但她猜想,应该是北都城乱时,赵氏自己跑了。 当日城外比城内乱,城外是盛明轩雇佣的乱民在闹事,这些人没什么操守,皆是趁火打劫之徒,城郊好些别院庄子都遭了殃。 赵氏不见了,国公府不能确定她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乱民如何了,当然不能大肆宣扬,本是为着她的名声着想,倒成了他们恶人先告状的理由。 “伯夫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厉害。”晏长风微微一笑,反问,“我倒要问问,我家庄子有人看守,您是如何堂而皇之进去把人带走的?” 伯夫人也是没想到她会追根究底,没想好怎么圆,“我,什么堂而皇之,我要进你家庄子还不是正大光明地进?” “那我家庄子今年种了什么,入口有几棵树,树又是什么树?”晏长风把伯夫人问得哑口无言,“我家婆母因病搬到庄子上静养,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探望,伯夫人断然没有机会去把人带出来,必定是婆母自己走出去的,是这样吧?” 赵氏狡辩:“我在庄子上无人看顾,走了又如何?” “没人不让您走。”晏长风语带威胁,“可也没人叫您往国公府头上扣屎盆子,您为何去了庄子,又为什么走了,您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赵氏被堵得脸涨红。 伯夫人帮腔:“世子夫人,一家人何至于如此?既然你婆母已经搬回了娘家,一切就由我们来负责,是好是歹都与你们无关,侯夫人,我们走了。” 赵氏被伯夫人拉走上了马车。 车帘关上,赵氏拉下了脸,咬牙道:“这死丫头简直是我命中的克星!” 伯夫人等马车离开安阳侯府,怒其不争地哼了一声,“你怕她做甚?” 赵氏是被晏长风整出了心理阴影,那野丫头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方才就担心晏长风动用武力把她拖回国公府去,如果是这样,她后半辈子趁早也别在北都待了。 “你是不知道她多么野蛮,面上还是不要跟她硬刚的好。” “我看你是叫她吓破了胆。”伯夫人不以为然,“越是在大面上,她越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就要趁着这时候把她咬死了,以后谁还听她再说什么?” 赵氏:“她手里有我的把柄,到时候抖落出去了,我的老脸往哪搁?”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他们还有证据吗?”伯夫人道她糊涂,“你当初是碍着国公夫人的身份,处处受他们辖制,现在你怕什么,宋国公谋逆,你难道还指望做国公夫人?随他们怎么说去!” 赵氏想了想也对,原先她害怕失去了国公夫人的权利,现在摆脱还来不及,怕他们做甚? “你就只管把屎盆子往国公府头上扣。”伯夫人道,“明日咱们就进宫见端妃娘娘,让她出面对付那丫头,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 晏长风跟孟氏阴阳怪气的寒暄几句便去了大房,正瞧见冯嫣在练功夫。 半年不见,小丫头个头长了些,打起拳脚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咬紧牙攥紧拳,绷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劲儿。 “丫头,放松点。”晏长风上前出脚攻她的小腿。丫头倒是挺有劲儿,但力气悬殊太大,险些被她一脚踹跪下。 “哎呀,连你一招都接不住,我果然还是太烂了。”冯嫣擦擦额头上的汗,请教道,“表姨,你为何叫我放松点,练武不就是要稳吗,要稳就要绷紧啊。” “要张弛有度。”晏长风教道,“当然你现在刚开始练,处处想做好,难免紧绷,练得多了自然就松弛了,况且,你是姑娘家,要以灵巧取胜,跟男人拼力气,就好像方才你对上我,没有任何优势。” 冯嫣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表姨,我再琢磨琢磨。” 晏长风摸摸她的头,“去吧。” 姚文竹听见动静打屋里出来,见了长风喜上眉梢,“长风,这几个月你可把我担心坏了——呀!你这肚子,是有喜了吗?” “看来是瞒不住了。”晏长风还指望着再穿两个月的男装。 “你人太瘦了,小腹恨不能凹进去,如今稍微突出就很明显。”姚文竹扶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你倒是要瞒什么,这不是好事么?” “我还有生意忙,出门在外穿男装方便。”晏长风进屋坐下问道,“武昌伯夫人来做什么,你可知道?” 姚文竹看了看院外,谨慎地关上门,才道:“还不是为了储君的事,先前成家想要皇孙为储,太子妃来了好几回,就为了说动安阳侯支持皇孙,武昌伯一早就不支持蜀王,他是颗墙头草,之前倒皇孙,现在八成要倒宁王。” 宁王是十皇子,据说他是个无能草包,又没有什么势力,明显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倒他做甚?难道就为了恶心蜀王? “圣祖令四缺一,倒的确能恶心蜀王。”晏长风挠挠额头,“武昌伯跟安阳侯,针对的都是宋国公府,再具体一点,是针对我跟裴二,他们的筹码是什么?” “我只知道端妃。”姚文竹说,“你那婆母与端妃曾经是手帕交,因为原先端妃不受宠,所以往来不频繁,现在他们想推十皇子,必定要利用端妃的身份。” 皇后被禁足,正适合后宫搞事情,如果端妃能混出头,那倒确实对宁王有利。 “对了长风,”姚文竹问,“祖母那边也支持蜀王吗?” “我不能十分确定。”晏长风说,“但也找不出外祖母不支持的理由,她应该不会支持宁王跟皇孙。” 姚文竹:“可她也没有十分支持蜀王的理由,对么?” “对。”晏长风拿不准的地方就在此,“她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大概也不会再参与哪一方来争位,可她不参与,大舅舅就成了未知数。” 姚文竹思索道:“我明日回去探探口风,可能的话,我来劝父亲。” 晏长风点点头,“也好。” 回到国公府,晏长风找来王嬷嬷,询问这几个月的家事。 王嬷嬷把家里的账本交给她看,“世子夫人,这是这几个月的账,您过目。” 晏长风翻看着账本,一边问:“嬷嬷,母亲离开了庄子,家里可知道?” “少了一个大活人,自然知道。”王嬷嬷说,“起初不知道她是自己走的,因为那场乱子,庄子上没了好几个人,咱们没敢把消息放出去,只怕夫人是被人掳走了,或者死在什么地方了,直到上个月,才听闻她是去了武昌伯府,还四下编排咱们虐待她,老夫人先前精力不济,懒得分辨,就随她去了。” 跟晏长风猜想的差不多,“嬷嬷,你跟了夫人好多年,可知她与端妃交情如何?” “夫人与端妃?”王嬷嬷似乎许久没提到这个人,有些意外,“夫人与端妃是手帕交来着,两家交情颇深,不过后来不常走动了。” “为何?”晏长风直觉这里头有事,不是大表姐说的因为端妃不受宠那么简单。 王嬷嬷迟疑了片刻,“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罢了,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端妃与公爷是一对儿来着。” 晏长风翻看账本的手一顿,心里涌上一股看热闹的激动之情。好家伙,这往事有点儿话本子那意思了啊。 “是议亲了吗?” “本来是要议亲了。”王嬷嬷有些难以启齿,“结果被夫人横插一脚,夫人当时本是要低嫁,夫家都选好了,可她不甘心,端妃与她出身差不多,却能嫁国公府世子,她也就生出了高攀的心,就制造了个误会,让端妃与公爷离心。” 这倒是赵氏能干出来的事,这女人一辈子致力于迫害宋国公的女人。 “端妃当真就误会了,心灰意冷之下,就代替家中姐姐进了宫。”王嬷嬷叹气,“不过事实证明,端妃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对,公爷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那倒是,端妃如果在国公府,怕是要被宋国公那一堆女人耗死。 “多谢嬷嬷告知。”晏长风听完故事也看完了账本,“家里最近入不敷出,全靠祖母的私产撑着,祖母拿了多少出来你回头叫账房给我个确切数字,我来补上。” 王嬷嬷:“世子夫人,老夫人说了,这钱不要你补,她一把年纪了也没处花银子,迟早还是你们的。” “便是迟早给我们,也不能这么亏损。”晏长风道,“如果祖母不要,那就当投资好了,过年给她老人家分红,这比还钱好听。” “这是个好主意。”王嬷嬷笑道,“您回来了就是好,家里一下子就有希望了,前些日子老夫人打发了一半的下人,变卖了不赚钱的铺子庄子,虽说是有刻意收敛的意思,但到底是落魄的光景,闹得人心惶惶的。” 不赚钱的卖了就卖了,用卖的钱再买一处好铺子。如今北都城不似原先繁华,经历了两次战乱元气大伤,吃的穿的胭脂水粉的生意不见得赚钱。晏长风想着,倒是可以做药铺生意。刚巧她打算把姚启政手里的药材贩卖生意收了来。 夜里裴修回来,晏长风把今日见到赵氏的事与他说:“武昌伯联合安阳侯支持宁王,不知端妃母族势力如何?” 裴修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他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端妃母家是昌乐伯,与武昌伯相当,但昌乐伯家子嗣出息,为官者不少,唔,冤家路窄,之前被咱们干掉的太原府巡抚徐峰就是端妃的堂弟。” 晏长风噎了一下,“不是吧,这路也太窄了!” 裴修苦笑,“可不是么,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层联系,我正准备给贵族世家勒一勒裤腰带,本来就要捅了马蜂窝,再加上这三家联手,唔,没什么好日子了。” 然而裴修这马蜂窝还没捅,晏长风却先收到了端妃的邀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3章 借刀杀人 因着战乱,北都城的商铺受损严重,好些铺子折价出售。不到一日的功夫,晏长风就在城里低价租了两处铺子。 一处在西市,距离天衣坊不远,一处在东市,两家铺子皆是做药材生意。 晏长风带了柳清仪一起,她想把贩卖药材的生意交给她。 “我没做过生意。”柳清仪不觉得自己是做生意的材料,她连账本都看不懂。 晏长风说没关系,“没做过学呗,你不觉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吗?” 柳清仪一脸茫然,“不觉得。” 晏长风笑着点破,“你独自在江湖闯荡,却能比堂堂蜀王殿下还有钱,可谓白手起家的典范。” 柳清仪一副是这样吗的表情,“我不过是卖毒药罢了,技术高所以价格高,但用料成本不高,这才赚得多些,可做生意的门道我不懂。” “你卖毒药就是做生意,而且是站在顶层的生意人。”晏长风说,“底层生意人就是花钱进货,赚微薄的利润养家糊口,比如你的毒药被人买了去,再加价卖出,当然,有些会做生意的人也能因此谋取高额利润,但他们始终是靠你谋生,因为你是掌握技术的人,你永远站在利益链的最顶端,高技术低利润,只要你想,赚多少都有可能。” 柳清仪隐约懂了,“那你开药铺,单纯的卖药材岂非也不赚什么钱?” “只是卖药材自然不赚钱,像原先的善德堂,糊口都难,要靠医术好的郎中坐堂,或者是有独门的药方,就像你的独门毒方。”晏长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你还记得姚启政贩卖药材吧,他本质上是个大号的药贩子,收购药材贩卖到各地去,他死后,他走出来的贩卖线就闲置了,我想收购了来,这样我的药铺就能以低廉的价格购入药材,再有郎中坐堂,或者跟你买几个药方,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柳清仪听她一席话,觉得自己还是不是这块料,“你需要我做什么?” “收购药材,与各地的药民打交道,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自己种,我想你终日与药打交道,大概喜欢做这些。”晏长风说,“再者,你可以赚柳家的钱。” 柳清仪挑眉,“你要这么说,我倒可以试试。”说不定在药田里能找到些灵感,研制出二公子的解药。 “那就这么定了。”晏长风道,“明日,哦不,后日吧,后日你跟齐掌柜一道去凤阳府,你们一个懂药一个懂生意,刚好。” 柳清仪抓住她的话头,“为何不是明日?” “明日太子出殡。”晏长风说,“太子的尸体运回来一直相安无事,我觉得太顺利了,怕明日出什么意外,你跟我一道进宫去。” 正说着,天衣坊齐掌柜来到新铺子寻她,“二姑娘,宫里端妃娘娘来咱们铺子定制衣裳,说是让您进宫裁量。” 说来还就来了,晏长风道:“我这就回去,小柳,你自己回国公府去。” 柳清仪:“我陪你一道去。” “那行吧。”晏长风心说,没准儿还能遇上蜀王。 然而蜀王没遇上,倒碰见了吴循。 “呀,司夜大人好久不见。”晏长风朝吴循拱了拱手,“你这是要进宫还是打宫里出来?” 吴循的视线瞥向柳清仪,神情稍有羞赧,“不瞒裴夫人,我得知端妃招你进宫,不放心,特意过来的。” 晏长风意外地挑眉,她顺着吴循的视线看向柳清仪,会心一笑,“多谢司夜大人惦记,这样吧,今日我请司夜大人吃宵夜,可千万赏脸。” 吴循抿唇微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晏长风与柳清仪随后进了端妃的淑仪宫。 淑仪宫布置得十分素简,比起宫中其它地方,像个出世之地,足可见此间主人毫无迎合争宠之意。 端妃身边的丫头来引路,“世子夫人,您这边请。” 晏长风跟着进了端妃的内寝宫,这位娘娘一点娘娘的包袱也没有,穿着家常衣在寝宫软榻上歪着看书,也没说换身儿见客的衣裳。 晏长风昨日听了王嬷嬷的故事便觉得这位端妃怪有性格,情郎背叛转头就去为家族谋利,倔强决绝。倒是跟裴二的母亲有些相似。 再看端妃的模样,清丽貌美,确是宋国公喜欢的类型。 “见过端妃娘娘。”晏长风福身行礼。 端妃放下书看向她,“是你活捉了宋国公?” 一见面就问这个,看来是赵氏跟端妃嚼了舌根。 “回端妃娘娘,是臣妇所为。” 端妃:“那你婆母也是被你赶去庄子上的?” 晏长风心里笑,赵氏为了坑她真是无屁不放,“端妃娘娘,臣妇可没有这样的权利,婆母是被公爷赶去庄子的。” 端妃又端详她两眼这才站起,“天衣坊我早有耳闻,只是宫里衣裳穿不完,所以没去瞧瞧,你把你们的衣样子给我看看。” 晏长风把衣样画本子交给端妃,“娘娘过目。” 端妃拿来慢慢翻看,“画功不错,衣样子绣样子都很好,不愧是风靡北都的天衣坊。” 晏长风:“娘娘谬赞。” “这个小白菊绣样子不错,就依着绣样子做一套吧。”端妃张开双臂,让晏长风给她量尺寸。 “你可是有了孕?”端妃看见了她隆起的小腹。 晏长风:“是。” “倒是我不妥了。”端妃不好意思,“你有孕,我不该叫你来操劳。” “举手之劳,称不上劳累。”晏长风依着天衣坊的量裁习惯,仔细给端妃量尺寸。 “府上老夫人身子骨如何?”端妃一边闲聊道。 晏长风回:“祖母身子还算硬朗。” 端妃微微一笑,“老夫人是个和善人,以前对我很好。” 晏长风的耳朵闻风而动,立刻竖起来听故事。可惜端妃就提了这一句,没再多说。 量好了尺寸,端妃就把她打发走了,一点没难为她。 柳清仪道:“我还以为这什么妃要为难于你,瞧着也不是个挑事的人,好端端的,为何点名要你来?” 没事找事的,往往落于下乘,恰恰说明,端妃不是个简单的人。 晏长风:“因为宁王要被世家拉入局了。” 柳清仪眉梢微动,不解:“为何人人都觉得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会比较好呢?” 晏长风看了她一眼,“你是不解蜀王为何要争吧?” 柳清仪默认。 “你还记得初来北都的第一个上元节么?”晏长风忽然提起旧事,“就是太子第一个儿子被从城楼上摔下来的那次。” 柳清仪点头,“自然记得。” “那一局,盛明轩是要拉蜀王下水的。”晏长风朝她笑了笑,“蜀王很是推崇那幻术班子,如果不是你当场点明皇孙是中毒而亡,蜀王会立刻被抓住,以盛明轩的性格,会费尽心机地让圣上尽快除掉他,不会给我们查案的机会。” 柳清仪若有所思。 “蜀王之前,太子之后有七位皇子都没了命,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没的?”晏长风嘲讽又带着无奈,“皇族之子,想平安老死都要费尽心思,运气好的,可以躲一辈子,运气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争斗的炮灰,那个折寿的位子有时是不得不坐。” 柳清仪轻轻叹气。 “倘若太子是个明君的料,蜀王可能也不会争,倘若如今还有比他能胜任的,他可能也会让,可惜时也命也,大周朝这烂摊子,还非得他跟裴二来收拾。”晏长风也叹气,“否则,但凡有第二种可能,我也不会让裴二这样卖命。” 柳清仪点了点头,她似乎是认清了现实,做出了选择,眼神坚定起来。 “端妃娘娘,您不得不争啊!” 淑仪宫中,晏长风走后,武昌伯夫人跟赵氏从西偏殿出来。武昌伯夫人给端妃洗脑:“蜀王跟裴修二人是个什么样子您也看见了,但凡挡了他们路的通通没有好下场,太原府的徐大人就是前车之鉴,如今宁王殿下比蜀王年长,为了名正言顺,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呢。” 赵氏一唱一和道:“我家这老二不是个省油的灯,瞧瞧这才几年,国公府竟就凋零至此,他们可是连父兄都毫不犹豫地杀啊!” 端妃对争来争去的没有兴趣,不然以她的品貌才情,早就宠冠后宫了,可如今她不得不入局。 昨日娘家兄弟也是拿着差不多的话术来说动她,什么家族利益世家利益,还有子孙的前程。再加上裴延庆…… 端妃对裴延庆始终有情,虽然不认同他选择的立场,但也不希望他惨死。听赵氏的意思,裴延庆是被裴修夫妇逼上了造反的路。因为裴延庆不想让老二为世子,就如同皇家争储,谁拦着谁就得死,从而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冒险造反。 “你二位且先回去。”端妃心里有了决断,但没表明。 武昌伯夫人跟赵氏对看一眼,不确定端妃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却也不好再劝,结伴离开。 待出了淑仪宫,赵氏才道:“以我对她道了解,八成是同意了,她这人一直对公爷有情,知道公爷是被害死,她很有可能出手报仇的。” 武昌伯夫人稍稍放了心,“只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方才在宫里我几次想张口询问,又怕惹了她,我瞧着她是个有主意的,万一一言不合又改了主意,那就功亏一篑了。” 赵氏道:“只要她同意,怎么办随她去,她年轻时很是聪慧的。” 淑仪宫里,端妃叫来最信得过的乳母,同她讲:“明日太子出殡,皇后娘娘身为生母,应该会被放出来,还有容妃,听闻蜀王把大皇子的人头带了回来,好歹让人家娘亲见一面。” 乳母:“您是说,助容妃出冷宫?” 端妃点点头。 乳母心里犯嘀咕,那容妃都疯了,放出来有何用?只会发疯罢了。 “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去。”端妃重又捧起书来看着,“这样好的机会,哪里需要咱们出手。” 乳母:“我知道了。” 深夜,吴循如约去了国公府。他自从接到了阁主夫人的宵夜邀请,心里的花就一直喜滋滋的开着,只盼着天快些黑。 他没走正门,悄悄潜入了国公府二房。然而刚落到院子里,心里的花就被兜头一盆冷水给浇成了残花败柳。 屋里,不请自来的盛明宇正借着醉酒占柳清仪的便宜。 “柳儿,帮我剥虾嘛~我不会剥~” 柳清仪轻巧剥完了一只虾丢进自己嘴里,无视他腻腻歪歪的撒娇,“不会剥可以不吃。” 盛明宇:“可我想吃~” 柳清仪:“想吃自己剥,要么叫你的丫头仆人帮忙。” 盛明宇尴尬,“还能不能有点爱了?我倒也不是为了吃虾,这不就是为了吃你剥的虾嘛!”他一边说着,眼神儿疯狂朝对面两口子瞟。 对面二位,目中无人不管盛明宇死活地秀着恩爱。 裴修一只只地剥着虾,剥完了放在媳妇儿嘴里。而晏长风夹了菜放在勺里,一口一口地喂着因为剥虾而不方便夹菜的裴大人。 盛明宇看他们一眼,心就滴一滴血。他跟小柳何时才能如此恩爱呢! “我说,二位不如杀了我助兴?” 晏长风抬头看着蜀王殿下惨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道:“表哥,要不我替你剥一只?不过我剥虾水平不行,我以前都是连壳一起吃的,懒得剥,实在不成,你让小柳帮你夹一只整的,囫囵吞了也是一样的。” 盛明宇光这么听着,都觉得嘴巴疼,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那么硬还带刺的东西搁进嘴里,硬生生咬了再咽下去,那嘴得破成什么样?喉咙得多刺挠啊! “算了,小柳啊,要不你帮我夹块鱼肉吧,鱼离我太远了。” 柳清仪这回倒是配合,拿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搁在盛明宇碗里。盛明宇举着碗朝那杀人诛心的两口子显摆,“瞧见没有,我家小柳儿很疼人的。” 他美滋滋地把鱼肉扒拉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疼得哇哇叫,“我去好大根鱼刺!扎扎扎死我了!” 晏长风笑得差点儿抽过去,“表哥你是不是傻,那么大块鱼肉能没刺吗?” 笑着,她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动静,“谁来了,是不是吴循?” 盛明宇听见吴循两个字,顿时浑身一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4章 既生他何生我 如兰打开屋门,把站在廊下的吴循请进来。 晏长风招呼道:“司夜大人你可真实在啊,说吃宵夜就真赶着来吃宵夜了?” 谁说不是呢,吴循此时也后悔万分,早些来,尴尬的就不是他了。他清清喉咙,朝盛明宇颔首,“见过蜀王殿下。” 盛明宇心里想的是,今日幸亏他厚着脸来蹭饭了,否则他要悔断肠子!他心里酸了吧唧又故作大度道:“哎,免礼免礼,在裴二这里就甭殿下来殿下去了,快坐。” 吴循在盛明宇跟裴修之间坐下,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盛明宇一改方才作天作地的德性,殷勤地给柳清仪剥虾壳挑鱼刺,贤惠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柳儿,多吃点,你最近成日研究解药,费神,得多补补。” 柳清仪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不习惯与人热络,夹菜这种行为严重超出她的人际关系线。她不自在地端起碗,道:“谢谢,我够了。” 盛明宇只觉得她是在拒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吴循却又升起一丝希望来,他觉得柳清仪就是在拒绝蜀王,不管这拒绝是不喜欢还是如何,总之,他俩没戏。 他重又轻松起来,拾起筷子道:“老听阁主大人说家里的饭菜好吃,今日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晏长风叫如兰再添几个菜来,“那你以后经常来才是,我这好吃的可多了。” 吴循点头,“如今我已经不用耗在宫里,空闲时间多了许多。”他看向柳清仪,“过几日是上巳,城中姑娘公子皆会去城外明月湖踏青,不知柳姑娘可有空闲?” 盛明宇神情一僵,他姥姥的,他正想上巳约小柳去明月湖踏青来着,刚好趁此机会将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这讨厌的吴循,怎么能约在他之前! 他在柳清仪回答之前拿胳膊肘蹭她,“柳儿,你先前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柳清仪扭头看他,“作数,你要我现在说吗?” “不不不!”盛明宇道,“不用现在说,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聊。” 柳清仪点点头,“行。”她又看向吴循,“对不住,我上巳节那日不在北都。” 不在?! 盛明宇跟吴循同时一愣,又同时开口问:“你要去哪?” 柳清仪:“我帮二姑娘外出做生意,大约是在凤阳府。” 盛明宇跟吴循心有灵犀地想:凤阳府,要不要找个机会跟了去? 可是,他娘的最近没有机会啊! 当事情敌双方不知何故对了个眼,那一瞬间愁闷的神色被对方尽收眼底,两人先是一阵尴尬,又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苦来。 不过,愁哭归愁苦,但因为对方都没约上,两位心中又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 “我吃好了。”柳清仪放下碗筷起身,“先回房了。” 盛明宇跟吴循同时站起来道:“我送你!” 柳清仪不是很懂这两人的想法,“就几步远,为何要送?” 盛明宇张了张嘴。吴循抿起唇。皆无言以对。 “你们慢慢吃,我走了。”柳清仪兀自离开。 晏长风抬眼看看下不来台的两人,招呼如兰:“如兰!菜呢?都没吃饱呢。” 如兰遥喊:“哎!马上来!” “啊哈!”盛明宇没事人似的坐下,“光喝酒了,是没吃饱,来来来吴循,你也坐下吃。” 吴循颔首,也重新坐下。 裴修剥完了虾,拿帕子擦着手指,问道吴循:“宫里可有动静?” 吴循放下筷子,回:“皇后今日召了太医,说是因为不能给太子守灵,伤心欲绝,几度哭晕。” 裴修:“圣上同意放她出来了。” “是。”吴循说,“明日太子发丧,皇后将代替圣上参礼,皇后还请奏,用盛明宇的头颅祭奠太子,圣上也同意了。” “这娘们儿是不死心啊。”盛明宇道,“那日我回来,她跟成琨只顾着为自己辩解,没顾上说太子的事就被关了,这么好的诬陷我的机会,哪能放过。” “未见得是诬陷你。”裴修给媳妇添了勺鱼汤,说,“那日长风也在。” “对啊!”盛明宇险些忘了这一茬儿,“杀太子的是晏长青,是裴二的小舅子,裴二又是我的人,这屎盆子扣得正正当当啊!” 晏长风琢磨,那日在海上杀太子,蜀王身边有几十号人知道内情,在几十号人中收买一个两个的出来做假证可太容易了。 “皇后想要搞事,眼下还能靠谁?” 裴修回她:“皇后母族,文侯。” 文侯是皇后的亲哥哥,以国舅爷的身份破例封了爵。皇后母族被大长公主刻意打压,因此家族中没什么出息人,都是闲散贵族。 吴循立刻起身,“阁主,我这就去叫人盯着文侯府。” 裴修点头,“若他们只是收买几个禁军做伪证,不要拦着,让他们明日闹。” 吴循:“我知道了。” 他又朝蜀王颔首,“蜀王殿下您慢用。” 盛明宇还是分得清公私,起身抱拳,“有劳司夜奔波。” 吴循:“殿下客气。” 人一走,盛明宇就又愁苦起来,“既生他何生我啊!” 晏长风笑出声,“表哥,你现在多少是有点可怜。” “岂止有点儿啊!”盛明宇也顾不上吃了,抓耳挠腮道,“她到底是拒绝我还是如何?说拒绝吧,又对我挺好的,今日还给了我一瓶丸药,说能强身健体,明显是看见我最近操劳过度,心疼不已,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就用这种迂回的法子关怀。” 晏长风心说,虽然臭屁,倒是叫他说对了,小柳的确惦记他。但可惜啊,小柳看起来并不打算接受他。 “裴二,好兄弟,”盛明宇问道裴修,“那什么,白夜司的人手是固定的吗?” 裴修挑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是想问吴循能否调走?” 盛明宇打了个响指,“哎!兄弟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如果是类似贬官那种就算了,我也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就是想着以后啊,你说我跟小柳儿在宫里是吧,他在我身边,对他也怪残忍的。” “你想的可真远。”裴修笑他,“媳妇儿还没到手呢。” “那不是迟早的事么。”盛明宇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到底行不行?” 裴修:“你既然势在必得,怕一个吴循做什么?将来你们彼此一心一意,八百个情敌在身边也影响不到你们,如果吴循感到不舒服,他自会主动跟我说。” “也对啊。”盛明宇想到将来的美好,又喜滋滋起来,“哎呀我不吃了,我找小柳儿聊聊去,二妹妹,我不吃了,你们也趁早收拾了歇息,明日且要操劳呢。” 晏长风没忍心打击他,有些南墙还是得自己亲自撞一撞才好。 盛明宇溜达到柳清仪的房间外,清清嗓子,“柳儿,你睡了吗?” 柳清仪隔着门回:“没有。” 盛明宇一喜,“那什么,陪我出去消消食可好?” 房门随后被打开,柳清仪站在屋里,看着他说:“那日我答应你思考你的问题,我……” “诶,先别说!”盛明宇从她的表情里猜出了她的答案,抬手制止她说出口,他渐渐收起脸上的笑,不敢与她对视,“我,我有些醉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抱歉。”柳清仪对着他的后背道,“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盛明宇的心感觉被什么重锤了一记,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柳清仪,你有心吗?” 柳清仪不答。 “算了。”盛明宇想问她有没有心,如果彼此喜欢,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呢?难道不是不在一起更难过吗? 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质问,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喜欢也不是非要一味迁就,他也不忍心看她纠结难过,毕竟那个位子他也不想坐,何必再拉一个人陪他呢。 “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柳清仪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到走出院子,才回屋关上门。她想说她会帮他坐上那个位子,帮他完成他想要的一切。可终究要走,所以有些话没必要讲。 晏长风听见盛明宇离开,感慨道:“表哥也怪难的,他心里一定更想选择跟喜欢的人逍遥一辈子,可又不得不坐上那个位子。” “他们才刚开始呢,总要经历这些磨合。”裴修自身后抱着她说,“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就没有纠结了,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对对方来说是最好的。” 是啊,晏长风想,就像她跟裴二现在,坦然平和,无论身处何地,要面临什么,都不能影响他们在一起这件事。 太子的殡礼一切从简。一来没钱,民不聊生之际,大肆操办纯属找骂。二来太子领兵出战的一系列“壮举”把民心圣心都赔光了。他如果活着回来,太子之位八成也保不住,能以太子的身份办丧事已经算是死得其所了。 圣上本该出面,但他腿脚不便,也不怎么想给太子这个脸,所以就称病待在凤鸣宫,只吩咐陈公公代他行事。 太子的棺椁暂停宫中,原本的流程很是繁琐,要不断行法事吊唁,可因为太子的尸体已经腐坏,便早早封了棺,只接受百官的拜祭,然后一路护送到护国寺,待陵寝建好再挑吉日正式下葬。 晏长风作为诰命也要进宫祭拜,她带了柳清仪一道进宫,不过柳清仪不能跟在她身边。吴循便把她安插在白夜司的兄弟里面。 丧事即便是从简,过程也十分累人,众官员诰命需在太子停灵的宫殿外祭拜,还要一直站在殿外等吉时,一等就是大半日。 皇后额外还加了流程,她要在太子灵前将盛明轩的头颅凌迟百刀,然后用碎骨头碎肉喂狗。 这纯粹是报复行为,对皇家颜面也没什么好处,但因为盛明轩罪大恶极,便是人被凌迟大家也没意见,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晏长风站的角度刚好看见刽子手拿刀片盛明轩的脑袋。那颗脑袋漂洋过海,经历了海风吹拂,海水侵蚀,烂的早已辨不出鼻子眼,恶相恶臭兼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晏长风又回忆起被恶臭支配的那些日子,胃里翻江倒海,不能多看一眼。她垂着眼,等待这糟心的流程快些过去。 就在刽子手将要落下第一刀时,忽有一个形容疯癫的女人跑到殿前。她披头散发,张着十指,指甲不知几年没剪,又长又尖锐,像五根铁钩子,试想在谁脸上划一下,大概能挖出五两肉来。 她横冲直撞,嘶吼着尖叫着,一路跑来竟没有侍卫拦得住她。 “轩儿!轩儿不要再跟母妃捉迷藏了!你在哪?母妃看见你了,你不要跑,我抓到你了!” 那疯女人直冲着行刑的刽子手跑去,嘴里一边嚷嚷着不要跑,活像个索命的鬼。 正哭得肝肠寸断的皇后被她打断,又惊又怒,“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们都是死的吗,怎么能让她跑到这里来!还不快给本宫拦下!” 晏长风闻声抬头,仔细端详那跑出来的人,可不正是盛明轩的生母容贵妃! 容贵妃因为勾结太医院右院判给圣上下药,致使圣上中风,被大长公主关进了大牢。之所以留着她的命是因为盛明轩没有死,想从她口中逼问出盛明轩的下落。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在牢里疯了。 后来圣上醒来,念及皇家颜面,只寻了个借口把她打入冷宫。谁能想到一个在冷宫中的疯女人今日会跑到太子灵前闹事? “本宫?”容贵妃的利爪指向皇后,“你是皇后,你是鸠占鹊巢的那个女人!明轩,快把她杀了,把她杀了!她会害人的,她会给皇后下药,她会毒死我们母子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后就被她的话吓得花容失色,慌张道,“这疯女人私自跑离冷宫,又扰乱太子出殡,还不给本宫把她拿下拿下!” 侍卫们听令上前抓捕容贵妃。可容贵妃发起疯来力气大得出奇,竟是摁她不住,她张牙舞爪,逮着谁挠谁的脸,好几个侍卫被他抓得血肉模糊,可又不敢伤害她,因此处处被她掣肘。 “我的轩儿呢?他怎么不见了?”容贵妃那骇人的爪子又指向三位皇子的方向,“你们谁看见他了,你?还有你?你们谁把他藏起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5章 容贵妃将计就计 蜀王与宁王以及十二皇子淮王站在一处,身边没有护卫。容贵妃冲到他们面前,指甲几乎戳到了他们的脸。 她先指向宁王,“我的轩儿呢?你知道吗?” 宁王反应够快,咻地跳到一边避开。 容贵妃又指向淮王,“你知道吗?” 淮王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反应迟钝,张口愣在当地。 容贵妃又指向蜀王,“你呢,一定知道对不对!你把他藏起来了,还是把他杀了?” 盛明宇纹丝不动,静看着容贵妃发疯。在容贵妃的手指甲将要戳到鼻尖时,他开口道:“贵妃娘娘,你信誓旦旦说我杀了盛明轩,可亲眼瞧见了?” 尖利的指甲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蓄势待发地戳向盛明宇,“就是你!是你杀……” 杀字刚一出口,容贵妃的身子猛地一僵。身后那些慢半拍的侍卫终于发挥了作用,几个人扑上来将容贵妃摁住。 隐藏在暗处的柳清仪收起第二根针,暗暗松了口气。 盛明宇看了眼柳清仪所在的方位,心好像被扎了一针,又酸又疼。他收敛心神,看向晕倒的容贵妃,对几个侍卫说:“贵妃犯了病,把她送回冷宫。” “且慢!” 皇后忽然出口制止,“容贵妃虽然疯言疯语,但有一事提醒了本宫,蜀王,太子与叛贼盛明轩是怎么死的?” 盛明宇道:“母后,此事经过儿子已经尽数禀告了父皇,就不必借用太子的吉时再来复述一遍了吧?” 皇后倒也不勉强,“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了,只希望蜀王私下再告知本宫一次,本宫至今不知太子是如何死的,心始终难安。” 盛明宇拱手:“儿子一定如实告知母后。” 皇后怒指向容贵妃,“将罪妃带下去乱棍打死!” “母后且慢!”盛明宇又制止皇后道。 皇后挑眉,“怎么?你是要替这罪妃求情不成?” 盛明宇不接她的话,“母后,今日太子哥哥吉日,不想干的血就先不要见了吧?” 皇后眼波一转,“你说得也对。”她提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哭道,“我儿惨死,便叫他安静地去吧!” 一个小插曲过去,盛明轩的脑袋还要继续片。 晏长风心里有些崩溃。容贵妃好容易跑出来,怎么不把盛明轩那颗糟心的脑袋抱走呢? 她出来这一遭难道就为了挑起大家对太子之死的疑心,顺便把皇后的秘密抖落出来?她抖落出皇后的秘密,皇后一定会杀她灭口,就算蜀王能保她一时也不能保长久,她图什么? 不,容贵妃必定有别的目的,她如果只想用装疯保命,就不可能冒险出来,既然出来了,就不简单。 容贵妃被两个侍卫架着送去了冷宫。 待进了冷宫,两名侍卫合力将贵妃后脑脑户穴上的针逼了出来。 过不多时,容贵妃渐渐苏醒。 两名侍卫同时跪地抱拳:“主!” 容贵妃撩开遮住面的头发,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她勾唇哼笑,“去查放针的人是谁,查到了,就是蜀王的同党。” “是!” 容贵妃:“咱们还有多少人?” “回主,大周朝境内一共还有一百二十人,西洋还有八十余人,北都城有三十人。” “三十人。”容贵妃沉吟片刻,“今日太子棺椁将运往护国寺,沿途先除掉裴修跟晏长风,蜀王有白夜司暗中相助,暂时不要碰,保存实力。另外,助我出来的是端妃,她想利用我咬皇后跟蜀王一口,坐收渔利,那么,也让她下水湿湿身才好。” “是!” “我的轩儿!”容贵妃想到方才所见的盛明轩的头颅,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喊着盛明轩。她站在冷宫窗下,眼中的仇恨刺穿破旧的窗。 轩儿,母妃一定会替你报仇,既然你得不到这天下,他们就都别想得到! 盛明轩的脑袋足足片了一上午,刽子手化腐朽为神奇,愣是把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割成了齐整的骨肉块。 随后,宫中内侍牵来两条恶狗,当场把那堆骨肉块啃了个干净。 最后一项是护国寺高僧诵经超度,超完了度宫里的事才算完。 晏长风听不得经文,一听就犯困,她用指甲掐着手心,勉强维持清明。 昏沉之时,她隐约从那催眠的唱经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和谐的“咚咚”声音,似乎是从太子的棺椁中发出来的。 她脊背一凉,瞌睡虫集体吓跑。 这声音起初无人察觉,持续时间长了,很多人就都听见了。跟晏长风一样昏昏欲睡的群臣诰命们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晴天朗日的,竟感觉有阵阵阴风袭来,吹拂着灵堂上的丧幡影影幢幢。 “这,这是怎么了?” 皇后看着太子的棺椁,满目惊慌:“这,太,太子可是死不瞑目?” 这岂止死不瞑目,这看着像是要诈尸了。 咚咚声越来越响,棺椁竟也晃动起来,众人吓得退避三舍,生怕太子下一刻跳出来咬人。 “太子!”皇后从蒲团上踉跄起身,扑到太子的棺椁上,“儿,我的儿,你是否有话要讲,有冤要诉?你一定是含冤而死的对吗?娘一定帮你申冤——来人!去禀报圣上,太子是冤死的,不平了他的冤,太子不能下葬!” 晏长风遥看了裴二一眼,对方恰好也看过来。皇后的局原来在这等着呢。 所谓的“怨气”冲得太子的棺材板要压不住,在一众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就是异象,有异象就是天意所指,那太子的死可能真的另有内情。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蜀王,今日不管是疯的还是死的,矛头都指向了蜀王。 陈公公去凤鸣宫又复返,回禀皇后:“皇后娘娘,圣上说先将太子的棺椁运去护国寺,有护国寺的香火护佑,太子必定魂安。” “怎么能安!”皇后怒道,“太子是冤死的,不平冤永世不得安宁!本宫要亲自见圣上,今日若是不能给太子的死一个交代,本宫就撞死在太子灵前!” 说着便要往太子棺椁上撞。 “皇后娘娘您莫要冲动,莫要冲动!”陈公公慌乱上前拉住皇后,“老奴再去请示,再去请示便是!来人,还不快扶着皇后去凤鸣宫!” 太子丧礼就此中断,殿外吊唁众人听着那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咚咚声,心态集体崩了。 这他娘要等到何时! 凤鸣宫中,圣上刚被柳悬扎过针,舒服了没片刻就被皇后的哭嚎声终止了。 “圣上,太子曾被叛党俘虏去海上,那叛贼定是要用太子来威胁朝堂,怎么可能说杀就杀了?太子死了,叛贼也没留一个活口,这分明反常,难保不是蜀王不顾太子死活,执意要杀叛贼所致!” 圣上被皇后骗怕了,凡她说话必要斟酌再三。这话在他脑子里过了三遍,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当时蜀王说盛明轩叛党无一活口时就觉得蹊跷,哪能一个活口都没有呢,有本事杀了所有的叛贼,却不能保太子一命吗? “陈德发,叫蜀王来。” “是,老奴这就去。” 片刻后,盛明宇来到凤鸣宫,叩拜:“父皇,您叫我。” 圣上没叫起,问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盛明宇又将那日的情形如实相告,“太子乃叛贼晏长青穷途末路之时杀害,盛明轩亦被他所杀,在场所有禁军皆可作证。” 圣上那日听了过程,虽有少许疑虑,但却是信了的。因为皇后与成琨污蔑蜀王谋反是假,那谣传他杀太子八成也是假。 可今日却觉得处处漏洞,都经不起推敲。 “陈德发,把晏家那个丫头叫来,再叫几个当时在场的禁军来。” 晏长风做好了被审讯的准备,平静而来,她跪在蜀王身后侧。 圣上问:“你弟弟晏长青亲手杀了太子,你作何辩解?” 圣上问得快而直白,是不给晏长风思考的准备。但她也无需准备,她将炸岛的过程如实告知。 “晏长青早已投靠叛贼盛明轩,他负责与西洋接洽,运送火药武器,臣妇利用他炸毁了盛明轩所在的岛,随后,盛明轩与晏长青逃往叛党的战船上,彼时战船弹尽粮绝,而臣妇截获的船上火器丰富,与蜀王前后夹击,将盛明轩等一众叛党逼得没有退路。” “晏长青被逼上绝路之时又想投诚活命,故而杀了太子与盛明轩,而后,晏长青又死于盛明轩余党之手。” 圣上仔细听来,没发现有何问题,跟蜀王讲的重合的部分一模一样,且还查缺补漏,把整个过程表述得清清楚楚。 “圣上,”皇后道,“晏长风一介女流,怎么就那么巧合配合蜀王杀害叛贼?怕是早就穿一条裤子,又事先对了供词,他们的口供不可信!” 圣上揉揉突突跳的头,“叫禁军来询问。” 有三名禁军被带上殿来,他们一一讲述当日的情况,皆与晏长风跟蜀王所说不一致。 “圣上,当日叛党被逼上绝路,以太子性命要挟蜀王跟宋国公世子夫人,他们不顾太子死活,执意要杀叛党,这才导致叛党狗急跳墙,杀了太子。” “圣上,那日宋国公世子夫人还曾经登上过叛贼的船,有机会救太子,却最终没有救下,不知何故。” 皇后听完大恸:“圣上!太子果真死于蜀王之手,请务必给太子做主啊圣上!” 圣上也是没想到反转如此快,三名禁军的口供如此一致,“蜀王你还有何话说?” 盛明宇道:“父皇,儿臣认为三名禁军的口供也不足以代表所有禁军,不妨将在场所有人一一审问。” 皇后:“蜀王,你向来好收买人心,难保禁军没有被你收买,与你对好了口供。” 盛明宇:“既然我收买人心,为何这三人不忠于我?” 三名禁军分别道:“圣上,蜀王殿下曾经对我们所有人威逼利诱,如果我们配合他便可活命,我等当时不得不屈服,可到底于心难安,今日冒死讲出实情,还请圣上明鉴!” 盛明宇质问皇后:“母后为何总能猜中这三名禁军的口供,好似当日在场一般?” 皇后早有准备道:“坏事做多了总能寻到蛛丝马迹,蜀王收买柳悬在先,利用柳悬延误圣上的病情,这等弑父杀君之事都能做出来,何况杀害亲兄弟?” “什么?”圣上嗡嗡响的脑瓜子忽然一震,“蜀王收买柳悬?” 圣上原本对柳悬毫无怀疑,要没有柳悬的圣手,他现在还不能说话。“皇后你这话可有依据?柳悬如果被收买害朕,为何又把朕医好了?” “臣妾猜想,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皇后道,“柳悬只暂时让圣上开口说话,却不能彻底治好,如此难道不说明问题?何况,蜀王与柳家四姑娘交往甚密。” 这话又击中了圣上的疑心病。是啊,柳悬医术高超,多少疑难杂症都能治好,只是中风为何治不好? 难道真如皇后所言,只是让他暂时有所好转,等立了蜀王为太子再除掉他? 盛明宇再问皇后:“母后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父皇远离柳悬呢?” 皇后还有话说:“圣上,臣妾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如何敢言?若被反扣上一个耽误病情的罪,臣妾如何担得起?今日趁着为太子申冤,斗胆说出,还请圣上详查!” 圣上怒道:“把柳悬叫来!” 不消片刻,柳悬便从偏殿中过来,跪在大殿上。 圣上:“柳悬,你明明能治好中风,为何你没能在第一时间救治朕,却耽搁了这许久才让朕开口说话?” 皇后今日敢拿柳悬说事,是断定柳悬不敢讲真话。他当日配合大长公主跟太子耽误圣上的病,甚至做他们的刽子手,无非是想因此换得悬壶山庄的前程。 今日他若敢承认,别说前程,整个悬壶山庄都要完蛋。 柳悬跪地,叩了个五体投地的头,“草民有罪,但求圣上赐死!” 圣上心肝一抖,柳悬真的被蜀王收买了要害他! 皇后亦浑身一颤,柳悬是不要命了吗竟然敢说实话! 柳悬道:“圣上,臣的确能治中风,之所以起先没能治好圣上,是听从了大长公主与太子的命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6章 暗箭 柳悬的话一出,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晏长风心中惊讶,柳悬居然承认了?如果圣上怪罪,整个悬壶山庄都要麻烦。 圣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哆嗦着指着柳悬,“柳悬,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圣上,柳悬是胡乱攀咬!”皇后先否认道,“太子一向孝顺圣上,他已经是太子了,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糊涂的事?倒是蜀王,他一心想得太子之位,反而会心生歹念!” “太子他糊涂事也没少干!”圣上气得连声咳嗽,“朕病榻前那逆子欺上瞒下,私盖朕的大印,朕都看在眼里!” 皇后被圣怒喷得直缩脖子,声气儿也消了些:“圣上,太子可能是糊涂,但他绝对不敢对圣上有杀心,柳悬所言无凭无据,不可尽信。” 柳悬道:“圣上,草民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当初大长公主与太子授意草民延长您苏醒的时间,草民为了求一个家族安稳,昧着良心答应了,后来太子野心膨胀,想提前登基,命草民对圣上痛下杀手,草民之四女柳清仪发现后,制止了草民,并出手救治圣上,圣上之所以好转,全赖柳清仪的药调养,草民如今已经不是悬壶山庄家主,所作所为皆是草民一人所愿,与悬壶山庄无干,还请圣上看在家父曾经救治过先皇,柳清仪救治过圣上的份上,赐草民一死,饶过悬壶山庄!” 圣上胆战心惊,他不知不觉竟已在鬼门关走了两遭! “好一群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圣上一口气没上来,瘫软在龙椅上,眼前阵阵发黑。 “圣上,您可是哪里不舒服?”陈公公关切道,“可是要宣太医?” 柳悬抬头见圣上异样,道:“圣上,莫不可动气!” 圣上闭着眼许久不言语。陈公公指派小太监去请太医。 自从柳悬来了凤鸣宫,太医院就成了摆设。当然,寻常太医也不好意思在柳悬面前班门弄斧,唯有请老院使范广贤来。 但偏偏老院使方才抱恙回了家,他一把年纪了,在太子灵前站了半天,老骨头差点儿散了,刚刚才被家人抬走。 只好请了个小太医来。小太医没给圣上请过脉,战战兢兢来了,手还没搭在龙脉上,腿肚子先软了,险些殿前失仪。 陈公公扶了一把,“哎呦您当心别摔了!” 小太医磕磕绊绊给圣上探了脉,发现情况超出自己的能力所及,哭丧着脸道:“圣,圣上,微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无法缓解病症……” 陈公公急得拍大腿,“这不是耽误事儿吗!老院使身子骨儿不好,自顾不暇,右院判还在死牢里关着,太医院没别人了啊!” 晏长风轻轻咳了一声,盛明宇会意,吩咐殿内小内侍:“快去找裴大人,请柳四姑娘来!” 柳清仪在晏长风去到凤鸣宫后,便换上女装成了小侍女,待在下人们所在之处。内侍通过裴修找到了她。 她极速赶到凤鸣宫,毫无畏缩游移之态,请脉施救,一套流程下来干净利落。“圣上轻微脑卒,已遏制,切不可再动怒动气。” 陈公公庆幸道:“真是多亏了柳四姑娘,圣上您听老奴一声劝,可莫要再动气伤了龙体了,柳四姑娘先前留下的药已经用完了,您要再有个不妥,四姑娘跟柳庄主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圣上手撑着额头,缓了片刻才道:“将柳悬关刑部大牢,太子棺椁即刻运送去护国寺,皇后回凰宁宫不得出宫。” 晏长风跟盛明宇皆松了口气,圣上没有连罪柳清仪。 “圣上!”皇后不甘就这样功亏一篑,回去凰宁宫怕是没有机会再出来,“您务必让臣妾送太子最后一程啊圣上!” 此时,有内侍进来打断:“启禀圣上,宋指挥请见,说,说是发现太子棺椁中有异物,疑似是,是蛤蟆……” 皇后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岂可侮辱太子!” 内侍低头不语。圣上刚吃了柳清仪的药,平静了许多,听见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也没动气,他道:“开棺查验。” “圣上啊……”皇后哭得泣不成声,“封棺再开,如此,如此岂非叫太子永世难安啊!” “禀圣上。”又有内侍进殿道,“司夜大人带了几位禁军的家人来,说是从文侯府上管家手里救出来的。” 晏长风心说,吴循可真是会找时机打击皇后,瞧皇后那惨白的脸,心态怕是崩碎了。 圣上惊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陈公公道:“圣上,将他们请进来一问便知。” 圣上心累道:“宣。” 跪在殿上的三名禁军跪不住了,纷纷朝殿外看。内侍领了四五个妇人还有两个孩童,皆是几个禁军家中的老母妻小。 圣上问道三个禁军,“他们为何会在文府管家手里?” 三位禁军见家人平安,哪里还有顾虑,纷纷跪地诉冤。 “回圣上,是文侯派人绑架了我妻儿!” “是文侯绑走了我家中老母!” “求圣上责罚,我等皆是受文侯威胁才作伪证污蔑蜀王殿下,太子确死于叛贼之手!” “皇后,”圣上看向瘫软在地的皇后,“你是否给朕个解释?” 皇后哪里还有解释,只能推脱:“圣上,臣妾不知啊,臣妾什么也不知道!” 圣上:“那太子棺椁里有蛤蟆你也不知道?” 皇后一口咬定不知情,“臣妾怎会允许那等污秽东西进太子的棺材,太子可是臣妾的眼珠子啊!此事必有蹊跷。” 她话音落,宋瑞便带着“蹊跷”来了。他手里拎着三只大蛤蟆上殿展示,“圣上,这便是太子‘死不瞑目’的根由,也不知是何人用心歹毒,竟然将此物放在太子棺椁中。” “查。”圣上沉声道,“提审文候,以及负责收殓太子的人,务必将此事查清楚!” 陈公公:“那太子他?” 圣上现在听见太子就烦,他敷衍地摆手,“送去护国寺,皇后不得跟随。” 皇后颓废地坐在地上,眼中透出大势已去的疲态。 陈公公小心询问圣上:“老奴扶您去寝宫歇息可好?” 圣上点了点头,允许陈公公搀扶着走了。 晏长风跟盛明宇起身,目送皇后被人架下去。盛明宇朝宋瑞道:“吉时不能耽误,赶紧抬棺出宫。” 宋瑞先称是,又指着那三个作伪证的禁军说:“这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自行滚下去受刑,完事听凭蜀王发落。” 盛明宇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妇孺,卖了个仁慈,“发落就免了吧,能从战场上回来的都是精兵,留着保卫皇城比什么都强。” 三名禁军再傻也听出来,这是蜀王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当即跪地叩头,感激涕零:“定誓死效忠!” 吉时将到,太子的棺椁匆忙封上,由六十四人抬棺出了宫。送葬队伍十分庞大,前有引幡人以及宫中的卤薄仪仗队,后有文武百官,皇亲贵戚,和尚道士无数,之阵势堪比军队出征。 裴修没在文武百官之列,而是在距离晏长风不远的贵戚之列,能随时看见她。今日出来这大半日,大家滴水未进,别人倒也罢了,他媳妇儿受不了。 他在宽大的衣服里藏了只小水囊还有几块糕点,刻意慢走几步,退到了诰命之列,一路告罪讨饶。众妇人都知道宋国公世子夫人有孕,大都能理解。 姚文竹在晏长风身边,揶揄道:“妹夫好生体贴,让我等妇人望尘莫及。” 裴修拱手:“表姐谬赞。” 姚文竹忍笑,“他还真是照单全收。” 晏长风饿得两腿发软,没工夫斗嘴,几块糕点眨眼就吞入腹,将将够塞牙缝。早知道今日这么耗,她说什么也要藏两块饼子在身上,好歹比糕点抗饿。 裴修怕她噎着,“慢点吃,实在不成你先回府,我帮你跟圣上告罪。” “呦,裴世子好会疼媳妇儿啊。” 这一句阴阳怪气的调侃来自前侧方的武昌伯夫人,她回头看了眼嘴巴鼓鼓的晏长风,轻笑,“但疼也要有个限度,这是什么场合,如此大不敬可是要惹祸的。” 裴修当然知道不敬,可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天大的规矩也不能让他媳妇儿挨饿。 他不咸不淡道:“多谢伯夫人关切。” 武昌伯夫人自讨了没趣。 晏长风当着武昌伯夫人的面喝了口水,道:“伯夫人,你要不要喝一口?我瞧你嘴唇都裂了,很难过吧。” 武昌伯夫人早就又渴又饿,酸人几句不过缓解一下心里的不平衡。她看着晏长风嘴角的水,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不必了,”她嘴硬道,“我可没有个在朝为官的夫君,没这胆子。” 这又给裴大人扣了顶以权谋私的帽子。 晏长风听不得她说裴二如何,正要出口反驳,耳朵忽然听见了箭头破空的声音。 裴二同时也听见了,且这箭头是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跟媳妇儿对视一眼,不需说话,就猜到对方的想法。 晏长风捂着小腹“哎呦”一声,顺势弯腰低下了头。裴修惊呼:“夫人你怎么了?”同时将姚文竹拉开,自己一同弯下腰。 几乎在他弯腰的同一刻,一支弩箭擦过晏长风的头顶,直射向侧前方的武昌伯夫人。 “啊!” 武昌伯夫人一声惨叫,她后胸中箭,立时软下了身子。 这一嗓子惊了人群,但众人还没来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又有无数只箭射了过来。送葬队伍顿时大乱,逃的逃散的散,抱头蹲地的,拿人挡箭的,踩踏尖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裴修拉着晏长风,晏长风拉着姚文竹一起跑到街边铺子外,暂时躲开了危险。 裴修眯眼观察着箭头射来的方向,他判断射箭的一共不超过五人,射出的箭头也没有想象中多,大概只有四五箭罢了,射箭的对象应该是计划好的,只不过被四散逃离的人群衬托得好像无差别攻击。 有两支射向他跟长风,另有两支射向了皇子所在的方向。 晏长风也发现了,她担心道:“表哥还好吧?” 裴修看不见,倒地的人太多了,被踩的比挨箭的多,无从分辨。 柳清仪在队伍之外走,她看见弩箭射向皇子方位时,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她轻功好,眨眼就飞到了盛明宇身边,勾着他的脖子摁倒在地。 但射击的对象并不是盛明宇,而是靠近他的宁王跟淮王。 “快蹲下!” 柳清仪这一嗓子提醒到了宁王,他本能地蹲下身,箭头没射中他。但淮王反应慢半拍,被箭头射中了左肩。 盛明宇被柳清仪摁头蹲在地上,跟个孙子似的窝囊。但他心中心花怒放,今日柳清仪两次救他,都这样及时,证明她一直关注着他。 哪怕他昨天被拒绝,也挡不住将要溢出心口的喜悦。 可喜了没一个弹指长,又有一支箭破空而来,目标竟是柳清仪!盛明宇惊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抱住柳清仪,用整个身体包裹住了她。 箭头射中了右肩,他闷哼一声,却也顾不得疼,抱着柳清仪就地翻滚,躲开了那片危险地带。 “你!” 翻滚时,柳清仪发现盛明宇帮她挡了一箭,惊得说不出话,她不是个情绪波动大的人,当初被赶出家门眼眶子都没热上一热。可此时,她眼睛却酸胀难忍,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出。 “别你了,先离开这里!”盛明宇拉着掉了魂儿的柳清仪躲到街边,确认安全才松了口气,“他娘的,哪个孙子干的!” 柳清仪并不关心哪个孙子干的,她在江湖上没少被仇家追杀,早习惯了。她只关心盛明宇肩头的伤。 “位置不好,你以后用胳膊会受影响,忍着点疼。” 盛明宇没当回事,“只要不伤着要害就没事,战场上受伤的时候多了去……哎呦我去!” 箭头离体那一下比中箭还要疼,他疼得浑身打冷颤,额头上瞬间冒了汗。 “柳清仪,你是不是趁机报复啊,你拔箭为什么这么疼?” “闭嘴,再忍一下。” 柳清仪随身带了伤药,她的药通常比较猛烈,伤药倒在伤口的那一刻,盛明宇疼得原地蹦起,险些窜上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7章 栽赃白夜司 太子的葬礼一波三折,棺椁直到天黑还在大街上停着。 送葬队伍一千多人,死伤有两百多,几乎都是踩踏所致。禁军封了整条街调查善后,因为没抓到刺客,所以甭管是伤的死的还是入了棺的,一概不准离开。 晏长风此时在街边一家茶铺里坐着歇息。茶铺有两层,上层是受伤受惊的诰命妇人,下层是皇子贵戚文武百官,放眼望去皆是人。 柳清仪端了一碗汤药过来,“你动了胎气,快喝了。” 晏长风捂着肚子一副虚弱状,她“有气无力”地张开嘴,就着柳清仪端的药喝下。 方才危急之下装肚子疼是权宜之计,她当时猜想,放暗箭杀她或是裴二的大概是几个世家,那就让他们自行消化,射中伯夫人。 既然装了,就要装到底,所以她现在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不过,眼下种种迹象表明,射杀他们的应该不是世家。是世家不会杀宁王淮王,更不会杀柳清仪。 “世子夫人!” 有个小侍女慌张过来,恳求道:“世子夫人,我们夫人受伤严重,就,就快不好了,可否请柳姑娘去看一看?” 这个侍女是武昌伯府的,方才伯夫人中了箭,没中要害,本是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后来她倒地无人问津,被人群踩了个半死不活,伤上加伤这才生命垂危。 晏长风十分上心:“自是该去,小柳你快过去瞧瞧。” 柳清仪点了点头。但刚要走,楼下又跑上来一个小仆拦住了她。 “是柳四姑娘吗,我们王爷伤得厉害,疼晕过去好几回了,蜀王殿下说让我来找你,可否过去一看?” 柳清仪也点点头,“且等我看过伯夫人再去。” 受伤的是淮王,但淮王那伤没有武昌伯夫人要紧,所以她得先看伯夫人。 淮王的小仆不答应:“柳四姑娘,我们王爷身子要紧,您应该先去看他才是。” 柳清仪从不看身份下菜碟,“伯夫人的伤要紧,耽误了会没命。” 说完便跟那小侍女走了。 淮王的小仆认为四姑娘不知轻重,便去找晏长风说:“世子夫人,我们王爷失血过多,就快撑不住了,您看是不是叫柳四姑娘先去看看他?” 晏长风道:“伯夫人生命垂危,耽误了怕是没有活路,淮王殿下也不忍心见死不救不是?” 这话堵住了小仆的嘴,他总不能说可以见死不救。但心中却埋怨世子夫人狗眼看人低,他家王爷不受宠,不被人看在眼里,倘若换做蜀王或是圣上,看他们还管什么见死不救。 小仆悻悻而归,对淮王说:“殿下,柳四姑娘坚持先看伯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过来,要不小的还是去找个郎中来吧?” 宁王闻言不解:“你没提十一弟吗?十二弟伤势严重,柳四姑娘怎能如此不近人情呢?” 一旁的盛明宇抬眼扫了宁王一眼。 小仆听了宁王的话,可算开了诉苦的口子,“我如何没提呢,但柳四姑娘就是坚持先医治伯夫人,我也没有法子,横竖我家殿下素来不受重视,倒也习惯了,我还是去找个郎中来吧,好歹给钱就能治。” 盛明宇道:“柳姑娘坚持先医治伯夫人,定是伯夫人伤势重,她也一定会解释,你这小仆怎么不把话说全了?” 那小仆支支吾吾辩解不出。 宁王又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吗?我就说柳四姑娘不会不卖十一弟一个面子嘛。” “你个蠢货,还废话做甚?”因失血过多而昏沉的淮王闻言虚弱呵斥小仆,“还,还不快去,本王要死了!” 小仆答应着急匆匆跑了。 “唉,真是造孽,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宁王看着淮王连声感叹,“十一弟,你可知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的竟敢刺杀皇子?会不会是余孽未除?可如果是余孽,为何要射杀我跟十二弟,我们两个虽占了个皇子的名分,可什么都不是啊。” 宁王此人生得膀大腰圆,圆头呆脑,胸无点墨,说话常常口无遮拦,人送外号十大傻。 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围听见的人不由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是啊,今日这场刺杀,目标明显是皇子,杀蜀王倒是无可厚非,杀宁王淮王两个草包做什么? 会不会,杀宁王淮王是真,杀蜀王是做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安排这场刺杀的难道是…… 周围的目光纷纷瞥向了蜀王。 盛明宇装傻苦笑,“你问我我问谁?皇弟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还是等结果吧。” 宁王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今日的暗箭没有一支是射向他的,却唯独射杀宁王淮王,除了栽赃污蔑他,没有其他可能。如果不是他替柳清仪挡了一箭,这会儿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裴修坐在距离蜀王不远的桌子上,听着他们的话,一边关注着楼上的媳妇儿。这局很明显是来坑蜀王的,杀他跟长风等于砍掉蜀王的左膀右臂,再刺杀宁王淮王,栽赃给蜀王。 知道长风有大用的人,必定是盛明轩一党。盛明轩还有诸多死士,反扑一下也不奇怪。只是,谁是领导者? 正想着,宋瑞打外面进来,与满屋的官员贵戚告罪:“诸位久等了,现下可以离开了。” “什么就离开了?”宁王不满道,“我们一屋子人在这里挨饿受冻等了半天,好歹有个结果啊,我两个皇弟皆受了伤,起码抓住一个半个的刺客给我们个交代不是?” 宋瑞朝宁王拱手:“兹事体大,需先上报圣上,还请宁王殿下体谅。” “怎么个兹事体大?”宁王颇为没眼色地问,“是不是那些个余孽?他们不是早被十一弟尽数除掉了吗,怎么还有人闹事?咱们北都城不会又要乱了吧?” “宁王殿下慎言!”宋瑞严肃道,“天色已晚,诸位今日受惊劳累,还是尽快回家歇息妥当!” 刘鹤扶着老腰起身,“可说呢,我这把老骨头是撑不住了,诸位同僚,我先走一步啊。” 首辅大人走了,百官没有再赖着的道理,也纷纷起身离开。 盛明宇代表皇亲国戚起身,“本王还需护送太子棺椁去护国寺,先走一步。” 宁王也起身:“十一弟等等,本王也去!” 淮王想走起不来,暗骂小仆怎么还不来。 一层人走得差不多时,小仆终于拉了一个郎中回来,“殿下,郎中找来了,只是现下可以走了,咱们要不要回宫找个太医稳妥些?” “回,回什么宫!”淮王疼得想咬人,“赶紧给本王治伤啊!” “哎哎!”小仆把郎中拉到淮王面前,“快快,别让我们殿下太疼了。” 郎中听闻是个王爷,吓得手直哆嗦,可想了想巨额诊金,他又有了一把子勇气,咬牙给宁王拔了箭。 拔箭的那一刻,淮王的嚎叫声穿透屋顶响彻天际。 正犯困的晏长风被这傻猪似的一嗓子嚎清醒,她往楼下看了一眼,顿觉一阵肉疼。这郎中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拔箭竟带出一大块血肉来,别说淮王这细皮嫩肉的,就是魁梧大汉也受不了。 柳清仪刚刚处理完伯夫人的伤,过来看见这一幕,血气顿时涌到头顶。她这人见不得蠢人,尤其见不得蠢人从医,拔箭拔成这熊样,他怎么有脸活着的! 她气冲冲下楼,“蠢物!那箭紧卡着骨头,怎能生拔!” 郎中是拔完了才发现的,箭头是他从没见过的三棱箭,带倒刺,以他的眼力从伤口无法辨别是否卡着骨头。又不巧,他拔箭时用了些力,恐怕是伤及了筋骨。 他本来想蒙混过关,谁知道冒出个行家程咬金来,这一来别说诊金,小命怕是要不保! 他只好拿箭头说事,“这,这箭头小的没见过,实在不知道啊!” “箭头是白夜司所有。” 宋瑞在外面找机会跟蜀王汇报调查情况,“白夜司的箭头是青铜打制,刻有专门的标志,工艺复杂造价高,是圣上特别赏的,别地儿没有。” 盛明宇心里咯噔一下,这竟要把白夜司拉下水?疯了吧? “可有抓到刺客?” 宋瑞摇头,“我们追踪了三个,一个跑了,两个自尽了,他们功夫极高,跟白夜司路数差不多,有机会就逃,没机会就咬毒,难抓得很。” 跟白夜司路数差不多?盛明宇一下子就想到了在海上那群最后反扑的人。他们皆是盛明轩的人,功夫诡异,杀人的路数确实跟玄月阁很像。 宋瑞:“蜀王,可是要如实上报?” “如实。”盛明宇心知此事瞒不住,也瞒不得,“回头本王跟你一道进宫回禀。” 裴修也从吴循处得了一样的消息。 “我亲自追的,功夫不差,杀手路数,见了我就咬舌自尽了,这应该是特别培养的一群杀手,至于是哪个组织的还不得而知。” “盛明轩的死士断然没有这样的本事。”裴修沉吟说,“我一直很好奇他如何控制那些死士,不下毒控制生死,哪来的忠心呢?原来是靠杀手。” 长风与他说过那日海上之事,盛明轩死到临头差点儿靠一群身手极高的杀手翻了身。倘若不是遇上了玄月阁,不是晏长青疯狠,眼下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吴循:“你是说,盛明轩另外秘密养了一群杀手,专门控制那些死士?可这些杀手又是谁来控制?我检查过他们没有中毒,也没中什么蛊。” “总归是有咱们想不到的法子。”裴修说,“想办法活捉一个,派人盯着容贵妃,或许她那里能有线索。” “我知道了。”吴循说,“还有一事,他们用的是白夜司的青铜箭,要如何应对?” 裴修勾了下唇,“真能下血本,你该怎么说怎么说,圣上本就与你离心,你怎么说他也疑心,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把白夜司逼出皇权之外么,随他们的意就是。” 深夜,太子的棺椁终于进了护国寺,至于安不安就不得而知了。 盛明宇与宋瑞随后进宫面圣回禀。 “禀圣上,送葬队在半路遇袭,蜀王淮王皆被暗箭所伤。”宋瑞把收集来的箭头呈上,“这是凶器,至于刺客,我等无用,没抓到一个活口,还请圣上赐罪。” “遇,遇袭?”圣上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快要崩溃了,“青天白日的,什么贼人这样胆大?” “眼下不能判断。”宋瑞道,“箭头乃青铜三棱箭,是白夜司所有。” “白夜司?!”圣上因为难以置信,音调都拔高了三分,“他们为何要刺杀皇子?” 宋瑞:“卑职怀疑是有人栽赃,白夜司要杀人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用这样自曝身份的下乘之策。” “何人能栽赃白夜司?”圣上根本不信,“禁军可有跟刺客交手?是不是白夜司交手便知。” 宋瑞如实回禀:“有交手,他们身法诡异,功夫极高,禁军几个兄弟不敌他们一个,因此没抓到一个活口。” “那岂非说明就是白夜司!”圣上心生怒气,好个白夜司,这是要绝他皇家的后吗? 盛明宇道:“未见得就是,父皇,白夜司想杀人,用不着大费周章,费了周章还没杀成,这哪里是白夜司的做派?” 那倒也是。圣上对白夜司是有感情的,他为君这么多年,白夜司一直尽心辅佐,能力上更是无人能及,但凡白夜司能参政议政,他根本懒得搭理那群心思各异废话比能力多的朝臣。 可如果不是白夜司又能是谁?会不会是白夜司又有了叛徒? “吴循何在?” 说曹操曹操到,有内侍来报:“圣上,司夜大人来了。” 圣上:“让他进来!” 吴循进得大殿,“圣上,我想您应该是想见我,所以不请自来。” 圣上很是怀念对白夜司招手即来的日子,吴循这样生分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循,今日白夜司的人在哪?你与朕解释一下,为何刺客用的是白夜司专用的青铜箭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8章 搅屎棍 深夜,晏长风还在茶铺里。 淮王肩膀上的箭头取出后,没来急的走的那些人都不淡定了。以武昌伯为首的几个世家颠倒黑白,认定白夜司是给蜀王办事,有预谋地刺杀淮王跟宁王。 武昌伯质问晏长风:“世子夫人,你家裴大人给蜀王办事,不会不知道内情吧,我家夫人险些因此丢了命,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还有我们家老夫人。”昌乐伯也来质问,“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因乱摔了跟头,腿给摔断了,若有个好歹,谁来担代?”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家族也纷纷附和,借着讨要说法之名,将白夜司与蜀王勾结闹事刺杀皇子宣扬得满城皆知。 晏长风坐着,手捧着小腹,气息虚弱但字字珠玑:“事情还未有定论,武昌伯却这样着急给蜀王跟白夜司扣上罪名,挑拨几个王爷之间的兄弟关系,甚至是离间圣上与白夜司之间的信任,又是何居心?” 武昌伯以为挑动几个世家一起逼问,晏长风一个女流之辈在重压之下就会露出马脚,就算没有马脚可露,也会被唾沫星子喷的抬不起头来。待她支支吾吾有口难辩之时,还不是屎盆子随便扣。 谁知人家反手一个屎盆子先扣了过来,精准得让他无话可说。 “武昌伯,”晏长风换了柔和的口气,“伯夫人身受重伤,好容易保了一条命,我看还是先回府歇息的好,有需要我们小柳的地方尽管开口。哦,还有昌乐伯,府上老夫人年岁大了,摔一跤不是小事,若有需要的也别客气。” 武昌伯跟昌乐伯的地位在北都城算不上显赫,府上人如果生病,没有招太医的权利,更攀不上柳家。就拿今日伯夫人这情况说,若不是有柳清仪在,她定老命不保。 保了命还反咬一口,信口雌黄,武昌伯已然不占理。而晏长风还以德报怨,他但凡还要点脸就该闭嘴滚蛋。 “后面就不劳烦柳姑娘了。”武昌伯闭嘴也不服输,反正夫人命已经保住了,一个柳清仪威胁不到他,“柳姑娘救命之恩本伯感激于心,但如果最终证明乃蜀王所为,我等也绝不善罢甘休!” 晏长风不置可否,目送几位离去。 武昌伯将要出门时,柳清仪才给淮王处理好伤口。她跟淮王说:“拔箭伤了肩部筋骨,恢复极慢,会有病根,短期内胳膊会麻痹,也用不上力,殿下莫要心急,慢慢调理恢复。” 淮王年纪尚小,心智不坚,也没经过什么事,听闻胳膊这样严重,顿时慌了,“什么叫麻痹啊,麻痹不能用力不就是废了吗?恢复又要多久?” 柳清仪回答:“殿下年纪小,筋骨恢复快,若能调理得当再勤加锻炼,一二年就可见成效。” 淮王没说话,那小仆先惊了,“一二年才见成效?这也太长了!耽搁这么久,还能全好吗?若是不能完全好又怎么办?” 柳清仪不解他为何问这样已成定局的问题,“伤病在身,救治之下若不能完全恢复就只好接受,该如何如何。” 小仆的思维跟柳清仪转不到一处,惊道:“你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你废了胳膊。” 柳清仪:“我废了胳膊断不会问废了要怎么办的问题。” 小仆:“……” 武昌伯听了片刻才离开,与昌乐伯道:“你可听见了?淮王的胳膊是废了。” 昌乐伯意会了他的意思,“是啊,可惜了,在皇家若是残废了,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你我现在就进宫去。”武昌伯说,“白夜司帮蜀王刺杀宁王淮王,圣上多半包庇,咱们不能白吃这哑巴亏。” 凤鸣宫中,吴循回道:“圣上,今日白夜司无人当值,亦无人用弩箭,这些箭必定不是白夜司所有。” 圣上:“你可有实证?” 吴循:“没有。” 白夜司的箭出自武器局,造价虽高却也不是不能复刻,一模一样的箭根本拿不出实证,能否撇清端看听的人信不信。 圣上将信将疑,所有证据都过于巧合,不能完全排除白夜司的嫌疑。不过,圣上也不打算发落,一来白夜司不能动,二来蜀王不能动。 “宋瑞,继续查,务必抓到刺客活口。”他心累地摆摆手,“下去吧,朕乏了。” 圣上如果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大概不会这么快放他们走,毕竟这几个人还懂事体面,知道好好说话。 蜀王等人刚走,武昌伯与昌乐伯一并几个世家中人一起来了凤鸣宫,跪在殿外哭求圣上惩处白夜司。那哭声比今日太子灵前的哭声响亮多了,也不知到底是谁躺在棺材里。 武昌伯哭得最大声:“圣上,贱内中箭九死一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啊圣上,求圣上务必严惩凶手,为吾等做主!” “求圣上严惩凶手,为我们做主!” 圣上本以为今日终于能清净了,谁知道一波又比一波强,这一波险些把他哭走! 他不耐烦道:“陈德发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老奴这就去!“”陈公公小跑到凤鸣宫殿前阻止,“哎呀小点声!小点声!这么晚了,圣上要歇了,几位是不是明日再来?” 武昌伯道:“若不能严惩凶手,吾等就长跪不起!” “这何必呢伯爷!”陈公公真诚相劝,“真凶还没找出来,圣上也没说不惩处,您这一跪,倒显得圣上不明事理了似的。” “真凶难道不是白夜司与蜀王?”武昌伯道,“方才吾见蜀王与司夜安然离开,必定是圣上饶恕了,如此放任,吾等家眷就罢了,淮王岂不是白白废了一条胳膊!” 陈公公一惊,淮王废了一条胳膊? 圣上闻言也是一惊,惊得头都不疼了,他指派内侍:“叫武昌伯跟昌乐伯进来回话。” 两位伯随后进得大殿。圣上问:“淮王是怎么回事?” 昌乐伯是宁王舅舅,跪地道:“圣上,刺客只为杀宁王与淮王,宁王侥幸逃得一箭,淮王殿下肩膀中箭伤势过重,柳四姑娘说他的胳膊八成是没用了!” 圣上:“蜀王不是也中箭了?” 武昌伯道:“有人瞧见,蜀王是为柳四姑娘挡的箭,刺客很有可能是想刺杀柳四姑娘。” 杀柳清仪这话彻底打翻了圣上的忌讳。如今柳悬下了大狱,他这条命可就靠柳清仪了,杀柳清仪岂不等于弑君? 弑君,杀宁王淮王,与谁有利简直不言而喻! 陈公公瞧着圣上的脸色,急问:“那柳四姑娘可有妨碍?” 武昌伯:“无碍。” “万幸万幸啊!”陈公公抚摸着小心肝儿,“只是苦了蜀王,替柳四姑娘挡那一箭,老奴瞧着伤得不轻,大殿上站了片刻,衣裳都让血浸透了,将来上了战场不知是否有影响!” 圣上听在耳中,被怒火充斥的脑袋稍稍冷静了些。此局若是蜀王所设,他捞到什么好处了吗?似乎半点儿也没有,倒是惹了一身的骚。 可不是蜀王又能是谁? 圣上百思不解,头疼不已,他如今精力不济,身边又没个办事的人,看什么事都隔着一层,不能决断。他想着,索性就让事情再发酵一下。 “无碍便好。”他手扶额,疲惫道,“且先退下吧,刺杀一事疑点重重,还不能定论,改日再议。” 话至此,武昌伯与昌乐伯不好再坚持,只好退下。 “唉,今日真是一波三折。”两人走后,陈公公装作无意叹道,“也不知是不是容贵妃偷跑出来,扰了太子的法事所致。” “什么?”圣上都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她不是在冷宫里怎么跑出来的?” “可说不知道呢!”陈公公愁道,“冷宫大门是上锁的,还有专人看守,她除非是从屋顶窜出来的,否则怎么能出来呢?” “糊涂!”圣上瞅他一眼,“去查查,看是不是看守疏忽。” 陈公公:“是!” 晏长风饿了一天,回府连吃了两碗馄饨才把那股抓心挠肺的饿劲儿压下去。她还想再吃,可裴二不许了。 “马上睡觉了,少吃些。”裴修叫如兰收拾了碗筷,又叫陈岭端盆热水来泡脚。 “你以前不限制我吃的,为何现在反而不让吃了?”晏长风指着肚子道,“两张口呢。” “小柳说的,适量就好。”裴修将她抱起来放到床边,蹲下退去她的鞋袜,“吃太多要么你会胖,要么肚子里的太大,都不好。” “她怎么不直接告诉我?”晏长风笑,“是怕我自己没有自制力吗?” “是不需要你记那么多。”裴修去外屋从陈岭手里接了热水进来,“生个娃娃要注意的琐事颇多,我替你记着你省心不好吗?” “所以捏脚揉腿也是她教的?”晏长风看着裴二坐在脚踏,抬起她的脚放在腿上,颇有手法地摁压揉捏着。 其实是裴修主动请教的,他不能参与她怀孕生子的过程,便想多为她做些事。 “是啊,不然我怎么懂这些。”裴修的手法还生疏,他便不急,耐心地享受地捏着,“明日小柳要走了,她不放心,嘱咐了我好些。” 说到小柳,晏长风想到了圣上,“这时候放小柳离开,圣上会不会怪罪。” “人不能跟病抗争。”裴修道,“小柳不在他自会找别的柳家人,不管找谁对悬壶山庄都是保全。” 晏长风想了想也对,“我觉得柳悬所作所为皆像在交代后事,他的身子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我也有这样感觉,正纳闷儿呢。”裴修还不知道柳悬患病,“他怎么了?” “不知道。”晏长风摇头道,“小也柳不知道,他不肯说,左不过是疑难杂症吧。” 裴修点了下头,“那我叫吴循派人看着点,不好死在牢里。” “对了,今日吴循可查到什么线索?我怀疑刺客是盛明轩的人。”晏长风没有跟裴二通消息,不知道他早猜到了,“我以为那日反扑,他应该已经把人用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 “你怀疑得不错。”裴修摁完一边的腿脚,又换了一另一边,“吴循去追了,是杀手路数,可惜没抓到活口。” “盛明轩死了竟然还能控制这么多杀手?”晏长风想到今日容贵妃出来发疯,“你说那些杀手会不会是容贵妃控制的,否则她怎么那么恰巧就出来了?” 裴修因为他们处处想到一起,嘴角很是开怀,“我也如此猜测,已叫吴循盯着她了。” “那就好。”晏长风被摁着舒服,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你别说,被你这么一摁,我倒是困了。你快别摁了,明日我打算进宫给端妃送新衣,早些睡吧。” “你给端妃做了新衣?”裴修太忙,竟也不知道她平日都在做什么。 “是啊,赵氏跟武昌伯夫人去端妃那里给我上眼药,对了,你知道端妃是宋国公老相好吗?”晏长风问。 裴修还真不知道,一来他没查过端妃,二来这些闺门中的事大多不为外人知,时间久了就更不那么容易被人知道。 晏长风兴致勃勃地跟他讲故事,“这可比话本子好玩儿多了,我还当你如果知道更多,我能查缺补漏地听听呢。” 裴修笑起来,“瞧把你高兴的,我真不知道,但可以查查,查到多少就不好保证了。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行事也好有个数,世家要支持宁王,必定会拉端妃下水争位,之前我不知端妃找你做新衣,她应该已经行动了,现在看来,容贵妃该是被端妃放出来的,只不过端妃不知道容贵妃会将计就计。” 晏长风若有所思,很快就把今日的局相通了,“怪不得刺客会杀小柳,今日小柳出针扎了容贵妃,也怪不得刺客刺杀宁王淮王却不坚持致他们于死地,这是要当搅屎棍子啊,容贵妃没有争位的必要了,她要做的,可不就是报复毁灭吗?” 裴修点头,“正是如此。” 晏长风琢磨着,端妃把容贵妃放出来搅局,自己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哪有这样的好事?明日进宫,怎么也得推端妃一把才是。 第二日一早,柳清仪便动身离开北都,为了她,蜀王殿下早朝都没上,天没亮就来了国公府,屁颠屁颠跟着,非要送人家出城。 而柳清仪前脚走,武昌伯府后脚就来人请她过府,道是伯夫人昏迷不醒,情况不好。 晏长风如实相告:“对不住,小柳一早便离开了北都,府上还是趁早去请个郎中瞧瞧。” 那小仆一脸怀疑,似乎不相信柳姑娘会走得这样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9章 伯夫人死了 打发走了宋国公府的人,晏长风便进了宫。 进宫时,正遇上两个内侍抬着一具尸体出来。尸体被裹在破席子里,露着半张脸,看模样是个年岁不小的太监。 晏长风一见那尸体,立刻捂嘴干呕起来,呕得甚是大声,恨不能叫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要吐。 跟在身后的如兰忙关切问:“姑娘,您可是又叫尸味熏着了?快拿香帕子遮一遮啊。” 抬尸体的两个内侍闻言很是惶恐,怕冲撞了贵人,很有眼色地抬着尸体让开路。 “世子夫人?您可要紧?” 晏长风从身上掏出帕子捂着嘴,朝两个内侍摆摆手,“无碍无碍,叫二位见笑了,我自有孕以来,闻不得尸体味,这人去了多久了,怎么这么大味儿?” “嗐,是看守冷宫的一个老内侍。”抬尸的内侍道,“昨儿晚上就去了,今儿早上才发现,年纪大了屎尿失禁,所以味儿才大了些。” 看守冷宫的老内侍,这么巧昨晚上死了? 看来,是这老内侍帮助端妃放出了容贵妃,事成就被灭了口。 “哎呦,那赶紧抬走吧。”晏长风忍不得味道,摆着手让他们赶紧走。 尸体被抬走后,晏长风先去了凤鸣宫。 她今日进宫是有备而来,一共带了三套衣裳,除了端妃的新衣,另外还有圣上跟陈公公各一套。 凤鸣宫外的侍卫拦住她的去路,问:“何事来凤鸣宫,可有圣上宣召?” 晏长风道:“是蜀王殿下托我来给圣上送衣,还请通报一二。” 侍卫:“稍等。” 片刻后,陈公公亲自出来,“呦,这不是宋国公世子夫人吗,您这是?” 晏长风从如兰手上拿了一套衣裳,“是这样陈公公,昨日蜀王殿下去天衣坊给圣上定做了一套里衣,是上好的桑蚕丝所做,冬暖夏凉,睡觉穿着很是舒服。” 圣上如今躺在床上的时间多,很需要一套舒适的里衣,陈公公瞬间就明白了蜀王的用心。“瞧瞧,还是蜀王殿下细心不是,那蜀王殿下呢,今日也没见他早朝,说是病了?” “可不么,”晏长风道,“要不也轮不上我来,正巧今日我进宫给端妃娘娘送新衣。” 陈公公讶了一瞬,“呦,端妃娘娘做新衣倒是稀罕事。” “是啊,前日端妃娘娘突然找我做新衣,还质问了我几句有关国公爷的事,我也是纳闷儿的。”晏长风又将陈公公那一套拿来,“这一套是我自作主张,用几块残次蚕丝做的,我瞧公公常年侍奉圣上左右,夏日也穿戴得齐整,很是辛苦,这虽比不得圣上的透气舒适,也比寻常的好一些。” 陈公公接了,掀开外面遮盖的布一瞧,这哪里是什么残次品,用料跟圣上那套一样,不过是稍稍染黄了一些,又多了几处拼接,看起来像是次一等的。 陈公公体胖,本就怕热,夏日里还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而宫里内侍的衣料又闷热,别提多辛苦。 他倒是有银子买更好的,可也只能私下穿穿,穿得太好是逾越。而世子夫人送的这一套,既不逾越又舒服,可谓两全其美,是送到了陈公公心里去。 “哎呦您这是……您太客气了世子夫人!”陈公公笑得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虫。 晏长风笑道:“顺手的事,这些残次品卖不出去,只能拿来自己用,顺带给您做了一套罢了。” 这顺带的代价可高,这是特意把上好蚕丝做成了次品,是专门为陈公公做的。 陈公公心知肚明,他感激于心,稍待口也提点几句:“世子夫人,端妃娘娘原先与宋国公有些瓜葛,所以您啊在她跟前仔细些,莫冲撞了。” 晏长风微微惊讶,“原来如此,多谢您提点,我先退下了。” 陈公公:“世子夫人您仔细着。” 他目送晏长风离去,收起脸上的笑,招来手下心腹内侍,贴耳吩咐:“将冷宫死的那老内侍再抬回来,送去敬事房,然后查一查前日淑仪宫的人可有跟那老内侍来往,或是有没有出现在冷宫附近。” 离开凤鸣宫,晏长风去了淑仪宫。临进门时,她擦掉了嘴唇上的胭脂,扶着如兰的手做虚弱姿态。 “呦,世子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端妃的乳娘亲自出来迎着晏长风。 “叫嬷嬷见笑了。”晏长风道,“方才进门时遇上个去世的老内侍,我自有孕以来就闻不得尸体味,也见不得尸体,偏那尸体死相可怖,您是没瞧见,那脸色竟是青黑色,跟索命的鬼似的……哎呦不成,我一想起来就又想吐了。” 乳娘神情一愣,青黑色?怎么会?难道是…… “嬷嬷也觉得恶心是吧?”晏长风心有余悸道,“那个场面真是不能想,不提了不提了。” 乳娘回神,“啊,是啊,光想想都觉得恶心,不提了,快去给娘娘瞧瞧新衣去!” 端妃依旧岁月静好地穿着家常衣,捧着本书坐在窗下,看起来与外面的纷争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她放下书,看向进门的晏长风,“这么快就做好了?” 晏长风见礼:“宫里的衣裳皆不敢怠慢,连夜赶制的。” “我来瞧瞧。”端妃叫乳娘把衣裳抖开。 乳娘从如兰手里接走新衣抖开,“呀!娘娘您看,这花色款式真是好,手感也好,我瞧着比宫里做得还精细呢。” 端妃上前轻抚宫衣,“西子色,我很喜欢,白菊绣样舒展华美,比本子上瞧着还好些,不愧是天衣坊。” 晏长风客气道:“能入娘娘的眼就好。” “我很喜欢。”端妃朝乳娘道,“嬷嬷,赏。” 乳娘用托盘端来银子器物交给如兰。如兰手腕一沉,便知给的不少,心想这端妃还挺大方。 “多谢娘娘赏赐。”晏长风道,“对了,还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端妃挑眉,“何事?” “是为着武昌伯夫人。”晏长风把昨日武昌伯夫人受重伤一事说给端妃,“昨日小柳救了她,当时已无生命之忧,我怕后面她还有什么需要,便许诺武昌伯随时可以去找我,可是武昌伯昨晚拒绝了,但今日一早他府上又派人去找我,说伯夫人不大好,不巧小柳有事离开了北都,我便想着,请娘娘派个太医去瞧瞧。” “居然伤得这样严重吗?”端妃很是重视,“嬷嬷,快叫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派去武昌伯府。” 乳娘:“哎,老奴这就去!” 端妃问道晏长风:“我听闻昨日之事很是严重,不知是何事所为?” 晏长风:“回娘娘,圣上还未有定论,不敢妄言。” “也是。”端妃微微一笑,“那本宫就不留你了。” 晏长风告辞离去。乳娘安排了太医后匆匆返回,对端妃道:“娘娘,看守冷宫的老内侍被抬去了敬事房,听说他脸上已现中毒迹象,这可如何是好,如果被查出来,顺藤摸瓜,不难查到我们。” 端妃微微皱眉,“不是说,中毒之后不会从表面看出来吗?” 乳娘:“是啊,老奴也纳闷儿呢,可您想,如果不是被发现了什么,怎么会把尸体抬去敬事房呢,那老内侍年纪到了,吃坏肚子多拉上几回死了也很正常,理应抬出去直接埋了的。” “如今看出来看不出来已经不重要了。”端妃沉吟道,“只要查尸体就一定能查出来,现在咱们要做的是善后。” 乳娘窥着她的神色道:“您是说……老奴这就叫人去通知昌乐伯。” 晏长风离宫后便回了府,坐等武昌伯府的消息。 昨晚柳清仪救回了伯夫人的命,只要伯夫人不是自己想不开自杀,或者被谁给杀了,就不会病危。所以她猜想这里一定有事,这才叫端妃派了个太医过去。 端妃不是个糊涂人,伯夫人跟赵氏之所以挑拨成了,一来端妃不知道当年是因为赵氏制造误会,她跟裴延庆才没在一起。她大概以为是裴延庆移情别恋,因此她虽然嫉妒赵氏,却不怀疑赵氏那些颠倒黑白的话。 如果武昌伯府想要诬赖她见死不救,刚好让端妃做个见证。也叫端妃看看那俩妇人是个什么嘴脸,或许看明白了,端妃就不会轻易被她们利用了。 午时未过,武昌伯府就来了人。 “世子夫人!”王嬷嬷亲自跑来二房,急道,“您快去瞧瞧吧,武昌伯夫人死了,武昌伯把棺材抬到了咱们府外!” “什……武昌伯夫人死了?”晏长风不及多想,匆匆跨出屋门,“走!” 她虽然方才想,只要伯夫人不死或者不被死就死不了,可没真想过伯夫人会死。首先伯夫人肯定不会自杀,再者,武昌伯就算再跟国公府过不去,也不能拿自家夫人的命开玩笑。 谁知还真死了。 国公府外,武昌伯身穿丧服立在门口当中,身后停着黑棺,再后还有一群披麻戴孝的下人,人手一把纸钱,扬得漫天飞白。 “武昌伯,您这是?”晏长风出府门,立在石阶上问,“听闻伯夫人去了,您不将她抬去灵堂,抬到我们府门前做甚?” “世子夫人,休要装没事人!”武昌伯双目赤红,看起来对伯夫人的死很是哀恸,“你昨日明明许诺过柳姑娘可随叫随到,今日我夫人命在旦夕,上门来请,你却告知柳姑娘走了,哪里就这样巧她一早就走了,分明是你借口把她支开,你是何居心?” 果然是在这等她。 “伯爷这话恕我没明白。”晏长风大声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听,“昨日伯夫人遇刺伤势严重,是我家小柳姑娘全力救了她一命,我也当场许诺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她,可伯爷当时拒绝了,那我便想着,兴许伯爷看不上我家小柳的医术,所以今日就放她走了,如果伯爷昨日不拒绝,我一定会将她留下的。” 听到这里,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起来,认为国公府世子夫人没有问题,武昌伯这样上门不合适。 “你这是睁眼说瞎话!”武昌伯振振有词,“我昨日何曾拒绝过,我明知夫人重伤,柳四姑娘医术高超,只差没请她去府上住下,怎会拒绝?” 双方自说自话,围观百姓都糊涂了,辨不清是谁的问题。 晏长风:“伯爷拒绝的话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没必要在这时候争论,但伯爷说我见死不救不敢苟同,我今日入宫,特意请端妃派了太医去府上医治贵夫人,我若见死不救,大可不必多管闲事。” “太医?哪里有太医?”武昌伯诧异,“我怎么没瞧见?” 晏长风蹙眉,太医跟她先后脚离宫,就算赶不上医治,也理应到过府上才是,怎会没去? 且看武昌伯的反应,似乎不像是说假话。如果太医没去,那去哪了? “太医院有出诊记录,伯爷大可以去查我说没说慌,至于为什么没去府上,我就不得而知了。” “好个一推三二五!”武昌伯根本不信,“本伯知道,你与裴世子嫉恨我家妹子,也嫉恨我武昌伯府,可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呐!你怎么就忍心见死不救啊!” 晏长风始终平心静气,“我若见死不救,伯夫人昨晚就没命了,伯爷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武昌伯哼道:“昨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好意思见死不救吗,做做样子罢了,让我家夫人多活一夜再死,你既有了名声也报了仇,真是一举两得啊。” 倘若有人执意颠倒黑白,解释不过是白费口舌。晏长风之所以在这里耐心解释半天,不过是说给外人听。 “好人难做,伯爷非要误解,我无话可说,这样吧,伯爷若是认定我见死不救,那就去报官吧,告去凤鸣宫也行,咱们可以查查究竟是我见死不救,还是贵夫人回府后调理不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 晏长风盯着武昌伯一字一句道:“说句大话,我家小柳出手救人还没失手过,圣上的身子就是靠她调理才有了好转,她昨日既然保证伯夫人没事,伯夫人就不会因伤去世,现在却去世了,我很怀疑另有内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0章 太医死了 说到另有内情,武昌伯的神情迟疑了片刻。 这片刻的失神被晏长风收进眼中,她猜想,伯夫人的死,或许不是武昌伯所为。 但武昌伯想利用伯夫人的死给国公府泼脏水找麻烦是真。 “世子夫人这话何意?难道是说我武昌伯府不顾夫人死活不成?”武昌伯果然死咬住不松口,“我皆是按照柳姑娘开的药方抓药,怎敢胡乱喂药?你说柳姑娘的医术从不失手未免过于霸道,难道凡是被她治死的都是别人的问题?又理直气壮地叫我们告官告御状,谁不知如今裴大人如日中天,有蜀王撑腰,我们可告不起。” 死者有理,得势有罪,跟硬要泼脏的无赖多说无益。 晏长风一改客气的姿态,强硬道:“伯爷不告,就只好我告了,伯爷无故将棺材停在我家门口,又无证据泼脏水,毁我国公府的声誉,扰我一家的生活,请不走,只能请官兵来驱赶了。” 她指派管家去府衙报官,然后关门回了府。 武昌伯兀自在外叫嚣着。 “看看这等强权压人的嘴脸!” “我今日务必要讨个说法!” 王嬷嬷小跑着跟在后面,“世子夫人,真要让官兵来把他们轰走?老夫人方才问过好几次了,我瞧着,她好像不想闹得太僵,唉,如今老夫人不像往常了,凡是求个安稳,不想结仇结怨的。” 晏长风脚步顿了一下,转向去集福院,“我去瞧瞧祖母。” 正是午食时间,集福院里已经上了饭,但许氏没动筷子,饭菜都没了热乎气儿。 “祖母,”晏长风进屋门,净了手坐在饭桌前,“您是知道我院里没开火,特意等我吃饭吗?呀!今日厨房做了炉焙鸡呢,我爱吃。” 原本焦急担忧的许氏脸上有了笑模样,“喜欢就多吃点,我啊现在不爱吃这些肉啊油的,王嬷嬷,端去热一热。” 王嬷嬷也跟着笑,“哎,我这就去!” 晏长风忙夹了几块鸡放在碗里,等不及先吃着。 许氏问:“武昌伯可走了?” “没呢。”晏长风用嘴剔着鸡骨,说,“武昌伯非要把伯夫人的死赖在我头上,想借着打击国公府削弱蜀王,且要闹呢。” 许氏只当武昌伯是为了赵氏闹,被这么一点拨就明白了此事不简单,“那要怎么办?他们咬住了怕是不会轻易松口。” “那也得看他们牙口好不好。”晏长风大口嚼着肉,“您甭担心,在集福院里该吃吃该喝喝,养足了精神,等过几个月小崽子出生了,有您烦的。” 说到未出世的曾孙,许氏喜笑颜开,“我这几日啊叫丫头们做了几件小衣裳小鞋子,回头送去你屋里瞧瞧,不喜欢我再叫他们另做。” “我正想麻烦您帮忙做几套呢。”晏长风笑道,“我没经验,不知道做什么样子的合适,又怕烦您的神,您主动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能不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许氏就爱跟孙媳妇儿说话,一顿饭下来,说的比吃的还多。 吃过饭出来,晏长风回到二房。葛飞等了她好一会儿了,一见她便道:“夫人,端妃派出的太医没去武昌伯府,在中途被一匹疯马踢死了。” 死这么及时,看来毒死那老内侍的毒药是出自这太医之手。 “去查马主是谁。”晏长风说,“查到了证据就送去那太医家中,帮助其家人告状。” 葛飞明白了,“我这就去。” 他刚走,王嬷嬷就匆匆来了,“世子夫人,府衙的人刚才来了,被武昌伯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说府衙是蜀王走狗云云,府衙不敢强行拿人赶人,不过也没走,就围着武昌伯府的人。” 现如今朝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站队,知府大人明显是倾向蜀王,即便不敢得罪武昌伯也很有义气地给国公府撑腰。 “府衙不敢得罪,就去刑部告。”晏长风道,“总会有人做主的。” 王嬷嬷虽然迟疑但也不多问,“哎!” 去刑部状告不是一时片刻的事,直到第二日,宋国公府的诉状才递到刑部。 刑部每日不少接到讼状,告谁的都有,朝中大员,皇亲国戚,尽是得罪人的勾当。受理权贵的案子不容易,但也容易,一般来说,权钱可以压倒一切,民永远斗不过官,低位掀不倒高位,识时务的,给钱就能摆平,实在认死理儿的就关牢里打一顿,或者无限期拖着。 今日刑部尚书马有良就遇上个很头疼的案子,是民告权贵的案件。一个刁民状告昌乐伯家四公子强占民田,那刁民认死理儿得很,给钱不要,给粮也不要,非要判徐四公子的罪,扬言如果刑部不能主持公道就去告御状。 天真!那御状是一般人能告的吗,就算告了,也得看圣上有没有功夫搭理,还不如拿钱了了。 但刑部也怕这样不懂事的出去四处胡闹,就判了他一个扰乱公堂的罪,暂时关了起来。 尚书大人刚刚清静了,国公府的诉状就来了。 “谁告谁?”马有良听了手下所述诉状,脑袋顿时大了三圈,“国公府告武昌伯?” 什么武昌伯污蔑国公府世子夫人见死不救,致武昌伯夫人不治身亡,什么武昌伯把夫人的棺材停到人家府门前无理闹事,这哪里是告状,这是要他命啊! 如今国公府世子在朝中如日中天,背靠蜀王,武昌伯跟某些世家隐约有结盟反对蜀王的趋势,这是党争!甭管最后谁上了那个位子,现在都不能掺和,掺和了就要面临站队,站不好就活不到下一任圣上上位。 “兹事体大,此案刑部不好受理,找个借口先推了,我这就上报给白夜司。” 白夜司里有个分部专管告御状之事,虽然现在白夜司跟圣上关系不咋地,报上去了不一定如何,但起码比为难自己强。 马有良拿着诉状正要走,接茬儿又来了一个。 “大人大人,这回不是告权贵的!”下属激动道,“这回是于家状告冯家,于家是宫里于太医家,于太医昨日在大街上被一匹疯马给踢死了,那疯马是冯家所有。” 于家虽算不上权贵之家,但告一个平民百姓还是很有优势,又是证据确凿的事,容易判得很。马有良没放在心上,打算先进宫再说。 可还没出门他又反应过来,“寻常人家有马吗?冯家是哪个冯家?” 下属看了看诉状,道:“家主是冯大富。” 冯大……马有良觉得这名字耳熟。刑部天天跟权贵打交道,各家的管家姓甚名谁,家里是个什么成分都门清儿。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猛然想起来,昌乐伯家的管家姓冯,好像叫冯大发!那么这个冯大富八成是他的兄弟。 武昌伯府管家的兄弟的马当街踢死了于太医,这事怎么那么古怪呢? 马有良凭经验觉得这里头有事,思索了片刻,道:“你把这件案子还有昌乐伯家四公子强占民田的案子都给我。” 宫里今日也不太平。早朝上,户部尚书裴修递了份折子,请求减免皇室以及皇亲国戚的开销。 这个减免非常不客气,每月的俸禄跟粮食减半,除了这两样,其余的赏赐全免。 圣上看过后都惊呆了,虽然他心里经常想着,让那些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滋润的闲散皇族贵戚少吃点少穿点,可到底只是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皇族成员庞大,是统治者的政治隐患,只有把他们养废了养闲了才安全。另外,他们都是皇家的脸,养得太寒碜了也不好看。 所以圣上再穷也没苛待过他们,只有自己勒紧裤腰带,减免宫中开销。谁知裴尚书如此不客气,说减就减,还是那种一刀砍的减法。 这一刀下去,不砍出乱子来就怪了。 连朝堂上那些一向看闲散贵族不顺眼的朝臣也觉得这一刀砍得狠了点,纷纷建议可以循序渐进地砍。 裴修不争辩,只把国库家底儿亮出来给他们看。迄今为止,国库已预花了五年的赋税,穷成这熊样,还有什么脸要体面。 但人的本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战事还没完全平息就忘了战乱带来的恐惧,一顶又一顶兹事体大朝堂颜面的帽子扣下来,就是两个字,不妥。 圣上也觉得不太妥,就暂时把折子压下,暗示裴修回去再想个缓和点的法子。 缓和是不可能缓和的,裴修不妥协,下了朝以后又单独求见,给圣上分析利弊,足足一上午,说得圣上的头比宫中的水缸还大。 就在圣上不想活了的时候,吴循送来了刑部递上来的三个案子。 “快,快叫他进来。”圣上觉得此时让他面对什么都比面对裴修那张嘴强。 吴循进了凤鸣宫,把案子交给圣上过目。圣上看完了三个案子,觉得它们跟裴修的嘴半斤八两,如果让他同时面对这两件事,还不如刚才就死了算了。 他企图把案子推给白夜司,“这样的案子,白夜司看着办就是。” 吴循道:“圣上,第一个案子,武昌伯夫人的棺材停在宋国公府已近一天一夜,府衙管不了,刑部不敢过问,第二个第三个案子,皆牵扯了昌乐伯府,事关各世家,白夜司不敢妄断,还请圣上示下。” 示下,示下个屁,圣上脑袋疼,屁也示不出来。他烦躁地瞥了眼裴修,忽然福至心灵。 对啊,裴修不是想跟皇族世家过不去吗,就让他自己头疼去,等他尝到了被这群人难为的滋味,兴许就会缓和减免用度一事。 “裴爱卿,你说该如何解决?” 裴修道:“昨夜武昌伯府在我家门外哭了一夜丧,臣不胜其烦,正打算着跟圣上讨个公道,且不论武昌伯夫人因何去世,此等扰人清梦的做法都不妥,还请圣上做主,派人将他们驱赶走。” 好嘛,圣上一听,这位爱卿是真的头硬头铁,罢了,就随他吧。 “叫宋瑞带几个禁军去,帮武昌伯把棺材抬回家去,就说朕的意思,人死不能复生,叫他节哀顺变。” 吴循:“是。” “至于昌乐伯的两个案子。”裴修道,“臣之夫人昨日特意请求端妃娘娘派了于太医去给武昌伯夫人看病,怎么那么巧,于太医就被武昌伯管家冯家的马踢死了?臣觉得这事不简单,是有人想借此跟国公府过不去,还是另外有什么牵扯,还请圣上明察。” 陈公公听到这里,插嘴道:“圣上,有一事老奴正想跟圣上回禀,此事或许跟于太医的案子有牵扯。” 圣上:“何事?” 陈公公:“圣上命老奴去查容贵妃出逃一事,也是巧,前日晚上,看守冷宫的老内侍得急病死了,老奴心中起疑,叫人查了那内侍的尸体,乃是中毒所致。” 圣上吃惊,“中毒?” “是,老奴怀疑毒杀老内侍的人很可能就是放走容贵妃的人,有意把检查内侍尸体的消息放出去,就是想引诱始作俑者露出马脚,此时有所行动的必定有问题。” 陈公公是从晏长风那里得来的启发,端妃很少讲究吃穿,忽然找天衣坊做新衣就很奇怪,又问了世子夫人那些有关宋国公的话,就更奇怪了,八成是有报复之心。 端妃如果想报复裴世子跟世子夫人,就必定要牵扯蜀王,牵扯了蜀王,就难保不是想下水跟蜀王争上一争。 端妃此人谨慎,不会贸然出头,很可能会利用容贵妃。容贵妃疯没疯,心知肚明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端妃必定看出她没疯。 容贵妃恨蜀王,放容贵妃出来,她跟皇后一起把矛头指向蜀王,圣上就会重新过问太子的死因。最终,如果蜀王被证实杀了太子,端妃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能,端妃也不会被牵扯,可谓一举两得。 圣上思索片刻,“你是说,那毒药可能跟于太医有关?于太医又是被武昌伯府的马踢死,那放容贵妃出来的岂不是……” 圣上不想往下想,一想,就可能牵扯了皇位之争。 陈公公察言观色:“老奴确实这样怀疑,只是还没查实,但老奴想,起码能证明世子夫人并没有见死不救,武昌伯此举确实有些无理取闹。” 圣上点点头,“继续查,务必查明那毒是从何而来。” 此时裴修插嘴:“圣上,臣以为,也该查查武昌伯夫人的死因才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1章 打脸武昌伯 国公府门前,武昌伯的哭丧队又壮大了。 今日武昌伯府一家老小全部到场,一个个披麻戴孝曼声哀哭,俨然是把国公府大门当成了灵堂。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世子夫人,今日连人都出不去了!”王嬷嬷与晏长风吐口水,“下人出去采买也被他们拦下,辩解了几句还被他们打了一顿,真真跟强盗土匪没有两样!也不知道刑部何时才有作为,难不成还要让们停足七日不成?” 王嬷嬷此时终于理解世子夫人为何要强硬了,这些人就是死不要脸,没办法讲道理,只能来硬的。 今日老夫人送来了新做的小衣服小鞋子,晏长风看得爱不释手,不是很在意道:“无妨的,他们如果不怕累,停一年也随他们,但打人么就不对了,是谁打的,打了几下,告诉我,我出去讨回来。” 王嬷嬷顿时有了主心骨,理直气壮道:“是武昌伯世子赵元打的,出手极狠,打得府上采买吐了好几口血,到现在还起不来床!” “行,我知道了。”晏长风把小衣裳重新叠好,带着陈岭一道出了府。 府外的哭声在她出来后又高了几层,俨然一副无赖做派。 “母亲你死得好冤啊!世子夫人见死不救,与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国公府一贯仗势欺人,裴世子与世子夫人连主母都能赶出家门,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晏长风跨出府门,踩在一堆纸钱上,压着此起彼伏的哭声道:“赵元大公子,方才是你打了我府上的采买?” 被点名的赵元站出来,理直气壮道:“是我打的如何?你国公府虐待我姑母,害我母亲惨死,我打你们一个下人算什么,没打死他就算本公子仁慈了!” “虐待或是惨死都是你无证据的一家之言,想讨公道也得拿出证据再来讨,而你打我家府上采买是大家有目共睹,你自己也认了,这笔帐,我得先讨回来。”晏长风朝陈岭使眼色。 陈岭领命,站到赵元面前,一拳砸向了对方的胸腹。 赵元被这一拳打懵了,他好歹是堂堂伯世子,还没被个下人这样打过,他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世子……啊!” 陈岭一句废话也没有,接连打了十几拳,打得赵元吐了好几口血,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武昌伯怒指着陈岭,“你一个下人竟敢打我府世子,你找死!” 他挥手招呼下人,“都给我上,他国公府仗势欺人,先把这个目中无人的东西给我打死!” 陈岭抱臂往人前一站,道:“逼我还手,你们会后悔的。” 武昌伯还不信一群人打不过一个,“我倒看看是谁后悔,给我打!” 武昌伯的下人被主子这一声吼赋予了无尽的自信,一个个自不量力地冲上去。 正要打,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队禁军。 宋瑞一来就看见武昌伯府一群人欺负一个,立即招呼属下上前救人。 禁军纷纷提刀上前,将武昌伯府的人围住。武昌伯看见禁军慌了一下,心想禁军怎么来了? 宋瑞走到国公府门前,先朝晏长风拱了拱手,“世子夫人受惊了。”又转身朝武昌伯拱了拱手,“伯爷,您这是做什么呢?到人家门前哭丧不算,还要以多欺少,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武昌伯冷着脸还一礼,“宋指挥,你若有本伯的经历,怕也能理解我的所为,国公府世子夫人将家妹赶出府在先,对吾妻见死不救在后,方才又容手下打伤我儿,换做你是你,你能忍吗?” “伯爷,我今日来就是解除误会的。”宋瑞道,“圣上亲审了国公府与你武昌伯府的案子,你说世子夫人对贵夫人见死不救,纯属误会,圣上已经证实,世子夫人亲自去宫里请端妃娘娘派了于太医去你府上,只不过于太医在半路被冯家的疯马踢死了。” “什……”武昌伯一时没明白,“于太医被疯马踢死了?” 宋瑞:“正是,那疯马是昌乐伯府管家,冯大发的兄弟冯大富所有。” 武昌伯心下转动,他是局中人,知道昌乐伯已经说动端妃去争位,现如今昌乐伯府中人那么赶巧杀了于太医,其中必定有事。 武昌伯心里忽升起一股搬起石头砸到脚的荒谬感,他与昌乐伯合作,昌乐伯对蜀王或是裴修夫妇所用的一切手段都是应该的,可现在这些手段却造成了夫人的死亡。 他们为何不等于太医诊治过后再杀呢?如果于太医去了府上,夫人或许就不会死。 “伯爷,”宋瑞道,“现在误会解除了,我看您还是先把贵夫人抬走吧,圣上本是命我代劳的,但我想着伯爷您可能不太高兴外人来抬贵夫人的棺,当然您如果愿意,我代劳也不是不行。” “宋指挥见谅,本伯还不能走。”武昌伯想,夫人成了牺牲品,如果就此放弃,她就白死了,这一局还要继续唱,“于太医就算去了府上,我夫人也等不急了,世子夫人刻意耽误了最好的时机,却假惺惺地去请太医,真是好人歹人都让她做了。” 宋瑞心说,这人怎么就爱干搬石头砸脚,抬自己的手打自己脸的事呢。 “武昌伯,您确定不走?” 武昌伯“大义凛然”地摆了摆手,“不走!” 宋瑞叹了口气,“伯爷,圣上还吩咐了,说柳四姑娘医术超群,她既然出手救治过贵夫人,那贵夫人就不会轻易病危,可能是有什么因由,所以命我带了个仵作前来,开棺验尸。” 武昌伯一双眼瞪得铜铃大,“开棺验尸?开什么玩笑!” “并非开玩笑。”宋瑞抬手招来仵作,“伯爷若是不信,尽管去跟圣上求助,不过眼下,我需依命行事,在此地开棺验尸。” “当众开棺验尸?”武昌伯怒了,“开棺就已是对我夫人不尊重了,当众又是个什么道理?” 宋瑞爱莫能助,“是伯爷您不肯离开的,不肯走那就只好如此了,开棺!” 宋瑞一声令下,几个禁军一起走到棺椁前。 “住手!”武昌伯与几个子女一起挡在棺材前,阻止禁军开棺。 “怎么,伯爷这是要违抗圣令?”宋瑞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我劝伯爷还是莫要犯糊涂,贵夫人不幸身死,本是叫人同情的事,若是开棺验尸后确定夫人的死没有问题,圣上自会弥补,可如果你百般阻挠,惹了圣怒,是个什么后果我就不多说了。” 武昌伯到底没有裴修的头铁,不敢得罪圣上,他咬紧后槽牙不甘地摆摆手,“让开!” 他坚信夫人的死没有问题,若能当众查明是重伤而亡,那什么柳四姑娘不会失手的话就是屁话,她晏长风就是故意见死不救。 丢一丢武昌伯府的脸面,却能让其他世家看清宋国公世子跟夫人是何嘴脸,然后挑拨他们一起反对蜀王,也算值了。 武昌伯家的人纷纷让开棺材旁,禁军顺利开了棺,而后仵作上前验尸。 验尸过程有些长,仵作查验得十分谨慎,还临时请了个太医来确认。 直到夕阳西下,仵作才得出结论,“宋指挥,已确认伯夫人是服用生草乌过量致死。” “生草乌?”宋瑞看向晏长风,用眼神询问。 晏长风知道生草乌,有止麻醉止痛功效,柳清仪常用它来止疼。但这东西本身有毒性,用量要严格控制。 “是生草乌。”仵作解释,“此药有止痛功效,过量会中毒,伯夫人的死状与生草乌中毒很像,敢问武昌伯,伯夫人死前可有恶心呕吐,胸闷心悸等症状?” “确有。”武昌伯肯定道,“但我家夫人用药皆是依着柳四姑娘的药方,没有私乱用药。” 仵作道:“烦请伯爷拿药方来一观。” 武昌伯特意留着那药方,想着柳四姑娘的药方难得,或许以后还用得上。他立刻派了身边心腹回家去拿。 过不多时,药方取来交给仵作查验。仵作与太医核对过后说:“药方没有问题,或许是抓药的出了问题。” 武昌伯皱起眉,抓药的铺子是熟铺,凡府里用药皆是从那里买,从没出过差错,这次怎么……一定有问题! “伯爷,”晏长风朝武昌伯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此事是否就到此为止啊?” 武昌伯不理睬,沉着脸吩咐下人,“将夫人棺椁重新封好,抬回府!” “伯爷,”晏长风兀自对着武昌伯难堪的后脑勺说,“伯夫人死于非命,务必要查出真凶,以慰夫人在天之灵,也给圣上一个交代才是。” 武昌伯恨得牙痒痒,这是杀人诛心,这女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武昌伯府毒死了夫人,还要逼他给一个交代! 他甩袖离去。哭得趾高气昂的赵家送葬队灰头土脸地走了,引来嘘声一片。 “世子夫人,”宋瑞朝晏长风拱手,“既然事情已了,我这便回宫复命了。” 晏长风颔首,“有劳宋指挥。” 宋瑞:“应该的。” 气急败坏的武昌伯回了府,立刻把夫人房里伺候的丫头嬷嬷,一并出去买药的小仆都叫了来。他一一审视满院子的下人,最后停在买药的小仆面前,“药是你抓的。” 小仆:“是啊伯爷,是小的抓的药。” “生草乌你抓了几钱?” “生草乌啊。”小仆不假思索道,“小的抓了四钱。” “四,四钱?!”武昌伯惊了,那药方上连半钱都没有,“谁让你自作主张抓这么多的!” 小仆支吾道:“是,是……” 武昌伯揪起他的衣领,“给我老实交代,否则要你的命!” 小仆吓得扑通跪地,他没想到事情这样严重,不敢再瞒,“小,小的不是自作主张,是,是大姑奶奶她,她说夫人疼得厉害,那生草乌可以止痛,就叫我多抓几钱,她不让我说……” 武昌伯不等他说完便气冲冲走了,去到赵氏的院子,怒道:“三妹你给我出来!” 赵氏自屋里出来,“怎么了兄长?” “怎么了?你害死了你大嫂你还问我怎么了!”武昌伯指着赵氏的鼻子骂,“你大嫂待你不薄,你在婆家混不下去,回来娘家住着她也没说什么,你竟然要她的命?你安得什么心!” 赵氏没想到这么快就漏了馅,神情有些慌乱,“兄,兄长,我,你听我说啊,大嫂她很痛苦,一个劲儿说不要活了,我就,就……” “啪!” 武昌伯狠狠一巴掌糊上去,扇得赵氏踉跄倒地,“你就个屁!你要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你就给我滚蛋!” 赵氏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才缓过来,“兄长,我也是为了咱们武昌伯府啊!晏长风她见死不救,大嫂不死,你有什么理由找她的麻烦?又怎么让更多的世家看清他们的嘴脸?” 武昌伯噎了一下。确实,夫人死了他才好大做文章,可那不代表他就要把人弄死,何况,非正常死亡是会露馅儿的! “自作聪明!”他扶额叹长气,“如果你大嫂真是命该绝,确实可以给国公府扣上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可你把她毒死了,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今日圣上下令当街开棺验尸,现在好了,全城都知道我武昌伯府故意毒害你大嫂,耍阴谋诡计诬赖国公府,你说要如何收场!” 他想起晏长风最后那句话就怄得心肝儿疼,那女人恐怕已经猜到是谁下了毒,这是逼着他将三妹交出去做交代。 虽然一盆泼出去的水交代了也无妨,可这脸面上他过不去,这是打了整个武昌伯府的脸啊! “这还不容易。”赵氏还没意识到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随便赖给一个下人就是,那买药的小仆不是现成的交代?” 武昌伯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妹子,“亏你当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如今看来,你被儿媳妇赶出来也不冤,圣上亲自过问的案子,能允许你随便交代吗?今日都当街开棺验尸了,明摆着圣上在给国公府撑腰,我无理找事已经下了一成,再随便找个下人欺瞒圣上,你觉得圣上会如何看我武昌伯府?啊!” 赵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颓然蹲坐在地上,“你,你难道要把我送交官府治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2章 独自承受 国公府恢复了清净,仆人们将门口的白纸钱清理干净,还放了两串炮仗,红色的鞭炮皮子散落一地,好像才办过喜事。 晏长风在老夫人房间说话,老夫人知道武昌伯府的人都走了,心情眼见得好。 “居然是他们自己府上的人毒死了伯夫人,怎么能这么歹毒?” 王嬷嬷接话道:“我瞧着不像是武昌伯或者那些子女干的,难不成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世子夫人。 晏长风笑了笑,“不管是谁,案子到了御前,武昌伯都别想包庇,会受到惩罚的。” 王嬷嬷暗自叹气,好好的一个国公夫人,非要作,哪怕在庄子上关一辈子也好过杀人被治罪啊。 “老夫人,世子夫人,世子回来了。” 正说着,裴修打外面迈步进了屋,“祖母,我回来了。”他眼睛瞥向长风,不加掩饰地笑。 许氏看着小两口眉来眼去的,笑得合不拢嘴,“难得白天见着你,今日这么早?” “嗯,该忙的都忙完了,回来躲个闲。”裴修坐在媳妇儿旁边,手背蹭了蹭她的,“有点凉,在外面站久了?” 晏长风拿手背撞他的手,“你还好意思说我凉?” 裴修笑着咳嗽两声,“祖母,昨夜外面吵了一夜,您肯定没休息好,我跟长风先回去,您歇一会儿,等会儿我们来吃晚饭。” 许氏笑得不见眼:“好好,我晚上叫厨房多做些。” 裴修牵着媳妇儿的手离开集福院,在院中碰上了消失了两天的蜀王殿下。 牵手的两位齐齐愣住。只见蜀王殿下风尘仆仆,肩膀以及手臂被白布牢牢缠着,打结处还绑了个大蝴蝶结。 而蜀王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明明也没人搭理他,自己抽风似的笑,宛如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 “两位早啊,昨夜睡得好吗?”盛明宇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扇子来,用他那仅能用的一只胳膊忽扇忽扇地扇着,一副病噬大脑的模样。 裴修莞尔一笑,给陈岭使眼色,“给蜀王殿下控控水。” 说完牵着媳妇儿走了。 陈岭站在盛明宇面前,告罪:“殿下,得罪了。” “啊?” 盛明宇没反应过来他要得罪什么,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视线里陈岭的脸就变成了陈岭的脚。 陈岭倒提着蜀王的脚,栽葱似的。 “我去陈岭!你要死了吗!”盛明宇哇哇叫,“你怎么一点也不可爱啊,还是八角好,我回头就叫你家公子把你派去北疆,让八角回来!” 陈岭衡量一番,把蜀王恢复了原位。 盛明宇捂着发晕的头,拿扇子敲陈岭的头,“你干什么啊!” 陈岭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道:“蜀王殿下,您这两日做什么去了?” 说起这两日,盛明宇的嘴角又开始抽风。 他昨日送柳清仪出城,本打算送出城就回来,谁知在城外遇上了吴循。 姓吴的这个阴险狡诈之徒,竟然在城外截他的胡!跑得气喘吁吁的,显得他好像费了多大力气去送她似的。 他酸了吧唧道:“呦,司夜大人一大早这是……出城练功?” 吴循看着柳清仪道:“我来送柳姑娘一程。” 盛明宇笑眯眯道:“为何不在城外送?” 吴循可以在城外送,如今也可以骑马出城送,但只有他跑出城来,才能得柳清仪送一壶水,这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因为司夜大人身份不便。”柳清仪将自己的水囊递给吴循,“如今虽不是暑天,跑这么远也怪渴的,喝一口吧。” 盛明宇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姓吴的居然用小柳儿的水囊喝水!这他娘天理何在!何在! 吴循很自然地接了水壶仰头喝下,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惯犯。 盛明宇咬碎了牙,他不想表现得太小气,故作大度道:“司夜大人公务缠身,我们就不多耽误你了,柳儿,天不早了,咱们走吧。” 柳清仪瞅他,“送到这里就行了,你不是还要上朝吗?” 盛明宇心说,还上个屁的朝,谁知道姓吴的会不会偷偷跑去凤阳府,跟小柳儿玩个日久生情什么的,他不能走! “哎呦!伤口好像崩了。”他捂着肩膀呲牙咧嘴,“柳儿,快帮我看看,我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换药,你说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的郎中太医我又信不过,万一没处理好留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怎么办?” 柳清仪嘴角一抽,夹了夹马腹,“走吧。” 盛明宇趾高气昂地朝吴循点了点头,“告辞,司夜大人回程千万慢点,仔细扭了脚。” 他也夹了夹马腹快步跟上,遏制着嘴角的笑,“柳儿,咱们走去哪?” 柳清仪目视前方,“找个有屋顶的地方坐下来给你换药。” 有屋顶的地方……“凉亭?” 柳清仪斜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客栈,你要不嫌冷,凉亭也行。” 客,客客客栈? 盛明宇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心神荡漾得如坠云端。 “不不,我嫌冷,就去客栈,就去客栈!” 之后的时间里,盛明宇就没从云端上下来。柳清仪没有拒绝他跟随,进了客栈亲自给他换药,给他端茶倒水,买吃买喝,除了不给摸小手,那是有求必应。 可惜他不能离开北都太久,无法继续跟着他,今日临别前换药,他撒娇让她在伤口处绑个蝴蝶结,本以为她会拒绝,谁知她居然真的给他绑了一个! 盛明宇这一路嘴角就没下去过,除了刚才被倒栽葱。 他朝陈岭嘿嘿一笑,“我去送柳姑娘了。” 陈岭点了点头,“蜀王殿下,您去送柳姑娘的这两日,先是武昌伯夫人死了,武昌伯抬着棺材在府门前闹事,刚刚才走,而后我家爷今日上了折子,请求减免皇族贵戚的用度,险些被朝臣的唾沫星子淹了。” 盛明宇嘴角的笑瞬间收敛,他之前听裴二念叨,说国库没钱要想法子搞钱,但没说怎么搞,他便没多问。本以为他还要筹谋一阵子,谁知…… 这货一定是故意趁他不在的时候发难皇族贵戚,如果他在朝堂上,一定会帮腔,那样必定会惹怒皇族贵戚。这家伙为了把他摘开,居然自己抗下了! 他快步走去二房,进了房间便道:“裴二,你也忒没义气了,我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吗?不就是得罪那帮吃闲饭的东西吗?本王怕谁?” 晏长风闻言看向裴二,“你真的照我说的做了?” 她说那些法子的前提是蜀王登基,最不济也要成为储君,否则必定困难重重,蜀王能否登基也成了未知数。 裴修朝她一笑,“夫人的法子甚好,我思索许久觉得可行,就挑了个黄道吉日上了折子。” “是我不在的黄道吉日吗?”盛明宇气冲冲地坐下,“你把我摘开有意思吗,咱俩还不都是一条绳上的。” “是啊,一条绳的,我摘开你做什么,只是不得不尽快推行而已。”裴修道,“如今百废待兴,处处用钱,而那些皇亲贵戚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战事一过就开始享乐,照此下去,你也甭登基了,等着亡国吧。” 晏长风跟盛明宇的心皆是一疼。他们都明白,裴二就是想自己背负骂名,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来给大家谋出路,铺未来的路,唯独没想过自己的后路。 “今日刑部递交了三个案子。”裴修说起那几个案子的后续,“有两个是跟昌乐伯家有关,于太医那个案子陈公公亲自去查了,但于太医死了是死无对证,恐怕查不到端妃头上。昌乐伯家四公子侵占民田证据确凿,接连有这两个案子,昌乐伯,包括武昌伯短期内不敢在明面上蹦跶。” 晏长风:“端妃接触老内侍居然没有一点痕迹吗?” “那老内侍到了年纪,一身的病,私下常去太医院拿药。”裴修说,“毒药八成是于太医直接当药给的,于太医死了就跟端妃扯不上关系,至于端妃如何让老内侍开冷宫的门,少不得是私下接触贿赂,老内侍寡居在冷宫,周围唯一的活人就是容贵妃,很难有其他人看见。” 端妃这一局做得不错,如果那日不是晏长风刚巧遇上,推波助澜了一把,老内侍这会儿已经埋了。 但晏长风隐约觉得,那个唯一的见证人也是当事人容贵妃,大概不会任由端妃置身事外。 此时宫中,陈公公也正在为这最后一步发愁。冷宫太偏僻了,平日里没人会去,就算端妃私下与老内侍联系,也没有见证人。 正想着,手下的小内侍来报,“干爹,冷宫的一个侍卫过来,他说他见到过端妃宫里的常嬷嬷私下与老内侍接触。” 常嬷嬷是端妃乳娘,是她的心腹,有了这个证据,端妃就不能置身事外。 但陈公公又有几分怀疑,觉得这证据来得太及时,未免有蹊跷。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蹊跷,就算有,也要走了这一步才能知道蹊跷在哪。 陈公公即刻带着那个侍卫去面圣。 圣上昨日就隐约有了猜测,听到调查结果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心中五味杂陈。他以为太子与老大死了,这场争斗该结束了,谁知啊,皇位这个战场,除非斗地只剩一个,否则永无休止。 他如今只剩下三个儿子,私心不希望他们再争个你死我活,于是他决定给端妃一个警告。 “去把端妃还有常嬷嬷叫来对质。” 陈公公:“是,老奴这就叫人去请。” 端妃与常嬷嬷得知有人告发,都很意外。常嬷嬷当时很谨慎,是趁着夜里看守侍卫换班的时候去的,确定没人发现,否则她根本不能全身而退,早因为私闯冷宫被定罪了。 二人去到凤鸣宫。端妃端着她那股与世无争的姿态,丝毫没有心虚之态。常嬷嬷也很端得住,主仆俩一个不知有此事,一个一口咬定没有去过冷宫。 常嬷嬷道:“圣上,老奴没有去过冷宫,否则当日早就被冷宫侍卫拦下,这位侍卫既然说见过老奴,为何当时不说?” 揭发的侍卫回:“圣上,我们在冷宫当值的地位低下,平日里谁都不敢得罪,常嬷嬷是端妃宫里的,我等便是见了也只能装看不见。常嬷嬷那日带了一些点心去找老内侍,只需查查这些糕点的来处就知道卑职有没有说谎了。” 常嬷嬷神情微动,她确实带了糕点去找那老内侍。听说老内侍最喜欢吃宫外余记糕点铺子的点心,她便投其所好,买了糕点去收买人心。 这侍卫是如何知道的? 陈公公道:“圣上,仵作曾经剖开过老内侍的腹,胃中确有未及消化的糕点,另外,他住所处也有糕点残余,老奴已经查过,那些糕点都是宫外余记糕点铺子所出,至于常嬷嬷有没有去买,这个查起来要费些功夫,一时没有结论,但老奴能肯定,老内侍最近绝对没有出过宫,他所能接触的人也有限。” 圣上看向常嬷嬷,“你是自己认了,还是让朕大费周章再去查一查?” 常嬷嬷心里清楚,此事禁不得细查,如果没有侍卫指正,单凭一个糕点很难查到她头上,查到了她也可以否认。可有了侍卫指证就有的放矢了,那糕点是昌乐伯府中人代买,稍微一查就知道。 不能再查到昌乐伯府上了,昌乐伯是端妃与宁王最大的靠山,如果圣上动怒罚得狠了,那得不偿失。 “老奴认罪!”常嬷嬷打算将罪责都揽下,“是老奴自作主张,收买冷宫的老内侍放了容贵妃,因为老奴听说,容贵妃没有疯,老奴想着,容贵妃曾经毒害圣上,理应罪该万死,却用假疯来逃脱罪责,岂有这样的道理?这才想出了这样的主意,还请圣上责罚老奴一人。” 圣上:“你说容贵妃没有疯?可有证据?” 常嬷嬷道:“老奴没有证据,只是想着把她放出来,总归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圣上沉思片刻,道:“且不说容贵妃疯没疯,你私下收买冷宫内侍,放罪妃出来是大罪,从今日起,你还回昌乐伯府当值,永远不得入宫,端妃禁足淑仪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常嬷嬷听闻自己不能入宫,急了,端妃娘娘与昌乐伯还有宁王之间就靠她来联络,她不在,端妃娘娘就等于失去了耳目! “圣上,老奴……” 不等她说完,端妃插嘴:“臣妾认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3章 端妃拉拢 端妃被禁足淑仪宫的第二日便派人去国公府,请世子夫人进宫。 “让我进宫做什么?”晏长风不觉得自己跟端妃熟到了这份上,“派谁来的?” 王嬷嬷道:“是淑仪宫的一个小内侍,说端妃娘娘请您进宫说说话。” 圣上禁足端妃,只是不让她随便出来,倒确实没说不让外人进去。但即便如此,正常人也不会在第二天就叫人进宫陪她说话。这端妃不是个没脑子的,如此做必定有缘由。 晏长风决定去一趟,“去回,就说我身子日渐重了,出门比较繁琐,劳他多等片刻。” 王嬷嬷迟疑:“世子夫人,要不要推了?您现在大着肚子,让您这样进宫多不合适啊?” “推掉不难。”晏长风说,“可是这不是去聊个天那么简单,端妃能派人出来,必定得了圣上默许,你猜圣上为什么不阻止呢?” 王嬷嬷想不通,“我还纳闷儿呢,说好的禁足怎么还带叫人去聊天儿的,那不就等于坐大牢再搭个解闷儿的吗?” 晏长风笑,“圣上不让端妃出门只是给她警告,警告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她收敛些,不要教唆宁王跟蜀王争,今日端妃主动叫我进宫说话,表面上是示好,我若不去,就是拒绝和睦,圣上会怎么想?” 王嬷嬷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头这么多门道呢!哎呦,跟这些贵人打交道真是够累心的,行吧,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您吃点喝点再去,免得在宫里看眼色,饿了渴了的不好意思张口。” 晏长风笑起来,“你看我像是不好意思张口的人么,你放心就是。” 端妃很是会做人,提早准备了茶果点心,知道晏长风是扬州人,备的都是南边的糕点。 “如今虽入了春,但天还是很冷,辛苦你跑一趟了。”端妃让晏长风坐在硬塌另一侧,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如今宫中减免用度,用到我这种不受宠的宫里就更不剩什么了,没什么好招待的,别嫌弃。” 宁王那口没遮拦的性子大概是随了母亲,不过宁王的口没遮拦很欠,仿佛每个字都在影射谁,端妃就很天性使然,至少在晏长风听来,她没有阴阳裴二的意思。 “娘娘客气,我吃什么都行,不挑。”晏长风接来热茶喝了半杯,又自行拿了块方酥吃着,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不知道您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如今不得外出,能有什么事,就是无聊,找个聊得来的陪我说说话罢了。”端妃浅浅一笑,随意道,“听说今日武昌伯亲自将亲妹子押进了宫,我昨日就听说了,武昌伯夫人是被家里人下毒害死,还纳闷儿是谁,如今看来那凶手就是你婆母无疑了,唉,我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那日白白受她挑唆,险些犯了糊涂。” 端妃果然是要示好。但婆母的闲话不好说,晏长风只是笑笑,不接茬儿。 “可知我为何整日不出门么,这女人间啊总有那许多事端,交不得心,不能交心那相交就没了意思,不如自己待着。”端妃问,“我记得你还有个大姐,她幼时我曾见过,对她印象很好,怎么最近没了消息?” 晏长风嚼着方酥,心下思索着,端妃提起大姐做什么,是单纯聊家常还是有什么深意? “是有个大姐。”她说,“她身体不好,一直在家养着。” “我就说呢!”端妃道,“前些日子听我侄子说,在太原府瞧见一个女子,很像是晏家大姑娘,我说怎么可能,晏家在扬州府,那大老远的怎么会跑去太原府?” 晏长风蠕动的嘴一顿。徐峰在太原府当了数年官,妻儿皆在太原府,徐峰死后,圣上看在昌乐伯的份上没有牵连。 徐家人在太原府看见了大姐,说不定也发现了枝枝,甚至是文琪。大姐如今在哪不是问题,反正宋国公跟赵氏也不能再去追究当初大姐为了不嫁人找的那些借口。但大姐跟母亲的安危是个问题。 再有枝枝还有文琪,最要紧的就是文琪,她的死圣上是知道的,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如今外祖母不见得能保下她,也不见得会保,外祖母当是恨死了姚启政的。 端妃这是在明明白白警告她,拿捏她。 可晏长风不是软柿子,既然被发现了,她索性就认了,她要看看端妃想要什么。 她仔细地嚼完嘴里的咽下,道:“贵侄兴许没看错,我大姐本是一直在扬州府养病的,去年江南民乱,我就将家母跟家姐送去了太原府,刚好那边有晏家的生意,就暂时留下了,几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端妃些许意外,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地认了,她倒是有些欣赏她了。“原来如此,早知你母亲在,该叫我那堂嫂去拜访的。” 端妃说拜访听起来不是客气,是真的有心缓和关系。两王相争,端妃却与她示好,应该是想挖蜀王的墙角,让裴二投靠宁王。 这妇人倒是挺有远见,知道给儿子拉拢人才。 可拉拢人才先威胁,未免下乘了些。 晏长风笑着摆手,“您千万莫要客气,我母亲最是怕应酬,在家中时,连周围邻居都认不得几个,去了太原府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清静呢。” 这是拒绝了。端妃收了收笑,心里很是遗憾。蜀王能成事,一半都是裴修的功劳,如果能把他收拢到宁王身边,宁王就事成了一半。 不过,她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把人拉拢过来。人才么,没有轻易得到的,况且蜀王眼下如日中天,人家也不可能来宁王的冷灶上炒冷饭。 “既如此倒罢了。”端妃笑道,“等过几个月你临盆,你母亲怎么也该过来瞧瞧,到时再见一面不迟,告诉她不需要应酬,我本身也不喜欢热闹。” 看起来裴二还是块香饽饽,端妃不打算放弃。 晏长风笑笑,“到时不见得是个什么光景,我母亲现在一心在我爹身上,拿我们当累赘,多半是派身边得力的嬷嬷过来照顾我,当然如果她亲来北都,一定让她来给您请安。” 数月后,宁王不见得还是宁王,蜀王不见得还是蜀王,或许到时,端妃已经没有了挖墙脚的必要。 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很直白,端妃明白了裴修的立场不会改变,便不再说了,“也罢,到时再说吧。” 话止于此,晏长风起身告辞,“家中祖母等我回家用饭,我便先告辞了。” 端妃点点头,“今日多谢你肯进宫陪我,改日得了闲,多来走动走动。” 晏长风道了是便离开了淑仪宫。 她走后,一个侍女从内寝出来,站在端妃面前听候吩咐。 端妃一边喝着茶道:“回去吧,把听到的告诉你们宁王。” 侍女福了福身:“是。” 晏长风出来时,正巧遇见陈公公领着几个内侍,神色个个一言难尽,不知道是见到了什么尴尬画面。 “公公您这是打哪来?” “是世子夫人啊,哎呦快别提了。”陈公公一脸的晦气,“今日圣上命我等去冷宫拿容贵妃去天牢,谁知,谁知她竟然……“他难以启齿,拿手捂着嘴小声说,“她竟脱,脱光了发起疯来!好歹曾经是个娘娘,咱们都不敢多瞧一眼,更不敢靠近了,您说这叫什么事?” 晏长风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有点膈应。为了装疯,容贵妃几辈子的老脸都豁出去了。 “可说呢,看起来她是真疯得不轻?” 陈公公摆摆手,“谁知道呢,我这就去回了,看圣上怎么处置吧。” 圣上真想治容贵妃的罪,凭她怎么疯都不在话下,若不想就不好说了。 “世子夫人,还有一事。”陈公公悄悄与晏长风说,“今日圣上定了赵氏的罪,流放。” 按本朝律法,赵氏谋害长嫂是死罪,流放算是轻判了,但这轻判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晏长风:“有劳公公告知。” 陈公公目送晏长风离去,匆匆去到凤鸣宫复命。 圣上听闻昔日爱妃裸身示人,表情十分精彩,一时震惊一时膈应一时又悔不当初,早知道她如此丢人,还不如早杀了。 “看来她是疯得不轻。”圣上留她一条命是为了皇家颜面,如今这脸都快被她丢尽了,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给她个痛快吧,今日看见的那些人你想法子让他们闭嘴,朕不想听到任何传闻。” 陈公公微微一怔,“是。” “对了,”圣上想起什么说,“端妃跟前的那个常嬷嬷,也找个借口除掉吧。” 陈公公躬身称是,“老奴这就去办。” 离开凤鸣宫,陈公公先把方才跟他一道去冷宫的几个小内侍叫来,肃着脸威胁道:“今日所见,一个字也不要往外传,若叫我听到一个字,仔细你们的皮!” 小内侍们战战兢兢地称是。 陈公公知道这些崽子的尿性,表面上孙子似的答应了,私下难免嘴贱,依着圣上的意思,应该全部灭口才是。但到底是自己手把手教起来的,为了个疯女人都杀了太冤,后面只拿几个不长眼的出头鸟开开刀就罢了。 至于冷宫里那位就简单了,饭菜里加点料,晚上就能抬走埋了。 今日往冷宫送饭的是个老嬷嬷,她日复一日地往冷宫送饭,与那些或傻或疯的女人打交道,并没有麻木冷漠,也没有变得暴躁。她觉得这些女人都很可怜,余生已经见不到一点光,能多得一点关照也好。 她不像其他送饭的人,饭菜往门口一丢,本就不多的饭食撒一半出去,再让老鼠糟蹋一番,根本没法吃。有些疯了傻了的女人会把地上的再捡起来,从老鼠嘴里抢食,你说她们是个人吧,却没有一点人的尊严。 老嬷嬷拎着饭盒进了容贵妃的屋子,把不冷不热的饭菜摆在桌上,照例絮叨两句,“吃饭了,可别再洒在地上了啊,沾了土的东西那就不能……” 她话没说完,便觉后脑剧烈一疼,紧接着她就没了意识。 后面,容贵妃刘氏丢掉手里的木头,扯了扯嘴角。 代替宁王进宫请安的侍女匆匆回到宁王府,将在端妃处听到的一五一十学给宁王听。 “殿下,娘娘说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裴修这夫人说话管用吗?”宁王不在人前时,是个十足正经的胖子,如果忽略他脸上那些肥肉,他应该是个跟清冷的端妃有几分像的,清秀有礼的男子。 侍女:“应该是吧,娘娘好像很看重她,如果她说话不管用,娘娘大概不会让您按照计划进行吧?” “母亲不喜争斗,也教着我成日装傻充愣,如果不是常嬷嬷被送出了宫,她兴许还下不了这决心。”宁王起身道,“我去看看十二弟,中午不在府上用饭了。” 淮王府这几日十分不平静,淮王受伤以后没有一天不叫唤的,没有一天不砸东西的,本就不怎么富裕的淮王府被他砸出了清贫如洗的意境来。 “你们都给本王去死!凭什么你们都有胳膊有腿的,我成了个废人!” “我不要吃东西,我胳膊都废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谁让你们做主给我换成木头碗的!砸起来都听不见个响,给本王换成瓷的!” 宁王来时,险些被一个木头碗砸中,他接在手里端详,乐了,“呦,十二弟这么节省吗,出气都不舍得丢瓷的?” 淮王没好气,“是他们这帮狗东西糊弄我,如今看我是个废人了,越发不把我放在眼睛里!” 宁王笑呵呵迈步进屋,“怎么,手臂还没有知觉?” “岂止没有知觉,都抬不起来了!”淮王沮丧地坐下,“十哥,我现在好慌,你说以后我要真成了个废人怎么办?” “这么多天了还没有知觉,那可能真是不太好。”宁王摸着下巴道,“你被白夜司的箭射中,他们的箭头都是特制的,别说细皮嫩肉的人了,野兽都得废了,偏偏柳姑娘又给你耽误了,唉……” 他这话充满暗示,欲言又止,每个字每声音调都在引着淮王憎恨蜀王。 “真是卑鄙!”淮王把桌上的茶杯尽数推到地上,淮王府仅剩的两套茶具之一正式寿终正寝,“十哥,幸亏你福大命大,没有中箭,不然咱们俩都废了,他如今可就得意了!” “谁说不是呢。”宁王后怕道,“我现在想起来还吓得够呛,不过十二弟啊,你也不必悲观,我记得你母亲的家乡不是有些什么秘术来着?何不请他们过来给你医治?再弄个异族的什么神女过来,把老十一弄得五迷三道的,或许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淮王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4章 二房三房来了 晏长风离宫没多久,宫里东北方向忽然浓烟滚滚,那是冷宫的方位。 冷宫冷了一百多年,除了蛇虫鼠蚁无活物问津,连温度都比别处低一些,自从容贵妃住进去,热闹接二连三,这下更成了全城瞩目。 这场火烧了大半日,直到深夜才偃旗息鼓。晏长风琢磨着,容贵妃应该没有这样壮烈的向死之心,大概已经火遁了。 夜里裴修回来,证实了此事。 “容贵妃扮作一个老嬷嬷,在两个宫中侍卫的掩护下逃出了宫,白夜司的人已经跟上了,圣上还不知此事。” 圣上知道不知道区别不大,反正他也抓不着人家,不如让玄月阁顺藤摸瓜,找出盛明轩的余党。 晏长风:“依你看,他们还能有多大势力?” 裴修摇头,“若还有造反的势力,何至于用那些挑拨离间的法子,应该没多少人了,可相应的,也不好除尽,他们就像一些散落在各地的臭虫蟑螂,虽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来,但时不时出来蹦哒一下也叫人头疼。” “这倒是。”晏长风帮裴二脱去厚氅,已经入春,他还是不能脱去冬衣,被厚氅包裹的他厚重又脆弱,“这几日公事可还顺利?” “氅衣太重了,你莫要拎着。”裴修从她手里拿走氅衣,交给如兰。 晏长风很是无奈,“能有多重?我不过大了肚子,也不是不能自理了,出去打两架也使得。” 裴二近来不让她做任何事,生怕她累着伤着,恨不能连筷子都替她拿着。 裴修屈指刮她的鼻尖,“大肚子就很累了,我不舍得你做别的事。”他牵着她坐下,说,“今日早朝我提议重开西北商道,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朝堂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认为咱们是胜利方,无需迁就北疆那些小屁民,重开商路有碍天朝颜面,该叫他们无条件上贡。” 晏长风十分无语,“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是一点没有错,家里穷得叮当响了,还死要面子呢。” 开通商道是双方获利的事,别的不说,自从商道因战事关闭,大周朝的马匹供应就跟不上了。加上战乱损耗,还有吃里扒外的盛明轩贪走一部分,如今骑兵数量不及原先的两成。更别说西南战事还未平,再没有马,兵将就得人骑人去打仗了。 上贡确实可行,一次性流入大批的马就能缓解马匹供需紧张,天朝再随手赏赐进贡者一点他们所需的物件,也能做到双方获利。可如此获利的只是朝堂,惠不及百姓,百姓日子不好过边境就不安生,再打起仗来,不一定谁输谁赢。 裴修无奈一笑,“于是我提议,如果开通商道,便指定皇商来代朝堂通商。” 所谓皇商就是替朝堂做生意的商人,当初的秦慎就是个皇商。皇商享有政治经济上的诸多好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子孙可以入朝为官。 有好处的事谁都想争取,不论是朝堂官员还是皇室贵族,他们谁家都有经商的门路,若能争取上就是一本万利。裴二以此作为诱惑,不愁那些唱反调的不答应。 晏长风:“如此虽能诱惑他们答应,可如果被蜀王的对家争取了去,日后必定麻烦无穷啊。” 裴修笑看着她,“所以我想让夫人来做这个皇商。” “我?”晏长风就没想过这事,从老爹起晏家就没这心思,“皇商固然有利可图,可没什么自由,还要跟达官显贵们牵扯,烦得很,当然如果裴大人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 裴修当然也不想她辛苦,只是他想着,如果将来他不在了,她有个皇商的身份还能有些依仗。 他拱手作揖,“那就辛苦夫人了。” “可咱们有什么胜算吗?”晏长风随手拿了只橘子剥开,掰了一瓣喂给裴二。 “有。”裴修就着她的手吃掉橘子,鼓囊着嘴说,“其一,晏家做丝绸的技术数一数二,其二,这次战乱,晏家出力不少,给朝堂担保借粮就是头功一件。” 晏长风:“那也应该是老爹来做这个皇商。” 裴修摇头,“老爹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圣上可能会有所忌讳,但你是我裴修的夫人,外人眼里,咱们是背叛了大长公主的。” 晏长风想着,老爹大概也不愿意揽这事,“可你现在是皇族贵戚的眼中钉,如果我成了皇商,你岂非要被诟病?” “你管他们呢。”裴修毫不在意,“我总归是要找一个自己人来接这事,怎么也跑不了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总比被异己者抢了去好。” 裴修如今行事是毫无忌讳,只为达成目的。晏长风心疼可也无奈,索性就陪他一起干,什么利益名声都无所谓,只要能把蜀王推上位。 “姑爷,姑娘。”如兰推门进来说,“老夫人那边传话了,说饭做得了。” “知道了。”晏长风拉着裴修起来,“走吧,今日祖母一早就说了,晚上给咱们做灌藕吃,我记得你去南边很喜欢吃的。” 家里如今就剩下三口人,分开吃饭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每天都在老夫人屋里用饭。老太太本来食欲不好,自从跟孙子孙媳一起吃饭,前些日子脸上掉的肉又长了回来。 去到集福院时饭菜已经上了,许氏招呼他们坐下,“来得正好,刚才我收到了你们二叔的信,他们两家要一起来北都,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 裴家上一辈有三个兄弟,二老爷三老爷分家后就搬去了南边,据说是跟大哥大嫂关系不好的缘故。 裴修没吭声,晏长风接了话,“他们来了那可热闹了,家里正缺热闹呢,要准备什么您告诉我,我明日就叫他们备着去。” “不用备什么,前年我来时,你不是都备过了,稍微打扫一下就好。”许氏道,“他们应该不会久住,因着我两年没回去,这才过来瞧瞧我。” 前年老太太过来时,原是说好二老爷三老爷两家一起回来瞧瞧两个新妇,结果临行前二老爷犯了老毛病,就搁置了行程。 当时是晏长风当家,吃穿用行一应都备妥帖了,既然不常住,那倒是不用再备什么。只需晒一晒被褥,扫一扫尘就得。 “行,我知道了。”晏长风瞥了眼裴二,他一直没吭声,看起来对两位叔叔的到来没什么兴趣。 裴修夹了块灌藕给媳妇儿,“尝尝,跟扬州城吃的不太一样,但也不错。” “不一样吗?”许氏奇怪,“特意请教了长风带来的厨子呢,藕跟江米也都是南边的。” 晏长风尝了一口,“我倒吃着差不多,只是甜度差着些,应该是厨房怕祖母您吃不得甜物,减了糖。” 裴修附和,“还有南方的水软一些,藕也新鲜,口感不太一样。” 许氏也尝了尝,“藕好像是没有南边的好吃,到底是一方水土,这么说着,我倒是怪想念南方的。” 晏长风听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些想回去了,但这话她不好接,好像赶她老人家走似的。 吃过饭,她跟裴二离开集福院这才问:“你不喜欢二叔三叔吗?” 裴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个时候来,恐怕不是想念祖母那么简单。” “何以见得?”晏长风心下想,如果二房三房这几年不肯来北都,是因为跟长房关系不好,如今挑着宋国公跟赵氏都不在了过来,好像也没毛病。 裴修笑而不答,“你只管看吧。” 又过了十几日,北都春暖花开之际,裴家的二房三房一共十几口子人到了国公府。 两家子一共来了六辆马车,大包小包的,拖家又带口,可不像是暂住的样子。 许氏道:“带这么多东西做甚?家里什么都有。” “瞧您说的,我们头回见二侄媳妇,不得带点东西么!” 说话的是三老爷裴延喜,他跟老太太长得很像,一副喜庆的笑模样,只是不知哪里没长好,气质往市井上歪了,毫无贵气可言。言谈举止透着那么点没规没矩,一看便知在家受宠,打小没受约束。 “是啊娘。”二夫人秦氏接话,“我们带了些南边的特产,不过没什么好东西,您也知道如今南边日子不那么好过,还希望二侄媳妇儿别嫌弃。” 这妇人一开口,晏长风便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再观其眉眼,果真带着一股子精明劲儿。反观二老爷裴延升却一副有礼有度的做派,模样老实温和,跟宋国公那般粗旷的面相大相径庭。 剩下那位不开口的三夫人杨氏,晏长风瞧着,颇有几分高冷,很是格格不入。 两家说着给晏长风带见面礼,可没一个拿出个像样的物件来,那大包小包里多半都是家事器物,再不然就是些土特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穷亲戚。 “这就是二侄媳妇儿了吧?”二夫人秦氏端详着晏长风道,“呀!这是有身孕了吗,几个月了,男胎女胎?母亲信里可没说啊。” 许氏道:“去信那时候她没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有了,月份还浅呢,是男是女都好。” 秦氏:“要说大房在子嗣上可落下一大截,我家的两个小孙子都好几岁了。”她说话就招呼两个孙子过来见礼,“鸣儿,翔儿,快来给曾祖母磕头,也见过二堂婶。” 两个小孩子很是听话地过来磕头见礼,童声童气的,还怪讨人喜欢。 晏长风白得了两声堂婶,给了一人一块儿玉佩做见面礼。喜得秦氏什么似的,“侄媳妇儿太客气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凤儿,你也来见见堂嫂!” 秦氏又招来一个跟裴萱一般大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温婉雅致,跟二老爷很像,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 跟她站在一起,晏长风倒像个假南方姑娘。 “凤儿见过堂嫂。”裴妤凤很是得体地朝晏长风福了福身。 晏长风忙扶她,“一家子姐妹,何须客气,我瞧着你应该有十六了?” 裴妤凤点点头,“再有俩月就满十六了。” “那正是议亲的年纪了,可有说亲?”晏长风试探问。 秦氏接了话去,“没说呢,到了议亲的年纪,南边没寻到个匹配的,就打算着给她在北都说一门亲。” 果然不是来小住的。 许氏有些不满道:“你们家业都在南边,把小女儿嫁到北都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秦氏道:“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可寻不到合适的有什么法子,凤儿是我们二房的宝贝老幺,生的模样就不说了,家世才情样样不差,在南边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又不想她凑合嫁了,如果北都城有合适的,远点就远点吧,这不是还有她堂哥堂嫂吗,自家亲戚在,还怕她受委屈不成?” 好嘛,晏长风无语地想,这就把姑娘托付他们了。 且听秦氏这意思,还要嫁户高门,这心气儿也太高了点。裴妤凤论出身,虽说是二房嫡出,可真不比裴萱强到哪去。裴萱好歹还有个国公爷的爹呢,做国公爷的女婿怎么也能沾点光,二老爷无功名无财权,高门大户里除了庶子,谁会娶她? “你们这主意打得当真糊涂!”许氏经历了裴萱的婚事,看得清清楚楚,“在南边尚还能找个高门大户,来北都城里才叫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国公府大不如前,你们大哥谋反在先,一家老小没受牵连全靠霁清,这节骨眼上人家躲着咱们尚且不够,哪家会跟你们结亲?” “娘,您先别气。”秦氏立刻笑着缓和,“这不就是找找看吗,有那缘分自然好,实在没有我们也不能硬把她嫁过来不是。” 许氏沉着脸提点:“你们两房少打那些攀龙附凤的主意,若有那能成龙成凤的命,自然就成了,没有那命却来强求,只会折损福气!” 两房一起低头称是。 正说着,王嬷嬷道:“老夫人,世子夫人,世子跟蜀王殿下一起回来了。” 一说起蜀王殿下,秦氏那双精明的眼睛立时亮了,她悄声问晏长风,“侄媳妇儿,蜀王殿下可说亲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5章 二房算盘噼啪响 晏长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二房的心思,什么随缘说亲都是说辞,他们来北都就是冲着蜀王来的。 这天下谁不知道裴二跟蜀王交情好,把自家堂妹说给蜀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如果将来蜀王登基,哪怕是个妾也能风光无限。 这么大的心,晏长风拦不住,也不打算拦,索性看一看热闹。她笑着摇摇头,“不曾。” 秦氏顿时喜笑颜开,她拿胳膊肘戳了戳裴妤凤,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晏长风瞄了眼裴妤凤,姑娘难为情地低下头,是一副要相看婆家的羞赧样,看来私底下,秦氏已经教过她了。 许氏吩咐王嬷嬷:“快去备茶果送去二房。” 王嬷嬷:“是,老夫人。” 秦氏笑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亲王殿下呢,娘,我们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这样见客不合适,容我等去梳洗一番可好?” 许氏瞅了她一眼,“蜀王殿下一向只去二房,你们不必折腾。” “二房?”秦氏奇怪,“说来大哥也去了一些时日了,怎么二侄子还没承爵吗?” 许氏说没有,“圣上还没正式册封。” 圣上迟迟没册封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或许因为当初裴修获封世子是大长公主一手促成,圣上心里不舒服,又或许是他有别的考量,迟迟定不下。 通常来说,子继承爵位会降级,但也可能有特例,比如上任宋国公就是因为有战功在身,破例没降级。如今裴修虽没有上阵杀敌,但也是立了大功的,或许圣上有心封他为国公,可又不那么十分情愿,所以就耽搁了。 “怎么还不册封呢?”秦氏看着挺着急,“这没道理啊,父死子承天经地义,再耽搁下去可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不会真是因为大哥他……” “你且少说几句吧!”一直不说话的裴延升开口制止。 却遭了秦氏一记眼刀。可见二老爷私下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呦,今日府上这样热闹啊?” 盛明宇说话进了二院,见院子里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满院子的人,笑道。 裴延喜自来熟地跟人打招呼,“见过蜀王殿下!我走那会儿,殿下还是个小娃娃,如今一转眼都成咱们大周朝的英雄了!” 许氏牙疼地斜睨小儿子,嫌他说话不讲尊卑远近,如今蜀王是什么地位,岂能占人家长辈的便宜? 盛明宇也不是那任由人占便宜的主,他望着裴延喜迟疑,“恕本王记性不好,这位是?” 裴修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站着,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我是裴修他三叔啊!”裴延喜毫不尴尬地自我介绍,“确实有年头不见了,我看裴修都快不认得我了。” “噢……”盛明宇似乎是记起来,又似乎没记起来,应了一嗓子就没了下文,他看向裴延升,“那这位想来是府上二老爷了?” “是是!蜀王殿下,他是裴修他二叔。”秦氏接了话去,“我是裴修他二婶,这位是他小堂妹妤凤!” 秦氏推裴妤凤出去见礼。裴妤凤羞赧地往前移动了一小步,自始至终不敢抬头,“小女裴妤凤见过蜀王殿下。” “都免礼吧。”盛明宇笑呵呵地应着,眼睛并没有在谁身上多留一眼,“既然府上有客,本王就不多打扰了,裴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裴修点头,“我出去送你。” 两人远路返回,一出了府,盛明宇就龇牙咧嘴道:“好家伙,你家这是来了一群豺狼虎豹啊!” 裴修无奈地笑,“你现在知道我成日面对些什么了吧?” 全天下都知裴修跟蜀王殿下交情好得像亲兄弟,裴修就是巴结蜀王最好的门路,每日找裴修走后门的比菜市场的人还多。什么介绍姑娘的,想入官场的,想进兵营的,甚至还有想去蜀王府当丫头的。 盛明宇搂着兄弟的肩膀,“辛苦你了兄弟,往后你跟媳妇儿要是顶不住,就搬去我那躲一躲。” “说到媳妇儿,你确实也该议亲了。”裴修正色道。 盛明宇忙躲开,“哎哎,你不会是想把你堂妹塞给我吧,我可不想当你妹夫啊!” “我没那么闲。”裴修道,“但你拦不住圣上往你身边塞女人,不定哪天塞给你一个,你是收还是不收?” 盛明宇脸上的笑给活活愁没了,“是啊,他娘的,之前圣上还有意把小柳儿说给我的,现在也不再提了。” “之前你一个闲散王爷,柳悬没干弑君之事,柳清仪做你的王妃尚可,现在……”裴修摇摇头,“没戏。” 盛明宇愁地直抓头发,“这咋办啊,不瞒你说啊裴二,他要是硬塞给我别的女人,我可真有点想,想走盛明轩的老路了啊。” 裴修睨他,“别胡说八道。” “行吧行吧,我走了。”盛明宇摆手走了,边走边叹气,“我的柳儿啊,你再不回来,本王可叫人抢走了啊!” 有些事不能聊,说女人女人就来了。 两日后,夷国使节团来了北都。一起来的还有夷国神女。 “夷国是淮王生母丽妃的家乡。”裴修跟媳妇儿说起使节团,“据说来的神女极美,是他们国的国宝,精通医术,好像是来给淮王治伤的。” “淮王的伤不是没事吗?”晏长风记得柳清仪说过,“淮王只要认真恢复就没什么大碍,最多阴雨天会感到疼。” 裴修:“柳清仪的话咱们信,别人信吗?” 那倒也是,晏长风想起刺杀那日,淮王听闻手臂会留下病根儿,还怪罪小柳儿下去的不及时。恐怕已经心怀怨恨。 “我还以为这神女过来是要嫁给表哥呢,原来只是看病吗?” “现在还不好说。”裴修暂时也不知道夷国存了什么心,“淮王有异族血统,不可能上位,如今的局势他必要选一个皇兄做靠山,这神女大概是要送给未来的皇帝,且看吧,明日宫中有宴会,你就能看见她了。” “进宫赴宴的事先别跟家里说。”晏长风歪在软榻上,不知从哪掏出一罐吃食来,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裴修没见过这个瓷罐,“你在吃什么?好像有辛辣味?” 晏长风招手让他过来尝尝,“是二表姐从蜀地送过来的,花椒牛肉干,我吃着很受用,甚至有点儿上瘾。” 裴修一听见花椒二字就皱眉,他吃不惯辛辣味,但还是很配合地走过去张开嘴,任凭媳妇儿把一根肉干放进他嘴里。但刚入口他就后悔了,“怎么这么辣?” 晏长风当着五官辣成一团的裴二,从罐里抓了好几根一并塞进嘴里,还生嚼了几粒花椒,“不知道,大概蜀地的花椒味足吧,我以前也没特别爱吃花椒味,昨日尝了尝居然很喜欢,昨儿让你二婶儿瞧见了,非说我怀的是姑娘,虽说是姑娘我还挺开心的,可不爱听她说。” 裴修往嘴里塞了块蜜饯才缓解了那难以忍受的辣味,“你方才说不让家里知道你进宫赴宴,是因为二婶这两日很烦你么。” “倒也没有很烦。”晏长风掰着手指跟他告说,“无非就是一天说上个十来回,让我请郎中探脉,看看到底是男是女,还有一天说几十次请我出门带着裴妤凤,让她长长见识,结交北都城的贵女,还有还有,她嫌我成日抛头露面,说世子夫人如果德行不好,影响夫君袭爵,但我瞧着,你不能袭爵她怪高兴的。” 裴修听来笑得不行,“夫人辛苦了,二婶这人一向斤斤计较,当年与赵氏因为钱财上的事打得不可开交,不然祖母也不能提早分了家。” “嗯,跟赵氏计较钱,上我这来计较继承权了,头一日来,她带了两个小孙子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才想明白,她许是知道你身子不好,我迟迟不孕,以为咱俩不能生养,打量着把孙子过继给咱们。” 晏长风嘎嘣嘎嘣嚼着花椒粒,把它当成秦氏那张脸,“你是没瞧见她看见我有孕时震惊的样子,你瞧着吧,如果我生个姑娘,她指定高兴坏了。” “甭搭理她,祖母知道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一定赶她走。”裴修拿走她怀里的快乐罐,“你吃得不少了,喜欢吃也节制些,何况这么辣的东西吃多上火。” 晏长风正吃得起劲儿呢,“诶,你再让我吃几口嘛,就几口?” 裴修朝她勾勾手指,又把脸伸出去,意思不言而喻。 晏长风一点没犹豫,凑上去吧唧亲了好几口,“嘿嘿,夫君,让我吃几口?” 一声夫君叫出来,裴修险些咬了舌头。自她有孕以来,他就没敢碰她,本来每日疲于公事也没怎么难熬,却被这声夫君勾得心头一颤,那些销魂蚀骨的滋味从心底翻涌上来,闹得他无法平静。 他佯装镇定抱着瓷罐起身走开,“从今日起,这罐子就由我保管,每日限量供应。” 晏长风大惊,没想到裴二也有说话不算话的一天,“喂!裴二你诓我!” 裴修当着媳妇儿的面,把肉干锁在柜子里,将钥匙贴身收起来,气人就罢了,还要补一刀,“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 “你行!”晏长风记住了,“这一笔我记下了,你以后等着。” 裴修扬唇,“好,夫人想怎么报复尽管放马过来,我来者不拒。” 晏长风想咬人。 “姑爷,姑娘。”如兰在门外问,“老夫人问道你们要不要去她那吃饭。” 裴修朝媳妇儿挑眉,“去吗?” 晏长风打心眼里不想去,最近二房三房都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她跟秦氏那碎嘴一起吃饭简直影响食欲。但她又不想老太太多心,“去吧,要不去,秦氏回头又有的编排了。” 这人啊坏点也就罢了,你可以名正言顺跟他斗,跟他撕破脸,最怕秦氏这种表面上好得像一家人,背后算盘打得噼啪响的,矛盾不在明面上,你就得跟她客客气气的,一旦忍不住跟她恼了,过错就在你。 “那走吧。”裴修披上大氅,牵着晏长风的手去往集福院。 “呦,今日难得见霁清过来用饭。”秦氏见了小两口就喜笑颜开的,“倒是霁清啊,这天儿都暖和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厚,这要寒冬腊月可怎么办?” 裴修扶着媳妇儿坐下,才回:“多谢二婶儿关心,冬日我可以穿两层。” 这回答能噎死个人。秦氏无非就想打听裴修是不是病入膏肓命不长久,结果人家一个字也没往她心上送,但是她又挑不出毛病。 她不死心,又问:“穿那么多也不是个事是吧,可有找宫里太医瞧瞧?兴许就治好了呢?” “二婶到底想问什么?”裴修笑看着秦氏,一副你问什么我保证满足你的和善模样。 秦氏脸皮再厚也不好当着老太太的面问出心里的话,“什么到底问什么,就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实在不成找民间的郎中来瞧瞧也不错,民间有很多杏林高手的。” “让二婶儿费心了。”裴修道,“我这毛病一般人看不好,就不折腾了。” 这回答到了秦氏心里去了,看不好那不就是没救了?等二侄子病入膏肓,二侄媳妇再生个姑娘,他们大房就彻底完了。 她这样想着,嘴角的笑意就有些抑制不住。 裴修扫了她一眼,“我病治不好,二婶好像挺高兴?” 这话引得饭桌上的人都朝秦氏看去。秦氏吓得脸一僵,慌忙解释:“呦,这怎么话说的,我怎么会高兴?” “那是我误会了。”裴修微微一笑,“我这疾病缠身,难免想得多些,生怕有人惦记我媳妇儿,惦记我的家财,不怕叔叔婶婶们笑话,我的一切都是长风跟孩子的,不管生男生女,都不打算留给旁人。” 这话说得再明确不过,哪怕他死了,哪怕他死后无子,也轮不上别人来袭他的爵承他的财。 秦氏被看穿心事,尴尬地笑了笑,“那是自然,你的就是你的,谁还能抢了去?将来谁要抢,二婶儿我头一个不答应!” 裴修微笑颔首,“那就拜托二婶了。” 继承国公府这事毕竟还远,暂时不提就不提。秦氏眼下头一桩心事是把妤凤送进蜀王府。 “那什么二侄子啊,听闻蜀王屋里还没个贴心人?刚巧我们妤凤也到了年纪,你看可否从中说和说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6章 一心攀高枝 秦氏话刚说完,便听“啪!”一声,许氏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吓得秦氏一哆嗦,“娘,您,您这是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老二,”许氏话朝儿子说,“你们二房来北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秦氏习惯性抢话:“娘,我们……” 许氏:“没让你说!” 秦氏悻悻然闭了嘴,只拿眼睛斜着二老爷,让他仔细说话。 裴延升放下筷子道:“娘,我们就是来看看您,顺便给妤凤寻门亲事。” “是寻亲事还是攀高枝儿啊?”许氏抬高了音调,“想把妤凤说给蜀王?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脸!” 秦氏:“娘,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也不是非要嫁给蜀王做正妃,当个侧妃也行,咱们霁清跟蜀王殿下关系那么好,有这样的关系为何不用呢,那蜀王也不见得所有的女人都找高门大户吧?” 许氏拿眼睛瞪着秦氏。裴延升拿胳膊肘戳秦氏。但秦氏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本来嘛,这年头谁还不想攀高枝儿呢,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高门里挤,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了,走个后门有什么不能够的? 分明就是大房见不得他们二房好,怕妤凤将来出息了压过他们大房去! 裴延喜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娘,我看这事也不是不行,现在咱们裴家不如往日风光体面,正应该拓展势力才是,总叫霁清一个人撑着那不是事,别看蜀王殿下现在跟咱们霁清关系好,当了皇帝之后那就是伴君如伴虎,如果有妤凤在后宫帮衬着,也能多一重保障不是?” “三叔说得有理!”秦氏见有人替他说话,底气越发足了,“我这也不是只考虑自己,这是对咱们家族都有利的事,您说是吧娘?” 许氏沉吟片刻,道:“可你们也不能忘了,家族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霁清伴君如伴虎,妤凤的处境只会是一样的。” 秦氏才不管那没影儿的事,她只想着以后妤凤给蜀王添了子嗣就有了依仗,便是家族出了事,蜀王看在儿子的份上也不会对妤凤如何。 “娘,您想得也忒悲观了点,我看蜀王不是那样的人,霁清也很聪明,不至于如何的。” 一个人铁了心要做什么,别人怎么讲道理他都只会认为是人家别有用心。晏长风看得出来,老太太不打算劝了。 裴修等大家不说话了才开口:“蜀王的亲事要么是圣上做主,要么是他自己乐意,圣上如今不太可能把裴家女儿指给他,他自己有心上人,不会娶别的女子。” 许氏:“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秦氏一时没了话说,但她不相信蜀王那么专情,男人有几个不三妻四妾的,更别说是帝王了。 待吃了饭回房间,秦氏对裴妤凤讲:“你也听见了,蜀王有心上人了,但你不要担心,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今日喜欢谁,明日兴许就不喜欢了,你还是有机会的,以后啊多跟你二堂嫂走动,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接近蜀王的机会,见着了就好好利用,可别像那天似的闷声不语的,男人都喜欢主动的姑娘,只要你肯豁出脸去,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裴妤凤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裴延升听不下去了,“你少教她些乱七八糟的,正经大家闺秀哪有倒贴男人的?没得叫人轻看了去!” “你还知道轻看二字呢?”秦氏看裴延升的眼神妥妥就是轻看,“我们一家老小跟着你还少叫人轻看了?你没钱没功名,干啥啥不行,一把年纪了还吃老娘的老本,肚子里倒是装了几滴墨水,但都是酸的,除了恶心人,屁用也没有,倒是会要脸要皮,什么都照着高门大户的标准来,你当自己是高门,人家当你是笑话,我可不想我的儿女再跟你一样窝囊!” 骂得裴延升老脸涨红,他确实没钱,也不会赚钱,只会没钱找老娘。这回来北都看老娘是假,没钱了是真。 可他也不认同秦氏教女儿的话,“我是没本事,那也不能干勾引男人的事,万一弄巧成拙,连霁清也要被人轻看了去,那于裴家有什么好处?” 秦氏轻笑,“所以说像你这样只会恪守礼法标榜正经的男人不会有大出息,蜀王以前可比谁都风流,你那二侄子以前也没好哪去,看看人家现在,再看看你,你就剩下满口正经了!我跟你说,你三弟也就是没生个像样的姑娘,不然他比我还着急把姑娘往蜀王府送,你信不信?” 裴延升跟这女人说不到一处去,怄得心肝疼。 秦氏又去教女儿,“甭听你爹的,常年流连烟花柳巷的男人最喜欢女人主动了,当然你也不能像青楼女子那样轻浮,主动又不失矜持,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男人啊最爱这种了。” 裴妤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隔壁三房也在为着女儿的事吵。 裴延喜怪杨氏没能生个好姑娘,“你要是能生个像妤凤那样貌品性的丫头,何至于让二房洋洋得意?咱们三房现在没有一张像样的牌,真是愁死人!” 杨氏坐在窗下捧着本书,语带轻蔑道:“你怎么没有姑娘了,你那些妾室给你生的还少了?随便挑一个送出去攀龙附凤,就够你后半辈子挥霍了。” “我攀龙附凤难道没有你的份儿?”裴延喜同样看不上杨氏的做派,整天挂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丧气脸,她那么清高怎么不干脆挂树上! “不敢沾你的份儿。”杨氏只管翻书,正眼也不给他,“谁沾上你都得倾家荡产,我的嫁妆被你霍霍没了,母亲的私产一多半都添了你的无底洞,我的菲儿也差点被你卖给债主,我现在只庆幸没多生一个女儿,否则不一定是什么下场。” 杨氏生了一个女儿,模样不比裴妤凤差,去年差点儿被裴延喜卖给债主后,杨氏就做主给她找了个普通人家嫁了。那人家是个书香门第,夫婿也上进,算是把女儿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裴延喜:“目光短浅的妇人!女人不嫁有钱有势的,迟早还是受穷的命!” 杨氏:“那可不,我爹娘就是瞎了眼,给我找了你这么个表面光的东西,现在真成了受穷的命。” 裴延喜抬起拳头,“你别逼我打你啊!” 杨氏纹风不动,“打呗,打死我倒是解脱了。” 裴延喜气得脑壳疼,不打算跟这蠢女人多费口舌,他决定出去找个赌坊碰碰手气,没准儿换个地界手气好,他能一夜暴富,到时候看这女人还有何话说。 因着宫中设宴,第二日晏长风一早便起来处理家事。 她跟裴二一起吃着早饭,王嬷嬷在旁边说话,“昨夜三老爷一夜未归,今日早上才醉醺醺地回来,咱们也不敢多问。二老爷昨夜是在偏房歇的,早上饭没吃就出去了,我瞧着心情很不好。” 晏长风:“可有从账上支银子?” 王嬷嬷摇头,“倒没有,但三老爷去找老夫人开了口。” 晏长风就知道这两房来北都心怀鬼胎,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拿不出来,必定是没什么钱,恐怕二老爷三老爷在南边都是靠老夫人养着的。 “行,我知道了,您也快去吃饭吧?” 王嬷嬷应了一声,却没走,“世子夫人,老奴多句嘴,两位老爷是个无底洞,您以后可莫要在钱上太大方了。” 晏长风是个商人,无利不下本,当初给国公府掏钱也是为了给自己铺路。二老爷三老爷不过是暂住的亲戚,没有好处她是不可能花冤枉钱的。 不过这里头还牵扯了老太太,只希望老太太给自己留点养老钱,别叫两个儿子掏空了。 “我知道了嬷嬷。” 王嬷嬷这才退下。 “裴延喜好赌,必定去赌坊了。”裴修匆忙吃过饭,放下碗筷,说,“他被老太太宠坏了,死性难改,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做。” 晏长风也快速吃完了饭,跟裴二一道起身,“老太太惯着,别人还都惯着不成,等老太太惯不动了,有他长记性的时候。” “你这个态度就对了,连老太太的脸也不要顾忌。”裴修笑着揉揉她的头,“再歇会儿,进宫不着急,你要不喜欢穿华服就不穿,不喜欢上妆就素着脸,我先去衙门一趟。” “嗯。”晏长风踮脚亲他的脸,“慢点走。” 裴修离开,如兰才进屋,“姑娘,今日要穿什么,可要上妆?” 晏长风:“找一身不那么张扬的华服,就不必上妆了。” 老夫人喜欢姑娘家喜庆些,原先晏长风素着脸她就不高兴,现在她看开了,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外表华美都是虚的。 “我知道了姑娘。”如兰离开去挑衣裳,刚出屋就瞧见院子门口的裴妤凤,“姑娘,二房的妤凤姑娘来了。” 晏长风:“去问问她做什么,没什么要紧的就说我歇着呢。” 如兰干脆什么都没问,直接走到院门口说:“姑娘对不住,我家夫人还没起身,您要有什么事等过午再来吧。” 裴妤凤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居然有女子会起这样迟。她不好意思道:“那是我唐突了,就不必告诉堂嫂了。” “噢。”如兰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走了,“姑娘慢些走。” 回到屋子,她将裴妤凤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她挺不好意思的,看起来不是主动想来的。” “这姑娘是让秦氏给养瞎了。”晏长风可惜,“必定是秦氏让她来跟我套近乎,让我带她出去赴宴。” “这二夫人也太那什么了。”如兰对秦氏教姑娘攀龙附凤的行为感到不齿,“虽说想把姑娘高嫁没什么不对,可也不能这样,这样不顾姑娘的脸面,便是将来妤凤姑娘攀上了高枝儿,背地里也要遭人说闲话。” “这年头啊,说句凉薄的,摊上什么爹娘就是什么命,最怕裴妤凤这样逆来顺受的,只会加速她的悲剧。”晏长风道,“去备衣裳吧,咱们偷偷离府,今日这样的场合,不去对她有好处。” “哎,我知道了。” 晏长风想偷偷离开,架不住秦氏眼不眨地盯着。裴妤凤无功而返,秦氏就怀疑晏长风是故意躲着,所以叫人盯着二房的动静。 晏长风这边前脚出了院门儿,秦氏后脚就领着裴妤凤出来了,在二院门口“偶遇”上。 “侄媳妇这是要去哪?”秦氏打量晏长风的衣饰,穿华服但是又不那么隆重,大概是去谁家赴宴,刚好能领着妤凤一起,“你要出去就领着妤凤一道吧,这孩子从没来过北都,没见过世面,我听说你在郊外开了个什么园子,好不好领她进去转转?” “好啊二婶。”晏长风笑着应了,“去园子没问题,不过今日嘛,恐怕不方便,我得进宫赴宴,妤凤没有受邀是进不去的。” 进宫!秦氏想着,那岂不是就能见着蜀王殿下了?不单是蜀王,还有宁王淮王,不论碰上哪个王都是好的! “那如兰能进去吗?如果丫头能进去,妤凤就能进啊。” 晏长风跟如兰都愣了,不是吧,这秦氏是想攀高枝儿想疯了吧! 如兰忍不住道:“二夫人,我是丫头,也进不得宫宴现场,得待在下人们的偏殿里。” “待在哪没关系。”秦氏很是能屈能伸,“妤凤从来没进过宫,没见过宫殿长什么样,只要能进去瞧瞧就成,带一个丫头是带,两个也不多,快啊妤凤,快回去换身丫头的衣裳,跟你堂嫂进宫见见世面去!” 裴妤凤迟疑,去下人们的地方这如何使得?可母亲的意愿她从来不敢忤逆,一时纠结不已。她低头揪着衣角,迟迟不肯离去。 晏长风见不得姑娘家这样逆来顺受,代她道:“我瞧妤凤好似不大乐意委屈在下人们待的地方,二婶就别为难她了吧,赴宴的机会多的是,也不必急在今日。” 裴妤凤颇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秦氏瞬间拉下了脸,精明的一双细眼瞪着她,“你这孩子,不听话了是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7章 攀上宁王 秦氏一瞪眼,裴妤凤就再也不敢犹豫,老老实实回房去换衣裳了。 晏长风叹了口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拦不住。 片刻后,裴妤凤换了一身普通丫头的衣裳,幸而她还有些分寸,穿戴没有逾越。但秦氏对她的分寸不太满意,直拿眼刀子刮她,嫌她没多戴几样首饰。 如兰看在眼里直翻白眼,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宫里的贵人可不等人,妤凤姑娘还是快些走吧。” “哎!”裴妤凤忙上了堂嫂的马车,“娘,我走了。” 秦氏只好作罢,“可仔细着,别给你堂嫂添乱!” 裴妤凤坐在马车里很是拘谨,始终低着头,手指跟衣摆纠结得难舍难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衣裳有仇。 “妤凤姑娘,”如兰没什么感情地跟她讲规矩,“进了宫你可千万别乱跑,最好一直跟着我,也莫要四处瞎看,更不要多说话,在宫里说错一句或是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会惹大麻烦的,我们姑娘担着风险带你进去,你可别害她。” 裴妤凤点点头,“我知道了堂嫂,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妤凤,”晏长风随意问道,“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裴妤凤抬了下头又垂下,“左不过就是做做女工,读书作画什么的。” 看起来是用心培养过的。 晏长风:“那你可想过以后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啊?”裴妤凤从没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很意外,“我,我没想过,不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吗?” 晏长风笑了笑,“那父母让你嫁个赌徒无赖你也甘愿?” 裴妤凤咬了咬嘴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娘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如兰对这样的回答瞠目结舌,“你是不是傻?” 裴妤凤不解地看着如兰,似乎觉得是她比较傻。 晏长风朝如兰摇了摇头,不再聊了。 宫宴设在凤鸣宫,今日是大宴,大殿一共摆了七十二桌。 晏长风跟姚文竹共坐一桌,姐妹俩有日子没见,趁着贵人都还没来,抓紧聊起来。 “最近家里如何?嫣姐儿可好?”晏长风问。 说起冯嫣,姚文竹一脸的笑意,“她好得很,每日习武读书,一刻不得闲,跟我说想你了,让我问你好,说得了闲就去看你。” “这孩子将来必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就这样自律。”晏长风很是骄傲。 “有件事我得跟你讲。”姚文竹压着声音道,“安阳侯还有武昌伯他们最近走得很近,似乎是在暗中拉拢各世家,还有,还有我爹。” 晏长风心里一沉,大舅舅果然还是不支持蜀王。 姚文竹:“我跟文庭,还有文媛都在劝他,你别担心,我们会尽量争取他的。” 晏长风不甚乐观,站队这事一看立场二看利益,如今她跟裴二都与外祖母疏远了,已经不在同一立场,如果蜀王为帝,德庆侯府眼下也看不到什么长远利益,恐怕很难说动大舅舅。 “有劳哥哥姐姐们了。” “你这话多见外!”姚文竹握着他的手,“我们都把你当亲妹妹,自然要跟你站在一处,不怕你笑话,你没来之前,我们三个亲生的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团结一致过。” 晏长风笑起来。 “对了,”姚文竹问道,“刚刚跟如兰在一起的那个丫头瞧着眼生,是你新添的丫头?” “哪啊,”晏长风无奈说,“是裴二他堂妹,二叔家的。” “啊?”姚文竹不解,“那她怎么……” 这事说起来都觉得荒谬,晏长风把秦氏卖女求荣的事说给姚文竹听,惊得她半天没合上嘴。 姚文竹:“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见惯了拿儿女婚事求利益的事,可也不能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叫姑娘家以后如何自处?” 晏长风直摇头,“有的人还有自救的心,拉一把还有救,这姑娘已经被她娘洗脑了,拉不动。” 姚文竹一起叹气,“不过这个姑娘生得不错,也说不定能真能如愿攀上高枝儿呢。” 裴妤凤的模样放在丫头堆里十分出挑,注意到她的不止姚文竹,宁王也瞧见了。 宁王与淮王一道,跟晏长风前后脚进的宫。 “真是晦气!”淮王一看见晏长风就胳膊疼,“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看见这些人?” “别急嘛。”宁王老神在在的,“人家现在是红人,哪能说不见就不见,十二弟,你得沉住气。” 淮王哼了一声,“沉不沉的也就那么回事了,我姨母说了会给我报仇的。” 宁王眼珠子转了转,“神女可说过什么?” 淮王掩口小声道:“姨母说她会想法子除掉蜀王,如果她失败了,夷国就发兵,只要调蜀王离开北都,那北都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宁王撺掇淮王找夷国的神女治伤是个引子,目的就是为了让夷国出手对付蜀王。淮王是个废物,但他背后的夷国是把好刀,丽妃是两国友好的纽带,谁伤害丽妃或是淮王,谁就是夷国的敌人。 目的达到,宁王眼见地开心,开始琢磨起后路来,比如……他看着晏长风身后的两个小丫头。那个叫如兰的他见过,另一个却眼生,看着也不像个丫头,举手投足间总是在惹人注意,想必是个不安分的。 他跟身边随从说:“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是谁。” 如兰跟裴妤凤在一起累得很,本来她因为是裴夫人的丫头,就有很多人来跟她套近乎,她疲于应对,还得时刻注意裴妤凤的言行举止,生怕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如兰错眼不见的,就有丫头跟裴妤凤搭上了话:“这位妹妹瞧着眼生,是才入国公府的?” 裴妤凤轻轻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次回来,我打小生活在南边。” “回来?你是国公府的什么人?” 裴妤凤:“我父亲是裴家行二。” 丫头长大了嘴,“那你是裴家小姐?” 裴妤凤点头,“是啊。” “那,那你怎么在下人堆儿里?” 裴妤凤:“我……” “小凤!”如兰听见她们说什么下人堆儿里就感觉不妙,忙过来拉走了裴妤凤,“这位姐姐见谅,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丫头朝她笑了笑,“没关系。” 如兰拉着裴妤凤到无人的角落,道:“姑娘方才在说什么?可是忘了我嘱咐的话?不要跟人搭话,实在推不掉你只管推给我!” 裴妤凤道:“我见你脱不开身,就随便聊了聊。” “是自报身份了吗,你可知这样会害了我家姑娘的!”如兰简直恨不能把她丢出宫去。 裴妤凤轻点头,“我不习惯说假话,就,就说了……” 气得如兰直跺脚,“我家姑娘要是被你连累,我,我可就要得罪了!” 宁王入了座,随从过来把打听到的附耳转述。 “二房的小姐?”宁王笑了笑,“有意思啊,这是在玩什么新花样么?”他想了想,吩咐,“你去想办法把她单独引出来。” 随从:“是。” 临近午时,圣上驾临凤鸣宫,夷国使团随后进殿拜见。 晏长风观察那神女,高挑妩媚,但又带着一种特有的纯洁,跟大周朝的女子不一样,十分亮眼。 使团来的除了神女,还有夷国三王子。如果说神女是天上的仙,那这位三王子就是落入凡间的癞蛤蟆,脸摔得稀碎,丑得蓬荜生灰。 姚文竹忍不住问:“这三王子跟丽妃是什么关系?” 晏长风听裴二说过,“是侄子。” 姚文竹:“这长得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那是,要有关系,圣上根本下不去嘴,淮王就不可能出生在这世上。 三王子道:“圣上,本王此次来北都,除了带神女来给淮王殿下疗伤,还有一事相商。” 圣上:“何事?王子不妨道来。” 三王子:“我国想与贵国开通商道。” 说到通商,晏长风竖起了耳朵。夷国在大周朝西南方向,那里盛产香料宝石,还有很多奇珍异草。因为西南的战事,与各国的商道都关了,看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圣上犹豫,如今西南战事未平,不是通商的好时机。且这里头还有一桩事让他心里不舒服。 夷国虽没有参与战争,但也没有出兵支援。虽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进贡也好联姻也罢,都是维持表面上的和睦,没有真正的友好,可大家在仍旧表面和睦的前提下见死不救,这就有点膈应人了。 如果不是这回夷国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又逢淮王受伤,圣上才懒得设宴款待。 “王子也知道,如今我国西南正打仗,这哪里是开通商道的时机?”圣上推脱,“今日朕设宴款待诸位,美酒佳肴只为享乐,就不聊政事了,奏乐!” 圣上令下,乐师便开始奏乐,一时间大殿内乐音缭绕,推杯换盏。 三王子当面被拒,倒也没什么不满,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晏长风作为商人,很希望各地商道畅通,邻边小国仰仗大周朝的物产,只会更希望开通商道。她觉得三王子应该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主子们在殿内吃喝,丫头下人们就在偏殿用饭。他们的饭食很简单,不过一人分发一碗饭,再加两勺菜,坐着站着蹲着都能吃。 裴妤凤虽说不是高门大户的娇小姐,可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在她看来这跟街上乞讨的叫花子吃的东西差不多。 “愣着干嘛?”如兰见她不肯吃,道,“看着不好看,吃起来还行,宫里的东西没有特别难吃的,你要不吃可就饿肚子了,今日还不定到什么时辰。” 裴妤凤迟疑着拿起筷子,她不好意思不吃,也实在是饿了,就勉强吃了几口。味道跟如兰描述的差不多,不难吃也不好吃,裹腹尚可。 这时,有宫中内侍进来道:“谁是宋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丫头?” 如兰忙放下碗筷,“我是,敢问可是有甚事?” 内侍道:“裴夫人方才离席,好似是有些不舒服。” 不等内侍说完原委,如兰就跑了出去,“我家夫人在哪?” 内侍指着宫中如厕处说:“方才进了恭房,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 “有劳!”如兰匆匆道谢后就跑去恭房。 裴妤凤是名义上的丫头,自然也要表现得着急,她也放下筷子,追着如兰跑去。 可如兰跑得太快,眨眼间就没了影子。裴妤凤对宫中不熟,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她又不好意思问,生怕被笑话,只好闷头自己找。 走着走着,忽然被一堵“墙”拦住去路,定睛一看,是个穿着华服的大胖子。 看衣着是个有地位的,裴妤凤便朝人家恭敬行礼,正要离开,却被此人抓住了胳膊。 “别忙走啊小娘子。”宁王勾着她的下巴抬起端详,“长得是不错,可愿跟了本王?” 裴妤凤闻言浑身僵硬,她虽成日被她娘灌输主动,可到底是个矜持的姑娘,从没跟男子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此时又紧张又害羞,一时间脑袋都是懵的。 “怎么,害羞啊?”宁王靠近她的脸,他刚吃了酒肉,嘴里散发着让多数女子都讨厌的浑味,“本王瞧你走路时屁股扭得也挺勾人的,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 裴妤凤的脸红得不像样。她走路的姿势也是秦氏刻意教过的,她当时也觉得有些过于妖娆,可她娘说这样男人才喜欢,于是她就照做了。 宁王:“怎么样,跟了本王,你以后荣华富贵皆有,可不用再干伺候人的勾当了。” 裴妤凤紧张的脚指头都绷紧了,她心如擂鼓,好半晌才从宁王的话中抓住关键。 此人称本王?难道是个王爷? 是了,她好似什么时候听人议论过,宁王是个傻大胖子,这人是宁王! 她娘说了,进宫如果不能攀上蜀王,能攀上宁王淮王也好。如今宁王对她有意,是不是就算成了? 宁王见她没有拒绝,反而含羞带臊的不知在想什么,分明是心里有这个意思。 他早就看出来裴家二房这个姑娘是个好上手的,果不其然。他的计划是,如果能娶了裴修的堂妹,与裴家荣辱系在一处,还愁裴修不为自己效力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8章 美人计 晏长风中途去了趟恭房,出来就瞧见慌慌张张的如兰。 “怎么了这是?你也着急上茅房啊?” 如兰上下打量她,“姑娘!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晏长风才上了茅房,浑身舒坦。 如兰:“方才有个内侍告诉我,说你有些不舒服,我这不就着急过来找你了,你哪里不舒服啊?” “噢,我方才有点闹肚子。”晏长风说,“多吃了几块鱼鲙闹的。” 如兰长舒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那现在还有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太医瞧瞧?” “没事了,不用兴师动众的。”晏长风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裴妤凤呢?” “对啊!”如兰差点把那不省心的小姐忘了,“我光顾着找你来了,她应该还在偏殿里吧?” 晏长风:“她可有什么反常?” “快别提了。”如兰想起裴妤凤就没好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诚心,别人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好像是已经自报家门了。” 晏长风看穿一切地笑了笑,“随她去。” 如兰:“那她要是做出什么不检点的事怎么办?” “她不检点影响的是她自己。”晏长风道,“回去以后如果她不在,你就先发制人,四处找她,别人问起她是谁,你就实话实说。” 如兰愣了一下,“您是说……把她是谁还有为什么进宫先公之于众,免得大家以为是我们有什么企图,故意让妤凤姑娘扮作丫头去勾引男人?” 晏长风点头,“正解。” 如兰顿时兴奋了,还是姑娘聪明,先把自己摘开,这样就不会被那不安分的二房给连累了! 正走着,忽见夷国三王子朝这边过来。 如兰难得见这么丑的一张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这是?” 晏长风:“是夷国三王子。” “啊?王子的娘不都挺漂亮吗,是怎么生出这模样的王子的?”如兰的脑子有八万个不解,“他身边的随从模样倒是还挺顺眼的。” 晏长风瞅了她一眼,“在宫里少说话。” 如兰捂住嘴,“噢。” 三王子走到近前,朝晏长风抚胸行礼,“裴夫人。” 近距离看王子的脸,丑得更直观,这张脸就仿佛是女娲捏好之后又随手团了团,五官没有一个正当的。 晏长风没忍心多看,她微微颔首,“三王子。” 三王子:“本王久仰晏家大名,一直想与晏家人合作,不知可否有这样的荣幸?” 晏长风略有疑惑,“王子也行商?” 三王子惭愧地摇摇头,“本王不懂行商,但是没办法,夷国田地产出少,牧业也不行,百姓没吃没喝,只有靠易物行商来换取粮食皮毛,本王为了百姓民生,只好赶鸭子上架,来贵国寻求合作。” 听着,倒是个靠谱的王子。 但两国不通商,任凭王子有多少爱民之心也无处使。晏长风琢磨着他来找她,必定不是单纯的合作。 “不知王子想要如何合作?” 三王子说:“听闻裴夫人要做药材生意,恰好我国产出奇珍异草,皆是贵国不常见的好药材,如果夫人有意向,本王可以给予一些优惠。” “王子的消息好灵敏。”晏长风没着急回答,“我铺子还没开呢,王子倒是先知道了。” 三王子呵呵笑了笑,“既然有心合作,自然是要多方打听,否则怎么投其所好?” “三王子是有心了。”晏长风莞尔一笑,“不过我这生意还没影儿呢,再说我就算是开了铺子,也做不了什么大生意,恐怕难解贵国的民生之苦。” “裴夫人哪里是一般的生意人?”三王子手指天,道,“裴夫人有通天的人脉,做的都是大人物的生意,你的客人比一般的商家更具有购买力,我国的奇珍异草供给你,到时全北都的有钱人都是我们的客源,这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帮助。” “王子连做生意的路子都替我想好了。”晏长风笑道,“您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我得考虑一下,反正现在还没通商,不急在一时是吧?” 三王子笑起来,“自然,做生意不能强买强卖,如果裴夫人有意向,还请帮忙从中促成通商事宜才好。” 在这等着呢。晏长风还以为这王子有什么后手,原来是靠利诱。 “王子是不是高看我了?”晏长风笑了,“我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有这样的能耐,我若有,早让四邻都通商了。” 三王子笑着摇摇头,“裴夫人是妄自菲薄了,裴大人是户部尚书,只要他愿意从中帮忙,通商就可能实现,当然,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努力一下总是好的。” “我看还是王子自己努力争取比较合适。”晏长风不松口,“王子也该看出来了,此事是圣上不松口,您的诚意应该放在圣上身上。” 三王子笑了笑,没有勉强,“也罢,此事不急在一时,或许裴夫人日后会改主意,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晏长风微笑颔首。 三王子离开后,晏长风收起客套的笑容,“走吧。” 两人返回大殿时,裴妤凤刚巧回来了。她心绪未平,神色有些不自然,“堂,堂嫂,你可还好?” 晏长风打量她,脸颊微红,神色慌张,似乎是遇上了什么让她害臊的事,“噢,我没事,你是去找我了?” “嗯。”裴妤凤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脸颊比刚才又红了些,“我出去的时候如兰已经走了,我对宫里不熟悉,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后来问了一个小内侍才找到回来的路。” “这样,”晏长风低头看着她的脸,“幸好你没再去恭房绕远路,还怪聪明的。” 裴妤凤的脸一僵,方才她应该说让小内侍引她去恭房的,她是出去找堂嫂的,最后却自己回来了,这不是太奇怪了? 堂嫂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我得进大殿了。”晏长风朝她笑了笑,“得再委屈你在偏殿待会儿。” 裴妤凤暗自松了口气,“没关系的堂嫂。” 晏长风重回大殿时,圣上已经不在殿中,想来是身体不允许,下去休息了。宝座上的人不在,宴会氛围轻松了不少,好些人都离开座位四处寒暄了。 她一眼瞧见蜀王殿下的座位上多了个女子的身影,那曼妙妩媚的身影不是神女是谁。 呦呵,蜀王殿下艳福不浅啊。晏长风的眼睛找到不远处坐着的裴二,他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盛明宇此时有点不大想活了,这神女身姿妖娆,一对大胸脯子毫不矜持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身上的香气霸道地往他鼻子里钻,比柳清仪的那些瘆人的小宝贝儿们还让他绝望。 更可气的是,裴二那王八蛋居然就在那看着,也不知道来给他解围! “蜀王殿下,要不要尝尝我们夷国的酒?”神女手拿酒盅喂到盛明宇的嘴边,“我们的酒加了特有的香料,喝一口啊能让人飘飘欲仙。” 盛明宇十分想把这女人丢到天边去让她尝尝飘飘欲仙的滋味,可碍着两国那表面光的友好,他咬牙忍住。 “呦,这么神奇吗?那本王可得尝尝。”盛明宇拿走了神女手中的杯子,在鼻下晃了晃,“嘿!你别说嘿,真别说嘿,闻着跟香盒似的,怪不得神女姑娘身上这么香,你小时候是喝掺了香料的奶长大的吧?” 神女表情僵了僵,都说蜀王殿下风流无状,果然一点也没错,就这货能成战神也是蛮神奇的。 “殿下真会开玩笑。”神女从桌子上拿了颗葡萄,水葱似的两根手指捏着放在盛明宇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是老夫老妻。 “阿嚏——!” 盛明宇躲开神女偏头打了个大喷嚏,惊得大殿中人纷纷看过来。 “对,对不住啊!”他拧着鼻子道,“本王打小香味过敏,麻烦神女姑娘离本王远点?” 神女嘴角直抽,一个常年流连烟花柳巷的男人说他对香味过敏,骗鬼都不能用这么敷衍的理由。 她稍稍离远了些,“殿下这毛病无碍的,改日我帮你调理一二,保管不会再犯。” “是吗!神女姑娘真是美若天仙心灵手巧医术高超在世华佗啊!”盛明宇捂着鼻子道,“姑娘要治好了本王这老毛病,本王一定重赏!不过眼下还是麻烦您离我远点,我打喷嚏事小,喷你脸上就不好了。” 神女微笑着坐远了些,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对蜀王殿下的心思不言而喻。 盛明宇心说,喝掺了香料的奶长大的女人脸皮还真是厚。 正巧看见淮王偷偷地幸灾乐祸地往这边瞧,盛明宇招呼道:“哎,十二弟,你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夷国掺了香料的酒吧!” 他起身抄起桌上的酒壶,走向淮王的桌子,“来,快来尝尝你们神女姑娘大老远带来的香料酒,皇兄我实在享受不了这个味道,都给你了。” “皇兄你真是爱开玩笑。”淮王城府不够深,当众拆台,“皇兄成日混迹女人堆儿里,怎么会闻不惯香气?” “问得好!”盛明宇道,“本王是混迹女人堆儿不假,但就是闻不惯这个香气,你说奇怪不奇怪?还有十皇兄!”他又指向另一边的宁王,“你也来尝尝,这好东西不能砸我手里。” “好啊。”宁王倒是来者不拒,他举着酒盅接了一杯,一口饮尽,“香,香得很,十一弟你不能喝真是太遗憾了!” “可说呢!”盛明宇朝满殿的人说,“来,大伙儿都尝尝,神女姑娘你还有没有多带点,都拿出来分一分,见者有份啊是吧?” “好啊。”神女勉强地笑了笑,让下人把带来的酒分给在座的人。 盛明宇:“神女就是大方!” 淮王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儿起来骂人,被宁王一个眼神止住了。 一场宴席在蜀王殿下乐于分享,神女姑娘慷慨解囊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了。 一直回到家,晏长风想起来还乐得不行。她跟裴二道:“我还以为表哥今日是唐僧进了盘丝洞,怎么也得牺牲点色相,没想到人家居然坐怀不乱,真是男人中的楷模啊!” “夫人这评价中肯。”裴修笑,“这样的定力我等望尘莫及。” “你们俩差不多得了啊!”盛明宇控诉道,“你们知道我忍受了多大的诱惑吗?那神女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那什么……真是大得逆天!也就本王见多识广才顶得住。” 惹得晏长风嘎嘎笑,“没两下子怎么诱惑蜀王殿下?” “诶,说正经的啊。”盛明宇道,“他们到底想干嘛?不会又要把神女塞给我吧,我瞧着老十二那德性,分明是给我挖坑的。” “神女必是要塞给未来皇帝的。”裴修说。 “噢,想用美人计加害本王是吧。”盛明宇冷笑,“那神女眼神够次的,放着本王英俊的脸她不要,非要嫁给一头猪。” “对了,今日三王子私下找我了。”晏长风把今日遇上三王子的事告诉他们,“我瞧着他是有备而来,他笃定我会需要大量的货源,似乎是知道我要收走姚启政的贩药生意。” 裴修挑眉,“你让小柳以你的名义还是以她的名义做生意?” 晏长风:“以她的,我不方便出面。” “那排除了一些不认识你的药商药农走漏风声。”裴修摸着下巴思索,“三王子久居夷国,很少来北都,认识接触的人有限,会从什么渠道得知小柳在替你收购药材生意?淮王恐怕不知道,他没有什么门路,宁王有这个可能,但宁王没有帮助三王子的必要,这个事情如果能成,本质上还是对夷国有利,除非……” 盛明宇:“除非什么?” 晏长风:“除非这个三王子也不是真的为夷国好?” 裴修手指弹了声响,“我眼下是这么想的。” “那怎么会?”盛明宇没想通,“夷国储位已定是大王子,三王子跟大王子是一母所生,据说感情颇好,他帮着亲哥治理国家有可能,背后捅刀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想篡位,也得赚民心啊?” 裴修拿手指敲着脑袋,“确实有些反常,这里头必定有个点是咱们没想到的,是什么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9章 宁王送礼 宴会第二日,宁王派人往国公府送了不少好东西。 王嬷嬷没敢收,先跑去二房请示:“世子夫人,送了好些来呢,每个房都有份儿,给老夫人的是两本佛经,给您跟世子的是一些小娃娃的银饰,给二老爷几张字画,给三老爷的是两样金器,另外单独给妤凤姑娘一套首饰,一套华衣,说是让她后日去宁王府参加花宴穿。” “宁王?”晏长风想到昨日裴妤凤在宫中的异样,猜测她迷路那段时间应该是遇上了宁王。 王嬷嬷也纳闷儿,“是啊,咱们跟宁王府从来没有往来,这忽然这么客气又是为哪般?看起来,宁王殿下好像对妤凤姑娘有意思?” 就见了一面,这意思也忒有意思了点,各房都送了礼,收还是不收? “先去请示一下祖母,毕竟是给各房的礼。”晏长风不好做主,依着她肯定是不收的,可万一有的人想要,倒怪她不收了。 王嬷嬷:“哎,我这就去。” 许氏的第一反应也是不能收,自来拿人手软,谁知道宁王存了什么心。 “去回了吧,只说无功不受禄,他们若是执意要给,话说难听点也无妨。” 王嬷嬷:“我明白了老夫人。” 她得了指示刚要出去,却见三老爷裴延喜喜滋滋地来了集福院。 “我就说今日一早听见喜鹊叫了,这不,就有人送礼来了!” 许氏跟王嬷嬷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王嬷嬷朝院里道:“三老爷,那礼不能收,老夫人让拒收了呢!” 裴延喜:“干嘛不收?我已经收了啊!” 许氏闻言眼前一黑,这个败家玩意儿! “王嬷嬷,快去看看送礼的走没走!” 王嬷嬷急忙跑出去,“哎哎!” “干什么啊这是?”裴延喜笑她们大惊小怪,“不就是宁王送了几样礼物么,收了也就收了,我瞅着人家挺有诚意,各房的礼都很讲究,人家诚心送了却不收,那是拂了人家面子,多不合适啊?” 许氏气得头晕,“你又知道什么!” “娘,您老瞧不起我,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裴延喜吊儿郎当地进了门,“不就是宁王瞧上咱们妤凤了吗,二哥二嫂就盼着闺女飞上枝头,这飞上了您再给扒拉下来算怎么回事?回头二哥二嫂知道了,不定怎么埋怨您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许氏直叹气,“再说了,昨日妤凤就进宫一回,哪那么容易就看上了,这宁王啊不定存了什么心,这里头的水深,咱们不在朝中,有些事还是别掺和了。” “您还看不出来么娘?”裴延喜嘿嘿一笑,“宁王对妤凤兴许也就有点意思,他主要是想拉拢霁清,这朝堂上的事啊,讲究个左右逢源,蜀王身上那么大的军功也没把储位定了,就代表圣上还犹豫着,霁清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怎么行?” “别胡说八道!”许氏拿手指点老三,“仔细惹祸上身!” 这个老三,聪明是聪明的,就是不肯用在正道上,小聪明容易惹大祸。许氏想着,不能让他在北都继续待了。 “过两日你和你二哥就跟我回南边去,现如今是霁清掌家,咱们这些长辈在家里除了给人家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别介啊!”裴延喜这两日手气不错,刚有要翻身的意思,哪能就这么走了,“二侄媳妇眼见着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您不在家照管着哪里行?再说二嫂一心给妤凤找个好人家,人家刚攀上宁王这根高枝儿,您就扯后腿,恨不死您才怪!” 许氏当然想留在这里等着孙媳妇儿生产,可老二老三这样不省心,她更怕他们给霁清添乱,两下权衡,还是走了好。 “那不用你操心,你就只管收拾东西就得。” “那得。”裴延喜先答应着,“您后悔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许氏摆手,“回去待着去吧,不准再去赌坊了,再让我知道你去赌,你以后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一个子儿。” 裴延喜认怂:“别别别,娘,我这就回去老实待着去!” 三老爷走后,王嬷嬷神色匆匆地回来,“老夫人,坏事了,送礼的已经走了!我叫人去也没追上,这可咋办?” 许氏泄了口气,“那就原样送回他们府上去。” “没法原样了!”王嬷嬷道,“送给三爷的东西已经叫他拿走了。” “这个混账东西!”许氏吩咐身边的嬷嬷,“去老三那里,就说我说的,让他立马把东西拿出来。” “祖母。”裴修打外面回来,说,“收就收了吧,您别把这事放心里。” “霁清!”许氏见了孙子,心就定了,“你可别为难啊,你二叔三叔那边有我呢,他们不敢怪你身上,别为了一家人那点情分给你自个添乱。” “不添乱。”裴修撩衣坐下,“您踏踏实实收着,说白了几样东西,也不是了不得的物件,回头找个机会再回礼就是。” 许氏:“当真没事?” 裴修:“当真没事。” “那得了,我就不管了。”许氏这岁数,经不得事,刚气了那么一会儿头就开始犯晕了。 裴修起身,“您歇着,回头我跟长风来吃饭。” 出门时,他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会意,随后就跟了出去。 “世子,您有吩咐?” 裴修道:“你去二叔屋里问问,那礼他收还是不收。” 王嬷嬷没明白,不是已经收了,怎么还单独问二老爷收不收? 裴修:“你只管去。” “哎!” 王嬷嬷去了二老爷的院子,把宁王送礼的事一说,“老夫人说了,宁王单送各房的礼,收不收得问您的意思。” 裴延升道:“我们依着母亲的意思,她老人家说收就收,说不收就不收。” “送的是什么啊?”秦氏打正屋里出来问。 裴延升用眼神制止,“问什么问!” “问问怎么了?”秦氏翻了个白眼,“母亲如果不收,早一起拒了,还用单独来问我们,肯定没什么要紧的。” 王嬷嬷道:“给二老爷的是几张字画,另外还给了妤凤姑娘一套首饰,一套华衣,让妤凤姑娘后日去宁王府赴宴。” “这是真的?”秦氏喜的眉毛差点儿飞了。 王嬷嬷:“是真的。” “那得收,肯定得收啊!”秦氏朝王嬷嬷道,“去回了母亲,我们这礼收了。” 王嬷嬷朝裴延升看了眼。只见方才还不打算做主收礼的二老爷这会儿也不吭声了,想必也是答应了。 “那老奴这就去回了。” 王嬷嬷走后,秦氏拿眼睛瞅裴延升,“德性,听见字画就没命了吧,还成日跟我满口大道理的,你也不嫌寒碜。” 裴延升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喜欢古玩字画,宁王这礼送到了点子上,他实在不舍得拒绝。 “看看你那三脚踹不出个屁的熊样!”秦氏翻着白眼去了闺女屋里,“凤啊,听见没有,宁王给你送衣裳首饰来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攀结上了宁王,怎么不跟我说?” 裴妤凤听见了,脸早红得不成样子,“娘,我……” “快跟娘说说!”秦氏坐下来问道,“你昨儿是不是在宫里遇上宁王了,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裴妤凤羞得抬不起头来,她微微点了点头,“他,宁王说是看上我了,想让我跟了他。” “他真这么说的?”秦氏那脑海里已经一杆子支到日后成了宁王他丈母娘那会儿了,“他是说让你跟他还是明确说要娶你?” 裴妤凤想了想摇头,“没说娶我。” “这就不是事了。”秦氏那暴热的脑子渐渐凉了下去,“不成,宁王不松口咱们就别太上赶着了,衣裳首饰收归收,但后日不能去他府上,他宁王有反悔的余地,咱们可没有,穿着他的衣裳去他府上,那不就等于成了他的人了?日后他不管说娶还是纳小,咱们都得应着,否则名声就没了。” “娘,”裴妤凤提醒说,“以我的出身,恐怕也不能当亲王的正妻吧,您不是说了吗,给蜀王当个妾也好。” “那是蜀王!”秦氏这就给王爷分上三六九等了,“眼下还是蜀王可能性大些,宁王他说白了是个候补,如果他娶你做王妃,那还能考虑一下,否则还不如当蜀王的妾呢。” 裴妤凤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万一蜀王看不上我,这头再把宁王得罪了,那不是竹篮打水?” “你傻啊!”秦氏拿手指戳她的头,“你得罪人家干什么,你到时候就说不舒服推了就是,正好探探宁王的口风,这女人啊,就得懂得进退,懂得拿捏。” 裴妤凤点头,“噢。” “再者啊,你也不能放弃了蜀王。”秦氏道,“等你把两头吊住了,再观望局势,看谁的可能性大就挑谁。” 裴妤凤觉得她娘说得有道理,“我知道了娘。” 裴修前脚回了房,王嬷嬷后脚就来回话了。 “世子,世子夫人,二老爷那边答应了。” 晏长风看着裴二,“应什么了?” 裴修打发王嬷嬷先退下,转头跟媳妇儿说:“我今儿进门就听说了,王嬷嬷回话的功夫,三叔就把礼收了,我瞧祖母为着收礼的事闹心,就做主收了,然后叫王嬷嬷去问二叔,送他的那份要不要。” 晏长风稍微一想就明白他的用意。宁王送礼,虽说都是往国公府里送,但却是分了各房的。二房三房的礼收没收,跟他们没有关系。 “那咱们跟祖母的礼,你要怎么还了?” “要么说还是媳妇儿懂我。”裴修笑道,“得麻烦夫人准备两样回礼,最好是差不多分量的。” 晏长风懂了,“那好说,送我们是一套银饰,咱们就回一套天衣坊的首饰,正巧前阵子给端妃做了新衣,再配一套首饰说得过去,至于佛经,我瞧端妃爱看诗词,你那屋里好像是有几个大家的孤本?挑两本可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裴修道,“我那些好东西本来就是为了日后送人的,随你挑。” “那就齐了。”晏长风叫如兰跑一趟天衣坊,“今儿晚上就能拿来。” 凑好了两份礼,裴修第二日就揣着进了宫。 早朝上,圣上见裴修抱着两个盒子,纳闷儿:“裴爱卿,你上朝还带东西呢?” 裴修出列道:“回圣上,臣进宫回礼,没地儿放,就只好揣在身上了。” 圣上:“你进宫回什么礼?” “回圣上,是这么回事,昨日宁王殿下不知什么缘故往臣府里送了礼,各房各送了一份,所谓无功不受禄,臣不好平白占人便宜,这才准备了两样回礼,是臣夫人准备的,送给端妃娘娘的,娘娘如今被禁足,送礼得经过圣上的同意,所以臣打算早朝后跟圣上禀报。” 圣上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八遍才转明白。宁王跟国公府一向没牵连,突然送礼必有所图,图什么呢,国公府如今可图的就只有裴修这个人了。 好啊,宁王还是没死了夺位的心啊,这就打量着招揽人才了。 圣上哼了一声,“送你们国公府各房礼,怎么就只回了两份?” 裴修:“圣上您眼力好,确实只有两份,因为臣做不得两位叔叔的主,您也知道,我们裴家一早就分了家,各过各的。” 圣上本来以为裴修只是跟他做做样子,还留了一手跟宁王暗通款曲。原来不是这么回事,裴家二房三房确实早分出去了,不见得跟本家一个立场。 不是不见得,裴修今日当众表明态度,就代表他跟裴家二房三房不在一个立场,以后他们干出什么事来都跟他裴修没关系。 圣上就喜欢他这坦诚劲儿,“裴爱卿有心了,你把礼交给陈德发,下了朝他自会替你转交给端妃。” 裴修:“臣谢圣上成全!” 早朝上的这个插曲不是小事,明眼人都看出来裴修是当众拒绝了宁王的拉拢。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没半天就传到了宁王耳朵里。 “好个裴霁清,还怪忠心的。” 宁王面子里子都没捞着好,但他越发看重裴修这个人,怪只怪他在气运上差了盛十一一截,没能先得了良臣辅佐。 他得不到,也不能眼见着别人得了去,那就只好毁掉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0章 二房打脸 这日早上晏长风去集福院请安,瞧见老夫人正在收拾东西。 她纳闷儿:“祖母,您这是要做什么?” 许氏道:“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打算回南边去。” “您怎么忽然要回去?”晏长风心下想了想,八成是想把二老爷三老爷带走。 “早就打算着回去瞧瞧了。”许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想着等你生产以后,谁知道你二叔三叔他们等不及,拖家带口地来了,你跟霁清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自己就够忙了,还得顾着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的,不合适。” “祖母,您这是把我跟霁清当外人了。”晏长风佯装不高兴,“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要这样说,等我生了小的也不麻烦您带了。” 许氏急了,“你这孩子,我带我曾孙子还叫什么麻烦?” “那您跟两个叔叔在府里住着,又有多大麻烦了?”晏长风叫下人们先别收拾了,“老夫人不走了,快原样放回去吧。” 把老夫人逗笑了,“你这孩子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但这不是一码事,这话叫我怎么说呢。” 正说着,秦氏拉着裴妤凤来给老夫人请安,见下人们收拾东西,心里一咯噔,这老太太不是要走吧? “娘,您这一大早收拾东西做什么?”秦氏眼珠子在那些东西上滴溜转,生怕老太太藏了什么好东西没给她见着。 许氏脸上的笑淡了些,“哦,准备回南边去呢,昨儿我跟老三也说了,你们二房也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回南边?”秦氏嗓门儿拔高了几丈,“这时候怎么能回去呢?您不知道我们妤凤要嫁给宁王了吗?” 许氏无语,“谁许诺你当宁王岳母了?” “是没许诺,但也是八字有了一撇。”秦氏掩不住脸上的笑,“明日妤凤还要去宁王府参加花宴呢,全北都城,几个姑娘是被单独邀请的?说明咱们妤凤是万里挑一的好,就算以后没嫁给宁王,指定也能嫁个好人家,为了妤凤的将来,媳妇儿这回得违背您的意思了,我们二房暂时不走。” 许氏叫她这番大话噎得够呛,“那你们二房就别走了,不过丑话我得说前头,咱们裴家早分了家,你们两房能住在这里,全靠我的面子,我走了,你们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出去找个房子吧。” 秦氏一听这话急了,他们哪有钱出去找房子?再说了,二房无功名无爵位,搬出了国公府那就什么都不是了,谁还看得见他们? “娘,您这不是分离一家人么!本来我们几房感情都好好的,住在家里侄子侄媳妇也没说什么,您这话一说好嘛,把人家霁清跟长风架在火上烤了,这知道的是您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侄子侄媳妇儿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赶我们走呢!” 晏长风听乐了,秦氏这张嘴啊是真的厉害,这么一说,她跟裴二哪里好意思赶他们走? 许氏不听她说这些,“你甭拿这些话堵人,也别曲解我的意思,霁清跟长风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他们不会赶你们,可人家重情义不是你们没有眼色的理由,人家不说话,你们就能心安理得住在这里了?” “得,您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哪里还好意思住着?”秦氏作势拉着裴妤凤走,“咱们今儿就搬出去吧,再住下去脸都没了。” 秦氏想要以退为进,可没人推她一把,许氏跟晏长风都没吭声。 许氏是不想惯着。老太太不说话,晏长风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觉得秦氏那脸皮,没人拉着也照样走不了。 秦氏还没走到门口就后悔了,这一老一小的是不把他们赶走不算啊! 越是这样他们越还就不走了,她就不信裴霁清跟晏长风好意思开这个口。 二房到底是没走,三房也没收拾东西,三老爷干脆连人都不见了。 “这混账东西!”许氏气得吃不下饭,“告诉门房,他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王嬷嬷道:“听账房说,三老爷出门时去账房支银子,开口就要三百两,说算三分利,两天后连本带利还,但账房没给。” 晏长风掌家,各管事各司其职,没有一个敢私下整猫腻的,别说三分利,没她点头,就算八分利账房也不可能给出去。 “我这是都养了些什么东西!”许氏接连叹气,“要不是有霁清跟长风撑着,裴家这就算是完了!” “老夫人,容我说句逾越的。”王嬷嬷斟酌道,“世子跟世子夫人里外都撑得住,其实您不用担那么多心,他们也不是那假客气的人,真不想让谁住在这里,谁也甭想住,您在中间话说多了,倒是不好看了。” 许氏想了想也是,霁清跟长风不是老大跟赵氏,小两口不惹事不怕事,如今既然那俩东西来了,硬给撵走了反倒加深了两边的矛盾,罢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宁王府里办花宴,也给国公府各房下了贴子。 裴修有公事去不了,就晏长风一个人去。她出门时,二老爷跟秦氏也准备着出门赴宴。 “二婶二叔,”晏长风笑问,“妤凤呢?” 秦氏遗憾道:“妤凤啊,她今儿不大舒服,去不了了。” 晏长风明白,这是拿乔呢,“那倒是可惜了,她一直想出去参加宴会,这好容易接了第一份帖子,竟然病了。” “谁说不是呢,真不是时候!”秦氏叹气,“但凡她能走着出来,我也得拉着她去。” 晏长风本意是想劝一句,这么大好的机会赶紧抓住了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可秦氏不够聪明没听出来,或者说是聪明过头了,听出来了也没当回事。 那她就爱莫能助了。 “那三叔三婶呢?” 秦氏:“你三叔压根儿没回来呢,你三婶一向不爱凑热闹,你瞧她来了这些日子出过二门没有?” 宁王邀请,不去是聪明。 “那咱们走吧。”晏长风先行上了马车。 一路上,裴延升都忐忑着,“宁王给咱们面子,妤凤不去不好吧,咱们可没有拿乔的资本啊。” “你懂什么!”秦氏心里拿着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宁王给咱们面子是因为看上了妤凤,看上了肯定得迁就着,你看那些大家闺秀,谁是招之即来的,咱不能太跌份儿。” 裴延升:“可妤凤不是大家闺秀啊,你也不想想,宁王是个亲王,他娶亲是要圣上做主的,圣上能同意咱们妤凤做王妃吗?既然做不了王妃,一个妾室咱拿什么乔啊?” “做他的妾不如做蜀王的妾,不成就不成呗。”秦氏嘴硬,心里倒也有些犯犹豫。不知道那宁王是个什么脾气,如果他脾气不好不肯迁就妤凤,倒确实不妙。 算了,已经这样了,秦氏想着,男人兴头上没得手,一般都会迁就的。 她信心满满地进了宁王府,等着宁王亲自来问问妤凤怎么没来。知道妤凤病了,宁王指定着急,说不定还会叫人送吃的喝的去国公府。 可谁知,宁王府根本没人正眼瞧他们。所有人都只围着晏长风一个人转。 “裴夫人怎么还这么瘦呢?只见肚子大不见人胖,看着可真叫人羡慕。”昌乐伯夫人吴氏负责接待女眷,她格外关照晏长风,特意叫人在座位上摆放软靠背。 “我倒是羡慕长点肉的。”晏长风笑道,“瞧着就有福气。” 吴氏长得富态,这福气二字是夸到了她心里。 “听听,这做生意的就是会说话。”吴氏说完就打嘴,“哎呦瞧瞧我这不会说话的,我可没有说做生意不好的,我们私下里啊都羡慕你会赚钱呢,想请教你又不好意思。” 有钱肯定人人都羡慕,但瞧不上晏长风拉下身份赚钱也是真。 “伯夫人这客气了不是。”晏长风笑道,“我呢商户人家出身,只会做生意,赚点钱也是有的,但比不得夫人的天生富贵命,您可别羡慕我,累着呢,像您似的在家坐着就有钱用有福享那多好啊。” 这话是明捧暗嘲,吴氏不是什么高门出身,跟了昌乐伯是享了福,但也没什么大福,比起真正的贵族还差着远。 吴氏羡慕晏长风有大钱,可又瞧不上人家做生意赚钱,那就只能看着人家享大福。世上总归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吴氏讨了面子却没趣儿,怄了一肚子气,可面上还得笑着,毕竟身份上她不如人家,宁王那边还想拉拢,横竖都得客气着。 主家捧着,客人围着,晏长风身边有多热闹,秦氏身边就多冷清。 但秦氏是个自来熟,别人不搭理她就主动搭话,人家看在晏长风的面子上倒也回应她两句。 “不知道宁王殿下什么时候过来?”她找了机会问道吴氏。 吴氏拿眼角斜她一眼,“怎么,你找殿下有事?” 秦氏陪着笑,“那倒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吴氏笑了笑,多少带点嘲讽,“这是后院,夫人小姐们待的地方,殿下一般不会过来的。” 不过来啊,秦氏心里没底了,不知道宁王会不会去问裴延升呢? 裴延升是个自持文人气节的闷葫芦,在权贵堆里待半天,比往来的下人还没有存在感。宁王根本没注意到他,也早把裴妤凤那事给忘了。 宁王找裴妤凤是为了裴修,可很明显,裴修不是那好拿捏的主,一个堂妹夫的身份对他没用。既然没用,裴妤凤就可有可无了。 当然,如果裴妤凤今日过来了,懂点事巴结一下,宁王也不介意收她做个妾,可她没来,这事就过去了。 宁王此时跟三王子在书房商议要事。 三王子:“殿下,要成事得先有钱,当年的秦王一心想要晏家不就是为了钱,谁知碰上了钉子,可见啊,钱还得自己攥在手里才稳。” 宁王没想到三王子来找他谈这个。他只把王子当枪使,可没想过合作,毕竟一个小破国对他无用。 瞧这意思,三王子似乎是有什么想法? “王子不妨有话直说。” 王子靠近了说:“天朝可是要跟北疆通商?这个皇商的名额殿下可想要?” 宁王当然想要,成了皇商,基本是躺着赚钱,谁还跟钱过不去?可他身边没有会做生意的,没有竞争的资格。 “本王得了皇商的名额,对王子有什么助益么?” 三王子一笑,“必然是有,无利谁起早?我们夷国是小国,没别的可图,就图个富足,殿下如果成了皇商,别忘了带我们赚点小钱就成。” 宁王的脑子急速转着,这三王子自来了就一门心思通商赚钱,好像还真是为了夷国百姓的生计鞠躬尽瘁。 似乎有点儿不切实际,可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三王子与大王子是一体,三王子尽辅佐之责没什么不对。 “不知三王子有什么高见?本王手下没什么大生意,是有心无力。” “高见谈不上。”三王子说,“据我所知,裴夫人要做药材生意,我那日与她谈过,只要她能帮我通商,我就给她提供独一份的夷国奇珍异草,殿下可知这独一份的好处?” 宁王不做生意,对这方面不是很敏感,“想来独一份的货源必定有利可图吧。” “岂止有利可图,你可以躺着赚钱。”三王子道,“我国的奇珍异草一颗难求,独家货源代表你可以漫天要价,大周朝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有的是人愿意花这个钱。” 宁王那双快被肉挤没了的眼睛亮了,“这么好的事,裴夫人居然没有一口答应你?” 三王子:“裴夫人是个谨慎人,她对我不了解,怎么会一口答应。” “那三王子又来找我是怎么回事?”宁王审视着三王子。 “因为裴夫人不能给我国带来更大的利益。”三王子说,“待她答应了,从我这里买了奇珍异草,我再以更低的价格给殿下你,只要殿下的售卖价格低于她的进货价,你就可以把她的生意挤死。” 宁王若有所思,“只是叫她赔点钱那管什么,她晏家有的是钱,伤不了根本,何况她还没答应你呢。” “殿下可知她为何忽然做起药材生意?”三王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她收走了姚启政的药材生意,姚启政何许人?投靠了你们大皇子的叛贼,轻易收走叛贼的生意,谁知道她跟叛贼是不是一伙呢?” 宁王微微眯起眼。 三王子看穿了他的心,诱着道:“殿下只要能让她答应了,她跟裴修就算是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1章 始乱终弃 宁王府的花宴到傍晚才散。 裴修下了职来宁王府接媳妇儿,正遇上宁王送三王子出来。 “呦,裴大人!”宁王那模样比发了财还高兴,“裴大人是国之栋梁,日理万机,能到本王府上露个脸不容易啊。” 裴修拱手称不敢,“宁王殿下,日理万机裴某不敢当。” “诶,当得起当得起。”宁王作势往府里请,“进去喝一杯?” 裴修不动:“殿下别忙,既然宴散了,我接了媳妇就回去了。” “不喝也罢,那咱们就在这里说两句。”宁王拉着三王子下了两步台阶,“本王今日是有心当个中间人,替三王子跟裴大人拉条线,三王子想跟裴夫人做生意,头几日开了口,可裴夫人到现在还没松口,三王子这就坐不住了,方才跟蜀王说了,可我那皇弟他就顾着跟神女眉来眼去,说做不了裴夫人的主,不得已,三王子就来托我说和,我说我这脸分量轻,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通,裴大人,您看可否给本王个薄面?” 裴修惭愧摆手,“不瞒宁王殿下,家里是我夫人做主,她的生意我半根手指头也插不上,实在做不得她的主,要不这样,您的意思我转述,成不成我就不保证了。” “那不成。”宁王道,“你这一转述,不定到什么时候去了,我看就在这述吧,裴夫人回头就出来了,成不成就一句话的事。” 媳妇儿还在人家府里,裴修也不好掉头走人,只好点头答应。 晏长风被秦氏绊住了脚。 秦氏一天没见着宁王的面,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怕宁王把妤凤忘了,跟好几个夫人聊天的时候提了这事。 她想着,宁王好歹是个王爷,说出去的话做出来的事不能不算,全城都知道了他送妤凤衣裳首饰,他如果不搭理妤凤,那就是始乱终弃。 再者,也能提醒他一下,万一他是忘了呢? 可宴会都结束了也不见宁王有表示,秦氏就慌了,她想见一见宁王,亲口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但秦氏没有接近宁王的能耐,只好求助晏长风,“长风,你要不跟伯夫人说说,说有事想见见宁王殿下?” “见宁王?”晏长风不解,“我找宁王没事啊,要怎么见?” “嗐,就随便找个理由嘛!”秦氏是病急乱投医了,她也知道一个妇人见王爷不那么容易,但她没办法,就厚着脸皮央求。 晏长风哭笑不得,“既然是随便找理由,那二婶您自己去不是一样么?” “这哪能一样?你是谁,我是谁?”秦氏开始拍马屁,“你的身份跟权贵说得上话,我在这里要没有你,根本没人搭理。” 晏长风为难,“我再怎么说是个妇人,怎么好就这么去见宁王?要不这样吧,咱们先走,说不定去前院就碰上宁王了呢?” 秦氏:“那要是碰不上呢?” “那您在这里不是也见不着么,横不能您今日住在宁王府后院吧,那倒是有可能遇上的。” 晏长风说着就要走,“您不走我可就要走了,哎呦我这累了一天,肚子不太舒服,得快回去找郎中瞧瞧去。” 秦氏也急了,忙跟上去,“侄媳妇儿你等等我!” 晏长风出府时,正碰上府门口的三位。 宁王笑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晏长风行礼,“见过宁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事?” “快别多礼了,正是找你有事呢。”宁王把方才跟裴修说的那通牵线搭桥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以为咱们威风八面的裴大人在家主事呢,谁知他说了不算,非得你点头才行,今儿既然都在这了,裴夫人就表个态吧,成不成的,别拖着人家三王子了。” 晏长风看了裴修一眼,笑道:“三王子那日与我说的,这几日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这生意可做,只是三王子所求,我跟我家夫君恐怕难以做到,这才耽搁了。” “看看,我就说裴夫人是个爽快人,指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宁王跟三王子对看一眼,心里有了底,“不知三王子所求为何?本王看看能否帮上忙。” 三王子笑道:“还是为着通商一事,想请裴大人从中促成。” “这事啊,这确实有点不好办。”宁王沉吟道,“父皇不点头,谁也没辙,王子啊,我看还得从长计议,不过既然裴夫人答应了,生意的事你就甭担心了。” “是这么回事。”三王子朝晏长风笑,“本王一心想与裴夫人合作,裴夫人能同意本王十分欣慰,期待我们能合作成功。” 晏长风微笑颔首,“三王子客气。” “那得了,事就这么定了。”宁王笑呵呵地搓搓手,“那三王子,裴大人,裴夫人,本王就不送了。” 裴修拉着媳妇儿的手,“殿下,我们这就告辞了。” “诶!等等!”秦氏见他们终于说完了话,忙凑上来拦住宁王,“宁王殿下,我是霁清他二婶,妤凤她母亲,我们妤凤啊前两日收了您送的衣裳首饰,高兴得什么似的,一心盼着今日来府上见您呢,谁承想啊,昨日晚上着了凉,今早上就起不来了,躺在床上病恹恹地嘱咐我,一定要跟您赔声不是!” 宁王看在三王子那番许诺的份上耐着性子听这婆娘说废话,他装模作样地点着头,其实没听进几个字去,“啊,原来是裴家二房的夫人,贵小姐生了病得赶紧找郎中去,本王就不留客了,慢走。” 秦氏一听这话,心凉得透透的,“宁王殿下,您忘了妤凤了吗,您怎么能忘了她呢,您亲口说要娶她为王妃的!” 此言一出,宁王府门口还没来及走远的宾客都愣住了。 宁王简直后悔刚才没把这女人轰走,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氏,“裴二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本王的亲事得由圣上做主,本王怎么可能许诺娶谁?” 秦氏当众这样说,无非就是想逼着宁王承认,自然要咬死了说,“宁王殿下,虽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入不了您的眼,但您亲口说的话您不能不认啊,您这把我们妤凤当什么了?她一个姑娘家,为了您一句话魂不守舍的,要知道您耍着她玩儿,她不得寻死去啊!” 宁王脸颊抽得一抖一抖的,这妇人正经诠释了什么叫胡搅蛮缠,讹死人不偿命。 “裴夫人,您这意思,本王是那等说话如放屁的主?”宁王拉下了脸,“本王连你家小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何曾说过这些话?夫人这般当众讹人,如果不是看在裴大人裴夫人的面子上,本王早就不客气了。” 裴妤凤跟宁王在宫里见面这事说白了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何况裴妤凤还是扮作丫头偷偷进去的,真摊开了说,裴妤凤得先把脸皮豁出去。 宁王寻思着,但凡秦氏要点脸就该闭嘴了。 可谁知,秦氏就是不要脸。 “宁王殿下,那日宫中设宴,您在宫里主动接近我们妤凤的事您忘了?隔天您就给我们妤凤送去了衣裳首饰,让她今日穿着戴着来府上,姑娘家的名声比天大,我还能拿这事讹您不成?” 宁王都气笑了,“裴二夫人,宫中是什么地方,那是男女私会的地方么?何况,本王怎么不记得你家小姐有资格进宫呢?” 秦氏:“我……” “二婶,”裴修淡淡道,“天儿不早了,妤凤还病着呢。” 秦氏让侄子这不温不火的话敲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这一耽误,宁王转身进了府。 “诶!”秦氏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儿说什么也让妤凤穿着宁王送的衣裳来! 回了府,秦氏就闹开了,“二侄子,你干嘛拦着我呢,分明就是宁王他耍着人玩儿,那打的可是咱们国公府的脸,打的是你裴大人的脸!你不吭声就罢了,还拦着我讨公道,这叫什么事!” 裴延升:“你少说两句!” “还有你裴延升!”秦氏矛头又指向了二老爷,“你个没用的东西,在宁王眼前晃了大半天都不知道替我们妤凤说句话,你干什么吃的你!” 裴延升难得硬气一回:“你有用,你也得啵得啵说了半天,人家宁王认了吗?我看要不是霁清跟长风在,人家都没耐心听你废话!” 秦氏气得脸都绿了,“好你个裴延升!那是你亲闺女,她叫人始乱终弃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良心呢你!” “我帮什么帮,帮着你丢人现眼吗?”裴延升甩袖怒道,“你知道你今日丢了多大的人,我们妤凤的名声都叫你败坏了!” “名声那都是说给人听的。”秦氏不以为然,“好处才是自己的,这宁王也忒不是东西了,耍人都没这么耍的,就冲这德性,他就坐不上那个位子!” “你小点声!”裴延升捂住秦氏的嘴,“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跟我回房去!” 裴二老爷为了一家老小的命,不得不男人一回,死拉硬拽地把秦氏拖回了房。 裴修吩咐王嬷嬷:“如果二婶还要闹着去讨说法,只管叫她去,烂摊子也她自己收,就说我说的。” 王嬷嬷点头,“我知道了世子。” 裴修领着晏长风回房,问:“你答应了三王子做生意,可有风险?” “做生意肯定有风险。”晏长风脱掉繁重的外衣,靠在软榻上说,“而且这三王子十成是有问题。” 裴修看出来了,今日宁王那么卖力地牵线搭桥,一定从中拿了好处,三王子能给他的好处,无非是巨大的利益。给了宁王利益,必然要坑他跟长风,否则宁王才不干。 “你可有后手?” “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局,哪来的后手?”晏长风笑道,“我做生意啊,只要风险与利益对等,就可以做,我这么跟你说吧,夷国的奇珍异草里面藏的利益可以无限大,我只要把他的进货价格压住,就没有赔本的说法。” 她起身坐正,跟裴修细说,“三王子联合宁王坑我,要么是在货源上,比如他们给我的货是次等,比如承诺给我独家货源,却同时给了另一家,价格比我低,质量比我好,然后在短期内通过大幅度降低价格来打压我,等我把的流动资金耗没了,打量我一定会贱价出售,他们低价收购了去再高价卖。” 裴修敛眉听着,他只这么听着就头大,更别说想法子应对了。 晏长风继续说:“货源有小柳把关,不怕他给次等,至于独家货源,从一开始我就不信他会独给我一家,但这不是问题,大家是一样的货,怎么卖是个人的事,这是后话,我只是担心三王子跟宁王通过这事来坑你。” “坑我那你甭操心。”裴修只要不谈生意,他脑子就是清明的,“你只管做生意,剩下的有我。” “那就得了,眼下没什么好操心的了。”晏长风重新靠回软榻上,“今儿可累死我了,跟那些叽叽喳喳勾心斗角的妇人说话,唇枪舌剑的,又废脑子又费口舌。” 裴修绕到她身后,笑道:“你要说身上乏,我还能给你捏一捏,你说唇舌累,这可叫我怎么替你松快?” 晏长风乐了,“裴大人,你这是调戏我呢。” 裴修俯身靠近,“自己媳妇儿不能调戏么?” 晏长风抬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别光说嘴啊裴大人,我想知道万能的裴大人怎么帮人松快唇舌。” 裴修勾唇笑了笑,低头缓缓靠近。 “姑爷!姑娘!” 如兰慌张着跑进来,见了这一幕,差点儿让门框绊倒。 裴修无奈抬起头,“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如兰难为情,“姑爷我真不是有心的,那什么出事了!三老爷在赌坊欠了银子,被赌坊的人压着回来,就在大门口,说是不还钱就要剁手,您快去瞧瞧吧!” 裴修无动于衷,“让他们剁,剁了就长记性了。” “啊?”如兰看向自家姑娘,“真,真剁啊,我听说那些赌坊里的人都玩真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2章 败家子 剁肯定不能真剁了,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受不了这刺激,但得让三老爷长记性。 晏长风跟如兰说:“告诉王嬷嬷不着急管,只说老夫人歇下了,等她醒了才能做主。” 如兰闹不明白是剁还是不剁,看了眼姑爷。 裴修:“你家姑娘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 “噢!”如兰说完就跑出去了。 晏长风抬手揉着额头,“还松快个屁,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处理。” 裴修拉住她,“有我呢你出去做什么?” “这事你不好出面。”晏长风说,“他们为什么找上门来啊,不就是冲你裴大人要脸么,你出面,好坏都有人说,我出面好坏只管往我身上推,跟你没关系。” “你这话没道理。”裴修把人拉进怀里,“你我一体,谁跟谁没关系了,等会儿咱俩一块出去,三叔那个人犯起混来,祖母都压不住,你一个侄媳妇儿,有些话不好说。” 晏长风点点头,“也好,祖母那边怎么说,是先瞒着还是先过去跟她商量好了?” “瞒不住。”裴修拿了外衣给她穿上,“三叔那人,能嚷嚷得半个城都听见,咱们先去集福院,怎么处理跟祖母说清楚了,她老人家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拦着的。” 整个国公府,连洞里的耗子都听见了三老爷的叫唤声。 “娘啊救命啊!他们要砍我的手!你快拿钱救我啊!” “娘——我要死了!” 许氏开始装没听见,可到底被这一声一声的救命喊得于心不忍,她吩咐王嬷嬷:“去问问欠了多少,别跟长风他们吭声,只管悄悄回来告诉我。” 王嬷嬷没好意思说,敢找上国公府的门来要钱,那指定不是小数,老夫人那点家底儿哪里禁得住掏?这回掏了下回呢,下下回呢? 这事啊还是得靠世子跟世子夫人出面,不过她没逆着老夫人的话说,应道:“诶,我这就去问。” 王嬷嬷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世子跟世子夫人就来了。 晏长风看王嬷嬷一副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老太太已经知道了,“祖母怎么说?” 王嬷嬷:“老太太打发我去问问欠了多少钱,要从自己兜里掏呢。” 老太太果然是不忍心。晏长风道:“先不用问了,我们去跟祖母说。” 王嬷嬷巴不得不去问,听说赌坊里的人拿的刀是杀猪刀,看着眼晕。 晏长风跟裴修进了老太太的屋。裴修说:“祖母,方才我打发人出去问了,三叔一共欠了赌坊一万七千两。” 许氏惊得手一哆嗦,“这个败家东西,这才一两天就欠这么多?” “正要跟您说这里头的事。”裴修扶着媳妇儿坐下,说,“三叔两天欠这么多,多半是叫人下套了,他们知道三叔背靠国公府,知道家里有钱,肯定能还上,所以我跟长风先过来说一声,这钱您不能掏,掏一次就有两次,这是个无底洞。” 许氏愣住了,“下套?” 一万七就不是小数了,她搜刮一下私产,勉强能还上。可要再来这么一两回,那就得变卖家当了。 “赌坊就是坑人钱的地方。”晏长风说,“只要进去了,有多少钱都得倾家荡产,然后负债累累。” 许氏气得直拍大腿,“我就后悔前两天没把那败家玩意儿带走!真是个祸害啊!” “祖母您先别急。”裴修说,“您要狠得下心来,这事就交给我去处理。” 许氏听出来了,这是叫老三吃亏长记性的意思。这亏吃下去,那一只手就没了。她私心里不忍心,可理智上又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她心里纠结着,疼着,末了一咬牙,“也罢,你跟长风看着办吧,不能叫这混账东西吭了咱们一家子!” 府门口,三老爷的喉咙已经吼破了。五六个壮汉围着他,一把杀猪的大刀就在他眼前晃悠,晃的他心肝乱颤,尿意上涌。 “裴三老爷,我们可没什么耐心等了啊,再不出来,您这双手就归我们了。” 裴延喜何尝不急,他一向是老太太的心上肉,没道理喊了这么久还没个人出来过问啊! “娘——您真就眼睁睁看着我叫人剁了手吗娘!您……” “吱呀”一声,院门自内打开,晏长风跟裴修一起走了出来。 “诶,大侄子!侄媳妇儿!”裴延喜可算见着了家人,激动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快救救三叔啊,他们要剁我的手啊!” 晏长风站在门口当中,问道那几个打手:“你们是哪家赌坊的?” 为首的打手道:“我们是南城荣兴赌坊,世子爷,世子夫人,您家三爷欠了我们一万七,按照规矩,这个数得剃了头,然后留下两只手,但他说家里有钱,我们就暂且留下了,怎么说,这钱是你们替他还了,还是在您门口见血啊?” “噢,城南荣兴。”晏长风虚心请教,“我三叔就带了几十两出去,是怎么两天输了一万七的?” 打手:“借钱呗,你家三爷这两日手气不好,输了钱不甘心,连输带借,一共一万七。” 晏长风:“那借了多少,利钱多少?” “一万两,还不算利息。” 晏长风点点头,“那输了七千是个什么规矩?” 打手:“世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借钱还钱总有个期限吧。”晏长风道,“也不至于眼下就剁了手,钱呢我们三爷会慢慢还,输的那七千你们该什么规矩什么规矩,不过要我说啊,最好给他留下一双手,这才好干活儿赚银子不是,把他弄残废了,你们赌坊这钱就打了水漂了。” 裴延喜一听这话就炸了,“诶,你什么意思啊侄媳妇儿,见死不救啊?这家里轮得上你发话吗?霁清,你就这么由着你媳妇儿害你三叔啊!” 裴修道:“三叔你住了这么久难道看不出,我这家里家外的都是你侄媳妇儿做主,钱上就更是了,我去账房支银子也得她点头。” “你们这俩没良心的小崽子一唱一和,就是不想你三叔活是吗!”裴延喜指着侄子侄媳骂,“你们要不管事就起开,找老太太来做主,钱用不着你们的。” 裴修冷眼看着他,“三叔确定要让祖母站在这里么?” “那不都是你们逼的吗!”裴延喜指着眼前那杀猪刀,“我当然也不忍心老母亲一把年纪了给我出头,可这玩意儿都在我眼前了,我有什么办法!” 晏长风:“早知如此呢?” 裴延喜:“没你说话的份儿!” “既然三叔不让我说话,那我就不说了,关门吧。”晏长风拉着裴修往府里走。 “哎哎,侄媳妇儿别走啊!”裴延喜也知道家里的钱都捏在侄媳妇儿手里,不能把她得罪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商量一下成不成,你把窟窿给我堵上,再借我点本钱,我一两天就能还上,真的,前几天我手气好着呢侄媳妇儿!” 晏长风停住脚,回头道:“帮三叔堵了窟窿再借你本钱,好啊,三叔的两只手已经压上了,还有什么可压给我的?我先说好了啊,我不要带血的。” 裴延喜哪里有什么可压?就算有,也不能压啊,外人要点抵押就算了,一家人这不是趁机讹诈吗? “侄媳妇儿,你可别欺人穷,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裴修把晏长风拉到身后:“三叔,你可知今日要依着我,你这双手已经跟你分家了,长风能出来给你说句公道话,争取还钱的时间已经是尽了一家人的情分。原本一家人,虽然分了家也不忍心见你残了,可你赌了小半辈子该清楚,祖母的钱只见少不见多,你就是个无底洞,今儿长风把钱借你了,明儿你再输了如何?你还是要借,从做生意的角度看,这里头只有风险没有收益,从为你好的角度看,借你钱只会让你后半辈子负债累累,从做人的角度看,你拉一家人下水是良心叫狗吃了,所以于情于理这祸就该你自己背。” “好你个,好你个裴霁清!”裴延喜被这一通情理堵得哑口无言,只剩了狂怒,“今儿这仇我记住了!你们国公府没好下场!” “别吼了啊裴三爷。”打手拿着刀,眼睛从头到脚扫着裴延喜,似乎在考虑从哪下刀,“你说你是想削了头发砍了手,一次性结了账还是怎么说?” 裴延喜吓得腿肚子直转,“别别别,我哪儿都不想少,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钱赢回来!” “成,就依你那侄媳妇儿的意思,先削了你的头发,十日后,连本带利还不上再剁手。” “别别别——啊呀!” 三老爷这一嗓子响彻天际,震得国公府抖了三抖。 许氏浑身一哆嗦,“怎么了这是?老三不会真的被……” “祖母,三叔没事。”裴修领着晏长风回来,坐下说,“只是给他剃了头罢了。” “剃,剃头?”许氏想了想老三被剃头的样子,虽然不见血,但好像比见了血好不到哪去,“霁清啊,你三叔有今日是祖母的不是,也是他活该,可是……” “您是担心三叔报复我们。”裴修说没关系,“让他报复那不比让他拖垮了这家好么。” “哪头都不好!”许氏直叹气,“你们这几日出门多带几个人,凡事都小心着点,还有,我那几个棺材本与其让他祸祸了,还不如留给你们,打今日起,都交给长风打理,谁要钱也不给,包括你二叔他们,他们一把岁数了也该自食其力了。” 晏长风看看裴二,对方点了下头,她道:“行,那我就替您打理着。” 恰好今日裴延升来要钱,没要着,空着手回去,把老娘的话一说,直接点炸了秦氏这根炮仗。 “娘她是老糊涂了不成!”秦氏指着二房骂,“眼里心里只有她二孙子,合着我们就没给她生孙子怎么着?凭什么把钱都给他们啊!” “你小点声!”裴延升呵道,“今日这事全赖老三,他赌坊欠了小两万两,被人找上门来,娘一气之下就没管他,顺便就把钱给了侄媳妇儿打理,没说都给他们,只是请她赚钱呢。” “你个傻子!给了难道还好意思要回来吗?”秦氏不忿,“就算是老三不对,那钱起码大家分一分啊,我们也不是不能赚钱不是,都给大房孙子,那咱们怎么办?” 裴延升捂着头叹气,“你讲点道理吧,这些年娘给咱们的还少吗?咱们这一把岁数了还指着老娘过日子,我提起来都没脸!” “你是该没脸,你要能赚钱,我们还用得着过这样的日子?”秦氏不想看他那张丧脸,“算了,不指望你了,还得指望妤凤,那不开眼的死胖子不要她正好,明儿就让妤凤去攀结蜀王,蜀王不成就淮王,我还就不信咱们的命就这么次,等妤凤说了高门大户,我看老太太拿不拿钱赔嫁妆!” 可惜秦氏这算盘打迟了,蜀王殿下被人捷足先登了。 隔日早朝,众臣见证了蜀王殿下因为酒后失德,睡了夷国神女,而被神女赖上的热闹场面。 “圣上,不知贵国男子睡了女子之后,可是要娶她负责?”神女在朝堂上,大大方方地说自己被蜀王睡了,甚至还交代了细节。 圣上听得头大了八圈,直拿眼睛剜盛明宇。这个不长进的东西,想睡女人找谁不行,非要找神女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别说将来皇后了,一般的王妃也不能是别国女子啊! “按说是该负责,但神女有所不知,异国女子不能做蜀王王妃。” “不做王妃没关系啊!”神女含羞带臊地看着蜀王殿下,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只要能跟着蜀王殿下,做妾做小都没关系。” 盛明宇此时神智并不完全清醒。他昨日在宁王府赴宴,酒水里被下了药,那药不知是什么成分,喝完之后总是处在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中。 他的记忆似乎跟神女说的一样,可理智上又觉得自己不会做那种事。 但是,这种理智又在神女注视的眼神中不断坍塌,她的眼睛就像牵引木偶的绳,可以随意摆弄他的一言一行,乃至是思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3章 反套路 盛明宇狠咬一下舌尖,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他尽量不去看神女的脸,说:“神女姑娘有所不知,本王是不纳妾的,委屈你当个使唤丫头可使得?” 神女笑了,“蜀王殿下,你不想负责就直说,拿我当使唤丫头是不是有点侮辱我们夷国啊?” “话不可以乱说啊神女姑娘。”盛明宇可不敢认下这侮辱别国的罪,“昨日这事难道不是姑娘你给本王下药,抢走本王清白,侮辱了我们大周朝?”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侮辱你一个男子?”神女委屈地撅起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让我接近你?” 她的话带着指向性,引着盛明宇跟着她的意思走。 盛明宇吸了一口舌尖的血,血腥味冲淡了眼前的阵阵迷雾。他垂下眼重又抬起,眼前神女那张充满蛊惑性的脸渐渐变得可笑起来。 小小迷幻的把戏而已,他千军万马都面对过了,还怕这些小伎俩吗。 他冷眼睨着神女,“看来神女对本王误会不轻,本王不喜欢神女这样热情奔放的女子,本王有心上人,断然不会再与姑娘有所牵扯,姑娘可莫要把客气当好感。” 如此直白的话基本是没给神女留什么脸。他亦要用这样的言辞驱赶脑海中那些迷惑他的话。 “当然,神女要是愿意去蜀王府当使唤丫头,那本王也不吝啬那点月钱,如何?”盛明宇把问题抛给神女,只要她能拉下脸,他倒也不介意蜀王府多添个人吃饭。 神女眯起眼看着蜀王,看起来药效似乎是退了,他逐渐失去了她的控制。 好个蜀王,心志竟如此坚定,连她的迷魂术也能抗住。 她扯了扯嘴角,“蜀王殿下真是把薄情寡义始乱终弃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国女子虽然不会把名节看得比命重,但失了名节也断然不可再嫁人,我这神女之名业已污,往后无处可去,只能去蜀王府当丫头了。” 盛明宇与神女眼神相对,笑里藏刀。 “不过啊蜀王殿下,”神女反将蜀王一军,“神女乃夷国的荣耀,在贵国如此受屈辱,夷国上下恐不答应。” 听到这里,圣上眼皮子抖了一抖,嫁娶之事上升到两国交战,这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夷国舍一个神女来当妾,这是把大位的宝压在蜀王头上了。如果此时把神女赐给蜀王当妾,蜀王就又得一国助力。 圣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蜀王又是下一个秦王,搅动四邻伐战逼宫,因此他不想。 可如果不满足神女嫁给蜀王的意愿,名节之辱不能平息,夷国不会善罢甘休,当使唤丫头更是打脸,左右都是为难。 为难之际,裴修出列道:“圣上,臣以为两国联姻当你情我愿方可结两国之好,若以怨怼为媒,恐于两国友好不利,臣瞧着,蜀王殿下似乎是喝了神女的酒之后神智不清,不记得是否与神女发生过什么,因此才心存质疑,不如就此调查清楚为好,若只是个误会,那皆大欢喜,若蜀王殿下真对神女做了什么不轨之事,那理应负责。” 这倒是个转机之策,圣上琢磨着可行。只是,调查本身对神女就是一种不敬,人家不见得愿意,就算愿意,如果证实蜀王真的不轨,那人家就更占了理,万一要求蜀王娶妃可如何是好? “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神女冷哼,不甚客气,“贵国都是这样侮辱人的吗,可知检查女子清白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神女此言差矣。”盛明宇道,“我们男子的清白也一样重要,总不好只凭神女一面之词,本王就认了这污名吧?” 满堂朝臣集体汗颜,清白二字从蜀王殿下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清白呢。 神女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狡辩之人,“蜀王殿下难道还有清白在吗?” “神女怎知本王清白不在?人云亦云,还是亲眼见过啊?”盛明宇此时基本能肯定昨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神女那样的脸皮,她如果理直气壮,早答应检查了。 “争口舌之快没有意思。”神女道,“如果蜀王殿下一心始乱终弃,那我也不能勉强,只要殿下能承受一意孤行的后果。” “怎么,威胁我大周朝呢?”盛明宇眼神骤然凌厉起来,“贵国想打仗还是打仗,尽管放马过来,横竖我西南边境还打着呢,也不缺一个冷眼旁观的。” 神女忙称不敢,“蜀王殿下战神之名在外,我小国不敢惹,只好屈从威严,舍弃自己的脸面,容你们检查清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证实我清白不在,话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盛明宇挑眉,这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同意检查,总不会她早已清白不在了吧? 但现在不管神女清白在不在都必须要检查,起码是个缓兵之策。 “那也是应该的。”盛明宇先把姿态摆出来,“若证实是本王夺走了神女清白,条件随你开。” 神女没有意见,“就依蜀王之意。” 圣上觉得蜀王这话说大了,朝会后,他留下儿子问话,“你到底有没有谱,昨晚上睡没睡人家?” 盛明宇道:“依儿臣的经验,应该是没有。” 经验二字简直羞煞圣上,“你经验丰富,说没有大概就没有,也最好没有。” 盛明宇汗颜,“儿臣经验也没有很丰富。” “这是谦虚的时候吗!”圣上摆手,“快去查,让裴霁清跟刘鹤一道。” 盛明宇告退:“儿臣这就去。” 裴修等在宫外,蜀王一出来,他便拉着他上马,“走,先去刑部大牢。” 盛明宇莫名,“这节骨眼上去刑部大牢做什么?我担心那神女早已清白不在,故意给我下套,你倒是先想想怎么解决啊。” 裴修:“去刑部大牢就是为着此事,先过去我再细说。” 待到刑部大牢,裴修拿着圣上刚给的调查令一路畅通无阻,去了关押柳悬的牢房。 盛明宇问:“此时来见柳庄主做什么?” “你昨日可是喝了神女给的酒?”裴修让牢头打开牢房,见道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柳悬,愣在当场。 盛明宇也愣住了,忘了回答问题,“柳,柳庄主,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可是虐待你了?” 柳悬摆手说无妨,“将死之人都这德行,不知蜀王殿下跟裴大人忽然过来有何事?可是圣上要处置我?” 裴修今日过来,一为救盛十一,二为救柳悬,但现在看来,柳悬救不救的意义好像不大了。 “是有一事想请柳庄主出手相助。” 柳悬:“但说无妨。” 裴修问:“昨夜服用的药物,柳庄主可有法子查验出来?” 盛明宇立刻明白了裴二带他过来的用意,如果能证明他昨夜是被人下了药,就能证明这件事是神女给他下套,是夷国别有用心,甭管那女人清白在不在,他们都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柳悬沉吟道:“得看是什么药,以及药力大小,如果是不易排出体内之药,用药量到位,尚可查验的出。” 不等裴修开口,盛明宇问:“如何查验?” 柳悬:“望闻问切,放血查毒。” “我替柳庄主带来了药箱。”裴修早有准备,递上了药箱。 柳悬没再说话,专心替蜀王查验。 耗时近三刻,柳悬才道:“殿下确然中毒,是一种致幻迷药,症状与醉酒无异,对发生之事不能确定真伪,似梦非梦,似真又非真,倘若心智不够坚,很容易被人操控心神。” 这就跟盛明宇的感觉对上了。昨夜之事他觉得似乎是发生了,身体的反应好似也有,可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会做那样的事,所以他才能留有一线因为怀疑而获得的清明。 “有此证明就妥了。”裴修对柳悬道,“柳庄主,你再委屈一两日,我想办法让你出去。” 柳悬摇头,“出不出去已然不重要,我时日无多,死在牢房里倒是省事。” “柳庄主切莫消极,柳姑娘不在北都,若她赶回来不能得见,恐怕会遗憾终生。”裴修朝柳悬拱手告辞,“千万珍重。” 柳悬仰天长叹,收住了那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 离开刑部大牢,裴修跟盛明宇,以及刘鹤一起去了宁王府。 宁王十分殷勤,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刘阁老,裴大人,十一弟,三位难得来我府上,可不能轻易走了,今日务必要留下吃饭。” 裴修讨罪:“宁王殿下勿忙,我等今日过来是为公事,我与刘阁老奉圣命调查神女与蜀王殿下昨夜醉酒留夜之事,还请殿下配合。” 宁王:“自然是要配合,但公事归公事,饭也要吃,还不快叫厨房准备饭菜!” 裴修说不急,“殿下,可否先将昨日伺候蜀王的下人传来,容我跟刘阁老先问话?” “也罢。”宁王立刻叫人去喊人来,“既然是奉命查案,公事要紧。” 裴修笑道:“多谢殿下体谅。” 随后,几个伺候过蜀王的下人过来,并排站在裴修与刘鹤面前。 刘鹤道:“你们几个轮流将昨夜所见所闻一一交代,不可隐瞒。” 今早上第一个进屋伺候的丫头道:“早上奴婢进屋端茶送水,那会儿蜀王殿下还没,没穿衣,神女也是没穿衣,两人皆在床上,后来奴婢收拾床铺,看见了被褥上的,上的痕迹。” 看得出来丫头被那画面刺激得不轻,说话难以启齿,脸红得不像样。 另有一个丫头道:“昨夜奴婢亲眼所见,蜀王殿下搂着神女进房间,两人卿卿我我的……” 裴修看着她,“如何卿卿我我,说仔细些。” 宁王打断,“裴大人何苦为难一个小丫头说这些羞于启齿的话,这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男人喝点酒,见了漂亮女人把持不住,人之常情。” “殿下。”裴修面向宁王说,“这不单是男女之间那点事,这事关两国纷争,臣劝殿下莫要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最好不要干扰调查真伪。” 这不是威胁,这是实打实的劝诫。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此事为真,宁王如果一门心思坑蜀王,到头只会坑了自己。 当然,裴修已经拿到至关重要的证据,查不查都行,之所以在这里走程序,就是算定了宁王一定不会听劝。只要宁王干预,导致调查结果与事实相悖,那他在圣上那里就讨不着好。 宁王不相信裴修此时会站在他的立场说话,所以没把人家的劝诫放在心上,“竟然牵扯这样大吗,那确实得好好调查,你们几个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裴大人,一个字也不准落下!” 在场的几个下人齐齐打冷颤,明显是被威胁了。 于是接下来,裴修听见的就是一五一十的假证词。证词之详细,叫闻者无不脸红耳赤。 刘鹤皱眉,“如此听来,蜀王殿下当真是与神女发生了那样的事?” 裴修摇头叹气,“是啊,看来蜀王殿下家里要添个使唤丫头了。” “什么使唤丫头?”宁王不知道朝堂上那番唇枪舌战。 裴修便将原委告知,“蜀王殿下誓不纳妾,就只能委屈神女了,届时,两国怕是要起纷争啊,圣上对此很是苦恼。” 宁王知道不会起纷争,这局就是他布下的。 神女被蜀王玷污,娶了,为着两国交好,商道要开。不娶,夷国可趁机要求开通商道,神女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圣上怎么也不好意思不满足人家的要求。可谓两全之策。 再听裴修说圣上也不希望两国交战,那就更稳妥了,通商一事一准儿能成。 他多少有些幸灾乐祸道:“哎呦你瞧瞧这事闹的,若神女去蜀王府当使唤丫头,那得多难看啊,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十一弟不想纳妾呢,也就只能委屈神女了。” “可说呢。”裴修也跟着叹气,“既然事情明确了,那我等这就回宫复命去,宁王殿下,告辞了。” 宁王:“这就走了啊,倒是吃了饭再走啊?” 盛明宇丧气道:“皇兄你看我还有心情吃吗,等事了了再说吧。” 三人快马加鞭返回宫,将几个下人的口供呈交圣上过目。 圣上看完,眉头活活拧成了麻花,他将证词甩在盛明宇面前,“死性难改的东西,非要灌那两口黄汤,这下好了,看你如何收场!” 盛明宇扑通跪地,装模作样地诉冤:“儿臣冤枉,儿臣是被那毒女下了药,儿臣确信自己不会做那种事,还请父皇详查!” “你怎么确信自己没做?”圣上道,“方才宫里的嬷嬷查验过神女,她已非处子之身,就算她下药,你毁了人家清白也还是要收了她!” “也不尽然。”裴修道,“神女的清白是不是毁在蜀王手里还不一定,如果能证明不是,再加上她给蜀王下了不知是什么迷惑的药,那蜀王非但不用收了她,还可追究她的罪过。” 圣上想了想也有道理,“那如何证明?” “神女精通医毒,又懂邪术,她的药一般人难以验出成分,恐怕只有请柳家人来,可是柳四姑娘眼下不在北都,远水难解近渴。”裴修故作为难地抛出话头,引着圣上往柳悬身上想。 “柳悬不是还在牢里吗?”圣上果然上套,也顾不得柳悬干的那些事了,眼下只要不让神女进蜀王府就行,“陈德发,去刑部大牢叫柳悬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4章 没失身 柳悬很快被带到大殿上,按照在牢房中验药的法子当众给蜀王查验。 结果让不知情者大为震惊。 刘鹤道:“圣上,那神女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蜀王殿下下迷幻药,这岂非太可怕了?倘若他哪天给朝中大臣下药,甚至给圣上下药,那咱们大周朝岂非要被夷国玩于股掌?” 圣上听闻真相亦心惊不已,再听刘鹤此言,简直后背生寒,“将那神女带上殿来,再把三王子请来,朕倒想问问他夷国安的什么心!” 刘鹤又道:“圣上,臣还有疑问,臣想烦请柳先生告知,被下此药之后,其行为还可控?” 柳悬回:“此药迷惑心神,若心神不被操控,言行就可控。” 刘鹤看着蜀王,沉吟道:“臣今日早朝观殿下之言行,似乎是没有受其控制,或否昨夜并没有跟神女做什么?” 裴修就等刘鹤看破其中关键,因为事关宁王,他在中间不好多言,有刘阁老代嘴,圣上才不会多心。 刘鹤这么一提醒,圣上立刻看向被他丢在地上的证词,“把宁王以及府上提供证词的几个下人叫来。” 不多时,神女,三王子,宁王以及几个下人一并到了大殿之上。 “三王子,”圣上问,“你国神女给我蜀王下迷幻之药,反污蔑他玷污,此事你可知晓?” 三王子诧异地看向神女,“这怎么可能?我神女乃纯洁的象征,怎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纯洁?”圣上嗤笑,“你国神女未婚却早已不是处子之身,这就罢了,还给我蜀王下药倒贴,何来纯洁一说?柳悬,你来说说那药是什么。” 柳悬道:“蜀王中的是迷惑心神之毒,此毒可让人产生幻觉,通过一些言语引导,可操控中毒者的记忆,臣才疏学浅,只能从蜀王殿下的脉象以及其血液中查验出他中了毒,但不能确定成分,不过,蜀王殿下的血仍具有致幻之效,随便找只猫狗来一试便知。” 神女嗤笑,“贵国名医不过如此,既然不能确定是什么毒,凭什么说我下药操控了你们蜀王,谁知道蜀王的血里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毒。” 柳悬:“我不能查验出来,但不代表我国无人能查验,小女清仪擅毒,识得天下毒草,她必能验出此毒成分。” 裴修蹙眉,柳悬并非查不出,他是想在临死前再捧柳清仪一把。可柳清仪一时半刻回不来,此事不能耽搁。 他道:“神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必有痕迹,何必非要把不堪的事实摆摊开找难堪呢,何况神女也不想把自己独有的毒方公之于众吧?” 神女没有想到这一步,因为她自认天下无人能查验出她的药方毒方。若大周朝真有这样的能人,那她这毒就算是叫人破了,也就没有了再用的意义。 裴修说:“神女如果不想秘方公之于众,我也可用其它法子证实你给蜀王下了药。” 圣上已经没了耐心,“裴爱卿有什么法子快讲!” 裴修朝圣上拱了拱手,转而朝宁王府的几个下人道:“神女下毒迷惑蜀王,尔等那些证词可有纰漏?” 几个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垂下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宁王那边瞟。 裴修挡住宁王的视线,“你们只管说实话,说实话无罪,说假话就是欺君,这罪过谁来也担待不起。” “裴大人这是何意?”宁王不悦道,“这是在说我府中人欺君?” “是否欺君要看他们说的话是真假。”裴修盯着几个下人道,“神女下毒已被验明,不过只是差柳四姑娘来验明成分罢了,你们现在交代尚可有活路,再迟了可没人能救你们。” 圣上呵斥:“还不给朕说实话!” “奴,奴婢有话说!” 那位亲眼见到蜀王跟神女卿卿我我的丫头最先扛不住,伏在地上说:“昨夜蜀王殿下并没有跟神女做那样的事,他似乎是被迫的,一直在抗拒,而神女则一直在暗示他,奴婢证词所言,皆是神女暗示蜀王之词。” 还有一个丫头也说了实话:“奴婢亲眼见到神女在酒水里下毒。” 刘鹤问:“先前为何说假话?” 几个下人都不敢说话,但他们不说大家也猜得出,定是他们主子不让说真话。 圣上指指宁王,“老十,怎么回事!” 宁王此时心里直骂神女她八辈祖宗,说好的不会有人能破她的迷魂术呢!搞不定蜀王就算了,竟叫柳悬一下子就查验出来。 事到如今,他唯有咬死了不知情,“父皇,儿臣不知神女给十一弟下药,儿臣之所以帮神女骗十一弟,是见她对十一弟一往情深,甚至不计较做妾,如此真情感天动地,儿臣就想着成人之美,这才答应帮她的。” 圣上让这蠢话噎住。这蠢物,就算要撮合也得看看对方是谁吧。 刘鹤有疑问:“方才宁王府的丫头说亲眼见着神女下药,宁王殿下没有理由不知道吧?” “我知道是知道。”宁王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但我以为那是春药!十一弟对神女无意,自然要靠外力促成嘛。” 圣上扶额,兴许是老十平日就蠢,他竟然觉得他说的话挺可信的。 三王子开口道:“是啊圣上,我国神女对蜀王殿下一见钟情,一心想要嫁他,但蜀王对她无意,这才出此下策,还请圣上饶恕她为情所犯的糊涂。” 事关两国安定,圣上总归不能真的追究神女,何况自家还有个猪队友帮衬,若不是宁王蠢,神女也未见得就能下药成功。 “神女对我蜀王有情确然没有错,但用这等阴谋诡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朕可以不追究,但你国当无事发生,是否也有些说不过去?” 三王子道:“圣上所言极是,神女所犯之错险些酿成大祸,我国自然不能姑息,本王便代吾王废除她神女之名,即刻送回夷国,此生不得再入大周朝。” 这处罚不疼不痒,无非是全了大周朝一个面子,大家心知肚明,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三王子与神女先行退下。剩下自己人,圣上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老十,从今日起你禁足府中,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门,滚吧!” 宁王从善如流地滚了,“儿臣告退!” 圣上又看向柳悬,见他这副样子到底于心不忍,“柳悬,你所犯之罪是死罪,朕看在你柳家几代有功,今次又解了大患,便饶你一死,就不用回刑部大牢了。” 柳悬跪地叩头,“草民谢主隆恩!” 裴修开口道:“圣上,臣以为应该让柳四姑娘破解神女的迷幻药,防止她日后故技重施。” 磕了一个头就几乎起不来的柳悬,磕磕绊绊地抬起头看向裴修。他知道,裴修懂他的心,方才是不得已打断,本以为就此作罢,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圣上觉得有道理,“就依你的意思,等有了结果告知朕便可。” 裴修:“是。” 圣上又指着盛明宇道:“你,今后给朕仔细着,若叫一个区区妖女制住,还如何担当一国之重!” 大殿中人耳朵集体竖起,将圣上这几个字掰开揉碎了仔细听,确定他是有心将大位传与蜀王时,各自心中五味杂陈,有高兴的,有担忧的,有揣摩这话真假的。 盛明宇只有惶恐,忙说不敢,“父皇这话折煞儿臣了,儿臣无德无才,担不得一国之重。” “这天下有几人能真正担得,端看有心无心,有无责任罢了。”圣上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离宫后,刘鹤朝盛明宇拱手行礼,“臣恭喜蜀王殿下。” “哎!阁老使不得!”盛明宇没让刘鹤这个礼拜下去,“阁老说这话不是折煞我了吗,圣上不过一时感慨,怎能当真?” 刘鹤敲了敲额头,“哎呦,瞧臣糊涂了,糊涂了,臣一时失言,殿下就当没听见罢,臣告退!” 盛明宇微笑颔首,“阁老慢些走。” 待刘鹤走远了,盛明宇收了笑,“这老狐狸,试探我呢。” “试探,也是提醒。”裴修说,“圣上那话此时抛出去,是饵,一来想看看你蜀王是否跟当年的秦王或是太子一个德性,得了圣心就欲望高涨,觉得天下都是你囊中之物,觉得圣上碍事,然后在朝中拉拢势力,甚至是举兵造反。” “二来,是看宁王与淮王如何,是否有心争位,是否各自立党搅动朝堂风波。”裴修顿了顿又说回刘鹤,“至于刘冠秋,他是认人为君,你如果是那等因为圣上一句试探就沾沾自喜,然后以太子自居的无脑之辈,他自会舍你而去,拥立他人。” 盛明宇点头,“我知道,我如今终于明白,争太子不是最难的,当太子才难,太子在皇帝眼中是厚望也是隐患,得谨小慎微,还得施展大才,稍有过头或不及,都是罪过。” 裴修拍拍他的肩,“你明白就好。” 盛明宇看向被陈岭扶上马车的柳悬,“裴二,是不是得立刻叫小柳回来?” 裴修叹了口气,“还不知能否见着。” 宁王府中,扮作丫头的神女问:“那个柳四姑娘是何方神圣?” 宁王对柳清仪不甚了解,“她出身悬壶山庄,但早已被逐出家门,好像是因为擅长毒术,走了歪路,不过她医术好像也不错,之前还给圣上医治来着。” 神女嘲讽一笑,“无知,亏着我之前对悬壶山庄还很敬佩,居然拒绝毒术,这世上医毒不分家,用好了都能治病救人。” 宁王没耐心听这些,“神女如今已非神女,本王留你是看在三王子的面子上,但本王可不养废物。” 三王子在大殿上说带走神女,不过权宜之计,神女还有用,不能送走。是以他就让神女扮作宁王府的丫头掩人耳目。 “先前是我小看了蜀王。”神女承认自己失误,“蜀王对我夷国人心存提防,很难接近,更别提让他放下心防,倒是可以找一个他不会怀疑的人接近。” “不会怀疑的人。”宁王咂摸着几个字,抬手招来贴身随从,“那谁,裴家三爷如何了?” 随从道:“依着殿下的意思,让赌坊给他下了套,他欠钱回家要钱无果,被削去了头发,属下给他还了债,又借了他些本钱,这会儿还继续在赌坊耗着,恐怕又欠了更多。” “花了本王那么多钱,也该干点事了。”宁王看向神女,“会易容吗?” 神女:“小意思。” “这样,你跟着裴家三爷回国公府,扮作他在外面收的小妾。”宁王斟酌道,“想办法让蜀王干掉淮王。” 神女闻言惊了,“你疯了!” “喊什么?”宁王不以为然道,“说得好像淮王对你们多重要似的。” “他是我半个夷国人,我杀谁也不能杀他啊!”神女怀疑不是宁王疯了就是她耳朵出问题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宁王嗤笑,“你夷国对我朝袖手旁观之时,可想过你们还有半个夷国人在大周朝?” 神女:“那是两码事。” “不重要就是不重要,扯什么一码两码?”宁王把话说得更直白,“当初你们送丽妃来是利益交换,用她换了多少好东西你心里有数,若有更大的好处,你们照样把她舍了,淮王本质上跟丽妃没有区别,他不可能为储,又文不成武不就,不能给你国助力,如今你们所图不过是通商,只要让蜀王杀了淮王,你们就可以狮子大开口,想要什么要什么,明白么?” “好一招坐收渔利啊。”神女看透了宁王的本性,说替淮王报仇都是假的,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怎么,利用我夷国,杀了淮王,坑了蜀王,三个皇子就剩你了是么,你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呢?” “你不当冤大头没事啊。”宁王一点也不强求,“那你们就指着淮王帮你们通商去,就眼看着蜀王上位,看他是不是能娶你们夷国女子,看他能给你们带来多少好处,反正我无所谓,我要争,自有别的路子,我不争,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都混了这么多年,上不上位真的无所谓。” 神女咬牙睨着他。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对,淮王跟丽妃都是他们的利用工具,只要有好处,没有什么不能舍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5章 以血饲养 柳悬出宫后暂住在了蜀王府,当夜便现体衰之象。 盛明宇连夜给悬壶山庄去信,请现任庄主柳扶生来医治。 两日后,柳扶生赶来北都,然为时已晚,柳悬已回天乏术。将死之际,柳悬说想见见裴大人与裴夫人。 晏长风跟裴修得了信儿,连夜去到蜀王府。 病榻上的柳悬让晏长风大吃一惊。她没见到前几日形容枯槁的柳悬,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初见之时,那时的柳悬精神奕奕极具风骨,让人印象深刻。 而此时病榻上弥留之际的柳悬比那日在牢中还衰弱,几乎成了一具枯骨。 “怎会如此?”晏长风觉得柳悬的死相十分异样,像被什么吸干了血肉。 柳扶生闭口不言,好似知道什么不便开口。 柳悬微微张口,气若游丝道:“生死有命,裴夫人不必细究,我叫二位来,只是想在临死前亲口跟二位说声抱歉,我临死之前未能救裴大人一命,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此事是晏长风的心结,固然错不全在柳悬,但她也不能大度地去原谅,若非看在他后来又救了裴二,让裴二的生命维持至今,她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他说话。 而裴修是看开了,人之将死,再去记那些仇怨似乎也没了意义。 他握住柳悬的手,“柳先生也说生死有命,就不必挂怀生死之事了。” 柳悬闭目沉吟,片刻后,他用尽力气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代我跟清仪说声对不起,告诉她很好,她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话音落,裴修握住的手也落了。 “父亲!”柳扶生跪在榻前,痛哭出声。 盛明宇代替柳清仪,亦跪地叩拜。 晏长风与裴修垂首而立,皆是五味杂陈。柳清仪到底没能赶得及最后一面。 天亮后,柳清仪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此时柳悬入棺未封,她站在棺椁前久久不言。 “小柳?”盛明宇站在她身侧,满怀担忧,“你,你要是难受不妨哭出来。” 裴修在旁将柳悬临终之言告知,柳清仪猛地抬起头,眼中见了泪光。 晏长风拉着裴修离开灵堂,灵堂中只剩下柳清仪跟盛明宇。 盛明宇缓缓抬起胳膊搭在柳清仪身上,“没有别人了,想哭便哭吧。” 柳清仪自得了消息就心急如焚,她对柳悬有怨,不止一次诅咒他去死。可当听闻他命不久矣,她却想要救他。 这一路她快马加鞭,唯恐赶不及,可到头来还是迟了一步。迟一步的遗憾她尚且能绷住,可这句临终遗言却摧毁了她的理智,她再也绷不住,靠在盛明宇身上闷声痛哭。 仇怨与生死不知孰轻孰重,但此时生死面前,仇怨不值一提。 灵堂内的哭声让堂外的人心情沉重。 柳扶生朝晏长风跟裴修拱手致谢,“家父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多亏裴大人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这才让家父体面而去。” “柳庄主客气。”裴修扶他起身,“若有时间,还是多安抚一下柳姑娘吧。” 柳扶生叹气,“柳家亏待小妹良多,我理应代父弥补。” “他怎么死的?”柳清仪从灵堂出来,哭过之后,她还是那副冷漠之态,“大哥说他染病,但据我观察不像,事到如今,大哥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 柳扶生看了裴修一眼,“父亲生前不让我说,如今确实也没什么好瞒了,他一直对生离之毒耿耿于怀,先前来北都之前,在家中闭门研制瑶琼毒草,生生耗干了心血,是靠药物维持至今。”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柳清仪蹙眉问:“他如何种的,为何会消耗心血?” 柳扶生垂首沉默片刻,说:“是以心头血饲养,又几番尝毒草,耗费心血又中毒在身,这才……” 柳清仪身形一晃,被盛明宇眼疾手快地扶住。 柳扶生:“父亲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不自量力地制毒,害了裴大人一个大才,希望在死前能救他一命,可惜没能种成。” 晏长风心里升起的一点点希望又落了下去。 柳清仪问:“那些毒草可还有存活?” 柳扶生摇头,“若还有,父亲也不至于灰心,不过他记录了种植过程,我想着或许对小妹有用,这次带来了。” “快给我!”柳清仪很是激动。 柳扶生回房间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来教给柳清仪,“家里还留有父亲种植毒草的土,或许对你也有用,但土壤需放在特定的环境中,不能带来。” 柳清仪专心翻看册子,不言不语,许久后才合上册子说:“我受了一些启发,大哥,咱们即刻动身回济南府。” 盛明宇听闻她马上又要走,很是不舍,可一想她是为了裴二研制毒草,又希望她尽快走。 柳扶生道:“蜀王殿下,裴大人裴夫人,我与清仪得把家父带回济南府,不周之处还请诸位体谅,等过了孝期,我一定来北都叩谢各位。” “柳庄主客气了。”盛明宇握着柳清仪的手说,“一家人,不要这样见外。” 柳扶生看了看握在一起的手,神情略有顾虑,“蜀王殿下,折煞我们了。” 长兄如父,盛明宇想趁着柳扶生在提一提他跟小柳的亲事,可柳父才去,不是时候,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天气渐热,尸体不能耽搁,当日柳家兄妹便要离开北都。 盛明宇找了个空当,把柳清仪带到无人处,将一块刻着“宇”字的玉佩放在她手中。 柳清仪看着玉佩,“这是做什么?” 盛明宇抬手,指腹抹掉她脸颊的灰尘,“赶路也得空休息一下,制毒也别忘了吃饭休息,这块玉是我娘给我的,品貌一般,但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现在它归你了。” “嗯?”柳清仪不明白他是何意,“我从不带这些东西,你给了我,说不定哪天就碎了。” 盛明宇叹气,“姑娘,我贴身之物交给你,自然是做定情之用。” 定情二字让柳清仪愣了一下,“你这算私定终身吗?” 盛明宇看着她的神情,“我会尽快禀明父皇,先定下咱们的婚事,你,你愿意吗?” “我有孝在身。”柳清仪也看着他,“且我父亲做下那等事,你父皇会同意吗?” 盛明宇:“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柳清仪沉默片刻,说:“坦白说,我不愿嫁给未来皇帝,一个很在意你身份的人,你愿意娶吗?” “愿意。”盛明宇说,“不管如何,我都愿意。” 柳清仪看了他一会儿,五指并拢握紧玉佩,“好,我先替你收着,如果你……” “没有如果,送给你了我就不会要回来。”盛明宇说,“如果你不要,可以丢掉。” 柳清仪将玉佩贴身收好,“那我走了,对了,你欠我的银子记得还要还。” 盛明宇:“……” 晏长风等柳清仪跟盛十一说完话,这才找到她,“小柳,还有件事得麻烦你。”她将裴二交给她的血拿给小柳,“这是盛十一的血,前几日他中了夷国神女的迷幻药,不知是什么成分。” “什么?他怎么没告诉我?”柳清仪以为盛明宇中了毒瞒着她,忙拿血来查验。 “他没说吗?”晏长风想着这事瞒不过去,该说还得说,便代嘴说了,“你放心,表哥他什么也没做,这神女下药防不胜防的,估计换做是谁都得中招。” “他真的没做?”柳清仪似乎有些不相信。 “真没做。”晏长风十分确定,“宁王府的丫头都看见了,表哥一直在抗拒,神女别无他法才用邪术操控暗示。” 柳清仪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毒很难抗拒操控者的言语引导,会有烧心之痛,盛明宇他居然…… 贴身的玉佩忽然升了温,热乎乎的,还有些烫人。 晏长风:“如何,可能验明成分?” 柳清仪收回心神,用舌尖沾了一滴血,片刻后又吐掉,“有一种毒草我只在毒籍上见过,一直遍寻不到,原来在夷国,二姑娘,去书房,我将毒方与解毒之法写下。” 晏长风迟疑着问:“你一直寻的药,可与裴二有关?” “嗯。”柳清仪没有瞒她,“因为种不出瑶琼,我一直想找别的解毒之法,这种毒草对解毒有用,如果种不出瑶琼,我就要去夷国找它。” 晏长风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夷国三王子想与我做药材生意,将夷国的奇珍异草独家卖给我们,但要等两国商道开通,如今出了神女之事,商道一时半刻恐怕不能开。” 柳清仪:“他如何知道我们在做药材生意?” “正是不知道,所以才忐忑。”晏长风说,“因为商道关闭,两国无往来,玄月阁的人很难入夷国,所以不能查明这个三王子的底细。” 柳清仪想了想说:“或许我可以回去帮你查查,先前两国通商之时,柳家曾有人去夷国寻过草药。” “这再好不过。”晏长风问她生意上的事,“你那边可顺利?” 柳清仪点头,“很顺利,姚……原先的药商留下了很多草药,无人肯收,要么将价格压得很低,他们不想亏本,我们给的价格合适所以很顺利,如今已经开始运输贩卖。” 太顺利了也不见得都好,或许是因为三王子,晏长风心里有些不放心,“你凡事要留个心眼,接触的药贩子或是药农中或许有认识你我的。“ ”我知道。“柳清仪说,”我这便走了,咱们书信联系,我尽量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 忙完了蜀王府的事,裴修进宫去复命,晏长风独自回了国公府。 只不过一夜未归,国公府就热闹得不成样子。 要钱未果的三老爷回来了,非但回来了,还多带了一房小妾。 “世子夫人您是没见着早上,老夫人气得都背过气去了。”王嬷嬷第一时间跟她汇报,“那妇人是这两日才认识的,说是个青楼女子,手里有点现钱,替三老爷还了一部分赌债,三老爷说她有情有义,非要纳她为妾,死活要纳,老夫人断绝关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还是一意孤行,说是要搬出去住,但我瞧着到现在也没收拾东西。” 摊上这么个儿子,谁也得气背过去。晏长风往集福院去,“我去看看老太太。” 许氏歪在榻上,身边的丫头给她揉着额头。晏长风进来了老太太都没听见。 “祖母如何?” 丫头道:“老夫人刚喝了药,眯着呢。” “那就先歇着吧。”晏长风叫丫头继续揉捏,又退了出去。 正碰上秦氏前来,她见了晏长风就忍不住控诉道:“世子夫人,可不能叫那女人在咱们府中过夜,她可是个妓女,要留下了她,咱们国公府的脸还要不要了,我们妤凤还没嫁人呢,本来就不好说亲了,再叫她这么坏了家里名声,人家更不肯要她了!” 如今统一对外,秦氏倒是又记起一家人这三个字来了。 晏长风笑道:“三叔纳妾,我一个晚辈哪里插得上嘴,还是等老夫人定夺吧。” “那老太太人呢?我去跟她说去!”秦氏说话就要往屋里去。 “诶,二婶留步。”晏长风挺着肚子挡住秦氏,“祖母气得不轻,才喝了药歇下了,就莫要去打扰了,等她醒了再说。” 秦氏急得一刻也等不得,“等她醒了,那妓女就在家里安了窝了!” “那也不能进去打扰。”晏长风一点余地也不商量,“这样吧,我跟二婶去三叔那里瞧瞧,看三婶怎么说,说到底是三叔屋里的事,如果三婶儿不介意,三叔自己不肯走,那谁说也无用不是?” “也是。”秦氏烦得要命,“那走吧。” 晏长风与秦氏去到三老爷院中,见到了那位慷慨解囊有情有义的妓女姑娘。 跟想象中不一样,这人长得没有很漂亮,也没有狐媚的气质,是个面相很舒服的姑娘,言谈举止也很得体,当真看不出是个妓院里出来的。 “呦呵,这是谁来了?”裴延喜见了晏长风就阴阳怪气,“这不是咱们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世子夫人吗?” 裴延喜被剃了头,头发只有两寸长,支棱八叉的十分搞笑,他抄着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晏长风,“怎么,世子夫人是来撵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6章 赐婚 晏长风不理会裴延喜的冷嘲热讽,笑了笑道:“三婶儿可在,自来了府上就不怎么见她,今日特意过来看看她。” 裴延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颇是无趣,“找她啊。” “是长风来了。”杨氏闻言自屋里出来,请晏长风跟秦氏进屋说话,“快进屋坐。” “三婶。”晏长风笑着走进屋,“近来事忙,没顾上来看看三婶,近来可好?” 秦氏看看裴延喜再看看那妓女,心说不是来发落这脏女人的吗,怎么还进屋聊家常去了? “我说慧卿,你这院子就这么大,添一口人够住吗?”秦氏挺胸抬头地越过妓女进了屋。 杨氏听出来了,长风来是征询她的意见,秦氏是来挑拨她闹事的。她朝长风笑了笑,“在府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吃好喝好住的,岂有不好的道理,只是不能帮上你什么忙,又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心里过意不去。” 晏长风便知道,杨氏对裴延喜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不过也是,裴三爷那个混账样子,亲娘也不能约束,三婶一个依靠他的妇人又能如何,闹不得好,又不屑迎合,不如不问。 “三婶儿,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真要说麻烦,我才有事要麻烦你,你给我带的那些干豆角蕨菜干什么的,特别好吃,我还想多留点,你若得闲,再帮我晒制一些可好?” “这个容易。”杨氏知道侄媳妇是想让她心里舒服些,很是感激,“家里院子大,晒多少都使得,娘也爱吃这些,索性多做些。” “那就有劳三婶儿了。”晏长风起身,“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近来祖母身子不适,倒也不必一日三省地去打扰,一家人谁有心谁无心,她老人家心里有数,不在面子上。” 杨氏看了眼外头的女人,“我知道了,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去打扰她老人家。” “侄媳妇儿,那就这样走了啊?”秦氏朝外面的女人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我这指望你来主持公道呢,谁知道你来做好人来了,看来,求人不如求己!” 她朝杨氏道:“原本小叔子房里的事我也过问不着,但如今影响到了咱们家的名声,这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老三找小女人谁也没有意见,那南边家里还养了好几个呢,咱们也没说过什么,可这次找的那是个什么,是个妓女!凡是要点脸的人家谁会纳一个妓女进门?那连累的是一家人啊!” 杨氏道:“二嫂,谁也不想自家男人纳小妾,我若能管早管了,我若能反抗,也不至于受气到今日,你把气撒给我,无用。” 噎得秦氏气绝,“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啊,你一个正妻还发落不了一个小妾吗?” “我自然能发落一个小妾,可这位姑娘还没过门呢,她是三爷请回来的友人,不归我管。”杨氏反问秦氏,“二嫂要有什么好法子,不妨指点一下?” 友,友人?秦氏也是开了眼,这三爷这么会玩呢? 裴延喜领着“友人”乔氏进门,说:“二嫂啊,您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我赌坊输了钱,差点儿被人砍了手足,家里人都见死不救,只有乔氏肯仗义相救,拿出所有的钱帮我还债,这样的情义,换做是谁不得动容啊。” 秦氏只觉得荒谬,“我们可没有三叔这样的艳遇,便是有,该报答报答,断没有再叫人家委身做妾的,怕只怕三叔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计,他们妓院里出身的,不缺银子,缺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碰上落魄的你,这岂非是天上掉馅饼?” “便是她有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错?”裴延喜不听秦氏那些挑拨之言,“天下那么多有想法的妓女,可只有她替我还了债,我裴延喜没别的好处,别人对我有情有义,我就不能辜负,中了美人计我也认了。” “你认了你别坑害我跟你二哥啊!”秦氏横竖看那什么乔氏不顺眼,“我们妤凤眼看着就要说亲了,这节骨眼上三叔弄一个妓女进门,这叫什么话?” “二嫂不必多说。”裴延喜做出请走的手势,“裴家已经分家,说白了三房二房关系不大,人家要是不介意二哥的家世,自然不会介意我这个三叔如何,二嫂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这是骂二房打肿脸攀高枝,反正自己已经是个笑话了,也就别嫌弃别人了。 秦氏辱人不成反被辱,险些吐血。 杨氏适时解围:“二嫂慢走,我就不送了。” 秦氏强撑着笑脸走了,“慧卿别送了。” 晏长风也告辞,“三婶,我改日再来。” 秦氏的话提醒了晏长风,这个乔氏出现得太及时了,过于巧合就可能有猫腻。 回到屋里,晏长风便叫葛天去查乔氏。葛天速度倒是快,傍晚裴修回来时就有了消息。 “阁主,夫人,这个乔氏表面上没有问题,是妓院从南边买来的,家境贫苦,爹娘都已不在,只有哥哥嫂子,是哥嫂将她卖了的,入妓院有三年,因为琴技了得,颇受欢迎,确实存了些家底儿。” 裴修的脑子转了一日,粗略听了听没细想,问道媳妇儿:“怎么,你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 “是怀疑。”晏长风握住裴二的手,如今入将入六月,他的手总算没有冰得吓人,“三叔赌坊欠钱是被人下套,这个女人又这样及时的帮三叔还了债,巧合了些。” “确实巧合,但现在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便先不想。”裴修有别的要事讲,“盛十一今日跟圣上请赐婚,没成。” 晏长风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是意料之中,可又能怎么办呢,表哥肯定要提,圣上必定会拒,死扣。” “是啊。”裴修摇摇头,“拒了还罢,还要另赐他一个姑娘,是翰林学士之女。” “翰林学士之女,这婚事不错啊。”晏长风听得出来,圣上有心立蜀王为储。 裴修叹气,“的确不错,听闻那位小姐也是知书达理,品貌端庄,可盛十一他不乐意,差点儿没把圣上气死。” 这可难办,圣上有心给蜀王铺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娶了翰林学士之女,意义不言而喻。 可若拒婚,等于拒了天下文人。蜀王打仗得来的民心怕是要消耗殆尽。 晏长风:“你私下没跟他谈利弊吗,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你看我这模样,像有的吗?”裴修揉了揉眉心,他近来添了头晕的毛病,不能思虑过甚,盛十一这一遭是个大难之局,他百思不能解,“人事可转,人心难啊。” 那本是个高寒之位,上位者最好冷酷无情,不为情累,方能理智治国。可偏偏蜀王殿下他情根深种,说错不算错,只是误君。 裴修扪心自问,换做是他,恐怕也想为情一博。 晏长风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都不是无情之人,很难劝人无情,“那结果会如何,圣上会因此不立蜀王吗?” “娶不娶翰林学士之女,跟立太子无关,但带来的连锁反应后患无穷。”裴修说,“比如眼下,惹怒了圣上,就可能被其他人趁虚而入,咱那位圣上啊,偶尔脑子不太够用,一念之差就可能换人。” 自来婚事是遵父母之命,蜀王虽拒了婚,架不住圣上他坚持,两日后就做主正式赐了婚。 盛明宇差点儿没疯了,“强买强卖,这不是拿人家姑娘名誉开玩笑吗?” 裴修瞅他,“你不是还想拒婚吧?” “那不然呢,换做是你,你难道就老老实实成亲吗?”盛明宇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拒婚,如何善后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大局,可我觉得,大局也不是定在娶谁不娶谁了,我不喜欢的人娶了必定不会珍惜,怨怼从生,矛盾无穷,难道就与大局有益了么?” “问得好,确实无益,可那是远虑,不娶是近忧,近忧怎么解?”裴修觉得就算他感同身受,恐怕也博不成了,“不赐婚到底还有余地,如今赐了婚,昭告天下,世人眼中人家姑娘已经是你的夫人了,你拒婚是为何?不负责任,不是东西,我要是姑娘他爹,我能让天下文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你!” 盛明宇无言以对,站在人家姑娘的角度,确实不妥。 可他如果娶了她,他这辈子怕是就死了。 赐婚后没几日,晏长风收到了翰林夫人的邀请贴。 先前她与翰林夫人没有往来,因为她是裴夫人,立场敏感,与哪家都不宜私交过密,有结党之嫌。如今圣上赐了婚,可以名正言顺地往来。 与学士夫人结交本是好事一桩,可因为蜀王殿下不想娶,晏长风就很尴尬。这要是以后表哥妥协就罢了,若不妥协,两家交好又结仇,还不如不交。 裴修劝她:“该交还得交,你先接触一下学士夫人与小姐,或许有余地也说不定呢。” “还能有什么余地?”晏长风知道那些大家小姐把名声看得比命重,赐婚又被退,等于要人家的命,怎能指望人家姑娘舍身成全? “走一步看一步吧。”裴修道,“起码先代蜀王拖一拖订婚之期,学士那边的意愿,圣上还是会听的。” “得,那我走了。”晏长风认命道,“不过你可跟表哥说好了,不想娶归不想,别表现得那么明显。” 裴修点头,“他这点数还是有的。” 蜀王殿下虽然有数,但他有心仪的姑娘这不是什么秘密,因此随着圣上赐婚,他想拒婚的话就四下传开了。 晏长风见了学士夫人没说两句话,就被问及蜀王殿下的那位心上人。 “今日请裴夫人来,除了久仰大名想结交一二,还想请问你一件事。”学士夫人笑问,“听闻蜀王殿下有一位意中人,不知是哪家姑娘?” 这问得太客气了,外面谣言传得明明白白,都知道是柳家四姑娘,晏长风她名义上的丫头。 “夫人,既然圣上已赐婚,再聊过去的意中人就没必要了,您说是吧?” 学士夫人笑起来,“裴夫人说的是,只是我没有阻拦的意思,横竖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如果这位姑娘果然不错,待蜀王跟我纾儿成婚后,纳了她也无妨。” 晏长风知道学士夫人这是示好。圣上属意蜀王大家心知肚明,若蜀王将来称帝,小柳怎么也是个妃,小柳又是她的丫头,这是大恩惠。 但她之所以刚才岔开话,就是因为蜀王他不一定娶学士小姐。如果蜀王不娶,明面上的理由一定不能是小柳,这会让小柳被诟病。 所以她不能承认蜀王喜欢小柳。 “学士夫人,蜀王殿下娶谁纳谁,恐怕得由圣上裁定,何况婚还未成,现在聊妾室多少有些扫兴是吧,说不定蜀王殿下与贵小姐情投意合,容不下旁人,您现在帮她做了这样的主,日后会遭埋怨的。” 学士夫人没想到裴夫人年纪轻轻竟滴水不漏,她是有示好之意,但更多的是想打探一下这位意中人。都说蜀王殿下为了她想拒婚,如此祸端怎能不了解清楚? “裴夫人这话极是。”学士夫人不好再问,“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后的事就由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花厅里喝过茶后,晏长风随着学士夫人跟小姐去花园子里游逛。无人之时,学士小姐公孙纾道:“裴夫人是想保护柳姑娘是么。” 晏长风侧目打量这位学士小姐。她与姚文媛有些像,不是样貌像,是那端庄的气质,还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同的是,公孙纾多了几分文人的傲气。 “姑娘想说什么?” “没什么,欣赏裴夫人罢了。”公孙纾朝晏长风莞尔,“他们都说裴夫人只通生意之道,无礼无学识,今日得见,我觉得传闻或许对,但你也很好。” 晏长风笑起来,“姑娘别夸我,我容易上头。” “坦白说我也不是很中意蜀王。”公孙纾转而道,“他浪荡成性,不是良配,但既然赐婚,我就必须嫁,我想请裴夫人转告柳姑娘,蜀王中意的人,我是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晏长风心说完蛋,余地彻底没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7章 孤君之路 晏长风以为文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或许会好讲话一些。哪知这位学士小姐理智到了极点,她跟蜀王互看不上,知道不会有幸福可言,便将婚姻当作安身立命的活计来经营。 只是,还未过门就先跟夫君搞对立,不让夫君心爱之人进门,多少有些不够聪明。 晏长风没有顺着她的话答应,只说蜀王私事她不便多言。学士小姐跟夫人见从她这里撬不开嘴,也就不再费劲了。 傍晚,盛明宇来院里吃饭,晏长风把学士府的态度告诉了他。 “反正我是一点余地也没抠出来,学士府看中未来皇后之位,看起来不会妥协放弃。” 不让小柳进门,盛明宇笑了。他原本还想着想个折中的法子,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这婚不可能成。 “我仔细想过了,有得有舍,大不了就背一背骂名罢了。” “你背个屁!”裴修毫不客气地飙脏话,“没背上的时候都有勇,背上了能压死你,别的不说,朝臣若有半数以上不同意,四大家族有一块牌子凑不齐,你就别想上位!” “我大周朝的朝臣若只凭着党朋立场立君,不顾朝局,不顾君主贤明与否,那这位不上也罢!”盛明宇也有了火气,“我上位只管尽心理政,娶谁不娶谁又有什么关系?我娶了那能代表天下文人的翰林小姐,眼下是可获利,以后呢?佛爷似的供上一辈子,为累为赘!” 晏长风从未见二人互呛,可见这次是真的为难。裴二想让蜀王走一条更顺遂的为君之路,但蜀王觉得这条顺路有违己心,想博一条险路。 两难之局,谁站在这里都不好抉择。但理智之外,晏长风觉得蜀王能有这样的血性是为难得。 裴修揉着额头沉默许久。他想给蜀王铺一条好走的路,但今后的路毕竟是盛十一自己走,或许他自己的选择才是更应该考虑的。 “受制于人的君主谁也不想当。”他沉默后,道,“如果你能永保清醒,走一条孤军奋战的路,不妨去试一试。” 盛明宇猛地抬头,“裴二……” 晏长风亦是心头一震。孤军奋战,意味着抛开君臣,抛开各方势力的约束,裴二这是暗示蜀王必要时可以用强硬手段夺位。 如今的局势还没到这一步,但已现端倪。自从裴修开始勒紧皇族世家的裤腰带,反对蜀王的声音就没断过,如果今次再得罪了文人的笔杆子,再惹了圣上不快,蜀王就是众矢之的,绝无上位的可能。 这世道需要一位明君,但各方势力需要的是一位顺心的君主,他明不明贤不贤一点都不重要。既然这各方势力各为各利,尿不到一壶里,那就压,强压,压住了就老实了。 “但你不能为了婚事去博。”裴修道,“为了女人这只会显得你昏庸。” “我知道。”盛明宇双手扣住裴修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我不可能让小柳受世人诟病,兄弟,多谢,谢你的体谅,谢你的支持。” 裴修看了眼媳妇儿,拂开他的手,“我家掌柜还在呢,你注意点距离。” “你大爷!”盛明宇哈哈大笑,憋了这二十多年,这次笑得最畅快。 “行了,该吃饭了。”晏长风吩咐如兰上菜,“我方才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公孙纾的话,我觉得她不是蠢人,贸然跟我说那样的话,或许有什么用意。” 裴修看着她,若有所思。 盛明宇:“能有什么用意,难道不是妇人争宠的把戏?” “是争宠不假,但聪明人不会现在就争,也不会争在明面上。”晏长风说,“那公孙姑娘聪慧得体,怎么也不该第一次见面就摆出那样的姿态,或许是故意借我的口说给你听的。” 盛明宇思索道:“说给我听,我听到的只有威胁,如果不是,难不成她想跟我讲条件?” 裴修手指敲了下桌子,“大概就是如此。” 晏长风福至心灵,“会不会,公孙纾也有意中人?” 裴修:“夫人很可能真相了,回头我叫人盯着学士府,看看这学士小姐到底是个什么馅的。” 盛明宇忽然兴奋了,“若是如此,这婚事或有转机啊!” 晏长风叫如兰去拿酒,“我看今日表哥恐怕要不醉不归,刚好厨房存的酒快搁不下了,多拿些来。” 裴修就知道媳妇儿又犯酒瘾了,自有孕来她滴酒不沾,也是为难她了。 “你不用看我,我不喝。”晏长风对上裴二的视线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不喝酒,只想多讨要几根肉干,行吗裴大人?” 裴修失笑,“你啊,我看回头谁拿点肉干就能把你骗走。” 晏长风笑,“能天天供我肉干吃的一定非富即贵,被骗走了也不错。” “什么肉干?”盛明宇成日来吃饭,没吃过什么肉干。 “是她打牙祭的零嘴。”裴修语气宠溺,“姚二姑娘从蜀地送来的,口味辛辣,她孕期就好这口。” “说得我都想尝尝了。”盛明宇道,“二妹妹,能舍我几根尝尝否?” “别说几根,我若有,几罐都给你。”晏长风瞥了眼某人,语气充满了怨念,“都让他锁起来了,一天就给我几根儿,喂猫似的。” “这就是你抠门了啊裴二。”盛明宇替自家妹子鸣不平,“媳妇儿有孕,那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天就几根儿哪成,好歹给十几根啊。” 晏长风还以为他真给自己鸣不平呢,敢情是打趣她,“我谢谢你啊!” 惹得裴修笑不停。 可很快,晏长风就后悔自己这样大方了,盛十一吃了一口肉干就上瘾,竟整整吃了她将近一罐! 盛明宇今日高兴,又有肉干下酒,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离开时醉得脚底打晃,勉强认得出府的路。 他仗着对这里熟悉,就没叫人跟着,一个人蛇游似的走着。路过后花园子时,眼前忽然冒出个人来,冒冒失失地撞在了他身上。 “啊!” 这声轻呼吓得盛明宇酒醒了大半,他手脚并用地把撞在身上的姑娘推开,“裴姑娘,请自重。” 撞上他的正是裴妤凤,她红着脸退开半步,“妤凤见过,见过蜀王殿下,妤凤走路不仔细,冲撞了蜀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盛明宇抬手掐了掐眉心,心里有点膈应。他原先常年混迹醉红尘,免不得跟姑娘们有肢体接触,从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心仪小柳,他就再也忍不得别的姑娘近身。 这裴妤凤对他又存了些心思,他就越发不喜,也就看在裴二的面子上站在这里应对她两句。 他刻意说得不客气,是为叫她知难而退,“看在你堂哥的份上,今日这事就算了,不得有下次,天都黑透了,快回去吧。” 裴妤凤听出蜀王殿下不是很待见她,心中十分委屈。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多谢蜀王殿下。” 盛明宇见她不再有什么逾越的动作,心下松口气。好在这姑娘还知道好歹,没有对他死缠烂打,否则他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裴家的姑娘,打不是骂不是,委实不好办。 他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连表面的客套也十分敷衍。裴妤凤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却不知道是哪里讨了人嫌,越想越是委屈。 蜀王离开片刻后,裴延喜打花园的花丛里出来,摇头叹气道:“你看吧妤凤,我就说蜀王殿下对你无意,只凭着你们偶尔接触根本没戏。” 裴妤凤点点头,“三叔说得是,殿下甚至很讨厌我。” “可往后就不一样了啊,我给你的香液会起好作用的。”裴延喜嘿嘿笑,“你且等着吧,以后你再见他就不是今日这般境况了。” 裴妤凤到现在还是将信将疑。 今日三叔忽然给了她一瓶香液,说这香有奇效,只要这香味染在男子身上,就能让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恰好今日蜀王来府上,裴妤凤早早等在此处,趁着蜀王醉酒没有防备撞在他身上,将香液洒在了蜀王的发梢上。 据三叔说,这香味可一月不掉,下次再见时再想法子洒一些,就可以一直有效。 “三叔,这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神奇?” 裴延喜贱兮兮地笑,“你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是青楼里姑娘们的把戏,是你小三婶儿给我的,这可是好东西,就你洒那一下,好几两银子呢!” 裴妤凤的脸倏地红了,“这,这,这不妥吧?” 裴延喜:“有什么不妥的,你不就是想嫁蜀王么,只要能跟了他,什么法子不能用?” 这倒也是。自从蜀王赐婚后,秦氏的脸色就越发不好,裴妤凤每天都要听她絮叨,若是能尽早入了蜀王的眼,倒也是好事一桩。 这种香几乎没有味道,还没有盛明宇身上的香包味儿大,因此他毫无察觉。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在一两日后出现困顿症状,好像总也睡不够。 他没当回事,天一热人容易困乏,加上公事多,困顿也正常。 又过一两日,他又出现头晕之症,倒也不严重,只是偶尔起猛了或是练武时有不适。但这症状很烦,时不时晕一下,很是误事,倘若哪天在战场上忽然来这么一下,那就危险了。 他抽空去找太医诊脉,太医说他身体康健,打死两头牛不在话下。 再过了几日,他又出现头疼之症,他心里发慌,生怕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便找了几个民间郎中瞧病,又是针灸又是吃药的,倒是缓解了一二。 这日他又去裴二院里,将这些时日的异样跟两口子讲,“我他娘这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吧,听一些郎中说,这可能是头疾,最终会疼得死去活来,没有什么好法子医治,只能是等死。” 晏长风跟裴修对视一眼,皆有怀疑,“好好的,你怎么会得什么不治之症?怕不是对小柳日思夜想闹的?” “日思夜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从未这样过。”盛明宇摇头,“我觉得不是。” “表哥糊涂了不是?”晏长风笑道,“是不是的,你去信问问啊,把你的症状如实告知。” “对啊!”盛明宇没想到这一层,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扰小柳了,“二妹妹,快借我纸笔!” 盛明宇满怀激动地写完了信,把什么不治之症都丢到了臭水沟,想的全是小柳知道他不舒服后嘘寒问暖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兴奋过了头,写完了信他从座椅上起身时,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他支撑不住,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恰在这时,裴妤凤来了。 “堂哥,堂嫂?”裴妤凤端着一盘点心过来,“这是我暇时做的点心,特意拿来给堂哥堂嫂尝尝。” 她一边说着往屋里走,垂首偷偷往蜀王身上瞄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蜀王殿下看她的眼神似乎比往日和善了些,好像还笑了。 盛明宇根本就没看清来人是谁,头晕头疼之时,他的视力是模糊的,听力也模糊,只是凭着本能装作若无其事,对进来的人笑了笑。 “妤凤你还会做点心呢?”晏长风打开食盒看,“呦,还像模像样的,像是外头买回来的。” “那不能跟外面的比,我做的还差得远。”裴妤凤莞尔一笑,“堂嫂别嫌弃才好。” “嫌弃什么,喜欢着呢。”晏长风叫如兰收起来,又拿了两样回礼交给裴妤凤,“谢谢你的点心了,今日有客,我就不留你了。” 裴妤凤又偷偷看了看蜀王,她本想找机会再靠近他洒一些香液,可看起来今日是没有机会了,“是我叨扰堂嫂了,那我就回去了,改日再来。” 晏长风笑说没事,“如兰,快去送送妤凤姑娘!” 待裴妤凤走后,裴修看着盛十一那脸色道:“你脸色差得很,你最近可接触过什么平日没接触过的东西?“ 盛明宇刚刚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额头渗出了一层汗。他方才有那么片刻烦躁非常,很想摔东西打架,是咬牙生忍住的。 他摇摇头,”不记得,最近与往日无异,吃喝拉撒睡,没接触过什么特别的,因为头晕头痛,我连酒都不敢喝,也没什么食欲。“ 这倒是奇怪。晏长风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中毒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8章 必有所图 说到中毒,盛明宇不免想到了夷国神女。 “能给我下毒的也就是夷国那毒妇,可她不是走了吗?” “人走了,毒可以留下吧。”晏长风道。 盛明宇回想这几日的行程,接触过的人,没想到任何纰漏,“便是留下了毒,也得有机会下才行,自从上回在宁王府中了毒,我在外便格外小心,没有人能近我的身。” “且等小柳如何回信吧。”裴修道,“你这几日尽量不要外出,对外就说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的理由只能用一日两日,作为正值壮年的皇子,又是立皇储的关键时候,身体不好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 且五日后是圣上寿宴,这一日断不能缺席。 偏生柳清仪这次回信奇慢,不知是家中丧事耽搁还是如何,寿宴临近仍旧没有回信。 寿宴前一日,晏长风的药铺长清堂正式开张。 这药铺算是国公府的产业,许氏占一半股,盈利一半归她,另一半则入国公府的账。药铺里有郎中坐堂,此人是柳悬的徒弟,柳扶生介绍过来的。 医药界凡与柳家沾边,就是口碑的象征,何况还是柳悬的亲传弟子。因此,长清堂甫一开张便有大批的人慕名而来。 晏长风见有诸多周边县城乃至村镇中的百姓过来,便临时决定义诊三日,并定下每月初一十五为普通百姓义诊,可让许多看不起病的百姓择时而来。 “侄媳妇儿真是活菩萨在世啊。” 二房三房一起过来祝贺开张,三老爷裴延喜见铺子里尽是些寒酸客,十分鄙夷嫌弃,当着满堂的百姓就嚷嚷:“你这美名是有了,可这么大的药铺,靠几个寒酸百姓如何赚钱?” 秦氏也一样想,“是啊侄媳妇儿,想要赚钱,还是得靠高门大户啊,咱们有那么多人脉,正应该利用起来才是,却反倒叫他们在外面排队,这不是得罪人吗?” 两房这样关心铺子是不是赚钱,是知道里面有老太太的股,老太太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亏一点就是割他们的肉。 晏长风偏要叫他们肉疼,“三叔,二婶,药铺是为治病救人,怎能计较利益得失,不管普通百姓还是世家贵族,皆凭先来后到看病取药,不单如此,堂内诊脉还不收诊费,药材的价格也绝不高于城中其它药铺,义诊之日更是全部免费,钱确实少赚不少,可是行善积德啊。” 这话引得堂内百姓齐声叫好。却是让裴延喜跟秦氏肉疼不已。 裴延喜在那边也做些小生意,知道药铺单靠卖几两药没多少利润,好容易有个柳家徒弟来坐堂,居然还不收诊费,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侄媳妇儿你这就不合适了吧,拿着老夫人的银子在这做好人买名声,你的天衣坊怎么不白送啊,天底下有吃不上饭的就有穿不起衣的,正是需要你这菩萨心肠啊!” “三叔怎么知道天衣坊没白送呢?”晏长风道,“常去天衣坊的客人都知道,铺子每月都会将一些零碎布料免费送给穷苦百姓,三叔不了解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何居心?” 裴延喜嘲笑道:“送几块不要的下脚料算什么,有本事你送成衣啊,这才跟药铺匹配嘛。” 裴三老爷显然不知道天衣坊的零碎布料意味着什么。零碎不代表是碎布头,皆是裁衣剩下的不少于一尺的布,这样好的布料别说白送,明码标价都不缺人买。当然,天衣坊所出,就算是碎布头也是值钱的。 “这位老爷,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说!”药铺里一个百姓听不下去,反驳道,“天衣坊送的布料皆不少于一尺,拼凑起来做小儿衣裳完全没有问题,我家小儿多,买不起舒适的布料做衣裳,有了天衣坊的免费布料,不知得了多少便利,怎么让你一说,我们倒成了捡破烂的乞丐了?” “竟有这样的好事?”别的百姓听闻如此很是惊喜,纷纷打听如何领取免费布料。 连秦氏都动了心,她早就听闻天衣坊的布料舒适漂亮,别家都比不得,一直想弄一套穿。可她买不起,也不想花钱去买,显得她跟侄媳妇儿不是一家人,穿套衣裳还要自己花钱。 她指望侄媳妇儿白送一套,可关系没到那份上,又不好舔着脸要,很是苦恼。 如果天衣坊送的都是一尺以上的好布料,挑拣几块大的倒是也能拼凑一套,就算做不成衣裳,做点小玩意儿也挺好。 秦氏打着小算盘,倒忘了跟侄媳妇儿呛声。裴延喜自讨了没趣儿,也不再提天衣坊,只揪着药铺说事:“也罢,侄媳妇儿确乃菩萨心肠,可你别来祸害老太太的铺子,你家大业大的不差这点银子,可国公府穷啊,老太太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能容你这样挥霍?” “三叔还知道挥霍二字呢?”人不要脸没必要替他捧着,晏长风当着众人扒拉三老爷的老脸,“祖母的钱难道不是被三叔送去赌坊了?要没我这挥霍的孙媳妇开药铺赚钱,她老人家棺材本都让您挥霍光了。再说了,赚多赚少跟您有多大关系,国公府是盈是亏都有我担着呢。” 裴延喜咬牙道:“你会赚钱,你了不起!” “三爷,一家人别这样。”跟在裴延喜身边的乔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劝道。 裴延喜得了台阶,拍拍乔氏的手,“还是你懂事。” 晏长风扫了一眼这个乔氏。之前见过一次,但乔氏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听她讲话,陌生之余又听出些异样。 是哪里的问题呢? 声音细细柔柔的,跟乔氏的模样气质倒没有违和,只是这咬字有些别扭。乔氏是江浙一带的人,咬字轻柔,可她方才这几个字轻柔得十分刻意,好像她那条舌头是借来的,用着不太熟练。 “乔姐姐说的是。”晏长风有意引着乔氏说话,“姐姐住到府上也有几日了,可有不惯之处?” 这声姐姐多少有点恶心裴延喜。但恶心他也得受着,谁叫乔氏名不正言不顺呢。 “世子夫人折煞我了,我怎配您一声姐姐?”乔氏低着头,刻意放轻声音,语速放慢,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家雀,“我有三爷照料着,一切都很好。” “侄媳妇儿你别欺负人啊。”裴延喜把乔氏拉到身后护着,好像晏长风是头狼,会咬人似的。 晏长风不需要再试探,开始撵人:“我看三叔看我,看我的铺子都不顺眼,不如离远点,何必叫自己不痛快。” 裴延喜怒视,“你这是何意!” 乔氏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三爷陪我出去逛逛罢。”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小辈一般见识!”裴延喜拉着乔氏甩袖离开。 这时,铺子里有人认出了乔氏,道:“这不是香兰院的乔玉姑娘吗?我记得你不是被城南的一家富户看中了,人家要纳你进门做妾,怎么才几日这就换了人?” 晏长风眉头一挑。乔氏被富户看重,放着富足的日子不要,怎么还会舍了积蓄选择裴延喜?别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也别说什么只为良人。风月场上滚过来的人,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何况裴延喜又是什么良人? 一个成日泡在赌坊的,不事生产只会花老娘钱的败家子,他眼里心里就只有钱,哪里还分得出半分真心来待人?何况他还没钱。乔氏不会不明白,像她这种出身的人,后半辈子最靠得住的就是钱,把所有的积蓄白扔给一个无真心又没钱的坑货,活菩萨在世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她必有所图。 还有她的口音,晏长风确定她不是江浙人士,要么是她打小不在南边长大,要么是她的身份作假。 妓院里或许会给一些来路不明的姑娘伪造身份户籍,看来还得继续查。 “你这多管闲事的蠢货,知道个屁!”裴延喜对那认出乔氏的人出言不逊,“乔玉姑娘重情重义,是那等被几个臭钱就收买的人吗?” 认出乔氏的人显然觉得他脑子有病,“一个妓女,我不知道玩过几次了,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呢,重情重义?你怕是个冤大头吧?” 裴延喜气得老脸涨红,抬脚便要踹他,“信不信爷弄死你!” 乔氏不想在此多留,拽着恼羞成怒的裴延喜离开了药铺。引起了哄堂大笑。这下世人皆知,裴家三爷找了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新铺开张惹了一场闹剧,倒是起了好作用,全了长清堂的仁义善德之名。 晏长风在铺子耗了一日,关铺前裴二来铺子接她回家。 “你等我一会儿,我要算算亏了多少。”她在柜台上劈里啪啦地拨着算盘,无暇抬头。 裴修进柜台,手握住她的腰一捏,僵硬非常,便知道她劳累一日。“你该打,累一日还赔钱,何苦来着?” “不是有你帮我松快吗?”晏长风被宠得有恃无恐,“赔钱确实赔钱,但这钱赔得值,我算账只为计算盈亏,亏的钱算我的,不算在祖母头上。” 裴修说话就帮她揉捏起来,“我在衙署里都听说了,裴夫人新开的药铺义诊,百姓们都说你是活菩萨在世,得一美名,亏点确实无足轻重。” “传得这么快吗?”晏长风美滋滋地拨了最后一下,“好了,算完了,猜猜亏了多少?” 裴修配合着猜了猜,“百八十两?一个药铺一日流水不会有多少吧?” 晏长风悄悄说:“才过五十两,这还是有几位高价药材的缘故,照今日这客流,赚二百两不是问题。” 裴修:“利润这么高?” 离开铺子,晏长风才把药材生意的门道告诉他,“我这都是药材收购价格,利润自然高,这还不算诊金,还有一些养生的药丸,美容养颜的药膏子……” “等等。”裴修没明白,“怎么药铺还来抢我们非烟阁的生意?” “你这就不懂了。”晏长风笑道,“非烟阁的护肤膏子只作用于表,我这里的是内外调理,不是一个性质。” “这么神奇?”裴修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跟非烟阁一样,都是坑姑娘夫人们口袋里的银子的?” “你要这么说也没毛病。”晏长风道,“药材皆是最低的收购价格,做成了药丸药膏子却多十倍百倍不止,从这方面看,是挺坑的,甚至比非烟阁的护肤膏子还坑。” 裴修懂了,“怪不得你不怕三王子跟你玩猫腻呢,在这等着呢。” “做生意么,就是跟对家,跟掏钱的人斗智斗勇,棋差一招就赔钱,高人一筹就赚钱,本质上跟你们玩政治的差不多。”晏长风转而道,“不过我这药膏子实际的价值却不止药材这点成本,它的价值在于研制成本,从这方面看,我开的价一点都不坑。” “原来夫人是个运筹帷幄的高人。”裴修笑道,“今后还得多多请教,望夫人不吝赐教。” 晏长风睨他,“少寒碜我啊,你们朝堂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心黑手狠,我才是望尘莫及,打个比方罢了。” 说话的功夫回了府,一进院子如兰就嚷道:“姑娘,小柳来信了!” 晏长风闻言急忙回屋,“快给我瞧瞧!” 明日就是圣上的寿宴,蜀王一定要参加,可他这几日症状又加重了,甚至有疯癫之态,若再不能抑制,寿宴上必定会出事。 可小柳的信却无一个字涉及蜀王。 晏长风看完了信,眉头拧成一团。 “怎么了?”裴修从她手里拿走信看起来。 “是生意上的事。”晏长风一边思索着说,“我低价收购了姚启政的药材,可最近药材价格忽然大跌,各药商的货价都比我的收购价格低。” 裴修对这套路不陌生,“这不是三王子要对你用的套路?” “是啊,我就纳闷儿呢。”晏长风看着裴二,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怎么就提前使在这里了呢,是谁跟三王子英雄所见略同呢?” 裴修沉默片刻,道:“是他自己坐不住,等不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三王子这是要拿他们夫妇二人开刀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9章 引蛇出洞 是夜,子时三刻。 吴徇接到白夜司在福定门外的眼线密报,三王子深夜出了驿馆。 内城福定门外永州街的顺夷馆是专门用来接待夷国使臣的驿馆,三王子就住在那里。 这货自来了北都就不怎么安分,在驿馆待的时间屈指可数,要么是在青楼妓院,要么是在各大酒肆茶楼,一天一个地儿一天换一个姑娘,不重样。 “今日又去哪了?”吴徇叫人跟了他近一个月,没有任何收获,这三王子看起来就是来北都寻乐的。 报信儿的回:“今夜去了永州街的四夷楼。” “四夷楼?” 吴徇立刻精神了。永州街上不止一家驿馆,整条街更像是个外族聚集地,这四夷楼就是一家汇集异族食物的食肆。 吃饭的地方没什么特别,可这里有个特别的人,便是从冷宫死遁的容贵妃。 容贵妃逃出宫后没有走远,而是隐藏在了四夷楼。这永州街有个好处,因为到处是外国使臣与商人,官兵进出搜查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所以是个很好的逃匿地。 容贵妃逃至此地后,因为不便大肆搜查捉拿,裴修索性将计就计,只让人盯着。盯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动静。 事关重大,吴徇亲自乔装潜入了四夷楼。 四夷馆深夜不闭,酒菜不断,还有乐人舞姬助兴,是个享乐的好去处。 吴徇一身夜行衣,根据线人的消息,来到了三王子所在的雅室屋顶上。他匍匐在屋顶,掀开一道瓦缝,观察屋内情形。 三王子支开身边的人,与一个抚琴的妙龄女子共处一室。 这妙龄女子便是容贵妃扮的。她一改人前妩媚讨好的模样,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宫妃。 她垂眸看着三王子,“你今日过来见我,可是事情都办妥了?” 三王子低眉顺目道:“主,我已安排妥当,我本想等商路开通后利用宁王扳倒裴修夫妇,无奈宁王与神女失败,只好提前干预药价,逼迫晏长风出头,只要她出面,就做实了与姚启政互为勾结,另外我还找到了姚启政家奴之兄,有他出面,晏长风跟裴修无论如何都抵赖不掉。” “很好。”容贵妃满意道,“蜀王他们呢?” 三王子:“蜀王已中毒超过十日,当有了癫狂之症,明日寿宴会想方设法让他跟淮王争执,刺激他的癫狂症发作,此毒一旦发作,必要见血,只要他出手杀淮王,蜀王必毁,剩下的宁王不足为提。” “好,很好!”容贵妃连声道好,那高兴的样子竟有疯癫之态,“轩儿,很快你的父皇兄弟就会来给你陪葬了!哈哈哈——!!!” 吴徇轻轻放好瓦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永州街,直奔国公府而去。 院里深夜来客,逃不过裴修的耳朵,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动熟睡的晏长风。 在书房,裴修见到了一身黑衣的吴徇。 “这是又去哪做贼去了?” 吴徇说:“四夷楼,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裴修挑眉,“容贵妃见了三王子?” “你这么快就猜到了,怪没劲的。”吴徇颇为扫兴,“我还以为能给你好大的惊吓。” 裴修把柳清仪的信递给他,“小柳今日刚来的信,我家媳妇儿前些时日收了姚启政的摊子,有的人想借此做文章,是为做掉我,砍蜀王一条臂膀。” “是三王子。”吴徇听来的消息刚好跟小柳的互补,“我就纳闷儿了,这三王子怎么跟容贵妃穿一条裤子?听他的称呼好像是叫主,容贵妃又是哪门子的主?” “你可还记得盛明轩那些控制死士的杀手?”裴修道,“我一直以为杨义是头目,如今看来当是容贵妃。” “藏得够深的。”吴徇恍然大悟,“怪不得盛明轩逃走的时候不带走容贵妃呢。” “你还听到什么了?”裴修问。 吴徇:“还有蜀王,三王子说他中了毒,会疯癫,毒发就要见血,他们想让蜀王杀淮王,然后再除掉宁王,看起来是容贵妃的复仇大计。” 裴修眼皮子一抖,“疯癫?” 好疯的复仇大计,这是要让大周朝灭国啊。 “如果蜀王在人前疯癫,便是蜀王不杀淮王,也断不可能再为储君了。”吴徇不无担忧道,“可惜柳姑娘不在,她不在,岂不是没人能给蜀王解毒?” 柳清仪离开了济南府,没能收到盛明宇给她的信,也就不知道他中了毒,更别提解毒了。且她一时片刻回不来,远水难解近渴。 裴修用手摁压太阳穴,说:“我跟长风想了一夜,明日只能见机行事了,如果蜀王有疯癫之态,务必要想办法制住他。” 吴徇:“要用迷针吗?” 白夜司有一种袖中针,针上涂了柳四姑娘的特效迷药,被射中的人弹指可倒。 裴修点头,“用。” 吴徇见阁主精神不济,便不再多说,“阁主,你要多加休息,有什么能帮你的只管开口。” “别这么婆妈。”裴修在师兄面前从不遮掩,“休不休息的,也就几个月好活,我死了,你来接任阁主之位,烂摊子都给你。” 吴徇梗住,像有块石头塞进了口中,一路堵到心口。 晏长风醒得早,起来时裴修已经起身洗漱了。 “你不必早起。”裴修怕她孕期睡不足,“宫宴还早,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晏长风记挂着蜀王的状态,“今日寿宴总觉得要出事。” “昨夜吴徇来过了。”裴修把三王子与容贵妃的密谋告诉她,“姚启政家奴的兄弟在三王子手里,会出面做假证,我的人眼下找不到他在哪。” 昨夜他们已经猜到三王子会用姚启政来污蔑栽赃,只是没想明白三王子为了什么。 “难道他也是盛明轩的死士?”晏长风心说到底有多少死士,杀不尽用不绝的,“他如果不是真的三王子倒好办了,他说咱们是盛明轩余党,他自己也是个冒牌货,大不了就撕呗。” “此事倒不必担心。”裴修来到床边,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眼下只担心盛十一,今日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对了,我有一事没告诉你。”晏长风把乔氏的异样说给裴二听,“得派人再去香兰院查清楚,乔氏的身份有问题,她来没多久表哥就中毒了,说不定是在咱们府上中的?” 裴修手一顿,“如果是这样,她什么时候下了毒,她有这机会吗?” “是啊,乔氏一直不出院门的。”晏长风左思右想没想到关键。 正说着,听如兰在外面道:“妤凤姑娘又送点心来了,您不必这样客气,我家姑娘不能吃太多,您要么往老夫人那里送点?” 晏长风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利用裴妤凤给蜀王下了毒?她最近常来串门儿,这姑娘藏不住心事,明眼人都看出来她还惦记着当蜀王的小妾,自然要千方百计地接近,若说这家里能接近蜀王,又不惹人怀疑的,非裴妤凤莫属!” 裴修细琢磨一番,觉得她说得或许对。 晏长风忙起身开了屋门,朝院门口道:“是妤凤来了啊,且不着急走!” 正要送客的如兰心里纳闷儿,姑娘留下她做什么? 裴妤凤本也不想走,母亲听闻堂嫂今日又要进宫,就想故技重施,让她扮作丫头跟着堂嫂进宫。可她觉得太难为情了,上回闹得那样难堪,还怎么开这个口? 正为难时,堂嫂居然主动留她了。 裴妤凤掩饰着内心的雀跃,停住脚步,“堂嫂,找我何事?” 晏长风站在廊下说:“今日圣上设宴,妤凤可愿意跟我一道进宫?” 啥?裴妤凤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堂嫂居然要带她进宫? 晏长风见她傻了眼,“怎么,不想去啊,那算了。” “不不!”裴妤凤一口否定,又觉得太不矜持,垂首搅着衣角,“我,我……” “瞧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晏长风走到院中,拉着裴妤凤的手说,“今日进宫赴宴的公子小姐比上回多得多,你去接触一下,说不定就遇上良配了呢?” 裴妤凤羞答答地笑起来,别的不知道,蜀王是一定会去的。最近她都没有找到机会给蜀王喷洒香液,若再不补,一月之期就要过去了。 “多谢堂嫂替我着想,可是还要扮作丫头进去?” “这回不扮丫头。”晏长风笑道,“咱们这回大大方方进去,今日是喜宴,圣上高兴着呢,我跟宫里打声招呼,多半会通融的,你得快些回去换身儿像样的衣裳,走时我叫如兰去唤你。”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裴妤凤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多谢堂嫂,我这就去换衣裳!” 裴妤凤喜滋滋地离开,如兰很看不上眼地努了努嘴,“姑娘,你这是唱哪出?她跟那思春的猫儿似的,去哪都伤眼,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别问,回头就知道了。”晏长风同她附耳说,“待会儿用了早饭,你去二老爷屋里叫她时大点声,最好叫三老爷院里都能听见。” 如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姑娘让做的她没有二话,“我知道了。” 回了屋,裴修笑道:“夫人好一招引蛇出洞啊。” “我这冒着险呢。”晏长风坐在镜前,往脸上拍护肤膏子,“万一那乔氏没问题,是三叔被人利用呢,把他揪出来,虽说分了家,咱们国公府也少不得惹一身骚。” 裴修思索片刻,说:“我再派人去赌坊碰一碰运气,看能否有什么线索。” 引蛇出洞还差着一步,吃早饭时,趁着王嬷嬷过来汇报家事,晏长风道:“嬷嬷,有桩事要麻烦你去做。” 王嬷嬷:“什么麻烦,世子夫人您跟我还客气什么?” 晏长风说:“回头我们离开府,你找机会跟三叔屋里的人说,老太太那边拗不过三老爷,松了口,不过得去香兰院查清楚乔氏的身世,以及还跟什么人有牵扯,若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就趁早撵出去。” 王嬷嬷听完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不该问的她不问,“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王嬷嬷办事妥当,晏长风不担心,只管安心吃饭。 如兰依着姑娘的吩咐去到二老爷院外高喊:“妤凤姑娘可收拾得了?该进宫了!” 二老爷三老爷的院子相邻,这么大的动静三老爷院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裴延喜开了门,稀奇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侄媳妇儿这么好心带我们妤凤去宫里赴宴?” 秦氏拉着穿戴一新的裴妤凤出来,笑得跟过年似的,“三叔你少诋毁长风,说实话这侄媳妇儿不错了,人大方又会做人,别因为人家不给你还债你就处处针对,不是我说,你欠那么多钱,别说侄媳妇儿了,老太太也不可能给你不是!” 秦氏这会儿看晏长风,那是怎么看都顺眼,“妤凤啊,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你堂嫂,多跟她学学待人接物,进了宫可别露怯知道吗?” 裴妤凤换上了新衣,羞得跟要出嫁的新妇一般,脸红的能拧出胭脂来,“我知道了娘。” 秦氏推她走,“行了,快去吧。” 院里听墙角的乔氏,也就是昔日神女此时心生狐疑。上回裴妤凤扮作丫头进宫,差点儿被宁王利用了去,晏长风人精似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再带她进宫? 难道是晏长风察觉到了裴妤凤有问题,故意引她进宫露出马脚? 可就算抓到裴妤凤给蜀王下毒又能如何,都是一家子人,宁王一定会反咬一口,是裴修对蜀王不忠,指使裴妤凤这么干的。 不,晏长风不会这么傻。 难道她发现乔氏换了人?不,神女不信晏长风能看破她的伪装。 就在她吃不准晏长风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时,又听王嬷嬷在外面跟三老爷报喜。 “我听老太太那意思,八成是松了口了!”王嬷嬷悄声报喜,“不过啊,老夫人不放心,得去香兰院查查乔氏的底,三老爷您也别不高兴,咱们到底是要脸面的人家,有些事不能稀里糊涂的不是?” 裴延喜早喜得找不着北了,“可是真的?嬷嬷可别说笑哄我。” 王嬷嬷:“千真万确,老夫人到底是疼三老爷的,什么时候不依你了?” “这就好,这就好!”裴延喜乐呵呵地进院去跟小心肝儿报喜,“听见没有,老太太松口了!” 可乔氏一点都不喜,什么老太太松了口,这分明是晏长风怀疑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0章 癫狂 今年是圣上五十整寿,按照以前整寿的规模,宫宴要连办三日,期间乐舞不断,酒水食物流水似的消耗。宫外平康街十几里的路上要搭台唱戏,还要请高僧诵经祈福,极尽奢华热闹。 可今年没钱摆谱,搭不起台唱不了戏,只搭了几个棚请些高僧诵经祈福,动静听起来跟送殡没什么差别。 宫中寿宴只办一日,这一日寿宴的菜品也不甚丰富,因着运输成本高,南方的鱼鲜果蔬少了大半,只能靠一些漂亮糕点来点缀单调的饭桌。 晏长风自进宫就被灌了一耳朵不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说给她听,凡经过她身边的妇人皆在抱怨今年的寿宴不像样。 “宫里竟没有翻新吗,再省也不差这点,皇家的颜面都俭省没了。” “是啊,瞧这冷清的样子,宫灯挂的还没有去年多。” “今年宫里给各家的赏赐也免了,咱们还想沾一沾圣上的喜气呢。” “还喜气呢,裴大人在户部一日,咱们沾的只有丧气!” 如兰听得冒火,“这些人怎么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晏长风睨她,“少言。” 如兰撅着嘴表示不忿。 “呦,这不是裴夫人吗?”昌乐伯夫人看见晏长风便过来打招呼,“瞧瞧,肚子这么大了还这样瘦,定是吃得不精细,总不会是裴大人在家里也俭省着过吧?” 这话引来了不少笑声,那些碎嘴的妇人们顺着昌乐伯夫人的话一通冷嘲热讽。 “裴大人肯定要以身作则的嘛,可惜了裴夫人那样会赚钱,还要陪着我们这些落魄贵族挨饿受穷。” “其实不必如此,怀着身子多吃点,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晏长风照单全收地听着,这天下忠臣遭小人诟病,奸臣遭百姓诟病,被几个自私自利的碎嘴贵妇人嘲讽算不得挨骂。 她越纵容,这些妇人越不消停,人人都想口头上压人一等,显得自己高高在上。 可在这宫里,话说多了,总有那么一两句能飘进圣上耳朵里,什么落魄贵族挨饿受穷的,都是在打圣上的脸,谁说谁倒霉。 说话进了淑仪宫,今日后宫嫔妃与各家诰命皆在淑仪宫赴宴,由端妃主持。凰宁宫那位人不在冷宫但与进了冷宫无异,看来是没有复出的可能了。 圣上让端妃代后宫之主,态度很是暧昧,一些人自以为嗅到了某种气息,皆对端妃热情讨好。 晏长风进殿后,见端妃坐于高位,身边围了一众命妇说笑,很有一番后宫之主的排场。 “长风来了。”端妃一眼看见了进门的裴夫人,立刻不再与旁人说话,“数月不见,你肚子都这么大了。” “可说呢。”昌乐伯夫人接了话去,“肚子大了,体态还是那样轻盈,到底是练武之人,真叫人羡慕!” 这机灵抖得不是时候。端妃话里有话,她是在告诉晏长风,风向是在变的,数月前她被软禁,今日却风光无限。而上次的拉拢还算数,等晏长风生产时,姚氏依旧可以入宫跟她叙旧。 端妃没接昌乐伯夫人的话,但晏长风却刚好借此回答端妃,“昌乐伯夫人不必羡慕,是裴大人俭省,吃得少罢了。” 端妃诧异,“这话是何意?” 昌乐伯夫人解释道:“裴夫人记仇呢,方才路上,我调侃裴大人开源节流有道,为圣上博了俭省的美名,裴夫人这就放心里去了。” 端妃不傻,只看一起进来的几个妇人的表情,便猜到她们必定当面给晏长风难堪了。 而晏长风这回答,也是再次表明了立场,绝无跟端妃昌乐伯夫人之流为伍的可能。 端妃淡淡一笑,不再提先前的话题,她看向晏长风身后的裴妤凤,“你身边这位姑娘瞧着眼生,是哪家的?” 晏长风回道:“是二叔家的姑娘,妤凤。” 端妃虽被禁足,却也听说了宁王跟裴家这丫头的事。这丫头一心攀高枝儿,她不喜欢。 昌乐伯夫人不放过一个损裴家人的机会,将那日宁王府外秦氏丢人那段说给人听,“宁王殿下想来真的没见过妤凤姑娘,要真见了这么标志的人,怎么还能拒绝?” 在场的妇人都听出来了,宁王定是招惹过裴妤凤,只不过玩玩就丢了,所以才说没见过。眼下她们讨好端妃,便顺着昌乐伯夫人的话,给裴家人没脸,“是啊,将来不知是谁有这样的福气呢!” 晏长风今日带裴妤凤过来,料到必定遭人诟病。但她不打算替裴妤凤解围,是为将与二房貌合神离之态展示给人看。 唯有如此,待裴妤凤给蜀王下毒败露之后,才能尽可能保全国公府。 此时,凤鸣宫中亦是表面和乐,暗潮涌动。 圣上过寿,百官与皇子要给圣上献礼。往年献礼是比珍贵,今年是比穷,甭管心意如何,花的钱必须要少。 宁王送了一块龟形石头,说是南海现的祥瑞。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刻意雕刻又做旧而成,硬生生让宁王吹成了百年罕见的祥瑞。 “龟乃长寿的象征,此刻现世,正是预言父皇将福寿万年,我大周朝将千秋万代!” 这马屁没拍对人,圣上虽然没什么大才,却知为君者迷魂汤喝不得,所以他不太吃阿谀奉承这一套。但好话总归不会错,老十这心意他收下了。 “小十二你拿的那是什么这么香?” 淮王手中捧了只盒子,里面散发出浓浓的香气,煞是好闻。 他将盒子呈上,“回父皇,是夷国特有的香料,闻之可补气强身,又能做熏香,儿臣将此物献给父皇,是希望父皇身体康健,心情舒畅。” 这礼送得巧,既能哄圣上开心,又表明夷国宝贝不少,开通商路很有价值。 圣上闻着味道喜欢,夸了淮王几句,但通商只字未提。他最后看向蜀王,“十一送的是什么?” 盛明宇此时非常煎熬,他这几日头疼得厉害,一天里要疼数次,脾气也日渐暴躁。进宫之前吃了一副安神的药,稍微好些,可谁知进得大殿后,又被淮王这香料的香气熏得气血翻涌。 盛明宇怀疑这香料对他所中之毒有催发之用,如此基本能确定,他中毒就是夷国那毒妇所为。只是不知是在哪里中的。 “回父皇,儿臣没准备什么特别的寿礼,只有一份西南刚刚传来的战报,以及江南各地今年农田水利相关近况。” 他说着将两道折子呈上。 圣上拿来一一看过,顿时喜笑颜开,“西南大胜,好,很好!各地无灾,田中作物长势良好,预计是个丰年,上面还说什么,说百姓今年没有纳税负担,个个笑容满面,感念朕一诺千金,哈哈哈!不错,很是不错!” 两道折子寥寥数语,意义非凡。西南大胜就不必说了,战争停止,国家就能休养生息,丰年无灾,百姓也得以喘息。而最难得的就是一诺千金四个字。 以前朝堂不是没有减免赋税之举,但底下往往阳奉阴违,不能真正上令下达,百姓们该交税交税,只是没有一文钱流进国库罢了。 而这次是真正做到了免税,百姓们的笑与夸赞是最好的回馈。圣上心里有数,是裴修这个户部尚书与刘鹤这个首辅做得好。 这两人都是支持蜀王的。 能让贤臣为己所用正是明主的象征。圣上心里想着,或许是该立太子了。 “十一皇兄,你这礼虽说好,可最多是借花献佛,跟你自己没什么关系啊?”淮王挑刺儿。 这句针对放在平常根本不痛不痒,可现在对盛明宇来说是致命的。如果说那些香料是油,那淮王这些针对之词就是火,两相对上,瞬间点燃了盛明宇脑中强压的暴躁之气。 他看眼前的淮王就如同看战场上的敌人,他想扭断他的脖子,想抽刀砍了他的脑袋,他想念战场上的血腥味。 但他尚存一丝理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如果他作出这样疯狂的举动,他就完了。理智与邪念在脑中艰难对抗着,以至于他无暇思考淮王说了些什么,更无法应对。 座位上的裴修替盛十一捏一把汗,那家伙双目赤红,活像要把淮王生吞活剥了。 不行,他的异样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裴修看向殿中的兄弟,示意他可以放迷针了。 殿中暗处有白夜司的兄弟,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守护蜀王。得了裴修的暗示,立刻有人准备放针。 就在迷针即将射出时,盛明宇忽然吐出一口浓血,喷了淮王一脸。 淮王惊叫一声,活像见了鬼。 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圣上跟前的陈公公反应迅速,他先是朝裴修的方向看了眼,又出来打圆场:“谁给蜀王殿下上了酒?不知道殿下近来身子不适,不能饮酒吗!不懂事的东西,还不快去请太医!” 圣上被他这一吼才反应过来,“这,这是什么病症,竟吐这样多的血?” 宁王添油加醋道:“哎呀,十一弟这身子骨儿堪忧啊,听闻你在战场上多次受重伤,别是落下什么病根儿了吧?赶紧让太医来瞧瞧,若有病趁早治,迟了可就治不好了。” 盛明宇生生忍出一口老血,吐了血倒是好了一些,他擦掉嘴上的血,朝圣上告罪,“儿臣身子不适,叫父皇受惊了。” 圣上刚想着立他为太子,自然担心他的身子骨能否胜任,“到底是怎么个不适法?” 裴修此时起身道:“圣上,是臣的不是。” 圣上看向他,“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是这么回事。”裴修解释说,“前些时日蜀王殿下去臣家中吃酒,一时贪杯多喝了几盅,深夜离开之时在我家花院子里不知撞上了什么邪物,染了邪气,自那之后身子就不大舒服,日日头疼头晕,不能自控,蜀王殿下一向身体康健圣上您是知道的,这病来得突然,连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属实是邪门。” 圣上惊了,“竟有这样的事!” 盛明宇被裴修这么一提醒,顿时醍醐灌顶,喝醉酒那天他在花园子里撞上了裴妤凤! 难道是她下了毒? 裴妤凤在他眼里是个弱女子,虽说被她娘教得一心攀龙附凤,但不至于害人。所以对她没有防备,也从来没往她身上想过。 可现在细想之下,好像确实她最有嫌疑。他是在那次醉酒之后没两日就出现了头晕之症,那段时间里唯一近身接触过的人就是裴妤凤。 但裴妤凤又是如何跟神女牵扯上的? 此时的神女已经逃出了国公府。 神女断定晏长风已经看破了她的伪装。今日晏长风带裴妤凤进宫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她给蜀王再次下毒。 在宫中给皇子下毒是何等大事,只要抓住了圣上必定会严查。到时裴妤凤一定会供出裴延喜,裴延喜暴露了,神女也就不远了。 因此神女不敢再继续留在国公府。晏长风前脚进宫,她后脚就找机会溜了。 她顶着乔氏的脸不敢跑出城,一来出城就会暴露,二来出了城无人庇护,届时圣上如果下令追捕,她凭借两条腿根本跑不远。 而在北都城中,唯一可庇护她的地方就是永州街。 神女头上包着头巾,做贼似的跑去了永州街。她一路小心谨慎,没发现有人跟随,正要松一口气,却不防在踏入永州街时被人摁住了肩膀。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强自镇定地回头看向来人。是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长得不算顶好,却也清秀俊俏。 “你是?” 来人正是奉阁主夫人之命跟着乔氏的葛天。他从国公府一路跟着她跑了大半个城,就是为了看看她去哪,见什么人。 如果来的地方不是永州街,他一定会继续跟着她,但偏偏是永州街,如果让这女人进去了就不好抓了。 “怎么,乔姑娘不认得我了?”葛天担心永州街里有接应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装作乔氏以前的恩客,“咱们在床上恩爱的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欢呢。” 神女的脸顿时黑了,怎么偏偏这时候碰上什么恩客!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勉为其难地应对,“怎么会不认得呢,只是如今奴已经从良了,往日的情分就断了。” “从良?经过我的允许了么?”葛天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强行架着她走,“走,陪小爷去喝一杯,把我哄高兴了,再谈从良之事。” 肩膀上的力道大得不容反抗,神女头皮一炸,这根本不是什么恩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1章 裴妤凤上钩 蜀王中邪发病的消息很快传去了淑仪宫。 一屋子的妇人,除了知道内情的端妃,都惊呆了。 但端妃心中也有疑问,因为事情走向与她所知道的计划不一样。计划中蜀王会癫狂发作杀掉淮王,两王一疯一死,如此就可一石二鸟,宁王获利。 可蜀王中邪又是个什么说法? 端妃问道传话的侍女:“蜀王怎会中邪了?” 侍女回:“凤鸣宫是这样传出来的,据裴大人说是在国公府上撞了邪,蜀王现下已被送去仪月宫歇息了。” 蜀王没能杀了淮王,端妃心道可惜。这么好的局居然没能算计了蜀王,不知是神女的毒没用,还是蜀王太理智。 蜀王成功脱身,裴修又以撞邪掩护,那么接下来圣上定然要查。所谓邪,人鬼蛇神都可能为邪,若查到人身上,可就不妙了。 晏长风则在想,如何让这邪撞到人身上去。她看向一旁的裴妤凤,这姑娘听说蜀王病了便魂不守舍,该制造个机会让她出去。 “妤凤,”她靠近小声道,“我这里不好走开,你可否代我出去给如兰传个话,让她去凤鸣宫提醒一下你堂哥,千万不要喝酒。” 裴妤凤正愁没有机会出去,自然愿意,“堂嫂,我在这里闷得慌,可否跟如兰一道去?” 晏长风面露为难,“这宫里不比外头,若出了差池……” “堂嫂放心,我会小心的!”裴妤凤迫不及待道。 晏长风妥协:“也罢,那你仔细些。” 裴妤凤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悄悄起身离开了殿中。 如兰就在偏殿,见了裴妤凤出来当即警钟大作,“你出来做什么?” “我是来替堂嫂传话的。”裴妤凤小声转述堂嫂的话,“堂嫂还答应我了,可以让我出去走走。” 还让她出去走? 如兰琢磨了一下姑娘的话,去提醒姑爷不喝酒,纯粹是多此一举,姑爷那么克制的人,不可能被人灌酒。既然多此一举,那姑娘莫不是就为了让裴妤凤出去? “哦,那你随我来,可不许乱走。” 如兰说着便朝凤鸣宫走去。 裴妤凤找机会问道:“听说蜀王突然发病去了怡月宫,这怡月宫是什么地方?为何不让蜀王回府?” “怡月宫啊,那是蜀王已故生母的昔日住处。”如兰说,“在宫里有太医,看病方便些不是。” 裴妤凤点头,“那倒是,也不知道蜀王殿下怎么样了,听着怪惊险的。” 如兰腹诽,她这么关心蜀王,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蜀王的女人了。 裴妤凤试探着问:“如兰,我瞧着堂嫂也怪担心的,要不咱们去瞧瞧?” 原来是想去给蜀王献殷勤啊。如兰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是让她给裴妤凤制造机会。 “妤凤姑娘说得也有理,只是我还要去凤鸣宫呢,要不咱们分头吧?” 裴妤凤求之不得,“也好,回头就在这里汇合。” 正遇上一个小内侍领着两个太医往怡月宫去。如兰拦下那小内侍,道:“我是国公府的丫头,听闻蜀王殿下突然病了,可是要紧?” 这小内侍是陈公公的心腹,一听是裴夫人的丫头,马上客气起来,“瞧着是挺严重的,这不圣上命我领了太医来,让务必查出病症来。” 如兰担忧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蜀王殿下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怪叫人担心的,我这脱不开身,您看可否领着我们妤凤姑娘去照应着?” 小内侍看了眼裴妤凤,立刻心领神会,“得,那姑娘就随我来吧。” 裴妤凤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雀跃,“有劳公公了。” 如兰目送着裴妤凤走远,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她继续往凤鸣宫去,找到陈岭,告诉他裴妤凤去了怡月宫,“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要做什么,我寻思着得跟姑爷说一声,姑爷这里可要紧?” 陈岭正想着找机会去淑仪宫,让夫人出手干预呢,倒是省了跑腿,“爷这里不要紧,你回去告诉夫人,方才宫外传了消息进来,人已经抓住了。” 如兰不知道内情,“抓人?什么人?” 陈岭:“你只管照说就是。” 裴妤凤随着内侍进了怡月宫。 内侍请她在外殿等着,“妤凤姑娘稍等,且等太医诊治过之后您再进去。” 裴妤凤颔首答应,目送太医进了内寝宫。 殿中无人,她大着胆子靠近,想听听蜀王到底是何病症。 里面两名太医轮番诊脉,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什么心神不宁之类的废话。 小内侍问:“可有中毒之兆?” 两名太医面面相觑,谨慎起见,二人没有完全否定,“蜀王殿下身体康健,突然吐血也不排除是中了毒,只是我二人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小内侍心中有了数,“有劳两位大人,这便随我去回复圣上吧。” 听见三人出来,裴妤凤又回到原先的位置等候。 “妤凤姑娘,”小内侍朝她道,“蜀王殿下就劳烦你先照应着,回头我再派人来伺候。” 宫中能伺候人的多了去了,怎么也轮不上裴妤凤,内侍如此说,不过是给她提供方便。 裴妤凤心中窃喜,看来蜀王定然是跟堂嫂表示过某些意思了,不然堂嫂怎么会给她提供这样的机会? 待内侍跟太医离开,裴妤凤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寝,她轻唤:“蜀王殿下?”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应该是还昏迷着。裴妤凤胆子大了起来,明目张胆地来到床前。 她来见蜀王主要是想补洒一些香液。虽说蜀王殿下对她已经有了那方面的意思,但保险起见,成婚之前都不能断。 她自身上拿出香液的瓶子打开,想着这回该多洒几个地方,头发,衣饰,还有随身之物都该沾一些,以防沐浴后效用淡了。 洒之前,她许愿似的念念有词:“蜀王殿下,你一定不能付了我,日后你务必要待我好,最好只待我好。” 听到这里,盛明宇实在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没有昏迷,远离了凤鸣宫里的香味后反而舒服了些。装昏迷是为了引裴妤凤上钩。 正要洒香液的裴妤凤对上他的视线,吓得三魂七魄集体逃窜,“你,殿下你……” 盛明宇抓住她的手腕,“谁让你给本王下毒的?” 裴妤凤不明所以,“毒?什么毒?我怎么会给殿下下毒?” “那这是什么?”盛明宇拿走她手里的瓶子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但他的头却一阵剧烈疼痛。 就是这破玩意儿险些坑死他。 “这,这是……”裴妤凤难以启齿,“这是香液。” 盛明宇:“什么香液,谁给你的?你最好说实话,还有活命的机会。” “活命?殿下怎么要杀我?”裴妤凤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乱子。 “这是毒,不是什么香液。”盛明宇忍着头疼耐心道,“本王被其所害,癫狂发作,险些酿成大错。” “这怎么会!”裴妤凤直摇头,“不可能,三叔怎么会害……” “是裴延喜?”盛明宇抓住她的话头,“他让你给我下毒?” “不是三叔!”裴妤凤怎能害自家人,“是那个乔氏!这香液是她给三叔的。” 盛明宇捏紧他的手腕,“你给本王用这东西做什么?” 裴妤凤吃痛,求饶道:“殿下饶我,我真没想害殿下,我,我只是想让殿下喜欢我……” 盛明宇闻所未闻,“这东西如何让我喜欢你?” 裴妤凤羞得抬不起头来,“三叔说,说这个香液可以让男子对女人痴迷,是青楼里的把戏。” 盛明宇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天下能有此功效的就只有春药,这姑娘怎会如此单纯,竟然信了这样的话? “蜀王殿下。” 小内侍与两名太医去而复返,请示道:“事情已然明了,可要抓住这下毒的姑娘?” 裴妤凤听见声音猛一抬头,“公公你不是……” 内侍与太医刚才都没走。 盛明宇方才听见裴妤凤来了,便知道是晏长风刻意安排她来的。于是,他暗示小内侍假装离开,在外面听真相。 “抓,随本王去凤鸣宫复命。” 凤鸣宫中早已没了过寿的喜气,圣上着急知道蜀王的病,无心吃饭听乐,一直在催问。 “怡月宫怎么还没有动静?那两个太医若是诊不出来,就去请老院正来!” 陈公公道:“圣上,兴许真不是病呢,是不是也请个驱邪的道士来瞧瞧?” “依我看,十一皇兄就是疯了!”淮王还在为刚才那一口血耿耿于怀,“父皇,十一皇兄方才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想杀了我!” “是啊,”宁王附和,“裴大人说是撞了邪也并无根据,他府上又不是坟地,哪里有什么邪可撞?怕不是掩饰之词吧。” “皇兄说得对,确实不是撞了邪。” 盛明宇捏着鼻子进了大殿,他只要不闻殿内的香气便能保持一线清明。 “十一?”圣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好了,“你可要紧?” 盛明宇实话实说,“父皇,儿臣要紧,儿臣方才在怡月宫诊病,险些再次被人下毒。” 宁王跟淮王对看一眼,心中皆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毒?”圣上惊道,“何人敢在宫里下毒?” “是裴家二房的小姐裴妤凤。”盛明宇叫小内侍把人押到大殿上,“那日在国公府后院,儿臣正是撞上了她,当时并未多想,直到方才人赃并获,抓了个现行才知道,儿臣是中了她所下的毒。” 淮王:“裴家二房与大房同气连枝,怎么会害你,我看皇兄还是趁早认了你得了疯症的事实,别惹父皇不快。” “十二弟这样急于否认,莫不是你指使的裴妤凤来害我?”盛明宇手举着小瓷瓶,笑看着淮王,“据裴妤凤招认,这毒药是裴家三爷裴延喜的一个小妾所有,一个小妾哪里能有这样的毒,无色无味,连太医也诊断不出它是毒,怕不是夷国神女之物?” “你少污蔑人!”淮王不快道,“我国神女早就离开了北都,她如何指使什么小妾下毒?”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盛明宇请示圣上,“父皇,不妨将裴延喜的小妾带来问话。” 圣上点头,“快去把那女人抓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给皇子下毒!” 人早已抓住,只等圣上传唤,不消片刻,伪装的乔氏便被带进了凤鸣宫。 宁王一见到她,心顿时沉了下去。 “你是何人?为何给蜀王下毒?”圣上语气不善。 乔氏,也就是神女知道大势已去,方才在宫外,那个谎称是她恩客的男人已经识破了她的易容术。 她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神女的容颜。 殿内惊呼一片。 “神女?”圣上惊诧不已,“你如何跑去了国公府当什么小妾?” 神女破罐子破摔地笑了笑,“有何不可?我已经不是神女,也无脸再回夷国,找个愿意要我的男人过活有何不可?” 圣上:“那你又为何给蜀王下毒?” “要没有蜀王,我还不至于沦落至此呢。”神女看着蜀王,眼含怨气,“我又没下毒杀他,不过是给他些惩罚罢了。” “毒妇!”圣上指着神女怒道,“将此女下牢,等候论处!” “圣上且慢。”裴修起身道,“此事恐另有隐情,臣的三叔前不久在赌坊欠了巨额赌债,结果没多久他就还上了,臣疑心他干了什么违法之事才在短期内赚了那么多钱,于是派人去赌坊调查,结果查到欠钱一事乃赌坊有意给裴延喜挖坑下套。” 圣上没明白,“给他挖坑又如何,无非是知道你国公府有钱,坑几个钱罢了。” 裴修:“臣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因此臣没有上这个当,但裴延喜却在短短几日内还清了巨额赌债,甚至还有了继续赌的本钱,还债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王府中人,所以臣想问问宁王殿下,这是何故?” 怎么又牵扯了宁王? 圣上怒问:“老十,到底怎么回事?” 宁王回道:“儿臣不过是看裴家三爷可怜罢了,不还债便要被砍掉手脚,国公府又见死不救,儿臣于心不忍,就叫人送了些银子去。” 裴修又问:“可那赌坊中人说,给裴延喜下套是受宁王殿下指使,殿下又为何如此?” 宁王神色一变,裴修居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2章 杀神 裴修又问神女:“敢问神女所扮的妓女乔氏本人去了哪里,你扮作她,那她还活着吗?你接近裴延喜,到底是想找个人过日子,还是刻意接近?你与宁王同时找上裴延喜,是心有灵犀的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这样的巧合,说没所图根本没人相信,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宁王与淮王联手对付蜀王。 “老十,朕竟没想到你竟还有如此心计!”圣上怒极反笑,他的傻儿子不傻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与夷国神女联手害你的皇弟,真是好算计啊!” 宁王惶然跪地,辩解道:“父皇,儿臣确实叫人收买过赌坊中人,因为神女不想离开北都,想找个靠谱的人嫁了,就央求儿臣帮忙,儿臣便叫赌坊中人想办法套一个好人家的男人,并非有心设计裴家三爷,只是刚好落到他头上而已,至于神女给十一弟下毒,儿臣毫不知情,儿臣与十一弟虽然不甚亲近,但也绝无仇怨,何至于害他?” 神女恶狠狠地瞪了宁王一眼,她方才还保全大家,死咬着不松口,这宁王倒是只顾把自己撇开!她冷笑,“殿下倒是撇得干净,难道不是你让我给蜀王下药,致其癫狂,今日再以香料做引,引他当众杀了淮王,你坐收渔利?” 此言一出,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让蜀王疯,让淮王死,宁王自己不用出手就能坐收渔利,这也太心计,太狠了!这真是十大傻能想出来的计策? 别人无从判别真伪,淮王却知道。今日他送的贺礼是宁王给的,说这香料可以让蜀王发狂。蜀王疯了,就等于失去了为储君的资格。 淮王还想着,十皇兄这一招高明,如何也想不到远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明,竟也把他算计了进去! “十皇兄,你竟然连我也杀?我又不会威胁到你!”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这大殿之中,他支持的皇兄,他以为的母族中人,竟都想让他死! “还有你神女姨母!”淮王手指神女,“枉我叫你一声姨母,你竟要杀我!” 神女没什么话好说,牺牲淮王虽是不得已,但这一步到底是走了,淮王恨她无可厚非。 “十二弟,莫要听这妖女惑言。”宁王道,“明明是她为了私仇,害我们三兄弟,我也是被她利用了。” 圣上怒拍桌案,“老十,你当这殿中的人都像老十二那样单纯好骗吗!神女与老十一不过勉强算是有私仇,下毒害他说得过去,她害老十二又是为什么,害你更是说不通,你不是还帮他瞒天过海吗?我看渔翁之利倒是与你有利!” 宁王装傻充愣,死不认账,“神女是为夷国通商,淮王死了,父皇对夷国有愧,定然有求必应。” “三王子!”圣上怒视向三王子,“朕不给你通商,你就来害我的皇子?谁给你的胆子!” “圣上息怒。”三王子起身道,“此事是本王的疏忽,万万没想到神女竟然私自逃脱,可她所谋与我夷国无关,她已经不是我国神女。” 圣上:“好个一干二净!” “本王确实问心无愧。”三王子道,“淮王有我夷国血统,无论如何本王不会杀他,倒是这裴大人……”他忽然把矛头指向了裴修。 裴修眉头轻挑,作聆听状,“三王子赐教。” “赐教不敢,裴大人与裴夫人身为已故大皇子同党,却又在蜀王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很得圣上器重,如此厉害,本王甚是佩服。”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圣上的脑袋快要炸了,“三王子这话又从何说起?” 三王子道:“今日乃圣上的好日子,不该提及此事让您扫兴,还是日后再说吧。” 圣上被这一虚枪晃得头晕,耐心尽失,“三王子,你有话直说,朕已经没什么兴致了,不差这一点。” 三王子十分为难,一张胖脸万分纠结,“倒不是本王不说,只是本王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过是听别人如是说罢了,今日若非话赶话,也不会提及此。” 好一招以退为进。裴修心里有数,三王子确实证据不足,因为贩药一事长风没有出手干预,没有直接的证据,当然不好栽赃。 但三王子很聪明,他越是说得模棱两可,圣上越会怀疑。 圣上如今脾气急躁,受不了三王子这样话说一半,“是何人说的,怎么说的?” 三王子回说:“是一个叫做姚威的药贩子,这姚威有个表兄叫姚大,曾是姚启政的家奴。” 说到姚启政,圣上眼皮子一跳,“姚启政的人,如何跟三王子有牵连?” “他是大周朝有名的药商,认识不足为奇。”三王子道,“这姚威的产业实则都是姚启政的,他不过是代姚启政出面的人,姚启政曾为叛贼提供药材武器,他死后,姚威原本也该被通缉,是他自己跑去了夷国,这才躲过了通缉,后来被本王遇上,本想今次将他交由圣上处置,可他说想将功折罪,央求本王助他,然后告诉了本王一些有关裴大人裴夫人的事。” 圣上急于知晓,追问:“何事?” 三王子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讲:“他说姚启政的背后是晏家,两相合作非常紧密,为叛贼运输的补给中就有晏家产业所出,姚启政死后,他的药材生意被裴夫人接了盘,本王觉得这些话没有根据,因此将信将疑,于是叫人去打听,得知姚启政的药材生意是被柳家四姑娘收走了。” “柳四姑娘?”圣上看向裴修,“裴爱卿,柳清仪与你夫人关系甚密,此事你可知晓?” “回圣上,臣知晓。”裴修没有隐瞒,“且这生意是由我夫人帮衬着才盘下,不过,臣想问三王子,这姚威的药材生意,何以证明就是姚启政的产业?即便是姚启政的产业,若无人变卖,谁又能买下?那变卖来的银子又去了何处?是否进了这姚威的腰包?若是他拿了这钱,又有什么立场去告发他人?” 三王子皱眉思索片刻,“裴大人这话也有道理,本王却是没想到这一层,看来这里头的水深,本王只能看到表面,属实不该插手,要不这样吧,此事本王也不管了,便将那姚威交给圣上处置吧。” 一句水深就把圣上心中的猜忌加深了。有些事最怕模棱两可,晏家与姚家的关系人尽皆知,曾经关系紧密是必然的。既然如此,那姚启政当大皇子的走狗不是一日两日,晏家人姚家人就真没察觉吗? 是察觉了不说,还是干脆就同流合污呢? 说句不近人情的话,似姚启政这般,曾经与他亲近的人皆该一同论罪,不过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没有追究罢了。 “圣上!”昌乐伯忽然起身道,“臣也有事禀报。” “你又有何事!”圣上此事烦躁得很,他讨厌立场不明之人。裴修此人有大才,朝堂需要他,可偏偏他的岳家与姚启政牵连至深,他的父亲还是盛明轩那混账的走狗,他夹在其中,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虽说用人最好不疑,可到底是有可疑,用着膈应。 圣上在跟疑心斗争之时,昌乐伯道:“前段时间臣收到了太原府的家书,说是在太原府见到了姚启政之女姚文琪,当时臣觉得不可能,定然是家人认错了人,可方才听三王子所言,臣又觉得似乎不无可能。” “谁?”圣上如今脑子不够用,原先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几乎都忘了,得费神想想才能记起,“姚文琪,她是不是早早死了的那个姑娘?” 陈公公提醒:“是那个可怜的姚四姑娘,被裴家老四坑害得不轻,最后气得流产,丢了半条命去。” 圣上记起来了,他听闻此事时,还骂裴安不是个东西,被姚文琪杀了也是活该。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府?” “可说呢!”昌乐伯道,“臣也百思不解,据说是跟裴夫人的母亲长姐,还有裴家五姑娘在一处,想来裴大人应该知晓此事吧。” 怎么又跟裴修夫妇有关! 裴修这回没劳圣上询问,主动道:“昌乐伯,没有证据的话可不好乱讲,姚家四姑娘亡故下葬,看到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她的尸体还在姚家祖坟里躺着呢。” “裴大人别来威胁我啊。”昌乐伯一推三二五,“那也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也没去求证,只是将此事禀报圣上,至于查不查得由圣上定夺,查出来了你也别怪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裴大人敢做瞒天过海欺上瞒下的事,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嘛。” 盛明宇听到这里已经忍到了极限,这殿中的香气未散,一阵阵地刺激着他,在他心里煽风点火。偏又一个两个都出来针对裴二,在火上浇油。 体内的毒受不了一点言语刺激,针对他自己的话他尚且能忍住,可针对兄弟的话他如何也忍不住。 他要杀人,他必须要杀人,否则他身体里的火就要把自己烧了。 盛明宇一双眼盯着昌乐伯,看死人一般,他走到他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一声声抽气声中,抬手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昌乐伯瞬间就被夺走了呼吸,他双目突出,口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像只搁浅了的鱼。 “盛十一!”裴修上前捏住盛明宇的手腕,强行泄去了他手腕的力道,“昌乐伯只是有事说事,咱们问心无愧,不怕他说。” 盛十一是信任之人才有的称呼,平日里只有裴二会这样叫他。这三个字犹如一线清明注入脑海,就如战场上他杀红了眼,被兄弟拉一把换回理智。 他闭上眼,再次咬破舌尖,血腥气稍稍缓解了他体内的燥气。 “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圣上愤怒地拍着桌案,“都要造反不成!” “没用的。”神女忽然轻笑起来,看戏似的说,“蜀王殿下,你已经中毒十几日,又被我特制的香气激发,控制不住的,今日不是你疯就是这殿中的人死,否则不能收场。” 什么叫殿中的人死?这岂非是说,蜀王殿下疯起来杀人不眨眼? 靠近蜀王的几个人下意识地起身躲避。 裴修厉眼一扫,生生又把几个人摁在了座位上,他高声道:“神女何苦还为这个冒牌三王子卖命?他不是真的三王子,他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做的也不是为夷国着想的事,如今你已经没了用处,更该想想自己还能活几时。” 众人都惊傻了,纷纷看向三王子。什么叫冒牌的,这不是三王子又是谁? 神女也傻了,“你在说什么?” 三王子神色丝毫未变,“裴大人,你自己也说了,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你怎知我没有证据?”裴修笑看着三王子,“夷国与我朝早已经关闭往来通道,姚威如何逃去夷国的,是他自己跑去的,还是三王子你把人带去的?你利用姚威污蔑我夫妇,是为了砍掉蜀王的左膀右臂,如今又利用宁王来杀淮王蜀王,挑动三位皇子互相残杀,是为做什么?可是想乱我大周朝?” 三王子微微眯起眼,这话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他不得不怀疑这个裴修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裴睨视着三王子,“还要我继续说么?” “真是笑话。”三王子哈哈大笑,“本王自小在夷国宫中长大,所有人都认识本王,你这么一番没有根据的话就想抹掉本王的身份,是不是太荒谬了点?” “确实挺荒谬的。”裴修的目光移向三王子身边的那个贴身护卫,“我最初也不敢相信,夷国堂堂三王子……哦不,或许是三公主,竟甘愿为下人,贴身跟随一个冒牌货,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被点名的那个侍卫显然没有冒牌三王子沉得住气,霎时神色大变。 “裴大人!”冒牌的三王子语带威胁道,“本王可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你今日这样污我,污我夷国,他日必定后……” 悔字还没吐出便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垂下头,看着刺入胸前的刀,又眼睁睁看着刀锋从身体里抽出去。 盛明宇眸色猩红,手中握着染血的刀,像是战场上浴血的杀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3章 冒牌三王子 淑仪宫中是另一番剑拔弩张。 裴妤凤给蜀王下毒未遂被抓的消息传来,端妃随即发难,她二话不说,先让人绑了晏长风。 “裴夫人,裴妤凤是被你放出去的,她去怡月宫给蜀王下毒,你难逃干系。” 晏长风被两个嬷嬷拿绳子捆住了双臂,她姿态闲适,与坐在客座上吃饭时没什么两样,“端妃娘娘,淑仪宫中您说了算,硬要扣一顶帽子绑了我我没二话,但您得想想如何收场,蜀王还好端端的,谁指使裴妤凤下毒早晚能查出来,到时,我倒是可以不介意受这无妄之灾,但端妃娘娘恐怕不好交代。” 端妃走了一步险棋,自然清楚成者王败者寇。蜀王没能杀了淮王,裴妤凤又被抓了,早晚会查到宁王头上。 不过她想,神女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所以在查到宁王之前,她要先把罪名扣在裴家人头上。 如果真的时运不济,神女被抓,那么宁王跟三王子会冒险除掉蜀王。现在的蜀王是最易除掉之时,只要杀了他,皇位就非宁王莫属。 如果一切都不顺利,那没什么好说的,该是什么结局就是什么结局。反正眼下,这步棋必须要走。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裴夫人有莫大嫌疑,只好先得罪了。”端妃示意两个嬷嬷把晏长风带下去,“仔细审,裴夫人怀着身子,莫要太难为她,我相信裴夫人是聪明人,会很快交代的。” “端妃娘娘滥用私刑,恐怕不妥吧!”姚文竹替晏长风出头,“就算要审,也要征得圣上同意,端妃娘娘如此着急审讯,倒显得不那么磊落了。” 昌乐伯夫人起身反驳:“你知道什么,端妃娘娘这是保全裴夫人,在后宫由嬷嬷审讯怎么都比下牢体面,真进了大牢那才叫不妥。” 刘鹤的夫人王氏起身道:“要审也要问过圣上,后宫私审命妇,恕我直言,娘娘您恐怕没有这样大的权利,娘娘正得势,何苦这样自断后路。” 昌乐伯夫人道:“她派人去给蜀王下毒,死罪难逃,难道让娘娘放任不管吗,端妃娘娘帮圣上分忧,圣上难道还能说什么?” 王氏无语地摇了摇头,“端妃娘娘如果是这样想,那就只当是我多嘴了吧。” “有劳刘夫人帮我说句公道话。”晏长风朝王氏微微颔首,“可惜端妃娘娘显然只看重一些世家中人,对官家夫人并不放在眼里,您一番好意倒被误会成跟她过不去了。” 端妃微微眯起眼,这个晏长风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候了还不忘挑拨宁王跟朝臣离心。这朝中,宁王没有根基也没有威望,本就不受朝臣支持,若这话再被传出去,宁王只会更加被百官不喜。 “裴夫人何必无中生有,我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对每位夫人都心存敬意,包括你裴夫人,但你犯了错,我也该不客气就不客气。”端妃不能再耽搁时间,“还不快把裴夫人带下去。” “慢着!”姚文竹挡住两个嬷嬷,“既然端妃娘娘自诩磊落,那就在这里审好了,刚好我们也很好奇,裴夫人怎么会派人去杀蜀王殿下。” 昌乐伯夫人:“姚氏你胆敢阻挠娘娘办事!” “我阻拦又如何?”姚文竹张开胳膊挡在门口,“昌乐伯夫人好大的威风,有本事你就下令把我也抓了。” 端妃眼神微黯。安阳侯与德庆侯皆支持宁王,姚氏无足轻重,但也不好无缘无故地将她抓了。 为难之时,侍女又传来了消息,“娘娘,凤鸣宫封殿了!” 端妃心下一动,“封殿!为何?”难道宁王动手杀蜀王了? “不知,只知道是死了人。”侍女道,“夷国三王子的侍卫都聚集在殿外,瞧着剑拔弩张的。” 端妃暗想,莫不是宁王与三王子杀了蜀王,圣上不快,惩处了他们二人? 若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虑了,抓了晏长风或许还能逼着裴修妥协。 她抬手一挥,“都带下去!” 凤鸣宫中的情形与端妃的猜想全然不一样。 蜀王一刀刺死了夷国名义上的三王子,引的满殿哗然。 大殿中的夷国史团纷纷起身,对蜀王拔刀相向。而大周朝的贵族们则四散逃离,一个两个都往殿外跑,生怕蜀王发疯把他们一起砍了。 殿外职守的宋瑞立刻下令关闭殿门,将人尽数关在殿中。他一早得了裴修跟蜀王的指示,若今日寿宴有何异动,务必封锁消息,不得让殿外的夷国护卫进殿。 殿门一关,殿中就乱了套。怕死的世家贵族们都感觉自己成了刀俎上的鱼,此起彼伏地扯着嗓子嚎叫求救。 圣上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群鸭子一般聒噪的怂蛋吵得头要炸,他一把掀翻了桌案,怒道:“都给朕闭嘴!” 圣怒压得殿内安静些许,但仍止不住低泣声。 另一边,几个夷国人一起围住盛明宇,讨伐声不断。 “蜀王殿下凭什么杀我三王子!” “今日若不能给我们个交代,我们夷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杀了人见了血,盛明宇身体里那股几乎要把他撑炸的狂躁之气稍得缓解,理智渐渐回归。 方才他杀三王子虽是被毒性操控所致,但并非完全没有理智。 裴二所说的有关三王子的话不知道真假,但盛明宇知道裴二不会凭空乱说,定然是早有此怀疑。情急之下说出来,一是为诈三王子的反应,二是为告诉他,这个三王子必要时可以死。 于是,盛明宇才杀了三王子。 杀了他,就算他不是假的也必须是假的。三王子是假的,才好往他头上扣罪名,才能坐实他搅动大周朝内乱的事实。一旦坐实,夷国就只能认了。 再者,他也有意给这些世家贵族一个下马威,莫要来掀他的逆鳞,他盛明宇被逼急了不会手下留情。 他拎着带血的刀杀气腾腾地站到桌案上,对围攻他的夷国使团道:“你们弄一个假的三王子来干扰我朝内政,挑动我们兄弟互相残杀,是何居心?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莫要怪本王不留情面!” 夷国使团被蜀王的杀气所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为首的使臣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三王子是假的?我们夷国上下都知道他是三王子!” 盛明宇指向三王子的那个贴身随从,“那要问她。” 这随从被裴修抓在手里,脸早已经吓白了,他拼命摇头否定,“三王子就是三王子,他不是假的!” 裴修威胁道:“若不是假的,那就证明是你夷国故意兴风作浪,是何居心?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我朝追究了。” 随从神情慌乱,他根本不知道内情,也不相信拉姆会做这样的事。“你胡说!分明是被废掉的神女心怀怨恨,跟野心勃勃的宁王谋划了此事,与我朝三王子无关!” “我是不是胡说,验明你的真身便知道。”裴修低声道,“这位姑娘,你看是你自己承认还是当众查验呢?” 当众二字让随从羞愤难当。她不得不咬牙承认:“我是女子又何妨!” 夷国使团纷纷惊诧,这随从自小跟在三王子身边,竟没人知道他是个女子! “三公主这是承认了?”盛明宇抢先盖了棺定了论,“也就是说你们夷国确实居心叵测,弄一个假的三王子来我国兴风作浪,这笔仇本王记下了,夷国从此别想再有宁日!” 在场的夷国使团吓得集体肝儿颤,如果大周朝发动战争,夷国绝没有好日子过。 为首的使臣当机立断,转而朝那不知道是何身份的随从跪下,“三公主您为何会被人冒名顶替?可是那拉姆威胁你?您有难处可务必要说明啊,不能让我夷国被拉姆连累!” “请三公主说明!” “请三公主说明!” 使团中人纷纷跪地,逼迫三公主把死掉的假三王子推出去顶罪。 三公主知道战争会给夷国带来什么,她别无选择,只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确是三公主。” 殿中人都惊呆了,一时分不清她是被逼无奈承认,还是她的确是夷国的三公主。 “我是夷国王后所出,如假包换的三公主,之所以从小扮作男子,是因为母后不想我嫁去别国。” 夷国小国,靠依附大国生存,他们的公主几乎都要嫁去别国换取利益,像淮王的生母丽妃就是如此。 “我小时候尚能伪装,长大了很容易被人识破,于是在我五岁那年,母后找来了拉姆,从此他便代替我做三王子,我就扮作他的侍卫。拉姆名为三王子,但要听我的,做一切决定都要征得我的同意,此番来北都,我知道神女要嫁给蜀王殿下,但并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坏事,也不知道她没有离开北都。” 这番解释,就等于把完全神女跟三王子推了出去,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与夷国无关。 盛明宇跟裴修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想在这时与夷国打仗,根本打不起。 “三公主,你可知道拉姆说的那个姚威在何处?”盛明宇急于给裴二还有二妹妹洗脱污名。 三公主点头,“我知道,他就在顺夷馆,作为拉姆的随从。” 盛明宇转而对夷国使臣道:“是你们自己把人交出来还是我叫人去捉拿?” 正是表明清白的时候,使臣忙说:“自然是我们把人交出来,本就是贵国的犯人,理应交由贵国处置。” 盛明宇满意地点点头,搞定了夷国使团,他拎着刀转身,“父皇受惊了,儿臣被毒药所控,失手杀死了夷国的三王子,没想到误打误撞,替夷国除了一个祸害,如何处置,还请父皇定夺。” 圣上哪里还有做主的余地,人也杀了,罪名也扣上了,自然是顺着十一的意思表态:“夷国放任一个冒牌三王子欺瞒朕,又险些害死我朝皇子,理应派兵讨伐,但看在两国素来交好,还有丽妃与淮王的面子上朕暂且不派兵,通商一事就免了,尔等好自为之。” 夷国使臣哪里还敢要求通商,不追究不打仗已是万幸,“圣上仁慈,夷国定当感恩于心!” 圣上转而瞪着宁王,“你呢,还不把你干的那些事从实招来!” 宁王扑通跪地,求饶:“父皇,那些事都是那个冒牌货给我出的主意,儿臣一点也不知道神女的毒有何效用,求父皇明鉴!” “你个敢做不敢认的怂货!”神女知道自己原来就是颗棋子,气得恨不能扒了三王子跟宁王的皮,“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宁王脸肥,脸皮更是厚如城墙,这点威胁他还不放眼里,“神女如果执意要替冒牌货隐瞒,就别怪我朝依法处置你了。” 神女先前替三王子隐瞒是为了保全夷国,可现在,既然三王子是假的,她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是拉姆叫我留下的,他说我还有价值,就将我乔装安排在宁王府,他授意我,只要能除掉蜀王用什么法子都行,于是我就跟宁王商议,是宁王让我易容进国公府,找机会给蜀王下毒,让蜀王杀掉淮王。” 圣上几乎气绝,“老十,你还有何话说,你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 宁王没想到神女如此不上道,死也要拉他垫背。但他还是不能认,只要表面上不认,父皇就不能硬给他定罪,就算处罚也会相对轻一些。 “父皇明鉴,这神女会妖术您是知道的,先前她还对十一弟用了迷幻术,她控制了儿臣,儿臣这才做下那些糊涂事,儿臣绝非自愿!” 人不要脸,谁也拿他没辙。说到底神女没有实质的证据,而她会迷幻术控制人的心神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宁王咬死了被她操控,她根本无法反驳。 神女大笑三声,“你们大周朝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行,这次是我栽了,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不过蜀王殿下你也别高兴太早,你中毒日深,即便解了毒你以后也会受其影响,狂躁之症一辈子如影随形!” 陈公公呵斥:“休要再妖言惑众!天朝的皇子岂能受你一个妖女摆布!” 这话提醒了圣上,不管如何,皇家的颜面不能丢,他吩咐:“立刻把这妖女关进天牢等候处置,还有老十,给朕滚回府中闭门思过!” 这处罚对宁王来说不痛不痒,他一边窃喜一边磕头,“儿臣遵旨!” 这头刚磕下去,便听宋瑞进殿来报:“圣上,端妃在淑仪宫私自关押了裴夫人还有安阳侯世女之母姚氏,并对她们用了私刑,裴夫人的丫头来求救,请圣上做主。” 宁王虎躯一震,母妃怎么走了这一步烂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4章 驱逐宁王 裴修听见媳妇儿受了私刑,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跨出殿门时腿一软踉跄了一下,险些绊倒。 “裴大人您莫急!”宋瑞扶了他一下,附耳低声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裴修闭目缓了缓。他方才实在是急了,没有细想,淑仪宫附近有白夜司的人盯着,长风自己也可自保,出不了大事。 “有劳宋指挥。” 宋瑞:“客气了裴大人,您慢些走。” 裴修走后,圣上才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宋瑞,你快些带几个人去看看,务必不能让两位夫人受伤。” 宋瑞拱手道:“是!” 晏长风跟姚文竹被带到了淑仪宫的佛堂。 绑她们的两个嬷嬷面色不善,好像谁欠了她们几百两银子。其中一位生了一脸麻子,她始终充满怨愤地瞪着晏长风,粗粝的老手狠狠箍着晏长风的胳膊,推来推去的十分粗鲁。 “给我跪下!”她拽着晏长风往地上摁。 晏长风身上有功夫,即便被绑着也不是一个老妇能随便摆弄的,她绷住身子站直了,任凭嬷嬷怎么推也不能撼动。 “这位嬷嬷,我是欠你钱了吗?” 麻子嬷嬷推不动,气得老脸涨红,她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怒道:“常嬷嬷是因为你死的!” 原来是给常嬷嬷出气来了。 可晏长风糊涂,“常嬷嬷什么时候死的?又关我何事?” “她出宫就没两日就被杀了!”麻子嬷嬷愤恨道,“我打听过了,冷宫那老太监本来是被抬出宫去了,可恰巧碰上了你,不知你跟陈公公说了什么,他就把那老太监又抬回来了,若非陈公公调查,常嬷嬷也不会露出马脚!” 常嬷嬷居然死了。 晏长风琢磨着,应该是圣上暗中出的手。常嬷嬷知道太多了,放出宫去是个隐患,万一她大嘴巴传出一句两句的,有损皇家的颜面。 “嬷嬷你这话就有点没道理了,难道是我让常嬷嬷去杀人的吗,做恶有风险,需谨慎的。” 被恨蒙蔽头脑的人往往不需要真相只需要恨,把错误归咎于他人才能解脱自己。 麻子嬷嬷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她推不动晏长风就轮起胳膊招呼,粗粝的大手泰山压顶似的朝着晏长风的脸扇去。 一旁的姚文竹急了,大叫道:“吃了豹子胆的东西!你敢碰她!” 晏长风岂能受这样的委屈,她低下头,轻巧地从嬷嬷的胳膊底下躲开。麻子嬷嬷用力太大又打了个空,被惯性推着往佛堂供案上撞。 只听“咚!”一声,她脑袋磕到桌案上又被反弹回来,狼狈跌坐在地,脑袋上顷刻见了血。 另一位嬷嬷见状惊叫:“来人!来人……唔!” 姚文竹没有被绑住手脚,她一把捂住此人的嘴,拼了力气将她抵在墙边,“混帐东西,凭你也能来欺负我们!” 晏长风道:“表姐,莫要吃亏。” 嬷嬷们的力气比较大,不是姚文竹一个弱妇人能摁住的。不过片刻,这嬷嬷就发狠撞开了姚文竹。 就在此时,白夜司的一个兄弟以及宋瑞先派来的两个禁军兄弟先后脚撞开了门,分别朝着晏长风跟姚文竹冲去。 禁军的兄弟及时扶住姚文竹,同时一脚踹向那嬷嬷,“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手!” 白夜司的兄弟来到晏长风面前,先要给她松绑。晏长风摇头制止,“这可不能松,端妃娘娘叫绑的,松了那叫抗命,劳烦诸位带我去圣上面前说说理去。” 白夜司的兄弟明白了,阁主夫人这是要讹人。 可是……他看了看地上哀嚎的两位嬷嬷,这要是讹上了,多少气人了些。 裴修赶来时,看见的是自家媳妇儿挺着肚子大爷似的从佛堂走出来,白夜司的兄弟还在后面搀扶着。 后面禁军的两个兄弟,一个扶着姚文竹,一个拎着两个狼狈的嬷嬷。如果不是自家媳妇儿还被绑着,裴修简直要怀疑如兰谎报军情。 这哪里是被端妃私下用刑,这是来淑仪宫捉鬼来了。 他很想笑,但又必须忍着,否则会显得他有些幸灾乐祸。 他掩口轻咳两声,朝淑仪宫的正殿道:“端妃娘娘,臣听闻娘娘私下审讯我家夫人还有安阳侯世女的母亲,不知是何缘故?” 在禁军闯入时,端妃就知道大势已去,她勉强端着架子走出大殿,“裴大人来得正好,我听闻蜀王殿下被裴家小姐下毒了,不知情况如何?” 裴修垂眸回:“殿下无碍,凶手已受到了惩处。” 端妃微微皱眉,他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道宁王如何。她质问道:“你们裴家的姑娘是受你夫人指使去给蜀王下毒,裴大人可知道此事?” 裴修面露诧异,“端妃娘娘这话从何而起,圣上刚刚审讯出了结果,裴妤凤是受夷国神女指使,与我家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娘娘不分青红皂白绑了我家夫人,又私用刑,臣无论如何要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还请娘娘与臣走一趟?” 夷国神女居然这么快就被抓了。端妃心中暗叹,果真时运不济,竟是最坏的结果。 她扯了扯嘴角,为了宁王服软求和:“裴大人莫怪,我当时听说蜀王被裴妤凤下毒,那裴妤凤又是裴夫人派出去的,我情急之下就绑了裴夫人,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裴修摇头,“娘娘,臣的夫人身怀六甲,容不得一点闪失,这是侥幸没事,万一有……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态度已经很明确,这件事裴修不会轻易揭过去。 这时,宋瑞带着一小队禁军来到淑仪宫,这阵仗像是要来讨伐谁。 端妃端着架子,厉色道:“宋指挥这是何意?” “端妃娘娘,臣奉圣上之命来救两位夫人,圣命在身,行事未免粗鲁了些,还请见谅。”宋瑞客客气气地说完,然后抬手一挥,“将两位夫人救下带去凤鸣宫,再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嬷嬷一并绑了!” 两个嬷嬷代表端妃,绑了她们就等于绑了端妃。 端妃深吸一口气,这再明显不过,宁王真的大势已去。 随后,众人去到了凤鸣宫。 圣上看见被绑住的晏长风,二话没说便质问端妃:“你这是做什么?朕让你主持个宴会,是叫你以势压人的吗?是叫你私自审讯命妇的吗?” 言下之意,端妃还不是后宫之主,没有这样的权利。便是后宫之主在这里,也得给宋国公府还有裴大人一些面子。 端妃进殿后先看了看宁王,宁王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地看着她,是在怪她为何要走一步险棋。 她深吸一口气,垂首回道:“圣上,裴妤凤是裴夫人派出去的,臣妾认为她与下毒一事脱不了干系。” 晏长风说:“圣上,裴妤凤是臣妇让出去的,可臣妇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端妃娘娘丝毫不听臣妇辩解,臣妇表姐姚氏,还有阁老夫人一起为我鸣不平,但端妃娘娘根本不听,您瞧,干脆把臣妇的表姐一起绑了。这就罢了,那两个嬷嬷公报私仇,非说是臣妇害死了常嬷嬷,依旧是不听解释,执意虐待臣妇跟表姐,若非宋指挥及时赶到,臣妇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唉!” 说着竟抹起眼泪。 两个嬷嬷怎么听都认为这话是在放屁。那麻子嬷嬷道:“圣上,我们还没对裴夫人做什么就成这样了,分明是裴夫人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欺负我们当奴婢的!” “此话不对。”宋瑞反驳道,“圣上恕罪,卑职为了尽快救出两位夫人,未经允许直接闯入了佛堂,正瞧见一位嬷嬷将姚氏推倒在地,当时若非臣的人救下,这结果一点都不敢想象,还有裴夫人身怀六甲竟被五花大绑,我们去之前恐怕没少受难为,裴大人好容易得了个娃娃,这要是出点事,还如何向裴大人交代?” 圣上就没明白端妃怎么能办这样糊涂的事,横看竖看都过分了,他指着那俩老嬷嬷呵斥:“胆大妄为的奴才,裴夫人被绑成那样又如何仗着功夫欺负你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下是个什么嘴脸,都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撵出宫去!” 两个嬷嬷高声求饶,却被禁军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盛明宇开口问道:“父皇,儿臣听糊涂了,常嬷嬷之死为何会怪罪到裴夫人头上去?” 端妃闻言脊背一震,绝望油然而生。 当初于太医死无对证,常嬷嬷担下了一个私放容贵妃的罪名才遮掩过去。如今旧事重提,必定是那两个蠢材自作主张说了什么,万一她们说漏了嘴…… 晏长风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叫端妃心凉。她道:“那两个嬷嬷说,是因为臣妇进宫碰上了死去的老内侍,去淑仪宫时多嘴发了句牢骚,这才导致常嬷嬷以为事情败露,弥补之下露出马脚,臣妇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那老内侍的尸体跟常嬷嬷有什么关系?为何她知道陈公公查验尸体就露出马脚了?” 陈公公抽了一口气,张大了嘴看着圣上,“这……那老内侍不是于太医所害吗?” 此事死无对证,是不是于太医还未可知。当时圣上无心追究,这才睁只眼闭只眼揭过了此事,可现在,圣上就是两眼都闭上,端妃也逃不过去了。 “端妃,还不交代那老内侍跟于太医是怎么死的!” 端妃如今才知道何为时也命也,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宁王还想垂死挣扎,“母妃,那常嬷嬷仗着是您的乳娘,一贯自作主张,她怎么能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她死了倒干净,却害得您有嘴说不清!” “十皇兄,何必再挣扎呢?”盛明宇勾着嘴冷笑,“你倒不如说,端妃娘娘是被常嬷嬷施了迷幻术,这才做下了糊涂事。” 这讽刺如两记耳光狠狠打在了宁王脸上,抽得宁王肥脸生疼。 端妃已经接受了事实,她冷静交代:“回圣上,一切都是臣妾所为,杀老内侍跟于太医都是臣妾授意,是我叫嬷嬷出宫雇人,让疯马踢死了于太医,宁王根本不知道此事,今日也是臣妾自作主张,只想着为君分忧,才对裴夫人多有怠慢,还请圣上惩处臣妾一人!” “端妃娘娘,事到如今,就别替皇兄藏着掖着了吧。”盛明宇偏不让端妃揽下一切罪责,“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绑了裴夫人,又着急忙慌地用私刑,无非是想先一步把罪名扣在裴夫人跟裴修头上,让他们替皇兄抵罪,这更说明皇兄今日所为是早有预谋,又或者,娘娘以为我真的咽了气,十皇兄坐上皇位十拿九稳,这才为所欲为?” 一贯冷静自持的端妃忽然歇斯底里起来,她怒视着蜀王,“你何苦赶尽杀绝!宁王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了威胁!” “那谁知道呢?”蜀王现在已经没了遮掩的必要,反正大家的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十皇兄狡猾得很,他设计让我杀淮王,证据确凿都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抵赖掉,若不将罪名给他扣实了,他日后还不知再坑我几回,端妃娘娘,换做是你,你会赶尽杀绝吗?” 端妃:“赶尽杀绝?你难道还想杀了你皇兄皇弟不成?杀光了兄弟登上皇位,你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就不怕背负骂名流传后世吗!” “本王后世的名声如何自有人说,不劳端妃娘娘操心。”盛明宇朝圣上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端妃娘娘与十皇兄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回北都。” 宁王虎躯一震,好个老十一,好个永世不得回北都! 圣上有些懵,老十一杀了个人之后怎么就无所顾忌了,竟然逼着他做事? 可细想想,宁王与端妃做下这样的事,断无转圜的余地,不杀,已经是仁慈了。 虽然不甘心被推着走,圣上还是依着蜀王下了旨:“端妃与宁王明日便动身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入北都。” 端妃深吸一口气,叩头谢恩,“谢圣上不杀之恩!谢蜀王殿下不杀之恩!” 把圣上跟蜀王摆在一起,这眼药上得再明显不过,可不过是徒劳。如今这皇位已非蜀王莫属,连圣上也无法左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5章 废除国公爵位 圣上的五十大寿在一片狼藉中结束。 众臣离开后,晏长风跟裴修没有走,二人一同跪在凤鸣宫殿外请罪。 殿内,内侍与侍女刚刚收拾停当。圣上歪在榻上闭目歇神。陈公公在旁侍奉着。 过了盏茶功夫,陈公公才轻声道:“圣上,裴大人跟裴夫人在外跪了不少时候了,您看是否要见一见?” “嗯?你怎么不早说?”圣上睁开眼责问,“他们所为何事?” 陈公公陪着小心说:“说是为着姚四姑娘的事来请罪,裴大人不让老奴打扰圣上休息,可老奴怕裴夫人那身子受不住,这才自作主张把您叫醒。” “姚四姑娘?”圣上这才想起今日昌乐伯说姚家四丫头没死的事,“他夫妇二人请什么罪,难道真没死?” “老奴没有细问。”陈公公窥着圣上的神色说,“如果没死,定是有什么隐情吧,要说四姑娘也怪可怜的,若能活着倒不失为好事。” “陈德发。”圣上睨着这老奴,“朕发现你很会做好人啊,可是收了什么好处?” 陈公公立刻跪地,“老奴得圣上信赖侍奉君前,小心谨慎尚且不够,岂敢逾越收什么好处,除了之前裴夫人送了老奴一件残次蚕丝里衣,拿人手软,少不得替人家说两句好话,但求圣上不要收回,近来天热,老奴可指着那衣裳活了,当然您非要收走老奴也只能忍痛上交了,只是要请您忍一忍汗臭味……” 圣上嘴角抽搐,“油嘴的老东西,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收了裴夫人的衣裳吗,不过就是看在你受用的份上才默许了罢了,倒是卖起乖来。” 有白夜司在,朝中官员谁贪谁不贪,贪多贪少,圣上心里都有数,只要不出格便不会追究。陈德发侍奉这些年,确实谨慎,给他送礼的数不胜数,他几乎都拒之门外,只偶尔收些无关痛痒的小玩意儿,替谁说话也是点到即止,很有分寸。 今次他收了晏长风的蚕丝衣,就等于站在了蜀王那边,本是敏感之举,但圣上他自己也收了人家的里衣,且非常受用,感同身受之下也就不追究了。 陈德发嘿嘿笑起来,“谢圣上体恤,那什么,老奴这就叫裴夫人裴大人进来说话可好?” 这老东西,交代了就明目张胆起来。但不得不说他很聪明,早早就站了蜀王,是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圣上点了头,“叫他们进来吧。” 晏长风跪了这一会儿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怕裴二受不住,凤鸣宫里赴宴的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耗了大半日定然体虚。 她方才偷藏了些吃的,就是怕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像上次太子发丧那般饿肚子。 趁着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她拿出一块绿豆糕递给裴二,“呐,快吃了。” 裴修微微怔了一下,他用食不多,消耗得快,这会儿正头晕,便立刻塞进嘴里。他十分受用地嚼着,问:“何时藏的?” “在淑仪宫时拿的。”晏长风指了指怀里,“肚子大的好处,藏多少也看不出来,还有果子呢,要不要?” 裴修:“……” 今日好些人都在说,裴大人为了俭省,不让有孕的夫人吃饱。裴修还腹诽他们造谣也不会挑个可信一点的造,天下找不出比他还疼媳妇儿的人了。可眼下见夫人怀中藏食,他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日是否真的过于约束她吃东西。 晏长风当真摸出了一只桔子出来,正要藏在袖中偷偷剥了,便听殿门打开,陈公公走了出来。 陈公公眼尖,一出来就看见裴大人嘴巴蠕动着,裴夫人手里还拿了个果子,立刻关上殿门,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圣上体恤,命二位进殿说话。” 裴修快速把口中的糕点咽下,晏长风则快速剥了桔子皮塞进口中,在陈公公的长腔拖完之前吞入腹中。 陈公公嘴角抽动,他还从未见过有女子能一口吞下一只桔子,不由感叹裴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殿门重新打开,晏长风跟裴修进了大殿,再次跪下。 圣上问:“姚家四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长风回说:“回圣上,此事是臣妇所为,当初文琪表妹受刺激小产,哀伤之余亲手杀了畜生不如的裴安,太子宠幸那裴安,非要让表妹以命抵命,臣妇替表妹不值,因此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让其假死躲过一死,圣上若要责罚,还请降罪臣妇一人,千万给可怜的表妹留一条活路。” 自上次被端妃威胁之后,晏长风就思考着如何解决此事。姚文琪已经被发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且文琪本来就抑郁,若再躲来躲去对她十分不利,索性就让她再“活”过来。 只是活的时机要挑。姚文琪是个大把柄,昌乐伯或是端妃一定会放在最关键的时候抖落出来,这关键之时,大概就是蜀王跟宁王最终对抗的时候。 只要蜀王十拿九稳,姚文琪一事就无足轻重,这时坦白交代,再适当博一博圣上的同情心,多半能行。 圣上心里一边思索着,问道裴修,“裴爱卿,你可知此事?” “臣知晓。”裴修如实说,“此事臣站在裴家人的立场,觉得十分愧对姚家四姑娘,所以对夫人此举没有任何异议。” 圣上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姚家四丫头不是非死不可,倒是那裴家老四死有余辜,太子当初揪着此事不放,多半存了跟大长公主对抗之意。 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糊涂账都揭过去了,既然那丫头没死,就不必再追究了。 “难为你们明事理,此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圣上转而看着晏长风,试探道,“你晏家与姚启政一向关系紧密,就没存着些许私心?” 圣上到底还是被挑拨出了疑心。 晏长风不假思索:“臣妇确实有私心,但不是因为姚启政,而是因着与二舅母还有四表妹的情分,晏家与姚家一向往来密切,与姚启政在生意上多有合作,但并非志同道合。姚启政贪利,一早就暗中与大皇子有牵扯,他一心想拉家父入伙,但家父不予理会,于是他便帮着大皇子图谋晏家财产,曾经利用章家暗杀家父,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姚启政,与臣妇皆有杀父之仇,臣妇断不可能与他们为伍。” “竟还有这事?”圣上十分吃惊,他一直以为晏家与姚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裴修说:“确有此事,臣岳父被暗杀之时,臣与蜀王刚巧遇见,搭救了一把,否则怕是难逃一劫。” 圣上心惊之余,对晏长风的疑心彻底消弭,杀父之仇怎么可能还有牵连。 “陈德发,搬两张椅子来。” 陈公公笑道:“老奴这就去!” 椅子搬来,晏长风跟裴修一起谢恩入座。 看这架势,圣上还有话要说。 在晏长风默念快点完事中,圣上道:“老国公去了不少时日了,裴爱卿可是纳闷儿朕为何还不册封于你?” 裴修回:“圣上不册封,必是觉得臣还不够格,臣自己不行,倒也没脸纳闷儿。” “朕这些时日收到不少折子,皆是皇族世家中人请求废除宋国公爵位的言论。”圣上道,“他们以老国公叛国,屠杀北都城百姓无数为名上奏,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但你们宋国公府本为一体,你也不能独善其身,因此朕拿不定主意,裴爱卿,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裴修自座位上起身,躬身道:“臣认为应该废除宋国公的爵位。” 晏长风侧目看了他一眼。此时请求废除裴家世袭的爵位,一般人大概会以为裴二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其实不然,他是真心不想要这个爵位。 裴二背靠蜀王,在朝中如日中天,在百姓心中颇有贤名,若再封一个国公,掌握了北疆大营的兵权,就彻底成了招风的大树。为君者最怕这样的大树,站在圣上的角度,会将裴修看作是下一朝的隐患,恐怕会提前为继位者除掉。 此举是自保之策。 “裴爱卿倒是大方。”圣上呵呵一笑,显然是认为他故作姿态,“你从一个庶子,摸爬滚打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承袭爵位么,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裴修道:“臣说完全没有袭爵之心是骗人,但臣确实不是非要袭爵,臣身为庶子,在家中地位堪忧,甚至有性命之忧,抗争是为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袭爵是臣一生的保障。可如今臣得圣上看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足以改变命运,圣上给一个爵位是锦上添花,不给也没什么妨碍,既然圣上为难,不如就将爵位废除,岂非两全?”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他顿了顿继续说,“臣与蜀王亲近,世人皆知,若袭爵,就要继承圣祖令,将来择储之时臣必定会投给蜀王,虽说臣是发自内心地认可蜀王殿下,可世人必定认为臣存有私心,也会因此诟病蜀王的储位来得不磊落,索性就将圣祖令交出,不参与储位之争。” 圣上听完,顿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裴霁清非但没有与帝争权的野心,还十分光明磊落,竟然连最关键的圣祖令都不要了,只为全蜀王的名声。 可这名声是全了,他就不怕蜀王缺他这一块令最终没能上位吗? “自来立储要凑齐四块圣祖令,你交出来总要有个着落,给谁呢?” 裴修略一思索,“不如就交给天下百姓。” 圣上“嘶”了一声,“如何给天下百姓?” “将立储诏书昭告天下,公开征询百姓的意见。”裴修道,“可让各地统计投票,超越半数即为同意。” 圣上皱眉思索,倒是个好主意。自来皇位继承都是贵族与朝臣决定,从未考虑过民意,既然是一国之主,那就不能只考虑贵族利益。 再者,如今百姓对朝堂多有失望,若叫他们参与择储,倒不失为一个收拢民心的好法子。 “裴爱卿所言有理。”片刻后圣上做出了决定,“朕准了,此事朕会交由内阁去办。” 裴修:“圣上圣明。” “你们谁吃桔子了吗?”圣上一直隐隐闻到一股桔香。 晏长风扣了扣手中的桔皮,然后展开手掌,“是臣妇吃的。” 圣上:“……” 陈公公嘴角抽搐。 晏长风也起身告罪,“臣妇被抓之时担心一时片刻不得自由,饿坏了身子,所以就顺手藏了些吃食,幸而藏了,我家夫君大半天没吃东西,方才殿外险些晕倒,若不是吃了一口糕点,哪里能撑到此时?” 圣上这才想起来,今日寿宴根本没来得及开宴。 好好一个寿宴闹得乌烟瘴气就罢了,反正关起门来无人知晓,可如果饿晕了谁,那传出去就丢人了。 “陈德发,上饭菜,朕到现在也没吃一口,就与裴爱卿裴夫人一起用吧。”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裴修立刻躬身谢恩,“谢圣上赐饭!” 圣上不止赏了一餐饭,吃过饭后还赏了晏长风两筐桔子。消息很快传将出去,各世家坐不住了。 这日晚上,宁王离开北都前一晚,昌乐伯聚集了一些支持宁王的世家家主,包括武昌伯,安阳侯,靖安郡王等。 “圣上这是助纣为虐啊!”昌乐伯痛心道,“那裴修在朝中党朋无数,已是如日中天,如今瞧这意思,圣上是无视了我们的意愿,要叫他袭爵了,将来必成国之隐患啊!” 武昌伯道:“怕什么,咱们两块圣祖令都不给蜀王,那蜀王也难上位。” “你这就天真了。”安阳侯道,“蜀王赶走了宁王,淮王又是异国血统,不是蜀王又能是谁?咱们这两块牌子,恐怕会迫于无奈妥协的。” “妥协做什么,就耗着。”武昌伯无赖道,“横竖祖宗规矩得遵守,凑不齐四块圣祖令,他蜀王即便上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不正不顺,就可以反他。” 昌乐伯摇头,“我倒是觉得,裴修是个大隐患,眼下宁王是没可能了,谁也阻挡不了蜀王上位,但咱们可以削弱蜀王的势力,上位不等于坐稳皇位,砍掉他的左膀右臂,架空他的权利,他就是根光杆。” 武昌伯道:“思路是好思路,可如何除掉裴修?今日那冒牌三王子跟徐兄你,又是说他勾结姚启政,又是说他藏匿罪臣之女的,都没能伤他分毫,他也不知有什么本事,竟轻易就能挽回败局,现在人家可是更受宠了啊。” “那就闹。”昌乐伯哼声,“咱们几个世家的老脸还抵不过他一个后辈?” “这是下策。”一直没说话的靖安老郡王开口,“咱们可以跟蜀王交易,让蜀王自己断掉这最大的助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6章 交易 晏长风跟裴修自宫中出来后又转道去了蜀王府。 路上,葛天交代蜀王的情况:“殿下出宫就吐了血,我跟陈岭把他扶进马车里没叫人瞧见,回府后秘密请了清风堂的牧郎中过府诊脉,牧郎中说蜀王中毒日深,今日数次强行压制,已伤及肺腑,但仔细调理基本可以恢复,不过,他解不了毒。” 裴修问:“这几日可能出门?” 葛天摇头,“床上躺着呢,牧郎中说毒没彻底解之前,出门只怕不可控。” 裴修看向媳妇儿,“得尽快找到小柳,今日神女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若蜀王几日不出门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 神女说蜀王的癫狂之症会伴随终生,话不知道真假,但影响是真的。世人眼中,一个随时会发狂的人如何能坐皇位,将来权利加身,岂非会生灵涂炭?马上就要百姓投票择储,若流言传开,恐怕会影响百姓抉择。 “要我说,流言根本拦不住。”晏长风觉得哪怕蜀王每日生龙活虎出现在人前,该传还是会传,“神女留下这样的话柄明摆着是报复,那么多人都听见了,想诟病的你还能堵住嘴不成,与其压制流言,不如将计就计顺其自然,蜀王上位,众世家虎视眈眈,正需要强权统治,有这癫狂之症才好下狠手。” “至于百姓,他们更相信看到的,叫表哥出点血做些善事,放粮放药,最好柳家人再出面澄清一下,说蜀王的病没有妨碍,基本就妥了。” 裴修笑看媳妇儿,“夫人一语点醒局中人,好一手内外两治,对百姓怀柔,对世家强硬,对支持者优待,对反对者强权压制。” 说话进了蜀王府,牧央刚刚给盛明宇喂了药。 裴修上前观望,见盛十一面色虽不济,但没有弱象,再蹦跶个几十年不是问题。 “能否下地?” 牧央道:“能,只是他需要平心静气,最好静养。” “我哪有功夫静养?”盛明宇躺了这一会儿就浑身刺挠,忍不住起身,“那毒妇真是恶毒,临死还得拉我垫背,眼下都盯着我,我要躺两日,第三天就能传我快死了。” 牧央道:“起码今日要养,殿下还是躺下吧,余毒不除始终是隐患,师妹不在,毒发我没法子控制。” 说起柳清仪,盛明宇不逞强了,又乖乖躺回去,他朝后面的晏长风说:“二妹妹,再给小柳去信千万把我写得惨点,最好说我下不来床。” 晏长风笑,“表哥你明知道小柳不吃你这一套,为什么每次非要自取其辱呢。” “你不懂。”盛明宇沉迷幻想其中,美得不能自拔,“小柳口是心非,她越对我不冷不热,越是心里有我,我跟她撒娇她心里受用着呢。” 裴修没功夫看这家伙思春,拉着媳妇儿走,“看来他没大碍了,咱们回去吧,对了盛十一,我自请废了爵位,你可千万别替我叫屈。” “啥?”盛明宇蹭地坐起来,“是不是那些老东西给圣上上眼药了,我那父皇一向没个主见,叫世家贵族一逼迫就拿不定主意,又来逼迫你。” 盛明宇心疼兄弟受这鸟气,其实不过一个爵位,将来再封他一个就是,可眼下这口气咽不下去。 牧央无奈:“殿下,您别动气,别动气,别动气。”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盛明宇又躺回去,“这也不是毒的事,往我脸上踩呢,我能不气吗?” “您能气,您想怎么气就怎么气。”牧央道,“但再次激发毒性,毒可能入心肺,您恐怕等不到我师妹。” 盛明宇:“……” 不气了,说什么也不气了。 晏长风出了府还笑不停,“真是一物降一物。” “学士府那边有了消息。”裴修说,“今日寿宴,学士跟夫人进宫,学士小姐出门见了个男子。” “嗯?”晏长风精神一振,“还真有相好?哪家的?” 裴修:“是今年参加秋闱的一个学子。” 学子啊,晏长风觉得不妙,若是哪家公子,撮合一下容易成,可学子麻烦就多了。以公孙纾的家世,大概看不上一个穷学生,除非等他考中进士,有了前程。这一耽误就过了秋,蜀王的婚事等不了。 “造化弄人啊,小柳那个性子,若知道表哥为难,一定会成全。” 裴修也无奈,“后面的事咱们插不上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缘分一事,得看天意。” 回府时天已经黑了,家里正吵得一团乱。 裴妤凤跟神女一起被关押,消息传回来,秦氏就疯了,跑去找裴延喜要人。 “老三,妤凤跟我说了,那什么香液是你给她的,怎么就成了毒药?她在宫中给蜀王下毒被关进了大牢!我不管,你去把人替换出来,不能让我们妤凤在牢里过一宿!” 裴延喜还郁闷着呢,今日乔氏跑了,他又在赌坊输了钱,到现在赌债还没有着落,哪管得着牢里的侄女。 “我不知道什么毒药,我给妤凤的就是一瓶勾引男人的香液罢了,她被抓了关我什么事?” 秦氏:“怎么不管你的事?香液是你的就是你的责任!” “那也不是我的,我上哪弄那些东西去,是乔氏给我的。”裴延喜烦躁道,“我看啊,八成是妤凤叫人利用了,想杀蜀王的人多了去了,自己不便动手,利用一个可以接近他的姑娘再正常不过,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求老太太,让她跟裴大人说说,或许能救。” “乔氏给你那个做甚?”秦氏感到蹊跷,“她人呢,我去问她。” “不用问了二婶。”晏长风赶来拆架,“乔氏是神女假扮的,她给三叔的是毒,妤凤给蜀王下毒被抓了现行,所以进了大牢。” “什么神女?”裴延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乔氏一个风尘女子,跟神女有什么牵扯?” 裴修解释:“三叔赌坊欠债是宁王一手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把假扮作妓女的乔氏送到国公府,伺机给蜀王下毒。” 裴延喜都傻了,乔氏竟然是那个神女?他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都是你!”秦氏指着老三的鼻子骂,“你要不去赌坊怎么会叫人钻了空子,招惹一个毒妇回来!你还我的妤凤!” 裴延喜大呼冤枉,“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找谁说理去?” “霁清,大侄子,你可一定要替妤凤做主啊!”秦氏又去求裴修,她声泪俱下道,“妤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牢里待一宿那以后如何有脸见人?再说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啊,她是被利用了啊!” “二婶,你求霁清没有用。”晏长风道,“您也得替圣上这个当父亲的想想不是,如果有人给妤凤下毒,您能轻易饶了他吗?” 秦氏当然不饶恕,她必定要活剐了那人,可现在要被“活剐”的是自家闺女,她便没有了理智。 “我不管,我得救她去!” 秦氏怀着一腔冤屈要进宫去。晏长风跟裴修全不拦着,并让开道让秦氏走。 秦氏不过走了几步就崩溃了,她哪里知道皇宫的门朝哪边开?便是进了宫,圣上认得她是谁?她蹲在地上哭天哭地,嚎得全城可闻。 “行了,别哭了!”裴延升大声呵止,“你还有什么脸哭,要不是成日教她攀龙附凤,能叫人利用了去?那毒药就是给你闺女量身定做的!” 秦氏不听,她只想救闺女,“你少来自取其辱,但凡你这个当爹的有点用,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又来了!每次吵架都是这些车轱辘话。 裴延升也看出来了,家里有这妇人就不得安宁,他道:“你若看不上我就自请便吧,想回娘家回娘家,想再去攀高枝儿我就给你一封休书,总之别再这样委屈自己,也别再去害儿女。” 休书二字止住了秦氏的哭声,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裴延升嘴里说出来的,“你,你要休我?你要休了我!” “我不过成全你罢了!”裴延升一把岁数了哪里就想休妻,无奈娶妻不贤,真是一世遭罪,“是你自己成日抱怨,让家里不得安宁,现如今还害了妤凤,日后必定又要怪我没用,我是没有用,你去找个有用的好了!” 说完,裴延升就甩袖走了,走去了集福院。 他进屋便跪下,“母亲,儿子不孝,让家门不宁,明日儿子就动身回南边去,秦氏她要不跟着,我就给她一纸休书,还望母亲成全。” 许氏捂着头叹气,“你若早有这样的魄力,也不至于叫媳妇儿骑到头上去,但现在不能走,如今妤凤还在牢里,你走了谁管她?” 裴延升也如秦氏一般蹲在地上哭起来,他难道不想救吗,他能有什么法子呢? 二房院里,晏长风问裴二:“依你看,裴妤凤可能被如何处理?” “她是裴家人,圣上如今心里愧疚,不会要她的命,但一时半刻也不会放出来。”裴修脱掉媳妇儿的鞋袜,照旧给她按摩,今日在宫里跪了许久,腿都肿了。 晏长风想,大概会在夺走爵位以后,放了裴妤凤以示恩惠,这是帝王手段,可裴妤凤那姑娘怕是要完了。 寿宴第二日,宁王与端妃动身离开北都。昌乐伯举家相送,一路哭哭啼啼,阵仗闹得很是大,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宁王要被流放了。 昌乐伯此举是公开反抗蜀王,也是向圣上示威。老牌世家一惯脸大,知道圣上不能拿他们如何,闹得凶了还会安抚,十分嚣张。 夷国使团也是今日离开北都,出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冒牌三王子,没脸再多留,也怕再留下去,蜀王拿他们开刀。至于废掉的神女,就留在北都自生自灭了。 三日后,神女因刺杀皇子被判斩立决,并公开行刑。而废除宋国公爵位的诏书在两日后颁布,同日,颁布了意向蜀王为储君的诏书,并宣布宋国公府的圣祖令今后归天下百姓所有。 圣上要立蜀王大家不奇怪,可把圣祖令的抉择权交给天下百姓是所有人始料未及。 圣祖令交给四大家族,是荣誉是权利的象征,那是四大家族引以为傲的,能让他们的地位高于其他世家贵族的荣耀。 现在居然随意交给了平民百姓,圣祖令一下子跌下神坛,几个家族认为脸面受到了冒犯。 私下里,昌乐伯替安阳侯鸣不平,“我看圣上是糊涂了,祖宗规矩竟如此践踏,四大家族是咱们世家贵族的代表,储位抉择是咱们贵族的事,让那些无知百姓掺和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 安阳侯知道昌乐伯的心思,宋国公府的圣祖令最好交给他昌乐伯才好。这会儿挑拨他不满,无非是撺掇他去跟圣上闹。 不过抛开昌乐伯的野心不说,圣上此举确实是在打贵族的脸,闹也该去闹,但不是他安阳侯一家闹,得所有世家团结起来闹。 “圣祖令交给谁先不提,眼下咱们得先按照计划,把裴修干掉,他的爵位没了,只要再罢了他的官,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没了裴修,蜀王的民间支持者也会少不少,便是最终不得不让百姓拿那块圣祖令,蜀王也捞不到好处。” 昌乐伯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别耽搁了,这就去蜀王府去。” 随后,安阳侯昌乐伯,还有武昌伯几个家主一起去了蜀王府上。 盛明宇刚喝了一碗苦药,这两日虽有药调理着,可他还是觉得烦躁异常,不能有一点不顺心的事,稍有不顺他就按捺不住狂躁。 他不敢不听牧央的话,喝了药就歇着,刚躺下就听下人来报,说几个家主一并来了府上。 听到这几个人,盛明宇就火大,“他们来做什么?” “殿下,只说是有要事。” 盛明宇只好穿衣起来,去花厅见客。 昌乐伯笑眯眯道:“蜀王殿下近来可好,瞧您脸色有异样,可是受毒性影响?” 这老东西上来就套话,盛明宇不理他,“几位一起来府上,可是有什么要事?本王琐事繁忙,还请直说。” 安阳侯代表众世家开口:“蜀王殿下,我等是来做交易的,圣上颁了意向立储的旨,后面只要凑齐四块圣祖令,您就是太子了,但如今,大概只有魏国公会为您投出圣祖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7章 圣祖令 盛明宇听懂了,这帮老东西不是来做交易,是来威胁他的。 圣祖令立储机制是特定时期的产物。立国初期,国祚不稳,皇族需要四大家族卖命,所以用尽手段拉拢。封爵,联姻,给予子孙优待,甚至给了他们择储的权利。 圣祖在位之时,四大家族凝聚一心,尚可愉快地选一个储君,可至二代时弊端就显现了。四大家族势力日盛,开始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每代立储皆要争个乌烟瘴气。圣祖令再无公允可言,成了可以明码标价的筹码,诸如此类交易是家常便饭。 盛明宇不想惯着这几块破牌子,他叫府中老管家来送客,“本王还有事,就不招待各位了,慢走不送。” 几位家主集体傻眼,蜀王殿下这是什么路数,竟然圣祖令的面子也不给? 安阳侯:“蜀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送客之意。”盛明宇不跟他们绕弯子,“几位携令来威胁本王,还指望本王好茶招待不成?” 安阳侯自以为手握大筹码,蜀王得上赶着迎合,哪知人家压根儿不放眼里。 他不信蜀王是真的不在乎,八成是故作姿态。 “蜀王殿下这话就偏颇了,何来威胁之说,我等不过是为着国祚昌盛,来给殿下提一些建议罢了,又怕忠言逆耳殿下不爱听,这才以圣祖令做交易,当然,如果殿下实在看不上我们这两块牌子也罢,那就等着天意裁定。” 圣祖令有三票否决权,如果蜀王最后只得一票,那么就失去了为储君的资格。届时圣上会被迫召宁王回来,重新择选。 “建议?”盛明宇听到建议二字,又虚心坐下,“安阳侯闲散了小半辈子,还能心系朝局实属难得,本王却要听听侯爷有何高见。” 这是讽刺安阳侯不事朝事,屁也不知,却厚颜无耻地把威胁说成是建议。 安阳侯不惧讽刺,坦然道:“我等认为,裴修裴霁清不该继续执掌户部,此人过于胆大妄为,连皇族世家都不放在眼里,将来必成国之隐患,我老几个跟圣上也是如此说的,这不您瞧,圣上废了他裴家的世袭爵位,可见圣上也觉得他有功高盖主之嫌。” 这人啊不怕不要脸,只怕又蠢又不要脸。盛明宇冷笑,“说到功高盖主,本王倒是觉得,圣祖赐的这几块牌子更有此嫌,这不,本王还没为储君,就已经受它们拿捏了。” 安阳侯变了脸色,“蜀王殿下这是执意与我们对立了。” “分明是你们与本王对立!”盛明宇不客气道,“老几位口口声声为着国祚昌盛,办的事却是在毁国祚根基,可知没有裴霁清,你们几个现如今早已没命在此跟本王狮子大开口!克扣你们一点好处就受不了了,去看看那些饿死冻死的百姓再来说话,等你们把欠百姓商贾们的钱粮还清了再来跟本王漫天要价,你们若有那般大才,不需要拿圣祖令本王也由着你们提条件。” 几位家主被说得老脸挂不住,再也待不下去,纷纷告辞。 盛明宇闭目靠在椅背上,平息心中翻涌的愤怒。不知是不是毒性所致,他脑中尽是些极端的念头。 这些费钱不干活还尽添乱的老东西,才是真正该被废掉的。 安阳侯几个憋了一肚子气离开蜀王府,气得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蜀王府。 “真是不知轻重的后生!他以为他储位稳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天真!” “冯老弟你急什么。”昌乐伯哼道,“咱们有两块圣祖令,百姓那块变数众多,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那些愚民很好骗的,只要放出一些蜀王不好的言论出去,他们就会上当了。” 几位家主面面相觑,在各自愤怒的眼神中达成一致——蜀王断然不能上位,否则日后世家贵族绝没有好日子过。 宋国公爵位被废,得圣上体恤,宅子不必被收回。但晏长风跟裴修打算搬出去,把宅子留给老夫人还有二房三房住。 许氏不同意,“要搬也不该是你们搬,如今妤凤回来了,你们二叔就要带她回那边,你们三叔也要一并回去,没有他们扰乱,你们尽管住就是。” 裴修说:“祖母,不是因为二叔三叔,这宅子原是宋国公府,也算是裴家祖宅吧,我若袭爵住着就罢了,不袭爵那就还是裴家人所共有,我如今有官职在身,住处不好逾越,理应搬去尚书府,所以这宅子就留给您还有二叔三叔住着合适。” “可如今你才是裴家家主啊。”许氏道,“既然圣上不收回宅子,就是默许了你可以住,做什么还要搬呢?” 的确搬不搬都可,但晏长风跟裴修不喜欢这宅子。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宅子带来的都是不好的经历,好容易能摆脱了,自然不想再留下。 他们沉默不言,许氏就明白了,霁清在这宅子里打小受欺负,自然是不喜欢的。 “也罢,你们搬出去自立门户也好。”许氏有些失落,自己还没咽气,家中儿孙就已经四散了。 晏长风道:“祖母,您不如也跟我们一块住,我第一次生产没有经验,少不得要靠您指点的。” 许氏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南边去,一边是要生产的孙媳妇,一边是叫人操心的老二老三,哪边都放不下。 裴修看出她的心思,“祖母,孙儿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二叔三叔上了年纪,您管得也尽够了。” 依着老规矩,家里长辈健在便不分家,许氏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赵氏,所以才名义上分了家,然后与二房三房住在一起,管着两房的吃喝拉撒。 可管来管去,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把年纪了还靠老娘过活,确实不成个体统。霁清说得对,管得也尽够了。 许氏道:“你说得没什么错,罢了,就让你二叔三叔自己回南边去自力更生吧,但我就不必搬去你们那了,这么大宅子总不好空着,空着空着就不能住人了。” “要不这样吧祖母,您索性就两头住着。”晏长风知道老太太不好意思搬过去,便给她留了个退路,“想要一个人清静了就回来,想我们了就去我们那,反正不远,两边屋子都收拾着,不过跑跑腿罢了。” “也好。”许氏点了头。 老太太决定留在北都,裴二老爷没有意见,秦氏也不敢有,因为她如果有,裴延升就要休妻。但裴三爷就不乐意了,他最近又欠了一屁股赌债,需要老娘给他还债。 许氏已经决心不再管他们,叫老三自己解决。 裴延喜哪里有钱还债,不得已又去低三下四求发妻。自从来了北都,杨氏又见识了自家男人更无耻更愚蠢的一面,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和离。 杨氏不跟裴延喜扯皮,只求老太太做主,“母亲,儿媳这些年一直为儿女忍耐着,也期望着他上了岁数能收敛些,谁知他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往后再没有您约束着,他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儿媳不想把后半生埋葬在他身上,所以想要和离,若裴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休了我也无防,总之我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成全。” 许氏一点也不意外,杨氏跟秦氏都看不上自家儿子,但秦氏贪恋裴家的优渥生活,所以一边抱怨一边妥协。而杨氏并不贪恋荣华富贵,若是可以,她怕是早就和离走人了。 “老三媳妇儿,你很好,是个好媳妇儿。”许氏发自内心道,“坦白说,我不想你走,可也知道不该耽误你,也罢,我这里就允了,只是你今后要如何过活?” 杨氏道:“我打算去乡下租赁个小院,我还有些体己,若只是吃喝拉撒后半辈子倒也够了。” “也好,不过我希望你留在北都。”许氏说,“在北都,我还能照拂你一二,去了南边只怕也躲不过那个混帐东西骚扰。” 杨氏跪地磕头,“多谢母亲成全。” 然老夫人虽然点了头,裴延喜却死活不同意,和离书上到底还要他签字摁手印。无奈之下,杨氏便要去官府判离。 说到去官府判离,裴延喜怂了,他恶事没少干,比如曾经打骂过岳父小舅子,再比如他还曾经抢夺他人妻,只这些就可判离。 原本他背靠裴家是不怕的,可这次他惹了蜀王跟大侄子,没人再给他撑腰,以往的罪恶重新提起,万一蹲了大牢他得不偿失,只好签了和离书。 可很快,裴延喜发现他还不如去蹲了大牢,起码能全须全尾地活着。他欠了赌坊的赌债,无力偿还,最终被剁了一只手。 剁了手倒也暂时消停了,许氏把老三打发去了南边,给了他一些存蓄,算是彻底分了家,今后过得是好是歹她就不管了。 随后,晏长风跟裴修搬去了尚书府。这宅子前主人修得不错,园子布景很能入眼,所以没怎么费心收拾,只请了几个花匠来栽种花草,不过几日便生机盎然。 入住了新宅,柳清仪依旧没有消息。 晏长风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小柳或许是去了夷国寻药材。如今两国关系紧张,也不知她能否顺利归来。 而这边,蜀王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自从寿宴过后,圣上的身体又走了下坡路,加之最近几个世家为着那块圣祖令轮番来闹,他成日不是受气就是发愁,身子骨儿越发不成,三天两头不能上朝。 偏偏柳清仪不在,柳家新任家主柳扶生比老家主又差了些火候,圣上不见身体好转,便开始操心起身后事来。 头一件大事就是蜀王的子嗣。有了大皇子跟前太子的前车之鉴,圣上担心蜀王子嗣上再出什么问题,所以急于安排他成亲,想在死之前抱上孙子。 可谁知,一向还算听话的老十一突然强硬起来。 “父皇,儿臣不打算现在娶妻,还请父皇不要急于定婚期。” “你已经老大不小,现在不娶你想何时娶?”圣上知道他心里惦记着柳家那丫头,索性断了他的念想,“你将来为储为帝,只能娶于你有助益的女子为妻,柳家那丫头不行,她父亲曾经弑君,不追究已经是大恩,给你做正妻绝对不行,你若喜欢将来纳小就是。” 盛明宇不争辩娶妻还是纳小,只说:“儿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父皇成全。” “你做个屁的主!”圣上忍不住飙脏,“你以为帝王的婚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没有根基,朝中的老臣,各世家贵族,你一根线也搭不上,就是根光杆儿,出了事谁支持你?不支持倒也罢了,只怕他们联手反对你,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你以为皇位是无所不能吗,它恰恰是备受掣肘,你父皇我当了数十年的傀儡,就是因为朝中没有人脉,没有人听我的,虽说我不喜欢大长公主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她手段了得,你要学她的长处才是。” “父皇,我跟您所想不一样。”盛明宇也把话说开了,“大长公主最初联合各世家,朝臣,获取他们的支持,辅佐您登上皇位,确实了得,可后来呢,她根本控制不住这么多的人脉,所谓人脉,不过是利益牵扯,他们利益一致时是助力,他日利益不一致就是祸患,就如同那四块圣祖令,父皇您是不是觉得它们已经严重妨碍了皇权?这就是尾大不掉,这就是后日祸端,您明明备受其害,为何还要让我走错误的路子呢?” 圣上何尝不明白,“小十一啊,历史之所以重演,恰恰说明在某些相同的境遇下,有且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啊。” “不,儿臣偏不走这条路。”盛明宇坚定道,“您可知,前几日安阳侯几个已经拿着圣祖令威胁我了,婚还没成,就已经有诸多人告诉我,文人笔杆子惹不得,我还没上位就已经备受掣肘,更别谈以后。您知道大周朝如今是个什么烂摊子吧,这种前提下我若左右顾及,依着世家贵族的利益行事,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周朝迟早要完。” 圣上那日渐灰败的脸颊抖了抖,他在皇位上坐了小半辈子,不是看不透,是不敢也不愿意往后看结局,他总觉得还早,大周朝一时片刻走不到那一步。 “那你待如何?婚已经赐了,你难道还想退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8章 生命流逝 入住新宅的第三日,柳清仪有了消息。 盛明宇得了信立刻屁颠屁颠跑去尚书府。 “二妹妹,我家小柳去哪了?” 晏长风在院里葡萄架下纳凉,听见声音睁开眼,见蜀王两手空空,揶揄道:“小柳不在啊表哥,你要不改日再来?” 盛明宇一早就答应来温居,但这两日没抽出空,夜里牧郎中又禁止他出门,就怠慢了兄弟。今日来得匆忙,没带礼上门,确实有点不像样。 他捏着鼻子嘿嘿笑,“二妹妹,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先欠着欠着,明日我叫人送来如何?” “送什么,番薯吗?”晏长风不太相信盛十一送礼的操守,“番薯就不必了,你上上次送的番薯苗都老高了,上次的也发芽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二妹妹你这就小瞧人了,平日上门蹭饭送番薯,温居那东西怎么拿得出手,你瞧着吧,保管是好东西。”盛明宇搓搓手坐在小板凳上,“那什么,小柳的信可否先给我瞧瞧?” 晏长风摊手,“信不是给你的,我已经送去清风堂了。” “不是吧?”盛明宇不相信,“二妹妹你逗我,怎么可能接连两封信都没我的份儿。” “没骗你,我信都没拆,写的是牧师兄亲启。”晏长风说,“小柳现在应该不在大周朝,我的信鸽还有玄月阁皆联系不到她,只有她联系我们,你的信她应该没看到。” 盛明宇急了,“不在大周朝又在哪,她不是还在丧期吗?” “应该是在夷国找药材。”晏长风把小柳临走前说的话转述给他。 “夷国?她不要命了!”盛明宇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跑去夷国把人拎回来。 被盛明宇杀掉的三王子虽是个冒牌货,但在夷国颇有威望,他自身有能力,又肯办事,是未来国主的得力助手。相反那个三公主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对夷国而言,蜀王杀掉了一个有用之人。 再者,夷国皇族丑闻被揭开,心里必定不舒服,逮着机会恐怕会报复。 “先别吓自己。”晏长风也捏着一把汗,但尽量往好处想,“小柳只是去采药,只要她不是去偷去抢,大抵不会有事。” 关心则乱,盛明宇忍不住提前往坏处想一想。 “对了表哥,你昨日进宫,圣上给你定婚期了吗?”晏长风更怕小柳回来时,蜀王已经成了亲。 盛明宇摇头,“没有,父皇答应我先不定婚期。” 晏长风:“嗯?你说动圣上了?” “算是吧。”盛明宇说,“起码是争取了机会,我说人家学士小姐也看不上我,何必凑一对儿怨偶,不过贸然退亲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容我寻一个解决之法。” 能说动圣上给机会就已然不容易。晏长风觉得,只要圣上松口,此事就有转机。 “眼下要紧的是圣祖令,表哥,你可有对策?” 圣上颁旨后理应马上召集四大家族商定储位人选,如今要征求百姓的意见,所以相应的就要延期,但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内如何凑齐四块圣祖令是个大问题。 “先争取德庆侯。”盛明宇说。 这跟晏长风不谋而合。最近四处蹦跶的世家唯独没有德庆侯,说明他虽然不支持蜀王,但也不完全认同安阳侯昌乐伯之流,这就是那些所谓抱团世家的漏洞。 “外祖母马上要过寿辰,今年估计不会大办,最多家里人聚一聚,届时表哥就以祝寿为由登门,如何?” 晏长风见他似乎有了主意,便没有过问他如何争取,只给他提供一些便利。毕竟这帝王之路最终还是要靠表哥自己走。 盛明宇承她的好,拱手作揖,“二妹妹考虑周到,如此甚好。” 正说着,如兰在小院外头喊:“姑娘,姚家大姑娘跟两个姐儿来了!” 晏长风立刻从躺椅上起身,“来得正好,今晚上可热闹了。” 跟空着手的蜀王不一样,姚文竹来温居阵仗极大,跟着四个丫头,一人抱了几个盒子,搬家似的。 “呀,蜀王殿下也在。”姚文竹领着两个姐儿给蜀王行礼。 盛明宇一把抱起二姐儿,笑道:“行什么礼,一家人讲究那些做什么。” 哪知冯嫣却道:“礼不可废,一家人也要遵循礼数,该亲近亲近,该尊敬尊敬,小瑜你可记住了?” 被蜀王抱着的二姐儿立刻听话地点点头,“小瑜知道了。” 几个大人心里皆是愣了一下。蜀王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可以不顾身份没大没小,今后确实该谨记君臣之礼。 晏长风摸摸冯嫣的头,赞许道:“瞧瞧,咱们嫣姐儿已很有个世女的样子了。 冯嫣摇摇头,“表姨,我这世女还不知当几时,祖父近来对我打压更甚,在家里只管捧着二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蜀王,言外之意是,如果蜀王不能上位,她这个世女就废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局势看得倒是清楚。 盛明宇有心问她:“嫣姐儿,如果他们要废了你,你可会认命?” “自然不会。”冯嫣态度坚定,“冯淼刚死那会儿,我们母女三人一无所有,毫无价值,受了那么多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废掉。只是,有些事要讲究天时地利,彼时我们有曾祖母做靠山,有未来太子为依仗,有十足的底气为自己争取,如今却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倘若祖父支持的人上了位,我们母女三人纵有百般不甘万般能耐也不能逆天改命。” 说得盛明宇微怔,“你这小丫头今后可了不得,那依你看,这天命站在那一边?” 冯嫣看着盛明宇,说:“依我拙见,在蜀王殿下这边,因为殿下您跟我们母女三人处境一样,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日,怎么可能任由那几位逆了天命。” 姚文竹拿眼睛睨她,“别口没遮拦的。” “没关系。”盛明宇笑道,“嫣姐儿说得没毛病,那我再问你,如果你是我,如今该如何做?” 冯嫣不假思索道:“先争取外祖父,我外祖父看不上我祖父之流,也不怎么认同宁王,他不过是站在世家的立场反对殿下您,您跟我表姨丈从不与世家贵族交好,又行事强硬,他们自然有危机感,如果殿下您主动示好,争取一下不是没有可能,最后剩下我祖父孤掌难鸣,若他聪明就趁早妥协,若不够聪明一定会冒险挣扎,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殿下您到时候就有机会除掉他,但还请不要波及我我们母女三人才好。” 盛明宇听完笑起来,这丫头要不是个丫头,他必定要拐到朝堂上为他做事,小小年纪眼界广思路清,他日必成大器。 晏长风很是自豪道:“我们嫣姐儿不输男儿,若遇明主不拘一格,将来必有大作为。” “二妹妹你这是点我呢。”盛明宇笑说,“明主不够格,尽量不当个昏君就是。” 姚文竹惶恐地看了看晏长风,蜀王这意思,是许诺将来会重用冯嫣。若嫣姐儿是个男儿,她这个当娘的必是与有荣焉,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晏长风挽着表姐的胳膊安抚,“如今看来表姐只生两位千金是有先见之明,嫣姐儿这样的女子若困于后宅是为可惜,外面天大地大,闯一闯又何妨?” 姚文竹点点头,她不是拘泥礼教,只是怕嫣姐儿去做那冲破礼教的第一人,开创先河者注定要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艰险之路。 “姑娘,姑爷回来了,要上饭吗?”如兰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晏长风回道:“上,就在院子里摆吧。” 如兰:“哎,知道了!” 姚文竹诧异:“这丫头好忙的样子,我来时瞧着她风风火火地往来于前院二院,她这是做什么?” “管家啊。”晏长风笑,“现在家里的事都交给她了,是我们府上的女管家。” “啊?”姚文竹闻所未闻,“女管家?” “是啊,当初厉嬷嬷不是也管着大长公主府么。”晏长风不觉得女管家有什么毛病,“我们跟前没有合适的管家,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好管的,裴大人不收礼不送礼,只逢年过节亲朋往来送礼收礼,容易得很,这几日刚搬家事多些罢了。” “倒也是。”姚文竹笑道。 说话裴修回了院子,“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热闹。” 晏长风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离得远还是如何,感觉他声音有些虚,好像底气不足一样。 姚文竹也瞧着妹夫不大好,比上次见时明显又虚了一些,就好像生命正从他身体里极速流失。 “见过表姨丈!” 冯嫣领着妹妹朝裴修见礼。 裴修笑着走到葡萄架下,“有日子不见,嫣姐儿又长高了。” 他走近了,晏长风就知道方才不是错觉,裴二的气色比早上差了许多,说话有气无力。她用眼神询问后面的陈岭。可陈岭不敢看她。 今日阁主在衙门里吐血晕倒了,阁主不让说,陈岭便不敢说。 他不说,晏长风想得只会更严重。 裴修走到媳妇儿身边,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暂时死不了,别担心。” 晏长风抬眼睨他,心里沉得想哭。 “今日温居,如兰,上点酒吧!”盛明宇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如兰正在葡萄架下张罗饭桌,闻言道:“对不住蜀王殿下,府里没有酒。” “没有酒?”盛明宇不信,“你是跟牧央商量好了吗,你家姑娘那么多酒呢?” “没带过来呗。”如兰说,“我们府上现在无人能喝酒,何必搬来搬去。” 盛明宇哀嚎,“没有酒如何叫温居,好歹也准备几坛给客人嘛!” 如兰:“我家姑爷说了,客人喝酒会勾起我家姑娘的酒瘾,不合适,所以客人来了也没有酒。” “得!”盛明宇认命地坐下,“为了我未来大侄子,忍了也罢。” 夏日傍晚的葡萄架下凉爽宜人,花园子里的花香还有翻新的泥土香气阵阵袭来,让人暂时忘却了盛夏的苦闷。 饭吃到一半时,又来了客,是牧央。他没叫人通报,直接跟着如兰进了后院。 盛明宇吃得正香,一见牧央顿时没了胃口,“不是吧牧郎中,娶个媳妇儿也未必有你管得严了吧,我就出来吃顿饭又没喝酒,你至于还找上门来抓我回去吗?” 牧央拎着药箱匆匆走到近前,“殿下,不是来抓你的。”他说话观了一眼裴大人的面色,“我是来给裴大人针灸的。” 晏长风马上放下筷子,“可是小柳与你说什么了?”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看着牧央。 牧央拎着袖子擦擦脑门儿上的汗,说:“是,师妹说她去了夷国寻药,具体没告诉我,只叫我根据裴大人的情况针灸给药,还有蜀王殿下,师妹知道殿下中了夷国神女的毒,她将解毒之法告诉了我。” 大家神情皆振。盛明宇更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小柳如何知道我中毒了,她在哪,可是收到我的信了?” 牧央摇头,“不知,信纸有限,只交代我的就填满了。” 盛明宇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担心。 “裴大人,你今日可吐血晕倒了?”牧央探了裴修的脉,问道。 裴修瞒不住,点了头,“是。” “不妙。”牧央神情凝重,“师妹说如果到了这种程度,就要用针封住你的奇经八脉,再严重了就要封五感六识,等她回来。” 裴修皱眉,“那我岂非什么也不能做了?” “你本来就什么也不能做。”牧央不客气道,“但凡你配合些,三年的时间也不至于缩短到一年。” 裴修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已然如此,就劳烦牧郎中费心了。” “我不费心,费心的是我师妹。”牧央说,“我只是按照她的法子医治罢了,请裴大人找个清静处,我要施针,有可能的话,三日内不要出门,更不能劳心劳力。” 三日不要出门,裴修做不到,正要讨价还价,便听媳妇跟兄弟齐声道:“他不会出门!” 裴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9章 送人头 裴修成功被扎成了刺猬,在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夜。 盛明宇为了陪兄弟——主要是自己想被人陪,在旁边搭了个小床,脑袋被扎成了刺球。 两只刺猬交流着刺猬心得。 盛明宇:“我以为解毒吃解药就完事了,哪知道也要被扎满脑袋刺,我这脖子跟石头似的,又硬又沉难受死了,裴二,你感觉如何?” 裴修:“还喘气儿。” 盛明宇:“你能睡着吗,我睡不着,肚子又饿了,陈岭这小子没有八角贴心,也不知道进来问问咱俩饿不饿渴不渴。” 裴修:“五个时辰不能进食。” 盛明宇嗤之以鼻:“你听姓牧的忽悠,他是怕咱们吃多了喝多了中途上茅房,上次他就骗过我,说什么喝酒会变痴呆,你猜怎么着,我偷偷喝了两口,什么事没有。” 裴修:“你很快就有事了。” 盛明宇:“嗯?我都这模样了能出什么事,你少吓唬我。” 话音刚落便听房门被打开,牧央背着药箱面无表情地进来。 盛明宇震惊,“不是吧牧郎中,你还偷听墙角?你们行医的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吗?” 牧央拿出针,站到盛明宇面前,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扎针。 “为什么还要扎?”盛明宇眼睁睁看着一根根的针扎在身上,“难道也要封住我的经脉?” 牧央不言,不过片刻就又造了一只人形刺猬。 “喝酒会让毒性加速攻击你的脑子,短期内无事,十年八年后就难说了,当然殿下如果不信邪,我可以给你拿酒来喝个够,如何?” 盛明宇:“……” 裴修憋笑憋的难受。 “你要早这么说,打死我也不能喝啊。”盛明宇认命地躺在床上,决定以后无论如何都听牧央的,“牧郎中,我能问问我解毒的过程还要经历什么吗?” 牧央给他解释:“此毒名为迷雾,初期入脑,末期入心,你发作过一次,毒性已入脑,你即便解了毒,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所以要辅以针灸,尽量缓解。” 盛明宇心底一凉,“是会疯癫吗?” “疯癫?那不至于。”牧央摇头,“就是头疼。” 就头疼啊,盛明宇松了口气,果然那妖女就是诚心使坏。 “不过啊,”牧央转而说,“某种程度上说,疯癫比头疼好过点,头疼起来你生不如死,疯癫只会让别人生不如死。” 盛明宇:“……” “还有裴大人。”牧央来到裴修床前,将他身上的针一一收起,“你如今经脉不通,气血不畅,能有效减缓毒发,但相应的,五脏六腑得不到滋养,不能抵御外邪侵袭,很容易染上其他疾病,一旦如此,会加速你身体的衰败,你最好别当成是我在危言耸听。” 裴修纵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再拼命,“有劳牧郎中,我知道了,不知我家夫人可好?” 昨夜晏长风在书房睡的,裴修怕她担心自己睡不好。 “裴夫人就比你们聪明。”牧央说,“昨夜她问我要了安神香,只为了好好睡觉,人休息足了精力就足,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裴修笑起来,只要她好怎么都好。 说着,晏长风端了早饭进来,“牧郎中,他们可以吃东西了吧。” 牧央:“裴大人可以用些清淡的,殿下要过午才能吃。” 饿了一夜的蜀王殿下不敢说话。 晏长风便将给蜀王的饭食给了牧央,“辛苦牧郎中,这几日得麻烦你夜夜守在这里,白天你便不必去清风堂了。” 牧央说无碍,“我夜里睡两个时辰足够,行医者不好缺勤,每日都有复查的病患。” 晏长风不勉强,“如此,那说什么也得领双倍工钱。” “如此甚好。”牧央不跟钱过不去,“我还没娶媳妇儿。” 盛明宇不由替牧郎中未来的媳妇儿垂泪,嫁个甚事都管的爹,日子苦唉。 晏长风端着清粥来到裴修床前,“你这几日不上职,如果有要务,可以叫他们送到府里来。” 她话说一半,牧央就出口制止:“送府里来也不行,思虑耗费心血,他现在耗不起。” “我话没说完呢。”晏长风笑,“送到府里来我帮他处理,你叫他完全不思虑不太可能,他不在署衙也有办法知道,便是这三日不问公务,三日后也成倍过问,不如我帮他分担一些。” “知我者夫人也。”裴修笑,“就这么定了吧,不重要的事夫人看着办,或是跟盛十一商量,重要的还是要告诉我。” 牧央直摇头,命啊,都是命。 户部尚书琐事极多,诸如户籍,田赋,灾情,官俸,物价,屯垦等等公务皆由户部尚书负责。或许是不熟的缘故,晏长风只看了一日就焦头烂额。 幸而没什么要紧事,她吃不准的就跟蜀王商量,尽量不叫裴二费神。第三日时,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凤阳府起了乱子,是因药价而起。 先前那冒牌三王子为了构陷晏长风,收买药商恶意压低药价。药价降低,那些收购来的药就卖不出去,往日合作过的药铺也被其他价格更低的药商截胡,损失十分惨重。 但晏长风没着急抛售,又出银子低价收购了一批囤着。 药价降低,必定会引来囤药潮,等到市面上的药材奇货可居时药价会暴涨。这是生意手段,越大的药商越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药价暴涨对百姓而言是灾难,吃不起药就会死人,人死多了就招来民怨,这就是凤阳府乱子的起因。 怎么偏偏是凤阳府呢? 晏长风查了一下,药价就是从凤阳府开始波动的。物价波动受朝堂管制,商贾不能肆意调价,可见凤阳府的官府不作为,要么就是收了好处,给一些药商行了方便。 她随后问蜀王:“凤阳府知府是谁?” “是徐阳。”盛明宇说,“徐峰的侄子。” “怪不得,昌乐伯府的子孙还怪有出息的。”晏长风道。 盛明宇不能否认,“的确,徐阳官当得不错,你说他放任药价波动,应该是冲你跟裴二吧。” “官当得不错,但不够聪明。”晏长风笑,“引起民乱,这不罪过就来了吗。” 盛明宇弹了一下响指,“我这就去找刘阁老督办此事,凭徐家有多大后台,这次也甭想过去。” 五日后是大长公主的寿辰,寿辰前两日,姚文媛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姐妹们一相见,都惊呆了,姚文媛也有了身孕,看起来得有五六个月大了。 姚文竹喜道:“天啊,你跟妹夫你们……你有了喜事怎么也不来信说一声!回来也不提前打招呼,你大着肚子做什么要跑回来呢?” 姚文媛嫌她大惊小怪,“没身孕的时候你们念叨我,有了怎么还念叨,不高兴我回来那我走了啊。” “你个丫头就生了张欠嘴!”姚文竹拿手指戳她脑门儿,“这不是关心你吗,舟车劳顿的再有个闪失怎么办,妹夫呢,他没陪你回来?” “能有什么闪失。”姚文媛拿下巴指着晏长风,“那野丫头孕期什么没干,不是也好好的,季临风走不开,我一个人回来待产。” 晏长风笑起来,“有日子没叫二表姐刺儿两句,还怪亲切的。” “可说呢,叫人又爱又恨的。”姚文竹对如今的姐妹关系很是欣慰,这都拜长风丫头所赐。她拉着妹妹问东问西,问婆家如何,问妹夫有没有纳小,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姚文媛一边不耐烦一边有问必答,“自从季家老二死后,我那婆母就没咒唱了,叫我收拾得老老实实,季临风才不敢纳妾,给他都不要,我不想在蜀地生产,那地儿没有好郎中,万一生产不顺我就撂那了。” “这倒是。”姚文竹也觉得妹妹回来待产是对的。 “恐怕不止回来待产吧?”晏长风猜她不会单纯回来生产,真怕生产不顺,接两个太医去蜀地就是。 姚文媛没否认,“主要为了后半辈子的前程,储位不定,我们姚家前途未卜,我哪能安心待产?季临风叫我回来劝一劝父亲别犯傻,他说必要的时候,征南将军府随时待命。” 姚文竹惊讶得吸了一口气,这是,这是要动用武力争位吗? “眼下应该到不了这一步。”晏长风道,“宁王没有动武的资本,他只能玩点阴的。” 姚文媛:“我也是这么想,但总要表一表态。” “现在的问题是父亲油盐不进。”姚文竹愁道,“我跟文庭该劝的都劝了,文媛也没少来信劝,没用啊。” “那也得劝。”姚文媛看着晏长风,眼中有征询之意,“实在劝不动,就只好叫姚文庭提前继承侯府了。” 姚文竹惊得说不出话。提前继承,那不就是……弑父? 皇位争夺就是这么残酷,立场相对往往是你死我活。坦白说,晏长风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包括安阳侯府,也可以让嫣姐儿提前上位,但这是最极端最没有法子的法子,不到走投无路不会考虑。 “外祖母生辰那日,蜀王会来府上,他会跟大舅舅谈,且先看看如何再说。”晏长风道。 姚文媛便明白了,裴修跟蜀王大约是有胜算的。 大长公主寿辰当日,晏长风跟裴修先行到了德庆侯府,去世安院拜寿。 许久不见,大长公主老态更显,但精神气儿不错。她跟儿孙们笑呵呵地聊着家常,看见裴修来了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 裴修对她而言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换做一般耐性不够的,大约早就丢茶碗撵人了。 “霁清如今公务繁忙,你能过来是有心了。”大长公主打量裴修,“你这气色越发不济,连柳家人也束手无策吗?” 裴修颔首,“生死有命。” 大长公主不由可惜,裴霁清是个难得的人才,却是命不长久,天妒英才。如此蜀王上位,就又失了一重保障。 开宴之前,蜀王带了贺礼前来拜寿。 大长公主很是惊喜:“没想到蜀王亲来,我今日的寿辰就算没白过。” “姑祖母这是点我不常来啊。”盛明宇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德庆侯姚启年,笑道,“如今不同往日,姑祖母在后宅享天年,我怕扰了您老人家的清静,但一家人的心在这,丢不了。” 大长公主瞧了眼儿子,笑道:“你这心啊我收下了,今日既然来了,就吃好喝好,不过府上厨子换了人,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都知道蜀王今日有备而来,大长公主摆出了不过问的姿态,只管跟儿孙们说笑。 而盛明宇进了姚启年的书房单聊。他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不瞒侯爷,本王今日过来是为争取侯爷的圣祖令。” “承蒙蜀王殿下瞧得起,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姚启年态度十分坚定,“这些日子儿女没少劝,道理我都懂,如今三位皇子中,唯有蜀王堪当大任,若非迫不得已,我当然也想扶明君上位,只是蜀王殿下对世家贵族态度不甚友好,我这心里没底。” 盛明宇:“侯爷想要什么底,不妨直说。” 姚启年摆摆手,“成王败寇,我德庆侯压错了一回,受到重创,怕是难有往日兴旺,不求眼下东山再起,但求苟活,若子孙争气,一两代后或许还能起来。” 盛明宇诧异地笑,“本王好像从来没有为难过德庆侯府吧,也从未说要废了谁的爵位,侯爷如何来的危机感?我不是那样睚眦必报的小人,何况我跟府上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后面自会扶持,相反宁王若上位,侯爷才要担心子孙前程才是,远了不说,大姑娘二姑娘就保不住。” 姚启年不为所动,比起两个女儿女婿,侯府存亡更要紧。他不是单纯的小年轻,不会相信所谓的关系不错,蜀王跟裴修绝对不是手软之人,四大家族兴旺了几代,早已成皇权的妨碍,蜀王若上位,必定要拿四大家族开刀,他不杀姚家子孙,不代表不废德庆侯的爵位。 “侯爷求的还是侯府的前程罢了。”盛明宇看出姚启年的心思,“不瞒侯爷,我有心叫文庭入兵营。” 姚启年那不合作的态度顿时松动,真的假的,蜀王竟然愿意给德庆侯府兵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0章 撼动世家根基 盛明宇确有重用姚文庭的意思。 姚文庭是余太傅家女婿,个人能力也不错,是世家贵公子里的佼佼者,很堪重用。刚好北疆大营与东南军缺少主帅,如果他能混出个名堂来,便将其中之一交给他。 姚启年心中衡量着蜀王的诚意。如今朝中缺少良将,蜀王将来必定重武,定会提拔一批年轻武将,而文庭自身优秀,与长风丫头还有裴霁清关系极好,与蜀王也一向交好,大有被重用的可能。 姚启年心中动摇了,他无非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一条路,如果姚家未来家主能手握兵权,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但他没有立刻表态,模棱两可道:“蜀王争取到了我这一块,似乎还是不够。” 这些老东西都是千年的王八成了精,做墙头草还要留个退路。盛明宇知道,德庆侯是要看看他如何对待安阳侯,是除掉还是争取,如果除掉了,对德庆侯府有利还是会唇亡齿寒,都是他衡量的条件。 盛明宇不着急,反正他心里有数,姚启年对他的条件很动心,待他处理了安阳侯,姚启年自会上他的船。 “侯爷可以先考虑着,我很看重文庭,或文或武,总会重用他。” “蜀王能看重文庭是他的福气。”姚启年神情热络了不少,起身请道,“殿下,寿宴应该备好了,请移步膳厅。” 世安院的膳厅这会儿正热闹。 大长公主的寿辰到底不是无人问津,寿宴开始前,圣上跟刘阁老分别叫人送了贺礼来,另外还有一些曾经得大长公主提拔的没成白眼狼的官员送了礼。大大小小的红盒子堆在院子里,却也热闹。 膳厅里,一家子久违地围坐一桌。虽然没有了姚文琪叽叽喳喳冷清不少,但几个姐妹却比往日亲近得多,说笑斗嘴,气氛很是融洽。 姚文竹乐呵呵地给两个大肚子的妹子布菜,“我看你们两个不如在一块儿待产,这样稳婆太医就不用两头跑了。” 姚文媛摇头拒绝,“我才不去尚书府碍人家小两口的眼,我就住在侯府好了,如今家里清清静静的,挺好。” 晏长风笑:“我也不敢跟二表姐住在一块,我们俩偶尔见一面还成,天天住在一起就伤感情了。” “你们两个啊,明明最是投脾气,偏偏嘴都不饶人。”姚文竹笑道,“文媛住在家里也好,出了嫁的姑娘能回娘家住的时候不多,也刚好替我们陪陪祖母跟父亲母亲。” “回来好,回来好!”齐氏很盼着女儿回来,“如今这家里冷清得要命,一天里听不到什么人动静,我是又闷又慌的,文竹啊,没事让瑜姐儿也回来住几日,家里有个小孩子就热闹多了。” 姚文竹不是很想让二姐儿回来长住,这丫头年纪小,正是受人影响的时候,平日里有嫣姐儿教着她放心,回来让母亲宠两日定要养出一堆毛病来。 “她念书呢,嫣姐儿管得严,一日也不能缺席,母亲若想她了,我晚上带她过来用饭。” “一个姑娘家,那么早就读书做什么,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齐氏就很反对女子读书还练武,安安静静地学点女人家的玩意儿多好。 姚文竹自己深受这种思想所害,自然不希望女儿再被母亲种下这样的观念,“娘,读书不见得有用,不读书一定无知,人多学点东西才有见识,我不想她们两姐妹再步我的后尘。” 连最听话的老大也成了这个样子,齐氏心里抱怨长风丫头害人不浅,拐带着姚家的儿女都支持蜀王,以后还不一定是个什么下场。 大长公主却是另一种认知,她现在终于明白,权力地位固然重要,却难换来轻松融洽的生活。家里这几个后辈携手同心,或许比她当年争个你死我活的要好。 “大长公主,蜀王殿下跟侯爷过来了。”徐嬷嬷进来请示,“老奴这就让厨房上蟹可好?” 大长公主点头,“上吧。” 可盛明宇没走到膳厅就被劫走了。宫里来人请他进宫,说是为着凤阳府平乱一事。 “我知道了。”盛明宇打发走了宫里内侍,转而对姚启年说,“侯爷,叫文庭准备着,随时动身去凤阳府。” 姚启年怔了一下,凤阳府民乱?那不是徐阳的地盘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想坐等蜀王先处置安阳侯武昌伯他们,谁知并不能置身事外。蜀王让文庭去平乱,是给他机会不假,可也直接把德庆侯府跟其他世家摆在了对立面,逼着德庆侯府站蜀王! 盛明宇朝心情很复杂的德庆侯笑了笑,“烦请侯爷替我跟姑祖母告罪,我改日再来。” 姚启年很是郁闷,勉强回了个笑。 回到膳厅,大长公主问:“小十一人呢?” “蜀王回宫了。”姚启年坐下来看着姚文庭,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寿宴过后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凤阳府平乱。” 姚文庭意外,“我去?” 在座的除了齐氏,心里稍微一想大概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嘴角。 第一步很顺利,蜀王搞定了德庆侯。 去凤阳府平乱刻不容缓,姚文庭当日晚上便领了皇命,隔天一早就动身离开了北都。 昌乐伯有点慌了,他先前知道凤阳府闹了乱子,没当回事。凤阳府的消息想要传到北都来不容易,徐阳的地盘,要捂住个消息太简单了。 就算瞒不住也没关系,如今圣上身体不济,蜀王自顾不暇,根本无心管一场小小的民乱。 昌乐伯如此想倒也没错,平日里各地方的消息传不到北都的多了去了,灾害死几万人也照样瞒得住,何况一个小小的民乱。可他不知道户部尚书裴大人是何许人,只要他想,徐阳每天吃几碗饭都瞒不过他。 自从药价暴跌,裴修就安排了人去查根源,早就查到了凤阳府。徐阳压住民乱的消息,他就让消息传到临府,各府之间总是会有些竞争,见不得凤阳府好的人多了,总会有人替他上报消息的。 北都城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世家跟蜀王作对,也有想保蜀王的挑世家的错,这么大的把柄当然要小题大做,徐阳不可能有好下场。 赔了徐峰,再赔了徐阳,昌乐伯一系将大为受挫。 但好在,平乱的人是德庆侯世子。 于是,几家又凑在一起合计,商议着去找德庆侯,让姚文庭放水。 姚启年此时早已经上了蜀王的船,再站在墙头上两边倒就属于找死,直接称病不见。 昌乐伯心里彻底凉了,德庆侯这是叫蜀王策反了。 “冯兄,这可如何是好?” 安阳侯哪知道如何是好,你们自己办事不力,只能自食其果。他无可奈何道:“徐兄,说句你不爱听的,此时唯有弃车保帅,尽量别牵扯到你还有宁王才是要紧。” 昌乐伯知道他说得对,狠狠叹了口气。 安阳侯:“不过也别慌,德庆侯倒向蜀王,咱们再争取百姓那块圣祖令,二对二,蜀王也不能顺利上位,一个徐阳罢了,还动不了庞大的世家根基。” 一个徐阳是不能撼动世家根基,多几个徐阳就可以了。 没两日,靖安郡王又出了事。 老郡王钟爱西洋物件,尤爱西洋画上的女人,自从圣上禁止了西洋物件流入北都,他的生活乐趣就没了。 近来海上贸易重新开放,有大批的西洋物件流入了大周朝,可北都城的禁令却没解。老郡王实在心痒难耐,便冒险从外地偷购了几样。 只是,外地商贩都知道北都城的贵人人傻钱多,因此漫天要价,贵得离谱。老郡王囊中羞涩,买了几样就几乎倾家荡产,于是他便亲自下场,做起了贩卖生意,如此既能赚钱又能解馋,不过一两个月,靖安郡府就摆脱了皇族穷光蛋的帽子。 一夜暴富的人难免会犯暴发户病,家里一有钱就忍不住挥霍,老郡王自己倒还有限,可他的废物子孙们却是败家子现世,吃喝嫖赌无一不干。 郡王世子,也就是盛安的大哥盛望前几日去青楼享乐,一时兴起居然玩死了一个姑娘。盛望想要拿钱摆平,可青楼狮子大开口,扬言如果郡王世子不满足他们开的价,就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结果,还没等价钱谈拢,事情就闹开了。 单单只是郡王世子闹出人命倒也不至于波及郡王府,可不知怎么那么寸,老郡王贩卖西洋物件的事也一并传了出去。 圣上听闻此事大发雷霆,他因为儿子勾结西洋叛乱,对西洋二字深恶痛绝,于是下令将靖安郡王一家都送进了大理寺。 “只是送进大理寺恐怕没用吧。”晏长风对圣上的尿性不抱希望,她问道裴二,“你跟表哥可有后手?” 裴修今日没上职,他捧着杯热茶坐在窗下,说:“以圣上的做派,多半只会惩处盛望,对老郡王恩威并施,让他感恩戴德,但如今,朝中已经不是圣上的天下,他的意愿不占主导,这件事一定会引发派系争斗,根本不需要我跟盛十一做什么,自有人借题发挥,拿老郡王开刀。” 世家贵族与朝臣,与普通百姓的利益是相对的,甚至与皇权在某些方面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因为世家贵族地位的特殊性,没人敢轻易动他们。 这个局面在裴修对世家贵族开刀后就打破了,他作为出头鸟顶了巨大的压力,也为那些想动不敢动的人提供了庇护。后面只要世家贵族处于劣势,自会有一堆人扑上来咬。 昌乐伯一系刚出了事,这无疑是最好的攀咬机会。 “裴二,那靖安王出事,可是你推波助澜?”晏长风觉得这事出的时机太好也太巧了。 裴修笑着摇头,“这回还真不是我,也不是盛十一。” 晏长风挑眉,不是裴二也不是表哥,那会是谁? 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有可能的人,忽然灵光一闪,“是盛安?” 靖安老郡王贩卖西洋物件,少不了盛安牵线搭桥,说不定他也是得利的一方。这小子鬼精,私下干了那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这回却暴露得彻头彻尾,不太合理,极有可能是他自己搞的鬼。 眼下来看最明显的获利方也是他,如果最终盛安全身而退,而老郡王跟世子获罪,那他得到的就是靖安郡王府的继承权。 裴修点头肯定,“是他,他们干这一行的都十分谨慎,即便有人知道他们偷运西洋物件进北都也很难有实质性的证据,没有证据的泄露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我跟盛十一这种知道内情又不想靖安郡王好过的,或者见不得靖安郡王好的,但据我所知,没有其他人,你瞧着吧,盛安最后一定会全身而退。” 只听他这番肯定的推论,晏长风就知道他这几日没少费心思,恐怕连后面会出现的一系列可能都想到了。这个人哪怕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喝茶,脑子也一刻不得闲。 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晏长风无奈也只能无奈着。 只希望,小柳那边能有好消息吧。 不过两日后,靖安郡王府的案子就有了定论。 盛望失手杀了青楼的姑娘是事实,按照本朝的律法,皇族宗室犯罪不与百姓同论,也就是说,他不会受到残酷的刑罚。最终如何量刑将由其他皇亲国戚共同商量决定。 皇亲国戚一向抱团,对这类事的裁决一般会大事化了。可这次事件影响极为恶劣,原因是百姓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贵族却吃喝嫖赌,还闹出了人命,引发了众怒。 另外,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利用众怒死咬着此事不放。如果皇亲国戚从轻量刑,肯定会将众怒引到自己身上,因此,他们不得不弃车保帅,最终,盛望被贬为了庶民。 老郡王被废除了郡王头衔,另封了个侯爵,且不世袭,相当于也被踢出了皇族。 安阳侯抱起来的团被砍了一大块,昌乐伯那边八成也捞不着好,整个利益团将损失惨重。 而好死不死的,安阳侯自己很快也出了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1章 做掉安阳侯 药价波动影响到了北都,这两日城中药材严重短缺,虽然有官府把控,但药价还是不可避免地上涨,满城多是吃不起药的百姓。 清风堂因为药材充足,所以维持了原价。 药铺林掌柜问道晏长风:“东家,咱们是不是也可以适当涨一涨价,反正没超过官府规定的价格,大家都涨价我们不涨,很招同行恨的。” “确实是招恨。”晏长风笑道,“但林掌柜,你说咱们是招同行的恨好,还是招百姓的恨好?” 总的来说,招谁的恨都不好,生意场如江湖,要竞争也要维持和睦,得罪光了同行,于自己没什么好处。而失了百姓的口碑更是自取灭亡。 但从利益的角度看,百姓的口碑是先要争取的。 林掌柜:“您要这么说,那还是招同行的恨好点,至于以后同行会不会来挖坑找事,那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过,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晏长风手里有存货,她有能力下场干预,只要市面上不再缺货,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晏东家,救命!” 外面忽然有人大喊。 “什么人喊我救命?”晏长风抻着脖子往外瞧。 今日铺子外人满为患,一眼看不到是什么人在求救。 林掌柜不敢劳动大肚子的东家,自己挤到门口去瞧,“怎么了,何人找我们东家?” 求救的人被挡在了人群外,是个仆人模样的人,他挥手高喊:“我是安阳侯府的人,晏东家,我们世女受伤了,得请牧郎中去瞧瞧!” 冯嫣受伤了! 晏长风忙走出去,不好叫熟人插队,她自己去到那仆人身边,“出什么事了?” “裴夫人,我们世女叫二房的少爷拿刀子捅伤了!” 什么! 晏长风来不及细问,回身朝排队的百姓说:“抱歉各位,人命关天,我们牧郎中得先离开片刻,今日等候问诊的人药费全免可好?” 等候的百姓都很能理解,人命比治病要紧,况且清风堂问诊本来就免费,药价也比别人便宜,还要求什么呢? 随后,晏长风跟牧央去了安阳侯府。 路上,仆人跟她说了事情经过。 “就为了一块玉!世女才从大长公主那里得了块上好白玉,叫二房的两个哥儿瞧见了,他们就想借了戴几天,什么借啊,往常他们看上世女的东西借了去,从来是有借无还,那些小东西就罢了,这回是大长公主送的,我们世女很是宝贝,不肯借,他们就闹,还说些难听的话,什么大长公主没了权势,送的东西不值一文钱,什么世女不是个带把的,终究提不上台面,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们世女说他们管教不严,言辞粗鲁,有违安阳侯府的体面,就请了家法惩处,谁知侯爷侯夫人心疼,替两个哥儿撑腰,他们就无法无天起来,二房大哥儿气性大,竟拔了刀砍我们世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他捅了一刀。” “裴夫人您不知道,二房成日跟我们世女过不去,逮着机会就欺负她,我们世女从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谁知道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晏长风见过二房的两个哥儿,养的两个宝贝疙瘩似的,年纪又小,估计还没练武。按说嫣姐儿对上他不会吃亏,便是不计较,也不该白挨一刀。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 安阳侯府里毫无紧张气息,下人们该干嘛干嘛,仿佛无人受伤。 晏长风见此情形顿时火冒三丈,但她没工夫计较,压着火直奔去长房院里。 这院子里都是担心嫣姐儿的人,下人们着急忙慌地进进出出,或端着染了血的水盆,或捧着染了血的衣裳,有两个小丫头眼角还挂着泪水。 晏长风疾步进了冯嫣的房间。姚文竹在床前守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见表妹进来了,立刻擦干净眼泪起身道:“你挺着个大肚子还跑来做甚,叫牧郎中过来就好了。” “我跑两步没事。”晏长风让开路叫牧央去床前,一边往床上看去。 冯嫣穿着白色里衣,腹部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比想象中凶险得多。 牧央得出结论之前,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着。 “别担心,没伤到要害。”牧央很快说出结论,“刀口也浅,下刀的人想必没什么力气,但不能大意,小孩子家不比大人,失了这么多血得好生调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晏长风握了握姚文竹的手,“孩子没事就别哭了,咱这一刀不能白挨。” 姚文竹只顾着担心了,没多想,听长风话里有话,她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掉安阳侯。 晏长风叫来方才跟她报信儿的小仆,“你跑一趟户部,把世女受伤的事告诉裴大人,再去一趟德庆侯府,告诉大长公主。” 这事闹得越大越好,裴修得了信儿一定会进宫请圣上做主,大长公主得知外孙女挨了刀子,大约不会不过问,就算她不出面,也会叫别人出面。 冯嫣好歹是皇家血脉,又牵连着德庆侯府,安阳侯纵容孙子拿刀捅她,等于捅了圣上跟德庆侯府。 再加上现在世家的火烧得正旺,支持蜀王的人不会放过除掉安阳侯的这个机会。 报信儿的小仆走了没一会儿又去而复返,在院子里嚷道:“宫里陈公公,大理寺卿,还有姚家二姑娘一并来了!” 晏长风愣了一下,是谁想到她前头去了? “大表姐,你叫人去报信儿了吗?” 姚文竹哪里顾得上这些,“没有啊。” 这时,床上的冯嫣虚弱道:“表,表姨,是我,他们来了吗?” 晏长风心说果然,她就说这丫头不至于叫个小毛孩子捅一刀,原来是故意设计的! 真是胡闹!怎么能拿自己冒这样的险。 “嫣姐儿,你不要多说话,等我回来。”晏长风等会儿再回来过问这丫头。 “长风,我跟你一起去。”姚文竹看着长风的大肚子就心惊胆战,她怀孩子到了八月份儿的时候那是大步也不敢迈。 “表姐你不要去。”晏长风拦下她,“你就只管伤心欲绝,做给人看。” 姚文竹明白了,“那你小心点走路,别迈那么大步子,我瞧着眼晕。”她一边叫两个丫头跟着,“扶着点!” 晏长风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大概是裴二每天照顾得好,她孕期没有任何不适,“我知道了表姐。” 另一个大肚子的正在前院掐着腰发飙。 姚文媛在蜀地跟婆母妯娌成日斗,大家闺秀的矜持早斗没了,什么时候该端着架子,什么时候该泼妇骂街,她心里门儿清。 此时她作为德庆侯府的代表来声讨安阳侯,哪里能有一句好话,句句指责质问,唾沫星子喷得安阳侯直想去死。 “侯爷你这心都偏到南天门去了吧,孙子是亲生的,孙女就是捡来的不成!竟叫一个小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捅嫣姐儿一刀?你是死的吗,为什么不阻拦啊!” “你是打量着捅死了嫣姐儿,你的宝贝儿子孙子就能上位了是吧,你打的好算盘啊侯爷!” “将军夫人,话不可以乱说啊!”安阳侯不敢认这个罪,“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失手,哪里就是你说的这样,嫣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怎么能让她去死呢?” “没让她去死,但也没救她啊。”姚文媛挺着肚子逼近安阳侯,“推波助澜啊,冷眼旁观啊,坐收渔利啊,这些有没有谁知道呢,反正如果嫣姐儿出事,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安阳侯府彻头彻尾地站在宁王那一边去反对蜀王,人是孙子捅的,罪扣不到你头上,你多清白啊!” “你,你休要胡说!”安阳侯说不过大着肚子的女人,更不敢动手,被她逼着倒退,“一个小孩子闹别扭的事,怎么就扯到宁王蜀王头上了,将军夫人,你休要给我乱扣帽子!” 姚文媛:“是不是乱扣,侯爷心里有数!” “嗯哼!”陈公公听得差不多了才出声打断,“安阳侯,将军夫人,老奴奉圣上的命过来瞧瞧世女,不知她伤势如何?可有请医?” 安阳侯又被问住了,他根本没过问。他虽然不是诚心想要嫣姐儿死,但嫣姐儿出事后他确实想将计就计。 嫣姐儿伤得不轻,如果死了,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更换继承人。所以安阳侯是放任观望的态度,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圣上,早知道陈公公来,他说什么也要请个郎中过来做做样子。 “不瞒陈公公,大房一向不许我们过问他们的事,我就算请医他们也不会要的,我瞧着嫣姐儿伤得好像不重,一个小孩子拿刀能有什么力气,估计没什么大碍,叫圣上挂心了。” “那是万幸,万幸。”陈公公庆幸道,“老奴得圣上的嘱托过来,得去瞧一眼,安阳侯,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您请便。”安阳侯心里在冒汗,圣上这么关心嫣姐儿可不妙啊。 陈公公走后,大理寺卿开口道:“侯爷,本官这会儿过来是想请贵府二少爷配合调查,有人告他,贩卖私盐,不知您知不知道此事?” 安阳侯的脸刷地白了。 怎么大理寺会知道此事! 安阳侯二公子冯森确实在私下贩卖私盐,此事安阳侯也有份。 安阳侯府吃过一次私盐的亏,之前冯淼为先秦王贩卖私盐,最后被罚没了家产,导致安阳侯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穷得叮当响。 正是因为穷,所以又冒险重操旧业。 但安阳侯心里清楚,上一次跟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之前圣上宽仁,对世家不会重罚,可如今圣上没什么实际话语权,有靖安郡王的例子在前,安阳侯怎能不害怕? “这话从何说起啊?”安阳侯此时只能装傻充愣,“我家老二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怎么可能干这样大胆的事?” “那就是说您不知情?”大理寺卿道,“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贵府二少爷确实参与贩卖私盐,您不知情最好,否则我便要禀明圣上,请您去大理寺坐一坐了。” 安阳侯身体一晃。老二那个怂货要是进了大理寺被审讯,不用重刑,吓唬两句就能把他卖了! 晏长风过来,正听到大理寺卿说冯森贩卖私盐,心里立刻笑开了花。何谓自作孽不可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嫣姐儿冒险坑二房,只能把安阳侯推到风口浪尖,想要扳倒他还得另找个强有力的罪证。这下好了,不用费心找了,安阳侯这个节骨眼上贩卖私盐,赶得上静安郡王犯十回罪。 “什么,安阳侯贩卖私盐啊?”晏长风一脸不信,“怎么会呢,安阳侯吃过一次亏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呢?” 杀人诛心,安阳侯差点儿没气晕倒。 姚文媛又给补了一刀,“我看侯爷大概真的不知情,周大人您看他都没拦着您带走冯二少爷,多坦荡啊,您就只管带二少爷回去调查好了,二少爷一向胆小怕事,很好审问的。” 安阳侯:“……” 大理寺卿周大人很客套地笑了笑,“如此,那本官就得罪了,带冯二少爷回去审问了。” 安阳侯还能说什么,拦着倒显得他心虚了,但他得嘱咐那怂货儿子别乱说话。他道:“应该的,我这就带你去找那混帐东西。” 安阳侯如今只能顾一头,他去警告儿子,孙子捅孙女的事就顾不上了。 侯夫人孟氏临时抱佛脚,跑去大房,当着陈公公的面对嫣姐儿嘘寒问暖。 “嫣姐儿如何了?失了那么多血,还不快去熬些补身子的汤!” “不是我说啊嫣姐儿她娘,你怎么只知道哭呢?倒是张罗一下啊?” 姚文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婆母道:“您现在知道关心嫣姐儿死活了,早做什么去了?请郎中了吗,过来问一句了吗?我们嫣姐儿一身的血啊,如果不是我这个只知道哭的娘去请了郎中来,她早没命了!” 孟氏:“自己的孙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关心,还不是你们平日里拒绝我们的关心,跟我们两家人似的防着我们!” “为什么防你们呢,我怎么不防着别人呢?”姚文竹怒道,“你们惦记我们的钱,现在又来惦记我们嫣姐儿的命,陈公公您说句公道话,在这样的人家,谁能不防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2章 世家惨败 陈公公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太好插嘴,只道:“世女伤势严重,我这就回宫禀明圣上,请宫中的太医来瞧瞧,二位夫人,世女身份尊贵,还需好生看顾才是。” 虽然没有插嘴家务事,但处处在维护世女,更替圣上表了态,这安阳侯府的世女不会轻易更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氏陪着笑送陈公公出门,“有劳公公您跑腿了,今日不便留您,改日定来府上喝茶啊。” 陈公公颔首告辞,“侯夫人留步。” 送走了陈公公,孟氏立刻换了副嘴脸,关上门训斥姚文竹:“平日里看着你挺老实,没想到这么有心机!家里两个小儿闹别扭的事,你转脸就闹得人尽皆知,还捅到了宫里去,你这是诚心让我们死啊!” 姚文竹擦掉了脸上的泪,神情冷漠地看着婆母,“我就是以前太老实了,才险些叫你们害死,我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兴我多留个心眼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量着害死我的嫣儿,不寻求些庇护,我岂能睡得着?” 这世上最可气的,莫过于以前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现在捏不动了,甚至还反过来被人家拿捏,这心里落差叫人受不了。孟氏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拿儿媳妇怎么样,谁叫儿媳妇背景强呢。 “你寻求庇护便罢了,但少误导别人,我们谁也没有要害嫣姐儿的意思,他是我们冯家的骨肉,是我们冯淼的骨肉,我们疼她还来不及。” “疼她,但也不想让她继承侯府,对吗?”姚文竹看透了孟氏的心思,语带嘲讽,“不继承侯府,我们娘仨怕是要叫二房撵去大街上,婆母你说,换做是你,你争不争呢?” “好,很好!”孟氏咬牙切齿地甩袖而去。 正遇上晏长风跟姚文媛过来,孟氏那袖子险些甩到二人脸上去。 姚文媛阴阳怪气道:“呦,侯夫人气性好大,气大容易跌倒,可仔细脚下!” 孟氏:“不劳你费……哎呀!” 姚二姑娘的嘴八成开了光,孟氏过门槛时脚一软,险些绊个狗吃屎。 晏长风掩嘴忍住笑,待孟氏离开,她道:“二表姐如今越发讨人喜欢了。” “你少讽刺我啊。”姚文媛抬起下巴哼道。 晏长风喊冤:“我这明明是夸你。” 姚文媛:“谢谢你啊!” “你们两个真是越活越小了。”姚文竹无奈地笑,“如何,侯爷可难为你们了?” “二表姐如今这个战斗力,十个侯爷也为难不着我们。”晏长风走向床边,看着床上的冯嫣,“二表姐,你先带大表姐出去会儿,我有话跟嫣姐儿说。” 姚文竹看了看冯嫣,担忧道:“怎么,嫣儿可是做错事了?” 晏长风笑了笑,“没有,嫣儿乖着呢,我就嘱咐她两句。” 姚文竹如何也想不到冯嫣为了算计二房,扳倒安阳侯,竟拿自己当诱饵。她只当长风是教她以后如何自保。 “走吧大姐。”姚文媛拉着姚文竹离开了屋子。 晏长风问牧央:“都处理好了吗?” 牧央背起起药箱,“都处理好了东家,我开了两服调理的药,记得按方煎服。” 晏长风点了点头,“辛苦,你先回去吧。” 牧央离开后,晏长风坐在床沿,很严肃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人儿,“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冯嫣心虚地眨巴眨巴眼。她挨刀的时候没怕,可现在面对看穿一切的表姨,倒是怕了,“很,很早。” “多早?”晏长风睨着她。 “从冯淼死后。”冯嫣想起她那该死的爹,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要惯着二房,惯到他们无法无天的时候,他们迟早自掘坟墓,我当了世女,家里上下都不甘心,我知道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废了我,所以我必须先废了他们,我一直在等机会,如今靖安郡王被踢出皇族,我外祖父倒向了蜀王,正是好时候。” “噢,深谋远虑。”晏长风心中赞许,表面不支持,“身处你这样的环境,心眼多些没毛病,可心眼不是往自己身上使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拿自己喂刀,会有意外?” “我知道,但我有把握。”冯嫣很是自信,“二房那两块废物点心,跑两步都喘,我敞开了让他们砍也不会有大碍,何况我还有意避开了要害。” “噢,年龄体力压制,有绝对把握,不错。”晏长风该肯定肯定,“意外二字是什么意思,先生教过你吧,越是不成熟的人不可控的因素越多,刀会不会偏,是深是浅,他会不会一口气多刺你几刀,激情之下刀会不会刺在要害,这些你事先都无法预料,就算都被你算准了,那受伤后呢,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将计就计,再给你补一刀?再万一,你娘为了你拼命反被害又如何,你派出去报信儿的人被人拦下又怎么办?” 冯嫣咬着嘴唇,她心里不服气却也知道表姨说得都对。 晏长风:“你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你的祖父,祖母,你的叔叔婶婶,这府里上下都是你的敌人,而他们恰恰是这安阳侯府的主宰,你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见得没有漏洞,你以为的蠢人不见得一蠢到底,你以为的好时机,也许对别人来说也是一样,也许你的祖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废掉你呢?他只要把门一关,你求救的人出不去,你就满盘皆输了。” “我,我知道错了表姨。”冯嫣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了。 晏长风拿起她的小手握住,语气缓和下来,“你这次做得很好,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会继承侯府,只是你要记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拿自己涉险。你现在年纪还小,想急于成熟急于强大,我都理解,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眼界阅历都不能跟长者比,你自以为的成熟强大反而会害了你,你不妨就把自己摆在一个小孩子的位置上,身处弱者的角度,你的谋划才更有余地,也会更理智。” 冯嫣深深受教,“谢谢你表姨,我都记下了。” 晏长风揉揉她的头,起身道:“好好养身体,有事情还是要跟你娘商量,你娘是个弱女子,但她不糊涂,她的内心比你想的要强大,母女连心其利可断金。” 冯嫣用力点头,“嗯!” 晏长风跟姚文媛一直等到圣上派了太医过来。太医是陈公公亲自送来的,足以体现圣上珍视世女的态度,侯府上下纵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对冯嫣如何。 晏长风这才放心离开。 当天晚上,安阳侯也被大理寺带走了,他的怂蛋老二连一日也没扛住就把他卖了。 安阳侯对自己迟早被抓很有信心,因此他提前做了准备。他这半日跑东跑西,去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家主,或收买或请求,让他们在给自己定罪量刑时高抬贵手。 可他打错了算盘,贩卖私盐是大罪,又逢朝堂用钱之时,怎么可能被轻判? 盐业被朝堂垄断,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安阳侯在此时挖国库的墙角,怎能不招恨?圣上以及各世家贵族还勒着裤腰带过苦日子,官员上月的月俸还没到手,碰见“偷”国库的,没扑上去咬死就不错了。 最终,冯森被查抄了个人财产,然后被迫送去了西南军,无官无职就是个卖命的小兵。如果他有本事混出头,自有他的前途,如果没本事,那他眼下的处境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安阳侯则被送去了通州的一处庄子。美其名是养老,实则是被削去了权力蹲大牢。他离开北都城后,世女冯嫣将会代祖父掌家,而圣祖令的决定权也交给了她。 “三块圣祖令稳了。” 这日蜀王来尚书府吃饭,晏长风笑着对他说,“只剩下百姓投票了,有把握吗?” 民意充满变数,盛明宇不敢说十拿九稳,“目前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是对我有利的,但我有不好的预感,宁王跟昌乐伯恐怕还要垂死蹦跶两下。” 徐阳被商贾收买,放任药价波动从而引发民乱,本人罪责难逃,但不足以牵扯昌乐伯跟宁王。若想最后阻止蜀王上位,宁王跟昌乐伯一定会冒险干预百姓投票。 晏长风倒不是很担心,“蹦跶还是要让人家蹦跶的,但最糟糕也就是煽动百姓起义罢了,咱们什么阵仗都遇见了,不怕他们。” 盛明宇是不怕打仗,只是怕花钱。他以前对钱没什么概念,可如今,他亲眼见着裴二为赚点钱费尽心思,身子日渐孱弱,国库里一钱一银都是兄弟的心血,他哪里舍得花。 “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裴修插嘴道,“安阳侯父子贩私盐,我也是最近才查到,正打算这两日把消息放出来,谁赶在了我前面?” “不是你??” 晏长风跟盛明宇异口同声。 裴修摊手,“不是我。” 三人面面相觑,三头雾水。 “姑娘!”正说着,如兰管家跑到小院里道,“有人来访,是靖安侯府的公子盛安。” 盛安? 他来做什么? “请他去花厅。”晏长风道。 如兰点头,“知道了姑娘。” “我去见见那小子。”晏长风朝两位男子道。 裴修听凭夫人安排,“叫陈岭跟着你。” 晏长风领着陈岭去到前院花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盛安。 盛安还是那副会来事的样子,一见面就朝晏长风躬身行礼,“见过裴夫人,您瞧着比原先还精神了。” 晏长风笑着坐下,“盛二公子气色也不错,想必是有什么好事?” “嗐,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事,来府上蹭喜气罢了。”盛安规规矩矩坐下,陪着笑脸,“我来时正瞧见安阳侯府抄查家财,哎呦您可别去凑热闹去,太闹了,那裴二公子的哭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您出去了不安全。” 晏长风挑眉,她知道今日安阳侯被查抄家财,她意外的是盛安特意跑过来提起这件事,难道有什么企图。 “多谢你提醒,我如今身子重,便是想出去也不能。”她不接茬,不引话,只看盛安到底要做什么。 盛安却也没提什么事,他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裴夫人了,等裴夫人好事传来,我必拎着礼物上门恭贺。” 这小子居然还吊人胃口。晏长风依旧不问,叫如兰来送客,“给盛二公子带些南边运来的果子回去,二公子慢走,替我问候老侯爷,我就不相送了。” “哎呦您客气!”盛安忙道谢,“只是果子就不必了,家父刚经历了牢狱之灾,身子骨儿差了好些,寒凉之物不能吃,果子拿回去了也不好孝敬他老人家,便留给裴大人裴夫人用吧。” “既然果子不能吃,那就带些补品吧。”晏长风不好叫人空着手走。 盛安这回没有再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早听闻夫人开的清风堂里有强身健体的好药,本想去光顾,谁知遇上了牢狱之灾,如今家底儿没了,赚钱的机会也跑了,实在囊中羞涩,不能去药铺支持,多谢裴夫人礼赠。” 这是直接开口要了啊。晏长风朝如兰使眼色:“领着盛二公子去药铺开几副调理的方子。” “是,姑娘。”如兰请盛安出门,“二公子您请。” 晏长风重新返回小院,跟葡萄架下喝茶的二位道:“我好像知道是谁背后捅了安阳侯的刀了。” 裴修挑眉,“盛安来说什么了?” 晏长风便把方才盛安的话一字一句告诉他俩,“这小子把亲爹亲兄弟拉下马,没想到自己没捞着好,爵位丢了,我猜他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安阳侯贩卖私盐,就帮我们把安阳侯拉下马,递上投名状,这是要抱咱们大腿呢。” 裴修看了看蜀王,两人笑起来。 盛明宇:“这小子挺能耐啊,狠起来连同一阵营的都卖。” “他虽然是皇族出身,可皇亲贵戚的好处他一点也捞不着。”晏长风说起他当初赚自己亲爹钱的事迹,“他不卖兄卖父,自己将来就是无权无势,跟普通百姓没多大区别,如今他成了真正的普通百姓,彻底跟世家贵族成了对立阵营,卖了安阳侯抱未来皇帝的大腿无可厚非。” 盛明宇想了想说:“盛安虽然是个贪财小人,但人够聪明,也拎得清,倒也不是不可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3章 细作 盛安果真会来事,隔日敲锣打鼓地送了两块牌匾去清风堂,一块刻着“妙手回春”,一块刻着“仁心仁德”。 他在铺子外十分现眼地敲着锣,一边道:“铛铛铛——乡亲们,治病抓药请认准清风堂,童叟无欺那是药到病除啊!” “铛铛铛——我家老父病了数日,看了数位郎中都找不出病因,诸位猜怎么着,吃了清风堂家才一副药就好了!” “铛铛铛——乡亲们,清风堂的坐诊郎中师承悬壶山庄柳家,那可是柳家啊,咱们不花钱就能请柳家的郎中诊脉,只有清风堂有这种待遇啊乡亲们!” 这敲锣打鼓的一通嚷嚷,没多一会儿就招来了许多百姓围观,人越多盛安的嗓门越高,他一张嘴抵十面锣,生生把清风堂吹成了救苦救难的神仙堂。 晏长风听见动静出来,见到这幅场面有些啼笑皆非。她叫来林掌柜,“快出去解释一下,再不制止咱们清风堂就快把全天下的同行得罪光了。” 林掌柜听得津津有味,“东家,我听他说得挺好的。” “好?好成这样就透着假了,快去,太招摇了。”晏长风说完进了铺子。 看来真该给盛安找点事做。 昨日盛明宇说想让盛安潜入夷国,一来打探小柳的消息,二来也可为细作,长期给大周朝提供消息。 晏长风跟裴二对此持保留意见,认为可以找个更稳妥的人,比如玄月阁的兄弟。可仔细想想,稳妥的人不见得合适。 夷国现在对大周朝十分排斥,禁止所有大周朝的人进入,在如此敌对的时候,一般人根本没有理由过去。 普通百姓日子过得好好的,不可能吃饱撑的跑去别国。商贾也犯不上,如今夷国禁止与大周朝的商贾贸易,何必拎着脑袋去赚钱。 若是像姚威那样的逃犯倒是勉强可以,可要给玄月阁的兄弟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起码要铺垫半年以上的时间,还不见得稳妥。 盛安的身份却刚好。他一家子刚被踢出皇族,又丢了世袭爵位,恨大周朝,恨蜀王是理所当然的。加之他本人很会做戏,三分真能演出十二分来,条件实属得天独厚。 晏长风看着铺子外头。林掌柜正拱手朝百姓告罪:“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有些激动,本药铺治病救人乃尽本分,不管谁来皆会全力以赴,但治病没有绝对,有可能治好,也有可能治不好,大家平常心看待就好,另外,咱们牧郎中个人精力有限,每天问诊人数不多,诸位千万莫要因为等候问诊浪费时间,延误病情,城中名医数不胜数,找谁瞧都一样!” “听听,这才是医者之风范!”盛安也拱手告罪,“抱歉,本人属实过于激动了,叨扰诸位,大家听听就好,都散了吧散了吧!” 晏长风收回视线,问道牧央:“你昨日给他开了什么方子?” “噢,是些益气调理的方子。”牧央道,“他说他父亲每日在家唉声叹气,不思饭食,这都是心病,吃不吃药都成,但您说要开,那我就开两副给他。” 晏长风点点头,“可有什么药,能让人日渐虚弱的?” 牧央愣了一下,“东家,您是要砸我招牌?” 晏长风不好意思地捏捏鼻子,“要不您开个价?” “人岂能为金钱折腰?”牧央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 晏长风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如何?” “医者医格,岂能为一千两低头?不行不行!”牧郎中态度十分坚决。 晏长风又加了两根,“三千?” 牧央噎了一下,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掌柜您这是何必呢,三千两做点什么不成……” 晏长风展开五指,“五千?” 牧央:“……成交!” “牧郎中是个爽快人。”晏长风笑起来,“五千两,你要现钱或是入股药铺都成,你只需要给我开一副能让人脉象虚弱,但又不能真虚弱的方子就成。” 牧郎中摇头,“方子没有,毒有,还是我从师妹那里学的,当初我学医并不情愿,受不住吃苦的时候就想装病躲着,师妹说她有可以让我看起来生病的毒,可以卖给我,于是我给她打了五十两的欠条,用了三年才还完。” 晏长风:“……”不愧是小柳。 “说来也是命。”牧央回忆往事不由笑起来,“我身无长物,学徒期又没什么钱可赚,我为了还钱,只好拼命学医,因为有了给人看病的资格,才有钱赚,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我就出师了。” 晏长风跟着笑起来,“那小柳可是你的贵人,不瞒你说,我要这方子与小柳有关。” “那我哪里还好意思要您的钱?”牧央慷慨摆手,“既然与我师妹有关,帮忙是理所应当。” 许诺出去的怎么好收回来,晏长风道:“就当我给你将来成亲随礼了吧。” 牧央:“噗——” 外面聚集的百姓逐渐散去,盛安跟林掌柜一人扛着一块牌子进了铺子。 “晏东家,给您添麻烦了!”盛安点头哈腰地朝晏长风告罪,“这牌子您千万收下,要放哪,我给您扛过去?” “放到后院吧。”晏长风道。 盛安:“好嘞!” 晏长风跟着去了后院,等盛安放下牌子,问道:“盛安啊,你晚上可有空闲?” “空闲有啊!”盛安放下牌子擦了擦汗,“我现在是个大闲人,随叫随到,晏东家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 晏长风点点头,“今晚你来药铺抓药。” “抓药?”盛安脑子快速转着,“晏东家,我父亲已经‘药到病除了’,寻什么借口来?” 晏长风道:“你待会儿再拿些药回去给侯爷吃下。” 盛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完全明白。不过他隐约意识到,裴夫人似乎在给他机会,他想也没想就答应:“成,我一准儿来!” 晏长风心说,这人或许可一用。 盛安拿了牧央给的药离开,回家就下到了饭食里喂给老爹。他没有丝毫犹豫,倒不是不把亲爹的命放在心上,是他知道晏长风是正派之人,跟这样的人往来,完全不需要担心她会使阴招。 人跟人之间,甭管是利益往来还是交朋友,表现得信任一些比处处提防更能给人好感。防人者,也会被人防,有些作用是相互的。 靖安侯吃了那药没多久就有了虚弱之象,面色虚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整个人一副要活不起了样子。 盛安大概明白了晏长风的用意,今日他在药铺外一通嚷嚷,本想讨好,谁知一激动说过了头,恐怕给人家招了眼。 于是入夜后,他火急火燎地跑去清风堂敲门,“开门开门!我父亲又不好了!牧郎中,救命啊!” 门敲了半天,惹了附近的狗一通狂吠后,药铺才开门。 林掌柜问:“我们药铺关门了,请问您有何事?” “何事?我父亲好了没一天就又不好了,可见柳家出身的郎中也不过如此,我再来请一副药,若再不好,我就只能找别家了!”盛安语气不善道。 “您瞧,我就说这世上没有药到病除那回事,所谓病去如抽丝,急不得。”林掌柜一边让开门,“您请进吧。” 盛安怒气冲冲地进了门,待看清屋里的人,登时愣住,连做戏都忘了。 “蜀,蜀王殿下?” 盛明宇放下茶盏,朝盛安笑了笑,“坐吧,找你来聊聊。” 恐怕不止聊聊。盛安明白,蜀王肯花时间来见他,必定有事情要他做。 他求之不得,他忙活这半天,把手上最强有力的一副牌打出去,就是为了巴结裴大人裴夫人,以及背后的蜀王。 如今不过两日,蜀王殿下就肯见他,这无疑说明他这一步棋走对了! “蜀王殿下折煞我了。”他规规矩矩坐下,屁股只敢坐在椅子边沿,“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我很好奇,”盛明宇说,“你是如何知道安阳侯贩私盐的?” 盛安惶恐:“您,您都知道了!” “少跟我装。”盛明宇掀着眼皮子睨视他。 “哎!”盛安擦擦脑门儿上的汗,老实交代,“不敢瞒蜀王殿下,我是做生意的,从一些生意道上知道了冯森涉足贩卖私盐。” 盛明宇:“你做什么生意?” “呃……”盛安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 “贩卖西洋物件吧。”盛明宇冷哼,“混账东西,坑了爹坑了兄长,自己倒是安然无恙?你很有本事嘛。” 盛安连滚带爬地跪下来求饶:“求蜀王殿下放我一条生路,我盛安今后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你重罪在身,又出卖父兄,如此胆大妄为,如此背信弃义,我岂敢用你?”盛明宇反问。 盛安指天誓地表忠心,“我盛安今后若敢背叛蜀王殿下,就让我一辈子没钱,顿顿讨饭吃!” 盛明宇差点儿笑出声,听得出来这是毒誓了。但一个毒誓还不足以让他完全相信,或者说,一个贪财小人,只要用他,戒心就不能放下。 “起来吧。”盛明宇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重罪在身,我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出卖父兄的背信弃义之举,你有你的理由,也有你的报应,我管不着。” 这话盛安听来汗颜,他拼命表忠心,但人家蜀王并不在意。蜀王愿意给他机会,是认为他可用,忠心固然好,背叛了人家也有本事挽回,倒是他自己,却会遭到报应。 盛安并不想当个背信弃义之人,他卖兄卖父,是因为父兄也不把他当成血浓于水的亲人,一家子人各自打着算盘,为了利益谁都能出卖。既然如此,他当然要为自己打算。 卖了安阳侯,是因为他看清了局势,安阳侯兀自挣扎,与蜀王为敌是糊涂之举,糊涂人早晚会遭反噬,他不如利用他作为跳板,助蜀王一臂之力。能换来好处固然好,不能换来好处也没什么坏处。 蜀王看穿一切,却愿意给他机会,于他而言是大恩,他若不忠心报答,再怀着自私自利的心思,岂非也成了糊涂之辈? 糊涂人没有什么好下场,盛安是聪明人,他会审时度势。 “但凭殿下使唤!” 盛明宇点头,“坐下吧,先听听我让你干什么再说这话不迟。” 盛安心里清楚,定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一个背信弃义之辈,岂能那样容易获得机会? “我让你去夷国。”盛明宇说。 盛安一怔,“夷国?殿下可是叫我去当细作?” 这小子脑子确实够用,有些话一点就透。 盛明宇点头,“是如此,夷国如今对大周朝十分敌对,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差事,很可能还没潜入就丢了命,你后悔还……” “我愿意去!”盛安毫不犹豫地说。 他成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最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若能做成此事,将来蜀王不可能亏待他。 倘若时运不济,死在夷国,那也是命。反正他现在一无所有,等老爹入土他连个屁也不是,不如一博。 “好。”盛明宇便告诉他该做什么,“你带着你父亲,以落魄贵族的身份投靠夷国,请夷国救你父亲的命,最初他们定不信你,你得想办法扛住,能做到吗?” 盛安咬牙想了想,“我能做,但不能保证做到,若死在他乡,还请蜀王替我挖坟立碑。” “他们必定会查你,我会让人尽可能帮你善后。”盛明宇没接茬,“不管你能否立住脚,一定先帮我打探柳姑娘的下落。” “柳四姑娘?”盛安懂了,怪不得蜀王会安排人去夷国,原来为了心上人,“她如何去了夷国?” 盛明宇摇头,“她去寻药,但我不知道她如何混进去的,我也联系不到她,所以很需要一个自己人去帮我打探消息,回头我会告诉你如何传递消息,如果你的处境不妙,可以发消息求救,不管能否找到她,我都会派人救你回来,如果你成功潜入,可能会一直潜伏夷国,直到我让你回来为止。” 盛安没想到蜀王还惦记着救他的命,他只当蜀王殿下连个空坟都不稀得给他。 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起身跪地,郑重其事地说:“我定不辱使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