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五个哥哥后,京城无人敢惹》 第1章 第一个哥哥 打从记事起,姜笙就知道自己是孤儿。 她翻过垃圾,抢过狗食,也偷过人家后院。 五岁那年去大户人家的厨房偷剩饭,被丫鬟发现,招呼着三五个壮汉围着她一顿好打,然后扔出府墙外。 还没腿长的小姑娘佝偻着身躯,躺了足足三天才缓过来。 能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饭吃。 姜笙知道,只有吃了饭,人才能活着。 七岁那年,姜笙学会苦中作乐。 虽然她没爹没娘没人疼没人爱,但她可以吃百家饭,可以站在街头甄选,到底是去李记饭馆的后厨捡饭渣,还是去周记卤肉店跟狗抢骨头。 选来选去,她把目光放在了城里有名的青楼楚馆“怡红院”的后厨。 小姜笙精地嘞,她知道去怡红院的客人都不是奔着吃饭,往往点上一桌子鱼肉,也碰不了几口。 等客人走了,先是龟公跟丫鬟分食较为完整的,剩下难嚼的鸡头鸡脖子鸡脚,就会丢在后厨大桶里。 这对姜笙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每每她都要吃饱喝足,再捡上一兜,抱回家慢慢啃。 “呲溜。”想起上次啃鸡爪的美妙记忆,姜笙吸溜下口水,搓搓掌心。 翻过这堵墙,就是怡红院的后厨。 遗憾她身高不够,只能钻狗洞。 姜笙低着头,卖力寻找上次进出的小窟窿,可找来找去都找不见,要死,不会是被人堵了吧。 她正苦恼,冷不丁怡红院的后门打开,有人踢踏着走出。 小姜笙吓得赶紧蜷缩在草丛里,祈祷不要被人看见,她可不想挨得一身打。 幸好,那人也没往这看,只恶狠狠道,“老娘养不起你,这怡红院也养不起你,给老娘滚,对外别说认识老娘,也别回来这里。” 有什么跌倒在地。 紧接着,后门再次开启关闭,并重重上了门栓。 姜笙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穿着细布长袍,茫然无措地坐着。 噢,是小公子被家里人抛弃了呀。 姜笙伸着脑袋,莫名肯定他很难过。 因为没有过爹娘的人,不知道爹娘有多好,就不会想念爹娘。 可有过娘疼的人,却被娘扔掉了,心里一定空落落地难受。 就像……刚捡着一个大肉包,却被野狗窜出来抢走了。 “唉。”姜笙叹了口气。 小公子把目光挪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来话。 姜笙可怜他,但也顾不上他。 她找到了狗洞,就在茂密的青草后头。 七岁的小女娃手脚并用,灵活地穿到后厨,在一人高的大桶里打捞。 鸡头,鸡脖,鸡脚,鱼尾巴,所有能吃的全都打捞出来,再用一块小抹布裹好。 今天姜笙没来得及品尝,因为有龟公发现了动静,吆喝着过来,“哪里来的小贼。” 她吓得抱紧小抹布,撒丫子往外逃。 穿过狗洞,钻到巷子,小公子还在原地坐着。 龟公们已经在打开后门,他们甚至商量着,要好好教训偷东西的小贼。 姜笙想,小公子呆呆地,说不定会被打死。 她心底不忍,冲过去拉起他,呼啦啦就跑。 后头龟公还在吆喝,姜笙凭借对地形的了解,先钻三个胡同,再穿四个街道,终于成功摆脱掉他们。 好不容易蛰摸个僻静角落,姜笙甩开小公子的手,跌坐在地上,呼啦啦地喘。 小公子也喘,但他更多地是惊奇,看向姜笙的眼睛里带着探究。 “你是谁。”他问。 姜笙不理他,本来就饿,又跑了那么久,她现在只想补充体力。 嗯,先吃什么好呢,先吃鱼尾巴吧,有刺,还不好保存。 她从小抹布里挑出鱼尾巴,小心翼翼地嗦掉鱼皮,再吃掉鱼肉,连鱼尾都细细地吮吸一遍。 小公子在旁边看地眼睛都直了。 “你也饿了?”姜笙依依不舍地递了根鸡爪子,“吃吧,别浪费。” 她不是很大方的人,但她知道挨饿的感受,饿起来啊,最是头晕眼花没力气。 被毒打过后,濒死的那三天,姜笙许了个心愿。 她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挨饿。 虽那鸡爪,她也很喜欢。 将干净到挑不出一丝肉的鱼尾巴扔掉,姜笙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啃着鸡爪子的小公子终于出声,嘶哑模糊。 姜笙奇了,“当然是回家。” “家?”小公子张着嘴巴,突然眼泪就下来了,“我没有家了。” 半大的男孩,抱着鸡爪子嚎啕。 姜笙自己都没有那样哭过。 她抱着捡来的剩饭,心底有点可怜小公子,“你快别哭了,我把家分你一半。” 这样,他们就都有家了。 小公子慢慢停了哭泣,“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家有点破,希望你不要介意。”姜笙长途跋涉,把小公子带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破庙。 年久失修,东边漏风,西边漏雨,没有木床,全打地铺。 但对姜笙来说,这就是她的家。 “现在,也是你的家啦。”小姜笙骄傲地介绍,“我叫姜笙,你叫什么呀。” 小公子呆呆地看着她,“我叫郑如谦。” 所以,以后这里就是姜笙和郑如谦的家。 晚上,姜笙把鸡脖分了郑如谦一半。 郑如谦从怀里掏出两块金豆子,“我只有这些了。” 姜笙正沉浸在“食物以后都要分出去一半”的痛苦中,冷不丁瞄见那闪烁的金黄,差一点原地蹦起来。 虽然她没拥有过金子,但她见过怡红院的客人掏出一锭锭金子,就是这样的颜色。 小姑娘学着老鸨的样子咬一咬。 嗯,咯牙,是真的。 一个鸡脚一块鸡脖换来两个金豆子,姜笙第一次觉得,把家分出去半个,一点都不亏。 “不过,我们没有保护金子的能力,这些钱,要藏起来。”姜笙像个小大人,在破庙里绕来绕去。 哪哪都不放心。 想来想去,最后放在了佛祖脚下。 希望佛祖保佑,金子永不丢失。 姜笙认认真真地磕头,顺便再保佑她,永远都有饱饭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章 捡第二个哥哥 但显然,佛祖不认识他们。 才吃了两顿,小抹布里的饭就空了。 姜笙苦恼地看着小公子,想着到底要去哪里弄饭吃。 郑如谦却误会了,刚刚经历了一次被抛弃的他两股夹紧,颤颤巍巍,“我可以少吃一点。” 只要别再丢下他。 “有了。”姜笙一拍手,“我们去市场捡菜吃。” 镇子东边的菜市场,买菜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经常撇去几层菜皮,只要最嫩的菜心。 贫苦的人家舍不得买菜,就来捡他们扔掉的菜皮,虽然蔫了些,但一点都不妨吃。 姜笙也捡,但是她厨艺不佳,只能囫囵水煮了,勉强凑个果腹。 “其实水煮菜也不难吃,但若是能撒上丢丢盐,就更美味了。”姜笙跟郑如谦咬耳朵,“待会你要眼疾手快,要抢,不然拿不到菜叶子的。” 郑如谦张大嘴巴。 怎么烂菜叶也要抢的。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在穷人的世界里,烂菜叶都是那么珍贵。 经历一场暴风骤雨,两个小朋友灰头土脸地抱着菜叶从人群中撤退。 姜笙的小辫歪了,郑如谦的衣服皱了。 但幸好,他们都收获满满——足足两大捧的菜叶。 “今天晚上就吃最蔫儿的,剩下还能吃两顿……”姜笙美滋滋。 但她没高兴多久,斜刺里窜出来个少年,将她怀中的菜兜走大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离去。 郑如谦都快气哭了,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抢的菜。 姜笙却习以为常,摸着小辫叹息,“张姑姑特意给我扎的。” “姜笙。”郑如谦扁着嘴,“我们的菜。” “习惯就好啦。”姜笙捡起其他菜叶,“他们是附近流窜的一群小乞丐,我们打也打不过,只能避着点。” 若是避不开,那就认栽。 穷人的世界里,弱肉强食如此纯粹。 郑如谦的眼泪凝在眼眶里,久久说不出话。 两个人摇摇晃晃着,往破庙里走。 路上听见有人吆喝“青天大老爷下大狱啦”、“父母官谋害人命终得报应”,以及不明群众的欢呼鼓掌。 姜笙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欢呼,虽然她不认识父母官,但听张姑姑说过,斜阳县的父母官是个好人,怎么好人死了,大家要这么高兴呢。 郑如谦就更不明白了,他只皱着眉头看烂菜叶,这样丑的菜,真的能吃吗? 姜笙快回到破庙了。 她欢欣鼓舞,期待即将入腹的青菜叶子。 可一扭头,听见了细微的哼唧。 姜笙想装听不见,但郑如谦拽住了她,“姜笙,有人。” 姜笙装不下去啦,拧着眉头,“有你一个,我就吃不饱啦,要是再来一个,会饿死的。” “不会的姜笙。”郑如谦安慰她,“万一他有家人,拿食物感谢我们呢。” 姜笙才不相信,四周荒凉无比,谁会舍得自己家人躺在这里。 除非是,家里没人了。 姜笙心底一软,到底还是放下菜叶子,悄咪咪凑了过去。 拨开干枯的芦苇丛,就看见穿着灰色长袍的小少年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口中溢出细微呻吟。 他身上有血,两只腿以奇怪的角度拧着,跟周伯伯家那只吃了毒老鼠的小猫猫有点像。 姜笙的心有点酸,周伯伯一家人都不喜欢她,唯独猫猫愿意依偎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可后来小猫猫孱弱地离去,就再也没人愿意搭理她了。 想到这,姜笙鼓起勇气,拿起水囊,凑过去小心地喂了他一口。 郑如谦怕他呛着,还吃力地抱起他的头。 小少年蓦然倒抽一口冷气,喊出一个字,“疼。” 姜笙不知所措。 如果有个成年人在,就会教他们,要平放病人,要找个平板车将他送到医馆,要给他止血急救。 可两个孩子谁也不懂,只能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喂水。 一口,一口,就像喂濒死的小猫猫那样。 良久,小少年终于醒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双腿传来钻心的疼痛,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小孩,提醒他遭遇的变故,少年呜咽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姜笙还以为自己又弄痛了他,连忙让郑如谦放开手。 “咣当”一声,小少年又摔回了地上。 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生气。 “哥哥,你很疼吗?”姜笙小声询问。 她想起来,村里有个大哥哥脚被夹子咬了,郎中取夹子的时候大哥哥哭嚎不止,为了让他舒服点,郎中叔叔一拳头打晕了大哥哥。 如果这位哥哥也疼,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的手啦。 “你……”小少年看着姜笙举起来的拳头,咽了口唾沫,“我的腿断了。” 姜笙郑重点头,那一定更需要她的拳头。 还好有郑如谦拉住她,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我见过怡红院的姑姑们腿断了,都是要送去医馆的。” 小少年屏住呼吸,朝郑如谦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可一个断腿的人,要怎么送去医馆呢。 姜笙拉着郑如谦商量了半晌,最终决定偷赵伯伯的平车用用。 赵伯伯脾气有点凶,但他家有平车,就拴在村口的木桩子上。 郑如谦放哨,姜笙去拉平车。 七岁的小姑娘,没吃过好饭,肩膀比平车高不了多少,可她把绳子背在身上,吃力地拉着前进,还真有那么几分模样。 在两个人的合力下,小少年被抬到了平车上。 两个七八岁的小人儿,一个前拉,一个侧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平车停在镇子里唯一的医馆门前。 “郎中大夫,郎中大夫。”姜笙用带着勒痕的手拍门,“我哥哥腿断了,能麻烦你帮忙医治吗?” 门开了,留着胡须的中年人面带微笑。 姜笙忽然就心虚了,嗫嚅着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她原本是打算先骗郎中治疗,再用耍赖的方式逃掉医药费,但中年郎中的眼神如此温和,让她不忍继续。 “是腿断了?”中年郎中看了一眼平板车上,立即皱起眉头,“别动,让我来。” 他先把小少年抱到床铺上,再仔细查看伤口,最后取来药物与树枝。 “腿断了,有点严重。”郎中唏嘘,“要静养起码三个月,半个月来换一次药,平时尽量不要挪动,但也要防止生褥疮。” 他又把小少年抱回平车上,还抓了半个月的汤药放在平车尾。 “郎中大夫。”姜笙咬着嘴,“我们真的没有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章 小姜笙要赚钱 “好孩子,不要钱。”郎中蹲在她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辫,“回家吧,好好照顾你哥哥。” 世道乱,穷人多。 哪家生活都不容易,郎中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打着几块补丁,但他依旧免费抓药,免费治病。 姜笙一边拉着平车,一边模糊了双眼。 很久很久以后,当有人问姜笙,为什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依旧能够保持初心时,她歪头笑了。 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坏人,但也遇到过无数温柔的,善良的暖心人吧。 路上。 姜笙问,“哥哥,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她私心想的是,破庙真的容不下第三张嘴了。 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小少年沉默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我没有家了。” 姜笙“哇”地哭了。 不是感同身受,也不是可怜同情,而是为自己将来的食物感到忧心。 郑如谦却发自内心地高兴,“我也没有家了,我叫郑如谦,她叫姜笙,你呢?” 小少年嘴唇微动,“许默。” 姜笙到底还是把许默带回了破庙。 她找来最柔软的褥子,垫上最干净的稻草,和郑如谦小心翼翼地把许默从平车上抬下来。 做好这一切,姜笙要去还平车了。 “我跟你一起去。”郑如谦和往常一样黏着她。 但这次姜笙拒绝了。 “你就留在这里照顾许默哥哥吧。”姜笙像个小大人,拉着平车,一溜烟地送回村口。 没多大会,她灰头土脸地回来。 赵伯伯脾气不太好,偷用人家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被踢了几脚,被踹在地上打几个滚,都算不了什么。 姜笙擦擦脸,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晚上吃什么。 当然是水煮青菜叶。 没多大会,泛黄的清水裹着菜叶送到跟前,许默怔住了。 “你们就吃这个?”他问,不敢置信。 姜笙吃地很开心,“是啊,新鲜的菜叶呢。” 郑如谦表情比较苦,但还是大口吞咽,难吃总比饿着强。 许默尝了一口。 连盐味都没有,就是纯纯的清水煮菜,倒给牲口都嫌寡淡,这小姑娘却吃地如此开心。 许默的心很酸,很涩。 他看着姜笙手臂上多出来的青紫,眼神逐渐坚定,“以后哥哥带你们吃肉。” 本以为这话一出,会引来几番痛哭流涕。 没想到姜笙头也不抬。 “你不想吃肉吗?”轮到许默好奇了。 姜笙咽下满嘴的菜叶,又喝了口菜叶汤子,“现在活着都费劲,哪里有以后。” 是啊,他们三张嘴,吃饭都是大难题。 以前就姜笙一个人,她可以捡点,可以偷点,也可以用睡觉躲避饥饿。 但郑如谦不耐饿,一饿就嗷嗷叫,许默又断了腿,没有行动能力。 真是愁死姜笙姑娘。 思来想去,小姜笙决定——去要饭。 “啊?要饭?”郑如谦惊呆了,他在怡红院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是吃喝不愁。 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跪下来求别人赏饭吃。 “不行。”许默一口否决。 他是有自尊心的人,倘若爹娘天上有灵,知道拼死保下的独子去要饭,怕是会气地活过来。 “不要饭就饿死。”姜笙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你们打算饿死吗?” 许默沉默了。 郑如谦瞟了一眼佛祖脚下,戳戳姜笙,“我们可以用那个……那个……” 还有两只金豆子藏着呢。 姜笙瞪了他一眼,“郎中大夫治病又抓药,你真打算一点钱都不给?” 那两个金豆子,是打算下次抓药时,给郎中大夫的。 郑如谦被训地瑟缩了一下。 倒是许默,忍不住露出激赏之色,他没想到,这样一个流浪的乞儿,居然也懂知恩图报。 其实姜笙还真不懂,她只是内心觉得,不应该仗着郎中大夫善良,就不知羞耻地去占便宜。 再说了,赵伯伯把平车藏回了家里,以后想带许默去看郎中,都得花钱租平车。 “这都是钱啊。”小姜笙痛心疾首,“如谦哥哥,你还小我不怪你,但咱们想要活下去,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嘞。”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郑如谦缴械投降。 姜笙这才满意地闭上了嘴。 一旁的许默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是自家况骤变后,他第一次有几分愉悦。 “我可以抄书赚钱。”他开口,“虽然一本书只有几文钱,但起码不用乞讨。” 姜笙双眼一亮,她以前只在偷听夫子讲课时,见过几个背着书包的学子,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跟有知识的人接触呢。 “许默哥哥你读过书?”小姑娘蹲到他跟前,“那你能教我读书识字吗?” 对着她亮晶晶的眼,许默颔首。 但紧跟着又补了一句,“只要不乞讨就行。” 好吧,文人风骨,不吃嗟来之食。 姜笙表示理解。 可不乞讨,要怎么吃饭呢。 就算去抄书,也要抵押两个铜板,书店老板还怕你拿着书跑了呢。 小姜笙长吁短叹,最后决定去山里捡蘑菇。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十里铺镇紧靠十里山,村民们经常去山里捡蘑菇挖笋子,还有厉害的猎人可以打猎物,死的卖肉活的卖皮,值钱的紧。 姜笙不敢肖想活物,但捡点死物还是可以的。 挑了个大清早,她背上捡来的破竹娄,又找了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衣裳,拉着郑如谦进了山。 “姜笙,你不是说有蘑菇吗,怎么什么都没有。”郑如谦好奇地左右观望。 姜笙面色不改,“外面的早就被大家捡完了,得去里头捡。” 大山的深处,静谧而深沉。 参天大树掩盖住了日光,让视线都跟着受到影响。 郑如谦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吓得两股战战,偶尔瞟见手腕粗的长虫,几乎要尿裤子。 姜笙也怕,但为了养活三张嘴,为了赚到抵押抄书的两个铜板,这山一定要进,这蘑菇,也一定要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章 捡第三个哥哥 幸好,村民们谨慎,不太愿意走远,所以往里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大片的蘑菇。 姜笙带着郑如谦,飞速地捡蘑菇,拽蘑菇,薅蘑菇。 没多大会,竹篓满了。 “我们走吧。”郑如谦战战兢兢,生怕窜出个什么。 姜笙没说话,把竹篓里的蘑菇倒在旧衣服里,裹紧系在腰上,继续捡。 一直捡到日落西山,竹篓再次放满,两个人小人儿才依偎着走出大山。 没遇到野猪,也没被毒蛇咬,真是幸运。 姜笙开心极了,抱着满怀的蘑菇,轻快地回了破庙。 她挑出一小部分煮着吃,其余的学着村民晾在地上,据说这样可以晾掉水分,让蘑菇更容易保存。 但她不知道的是,蘑菇晾晒太干,重量减少,赚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姜笙一共晾了三天。 蘑菇外皮已经干燥,内里依旧保持湿润,她觉得差不多了,背着竹篓要去集市。 依旧是郑如谦作陪。 临出发时,姜笙拍着胸口,“许默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把书给你拿来。” 许默含笑点头。 姜笙转过身,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卖蘑菇这件事,郑如谦和许默都以为很简单,实际上并不简单。 捡蘑菇不难,晾蘑菇不难,卖蘑菇也不难。 难的是守住蘑菇,守住卖蘑菇的钱。 从一进集市,姜笙就警惕地左右观望,确定那群乞儿不在,才找了个角落,把竹娄放在地上,大声叫卖。 山里的货很紧俏,蘑菇又干燥无水分,很快被人买走。 郑如谦望着十几个铜板眼冒绿光,差点要原地蹦起来。 啊,赚钱的感觉,他喜欢! 姜笙却十分谨慎,把铜板一分为二,各自装起来。 “走吧,去抵押抄书。” 一直到离开集市,也没见意外发生,姜笙刚要松口气,走到巷子里就被堵住。 几个半大的孩子,前后拦截住他们,表情吊儿郎当,“交出来。” “什么交出来?”姜笙装傻,想蒙混过关。 她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七年,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镇上有一群霸王乞丐,他们经常恃强凌弱。 家里有男人的不敢惹,家族庞大的不敢碰,有钱有势地避着走。 像小姜笙一样单独生活,年龄又小,还是个女娃的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弱者。 每次她捡到点好的,或者偷了点美食,藏不结实就要被他们抢走大半。 以前姜笙也就忍了,毕竟张姑姑说过,强龙那什么不压蛇。 可现在,这十几枚铜钱是给许默看病的,是三张嘴吃饭的根本,姜笙拼死也不能交出去。 “还学会装傻了。”霸王乞丐中为首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咧嘴一笑,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姜笙打倒在地。 郑如谦吓傻了,扑过去用身体护着姜笙,“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许打人。” “把钱交出来,就不打你们。”半大孩子瞪着眼睛,“不给,就打死你们。” 他挥挥手,几个小跟班蠢蠢欲动。 郑如谦又急又气,他不想把怀里的钱交出去,但又害怕姜笙再挨打,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用嚎啕大哭发泄恐惧。 姜笙在心底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幸好她早前把钱一分两份,如今只掏出自己怀里那份,一脸肉疼地道,“能不能给留一点。” 半大孩子呲牙一笑,劈手强过,全都藏进了怀中。 姜笙心痛的脸都白了,哆嗦着说不出话。 半大孩子满意地吹了声口哨,一转身,在巷子口看见了个人。 确切的说,也是个孩子,年龄要更小一些,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手里拎着一根木棍,威风凛凛地看过来。 “把钱还给她!”小孩声音稚嫩,脸色却凝重深沉,活像个小阎王。 半大孩子愣了一下,很快笑了,“我庞大山今天也是开了眼了,现在的小孩一个个胆子真大,连我庞爷都敢威胁。” “我就不给,有能耐你就来打我们,爷还怕你不成。” 他话音未落,小孩就冲了过来,手中木棒高抬起落,竟是直接冲着他额头劈了过来。 庞大山吓了一跳,赶紧闪躲,却没想到那木棒跟长了眼似的,也跟了过来,重新劈在他脑袋上。 就一下,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庞大山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小跟班们吓得不轻,立马逃走了。 巷子重新恢复安宁。 小孩沉着脸走过去,从庞大山怀里掏出八文钱,还给姜笙。 就是这么简单利落。 还完钱,小孩转身要走。 还好姜笙机灵,急忙拽住他衣袖,眼巴巴问道,“哥哥,我想谢谢你。” 小孩一愣,冰块脸有了几分裂痕,“不……不用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爹爹教过的。 “那哥哥,你现在要回家吗?”姜笙不死心,犹自追问。 小孩沉默片刻,“我不回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姜笙格外开心,她热切道,“我们也不回家,我们都没有爹娘,哥哥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一棒子就能打晕庞大山的哥哥哎,要是有他在,以后做什么生意都不怕抢了。 就算因此要多养一张嘴,那也划算啊。 姜笙内心的小九九疯狂蹦跶,没注意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黯然了神色。 良久,他吐出一个字,“好。” 反正,也没有了爹娘,也回不去那个地方。 出巷子的功夫,三个小孩交换了名字。 姜笙知道了这个哥哥的名字叫方恒,知道他父母双亡,知道他刚从坏人家里逃出来,知道他昨天才流浪到镇子上。 也知道,他已经饿了好几天没吃上饱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章 忽悠傻二哥 姜笙难得大方一回,用一文钱买了两个小小的肉包,给方恒一整个,剩她跟郑如谦对半分。 “不公平啊不公平,为什么我是半个。”郑如谦眼泪汪汪,“小姜笙,你偏心。” 姜笙语重心长,“方恒哥哥刚来,我们要对他好点。” 这样才能牢牢抱住保护伞,才能不怕庞大山。 哎,如谦哥哥总是那么笨,但凡他能有自己两分才智,也不至于绕不过来这个弯啊。 小姜笙一边咬包子,一边长吁短叹。 很快到了书铺,姜笙三两口吃完包子,又在身上蹭干净油脂,跑到老板跟前脆生生道,“老板,来两本抄书。”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老板瞟了一眼姜笙脏兮兮的衣服,立马挥手,“赶紧走,走远点。” 姜笙一时不慎,被挥倒在地。 方恒表情森凉,立马冲上前,把姜笙挡在身后。 郑如谦则跟老板理论,“我们是来做工的,不是来乞讨的,不能因为衣服就瞧不起我们,你这是门缝里看人。” 他的细布长袍还算整洁,让书店老板神色缓了缓,“我们这抄书,可是要抵押钱的,你们有钱吗?” “有!”郑如谦掏出怀里的八个铜板,“你说,多少钱?” 书店老板瞟了一眼,“八文钱。” 他其实并不想跟这群孩子做生意,之所以说八文,也只是故意为难他们,毕竟抄书不仅要抵押书,还要笔墨纸砚。 而普通书店抵押,也就两文钱。 郑如谦呆愣在原地。 方恒则皱起眉头,眼底流露出几分杀气。 幸好姜笙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拉起一个哥哥,哼了一声,“店大欺客,我们不在你这抄了,你这里也不配摆放我哥哥抄的书。” 说完,在书店老板发怒之前,三人窜逃。 一路奔到巷子尽头,姜笙还没来得及惋惜许默的活要飘了,郑如谦就眼尖看到了家小书铺,“看,那也有。” 这家书铺应该是新开的,里头没几个人,也没几本书。 姜笙没多少信心这家店要抄书,就在门口试探地问了句,“老板,要抄书吗?” 停了片刻没人回应。 几人正要走,里头忽然窜出个年轻书生,“要要要,有多少要多少。” “那,那你这里押金要多少?”郑如谦轻声问。 这次他学聪明了,将八文钱死死藏在袖子里,不敢露出分毫。 “两文押金,一本书给四文钱。”书生笑眯眯地,“若是成了熟客,押金就免了。” 这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回破庙的路上,姜笙抱着两本书如获至宝。 方恒和郑如谦一个捧着笔墨,一个拎着纸砚。 姜笙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账,今天一共赚了十六文钱,花掉十文钱,剩下六文。 也算是家庭的第一笔收入了。 不过最让姜笙高兴的,还是方恒的加入,虽然这个人总是冷着脸不讲话,但刚才在书店门口他冲过来的时候,姜笙格外安心。 以后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回到破庙,姜笙从怀里掏出热乎的包子,“许默哥哥,给你的。” 虽然包子很贵,一文钱只能买两个,但他们都吃了,没道理漏下破庙里的许默。 “谢谢妹妹。”许默斯文地吃掉包子,执笔开始抄书。 破庙环境有限,连桌椅都没有,只能在被褥上艰难挥毫。 可即便如此,许默写出来的字,也规整中带着大气,一看便知是童子功。 方恒看了许默一眼,没有说话,去外头绕上一圈,找了个小木板。 小木板没有支撑,偏偏许默的两腿都断了,压迫不得。 方恒也不气馁,找来几块石头在周围垫着,再把小木板搭了上去,虽然窘迫了些,寒酸了些,但总算有个平整的桌子了。 许默和方恒对视一眼,两个人虽未自我介绍,但透过眼神看到了彼此压抑的心事。 也许他们曾经见过荣华富贵,但跌落凡尘,吃尽苦头后,生活仍然带有一丝希望。 而希望的嫩芽,是那个正在煮菌子汤的小姑娘给的。 姜笙。 没多大会,热气腾腾的菌子汤出锅了。 仍然没有盐,仍然是单纯的加水煮熟,但许默喝地从容平静,仿佛在咀嚼什么山珍海味。 方恒倒是面部扭曲了一瞬,可看着其他三个人津津有味,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味蕾。 “方恒哥哥不要嫌弃,咱家穷,就只有菌子,不过菌子也快没了。”小姜笙又开始为接下来发愁,“看来,还得进山一趟。” 郑如谦本来还算平静,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个满是长虫的深山? 可不可以,不要再进了呜哇。 姜笙听到动静,扭过头语重心长,“如谦哥哥不想挣钱了吗,有钱的感觉你不喜欢吗?捡菌子就可以赚钱哎,你不要钱吗?” 郑如谦呆呆地挠头,有钱的感觉确实挺好的哈,如果不是那么多长虫,他应该也会爱上捡菌子。 “不想进山就不要进了。”许默停笔,抬头,“这种小人书我一天能抄一本书,足够我们吃饭的了。” “那怎么行。”姜笙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我们怎么能把养家的重任全压在许默哥哥一个人的身上,反正我不是吃白饭的。” 她扭头看向郑如谦,“如谦哥哥也不会吃白饭的对不对?” 郑如谦傻呆呆地点头,“对,对。” “那我们要进山捡菌子,一天就能赚好多好多铜板呢,对不对。”姜笙握紧拳头,“这么说起来,我们俩赚的比许默哥哥还多,我们好棒。” “哇,好棒。”郑如谦的眼睛都直了,“走,进山,捡菌子。” 要不是方恒拦着,他背起竹娄就要出门。 “明天再去啦。”姜笙吐吐舌头,她好像把如谦哥哥忽悠傻了。 夜晚来临。 许默还想对着月光抄书,被强制阻拦。 “许默哥哥只是腿出了问题,难不成还想再瞎对眼睛。”小姜笙嘀咕,“咱们哪有看眼睛的钱。” 许默哭笑不得,只得强行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煮好菌子汤,几个人分食完毕。 姜笙带着冲劲满满的郑如谦,背起竹娄要进山。 方恒摸了根棍子,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章 给哥哥们排序 姜笙说的没错,大家都没有爹娘,凭什么要别人供养,这里本就不该有吃白饭的。 深山冷幽,三个人就是比两个人要快,也才半下午,就捡满了两抱菌子。 郑如谦背着竹娄,方恒拎着包袱。 姜笙难得不需要负重,心底特别不得劲,想了想还是摘下十几个菌子,用衣服兜着,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个哥哥身后。 路上遇到相熟的村民,看见三个小孩瞪大了眼睛,“小姜笙,你前头两个是谁啊。” “是我哥哥。”姜笙大声回答。 村民更疑惑了,这小姑娘在村里流浪了五六年,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真的是我哥哥,这是我二哥,这是我三哥。”姜笙炫耀似的介绍,“我还有一个大哥,不过他生病了。” “哦哦哦,四个孩子啊。”村民叹了口气,“这样乖的孩子都舍得扔掉,真是造孽。” 不过叹气归叹气,大家都不富裕,也都养不起那多出来的一张嘴。 希望小姑娘的哥哥能对她好吧。 回到破庙,郑如谦忍不住嘀咕,“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排序的?” “当然是按照遇见你们的顺序了。”姜笙理直气壮,“叫名字多不好听,以后就叫大哥二哥三哥。” “可是,你不是先遇见的我吗?”郑如谦急了,“我应该是大哥才对。” 姜笙没说话,瞟了一眼正在抄书的许默。 论起刚正不阿,儒雅温和的大哥气质,郑如谦被许默甩出八条街。 “你……”郑如谦刚开始还挺悲愤,想想许默说话做事的确更为优秀,只能强行自我安慰,“没关系,好歹不是老三。” 方恒,“……” 没有表情的脸出现细密裂纹。 这次晒菌子,姜笙本打算再晒三天,可许默的书只用两天就抄完了,需要去换新书。 没办法,姜笙只能把菌子装进竹娄里,去集市叫卖。 上次三天晒出了大半竹娄,这次差不多的量,竟然装了满满一竹娄。 姜笙若有所思。 等卖完菌子,查了查铜钱,发现竟有二十枚之多。 “比上次多卖了四文钱。”郑如谦惊呼,“就因为少晒一天?” 兄妹俩对视一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再把抄写的两本书兑了,今天的收入就是足足二十八文。 姜笙兴奋极了,她还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分配。 “我们买点米面吧。”方恒难得出声建议,“菌子好像比米面要贵,我们吃菌子有点浪费。” 其实是连吃了三天菌子,吃地他头晕眼花,再也不想看见菌子。 “好。”姜笙用力点头。 等去了菜场问一问,精米面贵,但高粱糙米面很便宜,姜笙捡最糙的各买五斤,也才用了五文钱。 菜叶不用买,村里到处都是野菜,揪一点就能用。 路过肉摊,姜笙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最开始是不好意思去偷东西,后来是知道几位哥哥接受不了捡残羹剩饭,就老老实实煮菌子吃。 可姜笙还是馋肉啊,哪怕只是喝口肉汤都行。 但他们今天赚了二十八文,存起来二十文,就只能花八文。 已知花掉五文钱买米面,剩下就三文钱,估计连个猪尾巴都买不到。 姜笙蹲在肉铺摊跟前来回打量,最终把目光放在角落里几乎不剩肉的猪大骨上,“老板,来根猪骨头。” “小姑娘,你要这骨头作甚?”老板疑惑不已,“这骨头上的肉沫子都不够塞牙缝的。” 姜笙咽了口唾沫,“我就喜欢啃骨头。” 得,老板不再说话,按照一文钱两斤称了根猪大骨,“一共五斤,给两文钱吧。” 姜笙欢快地付了钱,扛着猪骨头,如获至宝。 方恒在后头跟着,顺手扯过抱在怀里。 于是,姜笙又空军了。 她看看郑如谦背上十斤的竹娄,又看看方恒怀里的猪大骨,心底涌起欢喜。 如果说最初留下他们,只是因为可怜,又或者贪图保护。 那么这一刻,姜笙突然体会到了,陪伴的意义。 “姜笙,这猪骨你要怎么吃啊。”郑如谦突然扭过头,嘴里包着一泡口水。 姜笙,“……” 刚才的欢喜飘走一大半。 “清水煮不好。”方恒也难得蹦出几个字。 欢喜都飘完啦,两个挑嘴巴,竟然嫌弃她的厨艺。 姜笙气鼓鼓的,但还是路过调味品店,仔细地买了一文钱的盐。 一文钱能买两个包子,能买半根猪大骨,但只能买一小包的盐。 姜笙表示痛心疾首。 回到破庙,许默还在熟睡。 姜笙冲过去,刚要给他拽一拽被褥,许默就猛地睁开眼。 当看见熟悉的三个小孩,他松了口气,放下戒备,“你们回来了。” “嗯,买了猪骨头呢,今天吃骨汤面。”姜笙献宝,“大哥,你有口福了。” 不是许默哥哥,而是更为亲昵的大哥。 许默心头一跳,怔愣原地。 他是独子,一直很期待有弟弟或者妹妹,但母亲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不曾想家中骤变以后,居然能够遇到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这种感觉……挺好的。 许默缓缓勾起嘴角,“我很期待。” 不过这种期待,在看到黏黏糊糊的一大碗之后,变成了惊愕。 “大哥,我不太会做面条。”姜笙搓着还带面块的手,羞赧道,“我只看见过张姑姑这样做。” 没成想自己一上手,面就不听使唤了。 不是水多,就是面多。 原本打算吃一顿的量,慢慢就增加到了三顿。 这也就罢了,面活地太软,切的时候不成个,也没撒面粉阻挡粘性,导致本来有韧性的细长面条,变成了黏软的面疙瘩。 骨汤也没熬浓白,更没有去腥,煮出来这一锅,味道可想而知。 但好歹,有盐了。 许默没有嫌弃,接过面碗,小口品尝着喇嗓子的粗面。 吃过没加盐的菌子,吃过清水煮的烂菜叶,这在他眼中已是美味。 方恒跟郑如谦也没挑,老老实实吃完,收拾了碗筷。 姜笙从怀里掏出来二十枚铜板,和之前的铜板,以及两个金豆子一起藏在佛祖脚下。 算一算,距离从医馆回来已经十天,再过五天就是半个月,要给许默换药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章 变故 姜笙一鼓作气,连进了深山三天,晒出来满满三大竹篓的蘑菇,用两天时间卖了个干净。 加上许默抄的书,一共到手八十个铜板。 并上之前的,足足有百文还多。 姜笙热泪盈眶,偷蒙拐骗着活了七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赚到这么多钱。 虽然这其中也有三个哥哥的功劳,但姜笙自恋地认为,自己的决策才是重中之重。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她拍着胸脯吹牛,“我可以带哥哥们吃肉,带个哥哥们成为大员外。” 在小姜笙有限的七年人生里,见过最有钱的人就是城东的牛员外了,所以她立誓,与哥哥们都要成为员外。 每天都吃猪肉,带盐味的猪肉! 就连刨地都要用金锄头! 许默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以后你就是姜员外。” 指了指方恒,“方员外。” 又指了指郑如谦,“郑员外。” “吃了吗,许员外。”姜笙学着村民的样子打招呼。 郑如谦乐到笑出猪叫,就连最不爱说笑的方恒嘴角都微微翘起。 欢快的气氛持续到夜里,就连睡觉时,姜笙脸上都带着笑。 可等到第二天睁开眼,姜笙就笑不出来了。 她是被冻醒的。 透过破庙大门的缝隙,她隐约看到外面苍茫一片。 不是那种纯白的刺眼,而是雾蒙蒙的半透,是霜。 往年姜笙最畏惧冬天,天冷需要更多的衣物御寒,而她没有,草鞋破衣会冷到手脚僵硬,偷剩饭费劲不说,还容易被人抓住,打上个半死。 但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山上的蘑菇。 深山森凉,越往里走越凉。 霜降后,山脚的蘑菇还能活,深山里的蘑菇却都会被冻死。 但山脚上的蘑菇,哪轮得到他们捡。 这样一来,才刚刚攒够百文铜钱,他们就没了谋生的手段。 姜笙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头满是无助与凄凉。 “姜笙。”方恒从外头回来,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衫,“你怎么了?是冷?” 他说着,要脱下外衫。 姜笙赶紧按住他,摇头道,“三哥,你比我穿的还单薄,脱掉就什么都没了。” 是她思虑不周,前几天只顾着满足口腹之欲,忘记御寒一事。 姜笙回过头,由于唯一的棉被给了伤患许默,躺在草席上的郑如谦颤抖着缩成了刺猬。 “二哥,二哥。”她冲过去拍醒郑如谦。 人在睡觉时感受寒冷,最容易被冻死。 姜笙见过很多和她一样的乞儿,在大雪地里躺下,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幸好今天只是霜降,郑如谦醒来之后就不再哆嗦,只是嘴唇微微发白。 姜笙赶紧煮了点面疙瘩端过来。 热乎乎地吃上一碗,脊背就出了薄汗。 “今天要去给大哥换药。”姜笙把佛祖脚下的所有钱取出来,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把金豆子给郎中大夫,剩下的钱我们买棉被。”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去租一辆平车。 姜笙一路小跑到镇子上,租了辆平车,拉回破庙,由方恒郑如谦小心翼翼地抬着,将许默放在平车上。 有两个健全的哥哥就是好,方恒主动承担起拉平车的任务,郑如谦负责推,两个人偶尔调换,虽气喘吁吁但还能接受。 姜笙小跑着跟在后头,离医馆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她看到一队人从医馆里走出。 这队人穿着铁皮马甲,手里拎着带鞘长刀,表情冷峻无情。 在他们身后,是被枷锁套住的郎中大夫,以及郎中大夫的夫人。 两个人似是经过了一番拷打,衣衫凌乱,面容憔悴,嘴角还有血迹。 方恒拉车的动作一顿,速度骤降。 郑如谦刹车不及,差点飞出去。 “我说,你怎么忽然停下……”他絮絮叨叨,才说一句,就被许默喝止。 “低头,别看他们。” 方恒迅速垂下脑袋。 郑如谦慢了半拍,跟带刀捕快对视了一眼,幸好他眼神呆滞,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带刀捕快们只是瞟了一眼就扭过头。 “嘴巴这么严谨,许县令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首的大喝,“跟我去县衙地牢,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巴硬,还是县衙的刑具更硬!” 说完,还在郎中大夫的身上踹了一脚。 “当家的。”郎中夫人大哭,旋即挨了一鞭子。 “再哭,再哭把你卖进青楼!” 在方恒有意的控制下,他们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直到距离被拉开,带刀捕快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停在医馆门口。 姜笙眼角含泪,不明白郎中大夫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许默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方恒表情阴冷,眼神森凉。 郑如谦左看看,右看看,摸着后脑勺轻声道,“大哥的腿可怎么办。” 是呀,郎中大夫都不在了,谁给他们看病呀。 姜笙再也忍不住,眼泪破眶而出。 “只能去县里了。”方恒皱着眉头。 但以他们拉平车的速度,从破庙到镇上都要一个时辰,从镇上去县里,更是足足需要四个时辰。 来回八个时辰的路程,即使拉空车都受不了,更何况还载着人。 姜笙咬咬牙,“我们在这里等等,万一郎中大夫回来呢。” 大家没有异议,她便推开了医馆的大门,把许默放在看诊的床上,安静等待。 然而等了大半天,始终都没有人来。 姜笙饿地受不住,拉着方恒出去买了四个包子。 回到医馆,一人一个,热乎乎地包子啃上两口,可真幸福。 姜笙正大口吞咽,冷不丁有木头挤压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许默床后的箱笼抬起个狭窄的缝隙,缝隙露出一双黢黑的眼珠。 姜笙吓了一跳,包子都差点掉地上。 幸好被手忙脚乱接住,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问,“是谁?” 那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包子,目露渴望。 想必也是饿了。 姜笙没说话,只是蹲在箱子跟前,大口咬起了包子。 肉香混着葱香飘荡在鼻尖,箱子里的人忍了半天,居然把缝隙给合上了。 来个眼不见为净。 姜笙彻底没话说,把包子揣进怀里,用力打开箱子。 入目,就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蜷缩在木箱的角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章 捡第四个哥哥 看见姜笙,他似乎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脸,身子微微颤抖。 没见过这样胆小的男孩子。 姜笙起了好奇,凑过去询问,“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没说话。 姜笙想了想,把还剩半个的包子让了出来。 小男孩被香味引诱,狂吞了几口唾沫,终于还是忍不住接过,小口咬,细慢咽。 明明是个男的,行为举止比普通女孩子还要秀气。 姜笙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棚,她近乎引诱地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再请你吃一个包子。” 小男孩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舔了舔嘴唇,才嘶哑着声音道,“我叫温知允。” “我爹,和我娘,被一群坏人拉走了。” “他们让我藏起来,说如果一天之后没回来,就让我一个人……有多远跑多远。” 温知允强忍着难过,声音越来越小。 姜笙恍然大悟。 原来是郎中大夫的孩子,爹娘应是感应到了危险,让孩子躲起来。 几乎瞬间,姜笙心底升起豪情壮志。 郎中大夫对她好,她也要回报郎中大夫,如果郎中大夫出事了,那她就回报郎中大夫的孩子吧。 没有任何犹豫,姜笙差遣郑如谦又买了新包子,塞给温知允,并许诺,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等。 温知允满脸感激,差点哭出来。 就这样,他们在医馆里等啊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姜笙几次都想撑着不睡,结果还是没撑住,一头栽了过去。 直到,她被压抑地哭声惊醒,睁开眼,就看见温知允跪在两具尸体跟前。 姜笙心底一惊,拔腿冲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郎中夫妇。 他们似被狠戾折磨过,身上的肉都不太完整,遍体鲜血淋漓。 “姜笙,不要看。”许默温声阻拦。 方恒用手捂住她的眼。 但残忍的一幕,还是烙印进了姜笙的眼里。 除了冻死,饿死,打死,原来还有这样残忍的死法。 小姜笙的心彻底被震撼了。 “爹,娘。”温知允仍旧伏地大哭,“你们让允儿怎么办,允儿一个人要怎么办呀。” 姜笙心底发酸,过去拉起他的手,小声道,“小哥哥,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吧。” 虽然他们有点穷,有点寒酸,没有钱也吃不起肉。 姜笙已经想好了,温知允要是不愿意跟着她们,想投奔亲戚,就把两个金豆子给他,再给他二十个铜板,最后还要叮嘱他好好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以后留着娶媳妇。 可没想到温知允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姜笙的表情一顿。 理智上,她不愿意再多养一张嘴。 但郎中大夫那么好,她没办法对他的孩子心狠。 温知允又瘦弱地像个小姑娘,一个人大约会死在这寒冷的冬季。 “好吧,四哥。”姜笙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郎中夫妇的尸身不能长时间停在医馆里,在许默的建议下,几个孩子合力刨出个土坑。 姜笙出二十文,刚刚好是一口薄棺的价格。 墓碑是建造不起了,只能取一块木板插在坟头,由许默简单提下郎中夫妇的名字。 “爹娘,允儿不孝,只能将你们留在这里。”温知允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待将来儿一定为父母迁坟,为你们报仇雪恨。” 报仇啊,雪恨啊。 谁又不想呢。 许默垂下眼睫,掩盖住悲伤。 方恒扭过头,不愿再看。 回到医馆,温知允一直垂着头,悲伤又恍惚。 姜笙也很悲伤,大哥的腿没人治了。 “还是得去县里啊。”郑如谦咬着嘴唇。 姜笙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们,驴车的价格跟平车的价格区别之大。 一旁的温知允回过神,“你们是要治断腿吧,我跟我爹学了几年,勉强也会一些,只是没我爹医术精湛……你们,可能要忍着点。” 他说着,眼眶再次包满泪,应是想起了爹娘。 姜笙赶紧转移他注意力,“好啊好啊,这医馆是不能呆了,四哥你带着东西跟我们回家吧。” 家? 没有爹娘的家吗。 温知允凄惨一笑,含泪为许默换了树枝,并用油纸把所有药物打包。 这些是医馆的立身之本,也是许默最为需要的东西。 “就带这些?”姜笙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其他的东西不带吗?” 被褥啊,棉衣啊,棉鞋啊,都是好东西。 “其他的,还要带吗?”温知允不明所以。 姜笙闭上嘴,用行动告诉他,要。 她几乎把整个医馆搬空,要不是药柜太重,破庙也摆不开床,她都恨不得全挪走。 为此,姜笙又租了一辆平车。 五个孩子吭哧吭哧回到破庙,温知允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全都打包。 这个破庙,除了能遮风避雨,其他什么都没有。 幸好医馆的东西挺全乎。 几床被褥,薄一点的铺在稻草上,厚一点的用来盖,棉鞋大了些但也能穿,大不了多垫几层布。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了很多完整的锅碗瓢盆。 姜笙把之前用的小破锅放在角落里,取出完整无缺的大铁锅,抓上两把米,加三瓢水,开始烧火熬饭。 方恒跟郑如谦去还平车,顺便取回押金。 回来的时候,米正好煮地透烂,在大铁锅里欢快地翻滚。 姜笙把火棍抽出来用土扑灭,再取出干净的瓷碗,舀了整整五碗稀饭。 入口便是滚热的气息,携裹着大米独有的香气,带着米汤浓厚的口感,在舌尖划过,最后跌落进食管。 姜笙喝了一口,幸福地眯上眼。 但很快,又心痛地叹了口气。 以前她一个人,半把米就够,如今五个人,两把米还要再添一撮,不然根本不够吃。 这就是人多的弊端。 可睁开眼,看着四个神态各异的哥哥,坐在不同的位置,或提笔挥毫,或呆头呆脑,或沉稳如松,或柔软怜弱,他们偶尔交谈两句,又沉下心做回自己的事。 姜笙内心抑制不住地欢喜。 摸爬滚打七年,她不是没遇见过朋友,也想当成兄弟姐妹,可没过多久,他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她。 这四个哥哥能陪伴她多久,姜笙不知道。 但姜笙贪恋有家人的每一天,对她来说,这种日子只要多一天,都是赚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章 哥哥们的各项才能 人多热闹,但也意味着生活负担的增加。 偏偏温度下降,蘑菇没得采了,许默执笔的手也愈发僵硬。 姜笙发愁,五个人要怎么生活呢,她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天天饱饭,顿顿有肉。 姜笙想不出来。 她逐渐烦躁,皱着眉头,托着腮,恨不得把自己七年积攒的聪明才智全都用上。 “姜笙。”许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温柔询问,“怎么愁成这样?” 姜笙呐呐,“大哥,我们需要挣钱。” “我抄书就够了。”许默揉揉她,“你不需要为这个发愁。” 姜笙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旁的温知允抬起头,“我可以出诊看病,只是……治不了重疾。” 在乡野,郎中是极受欢迎的存在,哪怕不够精湛。 姜笙张大嘴巴,她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心软救了温知允,而是温知允来救他们这群穷光蛋来了。 “我能帮别人打架,收保护费。”方恒握了握拳头,他出身武将世家,三岁习武,至今已有五年,身手算得上伶俐。 四个哥哥,到目前为止,三个都贡献出了谋生手段。 剩下一个郑如谦,不甘落后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 除了吃。 小郑如谦怔愣在原地,眼底逐渐涌出晶莹。 原来,只有他一个没用,是个只能依靠妹妹养活的废物吗。 姜笙敏锐地发现了二哥的情绪,冲过去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难过,我跟你一样,都是什么也不会。” 但最开始卖蘑菇的是他们,赚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的也是他们。 虽然没有其他几个哥哥那样的一技之长,但只要愿意用脑,就一定可以赚到钱。 小姜笙的自信感染了郑如谦,他擦擦眼泪,想起自己还贡献了两个金豆子,又重新扬起胸脯,“我也会赚钱的,一定会的。” 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姜笙沉思半天,最终决定从医术这方面下手,她拉起郑如谦,认真道,“我们去给四哥拉客。” 温知允,“……”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词。 但他毕竟年纪幼小,又不是本村人士,贸贸然去治病,只会被人大棒子撵出去。 幸好,姜笙算半个地头蛇。 她拉着郑如谦,在村口来回乱窜,主要留意村里那几个体弱的人家,想看看有无人拉肚,咳嗽,伤寒。 四哥说了,他就会治这几个病。 可寒冬来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想要探听个内情就得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 姜笙不乐意。 以前她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她可是有哥哥的人,怎么能再让人误会,给哥哥们颜面上抹黑呢。 所以她宁肯在村口多徘徊一会,也要大摇大摆地走,堂堂正正地走。 路过赵伯伯家门口的时候,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赵伯伯的大儿子正皱着眉头往外走,里头时不时传来“哎呀”、“哎呀”的声音。 姜笙眼睛立马亮了,拉着郑如谦凑过来。 “今天没饭吃,走走走。”赵大柱不耐烦地摆手,“上次偷我家平车还没跟你算完呢,再来就还打你一顿。” 郑如谦脚步一顿,想起来半个月前,姜笙还完平车以后灰头土脸的样子。 原来是赵家打的。 郑如谦的小脸蛋子上当即窜出火苗,拉起姜笙的手就往回走。 这种打妹妹的人家,不治也罢! 姜笙死死地抱住他胳膊,现在不是任性闹脾气的时候,帮助四哥打开郎中的名号才是关键。 区区一次被打算什么。 再说了,她是因为偷平车才挨打,理亏的是他们。 “大哥哥,赵伯伯是不是病了啊。”姜笙扬起甜笑,“天气寒冷,要注意保护身体啊。” 听到这话,赵大柱脸色缓和了些,“是昨天吃了些坏肉,我都说过不能吃,他非要吃,今天就起不来了。” “哎呀,这毛病可严重。”姜笙语气夸张,“得赶紧治,赵伯伯年纪大了,禁不住这样折腾。” “我当然知道。”赵大柱有点烦躁,“可镇子上的医馆大门紧闭,听人说郎中遭了不测,再往县里走我爹他又不愿意,宁肯躺在床上叫。” 其实也不光赵老伯不同意,赵家其他人都不同意。 先不说雇个驴车要多少钱,单说县上大夫的出诊费他们就支付不起,农户人家一年到头就赚那点钱,全用来看病了,其他人吃什么喝什么。 但要赵大柱眼睁睁看着自己爹站都站不起来,活生生疼死,他又忍不下心,只能到门外躲避。 说到底,穷是原罪。 姜笙叹息一声,小心翼翼道,“大哥哥,我有个哥哥学了些医术,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请他来看看。” “只是,他年龄有点小……” 赵大柱猛地抬起头,这个时候,别说年龄小,就算是个兽医都行,他忙不迭道,“快请小郎中,快请。” 姜笙拍拍郑如谦。 郑如谦立即回破庙去请温知允,留下姜笙跟赵大柱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没多大会,方恒扛着温知允来了。 看见姜笙瞪大的眼睛,方恒的表情裂纹愈发大,尴尬解释,“他跑得太慢,我怕病人等不急。” 所以,强悍的三哥,直接把柔弱的四哥翻在背上,一路抗了过来。 姜笙两颊肌肉酸痛,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笑,不能笑”。 “既然来了,赶紧看看病人吧。” 温知允惊魂未定地回头。 后面是扛着药箱的郑如谦,正呼哧呼哧跑过来。 他比温知允的身体素质要强一点,但又比不上方恒,所以来的稍微有点慢。 “走吧。”拿到药箱,温知允才提步进了赵家。 赵老伯正有气无力地“哎唷”,瞟见一堆孩子进来,没好气地抱怨,“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让小孩来家里玩。” 赵家人伤心的伤心,着急的着急,也都不说话。 还好赵大柱不傻,搬了个凳子过来,殷勤道,“小郎中快给我爹看看。” 温知允长出一口气。 往常他被爹娘庇佑着,爱看书便看书,爱拣药便拣药,他所做的一切,都来自于兴趣,为开心服务。 他是爹娘的掌中宝,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独当一面。 温知允伸出把脉的三根手指,落在赵老伯的手腕上。 也许是太过紧张,他的身躯微微颤抖。 姜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另一只手,掷地有声,“四哥,别怕,还有我们在。” 温知允回头,看见了尚有些陌生的一张张脸。 外冷内热的方恒,傻呆呆的郑如谦,和人小鬼大的姜笙。 虽然爹娘不在了,天塌了地陷了美好生活破灭了,但他又遇到了新的家人,为了他们,为了爹娘瞑目,为了好好活下去,温知允再次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稳了下来。 他用尽所学,倾听脉象,并在心底回忆爹爹教学的点点滴滴。 “虚弱无力,三轻一重……”温知允念叨两句,“可有粪便瞧两眼?” 此话一出,姜笙,方恒,郑如谦,全都退出二里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章 二哥觉醒了 郎中不好当啊,还要看别人拉的屎。 姜笙脸都苦了,暗暗思量着,要不劝四哥改行算了。 温知允却是面色不变,跟着赵大柱去看了两眼恭桶,点了点头,“便带赤色脓血,是肠疾无差。” 肠疾,也称痢疾,一般体现为腹泻不止,严重者还能要命。 赵大柱也是知道一点的,听完脸都白了,差点给温知允跪下,“小郎中,救救我爹吧。” 温知允提笔写下药方,“白芍三钱,当归两钱,黄连一钱半,木香一钱……” 写着写着,他皱起眉头。 这几年世道艰难,医馆里的药也算不得齐全,比如木香就没有了,想要只能去县里买。 可赵家哪里像是去得起县里抓药的人家。 “小郎中,怎么不写了?”赵大柱不明所以。 温知允放下笔,摇了摇头,“这方子里的药,一天就得吃掉百文钱,想要治好病,最低也要连吃七天。” 七天,就是七百文。 对于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庄户人家,算得上大额储蓄了。 赵家人傻在当场,赵大柱痛哭失声,赵老伯则是认命地闭上眼。 “都怪你个老东西,非要吃那块肉,都说放坏了,还要吃,结果命都吃没了……”赵大娘失声痛哭。 “爹啊,爹啊。” 所有人痛哭出声,他们在救与不救之间抉择,在饥饿和良心中彷徨。 如果,能有个便宜的救治办法该多好。 温知允闭着眼睛思索,突然想起自己曾无意中翻到过一本古籍,里头记录了一种用偏方救治痢疾的办法。 他睁开眼,诚恳道,“我有个偏方,但没有亲自使用过,你们不想花钱就试试。” “取蒜头切成细末,加白糖搅拌均匀,早晚饭前吞服,连用七到十天。” 蒜头不值钱,白糖虽然贵了点,但家里也有。 赵家人的哭声渐渐停下,开始找蒜头,找白糖。 温知允见状,背着药箱站起身。 赵大柱还算得体,跑过来送他,“小郎中,若是我爹有身子不适,我还去找你。” 不找也没办法,这方圆十里,根本就没有另一个郎中。 温知允颔首,“我就在村口破庙里。” 赵大柱感激不尽,塞了五文钱在他手里。 庄户人家赤贫,能给出五文已是不错。 温知允抬手塞给了姜笙,一个都没留。 姜笙掂了掂五个铜板,又回了赵大柱三个,“大哥哥,我们出诊只要两文钱,抓药另算。” 这算得上极便宜的价格了,赵大柱感激不尽,离老远了还在挥手。 四个小孩慢吞吞地往破庙里走。 路上,郑如谦纳罕,“五文钱出诊也不算贵,为什么要还回去三文。” 姜笙得意洋洋,“笨蛋二哥,四哥才刚出诊,当然要足够便宜,他们才会放心。” 倘若他们学过经济学,就知道这是薄利多销,以量取胜。 郑如谦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路上,遇到了些相熟的村里人,免不了要打招呼。 姜笙就会蹦起来摆手,“我们是去给赵伯伯治病啦,赵伯伯生病啦。” “我哥哥会治病,他可厉害了呢。” “天气冷了,叔叔伯伯要注意保护身体呀。” 郑如谦眼尖,看见他们零零碎碎抱着一些菌子,应该是从山脚下刚回来。 这个天,菌菇产量不多,但总归还是有的。 只是村里的人多,每家每户采个十来颗,吃吧不够一顿,卖吧更不值得一趟。 “姜笙,村里人采那一点菌子做什么的。”他忍不住问。 姜笙想了想,“攒着晒成干货,来年再售卖。” 张姑姑家里就是如此。 “可是干货没有新鲜的山货受欢迎呀。”郑如谦和姜笙也是在集市上见过卖干货的,但每次都是他们采摘的鲜山货先卖空。 实在没有了,才会有人去买干货。 “大家也知道啊,但是每天才采几个蘑菇,就是想卖新鲜的,不够一顿也没人买。”姜笙老老实实道。 话音刚落,她双眼一亮,猛地看向郑如谦。 郑如谦更兴奋,像条发现新鲜排泄物的猎犬,“假如我们把大家手里的蘑菇凑到一起,再拿出去售卖,不就够卖了。” 姜笙张着嘴巴,连连点头,“我们赚到钱,再分给大家。” “不对。”郑如谦摇头,“人家凭什么把东西给我们,等我们卖出去了再给钱。我们应该先把他们的山货买下来,再卖出去。” 一买,一卖,利润就出来了。 以前大家的思维固定在,我采摘了,我去卖,属于净赚纯利润。 但当无法采摘的时候,利润将化为乌有。 可如果是买了再卖,只要保证卖的钱高于买入的钱,就一定有得赚。 “那你能保证卖的钱高于买入的钱吗?”姜笙认真询问。 郑如谦想说不能保证,可扭过头看看几个哥哥弟弟们,抄书的抄书,治病的治病,会功夫的会功夫,只有自己是个笨蛋小废物。 这一刻,就是有千般畏惧,郑如谦也只能咬牙点头,“能。” 姜笙认真地点头,认真地思考。 半盏茶后,她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铜板,塞到郑如谦手里,“二哥,我支持你。” 千言万语,都不如一句支持。 郑如谦热泪盈眶,他握紧温热的二十个铜板,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赚钱,一定要努力,一定不要做个小废物。 接下来几天,几个人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方恒赤膊练武,温知允查看医书,许默提笔抄书,剩下一个郑如谦卯足劲要收菌子。 姜笙作为半个十里铺村的地头蛇,被郑如谦用“利润分一半”诱惑,带他去各家各户收货。 首先上门的是张姑姑家。 作为整个十里铺村,唯一对姜笙释放善意的妇人,姜笙一直打从心底里敬爱张姑姑,在她心里,张姑姑就是母亲。 张家门前。 姜笙踮着脚尖,勾着门栓,还没拍动。 院子里就传来响动,是妇人呜咽哭泣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喝骂,“周志强,你是个畜生,你放开我,放开我。” 姜笙愣住了,赶紧用力拍门,并大声呼唤,“姑姑,张姑姑。” 院子里的声音霎时消失。 没多大会,张家的木门开了,张姑姑狼狈地站在门口,从怀中掏出一个窝窝头,“是饿了吗,小姜笙?” 姜笙摇摇头,想说自己不饿。 可张姑姑还是强行把窝头塞给了她,急促道,“快回去吧,孩子,天冷,快走。” “姑姑,你没事吧。”姜笙愣愣地问,直觉姑姑不太好。 张姑姑却没有回答,反手把门拴上。 好在里头没再传来呜咽哭泣声,反而是男人咒骂着抱怨了两句。 “又给那个小野种东西吃,老子的东西你凭什么给别人,贱人……就是……” 剩下的话变成了静谧。 不是因为里头的人不讲话了,而是因为一双手出现在姜笙的耳朵上。 “别听。”郑如谦凑过去,悄悄道,“姜笙,我们不听这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章 第一笔生意 姜笙知道姑姑在受苦,半年前就知道了,在姜笙的意识里,挨打了就要跑,挨骂了就要骂回去。 她不知道张姑姑为什么一直苦苦忍耐,伤好了继续留下,任劳任怨。 有一次,小姜笙实在忍耐不住,拉住张姑姑的衣袖,“姑姑,你为什么不走?他一直打你,他是坏人。” 张姑姑回过身,轻抚自己的小腹,“姑姑不能走,姑姑放不下儿女,也无处可去。” 从那以后姜笙就知道了,嫁出去的姑娘,是没有家的。 只是张姑姑能忍耐下来,姜笙却心疼她。 “二哥,怎么才能让姑姑不再挨打呢?”她问。 郑如谦苦苦思索,“我娘曾经说过,有些客人会动手动脚,怡红院的龟公们就会把这些客人的手脚打断,他们就不能动手动脚了。” 原来如此简单。 姜笙点点头,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兄妹两个去了另一家收菌子,刚上门的时候,村民们总是警惕异常,以为是村头的小乞儿来要饭了。 有好心的会塞半个窝窝头,心硬些地则摆着手驱赶,“去去去,没有吃的。” 姜笙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探头,“叔叔伯伯,我们想买你家的菌子。” “买菌子,你们有钱买菌子?”村民瞪大眼。 小乞儿姜笙,靠流浪乞讨翻垃圾为生,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她要是有钱,整个村都都得富到流油。 姜笙也知道他们信不过自己,伸手把郑如谦薅了过来。 洗干净的细布长袍还真有几分欺骗性,肥嘟嘟的小少年又增添了几分富贵感。 姜笙双手一伸,唾沫横飞,“这是我远房表哥,家里做生意的,听说咱们村里有菌子,特上门来收,也是靠着我的关系,才来伯伯您家里,您要是不愿意,咱就去别家看看了。” 说完一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 “哎,等等。”村民果然急了。 十几颗菌子在家里,吃不够一顿,卖又不值一趟,留着还得晒干,有个小呆瓜来收,不如干脆就卖了。 至于这价格嘛,免不了各有衡量。 最后一番唇枪舌剑下,终于按照从前的市价买了下来。 “伯伯您放心,我表哥家里可是有几十上百两的身家,只要他愿意,以后还来收咱们的菌子。” 用自带的秤杆称了重,临走时,姜笙还不忘炫个富。 回到大路上,郑如谦开始嘀咕,“干嘛要说我有几十上百两银子,我只有二十个铜板。” 姜笙瞪他一眼,“不说你有钱,谁会把菌子卖给我们。” 也是,郑如谦摸摸背篓,脸上露出笑容。 接下来又走了五六户人家,收了足足一背篓的菌菇,将二十个铜板尽数用光。 算一算,跟他们霜降之前自己摘了卖的价格差不多。 姜笙拉着郑如谦回到破庙,把菌菇铺开晾晒。 深冬的阳光已是微弱,晒个两天的效果还不如从前一天。 “你们花市价收回来这些菌子,再晾晒一番卖出去,即使价格不变,重量上也减少了。”许默忍不住出声提醒,怕弟弟妹妹吃亏。 郑如谦看了姜笙一眼。 这也是他们商量过的,压价收菌子不太现实,一是大家还不太信任他们,二是太低了村民们宁肯晒干也不会卖给他们,倒不如直接拿市价出来,既能博取信任,又能跟村民们笼络关系。 至于吃亏。 姜笙在学堂偷听夫子讲课的时候提过,物以稀为贵,以前菌子遍地都是,现在菌子需上门挨家挨户地收,早就从普通物件摇身一变成了金贵物件。 既然如此,他们卖贵一点,也不过分。 隔天。 郑如谦和姜笙兄妹俩背着略微晾干的菌菇去了镇上,方恒不放心跟了过去。 温知允有些畏惧见人,以“照顾断腿的许默”为借口留在了破庙。 到了市集,新鲜的菌菇果然被热情问价。 可当姜笙把“两文钱一斤”的价格,提升到了“五文钱一斤”,热情的姑姑大姨们就消失了。 还有个不屑道,“不就是点破菌子,居然敢卖五文钱一斤,疯了啦。” 郑如谦的心理差点破防。 “我们是不是卖太高了,要不三文钱一斤算了。”他跟姜笙咬耳朵。 姜笙也有点犹豫,但想想收菌子时遇到的困难,又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这市集上,眼神恢复坚定,“就卖五文钱一斤。” 一上午过去了,来问菌子的人很多,但买的人却罕有。 眼看着市集就要结束,姜笙的心也在摇摇欲坠。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摊前,探了探菌子鲜嫩的程度,点点头,“你们这菌子卖五文钱一斤?能便宜点不?” “伯伯全要吗,全要四文。”姜笙立马回应。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头,一摆手,“全要了。” 一上午的等待没有白费。 郑如谦差点哭出声来。 还好姜笙顾着局面,手脚麻利地称重打包,还去隔壁借来了秤杆,“伯伯您看,高高地九斤,一共三十六文。” 中年人没有废话,丢了三十六个铜板出来。 这人穿着富贵,长衫细布,比郑如谦身上的还要好,出手又阔绰,没把几十文钱放在眼里。 不像是镇子上的人,倒像是县里的。 姜笙眼明心亮,在他转身的瞬间大喊,“伯伯,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菌子,你要吗?” 中年人步伐一顿,扭过头,“如果一样新鲜,我都要。” “新鲜,都是新鲜的。”姜笙兴奋极了,“伯伯如果不需要晒干,我们甚至可以当天送过来。” 中年人没说话,让随身的人把菌子抱好。 临走前,他悠悠道,“我可以收,但不会再来镇子上,你们若是想做这桩生意,就送到县里的悠然居来。” 也许是笃定这群小孩送不了那么远的距离,他说完便背着手离去。 悠然居。 听起来就很气派。 姜笙也去过县里,郑如谦就是她在县里怡红院后门捡到的,不能说是对整个县城门儿清,但大致的酒楼茶楼也都清楚,没听说过一个叫悠然居的呀。 “难道是新开的?”她忍不住嘀咕。 看了眼郑如谦,这个一直都傻乐呵的小胖子陷入到莫名的凝重中,显然是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回忆。 “二哥。”姜笙只好抱住他胳膊撒娇,“二哥,你怕不怕去县里,怕不怕呀。” 郑如谦回过身,嘴硬道,“我才不怕呢,倒手净赚了十六文,别说是个县里,就是刀山火海我都去。” 姜笙乐了,“好,我陪二哥一起去。” 方恒不明白去个县城怎么就跟上刀山下火海相提并论了,但看着两个笑得跟傻子似的兄妹,他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虽然离开了繁华的丰京,离开了富贵生活,但遇到他们,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方恒仰起头,望着丰京方向,长出一口气。 冷不丁,姜笙扑过来拽住他袖子,“三哥,我有事求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章 给张姑姑出气 第一次做生意就赚到十六文净利润,姜笙高兴的同时,也没忘了收菌子时遇到的事。 她要救张姑姑于水火之中。 这件事情需得求到方恒头上,谁让全家就他武力值最高呢。 “你要打断一个人的手脚?”方恒愣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要对小姜笙改观了,这样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居然如此心狠,堪比丰京酷吏。 “不打断手脚也行。”姜笙认真道,“只要让他没法动弹就可以。” 方恒,“……” 挑断手筋脚筋吗?这好像更残忍,断手断脚还能恢复呢,筋断了就是彻底废了。 姜笙能感觉到,三哥的眼神愈发怪异。 她挠挠头,不解道,“周家的那个伯伯老是打姑姑,我就是想让他安静点,不要再打姑姑了。” 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呢。 方恒松了口气,惊觉自己想的太过复杂,竟然把姜笙当成了丰京的贵女们。 小小年纪,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难。”方恒从回忆中脱离,“我们先回去。” 揣着三十六文巨款在镇子上,属实不太安全。 姜笙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身后偷瞄,她心头微紧,担心庞大山报复来了。 “别怕。”方恒走在最后,“有我在。” 姜笙的心就放回了肚里,三哥在她心里是那么那么厉害,有三哥在,她才不怕庞大山那个二流子。 就这样,三个孩子大摇大摆地离开镇子,回了破庙。 路上,他们商量了一个对付周志强的方式。 周志强嗜酒,时常喝地醉醺醺瞎逛,姜笙决定在破庙不远处给他挖个大坑,上面覆上一层干枯树枝,肉眼看着是平地,一脚踩过去就摔进坑里。 不过半人高的深度,也摔不死人,但能摔个七荤八素。 要是能扭个脚断个腿什么的就更好了。 说干就干。 回到破庙,把三十六文钱藏在佛祖脚下,姜笙就拉着几个哥哥挖坑。 郑如谦跟方恒是主力,温知允帮忙找枯枝叶,许默坐在破庙外放哨。 要是有人来,几个孩子就用身体盖住泥坑,假装顽劣。 幸好,一直到陷阱做成,都没有人来。 但怎么让周志强从陷阱上过去,是个问题。 还好姜笙早有应对,她拍拍胸脯,“那个周伯伯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好几次要不是我机灵跑得快,早就挨打了。” 如今只需要再次诱敌,周志强定会上当,追着她打。 姜笙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沾沾自喜,没注意到几个哥哥的眼神都变了。 妹妹她,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苦日子。 “我看光有一个坑不够。”许默沉吟,“要不里头加点石子吧。” “加点削尖的树枝。”方恒眼神阴冷。 “加点狗屎。”郑如谦咬牙切齿。 温知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捧着一只冬眠的刺猬,扔进坑底。 姜笙果然把周志强引来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吐舌头做鬼脸,只探探头,喝醉的周志强就骂骂咧咧,“那不是老偷吃我们家东西的小贱种吗,没爹没娘的东西,吃了我家的,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还敢跑,看老子不打死你,把你的腿打折,把你卖了……” 他醉眼迷蒙,冷不丁一脚踩空,跌进坑里。 瞬间,整个十里铺村都听到了一声哀嚎。 “啊……” 石子扎脚,尖树枝刺破了肌肤,臭狗屎糊了一身,但最疼的还属那只蜷缩着的刺猬,差点把周志强扎成了筛子。 “谁他妈挖了个坑,害人啊,哪来的刺猬……” 周志强骂骂咧咧,中气十足。 张姑姑闻声而来,看到当家的这个模样,吓得软倒在地。 “你这个贱婆娘,把我拉出来,快把老子拉出来。”周志强扭过头又冲着张姑姑大吼,“没用的东西,拉我啊。” 他好吃懒做,一身横肉,张姑姑却单薄如纸,伸手一拽,差点没把自己摔进坑里。 “没用,没用。” 周志强骂骂咧咧着,被村里其他男人抬了出来。 张姑姑含着泪过来扶他,却被他反手打倒在地,“一点用都没有。” 是村里其他人看不过去,劝了两句,又把他抬着送回了周家。 张姑姑像个受气小媳妇,诺诺地跟在身后。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姜笙才从破庙里探出头,在她身后,齐刷刷歪着三个脑袋。 许默坐在褥子上,含笑看着一群弟妹。 “为什么他都这样了,还要打姑姑,骂姑姑呢。”姜笙不解,“难道真的要打断他的手脚吗?” 许默摸摸她的头,“书里讲过,问题要追根溯源,张姑姑挨打受骂,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周志强。” “那是谁?”姜笙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是张姑姑自己。”许默认真道,“她若是无法反抗,即使杀了周志强,将来还会有赵志强,李志强,无数个志强。” 姜笙似懂非懂。 太过懦弱的人,嫁给谁都会受气,因为懦弱,可以无限激发放大对方的恶劣与放肆。 只有自己强大,聪慧,果决,遇到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游刃有余,熟练应对。 姜笙好像不明白,但又好像明白了。 “那周伯伯这样欺负张姑姑,就没有惩罚吗?”她还是不太甘心。 许默微微一笑,瞄了一眼往破庙走来的周家人,“嗯……怎么没有呢。” 周志强回到家里,简单清洗了伤口和臭狗屎,发现右脚肿胀异常,有老人判断他应该是脚扭了,需要赶紧看郎中。 周家人赶紧收拾东西要推着平车往镇里送。 正巧赵大柱在,惋惜地告诉他们,“镇子上的医馆出事,夫妇俩都没了。” “不过村口破庙里有个小郎中,年纪小但医术不凡,我爹肠疾用偏方治了几天,竟然好转了。” “他诊费还便宜,只要两文钱。” 此话一出,周家人喜出望外,赶紧着人来破庙里请小郎中。 温知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章 四哥的医德 不管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是为了打开自己的郎中名号,温知允都必须要出诊。 他弯腰抗起自己的小药箱……没抗动。 想抗第二下的时候,药箱突然轻地跟不存在似的。 温知允一扭头,就看见方恒的手抓着药箱手柄,轻轻松松抗在身上。 果然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温知允叹了口气,认命地松开小药箱——只要不扛他就行。 他走在最前头,方恒拎着药箱跟在后头,姜笙也肯定是要去的,郑如谦最黏姜笙,自然不肯落下。 破庙里又只剩下了许默。 姜笙都走到村口了,后知后觉地想,每次都把大哥落下,是不是不太好。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许默通过窗户凝望着他们。 姜笙心底一酸,他们都能动弹,大哥却只能坐在破庙里,日复一日地抄书,委实太残忍了些。 许默也看见了姜笙的回头,他本来平静的面容上露出浅笑,像是在安慰姜笙,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很好。 一行人抵达周家。 周志强比之前还要暴躁,一会指天骂地,一会吆喝张姑姑搬东搬西,直到看见温知允,才闭上嘴。 不过扭头瞧见后头的姜笙,他脸色一变,又要开骂,“小贱种,谁让你进我家的,赶紧滚,滚出去。” 几个哥哥的脸霎时就黑了。 温知允有医德来看病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周志强欺负妹妹又是另一回事,他是生的秀气,但不代表脾气秀气。 “我妹妹是贱种,我们也是贱种。”郎中大夫挺直了腰板,掷地有声,“我们不配进你这庭院。” 说完,转身就走。 方恒冷着脸紧随其后,郑如谦狠狠瞪了周志强两眼。 “哎哎,别走啊。”周家人急了,这才知道小郎中是村口乞儿姜笙的哥哥,赶紧捂上了周志强的嘴,又一番求爷爷告奶奶,才勉强留下小郎中。 温知允面色不虞地坐下,指挥周家人清理伤口,“腿部需要温水清洗,创口必须擦拭干净,有尖刺石子的也要拨出,不能残留。” 庄户人家手粗脚粗,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细致,没两下就弄疼了周志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周大娘吓得停止动作,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娘,叫张氏来,叫她来啊。”周志强叫完,还不放发号施令。 周家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媳妇,扭过头,正好看见姜笙在拉着张姑姑细声说话。 “张氏,还不过来帮忙。“周大娘大喝。 张姑姑被吼地一个激灵,连忙过来。 “这位姑姑,请去找一些冰水来,再要两块布。”温知允适时张嘴,语气温和了许多。 张姑姑登时愕然,看了两眼周志强,还是拎着木桶去井里打水了。 周家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清理伤口,挖开皮肉,把里头的木头碎屑,小石子,以及熏臭的狗屎清理出来。 温知允这才从药箱里掏出三七碾碎,又混合十灰散,小心翼翼地抖在创口上,最后用干净柔软的棉布一按。 周志强痛地抖三抖,额上都沁出了汗。 “创口不能沾水,五日换一次药,约莫半月就能结痂。”他语气淡漠,“相较之下,脚腕的淤肿更为致命,若不好好处理,落下残疾,将来便只能做个跛子。” 此话一出,周家人魂飞魄散。 在村里,壮年男子是劳动力,更是生产力,周志强这一倒下不打紧,周家少了半个顶梁柱。 “小郎中,小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儿。”周大娘就差下跪了。 一旁的赵大柱皱皱眉头,他以前也扭过脚,休息个把月就恢复了,没那么严重啊。 难道是周志强扭地更狠? 赵大柱疑惑地挠了挠头。 人群后的姜笙吐吐舌头,她为了给张姑姑出气,故意叫四哥把情况说严重,越严重越好,最好能让他老老实实躺几个月,给姑姑两天舒心日子。 “其实也能救治,只是有些难罢了。”温知允叹了口气,语气又恢复温和,“今日他扭伤先用冰水外敷,明日以后改用热水,再用柔嫩的手指轻轻按摩,假以时日应该能恢复如常。” 正好张姑姑拎着井水过来。 温知允看了看她的手指头,点头道,“大娘您的手指太糙了,需得这位姑姑的手按摩才行,但切记这段时间不要让她再做杂活,免得伤了手,就按摩不了了。” 周家人听地一愣一愣的,虽然不解,但还是全盘应下。 周大娘当即拍了板,“以后张氏就负责照顾我儿,其他什么活都不用干。” 张氏愣愣地点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温知允见状站起身,方恒默契地背上小药箱。 这两人高洁如风,没一个张嘴要诊费的。 郑如谦来了精神,拉着姜笙上前,“我们的诊费。” “哦哦哦。”周大娘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 郑如谦正准备伸手接过。 已经走到门口的温知允脚步一顿,淡淡道,“诊费两文,方才的药七文。” 周大娘的表情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颤巍巍地又摸出了七个铜板。 刚才小郎中说什么来着,五日一换,是不是代表每五日就得用掉七个铜板? 造孽哟! 关上大门,周家人的心痛他们自己消化。 姜笙抱着九个铜板,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之前的不算,光今日赚的,就有足足三十三个铜板。 在镇子上,一个铜板能买两斤粗面,能割一两猪肉,能买一根大骨头,这三十三个铜板,是姜笙不敢想象地多。 从前跟狗抢食,偷捡剩饭的日子,好像梦一样。 果然还是有家人好,虽然吃地多了些,用地多了些,但赚地也多啊。 姜笙把铜板放进怀里,做了个郑重的决定。 第二天,郑如谦从村头跑到村尾,终于收了满满三背篓的菌子。 在太阳下晾晒了一整日之后,他决定于一大早就送县城里去。 晒干的菌子足有两个半背篓之多,但破庙里只有一个背篓,郑如谦就学着姜笙打包袱的样子,脱下干净的细布长袍,裹住所有菌子。 “二哥,这是你唯一的衣裳啦。”姜笙大喊。 “没事,衣裳洗洗还能穿,咱们要给县里送菌子,得干干净净地送。”郑如谦擦了把汗,“用脏布人家嫌弃。” 姜笙说不出来话。 虽然郑如谦没说过,但姜笙知道,二哥以前对细布长袍可宝贝,脏了一个角要洗,皱吧了要扯平,出门要保持干净整洁。 这好像是他对过往生活的执着,是对从前岁月的留念。 但现在,为了两个半背篓的菌子,他亲手打碎过往,不再缅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章 赶驴车的三哥 终于收拾好了菌子,郑如谦扛起包裹要走。 姜笙拉住他衣角。 郑如谦回头,“你是女孩,不能让你抗。” 姜笙噗嗤笑了,“二哥,谁也不抗。” “不抗怎么送县里去?”郑如谦纳闷,“难道在地上拖着走?” 姜笙真是要给自家哥哥的想象力磕头,她摆摆手,指向村口逐渐清晰的人影。 十里镇穷,连带着十里铺村也不富裕。 村里百姓出行多是用腿,要是运送个东西,就拉平车,十公里消耗一个壮年劳力。 但其实镇子上还是有其他交通工具的,比如驴车。 由一头驴在前头拉着平车,赶车人甩着皮鞭,就能指挥老驴匀速前行。 平车后头能载七八个人,带货另算。 上次给许默的断腿换药,方恒就提议过去县里,但他们五个人,按照一个人头两文钱来算,来回就得二十文钱。 姜笙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她心疼,她舍不得,她宁肯用脚走四个时辰去县里。 但这几天她见识到哥哥们的赚钱能力,也看到了许默的孤单与沉默,小财迷终于决定大放血。 “你你你,你租了驴车。”郑如谦也惊呆了,回过神就是心痛,“这得多少钱啊,今天赚的钱恐怕都要砸进去。” 姜笙咬咬牙,“我不是租的。” “不是租的?”郑如谦很是发懵,扭头看看左右。 方恒和许默都有些疑惑,只有温知允神色平静。 那是因为姜笙提前跟四哥商量过了,她手里还有两个金豆子,原是打算给郎中大夫的,后来郎中大夫遇害,两个金豆子还在姜笙手里,她想来想去,觉得每次去县里送菌子都用腿跑四个时辰太残忍,坐牛车久了也不划算,倒不如咬咬牙买一辆驴车。 温知允表示支持,那金豆子他也没想过替父母收下,只说姜笙愿意如何用便如何用。 姜笙含着一口血买下了这辆驴车。 老驴的价格是二两银子,平板车便宜只要三百个铜板。 姜笙把两个小金豆交出去,换回来大把铜板。 “两钱的金豆子,等于三两白银,一两白银一千个铜板,你是要七百个铜板,还是要半两碎银?”车夫问。 姜笙没有任何犹豫,“要七百个铜板。” 她也想尝试一下,钱袋子哗啦啦响的感觉。 车夫人很好,耐着性子数了七百个铜板给她,临走时还问几个小孩,“会赶驴车吗?” 几个小人头齐刷刷看向方恒。 方·全家希望·好身手·恒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赶过车,但那是马车。 没人教过他怎么赶驴车。 不过想想,驴跟马算近亲,长得也……差不多,应该算会吧。 方恒一生从不露怯,哪怕心底发虚,也冷着脸点头。 给人看着就觉得,这孩子沉稳,他说会就一定会。 老车夫不再多言,揣着金豆子回去复命。 余下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着围在老驴身边。 有摸头的,还有撩尾巴的,就连温知允都忍不住摸了摸结实的平板木车。 往后,他们也是有驴车的人了呢。 姜笙努力收起自己的大牙花子,但还是乐得能看见嗓子眼,“二哥三哥,你们把大哥抱上马车,我们去送菌子。” “我?”被点到名的许默满脸疑惑。 但很快他想明白,疑惑变成了怔忪。 他就说,连面都只买粗粉的姜笙妹妹,怎么舍得一咬牙买了辆驴车,原来是为了他不落单。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格外细腻。 许默鼻尖有点发酸,但这么多弟弟妹妹,他又不好意思,只能强忍着,任由酸涩从鼻尖蔓延至喉咙。 在郑如谦和方恒的联手下,许默被平稳地放在了平车上。 姜笙蹦蹦跳跳,坐在他身边。 温知允抱着本医术,坐在另一侧。 剩下郑如谦把菌菇放在车尾,自己也顺势坐上去。 现在,就看老三兄弟的了。 几双湿漉漉地大眼睛望过来,方恒顿觉任重而道远,他咬咬牙,按下那不易察觉地怯意,坐在老驴屁股后头,拎起皮鞭,轻甩。 “驾!” 随着一声轻喝,老驴打了个响鼻,拔腿狂奔。 平车上的四个人差点栽下去。 方恒心底一惊,赶紧勒住驴嘴嚼子,驴车骤停,平车上的众人还没从脸贴腿的姿势回过神,又仰倒了下去,跟苍天来了个对视。 “啊……”郑如谦大叫,拼死护住每一个菌子。 温知允和姜笙扒着两侧,生怕压到许默的伤腿。 “三哥。”姜笙惨叫,“你到底会不会打驴车啊。” 方恒用一鞭子回应她:俺会,俺真会。 就是驴年纪大了,有点不听使唤。 一路跌跌撞撞,起起伏伏,屁股蛋都颠成了八瓣,历时一个时辰,总算赶到了县里。 姜笙从驴车上跳下来,张嘴吐了口黄水。 “姜笙,没事吧。”哥哥们都非常关切。 姜笙摆摆手,一张嘴,又是一口黄水,“我没事……我就是……yue……晕驴车了。” 见过晕马的,晕马车的,没见过晕驴车的。 来往百姓纷纷为之侧目,当看见打驴的是个小孩,又纷纷露出会心的笑。 “姜笙,是三哥不好,三哥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让你晕。”方恒诚恳道歉,一张冰块脸上满是愧疚。 姜笙吐完了,又灌口水,总算恢复过来。 她拍拍方恒肩膀,“三哥只是刚开始不熟练而已,等以后,一定会是个合格的驴车师傅。” 方恒抿抿嘴,不再多话。 他们排队来到斜阳县门口,跨越城门,抵达县城内部。 如果说十里镇是个大型集市,卖肉卖菜琳琅满目,生活气息浓郁,那县城就相对沉稳巍峨,平整壮阔。 没了密密麻麻的小摊小贩,取而代之的是路两旁规整的店铺。 来往百姓的穿着也从粗布麻衣更成了细布长袍,男人有的扎着玉冠,有的摇着纸扇,步伐轻快风流,与村镇中黝黑的男人有着明显区分。 姜笙是来过县里的,但每次偷点吃的就赶紧跑了,从来没仔细观察过县城。 更不知道悠然居在哪里。 幸好她长了一张巧嘴,问上两三次,就找到了这家据说是丰京大户人家开到县里的分店。 悠然居。 马车停在气派的酒楼门口,刚抬头看见匾额名字,方恒的面色就骤变。 这不是……江家的产业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章 姜笙破财 在悠然居门口停下驴车。 郑如谦抱着菌子跳下来,姜笙紧随其后,温知允犹疑片刻,也走了下来。 唯有方恒,借口照顾驴车上的许默,留在酒楼外头。 姜笙不疑有他,拉着两个哥哥进了悠然居。 没有狗血的阻拦,也没有折辱地盘查,听到姜笙是来送菌子的,小二哥扭头就把掌柜叫了出来。 正是那天看见的,穿着细布长袍的中年人。 他留了点小胡须,看见姜笙态度很好,笑着迎上来,“我道是谁,原来是送菌子的两位小友,来来来,请坐请坐。” 小二哥机灵地上了茶水,几人坐下谈话。 “掌柜的,你要的菌子,我们给你送来了。”姜笙露齿笑,“咱们之前的约定,掌柜可还认?” 这里小姑娘偷换了概念。 本来是掌柜随口一应的生意,承认否认一念之间,但她用上“约定”一次词,让掌柜不得不认真对待。 “你这小娃。”中年人也不生气,摸了摸才留的小胡,“自然是算数的,四文钱一斤,送多少要多少。” 他摆摆手,一旁候着的小二哥就上前,从郑如谦手里接过包袱和背篓,去灶房称重。 郑如谦有些犹疑,想要上前盯着,又怕掌柜的不高兴。 姜笙看了出来,笑着推了他一把,“小二哥哥拿不了,二哥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郑如谦顺势跟上,还捡了两颗掉地上的菌子。 中年人注视着,微微点头,又看向姜笙,发现小姑娘两腿悬空坐在高凳上,也不焦灼也不害怕,就这么静静地等待。 莫名有点大家闺秀的范儿。 没多久,小二哥称重回来,“掌柜的,一共二十二斤。” 四文钱一斤,二十二斤就是八十八文钱。 掌柜的取出铜钱,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交到姜笙手里。 他是个人精,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虽然年纪最小,却是个最有主意的,钱交给她准没错。 姜笙点点,收进怀里,说道,“那我们就隔三五天给掌柜的送菌子,量恐怕无法保证,只能尽量多为掌柜的多收一点。” 中年人忍俊不禁。 明明是自己想多赚点钱,却偏偏说为掌柜的多收一点。 “真是个小人精。”他站起身,“我们悠然居是个大店,全国各地都有分铺,你有菌子只管送来,还没有我们悠然居吃不下的量。” 要的就是这句话。 姜笙彻底放心,满意地跟掌柜告别,拉起两位哥哥往外走。 出了悠然居,就看见方恒打着驴车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走,速度越来越稳,技艺愈发精湛。 看见弟弟妹妹,他驱着驴车过来。 几人依次坐在许默身边,决定下一步去哪里。 “去买几味药。”温知允细声细气,“前几天给周家用完了。” 方恒早就打听到了药店方向,这会直接驱车过去。 到了地方,把老驴拴在树上,他陪着温知允进药店买药。 姜笙犹疑片刻,也跟着进去了。 不是她好奇心重,什么都想瞧两眼,而是驴车上的氛围很奇怪。 二哥郑如谦一直沉默寡言也就罢了,大哥许默也垂着脑袋不吭声,这俩人苦大仇恨的,像是随时能打一架。 可他们明明来的路上还有说有笑。 唉,男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姜笙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把目光落在温知允身上。 不知是被中药味刺激了还是怎样,温吞的四哥一改细弱,精神抖擞地指着一味又一味中药,“三七要二两,决明子要二两,这个也要二两。” 姜笙揉揉眼睛,如果她没看错,那上面写着“五文一两”、“十文一两”以及“八文一两”。 乖乖,这一会的功夫,就用掉了四十六文钱。 姜笙只知道当郎中能赚钱,可不知道买中药那么贵。 她几乎是飞扑到温知允身畔,抓紧他胳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四哥,别买太多。” 温知允愣了一下,指着最后一味药,“这个也来二两。” 小二哥麻利地抓药打包算账,生怕他们后悔。 “一共五十文。” 姜笙差点厥过去,今天拢共才赚了八十八文钱,其中有四十四文的本金,而今买个药就花掉了五十文。 钱不是钱,钱不禁花啊。 姜笙心如刀绞地付了钱,心底想着,以后出诊费应该提高点了,两文钱着实有点便宜。 走出药店。 表情僵硬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姜笙的嘴角也耷拉着。 “小妹,你别担心,以后这些钱都会赚回来的。”温知允拉住她衣袖,小声解释,“这些都是治急症的药,耽搁不起路程。” 从村里到县里,即便是赶驴车也要一个时辰,来回就是两个时辰,可能药到了,人也没了。 姜笙表示理解,但依旧心疼。 温知允心思细腻,赶紧对她保证,“这五十文钱,我一定翻倍赚回来。” 姜笙的心动摇了,“几倍?” “起码四倍。”温知允认真道,“疑难杂症,八倍也翻得。” 买药花了五十文,四倍是二百文,八倍是四百文,那可真不少。 姜笙的眼睛亮了,心也不疼了,脸也不僵了。 她一把抱住温知允,兴高采烈道,“刚才我看了下,二两的草药挺多的,便是花五十文也值得。我支持四哥买药,多少都买!” 温知允抿嘴一笑,白皙的面颊上浮现淡淡的羞红。 方恒回头看向他们,嘴角微翘,“下一步去哪里?” 虽然四倍八倍的药费还没赚回来,但姜笙心情好,大手一挥,“去市场,买点肉菜。” 驴车便平稳地驶向菜市场。 经过买药一事,温知允跟姜笙之间的关系近了不少,白皙纤弱的男孩子看着两位哥哥拉长的驴脸,终于鼓起勇气凑到姜笙耳边询问,“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 姜笙瞄了一眼郑如谦,悄声道,“我是在县里捡到二哥的,他被娘亲丢弃了。” 所以进了县里,郑如谦就不怎么活跃,路过怡红院门口,更是脸黑的如同锅底。 至于许默,姜笙也不清楚。 只知道他父母双亡,自己也被仇家打断了腿,比郑如谦还要惨。 比温知允也要惨。 应该是五个人里最惨的了吧。 许默听到弟弟妹妹的低声嘀咕,喟叹一声,“我没事,只是想起来一些往事,你们不要担心。” 姜笙和温知允对视一眼,赶紧捂上小嘴。 没多大会,菜市场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章 大哥的第一个道理 许默是没办法动的,郑如谦也不想下马车,方恒只好守着两个人。 买肉菜的任务就交给了温知允和姜笙兄妹俩。 好在小姜笙对这种事情游刃有余,她跳下驴车,抓住背篓,拉着温知允,凭借矮小的身材在人群中穿梭。 很快停在个肉摊跟前,“伯伯,来二斤猪肉,要肥肥的。” “好嘞。”摊主是个精壮的汉子,深冬也敢赤着臂膀,很快割下一块五花肉扔在秤盘上,“二斤高高的,二十文。” 姜笙吓了一跳。 镇子上一斤肉只要八文钱,县里居然要十文。 可已经割下来了,也不能退,她只能硬着头皮付钱。 买菜的时候也挺吓人,镇子上一文钱两斤的青菜,在县里居然要两文钱一斤。 姜笙不敢买了,揣着两斤猪肉从市场头逛到市场尾,终于确认,县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比镇里贵。 有的贵上两三文钱,有的则贵上翻倍,尤其是不能久放的蔬菜,足足贵了四倍。 就因为赶驴车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姜笙皱着眉头回到驴车上。 许默已经恢复了温和从容,问道,“小姜笙,怎么只买了这点东西?” 姜笙嘟着嘴,“东西都太贵了,所有的东西都比镇子上贵,在这里买还不如去镇子上买。” 许默若有所思。 一旁的郑如谦回过神来,“镇子上很便宜吗?便宜的话能运到县里来卖吗?” 卖菌子让他尝到了倒手的甜头,属于二哥的野心正在逐渐膨胀。 姜笙的脸上也挂上了期许。 然而不等他们讨论,许默就淡淡道,“想知道为什么吗?你们可以对比一下,镇里和县里市场的区别。” 姜笙一怔。 镇子里的市场,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条市集,各个村里的百姓从自家地里拔来的菜,还带着露水与泥土,寻个地方就能开卖。 可县里的市集,规整有序,每户占地大小相同,听卖肉的伯伯跟别人唠嗑,这位置是固定的,每个月还得交几十文租金。 姜笙瞪圆眼睛,她找到县里比镇子里物价要高的原因了。 郑如谦则十分失落,“还以为除了菌子,能再收点肉菜地来县里卖呢。” 兄妹俩赚钱梦想似乎破灭了。 许默摇摇头,“倒也未必。” 此话一出,姜笙,郑如谦,全都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大哥。 “在市场里卖东西需要租金,给人送菜却未必。”许默垂下眼睫,“不如你们打听一下,野生菌子在县里的价格。” 姜笙立马蹦下了驴车。 郑如谦也没工夫伤感了,撒丫子狂奔进市场。 没多大会,兄妹两个低头丧气地回来了。 “五文钱一斤。”姜笙伸出手指,“我就说掌柜的怎么愿意大批量要呢,我们才卖四文钱。” 郑如谦反应更敏捷,“这么说来,只要我们有其他的菜,只要价格足够合适,掌柜的也会要。”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兄妹俩对视一眼,瞳孔里燃烧起小火苗。 “这驴车可真是买地太对了。”郑如谦握紧拳头,“以后得常来县里。” “对,常来。”姜笙跟着握拳。 许默静静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温知允托着腮,安静又乖巧。 方恒拎着皮鞭,温习驭驴术。 因为县里的菜太贵,姜笙决定回镇里买。 郑如谦提醒她,“咱们还有棉衣要买呢。” 姜笙一摆手,“县里的菜都那么贵,棉衣肯定也更贵,不如回镇里买。” 一旁的许默又笑了,他摸摸妹妹的头,轻声道,“姜笙,大哥现在要教给你第一个道理,那就是眼见为实。” “人这一生能够汲取的知识有限,许多事情都会超出个人认知,不能因为自己不了解,就否定一切。” “姜笙,你去看看,县里的棉衣,真的比镇里要贵吗?” 方恒适时地将马车停在成衣店门口。 姜笙抿着嘴进店,摸问了几件价格后,愣在当场。 诚如大哥所说,县里的成衣真的没比镇子上昂贵多少,反而款式更多更好看,要姜笙选,姜笙也肯定更愿意在县里买棉衣。 许默的话适时回响,姜笙抿抿嘴,感觉自己瞬间长大许多。 她头脑极灵活,这会醒悟过来,脑子又开始转动。 县里好看的衣裳跟镇子上的丑衣裳价格差不多,那反过来,县里的丑衣裳会不会便宜些? 姜笙去角落里摸了几件灰扑扑的袄子,一问价格,果然比镇子上每件要便宜五六文钱。 她高兴极了,伸手买了二十件棉衣,又央得店家每件给她再便宜两三文钱。 算下来,在镇子里要二十文一件的棉袄,在县里只需要十二文就拿下了。 驴车上。 兄弟四个正在百无聊赖,商量着要不要进去找找自家小妹,别丢了孩子。 冷不丁一回头,看见扛着四五个大包袱的姜笙走出来。 许默两眼圆瞪,温知允张开嘴巴,郑如谦和方恒干脆跑过来接住。 “姜笙,你疯了?”郑如谦问,“你买这么多棉袄做什么?” “卖钱。”姜笙一边往车上塞包袱,一边拍着胸口保证,“这是大哥教的,你们放心,一定能赚到钱。” 许默扶额,不知说些什么。 驴车位置有限,平常最多坐七八个人,如今装上五个大包袱,姜笙跟温知允就只能坐在包袱上了。 方恒拽着驴嚼子,长出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把赶驴技术练地平稳些,小妹就给了个新挑战,他可不能失手了。 这要是一失手,车上必定少俩孩子。 幸好直到城门口,老驴都很听话。 驴车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前进,出了城门,路过十里镇,姜笙还买了些菜。 又过了一刻钟,他们终于回到村口破庙。 姜笙开心地蹦下去,准备清点一下今日出账入账。 可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凌乱的破庙,被翻开的被褥,已经明显缺少的锅碗瓢盆。 有人进来了,在他们离开的时候。 姜笙浑身霎时冰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章 抢砸破庙的人 来人气势汹汹,不仅打砸了破庙,还偷摸走了许多生活用品。 姜笙先是愤怒,谁这么不长眼,连她姜姑娘都敢欺负。 等愤怒完,又开始庆幸。 庆幸她为了买驴车,把所有银钱都从佛祖脚下摸走。 庆幸她买了驴车,把大哥许默一起带走了。 姜笙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刚好买了驴车,许默和金豆子会被怎样。 这时,方恒也刚好抱着许默回来,看到凌乱的破庙,他静默了一瞬,眼底逐渐酝酿出杀气。 “这是怎么了?”郑如谦和温知允最后进来,惊叫出声,“是谁干的,是谁。” 许默皱眉,“先把我放下。” 虽然方恒没叫累,可毕竟也是个孩子,不能老让他抱着。 姜笙赶紧把稻草和破被整顿平整。 许默缓缓坐下,恢复儒雅,“你们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可太多了。 姜笙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流浪,起初还有人喂她两口饭,后来就开始自己坑蒙拐骗,偷摸哄夺,村里的大部分人家的狗都被姜笙抢过饭。 姜笙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打了就还手,被骂了就还嘴,实在不行偷偷摸摸往后院茅坑里扔两块石头,反正只要跑的够快,他们就追不上她。 单说最近,就有一个周志强。 “应该不是村里人。”方恒缓缓道,“他们还要指望小四看病。” “那还能是谁?”姜笙不解。 兄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郑如谦记性比较好,“刚遇见老三那会,不是有个抢咱们钱,还让老三教训一顿。” 姜笙双眼猛地一亮,“是他,只能是他,别人就算打砸破庙,也不会稀罕那些锅碗瓢盆。” 只有庞大山这种乞儿,才会连被子都下手抢夺。 呸,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一定是上次挨打记仇了,但有方恒在又不敢贸然报复,只能一路跟踪到破庙,趁他们外出的时候搞破坏。 姜笙气坏了,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怕过庞大山,如今有这么多哥哥撑腰,她要是能让庞大山欺负了,她姜笙的名字倒过来写!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姜笙大叫一声,“咱们去把东西抢回来。” 这些物资,都是过冬的重要储备。 尤其那些锅碗瓢盆,还是温知允对爹娘的念想,没道理便宜庞大山这种人。 “走。”方恒最果断,翻出根手腕粗的棍子就冲出破庙。 郑如谦也很仗义,从地上拎块板砖在手里。 温知允左看看右看看,棍子找不到,板砖拎不动,他皱着眉头,从药箱里拿出两根手掌长的银针。 兄弟三个并上姜笙,气势汹汹地上了驴车。 屁股刚挨上棉褥的许默单手扶额,“……等等我。” 方恒一怔,赶紧回去把老大哥给抱上驴车。 姜笙趁机把买回来的棉衣藏起来,表层覆盖上稻草,这样即使再有人来,也绝对偷不走。 关上破庙的门,兄妹五个重返镇上。 说起来,姜笙跟庞大山也是有点渊源的。 那是姜笙五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九岁的男孩,两个人无依无靠,互称兄妹,依偎取暖。 男孩年纪大些,总是很照顾姜笙,吃的喝的优先给姜笙,抢到完整点的衣裳也会先给姜笙套上。 这种日子大概持续了小半年,就在姜笙以为,自己终于有哥哥,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的时候,庞大山拦住了他们。 他说男孩子资质不错,很适合加入“丐帮”,唯一的要求是丢掉姜笙这个小拖油瓶。 男孩犹豫很久,他一个人带着姜笙很难吃饱饭,但丢掉姜笙又让他于心不忍。 架不住庞大山几番游说,男孩最终狠狠心,塞给姜笙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半夜偷偷跑了。 打那以后,姜笙就没有哥哥了。 她一个人沉默着流浪,被“丐帮”欺负了也不吭声,只远远地避开他们。 捡回郑如谦的时候,姜笙也想过,万一这个哥哥也是个叛徒,没多久就被庞大山骗走了呢。 可看他哭地鼻涕眼泪都混在一起,姜笙的心又软了。 再后来遇见许默,方恒,温知允,看着他们聪慧沉稳,看着他们认真赚钱,看着破庙逐渐有了家的样子,姜笙的心才慢慢放回肚子里。 这样优秀的哥哥们,总不会被庞大山抢走了吧。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家伙会上门打砸抢掠。 姜笙真是新仇旧怨一起涌,只恨不得将庞大山吊起来打。 循着旧时记忆,她带着四个哥哥找到庞大山的老窝——一个破旧的山洞。 “就是这里。”姜笙对着三哥告状,“庞大山就住在这。” 方恒栓好老驴,拎着长棍,一马当先地进入。 郑如谦拎着板砖紧随其后。 温知允左右手各扣一根银针,抿着嘴殿后。 姜笙拔脚想追,忽然想起来许默还在驴车上,又赶紧回头,正好撞见许默在摆手。 “去吧,我若是双腿健康,也一定会去的。”他说。 往日里沉稳太多,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许默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他也会热血沸腾,也会为了妹妹出气打架。 姜笙露齿一笑,冲进山洞里。 然而,只是迟了这么片刻,里头的战局已经结束。 二哥拎着板砖张大嘴,四哥的银针还没亮相,三哥就一个人扛着棍子,把庞大山和他的两个跟随者全都打趴下了。 十七八岁的庞大山几乎尿裤子,抱着头瑟瑟发抖,“别打别打,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 方恒冷哼一声,没有讲话。 郑如谦赶紧冲过去翻找东西。 锅碗瓢盆都还在,抱回驴车上,棉衣也在,都拿回去。 就是从医馆带来的两床被褥不见了。 方恒一脚踩在庞大山的手上,疼地他吱哇乱叫,“在隔壁,在隔壁。” 姜笙冲出山洞,在旁边发现了个更小的山洞,进去以后才发现里头躺着几个小孩。 应该是庞大山新收的乞儿,看着年纪都不大,一个个衣衫褴褛地躺在稻草上,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他们应该很久没吃饭了,肚子发出咕咕地叫声,嘴巴也无意识地蠕动。 那两床被褥此刻就盖在他们身上,但姜笙没办法伸手夺回来。 她也冷过,也饿过,还差点冻死。 那个被庞大山带走的九岁男孩,就是在寒冷的冬季没衣服穿,倒在雪地里再也没醒过来。 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姜笙,把我的衣服拿走。 拿走,御寒,这样你就能活下来。 姜笙哭了,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很快结成冰。 她感觉自己也快站不起来了,手指僵硬,呼出的气逐渐失去温度。 后来,是张姑姑把她带回去,给她一口热汤,一件破袄子,又帮她找了个破庙住下来。 姜笙才活到现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章 又捡一个 淋过雨的人,总是愿意为别人撑伞。 姜笙蹲下身,不仅没有拿走两件棉褥,反而为他们掖了掖被角。 她甚至忍不住想,这几个孩子跟着庞大山,不会饿死吧。 郑如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见几个孩子,瞳孔收缩了一瞬,“姜笙,你不会还要捡人回家吧。” 如果说捡许默是好心,捡方恒是抱大腿,捡温知允是为了报恩。 郑如谦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再来一个。 破庙也装不下第六个孩子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笙站起身,目光从几个乞儿身上略过,当看见最后一个乞儿时她愣了愣。 别的乞儿都肤色黝黑,凌乱狼狈,只有这个乞儿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连睫毛都比旁人长出半截。 也正因为白皙,姜笙能清晰地看出他面上的潮红,以及干裂的嘴唇。 她没忍住伸手探探乞儿的额头,烫了她一个激灵。 这乞儿发烧了,要是不救治,恐出问题。 姜笙坐不住了,连声呼唤四哥。 温知允还以为小妹受到伤害,抱着银针踉跄冲进来。 当看见面色潮红的小乞儿时,他眉头一皱,探了探脉象道,“高烧,要是不退烧,一夜人就没了。” 可他们并没有带小药箱,镇上又没有医馆。 姜笙咬咬牙,在心底做了个决定,“二哥,搭把手。” 她吃力地托起小乞儿。 郑如谦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伸出双手,两个人吃力地把小乞儿拖上驴车。 许默和方恒都吃惊不已,不是去抱棉褥吗,怎么棉褥没带回来,竟带回来个小乞儿。 姜笙来不及解释,只朝着庞大山扬声道,“棉褥送你们,这孩子归我了。” 便要方恒打驴车往破庙赶。 一路颠颠簸簸,总算到了地方。 方恒把乞儿抱回,跟许默并排放在仅剩的棉褥上。 温知允去调配药物,姜笙取一件新棉衣盖在他身上,取暖的同时,不断往他嘴里喂水。 小乞儿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一个字。 幸好灌上两碗汤药,他的体温慢慢下降,不再烫到灼烧人。 夜幕降临。 疲惫了一天的兄弟穿着新棉衣睡了过去。 姜笙也想睡,但她被郑如谦郑重拉到了门外。 兄妹俩压低声音说悄悄话,“我们不能再多留一个孩子了,等他退烧了,把他送走吧。” “送哪里去?”姜笙问,“送回庞大山那?” 郑如谦闭上了嘴。 庞大山虽然创立了“丐帮”,但并没有善待自己帮里的小兄弟,他只把自己摆到了“帮主 的地位,要求吃的穿的优先供给自己。 以至于丐帮创立四五年,他也就两个小跟班。 把小乞儿送回去,可能会被庞大山欺负跑,也可能会被欺负死。 就像那个……缓缓倒在雪地里的九岁男孩。 回到破庙,新袄子还算暖和,但姜笙还是辗转难眠,她一闭上眼就是那个九岁的小哥哥临死前的眼神,只能睁着眼睛属羊。 数到第两百只的时候,姜笙终于沉沉睡着。 也正因为此,她没看见小乞儿忽然睁开双眼,露出黑亮亮的瞳仁。 第二天。 小乞儿还闭着眼,姜笙穿好棉衣,蹦蹦跳跳去煮菜糊糊。 哥哥们已经习惯了她的煮饭技术,面无表情地接过,喝完。 不习惯也没办法,温知允不会点火,方恒和郑如谦不知生熟,还不如姜笙的菜糊糊。 许默倒是有点想法,苦于无法动弹,只能咽下菜糊糊,打趣姜笙,“不是说这棉衣用来卖的么,怎么咱们自己先穿上了。” 姜笙叉着腰,“咱们先穿,剩下的卖。” 可去哪里卖,是个问题。 姜笙原本想去镇子上卖,但昨天舟车劳顿,哥哥们都累得不轻,她想了想,抱着两件棉衣去了村口。 “卖棉衣咯,卖棉衣咯,便宜卖,镇上二十文,我这里只要十五文。” 七岁的小姑娘扯着嗓子叫卖,不大会吸引了几个大婶大娘凑过来。 “姜笙,这是哪里捡的棉衣裳。”有人故意打趣。 姜笙急眼解释,“刘大娘可别瞎讲,我这是从县里批回来的棉袄,干干净净的,还带着味儿嘞。” 新衣裳有新衣裳奇特的味道,这个没法作假。 刘大娘不好意思地在衣裳里挑拣一番,“你这里真是十五文?镇子上明明就卖二十文,你为啥便宜五文。” 姜笙是个乞儿,乞儿卖的衣裳,大家信不过,也不敢买。 但架不住价格划算,足足便宜了四分之一,所以婶子大娘围着姜笙挑刺,就是希望找出点问题瑕疵。 姜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宜是因为老板卖给我便宜,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我十四文买来,卖你十五文,大娘也给我赚一文钱嘛。” “哟呵,小乞儿都会做生意了。” “便宜点嘛,十四文,我就要。” 姜笙从县里一共批了二十件棉衣,穿了五件,留下一件,还剩十四件,尽数卖出。 十二文的单价买入,十四文的单价卖出,一件净赚两文钱。 破庙里,姜笙乐呵呵地蹲在地上,数着手里的二十八文钱。 郑如谦跟她赌了一夜的气,这会忸怩到她身边,还想劝劝,“姜笙,这天下无父无母的孩子多了去了,你不可能每个都救下来。” 姜笙明白这个道理,可活生生的性命摆在眼前,她不可能装看不见。 就像当初救许默一样。 “二哥,我跟你保证,就这一个了,他是最后一个了,好不好。”姜笙试图撒娇。 郑如谦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忽然响起嘤咛一声。 俩人齐刷刷扭过头,就看见小乞儿睁开眼,小脸白皙秀气中带着几分嫣红,乍一看过去,竟是如此俊俏夺目。 姜笙愣了。 郑如谦也呆了。 酝酿了一夜的话在此刻烟消云散,郑如谦呐呐张嘴,“姜笙,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不是郑如谦心软,而是他知道太过俊俏的男孩子会遭受些什么。 外人只道怡红院是男子寻花问柳的地方,却不知内院还圈养着一批俊俏儿郎,专供钱权皆有者挑选。 郑如谦也被送进去过,最后因为面阔口大而被筛选出局,气地阿娘直跺脚,“早知给你找个清秀些的爹了,养了恁多年,也没个用处。” 再然后,郑如谦就被踢出了怡红院。 被娘抛弃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接受现实的。 郑如谦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阿娘没用的废物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章 五哥长宴 看小乞儿醒了,姜笙凑上去询问,“小弟弟,你多大了,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乞儿愣愣地,一句都没有回答。 倒是郑如谦捅了捅她,“不是弟弟,一看就比你大。” “不对,比我小。”姜笙还想犟,她已经有四个哥哥了,她想要一个弟弟。 可当小乞儿站起来,真的比姜笙高出半个头时,她又耷拉下嘴角。 得嘞,又是一个哥哥。 姜笙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接受现实速度快,当即改口,“五哥,饿了吧。” 乞儿呆呆地点头。 姜笙把早上剩的菜糊糊热热端来,“快吃两口。” 乞儿瞪大眼睛,看着分辨不出原材料的菜糊糊,颤抖着接过。 “五哥,是冷吧。”姜笙贴心,立马把最后一件棉袄拿过来,“给你穿,超级暖和。” 乞儿的手抖地更加厉害了,这明显不合身的灰扑扑棉袄,这荒凉的破庙,这陌生的人。 “五哥一定是刚退烧,手软。”姜笙把菜糊糊夺过来,找个还算干净的勺子,舀上一口,迅捷无比地塞进乞儿嘴里,“还是我喂你吧。” 黏糊的液体充斥口腔。 乞儿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似乎是想要呕,但又强行忍住。 偏姜笙没看出来,兴高采烈地喂完,“五哥喜欢我做的菜糊糊呢。” 许默一口水差点呛死,勉强咽下去,看向乞儿,“你起了烧,是妹妹救了你。” 乞儿的目光落在姜笙身上。 姜笙颇为骄傲地拍拍胸脯,“是我们大家一起救了你。” “不知道你以前是谁,叫什么,但是在这里,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许默垂下眼睫,“我们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按照年龄排序,你若是愿意,就做我们的小五。” “若是不愿意,天大地大,也随你走。” 乞儿扭头看向外头。 世界的确很大,可哪里有他容身之地。 那些金碧辉煌的过往在一瞬间破灭,老旧中带着整洁的破庙,才是真实的存在。 乞儿抬起头,终于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只记得,我叫长宴。” 姜笙脸上瞬间挂满同情,“五哥应该是烧失忆了,没关系,以后你还有我们。” 她指着自己,以及四个哥哥,简单介绍了一番。 长宴沉默寡言,只是点头。 当介绍到方恒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盯着对方良久。 方恒莫名其妙,“你认识我吗?” 长宴摇摇头,垂下脑袋。 “好啦好啦,为了庆祝五哥的加入,我们今天中午吃肉。”姜笙想起来自己昨天在县里割的二两肉,拍掌欢呼。 几个哥哥面色均是一变。 如果说姜笙做的面疙瘩还能勉强入腹,那肉就是让人闻风丧胆。 “我要去村里给周志强换药。”温知允拎起药箱。 “我帮忙扛药箱。”方恒紧随其后。 “我去收菌子。”郑如谦夹紧尾巴。 一时间,热闹的破庙只剩下许默和长宴。 姜笙扁扁嘴,热情地看着两位哥哥,“还是大哥五哥好,我去给你们煮肉汤。” 许默苦笑,他只恨自己不能站起来…… 中午。 无论在外头多忙碌,总是要回破庙吃午饭。 姜笙煮的肉汤,到底还是进了几个哥哥的胃。 好不容易吃完,村口来了人。 是村东头的张婶子,站在破庙门口探头探脑。 看见长宴,她双眼一亮,“哎唷,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俊啊。” 姜笙立马站起来,把五哥挡在身后,“这是我哥哥。” “又是你哥哥。”张婶子瞪圆了眼睛,“姜笙,你到底有多少个哥哥。” 姜笙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聪明着嘞,这种事情,干嘛跟外人交代。 但她也不想得罪人,两眼珠一转,换了话题,“晌午嘞,婶子吃饭了吗?找我有事?” 张婶子这才拍了下大腿,“我听说你这里有十四文的棉袄,还有吗,给我也来一件。” 果然价格便宜打天下。 姜笙有些懊恼进少了,琢磨着下次批个五六十件,“今天没了,不过婶子要是想要,明天我给你捎点来。” 张婶子又拍了一下大腿,“行,明儿我过来拿一件。” 送走张婶子,姜笙兴奋地不行,恨不得把家里所有钱都掏出去批发棉衣。 许默正在抄书,好心提醒了句,“村里拢共有百口人家,能买棉衣的有几口?” 即使十里铺村有市场,但市场实在是太小了,三五十件袄子就能饱和。 真要是批发百来件,恐怕会砸手里。 姜笙心中早有计较,叉着腰道,“那就去镇上卖。” “镇子上饱和了呢?”许默又问。 姜笙傻了,十里镇有四个村子,假设每个村子能购买三十件棉袄,那拢共也就能卖出一百二十件。 棉袄这东西又不是吃的喝的,吃没了喝没了会再买,一件袄子可是能穿三五年的。 斜阳县倒是大,可县里批发的东西,再去县里卖,就没有赚头了。 难道卖棉袄这件事,注定止步于一百二十件? 姜笙蹲在地上苦思冥想。 冷不丁长宴开口,“可以去其他镇子上卖。” 姜笙猛地蹦起来,双眼亮晶晶地,“五哥说的有道理,虽然其他镇子远了些,但我们有驴车。” 只要他们愿意走,哪里都去得,哪里也卖得。 “五哥真棒,五哥好聪明。”姜笙冲到长宴跟前,拉着他转了个圈。 随即,她兴冲冲跑出去,估摸着是帮郑如谦收菌子,准备明天去县城了。 留长宴呆立在原地,白皙的面颊上都是茫然无无措。 许默看在眼里,抿嘴轻笑。 下午,齐心协力的大半天的兄妹,只收到一筐菌子。 姜笙明天想进县城,也想多送点菌子去悠然居。 但菌菇产量有限,他们几乎把整个十里铺村都跑遍,也就只收到一个背篓。 “就这些送悠然居,是不是太少了。”郑如谦挠头。 “可是村里已经没有菌子了。”姜笙摊手,“只能等明天叔叔伯伯们再进山采摘。” 郑如谦叹气。 姜笙摇头。 其他几个哥哥相对无言。 冷不丁长宴又开口了,“不能收点别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章 第一次商业谈判 姜笙一怔,他们的思维好像就被棉衣跟菌菇固定住了一样,只知道倒腾菌菇,倒腾棉衣,但实际上,只要有价格差异,什么不能倒腾啊。 郑如谦更是猛地站起来,闷头就往外冲。 姜笙紧随其后。 晚上,兄妹俩扛着一堆的豆角茄子回来。 郑如谦满面红光,“拎不动了,明天还有乡亲送过来,保管把驴车装满。” 姜笙累地已经说不出话,瘫在许默旁边喘气。 温知允胆子最小,这会眉头紧蹙,“真的能卖出去吗?” 要是卖不出去,接下来不会吃上两个月的茄子豆角吧。 “应该……能吧。”郑如谦也没有很确定。 但他跟姜笙都吃了谨慎的亏,这次决定大手笔一点。 再说了,一文钱两斤收回来的豆角茄子,就算原价在镇子上卖,也不算亏。 第二天。 果然如郑如谦所说,村里好些乡亲都拎着自家储存的豆角茄子苞谷,凡是余量多的,全都献了出来。 到最后驴车实在是装不下,乡亲们才回去。 姜笙坐在破庙门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想,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叫化零为整。 一把茄子一把豆角,在乡亲们手里不值钱,卖没人要,吃也吃不了。 可当统一收购,大量批送,就有机会换成银钱。 若是能够跟菌菇一样达成长期合作,他们光收菜就能养活这个家了。 姜笙越想越激动,立即就要启程去县城。 可到了驴车跟前她傻眼了,菜太满,别说带人,就连车夫都没地方坐。 即使勉强清理,也只能带两三个人。 破庙里一共兄妹六个,让谁留守是个值得斟酌的问题。 许默腿不好,温知允胆子小,长宴太呆。 理论上应该把他们留下,但姜笙不太放心。 万一庞大山趁机报复,她更是不敢想。 “要不,我留下吧。”小姑娘在心底挣扎许久,终于做出决定,“二哥三哥去送货,记得帮我捎点棉衣回来。” “不,还是我留下吧。”郑如谦大义凛然,“小妹最会讲价,棉衣我恐怕低价拿不来。” 方恒刚要谦让,想起来只有自己会赶驴车,又闭上了嘴。 眼看着他们就要争执起来。 许默轻笑出声,“放心吧,我们三个都在,庞大山不敢的。” “再说了,这里是村口,来往都是乡里乡亲,我们会叫人帮忙的。” “去吧,早点回来。” 大哥不愧是大哥,三言两语安抚了姜笙躁郁的内心。 她和郑如谦抱着背篓坐上平车,由方恒赶着驴车,朝县城方向前行。 破庙和里头的三个哥哥越变越小,最后成为一个黑点。 路过镇上,有人看见这满车的菜,还吃了一惊,准备买上两把。 没想到驴车根本不在镇上停,直奔县城方向。 一个时辰后,驴车停在悠然居门口。 姜笙抱着背篓跳下来,一眼看见上次接待她的小二哥,用力挥手,“小二哥哥,是我们。” 小二也看见了他们,笑嘻嘻地冲过来,“送菌菇啊。” 瞧见满车的茄子豆角,他瞪大眼,“这是你们的?” “是啊。”姜笙甜笑,“哥哥,掌柜在吗,我们想送点茄子豆角给店里。” 理论上,悠然居是不缺茄子豆角的。 但他们有菌菇上的合作,姜笙也把菜拉到了门口,只要价格合适,悠然居是可以吃下的。 很快,掌柜的从外头进来。 他手里捏着一把豆角和两个茄子,先辨认了下新鲜程度,又点点头道,“什么价格?” 姜笙刚想说话,郑如谦捂住她嘴。 上次菌菇价格就给早了,这次茄子豆角,他们不能先给。 郑如谦含着几分腼腆,终于拿了次主意,“掌柜的说说,能给什么价格?” 小孩子越来越聪明了。 掌柜深深地看了郑如谦一眼,笑着点头,“县里价格是一文钱一斤,你们要是给这个价格,我不如在县里直接买了。” 说到底,还是要压价,还是要利润。 郑如谦点点头,“那掌柜的觉得什么价格能接受?” 中年男人思考片刻,“一文钱两斤,你们肯定不乐意,那就两文钱三斤吧。” 相当于一文钱一斤半。 这个价格郑如谦能接受,但他还想再商谈下,“四文钱五斤,比县里便宜,但掌柜的也要给我们赚点辛苦费。” 这种拉锯战,就是在不停试探别人的底线,卖家想多卖点,买家想便宜买。 掌柜的也不是差这一文两文钱的人,只是做生意有讲究,悠然居一直在县里进菜,突然不要了,总得有个由头。 比如新的供菜商更便宜,或者更新鲜。 两个小孩送的菜确实都做到了,新鲜也便宜,但他们年纪太小,总让人怀疑能否承担起长期供菜的重任。 中年掌柜觉得自己应该稳妥起见,只要新鲜的野生菌子。 但对上两双期待的眸子,他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有些人生于泥泞,长于尘埃,如果没人给个机会,也许他们永远无法绽放。 但愿,这两个小鬼头不会让他失望。 悠然居二楼包房,掌柜的举着算盘,一阵拨弄,噼里啪啦。 “四文钱五斤,称重一共九十五斤的茄子豆角,理应结账七十六文,四文钱一斤的菌菇,称重一共十斤,四十文,合在一起就是一百一十六文。” 算清楚以后,掏出一百一十六个铜板,他面容含笑,“我姓白,以后每两天给悠然居送一次时令菜,可行?” 姜笙把钱兜进怀里,点头如啄米,“行行行,一准给白掌柜送来。” “咱们可说好,若是有一次你们无故爽约,合作就此作废。”白掌柜虽然给了机会,但并不是心软无底线。 商人,终究还是利益为先。 从悠然居出来。 姜笙和郑如谦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兴奋的神采。 如果说卖菌子是小打小闹,那么这一刻,他们是真的拿到了行商的入门券。 只要认认真真给悠然居送菜,他们就再也饿不死了。 “我们拿这些钱去买棉衣,买多多的棉衣。”姜笙的野心逐渐变大,“这趟净赚了五十文,再倒腾一批棉衣,还能赚不少。” 可等到了成衣店,她兴冲冲进去,说要批五十件灰布棉衣的时候,店家却告诉他们。 没了。 一件都没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章 生意被抢 姜笙不死心。 上次她批发二十件的时候,看见仓库还有两大包呢,少说三五十件,怎么可能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昨天有人上门,全都清空了。”老板娘不耐烦,“还能骗你不成。” 姜笙傻眼了。 灰扑扑的棉衣在县城里不好卖,否则也不会囤积那么多件,店家也不会爽快便宜卖她。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知道她在村口卖棉衣赚了钱,特意抢先把灰棉衣买空,让她没有生意做,没有钱赚。 到底是谁,哪个缺德货这样抢生意。 姜笙眼底的小火苗几近实质,把郑如谦都吓了一跳。 “小妹,小五说得对,这个生意不能做,咱们做另一个嘛。”他小声规劝。 姜笙咬牙,“这不是做哪个生意的问题,这是有人抢生意抢到头上来了,我问你二哥,假如有人抢了你给悠然居供菜的生意怎么办?” 刚才还劝人的郑如谦蹦了起来,“干他,锤死他个鳖孙。” 这就是拳头没打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驴车上的方恒扶住额头,出声建议,“那要不换一家店吧,县里至少三四家成衣店呢。” 总不能所有的灰棉衣都被买走了,一般有这么多本钱的人,也不屑于做这种生意。 郑如谦恢复冷静,小鸡啄米,“对对对,小妹你别生气了,我们换一家店。” 姜笙没说话。 她原本第一反应也是,换家店买棉衣就是了。 可冷静下来想想,别人已经在叫卖灰色棉衣了,她就算能重新买到,想要卖出去也难。 除非能够降价,降到不要利润。 可她卖棉衣就是为了赚钱,不赚钱干嘛还做这个生意。 姜笙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打破这种僵局,但她的人生经历太短,年纪太小,纵使摸爬滚打,也只有七岁而已。 姜笙没有办法,只能坐在驴车上发呆。 路过悠然居的时候,她突然叫停。 “哥哥们在这里等我。”姜笙丢下一句话,冲进悠然居。 她想起来刚才二哥谈判生意,白掌柜明明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最后还是心软答应了合作。 此举是在帮他们,姜笙明白,所以她想看看,白掌柜还能不能再帮她一次。 这是姜笙第一次自我领悟人世间的道理——你帮助过的人,不一定能够帮你,但帮助过你一次的人,大部分都愿意帮你第二次。 所以姜笙踮着脚尖趴在柜台上,乖巧地叫白伯伯,并把问题诚恳问出的时候,白掌柜捋了捋胡须,心底格外受用。 他没有吝啬这点教学,“这人抢了你的生意,你应该想想,怎么做能把这个生意抢回来,最好让他一件都卖不出去,那么即使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姜笙怔怔思考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甜笑着跟白掌柜告别,“谢谢白伯伯”,又一蹦三跳地回到马车上。 白掌柜笑眯眯地望着她,心底感慨万千。 负责称重的小二哥不解,“掌柜的,为什么要一次两次的帮他们?” “小小年纪,就知道做生意赚钱,这本就是普通孩子不具备的能力与天赋。”白掌柜悠悠道,“我既遇见,便顺手帮扶一把,结个善缘而已。” 至于将来成就如何,全靠他们自己。 小二哥不再多言,低头忙碌。 与此同时。 马车上的姜笙已经做好决定,破釜沉舟,“三哥,去成衣店。” 方恒还以为她想好要进灰色棉衣了,连忙停在一家新的成衣店门口。 可没想到姜笙进去大半天,竟然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好看的彩色棉衣。 “彩色棉衣跟灰色棉衣是一个价格?”郑如谦忍不住问。 姜笙摇头,“灰色棉衣十二文一件,彩色棉衣十四文一件。” 还是她跟老板娘磨了许久才拿下的价格。 “这彩色棉衣进价都十四文了,卖不得十八文。”郑如谦帮忙把棉衣挪到驴车上。 姜笙没说话。 等驴车往回走了,她才轻轻张口,“不卖十八文,就卖十四文。” 郑如谦大吃一惊,原价买原价买,岂不是白倒腾。 不对,算亏钱,因为驴车一次带四个人回去,还能赚八文呢。 素来聪明的小妹为什么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郑如谦不解,方恒就更不明白了。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村口。 远远地,方恒就看到有人在村口叫卖,一模一样的灰棉衣,一模一样的价格,引来了村口大娘的争相抢夺。 走近一看,赫然是最后一个来问棉衣的张婶子及其家里人。 原来昨天晚上是来打探敌情来了。 方恒勃然大怒,即使他是个只会拳脚功夫的大老粗,也能看清楚这家人的用心险恶。 他们先是盯着姜笙赚钱的生意,再趁机试探,确定姜笙今天不去进货,便抢着把货买空,并占据人家的村口叫卖。 其心可诛! 姜笙反倒平静了,从驴车上跳下来,跟破庙门前的四哥五哥打招呼。 “姜笙,有人抢你的生意。”温知允胆子还是那般小,但此刻毅然站出来,“四哥陪你去讨个说法。” “我也去。”方恒跟郑如谦立即表态。 许默是没法动的。 长宴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盯着驴车上的花棉衣。 姜笙心底感动,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做生意可没有先来后到,他们愿意卖就让他们卖。” “棉衣嘛,谁都能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长宴走上前,从包袱里挑出件花棉衣,换掉了身上的灰棉衣。 郑如谦还想制止他,“小五,别乱动。” 可等长宴穿好,他愣住了。 这个小五弟,生地本来就俊俏异常,穿上花棉衣以后,更是美地像个小姑娘,要是把他头发编成小辫,说是个仙女儿都有人信。 就连那略微俗气的花棉衣都被衬地好看起来。 郑如谦张大嘴巴,看着长宴缓缓走到村口,乖巧站立。 他忽地明白过来,抱起几件棉衣,拉着姜笙就冲了过去。 “卖棉衣了,好看的棉衣,只要十四文一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章 张家吃瘪 说起来张家人卖棉衣裳,也是巧合。 张家大儿子张启全难得去一趟县里,无意中看见住破庙的小乞儿,他留心多瞟了两眼,正巧见她抱着一堆棉袄出来。 他心底好奇,估摸着是小乞儿帮别人买的,进去跟老板聊了两句,才知是那小乞儿以极低的价格批发走了。 回到村里,老娘和媳妇正好热火朝天地讨论村口便宜的棉衣,他去看了两眼,果然是小乞儿。 然后张启全的心就开始活跃。 “十二文的棉衣卖十四文,还那么受欢迎,这生意净赚啊。”他跟家里人商量,“既然小乞儿能卖,我们为什么不能卖。” 这钱谁赚不是赚。 “可一个小孩子赚钱的生意,咱们抢了不合适吧。”媳妇刘翠嘀咕。 张启全笑了,“正是因为她是个乞儿,咱抢了生意她也做不了什么。” 最多干瞪眼,偷偷抹点眼泪。 再说了,一件棉衣裳就赚两文钱,五十件那可就是足足一百文,谁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在请老娘去破庙探了口风以后,张启揣起全部家当,马不停蹄地冲到县里,用姜笙谈妥的价格,把剩余四十多件灰棉衣全都买了回来。 并且一大早就在村口售卖。 眼看着村里大娘大婶都很喜欢,还有人招呼邻村的亲朋好友来买,张启全喜上眉梢,只等着数钱。 可一堆花棉袄破坏了他的计划。 灰棉袄本来就是因为丑才便宜,结果小乞儿把花棉袄卖到了灰棉袄的价格,那谁还要灰棉袄啊。 当即,围在张家跟前的一堆人,涌到了姜笙跟前。 有人摸花棉袄的质量,有人反复询问价格,还有人拉着长宴上下地看,眼底都是惊艳。 有什么比活人广告更有说服力呢。 姜笙笑眯眯报价,“真是十四文,不讲价啊,喜欢哪件挑哪件。” 一边灰扑扑,一边光鲜亮丽还有活人广告,买哪个简直不言而喻。 大娘婶子疯了一般哄抢,五十件花棉衣转眼就只剩下三五来件。 说来还得感谢张家,在村口打了个把时辰的广告,让邻村的大娘大婶们全都闻讯赶来,否则姜笙想那么快速卖完,还有点难呢。 就这样,十里镇村口呈现了两极化场景。 一方黑着脸,抱着灰扑扑的棉袄,孤零零无人问津。 一方喜笑颜开数着钱,匆匆跑来的婶子大娘捏着挑剩下的两件棉衣,感慨自己来晚了。 张家人的恨欲狂,姜笙感觉到了。 但她慢条斯理,哗啦啦数着铜板,无所畏惧。 张启全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 姜笙还没动作,几个哥哥齐刷刷挡在她身前。 方恒,郑如谦,温知允,长宴。 就连不能动弹的许默也皱起眉头,在破庙门口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奈何他们年纪太小,个头还没长成。 尤其是在张启全这个成年人的对比下,他们显得如此稚嫩,弱小。 “我想干什么,我想打你们。”张启全扬起手臂。 他是不把这几个孩子放在眼里的,像他这种成年人,可以一个打六个。 方恒垂下眼,握着棍子的手逐渐用力,臂膀也逐渐下沉。 他可以用自己多年练武生涯保证,他这一棍子,能打破这个男人的头。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张启全的巴掌要落下,方恒的棍子要劈过去时,刘翠冲了过来。 “你要干啥,你抢了人家生意,人家又抢回去,你还能说啥。”刘翠气愤地喊,“卖不出去是咱没本事,可不能打人。” 张启全红着眼睛,“这可是咱的全部家当了,卖不出去,今年过年就得喝西北风。” “那你卖啊,你打人家孩子干啥,抢了人家生意还要打人家孩子,我咋嫁了你这么个东西,你太坏了你。”刘翠哭着跌坐在地上。 张启全本来昂着脑袋,这会也慢慢蹲下,无助地抱头。 原本想投机倒把赚个钱,现在倒好,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了。 穷人命贱,要么就认命老实种地赚个糊口的钱,偶尔动点脑筋,还血本无归。 难道他们注定要过拮据的日子? 他们就注定吃不上白面馍馍,吃不上肥肉,穿不上绫罗绸缎? 姜笙瞪大眼睛,虽然张启全算不上个好人,但她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很多年以后,姜笙回忆往昔,可以充分肯定,那种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东西,叫不屈的精神,叫反抗的情绪。 算得上弥足珍贵。 穿着花棉袄的长宴不知何时走到张启全跟前,淡漠开口,“十一文一件,我们可以全部买走。” 张启全猛地抬起头。 长宴分析,“我们明天会继续卖灰棉袄,十二文进,十二文卖,你想卖出去就只能十一文卖,那与其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们。” 没到手的钱不算钱。 难得有人全要,还立马给钱那种,刘翠抓住张启全胳膊,让他不得不同意。 四十三件灰棉袄,十一文一件,一共四百四十一文。 谈判完毕,长宴后退一步,看向姜笙。 姜笙如梦初醒,拉着几个哥哥把灰棉袄抱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十一文买来的灰棉袄,比在县里批发还要便宜。 只是遗憾,有花棉袄十四文在前,这灰棉袄肯定是卖不上十四文的价格了。 姜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长宴却在此时摇了摇头,“必须卖十四文,明天卖。” “为什么?”这下不光姜笙,其他几个兄弟全都奇了。 有花棉袄珠玉在前,灰棉袄再卖十四文,怎么可能卖出去,乡亲们又不傻。 但长宴没再解释,回了破庙。 他这个人挺聪明,头脑也够,就是话太少。 姜笙心底疑惑,亦步亦趋地跟进破庙,追问道,“五哥,你说清楚啊,为什么灰棉袄必须卖到十四文。” 许默正在抄书,闻言放下笔墨,“我想,是不好交代吧。” “昨天你卖十四文,今天张家可以卖十三文,但你不可以,你要对昨天的顾客有交代。” “至于如何把灰棉袄重新卖回十四文的价格,只能问小五了。” 许默这话说完,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长宴脸上。 他白皙的面颊上有淡淡的粉渲染,但整个人依旧平静。 好半晌长宴开口,只说了两个字,“赠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章 兄妹的约定 长宴的话为姜笙打开了另一个道路。 有时候,降价并不是唯一的促销手段,送赠品也行。 看来明天要去县里批点好看的头花丝带了,这两样在婶娘中格外受欢迎,搭上袄子肯定很好卖。 想通所有,姜笙松了口气,这抢生意的危机总算度过去,她也聪明成长了一截。 等到晚上休息了,姜笙才后知后觉。 连许默大哥都想不到的事情,为什么五哥这么聪明。 他好像游刃有余,早就知道该怎么办。 将人心揣摩地如此透彻。 比如张家用十二文买来的棉衣,他要用十一文收购,不是贪那一文钱的便宜,而是让张家亏几十文钱,才能吃到教训,以后不敢来抢生意。 比如知道用大活人打广告,比如知道可以用赠品维持住十四文的价格,就算以前买过灰棉袄的婶娘不服气,大不了也送她个头花,就能让婶娘喜笑颜开。 姜笙越想越佩服五哥的聪明。 可他,不是失忆了吗? 揣着疑惑,姜笙睡去。 第二天,方恒带着她去县里收购头花丝带,回村当做赠品一卖,虽然也有人嫌十四文的灰棉袄贵,但买的人更多,连隔好几个村的婶娘都跑过来挑,倒是省得他们挪动了。 没几天,灰棉袄和花棉袄都清空了。 余下一件被长宴试穿过的花棉袄,姜笙在温知允上门换药的时候,送给了张姑姑。 张姑姑特别高兴,捧着花棉袄要给钱。 姜笙笑嘻嘻,“姑姑也没几个钱,留着花用吧,周伯伯的腿可花了不少钱呢。” 这话可没错,周志强扭伤脚足足躺了有一个半月,算上诊费换药费,一共五十一文钱。 这在庄户人家可是笔大数目,把周大娘心疼地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那怎么行。”张姑姑不想占小孩的便宜,硬往姜笙手里塞了十文钱,“姑姑就只有这些,好孩子你拿着。” 姜笙没办法,只能揣怀里,寻思赶明找个由头还了。 回到破庙。 温知允正在给许默的腿换药,姜笙凑过去看,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幸好她还有嘴,“大哥的腿什么时候能下地行走?” 许默含笑,“小四说今天就能。” 这可是个大好事儿,姜笙睁大眼,四哥可真能藏事情,愣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她绝对不承认,是自己这段时间醉心赚钱,忽略了大哥。 等温知允把树枝拆下来,重新消毒敷上药粉,便扶着许默下地感受。 “可能会有一点点无力,是因为肌肉退化,但如果刺痛就不要坚持。”他叮嘱。 许默点头,手刚搭在温知允身上,又想起什么,换成了较远一些的郑如谦。 温知允的脸登时便有些红。 好在许默细腻,及时解释道,“小四你身子骨弱,我怕压到你身上。” 温知允脸上的红润又变成了煞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体弱,也不想娇地像个姑娘。 有些时候他感觉,兄弟们对待他,比对待妹妹还要谨慎。 这不是温知允想要的,他想做一个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能保护妹妹的男子汉。 在确定许默下地不疼,且能慢慢挪动以后,温知允走出破庙,来到了背风的屋后。 方恒正赤着臂膀在阳光下训练,辗转腾挪,挑拈劈砍。 虽然骨架尚小,但一点不影响他的杀气腾腾,以及恨不得将对面千刀万剐的气势。 等方恒一套练完,已经气喘吁吁。 温知允递上一方手帕。 方恒摆摆手,捡起地上的衣裳胡乱蹭两下,又套在身上,“小四怎么来了?” “三哥我……”温知允咬咬牙,“我想跟你学功夫。” “我想变强,我不想大家觉得我弱,因此迁就我。” 方恒一愣,没想到他这个跑步都喘的兄弟还有这个志向,当即来了兴趣,“行,我教你,先扎马步。” 他做了个姿势,温知允有模有样地跟着学。 “臀往下点,再往下点,胳膊伸直,对,标准点,坚持半个时辰。” 一刻钟后,温知允晕死过去。 方恒傻眼了,反手扛起小四弟,冲回破庙里。 许默还在坚持站立,他已经不需要人扶了,正准备自己走两步,突然一阵旋风进来,然后就看见方恒把温知允放在稻草上。 “三哥,四哥这是怎么了?”姜笙蹦过来,人都惊呆了,“你把四哥打晕了?” 方恒简直是有口难辩,“我没有……是小四,他说跟我学功夫,扎个马步就……” 算了,不解释了。 他闷头冲到灶台前,在锅里找到了尚温热的水,舀出来半碗,扶着要喂温知允。 可他拎惯了刀枪剑戟,哪里会这么细致的活,直接半碗水倒进去,差点没把小四弟给呛死。 姜笙赶紧冲过来,把碗夺走,“还是我来吧,我怕再让三哥喂下去,我会少一个哥哥。” 方恒红着脸躲到角落。 姜笙抽出个干净的勺子,一勺一勺地舀出热水,喂到温知允嘴里。 没多大会,温知允悠悠睁开眼。 当看见姜笙在喂自己,他先是脸颊一红,紧接着便是羞恼。 本来学功夫保护妹妹,结果扭头就让妹妹喂自己药,自己实在是个废物哥哥。 想到这,温知允也不喝水了,踉跄着爬起来,把头闷进被窝里。 “四哥。”姜笙惊呆了,“四哥你怎么了,你是冷吗?冷也不是盖脑袋啊,你屁股还在外头。” 棉被下的人顶着大红脸像只蛆一样,终于全身钻进了被窝。 丢人,丢死人了。 姜笙不明所以地放下碗勺,看向郑如谦。 郑如谦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看长宴,长宴低着头不说话。 没办法,姜笙只能求助全家公认最聪明的大哥许默。 “我想,小四是不喜欢自己弱不禁风吧。”许默沉吟了会,缓缓道,“想学功夫强身健体固然好,但是小四,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你不必强求功夫,医术练好了,一样可以顶天立地,护人护己。” 许默话落,整个破庙都是一静。 郑如谦第一个点头,拍着胸口道,“我没有哥哥弟弟们厉害,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功夫,更不会医术,但我会好好做生意的。” 做生意,赚钱,是郑如谦给自己找的,不被兄弟们比下去的道路。 方恒叹息道,“人各有所长,我会功夫是因为从小就练,世家如此,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会,还怕你们嫌弃呢。” 许默也幽幽道,“我也只会读点圣贤书,毫无用处,有时候羡慕小四,能够治病救人,能够以此谋生。” 三人说完,姜笙惆怅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生意还是二哥陪着,我也不会功夫,不会读书,不会医术。”小姑娘仰头悲嚎,“原来最没用的竟是我自己。” 她说着,还不忘看了长宴一眼,“五哥至少长得好看,我连他都不如。” 长宴,“……” 眼看着姜笙就要嚎啕大哭,温知允怯怯地钻出来,握紧她手,“姜笙,你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也会。”郑如谦接口。 “我也是。”方恒不甘示弱。 “当然还有我。”许默含笑,“我们会陪着妹妹的,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长宴轻声。 这是约定。 永不作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章 腹黑五哥 许下约定后,能明显感觉到,兄弟妹几个更亲近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居住在同一屋檐下,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亲人,相互牵挂,彼此惦记。 他们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他们在冰天雪地里遇见彼此,抱团取暖,相互依偎。 或许他们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去,阴暗压抑的秘密,但这一刻,他们是真的温暖且放松。 要说破庙里唯一没心没肺的,大概就是姜笙了。 从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乞儿,到能够赚钱生活,还有一堆哥哥保护,姜笙的生活,翻天覆地。 她太高兴了,连睡觉都挂着笑容。 第二天,姜笙被一阵推嚷声吵醒。 小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昨天温馨美好的日子是做梦,赶紧伸手掐了自己两下。 等疼到“嗷”出声,她才放下心,爬起来冲到破庙外。 是周志强,他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此刻正拎着张姑姑,气愤地来讨要说法。 “是你们卖的花棉袄吧,是不是,你们凭什么卖给她花棉袄,那是我们周家的血汗钱,拿出来。” 姜笙懵了一下。 许默不知何时蹒跚到她身边,将她挡在身后,沉声道,“周伯伯,买卖交易讲究你情我愿,钱我们收了,衣服你们穿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大了,家里本来就穷地叮当响,还要拿十几文钱买个花棉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周志强面色通红,唇齿飞沫。 看得出来,他是真气愤。 张姑姑被他鸡仔似的拎着,满脸羞悲,却又说不出话。 “我问你,到底退不退,这衣裳,到底退不退。”周志强歇斯底里,“不退我就打死这个贱婆娘,偷家里钱买棉袄,打死她。” 姜笙抿着嘴,心底一阵发冷。 以前她是个偷饭吃的乞儿,但自从有了哥哥们,尤其是四哥温知允做了村里的小郎中,乡亲对他们都挺客气。 这年头,谁还没个病了。 可没想到周家人这么不是东西,前脚刚摒了拐杖,后脚就翻脸骂娘,不仅人坏,眼皮子还浅。 姜笙气坏了,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就扔出去,“给你,还给你。” 只要放开张姑姑,别让她再承受这些羞辱就行。 可没想到周志强扫了一眼,发现只有十个铜板,又闹腾了起来,“一件花棉袄十四文,你给我十文钱,什么意思你。” 姜笙差点厥过去。 她的确只收了十文钱,难道要还十四文回去? 好在张姑姑开口了,“姜笙就只收了我十文钱,十文钱是对的,是对的。” 没想到周志强反手一个巴掌过去,将她打倒在地,“娘们家家的瞎扯什么,人家都是十四文,就你是十文,骗鬼呢你。” “今天要是见不到这十四文钱,我就不走了!” 他说着,竟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完全不管吸引来多少乡亲看热闹。 许默眉头紧皱,他是斯文人,擅长语言攻击,遇到这种泼皮无赖是真没辙。 方恒倒是拎着棍子要冲上去,奈何还没靠近,周志强就大叫,“你今儿要是敢碰我,我就赖住你们了,以后供我吃供我穿,除非你们打死我,否则别想算完。“ 吓得郑如谦赶紧死死抱住他的腰,生怕老三一棍子惹回来个祖宗。 到这里,事情陷入僵局。 对方太无赖,想要解决,只能自认倒霉,就当亏了四文钱。 姜笙黑着脸一阵肉痛,她前阵子做生意太顺利了,如今接二连三地出现事情,似乎是在警告她,想要平稳的幸福,没那么容易。 罢了,也就四文钱,掏了就是。 眼看着周志强耍无赖就要胜利,长宴及时走过来,按住她胳膊,“无赖若是奏效了,以后只会更无赖。” 吃到了甜头,以后还了得。 可不给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啊,难不成真要他拉着张姑姑在这里闹。 姜笙正纳闷。 长宴已经松开她手,停在周志强跟前,“十四文退不了,但我可以用身上的灰棉袄换你的花棉袄,你看可行?” 周志强刚想反驳,想想这灰棉袄自己能穿,又同意了,“可以换,但是这灰棉袄你穿过了,得退我五文钱。” 这样算下来,就是五文钱卖他个灰棉袄,还得从长宴身上扒下来。 姜笙勃然大怒,她可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五哥。 没想到长宴竟然同意了,并捡起地上十个铜板,数了五个递过去。 周志强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扯对方竟然同意了,愣愣地伸出手。 十个铜板一分为二。 长宴拎起花棉袄,施施然回破庙,换下自己身上的灰棉袄,并递交给周志强。 不能穿的花棉袄换了个能穿的灰棉袄,还得了五文钱,周志强喜不自禁,从地上爬起来,当场就把灰棉袄试穿上身。 不愧是新棉袄,就是暖和。 他乐呵呵地,抓着张姑姑往回走,“早给我买灰棉袄不就行了吗,非买什么花的,这灰的多好看啊,等我穿两三年就给你。” 围绕在村口的乡亲看没热闹了,也逐渐散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姜笙气呼呼地抓住长宴,“五哥,为什么要给他五个铜板,为什么要给他灰棉袄,凭什么。” 长宴没说话,只是看了似乎刚回来的温知允。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此刻对视一笑,眼底都是秘密。 姜笙还想再问,被许默拉回破庙,按在桌前。 打开小土灶,一阵香气袭来,让整个破庙的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吃吧。”许默慢条斯理。 郑如谦眼眶含泪,方恒饿狼扑食。 被妹妹的菜糊糊荼毒了那么久,他们终于吃到了人类能够欣赏的美味。 大哥不愧是大哥,躺了那么没动弹,刚爬起来就露了这么一手。 平日里嬉笑打闹的破庙难得肃静,因为大家的嘴巴都用来吃饭,没人讲话。 饭吃到尾声,周家急匆匆地来了人。 是周大娘,她站在破庙门口欲言又止,“小郎中……快去我们家看看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章 送大哥去上学 姜笙扒饭的动作一顿。 她早该想到的,五哥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如了周志强的意。 他们一定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手段,为她出气。 姜笙心底高兴,吃饭的速度愈发放慢,对周大娘的央求也假装听不见。 其他几个哥哥就更不会搭理了。 好大会子,就在周大娘差点要跪地上的时候,许默放下饭碗,慢条斯理道,“奶奶,不是我们不去,实在是伯伯脾气太凶,我们不敢招惹。” “万一再赖我们门口不走可怎么办。”郑如谦阴阳怪气补了句。 周大娘知道这是刚才把人家得罪狠了,但亲儿子在家里又蹦又跳,她也是没办法,只能不停哀求,“求求小郎中,给我儿看看吧,医者父母心啊,求求了。” 温知允叹了口气,把碗筷放下。 “走吧。”他没有拎小药箱。 周大娘很激动,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大步跟上。 等他们走远了,方恒才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抹抹嘴,漱漱口,拎起小药箱。 周家。 周志强也不是一回来就感觉不对劲的,他都歪床上快要迷瞪着了,忽然感觉身上又痒又麻。 伸手挠挠,这痒麻的感觉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愈发浓烈。 他慌了,脱掉所有衣物也没检查个所以然,倒是无意中蹦起来一下,发现蹦跳可以减轻这种酸麻感。 于是周家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周志强脚下跟装了弹簧似的,一边蹦跶一边喊,“快去叫村口的小郎中,快去。” 周家人既着急又犹豫,刚刚把人家小郎中得罪成那样,现在又去叫人治病,真的合适吗。 一家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张姑姑身上。 “你是他媳妇,你去叫郎中。”周大娘发号施令。 要是搁在平时,张姑姑肯定顺从,但周志强才刚刚羞辱了她,又欺负了姜笙,她说什么也拉不下这张脸,宁肯顶着叱责,也不愿去村口破庙。 没办法,周大娘才亲自出马,又是哀求,又是恳切,终于把人给请来了。 刚进周家的门,周大娘就扯着嗓子喊,“小郎中来了。” 屋内蹦跳的周志强飞快奔出,一个没留神,摔在地上,以滑铲姿态冲到温知允跟前,“救我……” 也就是温知允。 要是换成郑如谦和姜笙,可能已经笑到弯腰。 但温知允顶着一张无辜秀气的小脸蛋,仿佛受到惊吓,“你,你稍退一些。” 周志强只能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两步,再伸出手腕。 温知允伸出三根手指,摸摸脉象,又看了看他身上挠出的血痕,溃烂的伤口,突然眉头一皱,以袖掩鼻,“快退,快退。” 大家不明所以地后退两步,留周志强一个人茫然。 温知允冲到水缸前,舀出一瓢水,细细地把三根手指洗一遍,才道,“可能是麻风病。” 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可怕,让周家人的面色全都变了。 麻风病,传染性极强,一旦近距离接触就有可能染病,且治愈性低,即使勉强愈合,也会留下各种后遗症。 “不过只是疑似。”温知允又补了一句,“这几天就先观察一下,伯伯用过的碗筷衣服最好用开水烫一遍,也不要与人接触,静静等上几天就知分晓。” 有了这句话,周家人稍稍放心了些,但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飞快地把周志强关在小黑屋里,又把家里清扫一遍。 “郎中,郎中你给我开点药,你至少给我开点药啊。”周志强扒着门栓,大声嚎叫,“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周家人的目光又落在小郎中身上。 温知允一脸为难,“治疗麻风病的药很贵,而伯伯并不能确诊是麻风病,万一不是,岂不是浪费?” 他是诚心建议,但周家人也有自己的考量。 周志强毕竟是周家的顶梁柱,之前扭个脚,几十文钱都花了,抓两幅治疗麻风病的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大娘一狠心,一跺脚,完全没注意到周志强弟弟夫妇俩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抓,必须抓。” 温知允叹了口气,心道这可不怪他。 回过头,方恒正好带着小药箱进门。 温知允写好药方,把前几天在县里买的,一些治疗传染病的药挑拣出来,打包成袋,“一天一袋,分煎三碗水,早中晚各一次。” 周家人感恩戴德,付了药费加诊费,一共二十二文。 离开周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温知允一边走,一边把捡到的荨麻顺手扔进水沟里。 这玩意落在皮肤上会使人瘙痒难耐,但只要清洁得当就能恢复无恙,和麻风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谁让周家人欺负姜笙了呢。 欺负他们的弟弟妹妹,就得付出代价。 回到破庙。 许默正在煮晚饭,切碎的葱与花椒,扔进热油里滋啦啦翻滚,趁机下入肉类翻炒,泛白以后再加入青菜与盐。 他也没做过饭,但循着回忆里母亲做饭的顺序,再加上一次次实验,竟然也能做出不错的风味。 至少弟弟妹妹们闻到香味,全都乖乖围坐在破桌前。 郑如谦还点上了从县里买回来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充斥整个破庙,漏风的地方也显得无比温馨宁静。 温知允把赚到的二十二文钱交给姜笙。 长宴挑挑眉,俩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姜笙缩缩脖子,直觉告诉她,两位哥哥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不过他们不说,姜笙也不会多问。 这就是家人,绝对的信任。 吃完饭,郑如谦包揽了洗涮的活,其他人纷纷找自己的草垛子休息。 一个大破庙,横七竖八躺着六个孩子。 他们没有钱买被子,就用灰扑扑的棉袄当被子,盖住大半个身体,倒也算暖和。 姜笙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铜钱,把心底酝酿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大哥,你腿都好了,去学堂上学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章 许默的心结 姜笙没有高瞻远瞩,也不懂规划未来,但她偷听学堂的夫子讲过,人这一辈子,想要出人头地,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读书,科考。 大哥的才学好,每回他们往书店里送抄书,那书店老板都要夸赞两句,说书上的字好看,有风骨又不失倜傥,必定是个有包袱之人。 包袱?那是啥姜笙不懂。 但她知道,既然大哥有这方面的才华,就得往这方面发展,不能白白浪费。 虽然上学堂的钱贵了些,但家里这段时间也赚攒了几百文,加上买车剩下的七百文钱,算得上小有积蓄。 就怕大哥不同意。 果然许默半天没吭声,好不容易张嘴,就是两个字,“不行。” 他是最大的那个,怎么能拿弟弟妹妹们的血汗钱上学,他做不来这种事,也拉不下这个脸。 “那大哥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不再读书吗?”姜笙反问。 许默又沉默了。 好半晌,他轻声道,“我会抄书赚够学费,再去上学的。” 爹娘的仇恨,断腿的伤痛,挂在他心头不曾变淡,他怎么可能不去上学,怎么可能不搏个未来。 “那不就得了。”姜笙坐起身,“你一天抄两文钱,等攒够费用,胡子都白了。我们先把钱借给你上学,等你当大官了以后再还给我们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郑如谦也探出脑袋,“我早就听人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将来我们官商结合,嘿嘿嘿……” 越说越不靠谱。 许默脸色一黑,心却暖融融的。 姜笙的话糙理不糙,但要一个好强的人接受弟弟妹妹的辛苦钱,有点难。 这夜,许默辗转难眠。 天不亮他就醒了,睁着眼也难受,索性起床开始做饭。 正烧水煮粥的时候,长宴缓缓从草垛子上坐了起来。 这个来到破庙里存在感最少,却每次出手都让人意想不到的弟弟,盯着火舌舔舐锅底,语调轻细,“能够勇敢拒绝的人很多,但把善意牢牢记住,勇敢接受的人却很少。” “一个抄书匠的庇护,跟官老爷的庇护,可不一样。” 许默心底一震,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长宴又躺了回去。 他的心底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等到早饭做好,弟弟妹妹打着哈欠醒来。 许默终于下定决心,“我去上学。” 姜笙高兴极了,她夜里连做梦都在劝大哥,没想到一觉醒来大哥自己想通了,可真是省唾沫。 “正好今天不送菜,正好咱们到处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学堂。”她嚷嚷。 按理说,应该是送菜的时候去比较顺路。 无奈一辆平车能载的人有限,装了菜就装不下人,装了人就放不下菜。 得亏六个人身量都未长成,坐在平车上也不显挤。 先去的是十里镇。 虽然这里不够繁华,但离家近。 转了一圈,就只有一个老童生开了个小私塾,只教三个学生,且年龄都极小。 许默以前是上过学堂的,有一定基础,夫子甚至夸赞,他再专心修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去考童生了。 在镇子上显然得不到更好的教育。 那就只能去县里,县城里学堂多,教育好,但学费也很漂亮。 几人随便一打听,不是三两一年,就是五两一年。 这些钱不算特别贵,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许默的脸色越来越黑,好不容易坚定地信念开始动摇。 终于,在打听到六两的价格时,许默停下脚步,“还是不上了。” “大哥,有点耐心,我们都从三两问到六两了。”姜笙毫不气馁,“一定会有更便宜的学堂。” 任何地方,有富人就会有穷人,有六两的学堂,就会有一两的。 跟卖棉袄差不多,有人喜欢花棉袄,就有人喜欢灰棉袄,还有人喜欢精致的刺绣袄呢,只要有这个阶层的人,就有市场。 姜笙突然顿悟,觉得自己的思维又升华了。 正好路过悠然居,她想了想,花五文钱买上一包糕点,屁颠颠冲了进去。 白掌柜正在里头盘账,看见她笑了笑,“昨儿不是刚送过菜吗?” “看见新鲜出炉的糕点,想给白伯伯送点来。”姜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顺便问问白伯伯,县里可有哪个便宜点的学堂私塾之类的,我想让哥哥上学。” “你这小鬼头。”白掌柜失笑,“城西有家小私塾,你去看看吧,还有这糕点你们留着吃。” “那怎么行。”姜笙义正言辞,“送给白伯伯,就是白伯伯的了。” 她说完,放下糕点,一溜烟地跑了。 路过悠然居大门,还不忘跟称重的小二哥打了个招呼。 俨然是这里的熟人。 回到驴车上,姜笙指着城西的方向,“出发咯。” 方恒指挥驴车的技术愈发熟练,兄妹六个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在城西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整个县里最便宜的私塾。 一两银子一年。 这价格虽然也不便宜,但已经是最合适的了,学习氛围也颇好,里头有不少学子在摇头晃脑地读书,沉浸且入迷。 “要不,我还是自学吧。”许默依旧纠结。 姜笙不理他,抓着怀里的铜钱就奔到学堂缴费的小屋。 按照一两银子一千百枚铜钱的比例,她掏出一大把铜钱,仔仔细细地数了起来。 “……九百九十九,一千。”小姑娘把一大堆铜钱推过去,原本鼓鼓囊囊的荷包骤然空瘪。 负责收钱的夫子一愣,他们这虽然是最便宜的学堂,但多数人家缴费都是带着一两二两的银子,像这样抱着一大堆铜板来的可没几个。 不过瞧几个孩子穿着破旧的鞋子,不太合身的棉袄,他恍然大悟。 又是寒门学子,倾全家之力,供养一人那种。 “姓名,籍贯。”夫子提笔记录。 姜笙踮着脚尖,“许默,大渝王朝安水郡斜阳县十里镇人氏,今年十一岁。” 真没想到,大哥居然还是镇上的人。 身后的许默则叹息一声,他原本不是这个籍贯,但父母离世前为了保护他,将他的户籍落在了十里镇,不曾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另一边,姜笙还在努力套近乎,“夫子哥哥,咱们学堂这几年可出过秀才老爷?” 在小姜笙的头脑里,秀才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夫子傲然一笑,“岂止秀才,举人老爷都出过,虽然咱们学堂费用便宜,但那是创办人为了惠及寒门学子故意定的,不代表咱们学堂教学不好。” 说话间,他把抄写好的纸张一分为二,按上手印,代表今年的学费收过了。 姜笙笑眯眯接过,揣进怀里,心底都是满足。 “明儿便来上课吧,记得备好笔墨纸砚。”夫子交代。 姜笙小鸡啄米,“夫子就等着吧,明天铁定来。” 木已成舟。 离开学堂的时候,许默还有些恍惚。 姜笙拉着他去文房四宝店选购纸笔。 许默赶紧拦住妹妹,“不用了,我之前抄书用的就挺好。” 他看地很清楚,妹妹的荷包已经瘪下大半,不能再浪费给他。 “可总得买书。”姜笙道。 许默依旧拒绝,“我可以自己抄一本。” 他不能,也没脸再继续浪费家里的银钱。 姜笙拗不过他,想想也要给大哥留几分尊严,“那我们买点吃的喝的回去,顺便看看还能倒腾点啥。” 棉袄的市场在十里镇几近饱和,县里的囤货也几乎被她买空,得换个生意做了。 可还没等他们想到赚钱的新点子,驴车路过县衙门口,被突然扔出来的血人给吓了一跳。 几个威武的衙役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再敢击鼓鸣冤,就把你的腿打断。” 说着,还挑衅地环视周遭一圈。 这几个衙役有些眼熟,似是当初将郎中夫妇拉走的那几个。 温知允眼睛登时红了,抓起小药箱就要冲过去,被郑如谦死死抱住。 许默侧过头,刚要以袖掩面,想起熟识他的人都不在了,又缄默着放下袖子。 方恒抿着嘴唇垂下眼睫,长宴伸手盖住鼻梁以下半张脸。 只有姜笙,瞪大眼睛看着那血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抢她棉袄生意的同村乡亲,张家大儿子张启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章 许默想明白了 衙役们环绕四周,没有几个人敢与他们对视。 唯有一个姜笙愣愣地看过来,因为年纪小,穿地又破破烂烂,实在没什么威胁,衙役们也没有放在心上,拍着手回了县衙。 血人张启全艰难地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拐角,又重新摔在地上。 在姜笙的脑袋瓜里,这个人是坏蛋,但他老婆挺好的,嚎啕大哭的场景犹在脑中。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搭把手,要是假装看不见,一条命丢在这里,将来是否会被怪罪。 哥哥们似乎也在思量。 就在驴车即将越过张启全的一刻,方恒低声咒骂一句,勒停了驴车。 郑如谦和方恒下车,把张启全抬到驴车上,几个小孩用身体挡住周围人视线,马不停蹄地往十里铺村赶。 回到村口,又怕载着昏迷不醒的张启全回去,张家人不由分说怪罪在他们身上,干脆把张启全放在了破庙里。 郑如谦去烧热水,帮他擦洗溃烂的患处。 温知允研磨金疮药,为他包扎伤口。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张启全也悠悠转醒。 他似乎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看见伫立地佛像,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冷不丁旁边伸出个小孩脑袋,他又把眼泪吓了回去,“这,这是哪里?” 姜笙抿着嘴看他,当初生意被抢时的愤怒历历在目,语气也就算不上多好,“村口。” “你们……我……”张启全不傻,片刻冷静下来,“是你们救了我,多谢。” 姜笙撇撇嘴,她是不想救的,三哥都停车了,就只能顺势下去抬人呗。 方恒面无表情,他也不想救,可妹妹都快哭的样子,让他于心不忍。 张·阴差阳错被救·启全不知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红着眼圈道,“我当初那么对你们,你们还救我,我不是个东西,我连小孩子都不如,我枉活二十几年。” 他抬起手,似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但身上的伤痛,让他倒抽两口冷气。 角落里的许默终于开口,“你因何得罪官府?那新上任的县……县令,可是不好惹的。” 这话一出,张启全的眼底噙满了恨意。 “岂止是不好惹,简直目无王法。前有许县令爱民如子,却要被他栽赃陷害,悲恸自戕。后有温郎中兢兢业业,就因为不肯为他的爱妾治病,就要被他找借口生生打死。而我一个普通平民老百姓,只想在县城偏僻角落里贩卖些皮毛骨肉,竟要被他们如数抢走,还要暴打一顿。” “我不服气,去县衙击鼓,却落得这样结局。” 张启全凄惨一笑,“这就是父母官,这就是斜阳县的青天大老爷,有他们在,斜阳县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破庙位置在村口,与村中百姓的房屋相距有一段距离。 张启全难以压抑委屈,捂着脸嚎啕起来。 一个及冠的男人这样哭,还是挺吓人的。 姜笙不敢说话,怯怯地躲在郑如谦身后,连记仇都忘了。 “我知道你很惨。”许默却在此时冷静道,“但县里有规矩,不能私下里售卖,想做生意就去菜场,在自己的摊位上做生意光明正大,不比偷偷摸摸卖东西强。” 不光县城,但凡是大一点的城池都有这种规矩,主要是为了控制市场价格,避免太大波动。 总体是好的,如果非要说弊端,那就是要交一定的摊位费。 但也不贵,一个月最多十几二十文钱,张家不至于交不出来。 “十几二十文钱?”张启全笑了,“那是许县令定的价格,现在市场的摊位费是两百文。” 足足翻了十几倍。 假设一个卖肉的,一天净赚二十文钱,一个月就有半两银的收入,交个十几二十文的摊位费不在话下。 但交完二百文的摊位费,收入瞬间腰斩,谁能乐意。 有些摊贩还在坚持,有些摊贩扭头回家,宁肯在镇子上少卖点,也不去县里交摊位费。 还有些,如张启全一样极度缺钱的人,就铤而走险,在僻静角落偷摸卖。 结果就是被打到满身血。 世道难,人更难。 张启全发泄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多谢你们,恩情来日偿还,我要回家了。” 在他即将走出破庙的刹那,方恒突然问了句,“你说卖皮毛骨肉,是指羊肉?” 不然他想不到,什么动物还能卖皮毛。 张启全一愣,这是他心底的秘密,本不应该道出,但几个小孩伸手相助,他便也投桃报李,“是去山里打的野味,虽然过程凶险,但皮毛骨肉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如果不是被衙役捉到,我也许应该攒够过年的钱了吧。” 张启全踉跄着离去。 破庙里陷入安静。 许默没想到,父母只是故去几个月,县里就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恒没想到,原来山里不只有蘑菇,还有野味,他觉得自己应该发挥下光和热,不能只赶驴车。 温知允更没想到,阿爹居然是因为拒绝为一个妾侍看诊,就失去了性命。 事情串在一起,是如此令人心碎。 可以预料到,这个县令在一天,斜阳县的天就会是灰的,这样泣血的事情就会一直发生。 许默挺直腰板,走到破庙门口,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他想明白了。 现在他不仅要去上学,更要努力科举。 他要考秀才,他要做举人老爷,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官,那就让他许默,来做这个好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章 方恒打猎 第二天一早。 许默收拾好笔墨纸砚,就开始为弟弟妹妹们熬煮汤饭。 本来至少要煮熟再叫他们,却没想到刚生火,郑如谦就起来了。 这个不过十岁的小男娃揉着眼睛,尚有些困倦,叫了一声“大哥”便冲过去理菜,好的坏的,茄子豆角,全都分开摆放。 这年头想赚钱,都不容易。 许默叹了口气,一扭头,方恒也起来了。 三弟自小练武,鸡鸣起床已经坚持了六年,倒不意外。 可今儿他并没有去破庙背风处,反而操起棍子,沉静道,“我要去趟山里。” 许默不傻。 相反他很聪明,联想到昨天张启全的话,他立即明白,“你是要去打野味?” 方恒也没隐瞒,轻轻“嗯”了一声。 所谓野味,都在大山深处,这会正值深冬,大山又多深坑,一旦掉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许默不想让他去。 “我早去早回,要是不能打,也不会逞强。”方恒坚持,“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许默没办法,只能退一步,“那你在太阳升起之前回来。” 方恒点头离去。 等到饭菜煮好,郑如谦已经把平板车上的菜理好放好,还腾出了三个人的空隙。 弟弟妹妹也都起床洗漱。 许默站在破庙往外望,看见方恒扛着棍子回来,他松了口气,盛汤吃饭。 早饭毕。 温知允抓药研磨,辨认草药。 姜笙去村里收菜,长宴陪同。 方恒则打着驴车,送菜的同时,也送大哥去上学。 路上,免不了要关心三弟进山的情况。 方恒没有隐瞒,“山里温度太低,动物都已冬眠,往好处讲是容易打猎,但坏处是危险太大,我虽然有功夫,但没有打猎经验,只能先回来了。” 许默沉吟不语。 郑如谦快人快嘴,“要是能有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带着就好了。” 此话一出,三人对视一眼。 十里铺村。 姜笙从村里收了一圈菜回来,满载而归的她放下小背篓,额头上已经全是汗。 长宴看在眼里,伸手去袖子里掏了掏。 只掏出来一团打结的棉絮。 便宜的袄子质量就是差,才穿几天啊,这就起棉絮了。 姜笙本来是不高兴的,但看到长宴蹙起的眉头,她又想笑,“五哥是不是想掏个帕子给我啊,咱们又不是公子小姐,怎么能有这种东西。” 至于额头上的汗水,胡乱用袖子蹭蹭就是了,乞儿一向以活命为先。 姜笙擦地欢快,抬头看见长宴额头也有汗,非常慷慨地把另一个袖子伸过去,在长宴头上一顿乱蹭。 长宴,“……” 他没话说,只是把嘴唇紧紧抿上了。 “姜笙,当心小五不高兴。”温知允好心提醒了句。 姜笙吐吐舌头,“五哥不会生我气的,就算生气了,大不了我再逗他开心。” 还不忘征求长宴意见,“我说的对吧,五哥。” 长宴还是不说话,但紧绷的表情逐渐龟裂,最后归于平静。 破庙里的五个哥哥,谁都拿姜笙妹妹没办法。 她也浑然不在意,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跟谁都敢插科打诨,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过去的呵斥打骂,挨饿饥迫,好像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这样的妹妹。 谁又舍得不放在心尖尖上呢。 温知允微微一笑,低下头锤捣草药,翻阿爹留下的古籍,认认真真学习。 姜笙把菜放在角落里,准备再去收一波的时候,方恒打着驴车回来了。 驴车上有两个人。 一个是送菜归来的郑如谦,还有一个竟然是昨天在破庙嚎啕大哭的张启全。 看到姜笙的大眼睛,张启全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好在方恒及时解救了他,“走吧。” 张启全赶紧拐瘸着跟上。 姜笙愣愣地看着他们背影,“三哥这是要干什么去?” “打野味。”郑如谦头也不抬,“最近大家都在赚钱,就连大哥都准备科举,老三坐不住了。” 每个人都想要为这个家做一分贡献。 每个人都不愿意做白吃白喝的累赘。 长宴抿着嘴,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 至少,不能被哥哥们比下去。 晚上。 方恒从山里回来,他和张启全已经把夹子陷阱之类的都做好,就等着猎物上钩。 现在,他得去打驴车把许默从学堂接回来。 因为菜白天已经送过了,现在这一趟是空车去。 一直寡言的长宴突然道,“三哥,你要不要载人去县里。” 方恒一愣,后知后觉,驴车是可以载人的。 只是他们一直载自己人,又或者装满菜,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如今是空车去县里,不管带几个都是额外赚的,一两文不嫌多,三四文不嫌少。 不过这种事情就跟走街串巷的商贩一样,需得吆喝,才能有人知道。 方恒想想自己在街头吆喝揽客的样子,脸瞬间就红了,这嘴他可张不开。 长宴也张不开,但他有个好人选。 “二哥待会还要去收菜,不如就吆喝吆喝吧。”他微抿红唇,凑到郑如谦跟前。 郑如谦,“……” 这个小老弟还挺会使唤人。 你俩长得好看张不开嘴,欺负我嘴大张得开是吧。 老二哥不高兴了,一扭头假装听不见。 长宴没有办法,只能伸出手,拽拽他衣袖,再小声唤一句,“二哥……” 郑如谦头脑开始发昏。 要不人家说美色使人沉迷呢,小五弟只是轻轻撒了个娇,他就承受不住了。 郑如谦不敢想象,长宴要是个女人,该如何祸国殃民。 “行行行,我去喊,我这就去。”他缴械投降,抓起小背篓就跑了。 一边跑,一边不忘吆喝,“有人去县里吗,一文钱就走,一文钱就走。”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村口站了四个人,都是要去县里的。 他们有打算用腿走的,也有打算明日坐车的,听到今天有便宜驴车,不坐白不做,全都提前走了。 方恒很满意,打着驴车去县里。 天色黑透之前,他把许默带了回来。 去时载客四个,来时载客三个,两个时辰收入七文。 方恒全部上缴。 姜笙也不客气,美滋滋地打开小荷包,把七个铜板扔了进去,系上,揣进怀里。 晚饭是她做的。 新鲜出炉、热气腾腾地菜糊糊抬上桌,几个哥哥的表情全都僵在脸上。 许默搅着还没熟的面疙瘩,轻声道,“可以等我回来再做晚饭的。” “那怎么行。”姜笙义正言辞,“大哥上学已经这么辛苦了,怎么还能回来做晚饭,大哥就吃我做的。” 郑如谦咽下剌嗓子的荠菜叶,“我支持大哥。” 方恒没说话,挑出来一块带泥的菜根,琢磨着这几天要多去山上看看 只可惜,野味不是想有就有。 虽然渴望,但也只能静静等待。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野味没等来,他们等来了寒冬。 一夜之间,田里的霜花立体起来,河面也被薄冰封层,所有残存的菜都被农民伯伯细致地收进地窖,豆角和茄子早就没了,连萝卜白菜都紧俏起来。 郑如谦走遍全村,两天也只收了小半车。 他有些失神,坐在破庙门口发呆,担心失约悠然居,白掌柜会中止他们的合作。 姜笙也跟着发呆,就算白掌柜好心不结束合作,他们往后的收入也会大大减少。 眼瞅着兄妹俩就要两相对望,泪眼汪汪。 张启全急匆匆奔了过来,“老三呢?快,山上来了个大家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章 三哥的猎物 全破庙的孩子都为之精神一振。 天知道他们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门口的荠菜叶都凋零了。 姜笙急匆匆奔到破庙背风处,对着赤膊的方恒大喊,“三哥,三哥,有大老虎。” 即使他们并不经常买肉吃,也知道虎的价值。 从皮毛到骨头再到头尾,都价格不菲。 方恒自小习武,算得上是个性格坚毅之人,流浪到破庙跟着吃糠咽菜也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他一度以为自己做到了父亲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直到这一刻,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劳动果实,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喜悦之情。 方恒当即扔掉木棍,穿上棉袄,跟着来到破庙跟前,“真的是大老虎吗?” 张启全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好郑如谦一张嘴用惯了,利索道,“姜笙这个笨蛋传错了,是大家伙,不是大老虎。” 方恒表情一顿,肉眼可见地失落。 哪怕是个野猪,跟老虎的价值也不能相提并论。 “还不确定是什么呢。”张启全安慰这个身手利索的小孩,“走吧,先去看看。” 方恒颔首,扛起山交叉坐在驴车上。 姜笙下意识地抬脚跟上。 其他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到底年纪不大,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全都爬上了平车。 从破庙到山腰,平日里两刻钟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一刻钟就赶到了。 张启全正在清扫陷阱上覆盖的伪装。 一人深的地洞里传来暴躁地撞击声,应该是猎物试图逃跑。 方恒眼神锐利,看清楚落叶下的一块黑黄条纹毛发,他的心陡然提到了胸口。 直到,一声虚弱地虎啸响起。 方恒的心又放回了胸腔里,他努力按捺激动的情绪,两只手在身侧无处安放。 “真的是老虎。”姜笙惊叹。 对于这种凶猛的大物,她只在话本子里听说过,据说张口可咬死人,疯性大发的情况下,四五个成人都不是对手。 “是老虎。”张启全的声音也抖了。 只要能卖出去这只虎,他们这个年就能过下去。 等到所有伪装清扫干净,老虎的全貌露了出来。 张启全还算经验丰富,评头论足,“应该是个刚成年的老虎,出来觅食掉进了洞里,我在洞底放了削尖的树枝,足以将他的身体洞穿。” 但老虎毕竟是山中大王,即使鲜血横流,仍旧不停地努力往外爬。 张启全心狠,举起铁叉又给了它脑袋两下,地洞这才归于平静。 “抬出来吧。” 他带着两个大一点孩子,跳下地洞,将晕死过去的老虎举出来。 姜笙并着四哥五哥在上面拼命拽。 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抬到驴车上。 为防止老虎醒过来凶性大发,还特意用绳子拴住四只蹄子。 从山里回破庙的这段路程,免不了遇到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张启全满面春风,一改往日颓废,主动与乡亲打招呼。 “今儿遇到大家伙了。” “是个老虎呢,老费劲抬出来。” “可惜不是个猪,不能请大家吃肉啦。” 姜笙看的明白,那几个伯伯都看没看清楚驴车上载的什么,全都是张叔叔一个人在自豪。 她吐吐舌头,没有戳破。 回到破庙。 张启全做了几年猎户,不光学会做陷阱,最重要的还是剥皮分解动物肢体与毛发。 他先是在老虎身上用手掌丈量几下,随后找准脖颈大动脉位置,一刀下去,虎血喷涌而出,落在姜笙早就准备好的大桶里。 一只成年老虎的血,足足放了三桶。 张启全心中高兴,拿碗舀出一碗血,趁着还热乎,咕咚咚喝了个干净。 一旁的孩子们全都惊呆了。 “你们也喝点?”他舀了一碗递过去。 姜笙吓了一跳,踩着小碎步往后退,这也太吓人了,她才不敢喝。 “一群小孩。”张启全摇头,“这虎血可是大补,多少达官贵人挤破头想喝一口都喝不到,你们居然不喝,真是浪费。” 说完,又咕咚了两碗,竟然热到脱掉了棉袄。 方恒在旁边看地两眼放光,犹豫片刻,自己舀了一碗,小口喝了起来。 虎血也许并没有实际的效果,但渴望变强的人,总是不放过一点可能。 继方恒喝了一碗以后,一直闷不吭声的长宴居然也上前两步,舀上半碗,拧着眉头喝下。 张启全对这两个小子刮目相看,他拍拍方恒的肩膀,“看好了,怎么剥皮剔骨的。” 说着,甩开膀子,大张大合。 只见那黝黑的尖刀来回一划拉,虎皮就与虎肉分离,虎骨也轻巧断裂,就连内脏都一划即开。 “刀锋利非常重要,我这刀可是来回磨了不知道多少遍。”张启全很喜欢方恒,解说起来一点都不藏私,“但是知道骨肉的每一寸解构更重要,比如关节位置你砍骨头需要三五刀,但是从筋膜处入住,简单一刀就断开了。” 如果说练武,是增强自身耐力,爆发力,以及耐受度。 那这一刻的解剖,就是在分析敌人的弱点,如何用最轻巧的方式,让敌方动弹不得。 方恒看地目不转睛,大脑一刻不停地运转,这些东西,是战场上教会不了的,是父亲没法给予的,是他机缘巧合遇到的。 也是他比别人更强的关键。 随着一块块骨肉落地,就剩下最关键的头颅了。 头部剥地好,皮子完整度高,价格能翻好好几倍。 张启全不敢再讲话,秉着呼吸剥皮,轻手轻脚,精雕细琢。 一直到整张皮子脱落,他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成了。” 虎皮晾晒处理好,能卖至少二十两银子。 虎鞭单独割下来,这玩意也很值钱。 虎骨留给温知允做药材。 至于肉血内脏,虽然不如皮鞭值钱,也能换几两银子…… 张启全正沉吟着。 一旁的方恒从身体结构从回过神,拎起一块虎腿肉,“晚上加餐吧。” 终于打到了肉,皮毛也剥下来了,剩下的肉总能给妹妹打打牙祭。 没想到这话一出,姜笙直接炸了。 “三哥,你在胡说些什么。”七岁的小姑娘叉着腰,满脸控诉,“你居然要吃虎肉,这是老虎肉哎。” 方恒不知所措。 打猎,不就是为了吃肉吗。 长宴也皱起眉头,不解地看过来。 为什么不能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章 第一笔巨款 其实不能吃的原因很简单。 虎肉值钱。 一斤虎肉的市场价是三十文,而一斤猪肉只需要五到八文钱,普通人家即使猎到了虎肉,出于贫穷的思维,也会把虎肉卖掉换成普通的猪肉吃。 但方恒不懂,长宴也不懂。 他们没有经历过,即使获得好东西,也要卖掉换钱的生活。 这一刻,他们暴露了自己。 但幸好,姜笙年纪小,看不出这些。 张启全虽然察觉出怪异,但并没有想那么深,只是跟他们解释了一番,“这些虎肉能换三头猪的猪肉,吃地更久,也更划算。” 方恒抿起嘴。 长宴若有所思。 “现在最关键的,是怎样把这些皮毛与肉卖出去。”张启全叹了口气,“在乡镇能卖,但买得起的人少,去县里,不管卖出与否,就得先交二百文摊位费。” 二百文啊,已经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半年。 谁舍得就这样上缴呢。 这时,一旁的郑如谦开口,“要不趁着夜色,藏在菜下,我们问问白掌柜吧。” 悠然居是酒楼,能收菜就能收肉。 趁着夜色去问,即使他们不要,也能偷偷运送回来。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正好该要去接大哥放学了,方恒洗洗拎肉的手,把虎肉内脏用布裹好,埋在菜下。 郑如谦拉着姜笙跳上驴车,张启全坐在另一侧。 留温知允长宴两个人看家。 一行人趁着夜色,直奔县城。 姜笙还是第一次夜里来县里,本以为跟乡镇似的,一到晚上就四处漆黑,杳无人影。 没想到县里热闹极了,到处都是大红灯笼,人来人往,吃喝闲逛,欢快无比。 就连怡红院的姨姨们都比白日里娇嫩上几分,张口就叫大爷,抬手就抛媚眼。 郑如谦把头埋在姜笙背后,不敢睁眼。 好不容易到了悠然居,门口都是些马车轿子,下来的人也都穿着锦绣长袍,他们灰扑扑的驴车和棉袄,在此刻是如此刺目显眼。 姜笙跳下平板车,一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心,头一次感受到别扭。 那种贫穷与富贵的差距,太过赤裸。 好在白掌柜就站在门口,看见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小姜笙,怎么大晚上过来了,可是想进悠然居吃两口饭?” 姜笙把头摇地像拨浪鼓,“白伯伯,您店里的饭我可吃不起,我是来给您送菜的。” “大晚上送菜……”白掌柜不愧是个人精,很快反应过来,“把菜抬进来吧。” 还是之前商量合作的那个包厢。 包着虎肉的包裹一放下,白掌柜就眯起眼睛,瞳仁精光炸现。 能够摸黑赶路也要送过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但当他打开包裹,看见皮肉上沾着的几根黑黄毛时,还是震惊了,“这是老虎肉?” “白伯伯真是好眼力。”姜笙又开始拍马屁,“这可是今天刚猎到的,一剥好肉就赶紧给白伯伯送来了,就是不知道悠然居要不要,要是不要的话……”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 白掌柜无奈地嗔笑,“要,当然要,就按照市价,三十文一斤,有多少要多少。” 悠然居可不是普通酒楼饭馆,东家的目标是要做一座城池里最好最高级的酒楼,自然食材也要最好最高级的。 新鲜都只是基础门槛,稀奇才是关键。 这老虎肉,两者具备,是不可多得的好物,白掌柜怎肯放过。 他招招手,叫上次的小二哥去称重。 成年老虎的重量可达三百斤,但去掉虎皮虎鞭和虎头,剩下二百斤出头。 折合成银钱,就是六两银子还要多。 如果是二百斤猪肉,最多不过二两银子。 姜笙瞪了方恒一眼,大眼睛里写满了“看你还敢不敢吃虎肉了”? 方恒羞惭地低下头。 白掌柜把账目盘算清楚,掏出银钱,”一共二百四十六斤的虎肉,折算七两银子零三百八十个铜板,不知可是要跟菜算在一起?” “不算。”姜笙摇头。 她心里清楚嘞,这虎肉的钱有张叔叔一半,菜钱是他们自己的,可不能搞混了。 等接过银钱,她数出一半递给张启全,剩下的全放进小荷包里裹紧。 郑如谦逮着机会,趁机上前,把收不到菜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白掌柜刚得了虎肉心情好,也理解本地情况,挥挥手道,“冬季新鲜的菜确实少,你以后半个月送一车就行了,不算破坏约定。” 郑如谦的心这才放回肚中。 把菜钱也结算了,一行人准备去城西接许默回家。 白掌柜似乎在犹疑什么,思考了很久才叫住姜笙,“小姜笙,你们有这虎肉,那虎鞭虎皮去哪里了?” “若是没有被人预定,明日里也给我送来吧。” “悠然居不收,但我想收。” 姜笙没想到一趟就解决了整只老虎,她高兴极了,坐上驴车的时候,连贫富差距都感觉不到了。 白掌柜站在门口送他们。 小二哥没忍住又问了句,“掌柜的,你收这虎皮还能做个皮椅,要虎鞭作甚?夫人不都去了好几年了吗?” 白掌柜的表情不太好看,他一个老鳏夫要是不解释两句,还洗不清了。 “不是我用。”他没好气,“是大公子过些天要来巡查生意,我想着他会喜欢。” 小二哥这才恍然大悟,挠着头走进悠然居。 差点误会白掌柜了。 却说这城西。 许默在学堂门口等了又等,始终等不来三弟的驴车。 他心思重想得多,以为弟弟妹妹们出事了,即使勉强站在原地,心也焦躁不堪。 好在没多久熟悉的驴蹄声响起,方恒驾着驴车出现。 “大哥。”姜笙探出小脑袋。 “大哥。”郑如谦也跟着露齿笑。 许默长出一口气,心脏落回胸腔内。 他坐上马车,先是跟张启全礼貌地打个招呼,随后看向弟妹。 依他的了解,不用他问,弟弟妹妹就会抢着把事情说出来。 果然,姜笙和郑如谦你一句我一句,他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大哥,我们还给留了碗虎血呢。”姜笙起了捉弄的心思,“回去可别忘了喝。” 许默的表情陡然僵住。 方恒打着驴车,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漆黑的夜里传出老远。 孩子们头一次赚到那么多钱,都很高兴,很快乐。 只有张启全,深深地皱起眉头,不安感始终环绕在他心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章 有人抢虎皮 他非常讨厌这种不安感。 回家草草休息一夜后,张启全便急忙赶到破庙,催促几个孩子,早点把虎皮与虎鞭送过去。 许默正在煮粥,礼貌邀他吃碗稀饭。 张启全摆手表示吃不下,着手打包虎皮与虎鞭。 尚未晾干的虎皮血淋淋的,因为还没干透,不能折叠挤压,只能尽量卷成宽松的卷,再把虎鞭塞在里头,最后用两层布小心地包裹起来。 外形上伪装完毕,但血淋淋的气味难以掩盖。 而且,今天他们没有菜打掩护了。 “我们又没有私自售卖,给白掌柜送个货都不行吗?”姜笙端着稀饭,面露不解。 张启全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掩护还是得做。 姜笙思考了会,把自己睡的草垛子给搬到驴车上,再打散,铺满整个驴车。 “姜笙你疯了,晚上不睡觉了?”郑如谦大叫。 小姑娘露齿一笑,“卖掉虎皮与虎鞭,咱们就有钱了,买上几床被褥,谁还睡草垛子。” 郑如谦一想还挺有道理,遂闭上了嘴。 把虎皮卷藏在蓬松的稻草下面,再坐上两个穿着灰棉袄的孩子。 怎么看怎么像是……要饭的。 不过也好,至少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驴车上装着价值数十两银子的东西。 张启全坐在驴车尾部,冲方恒摆手,“走了。” 一行五个人离去。 长宴和温知允照旧留守家中,各忙各的事。 只是今天注定不平静。 藏着虎皮卷的驴车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衙役。 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地庞大山,正谄媚介绍,“……应该就是这里了,地上还有血迹,肯定是有猎物错不了。” 长宴的头脑顿时响铃大作,他看一眼温知允。 温知允把新找到的麻叶粉末扣在手中,时刻准备来个随风飘扬。 可当看到来人是身穿官服的衙役,温知允的表情就开始不对,双手也逐渐颤抖。 长宴只好挡在他前面,冷冷淡淡道,“有事吗?” 庞大山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这人,说话也太淡了吧,眼前的可是官爷,任谁看见了不恭恭敬敬。 偏偏这两个小乞儿,一个高冷淡漠,一个低头缄默。 好像就他一个低伏做小,跟狗似的。 庞大山心里极不痛快,大声道,“听说你们昨儿猎到了虎,虎在哪里?赶紧交出来,否则跟你们没完。” 长宴眉头一皱,声音愈发冷淡,“没有的事儿。” 这要是姜笙在,高低得呛回去两句,再质问一下,大渝王朝哪条法律法规,猎户打的猎物要上交了。 可这是长宴,长宴只会冷淡。 冷淡到,庞大山都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只能求助地看向身旁的衙役,“大人……” 衙役冷哼一声,“有没有,搜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竟然直接拎着刀开始翻箱倒柜。 破庙不大,物品更是简单。 除却锅碗瓢盆,仅有六床草垛子,还被姜笙给带走一床。 剩下五床全都被暴力掀开,稻草满天飞。 但没有找到任何猎物,连根毛都没有。 衙役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明明收到风声,这十里铺村有人打到一只老虎,昨天还在剥皮,不应该今天就没了啊。 难道运去卖了? 想到这个,衙役面色一紧,转身就往外走。 庞大山不明所以,“大人,大人怎么不找了。” 衙役不回头,他也只能扭头跟上。 两人坐上马车,拍了下马屁股,一溜烟跑走。 长宴拍掉身上的稻草,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与驴车的方向一致,顿时皱起眉头,“他们追去县里了。” 温知允勉强恢复平静,“我们得通知哥哥们。” 可怎么通知呢? 俩人的腿跑不过驴车马车,也没有快马可以骑,就算想搭别人的驴车,他们也没有钱。 长宴扭过头,看着温知允,头一次犯起了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赶着驴车的方恒,一路没有停顿,直奔县城。 好不容易过了城门,还要先把许默给送去城西学堂。 然后才紧赶慢赶到了悠然居门口。 张启全跳下驴车,松了口气。 都到这了,总不能再出幺蛾子吧。 他抿抿嘴,正要拿出虎皮卷送进悠然居。 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 伴随着的,还有庞大山狐假虎威地大喝,“不许动,在县城里私自贩卖猎物,是不要命了吗?” 来了,来了,那股不安,到底是应验了。 张启全被打怕了,僵在原地,真的不敢动弹。 倒是姜笙从驴车上跳下来,看看庞大山,再看看立在原地的张启全,回身抽出虎皮卷,卯足劲就往悠然居里冲。 “姜笙,放下猎物!”庞大山撕心裂肺大吼。 可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勒停马车,姜笙已经钻到了白掌柜身后。 一旁的衙役脸黑堪比锅底,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是不喊那一嗓子,他们还反应不过来呢。 庞大山犹不自觉,扯着嗓子吆喝,“把东西放下,交出来。” 姜笙从白掌柜身后探出头,故作疑惑,“庞大山,你平日里在镇子上偷摸抢砸也就罢了,今天竟然抢到县里来了,是把县衙当做你家的茅坑了吗?” 庞大山被噎地说不出来话。 衙役的脸色更黑,三两步走进悠然居,对着姜笙道,“县里不允许私自贩卖猎物,要么把东西交出来,要么跟我去县衙走一趟。” 他要以官家的身份公事公办。 姜笙没了办法,只能把希望寄在悠然居身上。 “咳咳。”被忽略良久的白掌柜咳嗽两声,“这位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友乃是与我悠然居有所合作,并非私下里贩卖物品,还望两位官爷海涵。” 虽然悠然居是新开的酒楼,但规模不小,来往还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白掌柜自以为在斜阳县也算有点面子。 可没想到衙役直接无视了他这个人,扬着鼻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掌柜一愣,心头无名火起。 就在他打算跟这个官爷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们江家特聘的掌柜,怎么在你这都不算个东西,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章 将军府的江公子 白掌柜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转瞬露出喜色,“大公子,怎么来这么快。” 悠然居门口的人群朝两侧分开,正中间走出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少年,看着约莫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单手执扇,风流又不羁。 他头戴玉冠,腰坠玉佩,就连鞋面上都缀了颗明亮亮的珠子。 一看便知身份斐然。 衙役眉头一皱,后退两步,不想跟达官贵人交恶。 但玄衣少年双目炯炯,紧盯衙役,步步相迫,“你是这斜阳县县令的哪条狗?竟对我江家的掌柜指手画脚,是京城江家没了名号,还是斜阳县县令,看不惯我江家?” 江家,江家。 字字不离江家,句句紧扣江家。 但偏偏,江家真的吓人。 衙役再扛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伏地道,“小人知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悠然居是江家产业,小的知错了,求大公子饶命。” 哪里是不知道,不过是没想到,江家居然真的有人来这偏僻小县。 强龙压住了地头蛇。 姜笙躲在白掌柜身后,看到兴起,还不忘多瞧两眼玄衣少年。 只觉得他虽没有五哥长宴五官精致,但通体风华的气息委实吸人双目,尤其是富贵到鞋面的穿着,让小姜笙恨不得把眼珠子黏上去。 要是她也有一个这样富贵的哥哥就好了。 姜笙咂咂嘴,冷不丁发现玄衣少年也在看自己,两人对视以后,他还挑了挑眉。 小姑娘脸色爆红,把头藏在白掌柜身后,假装是只鸵鸟。 不知道过了多久,悠然居门口的风波平息。 衙役被庞大山扶着离去。 姜笙探出头,正好跟玄衣少年来了个面面相觑。 她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差点跌进柜台里。 玄衣少年直起腰,指着姜笙哈哈大笑,“白掌柜,这是哪里来的小乞儿,生的还挺面善,似是哪里见过。” 白掌柜连忙解释,“是给店里送东西的小孩,大公子千里奔波,一来就看到这些场景,实属不该。” 玄衣少年摆摆手,“无妨,我也是替祖母过来看上两眼,竟遇上这不长眼的东西,仗着官家身份欺负咱们悠然居。” “白掌柜,你且记得,以后再有人不长眼来悠然居闹事,便让人写信去京城,本公子一定会亲自来处理这些宵小杂碎。” 这一番铿锵的话撂下来,将来便是斜阳县县令想动悠然居,都得思量再三。 白掌柜松了口气,连忙请大公子进包房休息,只说有好东西要奉上。 玄衣少年摇着折扇上楼,“白掌柜收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样迫不及待,本公子都忍不住好奇了。” 白掌柜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句。 玄衣少年的脸竟然红了,他皱起眉头,也小声道,“白掌柜,本公子过了年才十三岁。” 白掌柜,“……”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包房。 姜笙看地好奇,眨巴着大眼睛,询问小二哥,“江家很厉害吗?” 小二哥也本地人,对于江家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大吹特吹,“江家你不知道吗?京城世家,出了好几个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悠然居就是江家的产业,开遍了整个大渝王朝。” “像咱们县里的悠然居,那都是最小规格的,京城比这大地多的多的多,据说可容纳千人同时用餐。” 那该是怎样壮观的场景啊。 姜笙张大嘴,几乎已经脑补出这画面。 可惜她见识太少,画面里的并非什么达官贵人,也不是公子小姐,而是村头的张婶子,村尾的赵大娘之流。 一排排坐着吃席,也挺震撼人心的。 姜笙“噗嗤”笑了。 小二哥以为小姑娘被镇住,也跟着笑。 但郑如谦跟方恒站在角落里就不痛快了,尤其是姜笙刚才看玄衣少年的目光,让他俩如鲠在喉。 “小姜笙,过来。”郑如谦找准机会,提着她领子到角落,“你瞎乐什么呢。” “就是。”方恒垂下眼睫,“姜笙刚才很开心吗?你很喜欢江承……江家大公子?” 这两位哥哥神色肃穆,眼带苦涩,好像只要她点头,就会哭出来似的。 姜笙缩了缩脖子,赶紧把头摇地像拨浪鼓,“怎么可能的,他怎么能跟两位哥哥比呢?虽然他衣裳好看,鞋子好看,荷包也好看,但跟我两位哥哥比,还是差远了,我就喜欢你们身上的灰色棉袄,将你们衬托地那什么无双,独一无二!” 方恒,“……” 郑如谦,“……” 姜笙不愧是姜笙,拍马屁都不忘表达一下对金钱的敬仰。 郑如谦有些惆怅。 他觉得是自己太穷了,他要是跟那位江家公子一样有钱,妹妹一定不会盯着别人死命瞧。 方恒也很忧伤,他曾经也这么有钱,但是现在……他很穷。 只有姜笙还在没心没肺地傻乐。 她是喜欢江公子的富贵,但不代表没钱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只要有哥哥们陪着,多穷她都不怕。 几个人又等了会,白掌柜终于想起他们,亲自拿了五十两送过来。 足足五十两银子啊。 姜笙连呼吸都压轻了,生怕把五锭银子吹走。 白掌柜看乐了,特地交代,“以后猎到什么,尽管送到悠然居来。” 算是彻底给姜笙了一个定心丸。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连同张启全,全都乐开怀。 悠然居有江家庇护,他们有悠然居庇护,四舍五入等于江家庇护他们。 姜笙心怀感激,不忘道谢。 “多谢掌柜的,也多谢江公子。” 白掌柜莞尔。 等他们走远了,小二哥又开始多嘴,“掌柜的又帮小姜笙了呢,您老对她可真好。” 白掌柜喟叹一声,“小姜笙生地面善,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 他转身回包房,看到饮酒吃菜的江家公子的侧脸,忽然脚步一顿。 他怎么觉得,小姜笙的面善,是因为跟大公子有几分相似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章 发财以后 从悠然居离开。 姜笙的脚步都是飘的。 如果说前几天的七两多银让她手脚颤抖,那今天的五十两巨额财产就是让她连汗毛都在跳舞。 好不容易走到偏僻角落,姜笙哆哆嗦嗦地取出来五锭银子,几次差点咬到舌头,“张,张叔,咱们怎,怎么分。” 张启全也跟着结巴,“都,都行。” 郑如谦瞪大眼睛,觉得自己舌头不大点都不好意思。 “不是要买东西吗。”还是方恒较为冷静,“买东西的时候破开,再一人一半就行了。” 张启全没有意见。 猎虎他是主力军,但卖猎物全靠这几个小孩子,各自拿一半,很公平了。 姜笙也没意见,赶紧把五锭银子塞进怀里,重新感受沉甸甸的快乐。 “我们要买肉,买好多好多肉,再买被褥,一人一床新的……” 她兴高采烈,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计算着。 冷不丁阳光被遮挡,两道身影挡住了他们出去的路。 姜笙的瞳孔放大又缩小,赶紧捂住口袋,摆出拼命的姿态。 她头一次赚到这样多的钱,绝不能出问题,这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直到身畔传来郑如谦疑惑的声音,“小四小五,你们俩怎么来的?” 哦,原来是长宴和温知允啊。 姜笙腿脚一软,差点摔地上。 还好方恒及时扶住她,忍着笑道,“别害怕,是咱们自己人。” 姜笙不忿,谁能想到,留守在家的四哥和五哥会突然出现在县里呢。 “你们走了不久,庞大山带人来了破庙,把草垛子全都拆了。”温知允感伤道,“小五担心你们出事儿,想办法搭了驴车过来。” “现在看见你们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一群人说着话,从偏僻的巷子走出,回归大路人流中。 姜笙突然想起什么,“四哥五哥,你们又没有钱,是怎么搭驴车过来的?” 温知允张了张嘴,没有讲话。 他是没有办法的,但小五……很聪明。 上次在周家谎称周志强可能患了麻风病,强行把他关上几天小黑屋以后,温知允就被周志强记恨上了。 他不敢再针对小郎中,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事情,只能背地里扔个蛇虫鼠蚁,或者在破庙背后撒泡尿来作为报复手段。 今天长宴就故意在他平常撒尿的地方泼了三次水,让那块地上结上一层冰。 周志强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屁股蹲,早就被酒掏空的身子半天爬不起来。 温知允适时出现在他跟前。 周志强虽然记恨,但谁让方圆十里就这一个郎中呢,也只能腆着脸求帮忙。 这次温知允留了情,只要四文钱。 两个人用这钱交的驴车费,紧赶慢赶到城里。 虽然稍晚了些,但哥哥妹妹没有出事,算是万幸。 只是这获得路费的过程,长宴不说,温知允也不好意思提及,干脆含含糊糊带过。 幸好姜笙不是个挖根刨底的。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买点东西吧,今天想要什么都买。” 姜笙罕见大方。 破庙里的草垛子被挑了,那就买被褥,一人一条,拢共十二条。 小驴车装不下? 没关系,多花两文钱,老板给你送到家。 天气寒冷,肉菜能放。 那就来两只鸡两只鸭,再来一兜地瓜,两块南瓜,三棵白菜,四捆大葱,五只萝卜。 看着满车的生活物资,姜笙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辈子,她都没见过那么多,那么豪华的吃食呢。 路过糕点铺的时候,香味四散,姜笙想起来上次买给白掌柜的糕点,自己都还没吃过呢。 于是狠狠心买上两袋。 五十两纹银被破开,姜笙数出二十五两交给张启全。 张启全让孩子们在路口等着,自己去了县里最出名的银饰坊。 没多大会,他捏着根梅花簪回来了。 “翠儿生在梅花绽放的日子。”他咧嘴一笑,“这梅花簪一定很衬她。” 小驴车满载而归。 路过镇子上,好些人都忍不住往这看。 有跟张启全相熟的,忍不住打招呼,“这是囤年货呢?” 姜笙才恍然大悟,离过年不远了。 回到破庙。 张启全捏着梅花簪回家了,方恒跟他约定明日上山置放陷阱。 姜笙带着哥哥们收拾稻草。 虽然买了被子和褥子,但他们没有床,还是要在地上睡。 之前放大话抛弃草垛子,实际上天气严寒,一层被子根本扛不住,必需要一层稻草做底垫。 好在几个哥哥都没有怨言,耐心地铺平稻草,再把褥子挨着展开,上面放上一条条的被子。 有大通铺那味儿了。 姜笙高兴地爬到中间,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被子里,内心是又满足又兴奋。 她还是头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被褥呢。 闻一口新被子的专属味道,让人忍不住沉醉。 晚上。 姜笙看着新买的鸡鸭肉,在几个哥哥的力劝之下,最终没有对它们动手。 饥肠辘辘的她把目光放在两包糕点上,几番犹豫,也按捺住了。 郑如谦在旁边吃吃地笑,“小姜笙,你吃两口,吃两口没人怪你的。” 可姜笙头一扭,直接埋进松软的被褥。 “不,我要等大哥回来。” 好东西,总是要全家一起分享的。 夜色深邃,许默顶着寒露回到家中。 看见满地食材,他眉眼弯弯,放下纸笔就开始收拾。 鸡很新鲜,红烧有些浪费,不如煲一锅鸡汤,什么都不用放,加点盐就很美味。 掀开锅盖的一刹那,鲜香飘出十里。 几个孩子全都围了过来。 破庙没有桌子,他们就围着灶台吃饭,锅底的余温还能驱赶严寒。 已经凉了的糕点,搭上热乎乎的鸡汤。 这一餐,是他们相聚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饭。 这一晚,也是最温暖的夜。 他们躺在松软的褥子上,盖着崭新的棉被,并排躺在破庙的空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胡乱讲着话。 渐渐地,姜笙先闭上眼,其他人也逐渐困倦。 外面大风呼呼地刮,河面的冰从边缘逐渐往中间伸展,晶莹剔透的霜花在草丛里蔓延,行走在室外的人都忍不住裹紧衣物。 只有破庙里,一如既往地温暖。 油花燃到尽头,“滋啦”一声湮灭,世界静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章 有人搞破坏 姜笙这几天很是快活。 虽然大手大脚地花了一波,但对于二十八两巨款来说,只是皮肉伤。 她买回来的那些鸡鸭肉,更是在大哥许默的巧手之下,变成一锅锅美味,着实吃过了瘾。 如果不是心疼钱,姜笙甚至想每天吃一只鸡。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天冷,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有些人家甚至全部猫起了冬。 少数勤奋的,比如郑如谦,冒着冷风也要出去收菜。 可已经三天了,他一棵菜都没收到。 今天又是空手而归。 姜笙捧着一碗热水,迎接满身寒霜的二哥,“是不是天冷大家都没菜吃,就更没法卖你了。” 郑如谦接过一饮而尽,“不可能,虽然茄子豆角没了,但白菜萝卜可不缺,前几天还能收到,怎么突然就什么都没了。” 不是一家没有,是家家户户都没有。 就跟约好了似的。 郑如谦有些嘀咕。 一旁的长宴抬起头,“二哥不妨说说,是从哪天开始收不到菜的。” 郑如谦苦思冥想,“从……卖虎皮的第二天。” 姜笙一个咯噔。 第二天没什么奇怪的,是卖虎皮那天,他们得罪了一个衙役。 虽然当时衙役被江家大公子击退,但不代表他不记仇。 悠然居得罪不起,他就只能挑软柿子捏。 姜笙兄妹,就是这软柿子。 郑如谦也想到这一茬,迟疑着开口,“不会吧……我跟乡亲们收了那么久的菜,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会不会,一试便知。 姜笙找了个相熟的乞丐,挑一身哥哥们干净的外套给他,再塞给他两文钱,叫他去村里收点白菜。 没多大会,小乞儿抱着两颗白菜回到破庙。 郑如谦僵住了。 他没想到,这几个月婶子大娘喊地那么亲热,到头来抵不过别人两句话。 明明有菜却不卖给他,十天之后,他拿什么送给悠然居? 好好的赚钱生意,就这么被破坏了吗? 郑如谦不甘心。 姜笙安慰他,“二哥别难过,我们可以去做别的生意,我们还能猎老虎呢,猎老虎赚的可多了。” “是挺多的,但是多少天才能遇到一个老虎,若是遇不到,我们岂不是要被饿死?”郑如谦抱着头,“况且这生意,本来好好地啊。” 给悠然居送菜,不仅是一桩赚钱的生意,更是郑如谦对自己的证明。 证明他也是能赚钱的,是有能力的,不是需要别人赡养的废物。 可现在,这份证明被别人轻飘飘地打破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背叛了郑如谦,这让他难过的同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村里人。 姜笙长叹了口气。 她理解二哥,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陪着二哥难过。 一时间,整个破庙里都是唉声叹气。 穿上干净衣裳的小乞儿不理解了,嚷嚷道,“姜笙,你们难过啥嘞,是要不着饭了吗?这里要不着,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要吗?” 姜笙猛地抬起头。 过了太久自食其力的生活,她竟然忘了,以前要饭的时候,可是东家要一口,西家偷两口的。 这家人不给,就去下一家,总有人给饭吃。 这个村子收不到菜,那就去其他村子收,总能收到足够的菜。 姜笙高兴起来,又塞给乞儿五个铜板,叫他买点吃的喝的,衣服也送他了。 可回过头,郑如谦依旧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姜笙懵了,“二哥,咋了又?” “你当我没去隔壁村?”郑如谦眼含热泪,“别说是隔壁村,我连隔壁镇都去了。” 结果还是一根毛都没收到。 可见背后的那只手实在是厉害,竟然覆盖了整个县。 姜笙的表情又耷拉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 眼瞅这兄妹俩又要对望流泪,角落里的长宴摇了摇头。 “既然本县收不到,何不去隔壁县试试?” 已经想到去隔壁村,隔壁镇了,怎么就不能换个县呢。 只因为思维太固化。 只因为他们最远去过县里,不曾走过更多地方。 人的视野拓展,格局才会更大,胸怀才会更广。 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总归是没错的。 郑如谦有些呆滞,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去隔壁县,只是人类对于未知,总有股打心眼里的怯。 他害怕隔壁县的百姓不好说话。 害怕背后那只黑手也覆盖了隔壁县。 害怕来回路途中出点什么问题。 最害怕的,是自己做不到。 郑如谦的内心充满了撕裂感。 他害怕这个,也害怕那个,但想来想去,他还是最怕成为一个废物。 尤其是在哥哥弟弟们的衬托下,他不想平凡,更不愿庸碌。 好大会子。 郑如谦握紧拳头站了起来,“我去。” “现在就去。” 说完他抓起外套,又从姜笙手里要了二两银子,便义无反顾地冲上驴车。 方恒赶紧追上去,帮打驴车。 明明刚才还在撕裂挣扎,转眼间人就跑了。 姜笙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驴车消失不见。 良久,她一拍大腿,“二哥三哥,你们把驴车打走了,大哥可怎么办。” 而且,这都要过年了呀。 到了晚上,姜笙就知道怎么办了。 郑如谦竟然托了个在收菜时认识的朋友,每天接送许默,一天只要两文钱。 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大钱,可以接受。 只是委屈了许默哥哥,每次都要跟一堆菜来回奔波。 就这样,郑如谦和方恒一连消失了七八天。 眼瞅着整个镇子上都挂起了过年的浓郁氛围,家家户户宰猪杀鸡,炸丸子炸蔬菜,小孩也都穿上了新衣新鞋。 只有破庙整日平静到有些惨淡。 姜笙每天吃饱了就在盘算,两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能带多少菜回来。 等到最后,她已经不敢奢望哥哥们带菜了。 小姜笙真诚地对着佛祖许愿,只要哥哥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她就别无奢求。 这一次,佛祖显灵了。 离开了足足十天的方恒郑如谦,在一个傍晚,载着满车的货物,背着寒冬的霞光,缓缓归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章 二哥的事业征程 时值年节,在外务工的叔伯尽数归家,勤勤恳恳上学的许默也终于得了年假休息。 但他并没有安逸地躺在床上猫冬,而是每天亲手为弟妹做三餐,间隙还要抄书,顺便翻一翻食谱。 今天他新得了一个北方烧萝卜的法子,正小心尝试。 有些干瘪的萝卜削去外皮,撕成小块备用。 肥瘦相间的五花切成小块备用,再泡上一把红薯粉条,就可以准备开火了。 往常烧火都是郑如谦和方恒,今天两个人都不在,温知允和长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长宴站了出来。 是姜笙选的,她说,“四哥的手是用来看病的,怎能烧柴。” 五哥的脸俊俏,但脸不能当饭吃,烧柴才能吃上饭。 长宴嘴角抽搐,但不得不承认,挺有道理。 于是,他那双执过千金,摸过良玉的手,抓住漆黑的烧火棍,在一次次失败的练习中,点燃火焰。 许默趁机把五花肉块下锅,煸出肥肉里的油脂后下入香料,注入水,放进萝卜块,最后在锅边贴上薄薄的小饼。 中火闷烧一刻钟后,薄饼熟透捞出,锅中尚有汤汁,迅速下入粉条,再焖上半刻钟,粉条吸饱了汤汁,萝卜一抿即化,五花肉软烂入味。 出锅洒上葱花芫荽,香味飘出十里。 姜笙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见两个身影拉着辆驴车,停在破庙门口。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郑如谦冲过来,先是猛吸一口气,眼泪就落了下来,“香,真香,还是家里的饭香。” 方恒也好不到哪去,一直在吸口水。 风餐露宿整十日,两个人都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此刻看着家中兄弟妹,眼眶几度红润。 “二哥三哥回来了。”姜笙吸着鼻子,“你们怎么才回来,你们……怎么瘦了啊。” 许默还算镇定,拿出两件衣裳,又端盆热水,“先洗洗手,吃了饭再说。” 简单清洗完,兄弟妹六个又围在小灶台跟前,一人抓着一块小薄饼,开始大快朵颐。 软烂入味的萝卜好吃,饱满滑溜的粉条好吃,连五花肉都香而不腻。 饭毕。 郑如谦捂着明显鼓出来的肚子,躺进被褥,满足地叹息一声。 姜笙舔舔小白牙,猛地冲过去拽住他耳朵。 郑如谦吓了一跳,歪着脑袋求饶,“姜笙,小姜笙,妹妹,好妹妹,别扯我耳朵,有话好好说呀。” “谁跟你好好说。”姜笙恶狠狠,“你跟我好好说了吗?拐着三哥,突然就跑出去,突然就消失十天,再不回来,我就以为你们死外面了。” “还有大哥,每天都坐在一堆菜里颠簸着上下学不说,我还花了二十文呢,你赔我二十文钱,赔我!” 她如此凶恶,郑如谦却不害怕,反而嘿嘿笑了两声。 只有亲人,才会因为关心而愤怒。 不过他这一笑,让姜笙更气了,拽耳朵的力度逐渐增加。 郑如谦赶紧缴械投降,“给你给你,不光给你二十文,二百文,二千文都给你。” 他从怀里往外掏钱,掏了半天,掏出来两个铜板,放到姜笙掌心。 走的时候是二两银子,回来就剩两文钱。 姜笙心痛地松开手,说不出来话。 郑如谦趁机躲到方恒身后,斯哈着安抚耳朵。 “老二老三,这事是你们不对。”许默终于开口,透着老大哥的沉稳,“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十天,你们可知这十天大家有多担心你们?” 郑如谦跟姜笙嬉皮笑脸,但到了许默这,他只敢缩着脑袋,老实交代。 “我们这十日光赶路就用了八日,剩下两日就在云水县来回收菜,好在不负所望,我收了满满一车的菜。” “在外头这十天,确实风餐露宿,日子不舒服,但好在手里有钱,吃喝还是不愁的。”郑如谦喟叹一声,“这才十天,我跟老三就受不了了,真不知道小姜笙是如何流浪了七年的。” 足足七年啊。 风餐露宿的日子有多苦,郑如谦就有多心疼妹妹姜笙。 好在以后的日子,有他们。 郑如谦直起身,指着破庙外满载的驴车,骄傲道,“大哥,我把菜带回来了,这个县里的人不卖给我菜,我就去云水县买,云水县不卖,我还可以去其他的县城。” 只要有驴车,只要愿意吃苦,哪里的菜他都能运过来。 做生意的本质,不就是运输吗? 郑如谦的笑容一滞,他好像摸索到了关键。 真正能做成生意的关键! “不仅如此,二哥还给大家带了礼物。”方恒正好插嘴,“这二两银真是被二哥花地精打细算。” 姜笙本来蹲在地上心痛,这会突然蹦起来,冲到驴车跟前,“礼物在哪,在哪?” 哥哥们全都莞尔。 说到底,妹妹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姑娘而已。 郑如谦回过神,取出自云水县捎来的糕点,介绍道,“这是我在街头无意中见到的饵块,号称久储不坏,味道柔软弹牙,蘸些白糖更是美味……” 他话音未落,姜笙已经抓起一块送进嘴里,刚嚼上一口,便迅速地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什么,生生要硌掉我的牙。” 郑如谦哈哈大笑。 许默上前,捏起饵块沉思片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饵块乃南方特产,需得切片烤至微焦,或入水煮至柔软才能食用。” “大哥果然博学。”郑如谦颔首,“这饵块确实是云南郡特产,我只是偶然遇见,这次购买更多的还是云水县本地特产。” 云水县虽然与斜阳县只有一县之隔,温度却足足差了四五度。 在斜阳县早就冻死的茄子豆角,在云水县较南部居然还存活一部分。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种叫作茭白的食物,乃云水县百姓常用菜,但因为地理位置等因素,斜阳县竟然从来没有出现过。 郑如谦抽出两根,大家稀奇地围在一起欣赏。 许默默默地掏出书籍,查阅资料。 第二天。 郑如谦和方恒休息过来,把这满满一车菜送到了悠然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6章 庞大山的示好 在这样严寒的天气,能够买到茄子辣椒,对一个酒楼来说,是何等欣喜。 白掌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出了秋天的三倍价格,将一整车菜购买下来。 茭白也全都要了,让酒楼里的大厨研究如何制作。 回到破庙。 郑如谦算了笔账。 他走时带了二两银子,除却吃喝与礼物,大概收了一两半银的蔬菜。 送到悠然居,一共卖了五两的银出来。 如果能够把吃喝的钱给省掉,就是整三倍的利润。 比在斜阳县本地收菜送菜赚得还要多。 就是路上苦了点,但对郑如谦来说,苦和难都不怕,能够赚钱才最重要。 如果不是被阻拦,他现在就想再去一趟云水县,狠狠收上一车的菜回来。 而被阻拦的原因很简单。 要过年了。 姜笙不知道过年有什么规矩,她只知道,过年讲究团圆两个字,一家人需得整整齐齐。 新衣裳要买,新鞋子要买,肉也要买。 破庙太冷清,最好再挂两个红灯笼。 十里镇的街道上。 姜笙在前面颠颠地跑,几个哥哥在后头呼哧呼哧跟。 许默怀里抱了六件棉袄,快要把他整个人挡住。 郑如谦拎着个大猪头,哭笑不得。 方恒扛着一麻袋蔬菜。 温知允和长宴被特殊关照,只拎了两个小包裹。 好不容易跑到街头,姜笙望着红彤彤的果子发呆。 以前没钱,想吃糖葫芦,只能干看着,偶尔运气好,会捡到一颗别人丢弃的,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融在唇齿间,成为小姜笙对新年最深的印象。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咯。” 商人在大声吆喝,有贫穷的人家渴望地路过,也有富贵人家大手一挥买上四五串。 郑如谦停在姜笙身后,顺着她目光看去,“姜笙,想吃就买,我们有钱了。” 是啊,他们有钱了。 二哥挣的,三哥挣的,加在一起足足三十两银子。 姜笙脸上露出笑容,蹬蹬蹬跑到商人跟前,大手一挥,“来六串。” 兄妹六个,一人一个,抱着啃咬。 其实糖葫芦也没那么好吃,山楂的味道有点太酸了,糖皮也太厚,咬起来挺蹦牙。 但姜笙还是如珠似宝地啃完了。 丢糖葫芦签儿的时候,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 看了一眼方恒,三哥果然蹙起眉头,暗示他们,“别回头,往前走。” 这是十里镇,又不是县城,有谁会在年节上跟踪他们呢? 姜笙很快就知道了。 方恒非常擅长反追踪,他带着大家进了巷子,三绕五绕,最后躲在僻静的角落。 没多大会,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急吼吼冲了出来。 左右看两眼,没找到人,他还低声骂了一句。 姜笙上前一步,“庞大山,你跟踪我做什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把庞大山吓得摔了个屁股蹲。 他扭头,看见站成一排的姜笙兄妹,差点尿出来,“我没……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看见你们了,我没别的意思。” “你觉得我信吗?”姜笙冷下脸,“庞大山,上次你带人去破庙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天你就找上门来,也好,三哥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棍棒无情。” 说完,后退两步,把持着长棍的方恒露出来。 庞大山倒抽一口冷气。 掐指一算,他已经领教过两次方恒的武力了,每次都以打晕为结局。 如果说以前他是咎由自取,但今天他真的不是啊。 庞大山捂着裤裆,眼泪鼻涕横飞,“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来提醒你们的啊,那个高衙役他想对付你们,我是好心,别打我,别打我。” 姜笙不信。 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庞大山嘴里的是真话,还是另一个陷阱。 方恒皱着眉头没说话。 长宴忽然举着糖葫芦凑过来,拉拉姜笙衣袖,示意她往下看。 然后……姜笙看到了地上一滩淡黄色液体。 她表情一僵。 庞大山这个废物,居然吓尿了。 这是不是代表,他是真的害怕? 姜笙有些拿捏不定。 许默上前两步,发挥文人最大的优势,“你好庞大山,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今天跟踪我们的真实原因?” 跟这一堆凶神恶煞的比起来,还是许默温柔儒雅,看起来最好说话。 庞大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上次的确是我想报复你们,也是我带高衙役去破庙的,但是江家大公子突然杀出来,折辱了高衙役,他很不高兴,差人打了我一顿,说我办事不利。” “明明是他畏惧江家,反过来怪我头上,真不是个东西。今天正好在街上看见你们,就想把事情如实说出来,我庞大山虽然坑蒙拐骗还抢人东西,但我从来不撒谎,我可以用未来一辈子的饱饭发誓,那个高衙役记恨上你们了,一定会再针对你们的。” 乞儿用一辈子饱饭发誓,算是非常狠毒了。 姜笙有些发愣,虽然早就猜测过这些,但真的听到事实,她心情还是忍不住低落。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 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小孩子,刚刚赚了点小钱,拿什么跟县衙的衙役斗呢? 庞大山看他们听进去了,也不敢再停留,夹着裤裆离去。 姜笙叫住了他。 “谢谢你,庞大山哥哥。”她郑重道,“你在这等等我。” 说完,飞快的跑去买了三根糖葫芦,交到庞大山手里。 刚才她就发现了,庞大山虽然在讲话,但眼神瞟了好几次五哥手里的糖葫芦。 身为乞儿,姜笙可太懂了。 庞大山也没想到竟然能收获三根糖葫芦,他表情复杂地离去。 长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已经没什么要买的了,兄妹几个打着驴车回家。 路上,他们商讨这庞大山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郑如谦认为完全不可信,“鬼知道他是不是联合高衙役想再坑我们一次。” 方恒也点头,“就算高衙役打了他,我们也打过他,庞大山凭什么要对我们示好?” 而且还是如此突兀地示好。 就连许默也认为是这样。 温知允对这类话题一向不插嘴。 剩下一个长宴沉吟良久,说了句,“我看未必。” 兄弟妹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皆是惊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7章 新的阴谋 虽然全家都认为许默老大哥最聪明,但长宴屡次出其不意,也提供了几个不错的点子。 渐渐地,兄弟们开始重视起这个看起来少言寡语,也没什么特殊技能的老五。 “庞大山这类人看着很坏,但有个共通点就是墙头草。”长宴也没辜负大家的期待,缓缓道,“高衙役强势,所以他帮高衙役对付我们。反过来我们要是能给予他更多,他也会成为我们的帮手。” 即使庞大山这次的示好,是高衙役的新谋算。 只要他们能够给庞大山带来更多的好处,庞大山就会倒戈。 长宴看了眼姜笙,难得表扬她一句,“刚才送糖葫芦就做得很好。” 收拢人心,向来都是用这些小手段。 姜笙小嘴微张,她刚才其实没想这么多,单纯就是一刹那的恻隐罢了。 “那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郑如谦急迫地询问。 显然是听进了心里。 长宴嘴角微翘,只说了三个字,“过年了。” 过年了,家家户户宰猪杀鸡,买头花买新衣,炸丸子炖酥肉。 但乞儿们,什么都没有。 郑如谦恍然大悟,开始琢磨着能送点什么。 长宴适时又补了句,“不可无条件赠予,免得喂出贪婪。” 好吧,也不简单。 既要用赠予来拉拢庞大山,又不能给的太明显,这等子勾心斗角,不是常浸淫其中的,都难以参透。 许默不由得好奇起来,自己这个小五弟,到底是何等出身。 回到破庙。 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 要把萝卜切丝再混上面糊糊炸丸子,要把爱吃的蔬菜沾上面糊糊炸出来,还要煮点稀饭当浆糊,往门上粘福字。 许默虽然会做饭了,但毕竟没多少厨房经验,丸子炸地稀碎,蔬菜也油滋滋的。 姜笙安慰他,“大哥我就喜欢吃油多的,油水多好啊,平时都吃不到油水。” 许默唯有苦笑。 这么多年读圣贤书不觉难,没想到有一天,竟被这区区做饭难倒。 好在张启全下午送了一大包蔬菜丸子,还给他们拎了块牛肉,解决了他们的困窘。 稀碎的丸子和蔬菜也不浪费,可以打包送给庞大山。 为了顺理成章,郑如谦还特意把破庙的一个破瓦片打下来,然后找到庞大山,让他帮忙换个新瓦。 庞大山满口答应。 他已经十七八岁了,人高马大的,垫个凳子就能够到瓦片,简直轻松毫不费力。 再看看破庙里的几个孩子,最高的许默也才到他下巴,庞大山就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与自豪。 “哇,大山哥哥好厉害。” 当姜笙拍着手在破庙门口欢呼时,这种骄傲与自豪达到了顶点。 庞大山从凳子上跳下来,“都是小事罢了。” 姜笙笑眯眯地拎出来丸子跟蔬菜,里面有炸到稀碎的,也有一部分完整的,“过年了,没什么送给大山哥哥的,就给你们点蔬菜丸子吧。” 庞大山一怔。 他是乞儿,但跟姜笙这种有意识以来就在流浪的不同,他小时候其实是被好人家收养过的,那个时候,他每到过年也有新衣穿,也有炸丸子蔬菜吃。 可后来,养父母意外亡故,他又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还被叔伯大爷欺侮,渐渐地养成了凶悍的脾气。 为了活下去,偷抢夺掠,早已刻在骨子里。 姜笙是头一个,主动送东西给他的人。 一开始是三根糖葫芦,现在是一包蔬菜丸子。 庞大山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犹疑着接过。 姜笙仍然是一脸天真地甜笑着,在破庙门口嬉戏,有时还会拉上温知允或者长宴,催促两位安静如鸡的哥哥多动动。 许默在做饭,郑如谦在切菜,方恒在练功夫。 这又破又小的庙,因为有了生动的人,而显得不再寒酸。 莫名就有了家的样子。 庞大山恍惚地离去。 姜笙在确定他走远以后,停下做作的笑声,凑到长宴跟前,“五哥,这样这能打动庞大山,让他倒戈咱们?” 长宴满脸高深,“会的。” 越是乞儿,越渴望温情,也越舍不得破坏温情。 除夕夜。 姜笙和哥哥们围着小灶台守岁,里头热气腾腾的大骨汤,想吃肉夹肉,想吃菜放菜,想喝汤舀汤。 乞儿姜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她有好几次忍不住抬头看佛祖,生怕自己醒来发现是一场空。 可直到烟花爆裂地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依旧真实清晰。 郑如谦拉起姜笙,兴致勃勃,“听说镇上的牛员外斥巨资从安水郡购了一批烟花,快去看看,一会没了。” 不光他们,整个十里铺村的百姓,大都站在门口,或憧憬,或瞻仰,这从未见过的烟花,这稀奇的声响,这华丽绚烂的光彩。 “从来没想到,在丰京习以为常的烟花,会成为这个小镇上难得一见的美景。”长宴喃喃。 方恒猛然回头,“小五你说什么?” “没什么。”长宴微微一笑,“看烟花吧。” 六个孩子,穿着新棉袄,并肩站在破庙门口,仰头欣赏。 遗憾的是,牛员外财力有限,这烟花只放了几十个呼吸就消失不见。 郑如谦咂咂嘴,“若是我有钱了,一定放上半个时辰。” “放一天,从早放到晚。”姜笙握拳。 许默好心提醒,“白日焰火,是看不见的。” 姜笙傻了。 郑如谦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许默方恒也都忍俊不禁,就连温知允也单手捂住了嘴。 整个破庙一片欢声笑语。 让人不忍心破坏。 庞大山躲在在大树后良久,踌躇良久,还是走了出来。 “咦,大山哥哥。”姜笙热情地冲他招呼,“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年夜饭呀?” 庞大山这一刻也摸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了,他懵懵地点头,“好啊。” 角落里的长宴抿抿嘴,拽了拽许默的衣袖。 破庙里依旧欢声笑语,但该警惕的人,已经拉响了警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8章 嚣张的高衙役 庞大山没有在破庙逗留太久,子时一过便离去。 姜笙欢声笑语地送他。 回身关上门,她笑容淡去,“哥哥们,可有异常?” 许默摇头,方恒摇头,郑如谦摸了摸头。 难道庞大山真的是来送个新年祝福,蹭个年夜饭的? 姜笙不信。 但他们也确实没有发现庞大山的问题,一时间茫然无措。 其实这个时候,要用逆向思维推理。 比如,已知庞大山是高衙役的走狗,那么高衙役需要怎么做,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呢。 嫁祸?栽赃? 常见的阴柔手段,不外乎此。 长宴抿着嘴没说话,慢慢地在破庙里逛了一圈,最后在几个人睡觉的稻草缝隙里,摸到了一根金耳坠。 全家悚然。 “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郑如谦不敢置信。 “放个金耳坠做什么?”姜笙想不明白。 长宴把玩着这上了年纪的审美金饰,看了许默一眼,“新县令年方几何?” 许默嘴唇蠕动,吐出两个字,“四旬。” 所以县令夫人也应该这个年龄。 那么,当县令夫人的东西丢了,高衙役追小贼追到十里铺村,又在破庙里找到物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庞大山很可能也会化成人证,将他们钉死在“小贼”的耻辱柱上。 破庙里的孩子浑身都在发冷,他们一路走到现在太过幸运,最大的坎坷也不过是遇到周志强这等泼皮,可泼皮能用小手段解决,高衙役却非等闲之辈。 他竟然用上了栽赃与陷害。 破庙的几个孩子,连许默都心有余悸,只有长宴面无表情,好像这种手段在他心底起不了波澜。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郑如谦急急道,“把这金耳钉扔出去吗?” 长宴把手一收。 “不扔,这金子先收着,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 庞大山动作挺快。 年还没过完,不过初六就领着人赶来了破庙。 高衙役,还有几个斜阳县的衙役,穿着官服,挂着砍刀,威风凛凛地抵达十里铺村。 原本正在门口唠嗑闲逛的村民全都吓了一跳,全都撒丫子跑回家中,关闭门窗,只从缝中观察情况。 当看到衙役们停留在村口破庙时,他们长松了口气。 “这便是小贼出现的地方?”高衙役脸色阴沉,装模作样。 另一个衙役点头,“是这里,说不定小贼就藏这。” 高衙役大手一挥,就如同虎鞭一般,“搜。” 上次是只有温知允和长宴在。 如今可不同,许默第一个站出来,铿锵道,“敢问各位大人,可有搜查令?” 大渝王朝有法律法规,搜查民户必须有搜查令,倘若没有,便是擅闯民宅。 高衙役脸色一黑,没想到在这遇见个懂法的。 但许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并不畏惧,反而糊弄道,“县令夫人的东西丢了,我们奉命追查小贼,已经追到这里,没有不查的道理。” 说完,一马当先冲进破庙。 方恒抬手想动,被长宴拦住。 既然已经知晓了他们的阴谋,再阻拦也没有意义,不如看着他们演到底。 就这样,六个孩子全都站在破庙门口,冷眼看着高衙役等人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 被子褥子全都掀飞,稻草漫天飞舞,连锅碗瓢盆都碎了些。 可什么都没找到。 高衙役黑了脸,不服气再翻找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不对啊,东西呢?”他忍不住喃喃。 许默冷笑一声,“大人希望在我们这找到什么东西?” “如今整个破庙都被翻过来一半了,大人也没有找到,是不是证明大人猜错了?又或者,大人就是私闯民宅,扰民清静?” 此话一出,几个衙役都急眼了。 他们的确没有搜查令,此举也的确是违法的,一旦要追究,官职将不保。 高衙役却异常冷静,斜着看了一眼破庙,冷笑道,“民宅?你这里是民宅?不过是一间破庙罢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去。 几个衙役也不害怕了,笑眯眯地瞄了一眼破庙里的佛像,又瞥了许默一眼。 破庙无人管,乞儿可居住。 但同样的,也不享受民宅福利与庇护。 这高衙役,分明就是在钻律法的空子。 许默气急,扬声道,“庙非民宅,但物品是我们所有,你破坏了我们的物品,损伤了我们的银钱,我要状告到县衙,告你们目无王法,欺压百姓!” “哈哈,这小子要告我们。”有个衙役嘲笑。 “让他告。”高衙役语气冷漠,“这些刁民,总是看不清楚时势,还以为是从前呐。” 从前…… 从前许县令在,整个斜阳县都安逸平和,偶有飞贼强盗,也都尽数捉拿归案。 更不曾出现过强抢猎物,强闯民宅,以及将百姓打出县衙等离谱事迹。 换了父母官,斜阳县就变了天。 但许默不信邪,他想看看,这群人到底能做出怎样的事。 下午。 郑如谦和方恒带着许默去斜阳县县衙。 就一件事情,告状,喊冤,控诉高衙役仗势欺人,损伤百姓物品。 可没想到他们连县衙大门都没进,就被打了出来。 要不是有方恒在,许默不会被当初的张启全好多少。 饶是如此,他也受了些皮外伤,走路都一拐一瘸。 破庙里。 姜笙带着两个哥哥把被褥锅碗瓢盆尽数收拾干净,便坐在门口等待。 好不容易等回来,就看见拐着腿的许默。 姜笙嘴巴一扁,“哇”地哭了。 “为什么会这样?”温知允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明明是为百姓做主伸冤的地方,如今却成了百姓的禁地。 明明是镇压盗匪的衙役,却将刀伸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如今,高衙役摆明了在算计针对他们,他们却只能一次次防备,毫无还手之力。 “那就让我杀了他。”方恒红了眼睛。 许默摇头。 大渝王朝以律治国,对杀人的处罚十分严厉。 方恒本来清清白白地生活着,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背上杀人的罪名,从此流亡。 “既然这片土地治不了他,那就换一片土地。” 许默喘息一声,语气铿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9章 联手算计高衙役 私闯民宅事情的过去没几天,庞大山又来了。 姜笙因为大哥受伤的事情耿耿于怀,对他没了殷勤热情,连大山哥哥也不叫了。 庞大山手足无措,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反复询问,“姜笙我惹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姜笙两只手在袖子里来回搅动。 她不知道庞大山的脸皮能这么厚,明明勾结高衙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又反复问她为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吗? 奈何五哥说过,暂时不宜跟庞大山翻脸,姜笙也只能忍着反感,勉强道,“我没有生气啊大山哥哥,就是被人欺负了,有点提不起精神。” 是被高衙役欺负吗。 庞大山想询问,但又张不开嘴,几次欲言又止。 姜笙想起长宴的交代,勉强恢复几分笑意,“不过没事,二哥马上就要去云水县收菜了,到时候又能赚钱买新东西了。” “是吗?”庞大山一怔,“什么时候去?” 姜笙天真烂漫,“明日就去。” 她掰着手指头算,“去云水县路途遥远,赶着驴车也得三四天才能到地方,二哥说要早点启程,才能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元宵节呢。” 庞大山若有所思,“你们也去吗?” “不去。”姜笙摇头,“二哥已经学会打驴车了,他说一个人就够,多了占地方。” 庞大山似是松了口气。 但转瞬又挣扎起来,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幸好姜笙低着头看不见,一心碎碎念,“也不知道这次二哥会带什么好东西给我,有没有好吃的,好玩,不过只要他建康回来就好啦。” 庞大山一怔,慢慢地低下了头。 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天。 姜笙在破庙门口,挥着手送郑如谦远去。 “二哥,早点回来。”她卷着手放在嘴边,“一定要给我带好吃的。” 等驴车和郑如谦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姜笙扭头看向长宴,“五哥,高衙役真的会派人来吗?” 长宴很笃定,“会。” 才在破庙里吃了个亏,高衙役一定会按耐不住。 “那万一庞大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高衙役呢?”姜笙心底还怀揣着一份希望。 这次长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租驴车归来的方恒。 一行人,从瘸腿的许默,到扛药箱的温知允,全都坐上了驴车。 追着郑如谦离去的方向。 却说远方。 云水县在斜阳县正南方,可以穿过县里走官道,也可以直接从小路抄过去。 郑如谦选择了小路。 刚刚出斜阳县的范围,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有辆马车跟在他后头,不远不近,不快不慢,鬼魅一样惹人发怵。 郑如谦不敢回头,甩缏子的力度增加了些,想快点回到官路。 官路上来往都是人,还有骑兵巡逻,是大渝王朝最安全的道路。 可马车似乎看出来他的目的,竟然也加快了速度。 没多大会,便超过他。 郑如谦扭头,在马车辕上瞧见了三个人。 一个是高衙役,一个不认识,剩下一个是庞大山。 他脸色一黑。 虽然早就猜到庞大山跟高衙役勾结,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只恨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不知道弟弟妹妹走到哪里了,不敢贸然敌对,只能狠甩鞭子,试图甩掉庞大山三人。 可没想到这几人胆大包天,竟然趁着两辆车并排的时候,骤然从马车跳到了驴车上,还抢走了鞭子。 随着一声驴鸣,老驴的铁蹄都要磨出来火花,艰难停下。 马车紧随其后,正好挡住驴车前进的方向。 郑如谦被按在平车上,脸贴着木板,不能动弹。 “怎么收拾他?”按着他的人问。 高衙役冷笑一声,磨了磨牙,“这几个小兔崽子的腿很快。” 快,所以要打断腿。 高衙役转身从马车里拽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对准郑如谦的大腿,高高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棍子就要落下来。 庞大山脑中突然浮现姜笙嚎啕大哭地样子,他心神一动,冲过去挡在郑如谦跟前。 “啊……” 随着一声惨叫,他胳膊软塌塌地耷拉下来。 “庞大山你疯了?”按着郑如谦的那个满脸不解,“你干什么你,找死不要在这个时候。” 高衙役更愤怒,“滚一边去。” 他们一脚踹开庞大山,重新高举起木棍,对准郑如谦的大腿。 冷不防庞大山再次冲了过来,抱住郑如谦疯狂求饶,“大人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打断腿以后就完了,放过他吧。” 两个人更生气了,抬起棍子就抽在庞大山身上,哪怕他满地打滚着惨叫,也没有留情。 “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的狗而已,跟你说两句话,把自己当人了。” “还敢阻拦我们,那就先把你打死!” 棍棒落下,疾风骤雨,毫不留情。 躲在暗处的方恒再也忍不住,拔出长棍冲上前,一格挡一劈砍。 他用尽毕生所学,棍棍见伤,道道狠极,只把两个人打的嗷嗷乱叫,毫无还手能力。 “谁,是谁。”高衙役想看清楚来人。 但方恒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人一棍当头劈下,两个凶恶之徒就这么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喧嚣的小路恢复寂静。 姜笙带着哥哥们呼啦啦全都围了过来。 郑如谦从地上爬起,面目复杂地看着晕过去的庞大山。 明明他是高衙役一伙的,明明他屡次伤害兄妹六个,明明他已经做了反派,为什么还要在关键时候来上这出。 用最蠢的方式,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反水,被打断了胳膊,还挨了满身的伤。 让人只能无奈叹息。 “该怎么处置庞大山?”姜笙也很犹豫,“他可是为二哥挨那么多。” 虽然方恒当时已经准备跳出来了。 但庞大山挡了就是挡了,这是没办法否认的付出。 许默沉吟片刻,“抬上马车吧,小四先帮他接骨。” 温知允应声,回租来的驴车上取下小药箱,坐进马车,为庞大山处理伤口。 剩下许默和长宴,冷冰冰地注视着两个晕倒的衙役。 在斜阳县,高衙役可以仗着县令的包庇为所欲为。 但不在斜阳县,在另一个县城,尤其是以公平清廉著称的县城里,故事就不一样了。 “走吧,去云水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0章 高衙役结局 把两个人绑上驴车,新的难题出现了。 在许默跟长宴的计划里,郑如谦驾一辆驴车负责引蛇出洞,方恒租一辆驴车在后头尾随。 剩下一辆马车,竟然无人驾驭。 姜笙倒是跃跃欲试,被哥哥们死死按住。 谁也不想看见自家妹妹载着马车翻水坑里去,还是大冬天。 “把老驴栓这吧。”许默建议。 租的驴车要还回去,马车价值更高。 郑如谦摸摸老驴的头,有些不舍,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行人把老驴留下,给它留了足够的食物和水,怕他难受,甚至没有栓死驴嚼子。 随后,他们赶向云水县。 这次快马加鞭,他们只用两天就赶到了县城。 半路庞大山醒了,不用姜笙开口,他就惭愧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姜笙沉默了片刻,“大山哥哥,你愿意为我们作证吗?” 五哥说的没错。 能够为敌方所用的人,也会为己所用。 终于抵达云水县县衙。 郑如谦一下车就跪在县衙门口,敲起冤鼓。 没多大会,云水县的县令升堂问状。 郑如谦磕头跪地,将自己被拦路打劫,甚至遭到殴打一事含泪道来。 他没有夸张,也没有掩盖高衙役的身份。 反而当着父老乡亲,一众云水县衙役的面,铿锵道,“这人是斜阳县的衙役,仗着身份欺压草民已久,还在两县之间抢劫草民。草民苦于无奈,只能状告到云水县县衙,还望青天大老爷,还草民一份安宁。” 事情发生在两个县城中间,云水县的县令就有权利管。 特意点出来高衙役的身份,则是因为云水县的县令最是嫉恶如仇,尤其厌烦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差。 果不其然,随着郑如谦三个头磕下去,云水县令说话了。 “你既进了云水县,本县令就要把这件事管到底,来人啊,没人肯说实话,那就先打上二百大板,什么时候交代什么时候停下。” 其实云水县令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挨打,包括告状的郑如谦。 但他故意含糊了主语,让两个衙役以为是自己要挨打。 根据办案经验,五十大板就半死不活了。 二百大板这是要人命啊。 高衙役尚且保持高傲,另一个衙役却害怕了,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改正……” 云水县令淡淡一笑,拍下惊堂木,“既然认罪,就把实情道来!” 衙役不敢反抗,把几个小孩因为没有上交虎皮虎鞭得罪了高衙役,高衙役心底有火,不敢惹怒江家,不敢触碰悠然居,只能盯上几个小孩的事如实道来。 但高衙役没想过杀了几个孩子,他就是想威胁他们,想让这几个小孩惧怕,将来他们再猎到好东西,主动贡献出来。 末了,这衙役痛哭流涕,“大人,我们不曾谋财害命,我们就是想吓唬吓唬几个小孩,求大人饶命,饶命啊。” 好一张巧嘴,把伤财伤命的大事,化成了威胁恐吓的小事,便是惩罚也有限。 许默冷哼一声,把庞大山推了出来。 相比较郑如谦的毫发无损,庞大山可太惨了。 一条胳膊被白布包裹着,耷拉在胸前。 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在经过两三日的散淤,转化成可怖的青紫,遍布全身,密密麻麻。 不用他说话,只肖跪在那,就已经触目惊心。 等庞大山哭诉完,连云水县旁听的百姓都忍不住哀叹,可怜这半大孩子。 云水县县令更是气地一拍惊堂木,“吓唬人就打成这样,要是谋财害命,岂不是要杀人放火,解剖分尸?” 衙役说不出话。 云水县令看向师爷,“根据大渝王朝律法,谋财害命未遂如何惩处?” 师爷不紧不慢,“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那好。”云水县令再拍惊堂木,“人证物证确凿,凶犯也已承认,来人画押,将两位凶犯押入大牢,为期七年,方可离狱!” 七年,算是比较重的刑罚了。 另一个衙役没想到自己只是捧臭脚做点坏事,竟然落得这个结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衙役则是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处置自己。 他疯了一般挣扎,踹开来抓自己的云水县衙役,歇斯底里地大吼,“滚开,我是斜阳县的人,你们没资格抓我,我姐夫是斜阳县县令,你们敢碰我,我姐夫饶不了你们……” 原来如此。 难怪斜阳县令如此庇护高衙役,难怪那么多衙役都捧这位高衙役的臭脚,原来是背后有人。 不过可惜,这里是云水县。 听了高衙役的话,云水县令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撸起了袖子,“让他来,本官要是怕他,本官把头给他!” “来人,退堂!” 随着一声惊堂木,云水县衙缓缓关闭。 姜笙站在云水县县衙门口的街道上,人还有些恍惚。 “高衙役就这么被解决了?”她不敢相信,他们一群小孩,用智慧和力量解决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关键的并不是我们。”许默沉声道,“是云水县有一位青天大老爷。” 若官官相护,他们无论用什么计谋,都扳不倒高衙役。 幸运的是,这世上总有清官。 他们伸出并不丰满的羽翼,保护着方寸之内的所有子民。 “那我们今天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温知允突然开口。 兄妹几个顿时精神一振,一股骄傲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郑如谦喜气洋洋,“难得两辆车来云水县,一定多收些菜回去。” “再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姜笙叽叽喳喳。 长宴勾起嘴角,从怀里掏出庞大山丢在破庙的金饰,“正好,就用这个钱吧。” 兄妹六个顿时开心地蹦跳起来。 庞大山吊着胳膊跟在后头,嘴角也跟着上扬。 姜笙突然回头,“大山哥哥这次受了伤,想要点什么补补?” 庞大山把头摇地像拨浪鼓。 他什么都不要,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唔,前面有糖葫芦。”姜笙拔脚往前冲,“老板,要七根。” 郑如谦性子活泼,拉着方恒往前冲,连着温知允也被薅了过去。 庞大山犹豫片刻,也选择跟上。 只留下许默和长宴两人。 在确定拉开距离以后,许默的语气恢复沉静,“高衙役与斜阳县令有这般关系,恐怕不会轻饶我们。” “怕什么。”长宴轻轻一笑,“我们也有人护着啊。” “谁。” “……你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1章 新靠山庞公子 其实也不难猜。 云水县令既然敢把高衙役压在云水县的大牢,就说明不怕跟斜阳县令打擂台,也在无形中庇护了他们。 那云水县令,自然就是他们的靠山。 只不过,不太结实罢了。 但聪明的人,总有无数种方法,让这条绳子结实稳固。 许默正在沉思,冷不丁听到一句,“打听打听,云水县令姓什么。” 他抬头,正撞进长宴狡黠的眸子里。 许默有些不解,但还是起身去问。 不多大会归来,他幽幽道,“打听清楚了,云水县令姓庞。” 庞大山的庞。 长宴抿嘴一笑。 许默依稀明白。 正好买糖葫芦的孩子们回来了,姜笙和郑如谦在前,方恒拉着温知允在中,庞大山单手握着糖葫芦,走在最后。 当察觉到许默和长宴同时在注视自己时,他抬起头,憨憨地笑了笑。 这趟来云水县,难得有两辆车。 郑如谦找到上次收菜的村子,左一句好婶子,右一句漂亮大娘,哄地中年妇女花枝乱颤,把家里多余的菜一股脑贡献出来。 茄子辣椒没有了,那就多收点茭白,有个大娘还掏出了个新菜,据说叫牛蒡,拿来裹上面,蒸蒸就是好味道。 郑如谦眼神明亮地追问了好久,才得知这是大娘的娘家特产,在云水县再往南的一个县城里,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年前正好丰收。 大娘是回娘家时捎了两包,如今吃了半包,只剩一包半了。 郑如谦缠着大娘,以五文钱一斤的价格全包了。 要知道,猪肉也才八文钱一斤。 捧着这些牛蒡,郑如谦如获至宝,其他的东西多与少就没那么在意了。 高衙役入狱后的第三天,一群孩子打道回府。 路上姜笙还在担心,“老驴还好吗?会不会被人牵走了。” 虽然那是条偏僻的小路,但万一有人路过呢。 哥哥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一路赶回两县相交地带,果然没了老驴的身影。 姜笙的眼眶红了。 老驴对他们来说,不止是三两半银子,更是家人,是载着一无所有的他们,在县城与破庙来回的伙伴。 而造成这些的根本原因,是他们不会赶车。 “三哥。”姜笙咬咬牙,突然看向方恒,“你教我打驴车吧。” 方恒怔愣一瞬,很快点头。 从这里回到斜阳县还有一天半的路程,兄妹两个磕磕绊绊地走着,回到斜阳县里的时候,姜笙已经能够简单指挥驴车了。 驴车跟马车比起来,马比驴更机敏,能够熟稔打驴车的人,驾驭起马车也不在话下。 姜笙很满意,但情绪还是不高。 直至,抵达破庙。 她远远地在破庙门口看见一头正在抛蹄的驴,以及有些脏乱的平板车。 也许是饿了,老驴甚至嚼起门口的稻草,喝起烂瓦岗里的脏水。 姜笙的眼睛又红了。 这一次不是内疚难过,而是激动与失而复得。 “史书记载,老马识途,却未想到一头驴也能找回家来。”许默感慨。 “老驴。”姜笙大叫一声。 门口抛蹄子的驴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欢喜。 从驴车上下来。 姜笙带着温知允长宴,喂驴的喂驴,收拾屋的收拾屋。 方恒和郑如谦去送菜,送完菜还要把租借的驴车还回去。 一切都很好处置,唯有这辆高衙役坐过的马车,成了烫手山芋。 扔了吧,可惜。 不扔吧,怕将来说不清楚。 “要不,把车厢处理掉。”长宴缓缓道,“一匹马儿十两纹银,这车厢最多二两银子。” 关键是马车上有太多高衙役的痕迹,很容易被指认成证据。 好在十里铺村背靠大山,随便找个山崖扔下去,保管尸骨无存。 “不用扔,劈成柴火可以取暖。”庞大山自告奋勇,吊着一只胳膊也不影响利落,“我来劈。” 车厢被解下来拉到一边,没多大会四分五裂。 徒留马匹无措地站在原地,打了个响鼻。 老驴尚且有姜笙欢喜,它呢? 方恒心底一软,上前抚摸着马儿红棕色的皮毛,轻声叹息。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匹专属于自己的战马。 后来,被尽数抢走。 “马儿呀马儿,我叫方恒,你若是愿意跟随我,那就过来吧。” 他起身上了驴车,一手执驴鞭,一手吹口哨。 驴车启动的瞬间,马儿没有任何犹疑,甩着马尾跟上。 郑如谦看地眼睛都红了,“老三,你还有这能耐,马儿怎么能听懂你的话,为什么我不可以。” 方恒哈哈大笑,没有回答。 郑如谦不忿地撇嘴,但很快恢复自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方恒能使唤马匹,而他能赚钱。 驴车上的牛蒡,就是郑如谦的金银财宝。 也是他将来发财的契机。 以后的以后,他郑如谦,一定要做大渝王朝最有钱的人! 破庙里。 姜笙看着两个哥哥远去,突然有些担忧,“二哥和三哥会不会被县令为难?会不会被扣押在县城里?” 又懊恼地拍头,“我们应该一起去送菜的。” 就算被扣押在县城里,至少一家人是整整齐齐的。 许默安慰她,“不会的,斜阳县令是个很谨慎的人。” 仔细观察下来,不管是迫害温郎中夫妇也好,抢虎皮虎鞭也罢,又或者谋害郑如谦,都是高衙役出面行凶。 县令大人到最后顶多就是包庇一下自家小舅子,并没有实际做过什么恶事。 这说明他是要名声的人。 而要名声的人,不管做任何事,都一定会师出有名。 至少要有“犯罪”的证据,才会出手抓人。 “可我们毕竟势单力薄。”姜笙忧心忡忡,“一个县令想要针对我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长宴翘起嘴角,为妹妹超长的反射弧感到无奈。 这种事情,在对高衙役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不过谁让是自家妹妹呢。 长宴也只能尽量安慰她,“别担心,我们也有靠山。” “我们也有?”姜笙吃惊,“谁啊?” “云水县县令的侄子。”长宴一本正经,“我们跟云水县县令的侄子交好,有他在,会保我们无虞的。” “云水县县令的侄子?”姜笙更迷糊了,“那是谁?” 正好庞大山劈完木柴回来。 长宴单手指过去,“就是他,庞县令的侄子,庞大山公子。” 庞大山陡然瞪圆了眼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2章 县令夫人出手了 郑如谦这个能说会道的人不在。 长宴颇费了些功夫,才让庞大山搞明白前后原因。 说白了就是,用庞这个特殊的姓,扯虎皮,拉大旗。 至于真实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斜阳县令忌惮,就足矣。 “可是……谁家县令的侄子,是个流浪的乞儿。”庞大山苦笑一声。 要让他自己选,他肯定不愿意干这种迟早会被人揭穿的冒名顶替之事。 但看了一眼姜笙,他又沉默了。 还记得拿丸子那天。 庞大山虽然早早地走出破庙,但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大树后,偷窥到黎明才走。 他看着姜笙欢快地跟哥哥们嬉闹,看着许默用蔬菜丸子煮了一大锅饭叫弟弟妹妹来吃,看着他们围在破庙里欢声笑语,看着他们点燃篝火,甚至燃放炮竹。 姜笙胆子小又爱玩,非要自己亲手点燃饭前必放的炮竹,结果几次都没成功,好不容易点着了,迅速燃蹿起的噼里啪啦又把她吓得尖叫。 郑如谦第一个冲过去,把妹妹护在怀里。 方恒紧接着将俩人拉进屋。 长宴和温知允全都凑上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关心。 许默烧着火,温柔地看着弟弟妹妹们。 多么美好的一幕啊,庞大山有些艳羡,还有些难受。 那个时候他就后悔针对姜笙了,要是他接纳了姜笙,那在破庙里的人里会不会就有他一个。 也正是这种渴望,促使他在高衙役举起木棍的一刹那,飞扑上去,用身体保护郑如谦。 庞大山知道自己错了,他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弥补,希望姜笙不要更讨厌自己。 后来的七根糖葫芦,证明他选对了。 庞大山很开心。 如今又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可以保护姜笙,可以让自己更好地融入他们。 庞大山舍不得拒绝。 “好,以后我就是庞县令的侄子。”他咬着牙龈应承下来。 许默拍拍他肩膀,“别害怕,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 下午。 郑如谦和方恒送菜归来。 一个赶着驴车,颠颠簸簸。 一个骑着马儿,潇洒英俊。 当方恒踩着脚蹬子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姜笙眼睛都直了,连呼惊艳。 郑如谦愤愤不平,“这马鞍还是我给买的呢。” 怎么到头来,称赞都是方老三的。 “哎呀,我的好二哥。”姜笙发现了郑如谦的不高兴,立马扑了过来,开启吹牛模式,“我二哥那么聪明,这次一定赚了不少钱。” “那可不。”郑如谦骄傲地昂起头,“还记得那五十斤的牛蒡吗,我用两百多文收来的,卖了足足二两银子。” “还有其他的菜,一共卖了十两银子。果然驴车还是越多越好,拉的菜多,赚得也更多。” 姜笙的眼睛更亮了,她伸出小手,摇了摇。 郑如谦心领神会,掏出九两银子,放在她掌心。 “怎么少了一两?”姜笙瞪圆眼睛。 郑如谦瞟了眼红鬃马身上的马鞍,哼了一声。 什么破东西,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套,简直贵死了。 可看着方恒那么喜欢,眼神久久都挪不开,郑如谦还是一狠心一跺脚买了下来。 家里有钱了。 没道理继续抠搜。 赚钱的意义不就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买就买吗。 郑如谦咧着嘴傻乐起来。 曾几何时,他还是需要姜笙偷饭才能养活的人。 现在,他已经可以养活哥哥弟弟妹妹们了。 姜笙把九两银放进自己的大荷包里,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也是满脸笑意。 “二哥真厉害,二哥最棒了,二哥是个赚钱小能手。” 她的马屁就跟不要钱一样往外甩。 偏郑如谦吃这口,骄傲地不像话,甩着脑袋,神气极了。 庞大山在旁边看着,不自觉又开始艳羡。 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他得回去了。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离开。 “我送你吧。”方恒起身牵驴。 庞大山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姜笙礼貌地道别,始终没有开口留人。 “他似乎很想加入我们。”许默站在她身后。 姜笙抿了抿嘴。 她已经答应了二哥,五哥是最后一个。 更何况,庞大山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总觉得我们温暖,想要融入我们,却忘了,其实他一直都有人陪伴。”姜笙小声道。 同一时间。 庞大山居住的山洞门口,他从驴车上跳下来,才发现自己收的几个小弟并没有逃跑。 他们趴在山洞里,百无聊赖地等待。 当看见庞大山时,几人惊喜地跳起来,却因为许久没吃饭又摔了回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递出半个窝窝头,“老大,给你留的,这些天你去哪了?” “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几个半大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清冷的山洞顿时热闹起来。 庞大山的眼圈红了。 方恒把老驴栓好,走过来拍拍他肩膀,从怀中掏出姜笙早就准备好的一百文铜钱,“去给兄弟们买点吃的吧。” 白天他和郑如谦路过镇子时就知道了这里的情况。 之所以一直压着不讲,就是为了让庞大山亲眼看看。 方恒是外人,留下钱就走了。 没离太远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山洞里传来了哭嚎声。 他摇头笑了。 第二天。 姜笙突然想起来,既然庞大山要冒充“庞公子”,总得要置办身行头,彻底洗掉乞儿的形象,更要让熟人不敢相认。 哦,这又是一笔钱。 姜笙肉痛极了,可为了保护家人,该花就得花。 正好赶上元宵节,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赶着驴车去县里。 路过镇子,把庞大山捎上。 不知这一夜经历了什么,昨天庞大山还有些发虚的眼神,今天格外坚定。 他拽着郑如谦的胳膊嘀嘀咕咕,“老弟,听说你能挣钱,我能跟你赚点吗?” 郑如谦眉头一皱。 来回运菜是个大生意,他也的确有多带几辆驴车的想法,正发愁他跟方恒两个人手不够,庞大山就来了。 “你放心,我不要多少钱,能管我兄弟们吃饱饭就行。”庞大山拍拍胸脯,“我有力气,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郑如谦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那行,先学会赶驴车,以后跟我出远门。” 庞大山满口答应,喜不自禁。 正好前头姜笙在摆手,他赶紧走过去。 “这件细布长袍不错,换了看看。”执掌经济的姜姑娘大手一挥,“喜欢就买了。” 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给自己买衣服。 庞大山受宠若惊地换上,连鞋子都配了双新的,这是跟着干活的福利吗? 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给几个弟弟们都准备上。 他一边嘀咕,一边换好衣服走出来。 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新风貌,庞大山愕然发现,等在成衣店门口的姜笙兄妹,被一群持刀衙役给团团围住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3章 击退县令夫人 衙役们持着长刀,凶神恶煞,偶尔回头便是看向身后的一位华丽妇人。 显然,这些衙役是她叫来的。 只见她约莫四旬年纪,穿着富贵华服,虽然五官已现老态,但依稀能看出与被压在云水县大牢下的高衙役有几分相似。 不过高衙役是满身张狂的傲气,这妇人则含着几分悲愤,目光扫过姜笙等几人,最终落在年纪最大的许默身上。 “便是你们告了我弟弟?”她含恨张口,“你们是斜阳县的人氏,他也是斜阳县人氏,为何要去云水县那等子偏远区域?” 姜笙腹诽:到底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可她不敢说话。 作为全家代表的许默拱手出声,“这位就是县令夫人了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去云水县也只是就近原则罢了,毕竟没人规定,案子需归当事人籍贯地点才能审理。” 如此回答,滴水不露,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讲出来的。 县令夫人嘴角抖了抖,“我那弟弟生性顽劣,是我教育不当,同你们开了个玩笑。你们便是有不满,也应该来找,何至于状告到县衙,害得他有家不能归,留在那云水县受苦?” 明明是故意害人,却说成了生性顽劣。 连姜笙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许默却依旧保持严肃,冷声道,“案子是庞县令判的,夫人有何困惑,应去云水县衙,而不是问受害者。” 县令夫人再没话讲,目光森冷地望着许默。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姜笙一声惊喜的“庞公子”给打断。 所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成衣店门口。 穿着新衣新鞋的庞大山不自觉挺胸抬头,吭叽了好几次,才勉强发挥出一道字正腔圆的“嗯”。 “庞公子怎么从云水县回来了,是庞县令有什么话要捎给我们吗?”姜笙欣喜道,“那这次庞公子可要多留几天,让我好好感谢你们。” 三言两语透露出,庞大山与庞县令之间不菲的关系。 旁观者的表情又变了。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他的小舅子,他的侄子,但凡是沾亲带故,都让普通百姓发自内心地敬畏。 要说唯一不屑的,就县令夫人了。 在她眼里,弟弟的事第一重要,那为弟弟出气就是第二重要。 “管你庞什么公子,来人!”县令夫人大声下令,“把他们全都给我带回县衙。” 这是既不要名声,且得罪云水县令,也要为高衙役出头了。 许默脸色一变,正准备新的措辞。 冷不丁一道声音出现,“住手。” 不知何时落地的轿子里出现一位四旬胡须男,他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先是盯了庞大山,随后看向县令夫人,“莫要同几个孩子玩闹。” 竟又把“当街捉人”形容成了“玩闹”。 这些大人物,可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许默心底愤慨,但又长松了口气。 县令夫人是个虎的,既不在意名声也不在意得罪云水县令,幸好还有斜阳县令忌惮这些,喝退了持刀衙役们。 “大人。”县令夫人面色一变,“他们害了虎儿。” 斜阳县令面色不变,“既是云水县令判定的,想必有理有据,夫人不可胡言乱语。” 说完,又看向两位侍女,“把夫人扶回县衙。” 婢女低头应是,拉着不情不愿地县令夫人打道回府。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 姜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斜阳县令又把目光放在了庞大山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欢迎庞公子来斜阳县玩耍。” 便施施然离去。 持刀的衙役随之撤退,看热闹的百姓也四散开来。 姜笙回过头,对着庞大山比了比拇指,不吝啬夸赞,“大山哥哥你表现的比我想的还要棒。” 对于一个乞儿来说,见到县令及其夫人能够挺直腰脊,已是不易。 更别提那一声“嗯”,简直冷傲至极点,在姜笙心里,无限接近贵公子。 庞大山羞赧地笑了笑,没说话。 冷不丁一阵风卷来,他两股战战,不敢提及裆下一片寒凉。 随着县令及其夫人的离去,街道又恢复了热闹。 商家们正在往外挂准备好的各色灯笼,纸糊的,布绣的,各式各样,看地姜笙眼花缭乱。 这会她正盯着一个小兔子灯笼挪不开眼。 郑如谦怂恿她,“喜欢就买,不贵的。” 姜笙看了半天,摇摇头。 “为什么不买?”郑如谦开导她,“我们有钱,别担心,喜欢就买走吧。” 姜笙白了他一眼,“我活了八年才有机会买第一个灯笼,当然要挑个好看的,区区兔子灯怎么能满足我。” 郑如谦,“……” 好吧,挺有道理。 俩人继续兴致勃勃地挑,完全没看到兔子灯老板黑掉的脸。 中间的方恒和温知允表示尴尬,尽量面无表情地路过。 剩下长宴与许默,则淡漠地像个没事人。 “小五觉得,斜阳县令相信庞大山与庞县令有关系了吗?”许默沉吟良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长宴沉默片刻,“相不相信不重要,只要他忌惮,就可以。” 但能忌惮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看来明日要安排二哥去一趟云水县了,最好给庞县令送上些土特产。”长宴曲起右手,在左手背上轻轻叩了叩,“以防万一,大哥也可以准备起童生试了。” 在大渝王朝,秀才可大堂免跪,可免双人赋税,哪怕是在斜阳县城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童生因为只是秀才预备役,并没有秀才这么多的优待。 但如果是案首,是优秀童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秀才,身份重量又不可同日而语。 庞县令的虎皮只能扯一阵子,早晚要露陷。 但自己考出来的功名,是任谁都无法轻视的。 夜色逐渐浓郁,商人点燃灯笼,街道散发出朦胧光辉。 郑如谦拉着姜笙嬉笑打闹,温知允也扯着方恒在看灯笼。 长宴和许默对视一眼,守护这些人的心,愈发浓厚。 突然,姜笙停在一个大型走马灯跟前。 上面写着三道题。 第一道是珠算,第二道是对子,第三道是文章。 因为太难,已经有上百人停留跟前,托腮挠耳,百思不得其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4章 长宴的高光时刻 姜笙也不会解题。 但那走马灯实在是太过貌美,让她无比心动。 “你喜欢这个呀?”郑如谦惊呆了,没想到自家妹妹这么有眼光,看上个最难的。 姜笙期盼地看着他,“二哥能摘下来吗?” 如果这会嘴里有一口鸡血,郑如谦能喷到满地都是。 妹妹……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珠算勉勉强强还能够。”郑如谦嘀咕,“对子和文章,你去找大哥吧。” 姜笙又把期盼的目光放在许默身上。 许默顿觉肩上一沉,他是颇有几分文采,还被学堂的夫子夸赞了,但毕竟年龄有限,阅读也有限,实在不能百分百拿下。 但姜笙的眼神太亮,亮到许默和郑如谦觉得自己不努力拿下,都不是个东西。 “姑且试试吧。”俩人对视一眼,开始在心底琢磨。 长宴眯起眼,也仔细观察了翻第二题的对子,似乎并不太难。 就在郑如谦琢磨透了,准备站出来回答第一题珠算的时候,走马灯的店家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诸位,咱们这答案啊,只能一个人从头答到尾,可不能合谋啊。” 郑如谦表情一顿。 难怪这题目也算不得太难,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拿下走马灯。 这世道,学了珠算的人,就不太会去学对子与文章。 学了文章的人,也基本上不会碰珠算。 所以这街道上不是没有聪明人,只是没有什么都会的十项全能聪明人罢了。 “看来这走马灯是没希望了。”郑如谦回头。 肉眼可见,姜笙的表情失落了下去。 郑如谦很心疼,但他只会珠算,并不会对子与文章,实在没有办法。 至于许默,对珠算一窍不通。 正当他苦思冥想如何安慰妹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长宴突然站了出来,“二哥教教我珠算吧。” “现在学?”郑如谦吃惊,“且不说没有珠算练习,就这一小会的时间,也学不会啊。” 想当初,他可是偷偷观察白掌柜五六天,又偷偷练习了半个月才学会。 长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郑如谦闭上嘴,莫名相信小五能够做到,他上前两步,把珠算心法按照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讲了一遍。 长宴闭上眼睛,不多大会睁开,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走上台前。 也许是因为他不过十岁的身量太小,亦或者是终于有一个敢上台的了,整个街道都为之一静。 “这位小公子,准备好回答了?”店家笑眯眯问。 长宴颔首。 店家取出第一道题,“从一至一百,依次叠加,要求您在这柱香燃尽前计算出来。” 众人随着他的手望去,只看到大拇指那么长的一炷香,此刻已经燃烧起来。 嚯,这要是换成喘气时间,估计也就五十下就燃尽了。 更别提要计算从一叠加至一百。 姜笙的心不由地为五哥揪了起来,其他几个哥哥们也都皱起眉头。 郑如谦更是在心底疯狂大叫“完了完了完了”,这题目太难,他抱着个珠算还得算半天,更何况是刚学了珠算的长宴。 走马灯跟前的所有人,包括出题目的店家,都不看好长宴。 就连长宴本人也皱着眉头,定在原地半天。 直到香几乎燃到尽头。 店家眉开眼笑,准备等下一位参赛者。 冷不丁长宴嘴里吐出一个数字,“五千零五十。” 店家一愣,立即取出纸卷,“……这位公子回答正确。” 全场哗然。 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已经着人来取铜钱,现场分出一百份不同数量的铜钱,再混合数一起。 果然是五吊零五十个。 “你是怎么算的?”有人好奇询问。 “对啊对啊,我也能算出来,但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也有人不服气,“是不是提前知道答案啊。” 店家赶紧摆手,“公子这可使不得,咱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小公子。” “不过如何计算出的答案,我也很好奇,请问公子能否公布出来?” 长宴定定地望着他,只吐出来两个字,“规律。” 世间万物,都有规律,摸索清楚以后,什么难题都好解决。 在场聪明一些的,如许默,已经恍然大悟。 笨点的,也似懂非懂。 长宴微微一笑,“第二题。” 过了最难的第一题以后,对子和文章几乎没什么难度。 长宴也没有再展露什么斐然的文采,只是规规矩矩回答,不出挑也不出错,成功取得走马灯。 整个斜阳县最漂亮的灯挂在眼前,姜笙再也按捺不住,冲过去,给了长宴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五哥,五哥最好了。” 小姑娘抱着走马灯,高兴地又蹦又跳。 长宴原本有些怔愣,看到她的笑容后,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倒是郑如谦酸的不行,在旁边悄声嘀咕,“我每次给姜笙钱,也没见她高兴地抱我那么久啊。” 许默瞥了他一眼,“好歹还抱过你呢,妹妹从来没抱我一下。” “也没抱我。”方恒不忿。 温知允也弱弱地举了举手,“也没抱我。” 庞大山裤裆已经暖干了,也很想跟个风,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又在街上闲逛了会,姜笙饿了。 郑如谦提出要去悠然居吃一顿,被死活拦住。 悠然居是高档酒楼,随便吃顿饭都得几两银子,认真吃一顿不得把全部家当砸进去。 谁会花几十两银子吃一顿饭呢。 那时候的姜笙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豪掷千金,只为一饭。 她只记得,那些受苦的日子,那些一文钱没有只能跟狗抢饭的生活。 因为困苦过,所以更懂珍惜。 夜深,哥哥们都已沉沉睡去。 姜笙从床上爬起来,又跪倒在佛祖面前,恳求佛祖保护,眼前的生活能持续下去,一辈子,永永远远。 第二天。 郑如谦起了个大早,去县里买土特产,斜阳县盛产蜜饯和糕点,价格高低各不相同。 他选择了适中价位的,用最简单的方式打包。 庞大山穿着细布长袍坐在后头,努力摆出贵公子的范儿,嘴里却一个劲问,“什么时候教我打驴车?” “等会。”郑如谦把土特产放好,“你现在是庞县令的侄子,坐驴车已经很委屈了,怎么还能打驴车呢。” 庞大山觉得有道理,于是摆出愈发潇洒的姿势。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到了云水县。 郑如谦把驴车一栓,和庞大山一起大摇大摆地去了云水县衙,还轻易地就进去了。 这让跟踪在他们后头的两位衙役变了脸色。 难道,庞大山真的是庞县令的侄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5章 二哥的小心思 郑如谦带着庞大山,从叩门到进去,也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 快到连他们自己都恍惚以为,自己是云水县令的侄儿。 直到在后院看见穿着便服的庞县令。 他一上来就问,“你们两个,可是又被欺负了?” 郑如谦的鼻子忽然就酸涩起来。 这位宅心仁厚的好县令,命人如此迅速地打开门,竟是怕他们再被欺负。 “回大人的话,是草民感谢大人相救,特意备来斜阳县土特产,还望大人笑纳。”郑如谦恭敬低头,遮掩红眼圈的同时,把几包蜜饯奉上。 庞县令松了口气,捋捋小胡子,笑着摇头,“物品就不必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大人,只是些土特产,并不值钱。”郑如谦不肯收回手,“这是草民兄妹的一番心意,只为感谢大人,求大人收下。” 庞县令捋胡子的手顿在半空,叹了口气,冲老奴摆摆手。 庞家老奴喜笑颜开上前,接走了郑如谦手中的特产。 这些年县令清正廉明,为百姓鞠躬尽瘁,却始终不肯拿百姓一针一线。 今日若不是还有话跟郑如谦讲,大概率也不会收这土特产。 果然,老奴刚把土特产送走。 那头庞县令就斟酌开口,“我听人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云水县收菜。” 郑如谦没想到一县之令会关注这些,顿时受宠若惊,“是在收菜,只因为……斜阳县的百姓都不敢把菜卖我。” 好一个“不敢”! 庞县令把手背回身后,“云水县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气候得宜,靠南边的几个村镇年底了还能收菜吃。只可惜,大渝王朝地域辽阔,家家户户又只习惯停留在方寸之地,以至于许多物产到最后都扔了喂鸡喂鸭,实属浪费。” “我年轻的时候就想过,要是给我几辆马车,把这些菜运到另一个地方卖掉,能否两方惠利。” “只可惜后来做了县令,实在分身乏术,只能把想法搁置。” “年轻人,你做了我年轻时最想做的事情,以后云水县对你敞开大门,永远欢迎。” 一番铿锵的话讲完,郑如谦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庞县令的手拍肩上,他方才铿锵抱拳,“大人放心,如谦定会将这件事做到底,有朝一日,也能让整个大渝王朝的肉菜都能流通,让南方的百姓,也能吃到北方的菜!” 大渝王朝并非没有游方车队,但他们只贩金银绸缎,软纱珍馐,从没人将几文钱一斤的肉菜放在眼里。 但也正是如此,给了郑如谦机会,他愿意收菜买肉,愿意做两城之间的那个运输人,去赚别人不屑为之的钱。 庞县令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有志气,没忍住又拍了拍他肩膀。 直拍地郑如谦胳膊打颤,才收回手,连道了三声,“好,好,好。” 庞县令心中舒畅,哈哈大笑。 郑如谦几次忍不住张嘴,想把扯虎皮一事交代,又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临走时,他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庞县令愕然。 “大人,我们为斜阳县令夫人威胁,为自保,不得已撒谎与您侄子关系亲厚,如谦知此时不对,特来求大人惩罚。” 郑如谦低着头,把事情老实交代一遍。 末了指向庞大山,“这便是我们捏造的侄子。” 庞县令捋了捋胡子。 实话说,庞大山生的五官端正,个高体壮,并不丑陋。 穿上一身细布长袍和新棉鞋,也有几分端方姿态。 最关键的是,他们只是为了自保,才扯出这虎皮,既没有横行霸道,也没有危害乡里。 倒是郑如谦这么一跪,把庞县令给吓得不轻,还以为这两小子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行了,这侄子我就收下了。”庞县令看了眼庞大山,“你们且该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祸害百姓,本官就暂且姑息。” 这是一位真正的,为国为民的好父母官。 倘若斜阳县也有这样的父母官,他们又怎会逼迫至此。 郑如谦眼含热拉着庞大山,郑重地给庞县令磕了三个响头。 庞县令也没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受了。 末了,他搀扶起两个孩子,将他们送到门外。 “好孩子,有空再来。” 这一声道别,落在两位斜阳县衙役眼里,便是叔叔对侄子的送别。 他们心中惊骇,不敢再停留,马不停蹄回到斜阳县,将此事尽数禀报。 “不应该呀,不应该呀。”斜阳县令喃喃。 他动作很快,才过个元宵就把庞大山在斜阳县行乞十年的事情扒出,原以为是这群孩子扯虎皮拉大旗,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庞县令也是在为这群乞儿撑腰。 这就难办了。 斜阳县令与庞县令本是同级,真要过招,顶多也就拼个两败俱伤。 更何况高虎鲁莽在先,真要硬碰硬,斜阳县令只怕还碰不过庞县令。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县令夫人在屏风后哭哭啼啼,“老爷,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关押七年啊,他还要为我高家传宗接代的呀。” 斜阳县令被哭地头疼,单手扶额。 好半晌,他甩下一句话,“哭什么哭,这群孩子,不还在斜阳县呢么。”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 在云水县,庞县令是天。 但在斜阳县,他才是天。 县令夫人的哭声骤然停下,只是握着帕子的手,却越攥越紧,越攥越狠。 云水县。 跟庞县令交代清楚以后,郑如谦的心底就轻快许多。 来时尚需要遮掩一下庞大山的身份,这会真得了庞县令的庇护,反而不怕露陷了。 他先是拿三两银子买了辆新驴车,随后手把手教庞大山打驴车。 在云水县一共收了三天的菜,庞大山就练习三天。 等两辆驴车收满,庞大山已经能赶着驴车稳稳地跟在后头了。 俩人快马加鞭,打道回府。 约三四日才抵达斜阳县。 还是老规矩,先回一趟破庙,把给家人带的礼物留下。 庞大山有点纳闷,“咱俩先把菜送去悠然居,再空车带礼物回去不行吗?为什么要路过县城,先回破庙,再把菜送回县里呢,这不是绕路玩吗。” 郑如谦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等到了破庙门口,他把驴车往大树上一栓,看了眼村子里探头探脑的乡亲,冷冷一笑。 昔日这群乡亲被高虎两句话吓破胆子,不肯卖出一棵菜。 如今他去云水县收来了满车菜,自然要给乡亲们好好看看。 看清楚没这些人的支持,他郑如谦也能收到菜,也能赚到钱。 “二哥。”姜笙从破庙里蹦蹦跳跳走出,“带什么好吃的啦。” 郑如谦从怀里掏出两包糕点。 分发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不在。 “大哥和三四五去哪了?”他问。 姜笙深吸一口糕点的香气,嫌弃道,“笨蛋二哥,大哥去上学了,三哥和张叔去山里捕猎了,五哥陪着四哥去村里看诊了。” 所以,她是留下看门的。 郑如谦忍着笑,“那你先吃着,我带大山去给悠然居送菜,很快就回来。” 该秀的已经秀完,是时候做正事了。 俩人走到大树下,刚解开驴车的缰绳,就看见长宴和温知允拎着小药箱从村里出来。 在他们身后,还坠着几个忸怩的妇人。 虽然郑如谦跟村里乡亲的关系很僵,但温知允并没有中断给乡亲们看诊,他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一码归一码,生意可以不做,但病还是要看的。 也正因为此,村里人自认为跟郑如谦的关系还能缓和,在高虎被云水县令关押以后,他们试探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跟在小郎中身后,想要重新把菜卖出去。 妇人停在郑如谦跟前,努力寒暄搭话,“小谦又收菜了,你看婶子这几颗白菜怎么样啊?这刚过了年油水大,吃点白菜对身体好。” 郑如谦低着头没说话。 他记得这位婶子,年前自己上门收菜的时候,婶子笑语晏晏却始终不肯拿出一棵菜,在他失望而归后还翻了个白眼。 当时他就知道了,何为世态炎凉。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妇人念叨几遍始终得不到回应,有些急了,“当初俺们也不是故意不卖你菜的,实在是被逼无奈,你这小孩怎地还如此记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6章 考前丢了学生证 明明是她不对,却依然站在制高点。 郑如谦嘴角紧抿,用低头沉默应对一切。 眼看着婶子就要急眼拍大腿。 姜笙从破庙急匆匆赶来,抱住郑如谦胳膊,小声劝他,“二哥何必凡夫俗子的气,咱们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赚钱,管他之前恩怨情仇。” 眼下他们是单方面从云水县往斜阳县拉菜,去的时候都是空车,多少有点浪费。 要是能把斜阳县的一部分特色菜也运送到云水县,多少能赚点。 姜笙刚说完,郑如谦就想到了。 他压下怒火,尽量平静道,“收,但是一文钱三斤。”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是郑如谦求爷爷告奶奶地收菜,所以一文钱两斤,不敢压低价。 如今他不缺菜收,反倒是村里人想要拿菜换点钱花,就只能接受被压价。 妇人不服气还想嚷嚷。 郑如谦一转身,“婶子不愿卖就算了。” 他还不多愿意收呢。 妇人败下阵来,嘟嘟囔囔着把怀里的菜扔进驴车。 新年刚过,大家手里都有些短缺,过不了俩月还得收稻种,到处都是钱,菜吃不了就只能扔掉,还不如换点钱花花。 庞大山非常有颜色的把秤砣拿来,放在上头一称。 三棵白菜,一共六斤。 姜笙取出两文钱,塞到妇人手里,笑眯眯道,“婶子慢走。” 有了这一个开头,剩下几个妇人紧赶慢赶地把菜塞过来,还有人撒丫子跑回家,想多抱点菜来。 郑如谦的驴车已满,放不下多少,他看向姜笙,“这边交给你了。” 姜笙一拍胸脯,“放心,保管把账算好。” 郑如谦带着庞大山把两车的菜送到悠然居。 结完账以后,他取出一百文交给庞大山,“这是一趟的费用。” 庞大山伸出双手,虔诚接过。 做了足足十年的乞儿,抢过偷过盗过,也接受过施舍,唯独没有靠自己双手赚过钱。 在郑如谦眼里,这只是一百文,还不够他收半车菜的。 但在庞大山眼里,这是未来的希望,是弟弟们吃饱穿暖的关键。 “我去买点东西。” 出了悠然居,庞大山就直奔成衣店。 他原先有两个小弟,后来捡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长宴被姜笙捡走,还剩下两个,一共四个弟弟。 灰棉袄十五文一件,买完四件手里就只剩下四十文钱了。 但庞大山一点都不怕,跑去买了四根糖葫芦,又买了四份糕点,最后只剩下十个铜板在掌心。 郑如谦在旁边笑而不语。 曾几何时,他们兄妹也是如此,兴奋又精打细算地花着每一分钱,尽量用在刀刃上,以吃饱穿暖为先。 幸好他们都足够努力,也足够幸运,一路走到现在。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云水县收菜?”庞大山把东西送回山洞,回来就迫切地询问。 想来是受到了弟弟们的热爱与拥戴,开始渴望赚更多的钱。 郑如谦笑,“把菜收满就走。” 之所以答应收婶子们的菜,萝卜白菜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斜阳县特产的一种菜。 这菜学名叫雪菜,乃九月底十月初大丰收的菜品,年后已经找不到新鲜的了,但雪菜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晒成干之后更美味。 新鲜采摘的雪菜先晾晒到菜叶发黄,再用竹帘压紧放置月余,菜叶完全变成褐色的时候,就是易保存且柔韧中带着爽弹的雪菜干了。 有人用来做馅儿,有人直接炒菜,有人搭配肉类,怎么做都无比美味。 郑如谦也是收了大半年菜的人了,即使云水县没有悠然居一样固定收他菜的大酒楼,这雪菜干他也自信能够卖出去。 就这样,用时五日,收了足足两车的雪菜以后,郑如谦再次出发云水县。 姜笙在他身后蹦跳着喊,“二哥,你要早点回来,大哥要县试了。” 时至二月,正是童生试第一场考试——县试的时间点。 许默早就跟夫子提过考童生一事,夫子担忧他积累不够,怕失败影响他心性,不如再积攒积攒,等来年更稳。 但许默等不了。 虽然庞县令默认了庞大山冒充侄子一事,算给予了他们庇护,但他毕竟远在云水县,总是解不了近渴的。 斜阳县令夫妇一定在暗暗地筹谋准备着什么,甚至可能盯着他们,随时出手雷霆一击。 许默太渴望成长了,渴望变强,渴望有能力,也渴望……解开父母的死因。 为了二月的县试,他孜孜不倦,连抄书都搁下,每天都认真研读,读到皱眉也要继续。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却睡觉的四个时辰,吃饭的一个时辰,剩下的七个时辰许默都在学习。 姜笙看不下去了,抱着他胳膊撒娇,“大哥,你这样会累坏的,还是休息休息吧。” 许默摇头。 姜笙咬咬牙,“那你这眼睛以后累坏了,是打算当个瞎眼秀才吗?瞎眼的秀才老爷还能得优待吗?还能考举人吗?还能有未来吗?” 这一连五个问题砸出来,许默哭笑不得。 “大哥还是歇歇吧。”方恒跟着劝。 温知允也道,“从医学角度讲,眼睛不宜长时间使用,时间久了会视物模糊,乃无法拯救之绝症。” 许默还在思考。 一直静默的长宴缓缓开口。 不过不是规劝,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开解,“大哥一直坐着读,总会心烦气躁,倒不如去外头走走看看,或许能有不一样的领悟。” 书上的世界固然大,但总停留在书上,那就是纸上谈兵。 有很多事情,还是要亲眼去看看,脚踏实地的去观察。 许默想通,迅速起身,抱起两本书就出了破庙。 他在读民生,读五谷,读农田。 书里只能形容个大概,但村口真的有田。 新年才过,二月已至,原本陡峭的寒风趋于温和,深埋于草谷之下的麦苗也逐渐发芽,舒展出窈窕的身躯。 再过一两个月,百姓会将拉出的屎沤成肥料,碾碎晒出细末,均匀地洒在麦田上,只等着春暖花开,麦苗长出窜天高度,开出曼妙的麦穗花。 百姓种植了麦,麦长出麦穗,麦穗里有麦子,麦喂饱了百姓,百姓拉出粪便,粪便沤成花费,重新覆盖住麦。 所谓循环,不过如此。 许默深嗅了一口春风的香气,折回破庙,才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姜笙作为一个不怎么识字的文盲,在旁边看地直咋舌。 很快,二月中旬。 紧锣密鼓的县试开始了。 方恒一大早就解开老驴,把喂饱的马儿换到平板车上。 “马到功成。”他拍着红鬃马的屁股。 姜笙抿着嘴,觉得自己也应该说句吉祥话,于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马上成功。” 这是哪门子的吉祥话。 哥哥们哄堂大笑。 许默拍拍姜笙的小脑袋,“别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几人坐上驴车。 或许叫马车更合适,只不过马屁股后头缀着的是平车,颇有些不伦不类。 姜笙开始检查许默考试所需的物品。 县试,顾名思义,在所属县里的贡院里考试,面对的是整个县城的学子,每日黎明前入场,一坐就是一天,到了晚上才能离开。 二月的天气,春风里裹着冰刀,躺着不动都觉得寒凉,更何况是在冰冷的贡院,无火无饭无热水。 姜笙为保万无一失,特意去悠然居问了白掌柜,回来之后就开始拾掇。 据白掌柜叙述,先皇时期曾出了一件名动大渝的科举作弊事,打那以后学子们带进考场的包袱就更迭成了镂空的竹篮。 就连笔墨纸砚里的毛笔杆子也得镂空,发带更是禁止入场。 要不是考试时间太冷,估计会让学子们脱光了进去考试。 姜笙一边咂舌,一边为许默准备好镂空的竹篮毛笔,一壶水,两块干粮。 还有一只夜壶,考生进入考场以后是不允许如厕的,想要解决只能用就地。 最后就是一纸身份证明了。 这张薄薄的纸张上记录了许默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体态特征,是他进入考场的唯一凭证,也是大渝王朝为了防止替考准备的手段。 姜笙最后检验了一番这张纸,心底反复嘀咕,不能丢不能丢。 一路快马加鞭自不必说。 路上,长宴以好奇为借口,从姜笙怀中要走了许默的身份证明,反复观摩片刻后,才还回去。 姜笙赶紧捂进小竹篮里,“不能再看了,一定要放好,千万别丢了。”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到贡院门口,姜笙就被人不小心撞到。 等爬起来,篮子里的身份证明不见了。 贡院门口,即将县试,许默至关重要的入场券没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7章 姜笙的第一个亲亲 姜笙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厄运专挑苦命人,什么叫屋漏偏逢连阴雨,什么叫倒霉上头了喝凉水都塞牙。 她只是下车的时候被撞了一下,身份纸为什么就不见了。 不光她,几个哥哥也都满头雾水。 这贡院门口到处都是人,有临考的学子,也有送学子的家人,密密麻麻,他们甚至找不到是谁撞的。 姜笙快哭了。 圆溜溜的眼睛先是猛然一红,再漾出层层晶莹液体,包裹着眼球,直至眼眶包裹不住,砸出眶外。 姜笙是个活泼的姑娘,从有意识就在乞讨的她尝遍人情暖冷,早就明白眼泪是没有用的。 挨打的时候她不哭,受骂的她不哭,饿了不哭疼了不哭。 但这一刻,因为内疚,她的眼泪滚滚而落。 许默心疼极了,柔声安慰她,“别难过,大不了第一场不考了,没关系的,就算考不上,童生试下年还有。” 姜笙不说话,她太难过了,为什么总是这样,越担心的越要发生,越害怕的越要来临。 如果她再仔细些,如果她能抱紧包裹,是不是令牌就不会丢掉。 “姜笙。”郑如谦也难受,“我们去找找,纸一定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谁会故意偷许默的身份证明呢。 只能是跟他们有仇的县令夫妇。 “我去县衙。”方恒抓起鞭子就要走。 许默和郑如谦赶紧拦住他,“没有证据的事,就算是闹了县衙又如何,说到底是我们不够谨慎。” 也好,吃了这次亏,下次就学聪明点。 “走吧,我们回去。”许默不愿再停留。 入场券都没了,还在贡院门口作甚。 姜笙低着头不说话,仍旧默默落泪。 几个哥哥一起重回驴车,轮到长宴时,他却没有动弹。 “小五。”郑如谦叫他,“回了。” 长宴仍旧没有动弹。 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棉袄,直挺挺地立在人群里,好半晌轻声道,“既然来了,不如就近看看,万一有什么规则呢。” 郑如谦觉得五弟有点冷血,妹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赶紧走。 许默则更踟躇,来都来了,就这样走确实不甘心。 可留下又如何,身份证明被蓄谋抢走,即使找到也来不及了。 因为,贡院大门开了。 数以千计的学子们与家人告别,背上包袱,朝着贡院进发。 他们朝气蓬勃,他们势在必得,他们战斗昂扬,他们一往无前。 这些小不过十岁,大到三四十岁的男儿们,奔赴着属于他们的战场。 而许默,本应是其中一员。 姜笙越想越难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许默的情绪也不高,正准备转身离去。 冷不丁,长宴凑了过来。 他往许默的掌心塞了个什么东西,又把包袱挂在许默身上,并反手推了许默一把。 “去吧大哥,剩下的事要你一个人面对了。”长宴静静道。 许默活了十二年,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失而复得,什么叫激动到发抖。 他手脚皆软,但还是强撑着冲到贡院门口,在守门夫子跟前持着身份证明,又搜查过小竹篮以后,重新汇入万千学子的潮流尾部。 姜笙并郑如谦,方恒还有温知允还没反应过来,贡院的大门就关闭了。 长宴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五哥!”姜笙含泪哽咽,“你刚刚做了什么,大哥怎么进去了?” “是啊小五,大哥怎么突然混进去了?”郑如谦不解,“难道用了什么障眼法?” 长宴摇头,“都不是。” 只有真正的身份证明,才能进入贡院,这做不得假。 “可刚才明明被偷了。”姜笙瞪圆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身份证明被五哥看过以后,就塞进包袱里再没取出来过。 所以,谁能证明刚才偷走的那个是真身份证明呢。 郑如谦和两个弟弟对视一眼,全都懵了。 他们跟姜笙一样,都谨防着东西丢失,却没想过会有人强抢。 更没想过提前准备一张假身份证明。 这一招偷龙转凤,着实给他们上了一课。 “其实逆着思维想想就知道了。”长宴静静解释,“如果我们是敌人,应该怎么做,才能一击必中。” 平时不出手,必然是在积攒蓄力。 而许默的县试,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长宴不过是小心提防了一手罢了,也不知道斜阳县令看见无字的白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姜笙很聪明,立即举一反三,“做事情就要出其不意,才能打乱敌人的计划。” 长宴含笑点头。 姜笙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这次不是内疚,是激动。 太好了,大哥能够考试了。 而这一切,都是五哥的功劳。 “五哥,你太棒了。”小姑娘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扑到长宴身上,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她只是出于激动。 几个哥哥们却看直了眼睛。 “姜笙。”郑如谦大叫一声,“你还没亲过我,怎么能亲小五。” “也没亲过我。”方恒不忍直视。 “也没亲过我。”温知允弱弱举手。 姜笙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有点太激动了,五哥不要跟我计较。” 长宴表情一如往常,甚至有些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脸颊两侧的耳朵,嫣粉嫣粉的,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 姜笙是个心大的。 内疚散去以后,她就恢复了往日的兴致,开始琢磨起中午吃什么。 今天是县试第一天,也叫正场。 为了第一时间接到许默,兄妹几个决定在贡院门口等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午饭要在外面吃。 姜笙从太阳露面就开始期待,反复琢磨到中午,最终决定吃馄饨。 就在贡院不远处的小摊子上,五文钱一碗,要了五碗也才二十五文。 付钱的时候姜笙一愣。 从前花二十五文钱吃顿饭,她想都不敢想,是什么时候,二十五文的形容词变成了“才”。 是遇见哥哥们以后。 虽然最初生活艰苦许,但齐心协力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要是许默考上了童生,再考上秀才,全家就鸡犬升天了。 姜笙越想越美,连馄饨汤都喝了个干净。 长宴以为她是饿了,好心把自己的分给她几个。 姜笙一无所觉地吃完。 终于等到天色擦黑,贡院门口打开,疲惫不堪的学子们纷涌而出。 姜笙忽闪着大眼睛辨认许默。 一个,一个,又一个。 不是,不是,还不是。 等到贡院里的学子从密密麻麻变成了稀稀拉拉,许默还是没出来。 姜笙的心又提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8章 许默被阴 直到数百上千名学子走了个精光,贡院大门都要关闭,许默才蹒跚着走出。 他衣衫狼狈,灰扑扑的袄子像是被谁撕扯过,连束在一起的发冠都松散开来。只勉强抱着镂空的小竹篮,冲弟弟妹妹们一笑。 “大哥。”姜笙眼泪又要出来了,“你这是……被欺负了?” 她在怡红院偷饭吃的时候见过,有个漂亮姐姐被猪一样的客人欺负完,就是这样。 大哥不会也…… “我没事。”许默的声音还算镇定,“先回家。” 坐回马车上。 方恒在最前头,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围坐在许默四周,脸上全是担忧。 “我真的没事。”许默正了正衣襟,“只是收卷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发了疯一样抢我的卷子,我跟他在地上扯了一会,就成这样了。” 贡院森严,科举庄重。 为防徇私舞弊,学子们的卷子连名字都要糊起来,收卷人身后更是跟了足足两位持刀衙役。 但架不住有心人包庇。 比如两位持刀衙役迟疑片刻,许默的试卷就毁了个干净。 “绝对是县令夫妇使的坏。”郑如谦激愤,“他们太过分了,连贡院都不放过,如此下作。” “那大哥岂不是白考了?”姜笙的心又揪起来。 许默摸摸她的小脑袋,“说起来还得感谢小五。” 贡院门口那出让他长了记性,考完试发觉时间还多,索性直接写了两份,既能加深记忆,还能以防万一。 所以,在那人被两名衙役押走,所有人为许默惋惜的时候,他又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份试卷。 收卷的夫子眼睛都瞪圆了。 许默看在眼里,交完试卷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夫子又收了几十份试卷,一直到没办法单独挑出来他的试卷,才放心离开。 如此算是逃过一劫。 姜笙拉着郑如谦,全都松了口气。 “可是大哥。”方恒却听出来关键,“县试一共持续五天,你今日侥幸,后面四日该如何是好?”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就算许默能打起精神提防,同样的套路也无法再用五次。 更别提这会分散许默的精气神,让他无法专心考试。 姜笙的心又提了起来。 许默沉吟半晌,把目光落在五弟长宴的身上。 “行凶者被带走,说明贡院还是要脸面的。”长宴长宴右手两指扣在左手背上,轻轻敲动,“他们要脸,就必然畏惧事情闹大,反过来我们就得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害怕。” “不过明天以防万一,大哥还是得留个后手。” 他狡黠一笑。 斜阳县令注重名声,回回不敢明目张胆,总是阴着来。 既然这样,他们就帮斜阳县令好好丢回脸。 第二天。 许默进了贡院。 兄妹几个窜入人群里,热情四溢地唠家常,唠着唠着就提到昨天有人捣乱贡院的事儿。 虽然这事儿被尽力捂着了,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两个人看见,三五个人听见。 学子家属在门口等到无聊,难得听见这等子八卦,当然要好好唠,唠个彻底,唠个畅快。 再加上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一人倒霉,往大了说谁家孩子都有可能摊上,万一自家孩子的试卷被毁,那还了得。 一时间,整个贡院门口都在讨论这件事。 等到中午,就变成了整个街道讨论。 到了晚上,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昨儿贡院里出现了徇私舞弊事件。 马车旁。 姜笙一脸无辜,“我只说了有人行凶抢卷,没说作弊啊。” 不好怀疑婶子大娘们的传话能力。 郑如谦忍着笑,“效果好就行了,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斜阳县考试的公平性呢。” 有这份怀疑在,斜阳县令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再出一件事情,压倒了百姓对官方的信任。 不仅如此,他要想平息这份舆论,就必须处置了那个抢试卷的人。 这无异于自折臂膀。 姜笙都能想象地出来,斜阳县令夫妇有多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就只看大哥今日如何了。”方恒蹙眉开口。 明日,后日,大后日,斜阳县令不敢出幺蛾子。 但今日呢。 兄妹五个一起伸长了脖子,看向贡院门口。 没多大会考试结束,贡院大门打开,上千名学子纷涌而出。 这次许默出来的很快,他步伐轻盈,挎着小竹篮,笑盈盈地立在弟弟妹妹跟前。 “大哥。”姜笙拽着他袖角,“今天怎么样?” 许默笑容一敛。 其实不怎么样。 毁试卷的招数倒是没出现,但他进考场前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倒也斯文,连连致歉,许默便没有追究。 等进了考场,他习惯性地拍打一下全身,却在后背摸到一张纸,一张涂抹了饭黏子,牢牢沾在他棉袄上的纸。 当时许默心底就一沉,等摘下来一看,上面写满了今日要考的重点摘要,密密麻麻,堪称诛心。 徇私舞弊在大渝王朝是大罪,不仅当前考试作废,将来参与科举的权利也会被剔除。 这等同于直接扼杀了一位学子的科举路。 许默心惊肉跳,只觉得这张纸乃烫手山芋,放哪里都不是。 他有心藏进袖口,却又想起来,那人既然能在他身上藏纸,说不定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到时候举报一句,哪怕是藏在鞋底也能给搜出来。 既然如此,也只能破釜沉舟,狠心一搏了。 许默双手一揉,纸张变成纸团,被他塞进嘴里。 正好监考人带着持刀衙役路过,看见许默嘴里鼓鼓囊囊的还有些诧异,说了句,“刚进来就饿了。” 许默没法回答,只能默默吞咽。 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纸与墨的味道。 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针对,是多么的恶心与愤怒。 从贡院门口离开的一刹,许默便在心底发誓,“今日所受,来日必还。” 弟弟妹妹更是双拳紧握,同仇敌忾。 接下来的几日,还算平静。 第五日结束地颇早,贡院大门关闭时,残阳尚且挂在天边。 姜笙冲过去,拉起大哥的手,郑重道,“走吧。” 许默颔首。 兄妹转身去了隔壁的县衙,趁着贡院门口的学子还没走完,方恒拎起大鼓,施展双臂,对着县衙门口的“冤鼓”咚咚咚敲了起来。 伴随着鼓声的,是郑如谦的一把好嗓子,“贡院徇私舞弊,贡院强抢试卷,草民心底有冤,还望大人审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49章 高衙役喜提五十大板 本来贡院和县衙相距就不远,郑如谦嗓门又大,即使有冤鼓声,也不影响传达到百姓耳朵里。 当即,没走远的,看热闹的,关心科举公平性的,全都围了过来。 鼓声不绝,议论声也不断。 县衙后院,斜阳县令捏了捏鼻梁。 以前这种事,自有小舅子高虎去处理,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解决所有麻烦。 现在高虎折进去了,他只能自己出面。 县令夫人则更气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们怎么敢的!他们怎么敢来击鼓鸣冤,我的虎儿被他们迫害至此,他们怎么敢!” 斜阳县令表情阴沉。 他知道这群乞儿为何击鼓鸣冤,是为了逼迫他处置贡院行凶之人,也是为了将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他们也确实成功了。 斜阳县令站起身,看向疾步前来的监门官。 所谓监门官,乃是大渝王朝先皇册立,专门管束贡院的负责人。 品级不高,但只接收帝王指令,不受任何地方官员辖制。 斜阳县的监门官是位三十来岁的秀才,面白无须,个子不高,看向斜阳县令的时候略有不满,“大人这件事,应该给个交代。” 斜阳县令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必然。” 没多久,他出现在大堂。 头顶是“明镜高悬”,身前是惊堂木案,堂下跪着个少年,不是许默又是谁。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堂下何人,有何冤案,速速道来。” “回青天大老爷。”许默直起身,“草民要控告贡院检查不严,纵容行凶戕害学子。” 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斜阳县令更是心底一惊。 这这这,这小子控告的不对啊,他不应该控告……控告自己吗? 可转念一想,谁会控告自己所属县城的父母官,这不是对着狗骂狗吗。 所以许默跟弟弟妹妹们商量一番后,选择直接控告贡院。 被无辜波及的贡院监门官,“……” “大人,草民被殴打毁卷一事有收卷人及两名衙役亲眼所见,凶手也被收押,草民恳请大人调查所有,还斜阳县百姓一份安心。” 许默说完,郑重地俯下身,但没有磕头。 在大堂门口的郑如谦赶紧跟着吆喝,“请大人还斜阳百姓一份安心。” “请大人还斜阳百姓一份安心!” “请大人还斜阳百姓一份安心!” 当每个人都自愿喊出口号,民心就已经凝聚。 斜阳县令一个手抖,惊堂木摔在案上,不得不大声喊出,“传收卷人与当事衙役。” 堂下跪着的许默,嘴角微微翘起。 他知道,成了。 斜阳县令的手段歹毒,每一次出手都能毁人前途。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贡院扯进其中。 监门官是独一份的官职,不受任何地方官员辖制,自然也不肯背这黑锅。 两相斗争,斜阳县令想抽身,就只能自斩臂膀。 这堂案审到最后,斜阳县令宣判,“着凶者五十大板,禁锢地牢五年不得外出。” 本来到这也就截止了。 但许默心黑,又磕了个不响的头,“回大人的话,草民还有一事不明。” 斜阳县令扔火签令的手一顿,心头浮现不妙。 下一瞬,许默又说话了,“大人,草民凶手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行凶草民?恳请大人明察。” 整个斜阳县里,跟许默有仇的,就只有斜阳县令一家。 可斜阳县令怎么能亮出自己。 所以能亮的,只有屡次与许默兄妹冲突,又被关押在云水县里,未来七年都出不来的——高虎。 感谢大渝王朝刑法可以累积。 云水县里正等着姐姐姐夫来解救的高衙役,喜提五十大板,又加三年刑罚。 听说县令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撅了过去。 驴车上。 方恒有些不赞同,“我们此番贸然击鼓,已经是在挑衅斜阳县令,如今又逼他给高衙役增加量刑,恐怕会被恨入骨。” 若是斜阳县令放开名声,暗下黑手,方恒害怕自己保护不了所有人。 “老三这就是你想岔了。”郑如谦摇头,“就算没有这一出,斜阳县令就能饶过我们了吗?” 方恒沉默。 从将高衙役绳之以法开始,他们就注定被县令夫妇记恨。 那为什么得罪高衙役呢。 因为没能恭敬地把虎鞭虎皮上交,没能把五十两银子拱手相让。 多可笑,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成为一县之令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逼迫,我不后悔。”许默轻吟,“至少往后,他不敢在贡院做手脚,我可以公平地走在科举的道路上。” 但也能预料到,斜阳县令夫妇必然会在新的地方使计谋。 长宴善用逆向思维,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不着痕迹下毒手的地方。 郑如谦的生意主在悠然居,悠然居是江家产业,斜阳县令的手插不进去。 贡院成了禁地,科举不能再下阴手。 其他人,不管是方恒也好,温知允也罢,长宴和姜笙都是毫无揪错之处。 他们甚至都不怎么出门,一直躲在被窝里猫冬。 直到兄妹几个回到破庙,看见立在破庙门口的几个衙役。 许默猛地瞪大眼睛。 长宴眉头紧皱。 “你们是何人。”方恒栓好驴车,疾步过去,“怎么,我们前脚才出了大堂,后脚就要来灭口?” 破庙位于村口,来往都是百姓。 方恒这话一出,几个衙役全都吓了一跳,“可不能乱说,县令大人待民如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们今日来,是奉大人命令,清扫斜阳县境内所有寺庙,重新修缮供奉,与尔等无关。” 他铿锵说完,不等方恒兄妹反应,便一脚踹开破庙的大门,长枪一挑,把里头东西全都扔砸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0章 被驱逐出破庙 寺庙本无主,姜笙才能在这里一住三年。 但那是官府不管的时候,一旦官府决定重新修缮供奉,寺庙就是官府的,是大渝王朝的。 斜阳县令这是用阳谋,明着报复姜笙兄妹——拆了他们的家。 许默气笑了。 姜笙气哭了。 这是她唯一稳定居住了三年的地方,也是她捡到哥哥们的地方,这里有她对于家最清晰的认知,也有无数感动与笑泪的回忆。 可现在,她要被驱逐了。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是官府的寺庙。 姜笙弯腰捡起新买的棉褥,捡起从医馆带来的碗筷,眼泪像豆子一样颗颗下落。 几个哥哥无一不心疼又气愤。 郑如谦直接揽住姜笙,大声道,“二哥给你买新的房子,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三哥保护你,谁都不能动我们的东西。”方恒握紧长棍,眼神肃杀。 温知允擦掉泪,抓起姜笙的手,“我们回医馆住。” 长宴目光森寒,与许默对视一眼。 在这个不占据道理的时刻,闹只会自讨苦吃。 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先行撤退。 好在破庙门口停了两辆驴车,仔细叠好物品倒也能放下。 就这样,方恒和郑如谦打着驴车,带着兄妹所有的家当,缓缓离开了十里铺村。 虽然看着是自己搬离,但有眼的村民都知道,这几个孩子是被官府驱走的,所以无一敢出门来送。 只有张姑姑,踉踉跄跄跟到村外,喊了声,“小姜笙,慢点走。” 姜笙坐着驴车,眼睁睁看着张姑姑越变越小。 也看着十里铺村消失在视野里。 “姜笙不难过。”许默低下头哄她,“不哭,正好我也想带你们搬走了。” 从破庙到县里,单程就得一个多时辰,每天浪费两三个时辰在赶路上,显然是一件不划算的事。 但姜笙喜欢破庙,哥哥们便宁愿为了她牺牲时间。 如今斜阳县令下手将他们驱逐出来,倒是个搬家的契机。 “大哥。”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温知允小声道,“我们可以住进医馆里去。” 许默摇头。 当初他们没有选择留在医馆,一是怕有危险,二是怕温知允触景伤情。 如今也不是最优选。 许默看了眼郑如谦,缓缓道,“或许,我们可以在县里定居,更方便老二运菜,也方便我上学。” “大哥你定。”郑如谦知道许默看自己那眼的意思,“家里的钱不是我一个人挣的,每个人都有贡献过努力,每个人也都有使用的权利。” 而许默是大哥,身为弟弟,愿意听大哥的。 他们虽然是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但因为妹妹姜笙,他们遇见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亲人。 亲人之间,何谈彼此。 许默眼圈微红,鼻尖有酸涩涌起,直通喉咙。 他何德何能,遇到这样优秀且懂事的弟弟妹妹。 明明他出力最小,赚钱最少,却花着最多学费,许默的心底一直是愧疚的。 但这一刻,许默的心突然坚定,他不再心怀愧疚,而是告诉自己,现在他被弟弟妹妹供养,将来他做弟弟妹妹的靠山,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接下一切。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县里租个房子吧。”许默眼神坚毅,缓缓道,“这斜阳县此刻驱逐我们,将来就得挽留我们。” 这是誓言,也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 郑如谦颔首,打着驴车直奔斜阳县城。 相较于村子里的质朴与贫穷,县里就富贵多了,买斤肉都比镇子上多两文,租房的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几个孩子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等听到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你是说,这个院子要十两银子一年?”郑如谦满脸匪夷所思,“十两银子我都能在村里盖一套了。” 牙人满脸不屑,“你在县里盖一个试试,别说是这是个大院,就是城西巷子里最便宜的小胡同,也得二十两造一间呢。” 郑如谦深吸一口气。 “要不要,这可是难得的大院,足足四间房呢,你要是嫌贵,我给你找个一间的,二两银子一年。”牙人指了指城西。 人分贫贱,城也分富与穷。 斜阳县的城东多是富人居住,街道也繁华富贵。城西就偏僻肃静,相对朴素一点。 郑如谦选了城中的位置,这样既方便许默上城西的学堂,也方便他去城东的悠然居送菜。 可惜价格太贵。 郑如谦发挥嘴皮子跟牙人商量,来回反复地磨,总算磨掉二两银子。 交了一年的租金,又压二两银子当押金,并签字画押以后,这套四间房的大院就是他们的了。 “没想到还是花了十两银子。”郑如谦一边叹息,一边推开院门。 随着木门缓缓后撤,安静矗立的小院,院中的梅花树,以及树下的一口井,像一幅画,被慢慢展开。 如果说村里住的是质朴,是实用,但不够美观。 那县里的小院就是优雅,静谧,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连低着头伤心的姜笙都愣了,她松开紧搂的棉褥,仰着头漫步到梅花树下,轻轻用手一晃,便有点点梅花瓣旋转坠落。 走到红墙绿瓦跟前,实木材质的门墙,带着雕花的屋檐,秀气的印花窗纸,这些只在别人家里见过的东西,如今就近在咫尺,任她抚摸。 姜笙的眼底升起雾气,转瞬消逝。 她转过身,看着目露担忧的哥哥们,露齿一笑,“我很喜欢这里。” 破庙之所以温暖,是因为有哥哥们。 如今他们都在,又换了更美丽更大的房子,姜笙没道理再伤心。 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点。 “八两银子太贵了。”小姑娘蹙起眉头,“以后要多赚点,把这八两银子赚回来。” 哥哥们松了口气,忍俊不禁。 郑如谦更是直拍胸脯,“这事儿交给我了!” 几个人很快分配了房间。 姜笙是女孩,又八岁了,正好单独住一间。 长宴跟温知允一间,方恒跟郑如谦一间。 剩下单独的一间,留给需要挑灯学习的许默。 枕头被褥这些东西都有,直接铺上就可以用。 这间小院还有一间灶房,里面用黄泥垒了个灶台,这下锅碗瓢盆也有单间可以住了。 姜笙的心结终于完全消散,每天坐在梅花树下,笑地合不拢嘴。 哥哥们松了口气,也终于有心思坐下来商谈以后。 “有庞县令在,斜阳县令不敢无故对我们下手。”郑如谦道,“但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接下来恐怕阴招不断。” 而且是那种,把自己完全摘干净,屎盆子扣在他们身上的阴招。 “庞县令只能威慑一时,说到底还是得我们自己强大。”长宴右手轻叩左手,“钱,权,人,缺一不可。” 郑如谦拍胸脯,“钱的事儿交给我。” 方恒握长棍,“打架的事儿交给我。” 温知允动了动嘴,但没说出来话。 许默站起身,“夫子说,这两日县试结果就要出来了。” 虽然只是一个县试,但能在全县拿到优异的名次,也会是不小的助力。 一时间,大家都期待起来。 五天后,县试放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1章 许默的县试结果 这五天,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既要提防斜阳县令的黑手,又要忧心许默的成绩。 只有姜笙盲目自信,骄傲地像个小野鸡,就差把“我大哥超级厉害”写成牌子,每天举着出门了。 每次看见妹妹这样,许默都要摸摸鼻子。 心虚,万一考的不好可怎么办。 到了放榜日,哥几个的心全都拎起来,连觉都没睡好。 一大早,姜笙还在昏睡,他们就冲到贡院门口的扁牌上,踮着脚尖在晋榜的名单里寻找。 大渝王朝的科举之路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过了县试,府试,就是秀才预备役,被称为童生,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而拥有了秀才功名,方有资格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县试作为童生的第一场考试,起筛选作用,虽然整个县足有千人报考,但真正能有资格去府试的,也就五十人左右。 郑如谦和方恒仗着身强体健,挤在人群第一线,踮着脚尖,伸着脖子观看。 先从尾部看起,一路看到中间,都没有许默的名字。 两人心底一喜,从中间一路往前,还是没有。 晋榜里没有许默的名字。 郑如谦第一反应就是骂斜阳县令,“肯定是这老东西插手了,他使坏了,大哥那么努力,怎么可能落榜。” 他们想过,许默可能拿不了前几,但一定会晋榜。 要是没晋,那就是有人使坏。 方恒更冲动,扭头就要去拿棍,“打进县衙要个说法。” 眼看着兄弟俩就要一拍即合,人群里被挤地脚不沾地的长宴艰难出声,“二哥……三哥……要不,先回家看看。” 温知允也像棵盆里的豆芽菜,随波飘荡,柔弱无骨。 郑如谦和方恒这才想起这俩没长个的兄弟,赶紧把他们从人群中捞出来。 回到许默身边。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他的伤心事。 许默还算坚强,微微一笑,试图安抚弟弟们的心。 兄弟五个从贡院门口往回走。 刚到城中小院的路口,就看见地上有红纸,有鞭炮碎屑。 “是谁家办喜事了?”郑如谦嘀咕。 其他人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正好看见立在小院门口,睡眼惺忪,一脸懵逼,捧着红纸的姜笙。 许默的脚步一沉。 郑如谦和方恒满脸不敢置信。 长宴却是微微一笑,露出几分了然。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姜笙一口气叫了出来,“你们去哪儿了。” 天知道她刚才睡得多香甜,突然门被拍响,她迷瞪瞪起来,才卸下门栓,就有几个人冲进来,左一句恭喜,右一句贺喜,紧接着就是一串鞭炮声响起,把姜笙吓得立在原地。 咋的,她梦里把自己嫁出去了? 幸好没多久哥哥们就回来,姜笙冲上前,把红纸塞给许默,又指了指几个磨蹭在路口的人,“就是他们。” 郑如谦眼明心亮,掏出一两银子冲过去塞给他们。 一群人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许默徐徐展开红纸,上面用浓密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县案首”。 所谓案首,就是第一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郡城的榜首竟然不出现在晋榜上,而是直接送到家。 许默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的瞬间,甚至有些湿润。 他没有对不起弟弟妹妹的供养。 也没有对不起爹娘的期盼。 郑如谦在旁边露着个大牙花子,“太好了,有这个案首在,那老东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虽然县试只是获取童生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府试院试等等,但案首的含金量实在太高了。 古往今来,成为秀才的未必拿过案首,但拿过案首的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秀才老爷。 若是机缘足够,成为举人,登科入仕也不是不可能。 单看许默在拿到这个案首的当晚,他入学的学堂就来了几个夫子便可见一斑。 “好小子,平日里就觉得你优秀,没想到竟优秀如斯。”在门口收钱的年轻夫子,也是负责教许默的夫子高兴道,“这个案首一拿,咱们学堂都跟着有光。” 许默微微弯身,“多亏钱夫子悉心教导。” 成绩好的学生不少见,但成绩好还虚心聪敏的学生不多见。 钱夫子望着许默的眼神愈发激赏,嘴里却道,“你虽得了案首却不要骄傲,这毕竟只是县试,后头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我这趟来也是想跟你说一说四月的府试,以你县案首的水平应是能过,但若是能再钻研两年,一举拿下府案首,对你来说助益更多。” 看得出来,学堂对他用心,安排的十分合理。 但许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他想要秀才的身份,是不是案首都不重要。 他要能上堂不跪,要斜阳县令处置不了他,要护住弟弟妹妹。 不光四月的府试,八月的院试他也要参加。 这是许默对变强的渴望。 钱夫子多少能够理解他,毕竟前阵子贡院的事那么沸沸扬扬,但他更多还是惋惜,这样好的一个苗子,明明可以听学院的安排,走更斐然的仕途。 他尝试规劝,“其实你不必担心太多,学院一定会保护好学生,尤其是你这么优秀的学生。” 这几乎是在告诉许默,不用再畏惧斜阳县令。 “那学院也会保护我的弟妹吗?”许默抬起头。 钱夫子霎时沉默。 许默懂了,这是只保自己,不保弟妹。 那有什么用呢。 他许默不是为了所谓前途,抛弃家人的渣滓。 “夫子不必规劝,许默的前途,许默自己会承担。”许默垂下眼,“许默的弟妹,许默也会自己护。” 钱夫子吐了口气,突然对许默高看了两眼,“好,那你准备四月的府试。” “学院还是会尽可能帮助你的。”这句话,是他压低声音讲的。 刚开始许默以为是学院惜才。 等到了第二天,县里排名第一的学堂,也是姜笙打听过,因为一年六两学费太贵而摒弃的学堂,派了两位夫子前来。 话里话外意思是认为许默在当前学堂接收不到更好的教育,想要把县案首给挖走。 也是这一刻,许默兄妹才认识到,读书的力量。 或者说,无论哪一行,只要做到极致,做到顶尖优秀,都会成为争相追捧的存在。 一个县案首就被全县的学堂争先抢夺。 那府案首,院案首呢。 许默长吐一口气,手中的书本突然炙热,带着他的身体发肤,他的灵魂思绪,在九天翱翔飞舞。 等到灵魂归位的一刹,许默垂下头,拒绝了所有学堂的邀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2章 温知允的自卑 许默开始准备四月的府试。 这几天,小院从冷清转变到繁华,又从繁华归为到冷清。 兄妹几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郑如谦更是直咋舌,“早知学习有这么多好处,我也跟大哥一起上学堂了。” 姜笙瞥了他一眼,“背个八股文来听听。” “……”二哥抬头看天。 每个人都可以读书,但不是每个人都叫许默。 他惊才绝艳,他聪明刻苦,他的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反正在小姜笙心里,大哥就是最聪明的,最厉害的。 郑如谦在旁边直扁嘴。 他承认大哥很厉害,但小姜笙也看看二哥好不好,二哥能赚钱,二哥也很厉害的。 “难道我不厉害吗?”方恒更失望,“我可以一个打五个。” 温知允嘴唇再次蠕动,但又咽了回去。 剩下长宴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偶尔咳嗽两声以示五哥的存在。 每每这个时候,姜笙最头疼了。 哥哥太多了也不好。 除了四哥性子温婉不爱争,其他几个哥哥凡事都要掐两下,凡事都要争个最。 小姜笙心情好了,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家里又是一团和气。 但这次姜笙心情不好啦,谁都不哄。 她把胳膊叉在腰上,气鼓鼓地离去。 留下郑如谦和方恒面面相觑。 “是你惹妹妹不开心了。” “是你,是你。” “胡说,明明是你。” “不服打一架……” 其实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很努力,每个人都做了贡献。 大哥读书好,二哥会赚钱,三哥身手好,就连五弟都聪明如斯。 起初温知允也有几分自信,那就是在村子里治病赚钱的时候。 但现在搬了家,斜阳县根本不缺郎中大夫,他这种半吊子小郎中自然无人问津。 所以每次二哥跟三哥斗嘴,大哥和五弟能插个嘴,也能看热闹。 唯独温知允欲言又止。 他太自卑了,跟哥哥弟弟们比起来,他就是个累赘。 趁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说话,温知允悄悄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在县城街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家里做什么贡献。 读书他不行,做生意也不行,头脑也不行,口舌也不行。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从父亲那继承来的些许偏方医术。 医术。 温知允脚步一顿,停在一家医馆门口。 相较于温郎中在镇子上开的小医馆,这家县里的大医馆气派多了。 足有成人大小的“扁仁堂”招牌,亮堂的会诊档口,密密麻麻的药柜,各种稀缺的药材,以及足足三位坐诊大夫。 但这会,他们似乎被什么难住,正绕着门板上的病人来回踱步。 出于好奇,温知允上前了两步。 一般病人去医馆,都是自己来,或者被亲人扶着走。 像这种卸下门板抬过来的,基本都是急症,比如这位病人就是唇齿发白,腹部高高胀起,此刻闭着眼睛痛苦不堪,裤子颜色微深,应该是失禁了。 三位坐诊大夫因为拿捏不了他的病症有所争执。 一个年长些的道,“腹内如此高胀,应是胀气无疑,需要尽快排胀,煎些助排气的药物辅助。” 一个中年人皱眉,“没见过腹胀会失禁的,我看更像是胃胀,需要用助消化的药物。” 另一个年轻些的没吭声,反复请摸了几次病人的肚子,摇头道,“都不是……”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两位大夫训斥。 “你这后生崽子懂个什么,你吃的米还没我吃的盐多,这可是要命的病症,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导致生命消逝,将来算在谁头上?” “就是就是,不要胡言,你承担不起。” 本来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因为年轻大夫一句话,开始同仇敌忾。 年轻大夫气地哼了一声,“医术不是越老越厉害,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人明明就是腹肠不通导致的胀,只需要通便即可。” 这等同于否定了两位老大夫的话。 温知允在外头听着,都忍不住为他捏把汗。 果不其然,两位老大夫登时就炸毛了,“你在这斜阳县算个甚,竟然在我们跟前指手画脚,你有多少医证,又治过多少病症,我说这是腹胀,就是腹胀。” 在医术界,年龄的确不能代表医术。 但年龄越大代表积累越多,人们也更相信一位老熟手大夫,而不是一位看起来年轻气盛的后生,是以纷纷跟着指责。 眼见年轻大夫就要被口水淹没。 温知允揪着衣角,忍不住上前一步,细弱道,“我……我在父亲记录的偏方证里见过,这的确是腹肠不通导致的胀,这位大夫说的没错。” 可惜太过轻微,被众人忽略过去。 温知允闭上眼睛。 他自小被父母护着,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子。 后来有哥哥们护着,哪怕五弟长宴也比他聪明勇敢。 温知允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终于鼓足了这辈子一半的勇气,大喊出声,“小大夫说的没错,这就是腹肠不通。” 整个医馆突然寂静。 被撕扯到凌乱的年轻大夫抬起头,眼含热泪,恨不得要在温知允脸上亲一口,“你们看,你们看,真有人信我。” 老大夫回过头,嗤之以鼻,“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胡说八道更甚之。” 确实,温知允年纪很小,周围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 但他愈发斩钉截铁,“说这么多,不如下药一试,总好过病人躺在地上痛苦。” 这话切到重点了。 几个病人家属泪眼婆娑地冲过来,“他难受啊,他快要死了,你们给他下药啊,无论是什么药,下了才能治病啊。” 老年大夫与中年大夫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贸然下药是要承担责任的。 时间磨砺出的狡猾让他们选择规避风险,“那就按照这位小大夫说的做吧。” 谁诊的病,谁出的药,谁就要负责任。 年轻大夫也看出来了,但病人危在旦夕,他纵然再愤怒,仍以开药为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药,不过就是巴豆磨粉冲服。 医馆里就有,抓药小哥很快磨好送来,病人家属小心翼翼地喂给病人。 约莫盏茶时间后,一声屁响炸雷。 周围人都被臭地不轻,纷纷捂着口鼻。 随后就像捅了天雷窝似的,屁声一声接着一声,臭味也一层接着一层。 当这股子臭味已经达到顶点,感觉不能再浓郁的时候,雷声变成了小声的噗叽。 更大的恶臭袭来。 有胃浅的当即呕吐出声,还有人险些晕倒。 但随着这股子恶臭,肉眼可见病人的腹部扁平下去,人也逐渐恢复清醒。 年轻大夫捏着鼻孔,两眼呈蚊香状,尽所能的为自己争辩,“我说的没错……没错……没错……” 剩下的话没说完,他软倒在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3章 买凶杀人 医馆里虽然乱作一团,但病人已经得救。 温知允不再停留,缓缓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刚才晕倒的年轻大夫又艰难爬起来,蹒跚到他身边,抓住他袖臂,“今儿你帮了我,我还没谢你呢。” 温知允诚恳道,“我父母是医者,我从小也学了些,仅是不忍心病人受苦受难罢了。” 他说完,想要拽出臂袖。 却没想到年轻大夫抓地更紧了,“你也学过医术?不对啊。” “老东西说我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是学医的料子,你比我还要小个五六岁,却跟我一样优秀,这岂不是说明你比我还优秀?” 年轻大夫表情变了好几次。 看得出来,他从嫉妒,挣扎到挫败,又升起豪情,最后变得大义凛然。 “罢了罢了,老东西教我医术,是为了救死扶伤,可不是为了掐死好苗子的。”年轻大夫一挥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倒要看看,十年以后,是你优秀,还是我厉害。” 温知允,“……” 他此番单独外出,是为了寻找赚钱之法,是想为家里做贡献。 之所以勇敢出声,也仅是医者父母心。 “这位郎中,我想您误解了,我只是路过而已。”温知允谦卑有礼地摇头。 年轻大夫瞟了他灰扑扑的袄子一眼,“跟我抓药,一个月开你五两工钱。” 温知允,“……” 不是他膝盖软,实在是五两银子太诱人。 “好。”小温知允这一个字,定下了这一生。 两人回到医馆。 狼藉已经被收拾地差不多了,但病人尚有不适,在门板上躺了会,突然坐起身“哇”地吐了一地。 年轻小大夫的步伐猛然一顿。 温知允撞在他身后,不解询问,“吴大夫,怎么了?” 俩人刚刚互通了姓名。 吴所未皱起眉头,脸色有点难看,“这病人呕出脏污,说明胃部也有疾,腹部鼓起呈圆弧,显然腹胀也有。” 可他之前却振振有词只有肠塞,甚至还怼了两位老郎中。 其实三位郎中诊治的都没错,只是都没诊全。 这对吴所未来说,简直是当头一击。 枉他自认为天才,到头来跟普通郎中没什么区别。 “师父说的没错,医术博深,是我得意忘形,总以为几年就能学得所有,其实经验才胜一切……”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进了医馆。 温知允跟在身后,满脸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 小院里已经快要爆炸了。 姜笙气呼呼地指着一二三五四个哥哥,毫不吝啬批评,“我就睡了一会,起床四哥就不见了,问就是出去走走,这县城又不是村里,他根本不熟悉,万一走丢了怎么办?怎么办?” 小姜笙心痛啊。 怎么全家都这么不省心,大哥让她揪心,二哥让她痛心,三哥让她忧心,四哥让她担心,五哥让她……五哥挺省心的。 但是四哥不行啊,他一直细细弱弱的,万一遇上拍花子的怎么办,万一让人捉住欺负了怎么办。 一想到温知允流着泪,一边后退,一边娇呼,“别过来,你别过来……” 姜笙就躁地连跺脚。 “小姜笙啊,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的,县里治安很好,没有那么多坏人。”郑如谦试图安慰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姜笙就蹦地更高了,“我们得罪了县里的父母官!” 好吧,郑如谦闭嘴。 但一直这么暴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许默捻了捻手中的宣纸,轻声道,“把庞大山兄弟叫来,先出去找找吧。”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庞大山五个,姜笙兄妹五个,一共十个人在县城里穿梭。 可县城那么大,又哪里是他们十个人能够翻过来一遍的。 夕阳西下。 姜笙叉着腰站在路口气喘吁吁,一转身,看见了身形单薄的温知允。 他只身走来,背对夕阳,残留的霞光透过他骨骼,将他皮肤映衬地如珠似玉,若不是穿着男儿灰扑扑的袄子,说是个女娃儿也有人信。 “四哥。”姜笙原先急躁不堪,这会见到人反而没了脾气,“没事就好。” 温知允也是眼前一亮,快步冲过来握住她手,有些语无伦次,“姜笙我五两银子,赚钱了。” 现在,他终于有底气说自己可以保护妹妹。 等散落在全城的人归来,天色已经黑透。 许默学着饭店的样子炒了一锅鸡,滋味厚重,紧而不柴。 十一个人围在一起吃。 大家没有责怪温知允一个人外出,也没有人提起为了找他在县里绕了半下午。 当得知温知允找到了五两银子一个月的抓药工作时,还纷纷祝贺他。 庞大山都艳羡死了,“我十天也才一百文。” 正在吃鸡屁股的郑如谦动作一顿。 长宴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适当涨点钱。” 人心就是如此,一无所有的时候,一百文就已是天文数字,等日子久了,一百文就开始索然无味,总要更多才能满足欲望。 倘若郑如谦一直不给涨钱,庞大山还会跟着干,但总会有所怨言,倒不如直接涨点钱,一招直接招揽住人心。 长宴年纪虽小,这心眼却顶尖。 郑如谦领悟地也快,当即笑嘻嘻,“说起来你也跟我俩月了,是该涨点,下趟就按二百文算吧。” 庞大山的眼睛果然亮了。 饭吃到一半,他扒拉着米饭,踌躇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跟县里的乞儿们关系都不错,今天找小四弟的时候听他们说,在县衙后院看见几个刀疤脸进出,杀气腾腾的,怪不好惹。” 乞丐,是一个城池里数量最多的群体,也是消息最广,最能觉察到秘辛的存在。 如果这条消息是真的,那接下来可能会有危险。 兄妹六个吃饭的动作同时一顿,心底警铃大作。 “斜阳县令要是想杀了我们,早就杀人埋尸了,何至于等到现在?”郑如谦尚有些迟疑。 他每次去云水县都会拜见庞县令,与庞县令关系日渐增进。 斜阳县令要是真杀了他们,庞县令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再加上有个县案首在,他要是斜阳县令,只会想办法从正义上击溃兄妹六个,而不是下这种早晚会被人揭发的阴招。 “斜阳县令是不会,但你们别忘了,他还有个夫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4章 救郑如谦 对斜阳县令来说,高虎只是他的小舅子,一柄快刀,失了可惜,但也不会太过难受。 可对县令夫人来说,高虎是她当儿子养大的亲弟,也是她心心念念的,老高家唯一传宗接的关键。 所以她恨将高虎送进牢狱的兄妹,甚至不惜买凶杀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她买的什么凶,又要在什么时候,对付哪个。 一无所知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兄妹六个心情沉重,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庞大山却在此时大吃大吃,连骨头渣子都嗦出了汁,郑如谦一度怀疑他是为了多吃两口扯的谎。 等到将庞大山兄弟几人送走。 郑如谦关上门,就飞奔回院子里,“这几天老三就在家保护弟弟妹妹。” “那大哥呢?”姜笙问。 郑如谦思考了下,“全家一起送大哥上学,再一起回来,这样比较安全。” “那你呢?”姜笙又问。 郑如谦拍拍胸脯,“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还带着庞大山呢。” 可庞大山只是身量高,身体壮,并不会任何功夫,比个蛮力还行,真遇到练家子,比如方恒,每次都躲不过去。 “不行。”姜笙的抓着郑如谦的袖子,眼泪汪汪,“我不要二哥出事,我不想没有二哥。” 白日里,她会因为担心四哥而找遍全城。 晚上,也会因为担心二哥眼泪汪汪。 妹妹从来都没有偏心,她始终真诚地爱着每一个哥哥。 郑如谦的鼻子也酸了。 他也不想出事,也不想离开大家,可想赚钱就得出门,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放弃现成的生意。 也是这个时候,兄妹几个才意识到,他们虽然有钱了,能吃饱了,但想要保护好自己,还需要人,需要能力,需要灵通的消息。 许默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老二什么时候去云水县送菜?” “三天。”郑如谦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后雪菜收满,我就得去云水县了,不然悠然居这边半个月一次的菜赶不上。” 许默看向方恒。 方恒心领神会地站起身,“三天加练一下,虽然不能反杀,但总能灵活些。” 郑如谦还有些迷茫,“加练,加练谁?我吗?” “不止你。”方恒嘴里吐出几个字,“主要是庞大山和他的几个弟弟。” 与此同时。 山洞里正在烤火取暖的兄弟几个统一打了个喷嚏。 “大哥,咱们这是伤寒啦?”一号小弟询问。 庞大山捏捏鼻子,没有鼻涕啊,“可能是有人背后骂我们吧。” 回到小院。 郑如谦刚开始觉得匪夷所思,转念一想,也只有如此了。 大哥要准备考试,老三要保护家里人,小四要去医馆抓药,小五年纪太小,姜笙是个女孩。 也就只有庞大山和他的几个弟弟堪用了。 大不了就给钱。 郑如谦头一次如此财大气粗。 于是第二天。 小院里多了六个抱着水缸的半大孩子。 “老郑啊,咱们真要这样吗?”庞大山犹豫不决,“我也就罢了,弟弟们年纪还小啊。” 郑如谦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凡去者,一百文。” 庞大山一言不发就把缸顶在了头上,甚至还好心帮弟弟们放好。 郑如谦,“……” 到了下午,策略变成了在腿上绑沙袋跑步,一连跑上十公里(修改)。 刚开始六个人是疲惫不堪,跑到最后,突然就神清气爽,感觉不过如此。 尤其是摘下沙袋以后,那种轻盈的感觉,让他们有种跑去云水县的冲动。 至于腰酸背痛不舒服? 没事,找温小四,轻松缓解疼痛。 到了第二天,方恒开始教他们如何使用暗器。 其实就是在袖袋里藏点尖锐的石头树枝,只要找准力气扔过去,多少都是伤害。 三天的加练,并不能让普通人变成练家子。 但能让他们更灵活地躲避伤害,应对危险,以及找准时机反击。 三天后,雪菜收满。 郑如谦带着庞大山和四个弟弟,打着驴车离去。 姜笙眼泪汪汪地挥手,“二哥,大山哥哥,你们遇到危险就跑,只要能安全回来,什么都不重要。” “等你们回来,再继续练。”方恒也摆手。 庞大山吓得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满脑子都是:要不就留云水县不回来了吧。 送走郑如谦等人,还要送许默去上学。 姜笙因为担忧二哥,兴致不高,缩成一团在发呆。 就连许默翻书的间隙,都不忘抬头看两眼云水县方向。 长宴叹了口气,看向温知允。 这几天郑如谦被特训,他们兄弟俩也没闲着。 在意识到己方永远处于被动局面以后,长宴就开始发动脑筋,琢磨如何增加消息渠道。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安暗桩。 所谓暗桩,就是表面对主家忠心耿耿,实则另有主子,从安插进去的时候就为主子传递消息,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自我牺牲。 但这显然不现实。 那就只能通过打听,策反,以及买通了。 长宴找到温知允,在医馆抓药虽然不是什么重要活计,但总能遇到关键人物。 比如,县令夫人的贴身丫鬟,又或者洒扫婢女。 两兄弟在这方面已经有了默契,温知允虽然细弱胆小,但有长宴怂恿着,他也斗胆偷着翻了一下医馆的就诊记录,得知县令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每个月底都会来抓补药,便牢记心底。 随时准备着。 郑如谦庞大山等人离开后的第三天,大丫鬟果真上了医馆。 温知允牢记长宴的话,与她示好的同时一口一个“姐姐”简直甜到心里,又不着痕迹地打探两句。 大丫鬟当然不会直说这种事儿,所以想打听只能从侧面入手。 长宴教唆,温知允实行。 先是询问夫人最近心情可好,得知心情不错,再说这新的补药忌讳心情大起大落,最好避开服用。 最后询问,下个月什么时候来抓药,需提前备好。 大丫鬟想了想,“那就下个月的二十九号吧。” 今日是二十六号。 温知允的心提了起来,连忙找到长宴,推断得出,二十七或二十八就是县令夫人动手的日子。 可这两日,全县的乞儿都没有看见刀疤脸进出。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出城了。 长宴心底咯噔一声,直接找到方恒,“二哥恐有危险。” 比起来在县里的兄妹几个,显然城外的郑如谦是更好的靶子。 轻松,简单,还不容易被抓到证据。 方恒气红了眼睛,“早知就不该让二哥去这一趟。” “别说这些了,赶紧去救人。”长宴还算冷静,“大哥留在学堂暂时不要走动,其他人全都去救人。” 哪怕帮不上忙,也不能扔在小院,防止县令夫人调虎离山。 这思维,算得上缜密。 方恒诧异地看了小五弟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骑上红鬃马儿,又让弟弟妹妹们坐进租来的马车,朝着云水县方向疾驰。 明知前方有危险,但他们义无反顾。 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寒流打在他们的脸上,但他们目光坚定,一往无前。 “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5章 得救了 郑如谦是个很聪明的人。 被一语点醒梦中人后,他不再单方面从云水县贩菜,而是把斜阳县的雪菜干也卖到云水县去。 第一趟是自己当老板,零散着卖给婶子大娘们。 赚钱是挺赚钱,就是叽叽喳喳地头太大,还有大娘总想沾点便宜,都交了铜板还想再顺两把走,郑如谦也不好得罪老顾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第二趟的时候他学聪明了,想想当初兄妹俩还是饭都吃不饱的乞儿,都能把菜卖到悠然居,现在他怎么也算云水县稍有名气的小菜贩,主动送上门的菜,还能找不到顾客买? 郑如谦在云水县最繁华的街道跑了半天,没卖给酒楼,而是找上了一家干菜店。 也不是传统的银货两讫,而是寄卖。 就是郑如谦把货交给干菜店老板售卖,卖出去的钱二八分成,这样来来,郑如谦得卖力找好货,不敢以次充好。干菜店老板也不必忧心货物卖不出去导致囤积,算得上双赢。 二月二十七日。 郑如谦在云水县收完了菜,正打着驴车往斜阳县赶。 庞大山和他的四个弟弟的精神状态已经从紧绷变为了松弛,几人戏说起之前的三天加练,都觉得没有必要。 郑如谦却没他们那般轻松。 如果县令夫人真的买了凶,不对付他,就是对付斜阳县里的哥哥弟弟与妹妹。 那么相比较起来,郑如谦宁愿这群人来对付的是他。 天遂人愿。 两辆驴车行驶到斜阳县与云水县交界处,也就是当初绑了高衙役的片区,原本平坦的官道突然多了些碎石挡路。 庞大山勒停驴车,“我去挪开。” 郑如谦皱眉,总觉得有股子诡异缭绕心头。 就在他准备张口提醒庞大山的时候,碎石后头突然出现四个人影,身穿黑色劲装,手持大砍刀,面带刀疤,杀气腾腾。 刀疤? 郑如谦肚皮一缩,立即大喊,“大山快跑,是刀疤脸。” 庞大山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被特训的好处就出现了,他迅速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窜回驴车身后。 手持砍刀的黑衣人,“……你才刀疤脸,你全家都刀疤脸。” 杀手不高兴了,砍人的速度只会变快。 比手掌还要宽的大刀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郑如谦脑海里构思的反击,什么砸石子砸石头全都不翼而飞,所有的本能都变成了——跑。 撒丫子跑。 此时此刻,六个人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他们两只脚抡地像风火轮,他们头发飘逸成一条直线,他们只恨自己不如离弦之箭。 一阵凉风吹过,黑衣人睁开眼,才发现几个小孩居然绕过他们,穿过碎石,往斜阳县的方向跑去。 “老郑,不对啊。”庞大山一边跑一边大喊,灌了满嘴的风,“他们从斜阳县的方向过来,我们不应该往云水县跑吗?” “你不懂。”郑如谦也喝着风,“我小五弟说的,要出其不意,才能制胜。” 看身后的黑衣人都愣了一下就知道,这招真有用。 不过也只为他们争取到了几息的时间。 黑衣人反应过来,持着砍刀追上来。 他们是练家子,是成日里锻炼身体的角色,根本不是郑如谦庞大山这种临时加练三天的小孩能媲美的。 不过十几个呼吸,黑衣人就撵在了几个人的屁股后头。 眼看着幽蓝色的长刀就要戳上孩子们的后背,黑衣人的刀疤脸上甚至带起了狞笑。 说时迟那时快。 前头一辆红鬃马儿疾驰出现,马车上伏着个灰袄少年,不是方恒又是谁。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外头蹲着姜笙长宴和温知允。 一刹那,他们好像带着光。 郑如谦都快哭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往斜阳县的方向跑是正确的,哥哥弟弟妹妹真的来救自己了。 “老三……”他的话被风声吞没。 方恒没有看他,眉目严肃地握紧长棍,夹着红鬃马儿冲到黑衣人跟前,当头就是一棒。 黑衣人不是庞大山,不会傻乎乎的吃这一棍,闪身避开。 但他到底还是有冲过来的惯性,方恒利用这份惯性,劈手躲过他手里的长刀。 大渝王朝铁矿稀少,能打铁的人都必须在县衙有备案,农户买个铁锨都要三证明五审核,买刀简直称得上困难。 更别提这种长的,锋利的,带有浓烈肃杀的幽蓝色长刀。 方恒的骨子里有那么一瞬的战栗。 他长满茧的手下意识紧握住刀柄,顺势扬起又落下,斜着劈砍过去。 后面的黑衣人瞳孔颤动,连忙抬刀挡下。 就这么瞬间的交锋,彼此都知道,是练家子。 黑衣人用口哨把同伙叫回来,放弃庞大山郑如谦等人,全都围住马上的方恒。 聪明人都知道,只要打死马上这个,其他人便是瓮中之鳖。 “三哥!”姜笙担忧坏了,又不敢上前,生怕成为拖累。 “老三!”郑如谦也大吼一声,眼圈通红。 方恒没有回头,凝神屏息盯着四个黑衣人,猛然挥刀。 同为练家子,一个小孩对上四个成年人,基本上没有胜算。 但方恒仗着有马匹在,居高临下地灵活,倒也能应付。 只是时间久了势必会落败。 郑如谦双拳紧握,不经意碰到了袖袋中的石子,他幡然醒悟,叫来庞大山兄弟五个,“砸,对着他们狠狠地砸。” 三天的加练,暗器不一定凶,但有了准头。 于是雨水一样密集的石头落在了黑衣人的头上,身上,刀上。 只可惜,伤害了了。 眼看方恒对战地很吃力,就连红鬃马儿都受伤嘶鸣起来。 坐在车辕上的温知允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粉末,咬咬牙,甩了出去。 正好郑如谦的石子砸在其上,简单折叠的纸包瞬间破碎,万千粉末如白雾一样笼罩住几人。 方恒眼明心快,用衣角捂住口鼻,冲出包围圈。 留黑衣人吸了个大半以后,才想起来捂住口鼻,但是已经晚了。 他们中为首的气急败坏,“这是什么,是什么?” “十香软筋散。”温知允冷冷道,“最多半柱香你们就手脚发软,不能动弹。” 到时候,甭管是多厉害的练家子,该倒就得倒。 该死,也得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6章 上府城告状 黑衣人面色大变,没想到对战个毛头小子半天拿不下来就算了,居然还中了阴险毒辣的软筋散。 “算你们狠。”他们不敢再耽搁,跳到一旁小路,翻身不见。 留方恒笔挺地握着长刀坐在马上,一往无前,英姿无双。 “三哥你好像那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姜笙满脸崇拜。 这次郑如谦没有吃醋。 他砸吧着嘴,也觉得三弟越看越英俊了呢。 然而骤变突生。 一直笔挺坐在马背上的方恒面色一变,身子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糟糕,是十香软筋散。”姜笙急地跳脚,“四哥,你有毒药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快给三哥解药,三哥中毒了。” 温知允的小身板差点没让她晃散架。 好半晌,柔弱不能自理的四哥才挤出一句话,“哪有什么十香软筋散。” 这又不是书本子里的武侠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毒药,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吓走黑衣人罢了。 事实证明,这种没怎么听过的东西就是唬人。 “那,那是什么?”姜笙惊呆了。 此时方恒已经被庞大山和郑如谦七手八脚从马上解救了下来,正抬着往马车上放。 如果方恒没有中毒,那他现在是怎么了? 面色灰白,嘴唇哆嗦,佝偻着腰身。 真的好像啊! 姜笙实在是搞不明白,只能迷茫地左看右看,不知道该求助谁。 长宴两只手抄在一起,默默地问了句,“刚才那白色粉末不是毒药,那又是什么?” 温知允挠了挠后脑勺,“是吴大夫让我磨的巴豆粉。” 姜笙,长宴,“……” 仿佛是在验证温知允的话,刚躺进马车的方恒“呲溜”窜了起来,东翻西找了片刻,也没找到什么,只好黑着脸冲进一旁的芦苇丛。 “咦,老三这是怎么了?”不明所以的郑如谦要追过去。 姜笙赶紧死死拽住他,“二哥,给三哥一点私人空间吧。” 谁还没个肠胃问题了。 至于方恒要找的东西,嗯……应该是厕筹吧。 姜笙吐吐舌头,不管怎么说,不是中毒就好。 半个时辰后。 一群人带着虚弱的方恒回了斜阳县,碎石早就被庞大山兄弟清理干净,两车的菜安全无虞送到悠然居。 庞大山带着兄弟们回了他们在县城外新寻的居所——又一个山洞。 郑如谦则还了马车以后,用驴车把学堂的许默大哥接回家。 小院里。 听完今日的有惊无险,许默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蹙起眉头。 “大哥,我们都平安回来了,你怎么还蹙眉头啊?”姜笙踮着脚尖,试图为许默抚平眉宇的川字。 许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一旁的长宴轻声道,“大哥是怕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吧。” 虽然今天侥幸逃脱,但黑衣人没死,县令夫人也不会死心,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谁能保证,他们兄妹下次还能幸运逃脱? 许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只要斜阳县令能被庞县令制擎住,不对他们兄妹下死手,他就安下心来好好科举。 可现在,县令夫人的买凶杀人中断了他所有计划。 没有人,可以当着一个哥哥的面,伤害他的弟弟妹妹。 原本想等着力量更强大以后再去处理这些事。 但现在,许默等不了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看向弟弟妹妹,“我打算提前去安水郡。” 斜阳县隶属于安水郡,斜阳县令的顶头上司就是安水郡守。 许默此举,是想越级告状。 之所以说提前,是因为他四月份的府试也要去安水郡,掐指一算,他提前了足足有二十日。 “大哥,越级告状,是要先打五十大板的。”长宴轻声提醒。 许默一顿,他当然知道,但他忍不了了,他要揭发斜阳县令的所有罪状,所有恶行。 不仅仅是县令夫人买凶杀人一案。 还有,许县令一家无辜被害案。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暗自调查,前阵子已经初有眉目,不仅找到了证物,更找到了许县令当年随身师爷的遗孀。 犹记得当年师爷的夫人是多么聪慧美丽,连许县令夫人都对她关心有加,视若亲妹。可后来随着许县令的清官名声破碎,举家被斩,师爷便携夫人杳无所踪。 许默一度以为,他们也是被害了。 直到前几天小乞儿们来通禀县令夫人的动态,许默心软赠了他们些食物,才在一群乞丐中发现狼狈不堪的夫人。 她不复当年美貌,高挑的身躯佝偻着,缩在角落里啃馒头。 当有人经过,她还会吓得蜷缩起来,护住自己胸口,似在畏惧什么。 许默不敢置信,揉着眼睛上前,反复问了好几次,“婶娘,是你吗婶娘?” 师爷夫人才抬起头,看着许默长开了些的面容,突然嘴巴一张,“哇”地哭出了声。 一边哭,她还一边呜咽,“是我不好,嫂子莫要来怪我,是我们害了你们,但我们也遭了报应,你们别来找我们别来找我们……” 许默缄默下来。 他不想打草惊蛇,找两个乞儿盯住夫人后,便每天抽空来一趟,发现她虽混沌,但每天也会清醒一会。 也是这个时候,许默才知道,许县令夫妇当年如此得百姓爱戴,却突然之间就变成贪官,并迅速被砍头抄家的原因。 竟然是师爷背叛了许县令。 “他做了叛徒,却也没捞得好,叫人灭了口,我生的漂亮捡回一条命,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到头来还是被一脚踢走,只能乞讨为生。” “公子,婶娘糊涂啊,婶娘知错了,知错了啊。” 她眼泪簌簌,是真的后悔。 可惜时光不能再来,死去的人也不能复生。 许默双拳紧握,用了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只问了句,“那婶娘可愿意,让刽子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得了人证,物证,如今又有一柄幽蓝的长刀做铁证。 许默发了狠,拼上府试不考,也要将斜阳县令告倒! 三月初,除却郑如谦因为收菜要耽搁一两日,其余兄妹几个收拾好东西,坐上租来的马车,直奔安水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7章 府城都是冤大头 临行前,许默拉着郑如谦不知说了两句什么。 郑如谦面色一变,但没有讲话。 很快,马车颠簸出行。 姜笙担忧地询问,“单留二哥收菜真的行吗?不会再遇到那几个刀疤脸吧?” 许默看了一眼车厢里正在哼唧的方恒,“放心吧。” 那一把巴豆粉撒过来,仅吸上两口的方恒就拉了足足三天没下床。 黑衣人会拉成什么样,真是个未知数。 长宴心有余悸地裹了裹袄子,“四哥,你这巴豆粉末从何而来,威力甚大啊。” 温知允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 但吴所未大夫拿出巴豆让他磨时,曾好心提醒,要他拿长巾裹住口鼻,莫吸进去一丝一毫,否则概不负责。 “说起来,吴大夫真是善良。”姜笙松了口气,又看向温知允,“四哥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吴大夫不仅不生气,还照发例银,真是个好老板。” 温知允嘴唇蠕动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 见鬼的绝世好老板,吴所未自己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溜出去哪个山头采药,留小温知允一个人默默抓药,有时候还要被迫硬着头皮替他诊治病人。 拿着抓药小哥的例银,承担了所有的活。 幸好吴所未这人性子散漫,无法无天,每次温知允有事请假,他都大方放行。 当得知温知允去府城时,他甚至裂着个大牙花子笑,“好小子,说不定我们能在府城遇见呢。” 温知允打了个哆嗦。 还是不要遇见的好。 大渝王朝地大物博,县与县之间距离都极远,更何况是府城与县城之间的距离。 姜笙和许默轮流交换打马,也跑了足足四天才看见府城大门。 方恒这几天吃了药,总算从巴豆粉的余威中恢复,他主动接过马鞭,看向吃了一嘴灰的大哥小妹,“这几天你们赶车辛苦了。” 最开始大家都不会控制驴车马车,到现在几乎人人都会,进步非常大。 但技术最好的,还得是老三方恒。 所有驴儿马儿到他手里,无端就听话了许多,甚至不需要鞭子和勒嚼子就能控制行速,更别提启停。 要是郑如谦在,估计又得红着眼睛不服气地嚷叫了。 姜笙叹了口气,她有点想二哥了。 以前郑如谦收菜一趟出去七八天,没觉得有什么,但今儿头一次去新地方没有他,怪不习惯的。 “别担心,老二送完菜就会过来跟我们汇合。”许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们说过的,永远不分开。” 姜笙这才勉强露出几分笑,目光落在安水郡的城门上。 尔后她一愣。 见过十里铺村的破庙,再到镇子上的街道,以及斜阳县的城门,姜笙一直以为自己的眼界已经扩大了。 但这一刻,巍峨雄伟的安水郡城门还是镇到了她。 这不是雕梁画栋,也不是人为砌出的城墙,而是直接以山体为基础,凿开的城门。 就连“安水郡城”这四个字,都是直接在山体上凿出的牌匾,没有红漆描绘,也没有金漆附着,就展示着淳朴浑然的山石颜色,大气凛然,不次任何。 城门下是足足十六个士兵持着长矛,分站两侧,威风凛凛。 车和人分成两道,左侧是较快的车队,右侧是背着背篓的普通百姓。 姜笙看到这,有些讶异,“府城也有穷苦百姓。” 这样巍峨富有的地方,连街道都要宽上两倍,那人不应该也得富上两倍吗? “傻孩子。”许默失笑,“什么地方没有穷苦人家呢?府城,县城,镇子,穷人和富人遍地皆是,只不过分多与少罢了。” “别说只是府城,便是大渝王朝的京都,丰京也会有穷人的呀。” 姜笙若有所思。 所以,府城也有穷人,只是穷人没那么穷,又或者穷人的数量少。 十里镇也有富人,只是富人太少,又或者没那么富。 那么,府城的包子,也会比县城的包子好吃两倍吗? 姜笙张着小嘴,目露期待地盯着路两旁刚出锅的白胖大包子,刚从热油里捞出来的肉盒,支棱着香脆翅膀的炸酥叶。 哥哥们都忍俊不禁。 方恒看了眼温知允和长宴,“小四小五想吃包子还是想吃肉盒啊。” 温知允是个老实孩子,腼腆摇头,“三哥,小四不饿。” 收获了姜笙的一记眼神杀。 温知允浑身一抖,赶紧改口,“吃,吃个肉包子吧。” 再看长宴就知趣多了,“只要三哥买的,长宴都吃。” 方恒哈哈大笑着勒停马车,每样买了一包。 没多大会,马车厢里响起小老鼠偷食的咯吱声,伴随着的还有姜笙的谦让,“四哥你吃点,五哥你也吃点,多少来两口。” 几个哥哥全都忍俊不禁。 只有流浪过的姜笙,对食物如此执着渴望,因为那是她曾经扒着墙角,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不过吃完,他们就得商量另一件事了。 府城那么大,到底住哪里。 许默蹙眉思索,“若是打尖住个客栈倒也可行,但我们要在这呆大半个月,住客栈是不是贵了些,实在不行租一个月的房吧。” “租房还要付牙人租赁费。”方恒把马车停下,“先问问客栈的价格。” 他们六个人可以要两间房,姜笙一间,其他五个人凑一间,一切以省钱为目的。 但没想到,省城的物价太不同凡响。 客栈的下房还需要一百文一天,租半个月就是三两银子出去了。 方恒黑着脸转身,要去牙行问问租赁价格。 “哎,小孩。”谁知柜台算账先生叫住了他,“想要便宜的房子?我们这有间新收拾出来的柴房,挺大的只要五十文一天,你看行吗?” 方恒回过身,看了眼许默。 俩人选择先去看看。 账房先生没有撒谎,柴房很大很明亮,只是设施陈旧,像村里那种干净点的土房子。 这点姜笙兄妹不嫌弃,他们连破庙都住过,这种土房子算什么呀。 当即签字画押付钱,一共租了半个月的。 他们此行并没有带太多东西,除却两件换洗衣服,就是许默考试要用的书与笔墨纸砚。 知道了府城的物价以后,姜笙就庆幸,她给大哥在县里买了好多好多笔墨纸砚,不必来府城当冤大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8章 方恒的眼泪 姜笙一直以为,县城里十文一斤的猪肉,比镇子上八文一斤的猪肉贵出两文钱摊位费,已经算是离谱了。 等到了府城市场她随口一问才得知,安水郡的猪肉,居然十五文一斤。 姜笙都要快掐人中急救了,她满脸问号,“这是真的吗?真的贵这么多吗?那我能拉着县城的猪肉来府城卖吗?” 纯纯三分之一的利润,这谁不心动呀。 真不愧是跟郑如谦一起做生意的小姑娘,第一反应是赚钱。 但是许默泼了她一盆冷水,“你当府城的物价为什么这么高的?那是因为所有送货的人,进出都需要交纳一定的费用,也就是交税,本来八文钱进的货,交了税就得十文钱才能卖回本,再加上其他的人工费等等,就变成了十五文。” 姜笙目瞪口呆。 她的三分之一纯利润梦破碎了。 “那斜阳县为什么不需要交税?”姜笙忍不住问。 “因为……”许默的脸色沉了沉,“因为爱民如子的许县令为斜阳县争取到了免去部分赋税的福利。” 赋税规定三年一改,刚刚好三月底到期。 那些已经习惯了进出城门不交税收的商人,真的能接受突然增出来的百分之五税收吗? 许默低下头,冷笑一声。 兄妹几个从客栈出来,穿过菜市场,站在了府衙门口。 相较于县衙门口的人丁稀少,无人问津,府衙门口就热闹多了。 一会来了个吵架需要调节的,一会又去个含怒告状的,还有拉拉扯扯在门口啼哭的。 姜笙观察了半天,得出结论,“果然人多就是热闹。” 许默啼笑皆非。 这哪跟哪啊,分明是斜阳县令不作为,百姓知道告状也没用,索性就不去了。 以前许县令在的时候,县衙门口也是人流如潮,芝麻大小的事儿都要大堂见。 许默低低一笑,怀念起从前。 这时,府衙门口突然来了大批的人。 先是把芝麻大小事情的人引流走,紧接着就是十几个衙役站立两边,似乎在欢迎着什么人。 “难道是郡守大人来了?”姜笙睁大眼睛,兴奋地观望着。 果然远处来了个轿子,由四个大汉抬着,轻轻落在地上。 但掀开走出来的并不是他们臆想中威武霸气的郡守大人,而是一位……夫人。 “难道郡守大人是个女子?”姜笙满脸好奇。 许默拍了拍她脑袋上的两只小揪揪,“不是。” 但要问具体是谁,他也不认识,只能认真观看。 也正因此为,他们没看见,一旁百无聊赖的方恒,突然剧变的表情,以及缓慢后退的步伐。 直至躲到连头发都不会被看见,他才蜷缩起身体,剧烈喘息起来。 而此时,府衙里也走出个摇着羽扇的师爷,恭敬道,“王夫人来了,真是稀客呀。” 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模样精致,打板得宜,是典型的府城贵妇打扮,一举一动更是充满了矜贵。 只见她微抬长袖,遮住自己半张脸,轻轻一笑后才道,“我就是来打听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外甥行踪,可找到了?” 师爷摇头叹息,“始终杳无音讯,是府衙不得力,到现在都没能寻到方公子踪迹,还望夫人见谅啊。” 王夫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失落下来,但她很快调整自己,“不论如何,都要感谢府衙出手相助,这可是我那我可怜妹妹唯一的骨肉了……” 俩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府衙。 抬轿子的人后退到巷子里,安静等待。 姜笙有点失落,“不是郡守大人。” “郡守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每件事情都来处理,多数都是师爷代为处置。”许默目露怀念,像许县令那样亲力亲为的人已经不少了。 即使斜阳县人数不多,但许县令依旧从早忙到晚,直至夜深才能回府。 “那我们怎么能才能让郡守大人亲自审理?”姜笙又问。 许默沉默。 一旁的长宴幽幽吐出两个字,“拦路。” 只有这样,才能亲自跟郡守大人对话,也只有这样,才能引起足够的轩然大波。 “你们准备好了吗?”长宴喃喃。 许默没有任何迟疑,和温知允同时点了点头。 前者准备好挨打,后者准备好救人。 长宴点头,“那好,我们接下来几天都来这里观察安水郡守的行踪。” 说完,他一回头,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方恒。 印象里,三哥一直都是威武挺阔的。 自小练武让他十岁就拔高不少,比十二岁的许默还要高半个头,身姿更是从不佝偻,永远笔挺。 他永远都握着一根长棍,蓄势待发,像一头随时准备捕猎的猎豹。 但这一刻,方恒蜷缩在角落里,面色苍白,身姿佝偻,若不是衣着还算整齐,活像哪个乞丐窝里饿了十天的小乞儿。 “三哥。”姜笙吓了一跳,“你又拉肚子了?” 温知允赶紧伸手把脉,半晌后,缩回手,“不是,是……心神不宁导致的惊骇过度。” 一般来说,只有担忧和害怕才会出现这样的脉象。 全家担心不已,围绕在他周围。 “三哥,你怎么了?你要是难受,告诉我们呀。”姜笙说。 “小三儿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这是许默。 “三哥要是难过就哭出来。”这是长宴。 方恒的瞳孔逐渐聚焦,神魂逐渐归体,他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眼家人,素来刚硬的面上突然出现一丝惶恐。 “我……我看见了……” 他哽咽了声。 姜笙赶紧冲过去拍拍他后背,“三哥别怕,我们都在呢,不怕不怕,就算淌粪坑我也陪你一起。” 温知允抿着嘴,严肃地跟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长宴和许默眼角微抽,不知该附和还是该无奈。 好在小姑娘独有的温度缓释了方恒的惶恐。 他回想起那段晦暗不堪的日子,终于鼓起勇气,哽咽道,“我刚刚看见……那个把我,关了半年的人了。” “她竟然……还在找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59章 方恒过往 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一日三餐的稀饭馒头,任谁都想不到,曾经赞誉满丰京的小方公子,会过上足足半年这样的生活。 那时人们是这样夸奖他的。 虎父无犬子,一把长枪赫赫生威,必能袭承父业,方家最杰出的小辈。 可随着父亲的暴毙,祖母的病倒,方家变天了。 叔父笑眯眯地接过掌家权利,以生病为由将他与母亲禁锢在方家,逃无可逃,去无可去。 后来,母亲拼死将他送到外族家,并自戕身亡。 诀别前,她是这样说的,“阿恒,以后你就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了,要坚强,不要轻信任何人,阿娘将你送去外祖家,你要好好听话,乖巧长大。” 可母亲没说过,外祖家也并不欢迎他。 舅母将他关进柴房,封闭门窗,每日只给稀饭馒头,势要摧垮他所有。 事实上,方恒真的差点垮了,他萎靡不振,他日日寻思,他只想随爹娘而去,只愿来生不做人。 可小表妹天真无邪的话,点燃了他的恨意。 “娘,你真的要把我嫁到方家吗,为什么不是阿恒哥哥。” 舅母拍了一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方恒的爹娘俱亡,你嫁过去能有什么用?我跟方家家主已经说好,待你及笄,便将你嫁予方远,日后做方家的当家主母。” 方远,便是方恒的堂弟,叔父的嫡长子。 小表妹自小与方恒熟稔,根本不认识方远是谁,闻言自是闹腾,却只得来亲娘一巴掌,“再闹,再闹便喂方恒一碗毒药去了。” 小表妹的泪霎时止住,哭闹也化作了啜泣隐忍的声音。 一声一声,犹如刀子扎在方恒心头。 他一遍遍地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死呢,父亲的暴毙,母亲的自戕,叔父的夺权,舅母的冷漠,这些不应该是仇恨吗,他不应该去复仇吗,为什么要懦弱地选择死亡。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活着,至少还有希望。 那日起,方恒开始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锻炼身体,地方小他就原地跑,负重就搬木柴,没有趁手的长枪就用长棍。 他蓄势待发,他将父亲教的招式融会贯通,化入骨血。 不过半年,竟抵得上之前三年的努力。 方恒决定逃跑了。 他苦心研究钻木取火,点燃了柴房,趁着凌乱,躬腰离去。 王家是安水郡大族,来往奴仆众多,不过眨眼功夫柴房的火就被扑灭,方恒的逃跑也被识破。 “找,一定要将他找到,把所有的门都守住。”舅母下了狠命令。 方恒惊慌之下,逃窜到一处小院,又从小院处发现了通往外界的狗洞。 跪着爬离的时候,他隐约好像看到了一抹鹅黄,但却始终没有追兵闻声前来。 方恒逃了,逃出府城,逃至县城,又流浪到十里镇。 在那,他遇见了妹妹,哥哥,弟弟。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生活除了冰冷的复仇,又有了新的温度。 但谁能想到,大半年后,他又看见了舅母。 那个外人眼里尊贵无双的王夫人,实则黑心肝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直到现在也不肯放过他。 方恒仿佛掉入河中,整个人被暗流推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脚不沾地,头不见气。 他像极了溺水的人,喘息不到新鲜空气。 直到,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 “三哥,三哥,你怎么了,你别害怕,我们都在呢。”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了。 也不是躲在小黑屋里,偷偷思念母亲的九岁小孩了。 他有家人,有哥哥弟弟,有可爱的妹妹,他已经十岁了,他在迅速长大,虽然方式很残忍。 方恒慢慢睁开眼,满满的泪水蓄在其中,只需微微一眨,便成串掉落。 姜笙心疼坏了,自己也跟着哭,“三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这个小姑娘,流浪七年都没掉过几次眼泪。 可为了哥哥们,她都快变成小哭包了。 方恒伸出手,轻轻擦掉姜笙脸上的泪水,“别怕,三哥没事。” 他又抬起头,哥哥弟弟们都围绕四周,脸上写满关心。 “老三,有什么话跟大哥说。”许默拍拍他肩膀。 方恒嘴唇蠕动几次,终于还是将埋藏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刚才那人是我舅母,我家中遭逢巨变,原是投奔她,可她却将我禁锢在柴房,让我慢慢死去。” “我是逃出来的,当时惊慌失措竟没瞧清楚是安水郡,误打误撞又见到了她。” 早知舅母在安水郡,他就……他就…… 方恒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早知舅母在安水郡,也会选择陪大哥来这一趟,因为比起对舅母的畏惧,他更担心哥哥弟弟和妹妹的安危。 一股新的力量席卷他全身,驱赶走对黑暗的恐惧,对至亲的战栗。 “大哥,我不怕了。”方恒抬起头,一脸认真,“但我不想再被王家人发现,他们若是捉我,恐怕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许默认真点了点头。 其实细算起来,方恒这大半年的变化挺多的,身量长高了不少,面容也逐渐摆脱稚气。 相信再过三四年,方恒就算与王夫人面对面,她都认不出来。 “那三哥,你还哭吗?”姜笙在旁边,怯怯地问了句。 方恒一滞,白皙的面容瞬间被红潮覆盖。 丢人啊丢人,枉他自认铁血汉子,男儿当自强,流血流汗不流泪,结果在妹妹跟前掉了金豆豆。 真是丢大发了。 “你三哥想什么时候哭都可以。”许默在旁边忍着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懂了。”姜笙若有所思地点头,“以后哥哥们谁想哭,姜笙给你们送手帕,若是要一起哭……” 她露出了几分难为,但很快大义凛然,“那姜笙就把袄子借给你们,权当洗袄子了。” 许默啼笑皆非。 方恒无可奈何。 温知允和长宴皆是抖着嘴角,只觉得妹妹真是可爱。 有她在的每一天,日子都不再难熬。 接下来几日,五个孩子轮流蹲守在府衙门口,观察郡守大人的行程。 最后得出结论:郡守大人每天巳时来府衙,申时离去,每隔七天沐休一次,隔天来府衙的时辰会稍早些。 时至三月中旬。 许默按耐不住,在郡守大人沐休后的第二天,换上文人专属的细布长衫,于辰时末跪在前往府衙必走的中央大道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0章 许默遭毒打 之所以选择辰时末尾,有巧思在。 早了呢,怕郡守大人收到消息,从后门走府衙,或者干脆不来了。 晚了呢,怕错过郡守大人。 并且这个时间点,也是府城百姓起床做生意,买菜做饭,吃饱闲逛的时刻。 中央大道又是安水郡最繁华的街道,来往之人,可谓目不接暇。 许默本就生的清秀,又穿上了文人学子才有资格拥有的细布长袍,往那一跪,从头到脚就写满了一个字,“冤”。 于是整个中央大道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探脑,路过的人更是下意识停留,想要瞧一瞧热闹。 人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挤。 躲在角落的姜笙兄妹忍不住担心,“郡守大人不会担心人太多,不从这走了吧。” “放心吧。”方恒戴着个斗笠,垂下的纱布遮住了英挺的面容,“郡守大人前行,会有衙役清路的。” 姜笙这才放下心,踮着脚尖探头探脑。 约莫盏茶时间,拥挤的脑袋后果然传来了呼和声,“大人过路,烦请让让。” 是几个持刀衙役,在把人群往两边赶。 慢慢的,跪在路中央的许默就露了出来。 衙役赶到许默跟前,皱起眉头,“郡守大人要从此处路过,烦请让让。” “草民有事禀报。”许默伏地,“跪在此处,只为见郡守大人。” “有事击鼓鸣冤,跪在这里不见。”衙役说着,抽出长刀,“走不走。” 许默巍然不动。 角落里的姜笙紧紧抓住方恒的胳膊。 虽然明知道衙役不敢当街伤人,但明晃晃的长刀就在许默的脖颈子旁,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幸好许默镇定如常,双膝跪地,纹丝不晃。 衙役没了辙,只能回去禀报。 “启禀大人,有一学子跪地,似有冤情禀报。” 这衙役说话也挺有意思,先是点明了许默的学子身份,紧接着又提及了冤情,让轿子里的郡守大人沉吟片刻,走了出来。 他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上唇续了浅短的黑色小胡子,嘴唇稍凸,但眉眼坚毅,目光如炬,一眼就看见人群里跪着的许默。 “好好的学子,不去上课,跪在这里作甚。”他轻喝一声,到底还是走到跟前。 就是这个时候! 许默突然举出早就写好的状纸,大声道,“学生许默,特来状告斜阳县令谋害前任许县令,戕害无辜百姓,并买凶杀人意图灭口,还请大人明察。” 越级告状。 郡守大人的眸子深了深,嘴里却道,“你可知,越级告状,是要先打上五十大板的。” 无论冤情是真是假,能否审理,都得先打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是审核,是入门,是喊冤的前提。 否则所有人都往上告,芝麻大点小事都告到皇帝面前了。 许默铿锵道,“学生知道,学生愿受五十大板。” 哪怕打死,打残,他今日这个状,都告定了! 周围人被这十几岁孩子的铿锵感染,全都下意识地噤声。 只有一名学子突然大喊,“这不是斜阳县案首吗?” 豁,不仅是普通学子,还是个县案首,状告的还是本地父母官。 事情突然有意思起来。 但无论如何,流程得走。 很快,便有人抬着刑仗过来。 许默没有任何迟疑,爬起来,干脆地趴伏其上。 两名衙役手持竹板,一下又一下敲击在许默的臀部。 刚开始只是啪啪的肉声,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就露出了隐隐的血迹,等到二十下的时候,许默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浸透。 可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仅仅是苍白了面色,没有喊出一个字的疼。 连打板子的衙役心都软了,选择了最轻柔的打法,看着力道重,实际上最多伤个皮肉,尽量保全筋骨。 “倒是个刚硬的。”郡守大人的眼神也随之变化,“斜阳县令,不是才上任不满一年吗?怎么能被人告出这么多条罪状来?” 这谁知道,谁又敢接话? 大道漫长寂静,只闻竹板击肉的声音。 姜笙并几个哥哥躲在角落里,眼中全都蓄满了泪。 即使早就知道,但看着大哥受这种苦,还是忍不住心疼。 打到三十大板,许默早已说不出来话,清秀的面容苍白如纸,额上点点滴滴全是疼出来的汗水。 此时此刻,但凡是有孩子的妇人,都已经目露不忍,扭转过头。 便是安水郡守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泛起点点涟漪。 “等等。”在打到三十几板的时候,他忽然抬手。 两名衙役忙不迭扔掉手里的竹板,单膝跪地,听候命令。 “先别打了。”安水郡守目光深沉,“这位学子,你的身子太单薄,五十大板会要了你的命的,若是你此时收回状纸,可以就此离去。” 以前越级告状的人,不管后不后悔,只要上了刑仗不打完五十大板是绝不会停手。 如今安阳郡守说这话,也算是仙人垦地——头一遭了。 但许默听到这话,心头却满是不安,他挣扎着从刑板上摔下来,动动腿站不起来,便索性用手攀爬着,任由血迹在身后蜿蜒流淌。 “大人,草民一定要状告斜阳县令夫妇,还请大人还草民父母,草民叔婶,草民弟妹,以及无数个被戕害百姓的公道!” 他伸出手,艰难抓住眼前官服的衣角。 其坚韧心性,连安阳郡守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并伸手接过状纸。 简略翻翻,郡守大人的面色变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一县之令做的事。 “大人,草民不畏五十大板,不怕生死存亡,草民只怕冤情无处可禀,只怕冤魂无处可去啊大人!”许默字字泣血。 安水郡守把纸张看完,折叠起来,面色阴晴不定。 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许默,又看了眼被堵地水泄不通的中央大道。 突然问了句,“你说你是斜阳县案首,可是打算参加半个月的府试?” 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许默不明所以,但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安阳郡守微微点头,语气果决。 “好,今日本官便当着安水郡百姓的面与你留个约定,只要你拿了府案首,我便免去你这五十大板,并亲自处理所有冤情。” “你看如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1章 大哥的屁股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疑惑,这样徇私枉法真的好吗。 也有人震惊,为何不早点说,非要等五十大板打了一多半再说。 安水郡守全都扛住了,只直直地凝视许默,等待他的答案。 府案首啊。 许默当初连县案首都没想过,只是尽可能的努力罢了。 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一定能摘得府案首,更不想用这个作为审案的筹码,但郡守大人这样讲,一定有他的用意。 许默的内心天人交战。 角落的姜笙握紧拳头,跺着脚小声道,“答应他啊,大哥,答应他。” 在小姑娘的心里,大哥就是最厉害的,别说区区府案首,只要大哥愿意,可以一路摘到状元! 她的这股子信念仿佛感染到了许默。 良久,他终于沉声道,“大人言之有理,但这桩案件涉及极广,大人如何能做到不打草惊蛇,将案件拖延至府试之后?” 便是答应了。 安水郡守直起身,大笑两声,“这事儿自有我,本官会管住在场所有人的嘴,你只管安心准备府试。” 说完,他坐回轿子,进了府衙。 留几个衙役记录百姓,一一封口,避免打草惊蛇。 许默强撑着站起身,刚摇摇晃晃走两步,就被路过的衙役扶住。 “年轻人,可还行?”上了年纪的衙役好心询问。 许默摆摆手,表示没事。 正好弟弟妹妹们也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大哥,你一定可以考上府案首的。”姜笙这话不是鼓励,是肯定。 “大哥,尽力就好,大不了这五十大板我替你。”方恒知道许默绝对再撑不过五十大板。 温知允含着泪,“大哥,我替你治伤。” 长宴深吸一口气,“先上车。” 五个孩子互相依偎搀扶着,上了一辆马车。 老衙役在后头看着,眼睛都直了。 另一个较年轻的用胳膊捅咕他一下,“袁哥,看什么呢,回府衙了。” 袁衙役回过神,“就是觉得谁那么幸运,能生出五个这样的孩子。” 年轻衙役闻言笑了,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荤话,两个人忍着笑走进府衙。 正好听见师爷在跟安阳郡守讨论刚才的事情。 “大人,为何要为一个区区学子破坏规定,五十大板是越级告状的门槛,若是破例了,将来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会告到府城来的。”师爷表情激愤,“更别提,还要他考上府案首,就他这伤,半个月之后能行动自如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考上府案首。” 郡守大人一直安静听着。 等师爷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完,他才静静道,“规矩当然不可废,但这个孩子年纪太小了,打完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残。” 师爷“切”了一声,“那你早点制止,或者干脆别打啊,都打三十大板了,再说这话作甚!” 安阳郡守噎了一瞬。 他要怎么告诉师爷,最开始他的确想按照规矩办事,但当诉状拿到手,他被惊艳到了。 字迹规整中带着豪气,叙事有条有理,引经据典,纹丝不乱,包括情感切入都如此恰到好处,点到即止。 这哪是十二岁的孩子能写出来的,普通学子二三十岁都未必如此优秀,而许默十几岁就已做到。 安水郡守没办法不惜这个才。 五十大板打不断许默的才气,但若是留下伤残,总归人生要黯淡许多。 所以他破了这个例,也许下了这略迟的约定。 “你说他伤未必好全,我信,但你说他拿不了府案首,我劝你多思量思量。”安水郡守摸了摸自己短硬的小胡须,带着莫名其妙的骄傲离去。 师爷瞪着眼睛,实在没办法,只能往地上“呸”一口。 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却说客栈柴房。 许默趴在床上,鲜血沾染了他的长袍,甚至流淌到脚踝。 方恒仗着自己力气足,直接打横把大哥抱过去,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翻放在床上。 温知允的身体颤抖,唯独手格外稳当,单手掀开长袍,再拿剪子绞烂许默的亵裤。 姜笙抱着毛巾,跟小二要了热水,含泪站在门口。 眼看着许默的半条腿已经露出来,这小丫头还没有一丝规避的意思。 长宴终于急眼了,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将她拎到柴房外头,“在这等着。” “为什么呀。”姜笙快哭了,“我要看看大哥的伤口。” 她闷头就要往柴房冲。 长宴只能用胳膊死死锢住她。 正好小二哥送热水过来,看到这场面,啧啧摇头,“太狠了,太狠了,血肉模糊啊。” 姜笙更急了,艰难掰开长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柴房。 然后,她又被方恒一把扔了出来。 “小姜笙,不许看。”许默痛的都要发抖了,还不忘安抚妹妹,“不要看,在外面等我们。” 姜笙堪堪冲到窗口的脚步又停住了。 她不知道哥哥们为什么都阻拦她,但她足够听话。 纵然内心难安,也只能蹲在地上,死死扣着新长出来的小草。 长宴叹了口气。 在生存面前,吃饱比天重要,所以没人告诉过姜笙,男女之间是有大防的。 从前在破庙地方有限,姜笙年纪又小,就随她任她了。 但这次在柴房居住,哥哥们已经努力给她单要了个小床,又在室内拉起白帘子,为的就是保护妹妹。 只愿她将来能够慢慢懂得。 温知允的手还算利索,小半个时辰就包扎完毕,并拿棉褥轻轻盖住许默。 随后,方恒捧着通红的热水走出来,看向姜笙,“进去吧。” 姜笙瘪着嘴,气呼呼地走进去,看到许默发白的嘴唇,又抽咽起来。 回头看看温知允,头一次做这样大的急救,显然也累得不轻,正趴在大床的另一头休息。 “姜笙,还哭呢。”许默被抽咽声惊动,长翘的睫毛抖动,缓慢睁开双眼,“别哭了,这不是怕吓到你么。” “我不害怕的。”姜笙嘟起嘴,“我不害怕大哥的屁股。” 许默,“……我害怕。” “是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十二岁的少年艰难解释,“而且哥哥是男孩,你是女孩,你……不可以看男孩子的屁股。” “哪个男孩子的屁股都不能看吗?五哥的屁股也不能看吗?”姜笙惊讶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2章 府试伊始 在外面被点到名的长宴单手扶额。 “不光我们,所有男孩子的屁股都不能看。”许默突然觉得,比起现在,还是打五十大板来得痛快。 幸好姜笙没有再问下去,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许默以为她领悟了,欣慰地笑了。 就在这时,姜笙叹息一声,“早知道就不看二哥的屁股了,之前他有一次在破庙后头撒尿,我看见了,好圆的。” 许默的笑容僵在嘴角。 与此同时,正在策驴狂奔的郑如谦打了个喷嚏。 “老郑,你没事吧。”同样狂奔的庞大山扯着嗓子问。 郑如谦摆摆手,同时裹紧了衣裳。 他要快些赶去府城,跟兄弟妹妹们汇合,同时再看看府城有什么值钱的玩意能带回县城,赚个差价来。 掐指一算。 他在斜阳县里收了三天的菜,送到云水县用了四天,再收三天菜,运回悠然居,跟白掌柜告了个假,才直奔府城来。 中间又用掉五天的路程,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望着安水郡巍峨壮阔的城门,庞大山都不住惊叹连连。 郑如谦却一门心思放在了寻兄弟妹的行踪上。 当初只说分头行动,没说在哪里汇合啊。 草率了! 幸好郑如谦这人哪哪都不行,唯独长了张嘴,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手脚并用地询问,“您这里有五个小孩吗,四个男孩带一个女孩,有两个高一点,其他三个都挺矮的。” 一路从城东问到城西,总算是在家客栈门口问着了。 “我们这倒是有这么个客人,但是您是谁啊。”小二哥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郑如谦咧嘴一笑,“我是他们的哥哥。” 小二哥将信将疑,“我带你们过去吧。” 俩人穿过上房,路过下房,都走到尽头还没看见人。 郑如谦差点以为自己遇到拍花子,提醒庞大山随时准备逃跑。 后来终于抵达柴房门口,他愣住了。 日光明媚,许默趴在简陋的椅子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执着毛笔,游走蛇龙。 偶尔他抬起头,看一眼撑着书的姜笙,轻轻咳嗽两声。 姜笙就会从梦中惊醒,赶紧把书翻一页,以供大哥观看。 “咳咳。”许默又咳嗽了两声。 姜笙不明所以,继续翻了一张。 另一边跟着方恒练体格的长宴忍不住提醒,“你往前翻了两页。” 姜笙如梦初醒,赶紧往后翻回三页,总算正确了。 许默低头继续疾书,偶尔还会闭上眼睛默写,只为将所有知识点记在脑中。 他的姿势是如此滑稽,他的屁股上还绑着绷带,但他的学习的劲头不曾衰弱,甚至称得上浓烈。 温知允在角落磨药粉,并不停地翻看医术,似乎在寻找更好的金疮药。 阳光洒在他们头顶,让简陋的小院都迸发出金色光芒。 这是郑如谦缺失了大半个月的感觉,起初只是觉得空落落不舒服,等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是有家人陪伴的敦实感。 那是无数金钱都买不到的。 庞大山跟在他身后,突然小声抽泣起来,“老郑,我想我的弟弟们了。” 郑如谦抿抿嘴。 此时院内众人被说话的声音惊动,姜笙第一个蹦起来,看到郑如谦她双眼一亮,估摸着是想扑过来,不过转瞬想起什么,她又怯怯地立在了原地。 这不符合妹妹的性格啊。 郑如谦哪里知道,这是姜笙一看见他,又想起了那溜圆的屁股蛋子,不好意思了。 “小姜笙。”郑如谦伸出双臂,“怎么都不想我?” 想,想死了呢。 这一刻,什么屁股蛋子,什么男女大防,全都被扔在了脑后。 姜笙像一颗流行冲到郑如谦怀里,先是搂着他脖颈往前一跃,双腿这么一缠,瞬间悬挂在他腰上。 “二哥你怎么才来啊。”小姑娘嗷嗷两声。 郑如谦呲着大嘴笑,“这不来了吗,你们怎么住柴房啊,是不是钱不够?” 说到钱,姜笙赶紧蹦下来。 郑如谦这才腾出手,从怀里掏出新赚的十两银子,交到她手里。 姜笙喜不自禁,还不忘解释两句,“这里的房间太贵,正好有个便宜的柴房,住就住了嘛。” 郑如谦的表情一顿。 省钱的本质,只是因为钱不够多。 看来他还得更努力一点。 “大哥这屁股。”郑如谦又把目光落在许默身上,“还能参加四月的府试吗?” “参加不了也得参加。”姜笙把银子藏回小荷包里。 并交代了一下月中发生的事。 府案首的难度,让除了姜笙以外的几个兄弟心都沉甸甸的,尤其是许默,屁股烂成那样,包扎好之后仍然坚持学习阅读。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一手拿书一手执笔的难度太高,为了让他轻松点,姜笙主动提出当书架子,为大哥提供翻书服务。 就这样坚持到现在。 许默屁股上的伤口已经逐渐结痂,但想要久坐考试,还是有点难度。 为了能够找到疗效更好的金疮药,温知允不眠不休地翻找古籍,眼袋都长出来了。 大家都在为四月的府试努力着。 许默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学习自不必说。 郑如谦在府城闲逛找商机的时候,为许默翻到了柔软的屁垫,特意花重金买回。 温知允出去买药的时候撞到了吴所未,被对方抓着揉了半天脸,换回一瓶上等金疮药。 给许默敷上,果然更舒服,愈合的速度也更快了。 终于到了四月。 许默屁股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纱布也不必一天一换。 温知允特意给他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疮药,又用纱布多包裹两层,以防止这些天伤口出现新的裂痕。 姜笙像上次县试一样为大哥收拾好吃喝用,笔墨纸砚,最后把柔软的屁垫塞在夜壶上面。 府试不同于县试。 县试是连着五天考试,每天都能回家。 府试却要在贡院里住上三天,不眠不休,吃喝拉撒俱在其中。 但府试也更安全,据说来回巡查的衙役就有至少十几个,不会再发生抢卷这种事。 时值四月初,府试伊始。 在弟弟妹妹的注视之下,许默一拐一瘸地拎着小篮,走进贡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3章 江家三小姐 没有人掉包身份证明,没有人抢试卷,也没有人栽赃污蔑。 这场府试注定是公平的,真正才华与学识的比拼。 但对许默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不仅仅是抱恙的身躯,更多的是一起入考场的同批学子,多在十七八岁,二十二三岁之间。 他们备学十数年,寒窗苦读,早就将所有知识点融会贯通。 他们说不定还考过数次府试,对于将要考什么早就烂熟于胸。 可许默什么都没有。 十二岁的他,拖着伤残的躯体,带着沉甸甸的约定,用单只手积累下的学识,破釜沉舟,一往无前。 四个弟弟都有些沉重,不知这次府试局面如何。 唯独姜笙兴奋异常,等到贡院门口停留的学子家人逐渐走光,她冲过去抱紧郑如谦臂膀,“二哥,我们快些去进点货,等大哥拿了府案首就回去卖钱。” 郑如谦,“……” 呆瓜妹妹把府案首当成了十里铺村的茄子豆角,想摘就摘了。 这怎么可能。 但他没有打碎姜笙的憧憬,反而看向其他几个弟弟,“大哥要考足足三天试,我们留在贡院门口也无事,不如到处看看。” 长宴和温知允一直都是乖巧的小跟班,方恒的戴着斗笠的头轻点两下。 安水郡作整个郡的核心城市,繁华程度自不必说,连市场都分起了种类。 卖肉卖菜的是一个市场,卖衣裳鞋子的是一个市场,就连卖调料干货的都单独分劈出一块区域。 府城的百姓想买什么,只需选对市场,简直任挑随挑。 但这样一来,竞争也随之增加。 你太贵了,就去隔壁买,隔壁质量不好,我再换一家。 幸好府城有明文规定,不能跌破最低价,否则就是恶意扰乱市场,抓住必打板子。 郑如谦带着弟弟妹妹在府城市场逛了一圈,发现府城的东西贵归贵,但质量是真好,随便挑块肉都是梅花,猪五花的分层简直称得上纹理分明,肥瘦各半,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但一头猪养的再好,总有不好看的肉,也总有几块过肥或过瘦的肉,怎么市场上一块都找不到。 郑如谦有心询问,又怕碰壁,两眼一转,在长宴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两句。 末了拍拍小五弟肩膀,“你长得好看,靠你了。” 长宴,“……” 好吧,为了哥哥,出卖姿色。 长宴顶着出挑的面容,停在一家专卖猪肉的老板娘跟前,斯文翩翩道,“姐姐,我能向你打听些事情吗?” 老板娘三十来岁,五大三粗,手里抓着块油腻腻的猪肉,说当长宴的娘都可以,如今贸然被叫姐姐,还有些不高兴。 但瞟见长宴白皙的面颊,红润的小嘴,她又愣了下神,转手扔掉手中的五花肉,在围裙上反复磨蹭,“小弟弟,你要问什么呀。” “姐姐这里的肉可真漂亮,纹理清晰,新鲜红润。”长宴露齿一笑,“只是这一头猪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其他的肉去哪儿了呢?” 老板娘被笑迷糊了,“还能去哪儿,要么搅成馅做包子,要么便宜卖去县里乡里了。” “原来如此,真是谢谢姐姐了。”长宴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施施然退下。 若不是他穿着灰扑扑的大袄子,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来体恤民情。 老板娘抻着脖子,直到长宴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咂摸着嘴回去继续分割猪肉。 郑如谦在角落看到,连连摇头,暗恨老天不公平。 倘若他也有一张绝世容颜…… 那他此刻应该在斜阳县怡红院的伶人馆里当公子,那种白天睡觉,晚上忙活的公子。 这么一想,丑点也无妨。 郑如谦又摆平了心态,笑眯眯地看着长宴,“辛苦五弟了,以后有这种事儿还找你。” 长宴嘴角抽抽,没有说话。 郑如谦又开始嘀咕起被挑剩的肉,“要是足够便宜,我从府城拉到县城里去卖,倒也不错。” 货物进府城要收税,出府城却是不收的。 遗憾的是四月份了,转暖的天气让肉无法再从容保存,四五天的路程,足以让一块新鲜的猪肉腐烂变质,甚至生出蛆虫。 兄妹几个离开市场,继续在大街上逛荡。 郑如谦的一双眼睛像尺子,走哪儿量哪儿,见到一个新东西就琢磨着能不能卖,能不能带走,能不能赚钱。 姜笙更快乐,像一只新奇地小兔子,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感兴趣。 直到他们停在一家悠然居门前。 熟悉的牌匾,陌生的建筑,陌生的小二哥和掌柜的。 姜笙后知后觉想起来,白掌柜说过,悠然居是连锁酒楼,全国各地都有产业。 斜阳县,只是一家很小的分店罢了。 看府城的大店就知道了,这辉煌气派的二层小楼,雕梁画栋的建筑,以及无数在店里来回穿梭的小二哥。 只是不知道安水郡的悠然居,从哪里进菜,又是否能合作。 姜笙正想的入迷,冷不丁有人推了她一把,叫她让开。 郑如谦和三个弟弟站地稍远,只是被挤开,并没有像姜笙一样,双手抢地,摔了个两脚朝天。 紧接着,四五个婢女走过来,两臂展开,把闲杂人等挡在身后,只露出身前宽敞的道路。 姜笙尚有些发懵。 一辆轿子停在悠然居门口。 正在盘账的掌柜赶紧拉着几个小二哥过来,无比恭敬道,“给三小姐请安,三小姐包房里请。” 小轿里没有动静。 有个婢女上前,恭敬地拉开帘子,又伸出胳膊充当人架。 才有只纤纤玉手伸出来,搭在婢女胳膊上,并伸出一只脚,缓缓踩住地面。 姜笙在地上趴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上次在斜阳县看见江家公子鞋上扣了个东珠就已经很奢华了,没想到今日又开眼了,这双绣鞋上不仅绣着栩栩如生的莲叶,莲叶上的每一滴露水,居然都是用东珠点缀。 等到鞋踩在地上,露出完整的裙摆,那泛着光泽的丝绸布料,上头栩栩如生的荷花刺绣,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奢华与尊贵。 姜笙“咕咚”咽了口唾沫,满脑子都是:这要是换成银子得多少钱?这要是换成饭,能够多少乞儿吃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4章 府试揭榜 姜笙不知道答案。 此刻她趴在人群后,双掌传来一阵刺痛,才发现已经破皮。 没办法,只能挣扎着爬起来。 刚下了轿子,被丫鬟扶着的三小姐听到动静,漫不经心地瞟了姜笙一眼。 正好与姜笙赤纯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一个是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 一个是偷吃抢喝,艰难生存的小乞儿。 虽然年龄相仿,但命运天差地别。 三小姐扫了一眼姜笙过于宽大的灰袄子,淡漠地进了悠然居。 掌柜的在她身后殷勤伺候,“三小姐可是要用饭?大公子什么时候到?这次准备在安水郡留几天?” 远远地,只听到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呵斥道,“姑娘的行径也是你能打听的?今日姑娘只是代江家过来看看产业,别的不用管。” 随着声音消失,站在门口清路的丫鬟们也迅速离去。 姜笙搓着破皮的手,蹦跳回哥哥们身边。 “手怎么了?”郑如谦一眼看见上面的血丝,面色骤变,“刚才他们推的?” 姜笙赶紧摇头。 江家家大业大,郑如谦还要跟他们做生意,可不能因此生了嫌隙。 “是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小姜笙笑嘻嘻,“二哥我们继续逛吧,我还想多看看呢。” 郑如谦不傻。 相反,他越来越精明了。 他能猜测到姜笙是被刚才那批人推的,也能明白姜笙为什么撒谎,作为一个聪明人,不应该破坏妹妹苦心保护的关系,但郑如谦的心底还是生了一股恨意。 凭什么,别人家八岁的小姑娘,可以穿绣了东珠的鞋子,走到哪都有几个丫鬟伺候。 他郑如谦的妹妹却穿着灰扑扑的大袄子,被人推倒了还要替他们开脱。 天下没这个道理! 姜笙是天下最好的妹妹,理应有天下最好的待遇。 郑如谦的心狠狠攥起来,又凶猛摊开,他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妹妹比刚才那个三小姐还要尊贵,还要富有,还要骄傲。 “走,二哥带你去买新衣裳。”他拉起姜笙的手。 方恒握紧棍子紧随其后。 温知允跑起小碎步。 长宴冷冷地瞄了一眼悠然居,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区区江家,呵。 许默这场府试考了三天,郑如谦兄妹就在府城里跑了三天。 他们观察物价,挖掘新鲜又便宜的东西,批发县城里百姓可能会买的物品。 终于,在柴房空余被堆满的时候,贡院大门开了。 无数学子蜂拥而出。 等待在门口的亲属们全都含泪冲过去,或抱着学子感慨瘦了,或掏出糕点让学子补两口,只怕他们这三日过得不好。 姜笙也在人群中搜寻许默。 这次没让她找太久,一拐一瘸的少年就拎着竹篮出现。 “大哥!”姜笙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和所有亲属一样,比起考试结果,他们更在意亲人的身体。 许默笑了笑,面色微微发白,“还好。” 温知允眼尖,看见了大哥屁股上的血,冲上去就要查看。 方恒赶紧拦住他,“先回去。” 兄妹几个回到柴房,温知允扒开许默的裤子,果然伤口裂了些。 他赶紧敷上金疮药,又换了新的纱布,末了让许默趴在床上修养。 许默还想掏出本书看看,被姜笙一把抢走。 “都考完了,再看有什么用?”小姑娘叉着腰,“先把屁股养好了,不然以后留疤了多丑。” 许默哭笑不得,只能老实趴下。 转瞬,看见姜笙手掌上的血痕,他眸色深了深,问道,“这三日你们做了什么?” 郑如谦耷拉着头没讲话。 温知允方恒长宴也没吭声。 因为他们知道,有姜笙在,就没有秘密。 果然,小姑娘唾沫横飞,把所有事情都讲述了一遍。 先是提及郑如谦对猪肉的遗憾,紧接着说到江家三小姐鞋子上那么多东珠,最后炫耀跟哥哥们一起淘到的宝贝。 “这些帕子可好看了,价格还便宜,带回县里一定能卖不少钱,还有这种木簪,花纹真漂亮,听说是丰京那边传来的,我也咬牙批了一百来根,一定能卖出去……” 她指着柴房里的小山叽里呱啦。 许默始终含笑听着,等姜笙说累了,跑去喝水的时候,才看向郑如谦,“我见书籍上提过,蜀中地区有一种保存猪肉的方式,说是将猪肉腌制晾晒,再辅以果木烟熏,可以长久保存,而且风味极佳。” 郑如谦的眼睛立马亮了。 这几日他早就打听到了,割去精华的普通猪肉,只卖五六文一斤,运到斜阳县可以说是稳赚,奈何距离太远,无法保存。 若是真能学会蜀中人腌制猪肉的法子,这些猪肉运到斜阳县,就能卖出十文的价格来。 “不过这样做出来的味道斜阳县百姓能否接受,我也无法保证。”看着二弟跃跃欲试,许默轻声提醒,“再好的东西,没有市场也是无用。” 郑如谦点头表示知道。 但为了心中那个目标,有一丝可能,他都要去尝试。 正好府试揭榜还有些时日,郑如谦拉着长宴去老板娘那批了二十斤的猪肉,又让许默翻找古籍指点,开始着手制作腊肉。 先用高度白酒把肉清洗一遍,再拿盐和花椒炒香涂抹在肉上,腌制到肉出水就可以捞出来挂在风口处了。 正经腌肉用的盐都是去官府申来的低价盐,只能用来腌制物品,不能炒菜做饭,也不能私下里贩买售卖。 但他们只是少量尝试,用的还是贵价盐,郑如谦不知是过于心疼,还是没有厨艺天分,连臭了三斤的猪肉。 许默受不了,正准备扛着伤口去帮忙。 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庞大山撸起了袖子,“我来。” 五大三粗的少年,腌起来腊肉还挺细致,为了观察肉是否腌好,甚至不惜品尝生肉血水。 终于把所有腊肉都挂起来晾晒至表皮干脆,接下来就是烟熏了。 这个活更细致,更离不开人,需要果树燃烧,将肉从白色反复烟熏至深褐色,就可以悬挂保存了。 试吃的时候几个人犯起了难。 直接吃,猪肉还是生的,切片炒菜,又齁咸难受。 许默无奈,翻找古籍,上面却只记录了怎么做,没记录怎么吃。 就在兄妹几个一筹莫展的时候,庞大山幽幽地说了句,“要不水煮试试?” 把晾干的腊肉在热水里煮熟,再切片果然没那么咸,但吃起来也不像猪肉了,反而有种别样的风味。 郑如谦又惊又喜,捏着晶莹剔透的肉片,奇道,“大山你怎么知道这些?” 庞大山抿抿嘴,略显落寞道,“我以前有个娘,她就是蜀中地区嫁过来的。” 后来娘没了,家也没了,庞大山一流浪就是十几年,几乎淡忘所有过去。 只有娘做的腊肉,他还能记个七七八八。 “我们这样肯定不够正宗,若是有朝一日能去蜀中地区,我带你尝尝正宗的腊肉。”郑如谦拍拍庞大山的肩膀。 俩人相视一笑,又开始鼓捣新的猪肉。 等二十斤肉全都风干到能长时间保存,府试也该放榜了。 这一次,兄妹几个都没有去晋榜扁牌上查看。 而是全都窝在小柴房里,守着成堆的腊肉耐心等待。 直到,一声锣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5章 秀才许默 经过上次县试,几个孩子都学精了。 若许默不是榜首,去晋榜扁牌上看到也没什么意义。 若许默是榜首,去晋榜扁牌上更是连看都看不见。 还不如留守在柴房里,支棱着耳朵听声响。 只是兄弟几个从天蒙蒙亮,等到了太阳挂在正当头,依然没等到那起伏的恭喜以及锣鼓声。 难道不是榜首?亦或者是落榜了? 兄弟几个心底都在嘀咕,但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只有姜笙,晒着太阳吃着腊肉,美滋滋道,“我已经准备好碎银子了,不多不少一两整。” 也是上次她才知道,报喜的人要给喜钱,少了一两银,多不封顶。 姜笙立马就按照最低规格准备好。 和她的乐观截然不同的,是五个哥哥凝重的面容,张望的双眼,以及略显迟疑的步伐。 就在他们疑心榜首真的花落别家时,一声锣鼓响起。 郑如谦第一个蹦起来,“哟吼”一声冲出去。 方恒紧随其后,兴奋地像个狒狒。 温知允和长宴对视一眼,他俩性格较斯文慢吞,从床上跳下来再到穿好鞋,还没踏出柴房门,郑如谦跟方恒就回来了。 一个垂头丧气,一个面色紫青。 许默心中一个咯噔,轻声道,“可是住客栈的哪位学子拿了榜首?” 郑如谦忿忿摇头,“是隔壁有户人家办满月酒。” 许默“哦”了一声,突然觉得这种等待的滋味可真难受,要么拿了榜首去府衙,要么不拿榜首他也情愿挨上五十大板。 这心吊在半空中也太难受了。 “罢了。”他突然一狠心站起来,“不必管这榜首与否,直接去府衙。” 可还没等穿好鞋子,外头又响起了锣鼓声响。 这次几个人都不敢动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迟疑在原地。 “可能是那家满月酒又招呼人呢。”郑如谦瓮声瓮气。 方恒闷闷道,“也可能是谁家娶媳妇。” 温知允和长宴同时叹了口气。 许默更是闭了闭眼睛。 姜笙吃完最后一口腊肉,正在嗦手指上的油脂,瞄见几个哥哥都跟傻了似的,只好咂着嘴,抓起桌上备好的一两碎银,去了客栈前头。 小二哥正在跟敲锣打鼓的人交谈。 看见姜笙,赶紧指着她道,“这个,这个就是那个屁股伤了的少年的妹妹。” 敲锣打鼓的人立马冲过来,尖着嗓子唱,“府案首许默,恭喜恭喜。” 姜笙笑得眼睛弯弯,“同喜同喜。” 又把一两银子塞过去,这下可真是同喜了。 报喜人美滋滋地离去,留姜笙骄傲地捧着大红色的捷报,迎接整个客栈内艳羡的目光。 “小姑娘,你哥哥可真厉害,再过个院试,就是秀才老爷了。”小二哥对姜笙的态度都客气了许多。 大渝王朝重文,偏偏科举路艰难,许多人白发苍苍也只是个童生,更别提那些一辈子都在秀才位上挣扎的了。 许默年纪轻轻就拿下了府案首,未来确实可期。 当然,这是他不知道许默也拿下了县案首的前提下。 姜笙谢过小二哥,蹦蹦跳跳着回到柴房,把捷报放下,又捏起块腊肉解馋。 “小姜笙,这是什么?”郑如谦惊呆了。 姜笙一边嚼一边喝水,“捷报啊,一两银子已经给出去了。” 郑如谦瞪圆眼睛说不出话。 方恒两只手颤抖,突然冲过去,抱着许默又哭又笑。 温知允也是两眼含泪,激动到不能自控,索性把泪全都蹭在长宴的身上。 这半天,他们有多惊惶,此刻就有多惊喜。 许默呆立了半天,回过神便抓起捷报,“走,去府衙。” 四个弟弟穿鞋的穿鞋,系袍子的系袍子。 就连单住在角落的庞大山都裹紧袄子来助阵。 姜笙还在喝水,她腊肉吃多了,这会正咸的难受。 郑如谦一把拎起她,直接带到马车上。 驱车,奔府衙。 刚停下车,还没进去,就看见安水郡守笑眯眯地立在府衙门口,旁边立着个师爷打扮的人。 他们似乎正在交谈。 安水郡守得意洋洋,“我没看走眼吧。” “……算你厉害。”师爷咬牙,“这样的苗子百年难得一个,竟让你遇到了。” 等到马车停在跟前。 安水郡守迅速收起张牙舞爪的笑,恢复端庄严肃。 只是在看到从马车里走出的许默时,眼角又忍不住上翘些许弧度。 “大人。”许默立时就要下跪。 但安水郡守托住了他。 “大人?”这一声是疑惑。 安水郡守将他托起,又拍了拍他肩膀,将这优秀的儿郎从头看到底,才点着头道,“不错,不错。” “你没让我失望,县案首,府案首,一路走到现在,你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许默有点不知所措。 一旁的师爷提点道,“大渝王朝有规定,连得两案首,不必院试,亦是秀才。” 许默又蒙了。 今天的惊喜一个接一个,来的频繁又猛烈,他才县试没几个月,就硬着头皮参加府试。 好运气拿了个县案首,又阴差阳错拿到府案首。 现在,他是秀才了。 许秀才。 他再也不是白身,他可于堂上不跪,可免赋税徭役,可进学堂做教书先生,亦可从师爷考举人。 他的人生,一片坦途。 哪怕再遇见斜阳县令,他也无所畏惧,甚至可反唇相讥,可提出异议,斜阳县令更无权处置他,需向府城申请革去秀才功名,方能收押处置。 许默的眼眶湿了。 但更让他激动的消息还在后头。 安水郡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着道,“斜阳县令一事牵涉甚广,本官也知你不耐等待,既如此,索性去斜阳县处理这桩冤案,也更好收集人证物证。” 一旁的师爷瞪圆了眼睛,直呼“不可不可”。 安水郡守假装听不见,招手上了马车。 随着一声马鸣,数十名衙役跟上,浩浩荡荡地前往斜阳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6章 审理当年冤案 安阳郡守这一手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许默怔愣半天回不过神,是师爷拍了他一巴掌,“还不赶紧跟上。” 他如梦初醒,带着弟弟妹妹跟上郡守大人的队伍。 路过客栈,郑如谦带着庞大山下去打驴车,顺便把腊肉和姜笙的小物件全都装走。 马车里。 许默还有些晃神,撩起帷裳,看着前头奔驰的马车,忍不住喃喃,“郡守大人下县城处理案件,简直闻所未闻。” 长宴抿抿嘴,“也不是没有,只是不能被记录在册罢了。” 郡守本身就是县令的顶头上司,按说可以召唤县令进府城审问。 但安水郡到斜阳县至少五日行程,一来一回至少十天。 如果期间再召个人证,拿个物证,一场案子审完,都过年了。 但许默等不了。 斜阳县的百姓更等不了。 据郑如谦转述,四月斜阳县令做主关闭了“进城送货不收税”的规定,但凡是来往商贾,必须交上物品价值的百分之五做税。 本来斜阳县也没几个大商人,多数都是赚些辛苦钱,这百分之五的税收一交,净利润就掉不少。 再加上二百文的摊位费,以及对私下贩卖物品的严惩,斜阳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安水郡守之所以亲临斜阳县,也是爱民如子,不想百姓遭受无妄之苦。 许默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他微微抬首,看向天空,在心底呢喃,“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孩儿就要为你们,沉冤昭雪了。” 五月初。 离开县城足足两个月的兄妹六人,终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感受着微暖的风,呼吸着鲜甜的空气,许默扬起嘴角。 不过前头的安水郡守就没那么惬意了,他毕竟四旬年纪,接连几日远程奔波,差点把身子都跑散了,两只脚落在地上,就跟踩棉花似的。 许默有颜色,立即上前扶着他手,“大人,学生有个小院,可供大人休息。” 安水郡守沉吟片刻。 他们进城时虽然隐藏了身份,但斜阳县令不是傻子,那么一大批精锐进城,必然会有所察觉。 与其等斜阳县令发现不对有所准备,不如雷霆出手,先控制住局面。 “走吧,去县衙。” 安水郡守双手背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许默看在眼里,鼻尖微酸。 总有人好奇,真的会有人因为别人的事情劳心劳力,累到猝死吗。 安水郡守身体力行地进行了回答:真的有。 他明明可以休息,但为了许默,为了真相,还是第一时间处理案子。 斜阳县县衙,冤鼓跟前。 安水郡守停下脚步,看了眼十尺之外的随从衙役,扬声呼唤,“老袁。” 当初那个关心过许默的袁衙役立即出列,上前拍门。 很快门开了,但只探出了个脑袋,见袁衙役脸生,便冷声叱责,“干什么干什么,青天白日里拍什么门。” 袁衙役都要气笑了,“你这里是县衙,是老百姓告状的地方,不许拍门,你要门做什么!” 那人没想到这人还敢跟自己呛,气呼呼地钻出来,撸起袖子道,“这不是有冤鼓,你可以敲冤鼓。” 袁衙役没办法,拿起两只大锤“咚咚咚”敲了三声冤鼓。 “这总行了吧?” 可谁知开门的人竟扭头进了县衙,并直接落上门栓。 只隔着门扬声道,“县令大人身体不适,暂时无法上堂,有事押后再审。” 安水郡守直接气笑了。 幸亏他没让衙役们跟过来,而是只带袁衙役一个人立在县衙门口。 否则,还看不到如此残忍的现状,如此势力的嘴脸。 “好一个斜阳县令,好一个斜阳县。”安水郡守呼吸一顿,轻拍手掌。 数十个衙役整齐上前,以袁衙役为首,对着县衙大门猛踹几脚。 也就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无情关闭的大门,直挺挺倒下。 里头散懒地衙役们吓了一跳,刚想蹦起来呵斥。 看到安水郡守身后数十个笔挺威武的衙役,又吓得闭上了嘴,四散逃去。 安水郡守冷着脸坐上主位,头顶明镜高悬,脚踩惊堂桌案。 袁衙役带领队伍冲进后院,把正在休息的斜阳县令夫妇全都捉了过来。 “大胆斜阳县令!” 惊堂木一拍,案审就此开始。 起初百姓只是好奇地探头探脑,当发现被审的竟然是斜阳县的父母官时,全都惊讶地奔走相告。 不多时,冤鼓跟前就挤满了人。 姜笙身为一个小不点,被挤地头都要飞掉,但为了大哥,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盘踞在县衙门口第一线。 起初斜阳县令还有点懵,试图跟安水郡守沟通同袍情谊。 等到许默站到大堂中央,他的面色终于变了。 “兹今日许秀才控诉斜阳县令谋害许县令夫妇,本官亲临斜阳县,就是为了找寻真相。”安水郡守又拍惊堂木,直惊地堂内众人颤抖,“斜阳县令,你可有话说?” 有,当然有了。 斜阳县令面上惊疑不定,语气却斩钉截铁,“大人,这都是污蔑,诬告,下官清明廉政,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子事情,明明是那许县令贪污财政,被判刑后不堪受辱自戕而亡。” 他单膝跪地,一甩官袍,“烦请大人明鉴!” 任何人,在罪行面前,第一时间绝不是认罪,而是想辩解,脱罪。 安水郡守并不意外,看向许默,“呈物证人证。” 物证很简单,是许县令昔日账房先生留下的账本,足以证明许县令生平清廉,不曾贪污受贿。 人证则是由方恒郑如谦快马加鞭去城西破庙里,接来的师爷夫人。 虽然师爷夫人时清醒时糊涂,但往堂上一跪,她误以为牌匾下的人是许县令,竟当堂大哭起来,“大人,是妾身夫妇对不起你,是妾身收了朱志小人的好处,妾身对不起你,那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是胡乱捏造的。” “你这毒妇!”斜阳县令怒喷火,起身就要动手。 师爷夫人吓了一跳,突然放声尖叫,“恶人,恶人,朱志,你不得好死。” 斜阳县令的名字,就叫朱志。 一切似乎已经明了,许默趁机状告县令夫人买凶杀人。 证据很简单,方恒夺下的幽蓝色长刀就是物证,再把早就抖成筛子的大丫鬟提来,惊堂木一拍,她就全招了。 当天,县令夫人的罪名就落下了。 但到了县令朱志这,则变成了抵死不认,满口喊冤。 无论安水郡守用怎样的招式,打板子也好,刑法也罢,朱志就是不肯承认。 没办法,只能暂时先关押在牢房。 当天,无人知道的时刻,朱志身边的师爷,偷乘着一辆马车,直奔安水郡城。 似乎,是叫救兵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7章 郑如谦野心膨胀 众所周知,驴的速度要比马迟缓。 从安水郡到斜阳县赶马车要五天,赶驴车就得六天。 更何况,是载满货物的驴车。 郑如谦带着庞大山,拖着满车腊肉回到斜阳县的时候,朱志已经身处地牢了。 给二哥高兴地,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 但他来不及跟大家庆贺,就开始忙碌起收菜送菜事宜。 首先是雪菜干。 郑如谦走之前就预感到这次不会那么快回来,又不想中断收菜的动作,干脆留了十两银子给庞大山的弟弟们,让他们持续收雪菜。 一个多月过去了,弟弟们居住的山洞里几乎要被雪菜淹没。 郑如谦赶紧装满两辆驴车。 临行前,他反复询问好几次,“大哥,朱志真的落网了吗?这里不需要我了吧,我去收菜了?” 许默脱下灰袄子,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带着少年秀才的意气风发,“有郡守大人在且放心,倒是你,路上注意安全。” “罪魁祸首都已经落网,我才不怕什么。”郑如谦大笑两声,带着满车雪菜离去。 还有五斤送给庞县令的腊肉。 郑如谦这人没别的能耐,就是记恩。 当初斜阳县令夫妇就像一把刀挂在他们兄妹头顶,是庞县令接收下庞大山这个假侄儿,用行动庇护了他们,郑如谦就要报恩。 他知道庞县令清廉不收财物,就借着侄子的名头,送些肉菜,送些米蛋,还送些土特产。 庞县令起初坚持拒绝,后来见郑如谦真心道谢,便慢慢接受了。 相应的,他也给了郑如谦许多庇护。 现在云水县的人都知道郑如谦经常进出云水县令府邸,做生意时也就不敢嫌他年纪小欺负他。 比如售卖雪菜的干菜店,见到郑如谦,虽然埋怨他那么久不来送货,导致店里缺雪菜干缺了好久,但也没有发脾气,只叮咛他,“你要是来的没那么频繁,就多装几辆车的,一趟能卖两个月。” 郑如谦笑着答应,并送上了二斤腊猪肉。 干菜店老板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嘴里还道,“多谢小郑兄弟在外头还不忘惦记我。” 郑如谦笑眯眯地从干菜店出来,扭头去了村子。 往日里熟稔的婶子大娘们怨言就更多了,一个个揪着他衣裳抱怨,“冬日里没菜你天天收,好不容易春天收菜了,你却又不来了,怎么地,就喜欢吃不新鲜的?” 就连庞大山也没躲过,被大娘们围着念叨,“再不来,我这菜都烂地里了。” 五月初春,正是各色蔬菜长成收获的季节。 大娘们一人抱一捧,没多大会两辆车就装满了。 可后头还排着几十个大娘呢。 眼看着驴都要被压垮了,郑如谦赶紧摆手阻拦,“婶子们,大娘们,真的装不下了,装不下了。” 大娘们这才忿忿地收回菜,扬声道,“小郑啊,你下次多来几个人,多拉几辆车。” 郑如谦满口答应,这才从云水县逃回斜阳县。 路上。 俩人相视无言。 庞大山斟酌着看向郑如谦,好半晌才问了句,“你要不要多带几个人跑云水县?我看弟弟们收雪菜也能独当一面了。” 他想的是家里这样就多几个人挣钱,能离开潮湿阴暗的山洞,进县里租房住了。 郑如谦则想的是,可以多收菜,但送去哪里呢? 虽然白掌柜夸了海口,但悠然居毕竟只是一家酒楼,能吃下的量有限。 除非是,安水郡的悠然居。 郑如谦的眉头蹙了起来,姜笙摔伤的手在他脑海中反复闪回,让他心底有些纠结。 理智觉得跟悠然居合作好处很大,但情感上并不喜欢安水郡的悠然居,并且他也有些担心,安水郡的那个掌柜过于媚上欺下,恐怕看不上他这种小菜贩。 “先把这些菜送了吧。” 郑如谦回到斜阳县,先把菜给悠然居送去,再把早就备好的五斤腊肉送给白掌柜。 “好小子,这是蜀中特产?”白掌柜不愧是老生意人,一眼认出腊肉来源,“你这一个多月去蜀中了?” 郑如谦腼腆地挠头,“那倒没有,这肉是我在……中途偶遇一个姨娘做的。” 明明是自己做的,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就变成收的了。 一旁的庞大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老郑兄弟为啥要撒谎。 “竟然能买到蜀中特产,不错。”白掌柜缓缓点头,又问了句,“你这腊肉是什么价格收的?” 这话太直白,连庞大山都听明白了,白掌柜应该是有意收购腊肉,顿时激动起来。 郑如谦咳嗽两声,认真回忆道,“也就……十七八文一斤吧。” 虽然肉很便宜,腌制用的海盐也算不上贵,但腊完会缩水,一斤的鲜肉也就出个六两的干肉,加上烟熏晒制的功夫钱,十七八文属于少赚。 再说了,从安水郡到斜阳县,得奔波好几天呢。 白掌柜沉吟半晌,“腊肉我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有见到,这样吧,我先拿这五斤在悠然居售卖,若是卖得好,我就二十文一斤收你的,你看如何?” 能如何?当然是点头了。 十七八文已经有利润了,二十文等于又多赚了点,谁不乐意。 庞大山简直喜极而泣,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制作烟熏腊肉,天天做,往死里做。 郑如谦也激动,但他面上还是学着大哥那样镇定从容,思考了片刻才道,“那就这么定吧。” 白掌柜笑眯眯的把两个小家伙送出悠然居。 将要离去时,郑如谦忽然诚恳道,“白伯伯,初春各地青菜都水灵灵的且量大,我观斜阳县能吃下的量有限,不知道安水郡悠然居是否也要菜,若是要的话,小子能不能给送两车?” 纠结良久,他终究还是选择不跟钱作对。 只有赚更多的钱,才能给妹妹买镶了东珠的绣鞋。 既如此,又何必在意合作的人是谁呢。 白掌柜则更意外。 当初那个怯怯地,连菌菇都不敢卖给自己的小子,长大了,野心也大了,居然想把生意做到安水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8章 狡猾的坏县令 有这份野心不是坏处,但白掌柜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损。 他沉吟道,“你想赚钱,多送菜可以,但你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因此漏了斜阳县悠然居的菜。” “这是当然。”郑如谦拍拍胸脯,“白伯伯且放心,斜阳县悠然居永远都是头一份,十里山的菌子又要破土了,我只供您这里,谁要也不给。” 白掌柜满意点头,“我可以给安水郡掌柜写封信,但他愿不愿意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比如,让人心动的菜价。 比如,稳定的质量,或者腊肉这种特殊的货品。 郑如谦带着信封,郑重道谢。 其实这几天他也想过了,凭什么白掌柜要他的菜,不要别人的菜呢。 因为他能在本地冬季没菜的时候,去拉来远方的菜。 这就涉及一个关键点,“运输”。 大渝王朝不是没有运输行业,但多数都是快马送个信封,递个包裹。 大批量送物品的还真没有。 就连悠然居这样的大酒楼,也都是就地取材,用本地的菜,本地的师傅,做出本地的口味,来服务本地的百姓。 好处是本地人接受能力更强,坏处是失去了连锁的意义。 比如安水郡人在安水郡的悠然居吃惯了,来到斜阳县一品尝,味道居然天差地别,对悠然居这个招牌的好感度就直线下降。 郑如谦也不是没有问过白掌柜,为什么不从固定的地方收菜,运送到全国各地。 白掌柜登时笑了,“你可知道,丰京到安水郡要多久?” 最远只去过安水郡的土包子郑如谦茫然摇头。 “要一个月。”白掌柜拍拍他肩膀,“快马加鞭的一个月,若是拉上满车货物,少说走一个半月,你告诉我,什么东西能放一个半月?” 哪怕是冬天,一个半月,也臭了,腐了,烂了。 即使不腐烂,也没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拉着不值钱的菜肉到处奔波,他们更愿意就地取材,有则用,无则忍。 “你有运东西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在两个县城之间走走也就算了,这种活做不大的。”白掌柜语重心长,好意规劝。 郑如谦心领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诀别庞大山回到小院。 许默和方恒不在,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各自忙碌。 看见他,姜笙第一个站起来,“二哥回来啦。” 郑如谦无精打采地点头,“嗯。” 就要进房里休息。 姜笙拉住他衣袖,关心道,“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听闻这话,另外两个弟弟也都围了过来。 “二哥出去一趟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温知允小声道,“是生意做得不顺当?” 郑如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其实挺顺当的,只是他刚膨胀起来的野心,就被现实戳破了。 嘴巴苦,心里更苦。 “也没什么大事儿。”郑如谦尽量轻描淡写,“就是我想运输点菜,结果根本送不到地方菜就烂了,而且也没人愿意拉着便宜的肉菜到处乱跑。” 这话是真的,大渝王朝仅有的几个镖局,每次押送的,都至少是价值千金的货物。 没人会拉不值钱的肉菜。 但这个世界上,不值钱是相对的。 姜笙眨巴着眼睛道,“二哥一车菜能赚多少钱?用时多久?” 郑如谦在心底算了下,“净利润二三两银,跑得远就半个月,近一点七八天吧。” “所以,一个人一辆车半个月就能赚二三两银子。”姜笙掰着手指头,“但是张姑姑每天绣帕子也才能赚个三五文钱。” 半个月下来也就五六十文。 这是一个普通百姓,半个月能够赚到的钱。 郑如谦双眼一亮,好像摸到了其中关窍。 姜笙双手托腮,满脸憧憬,“我还想跟着二哥去拉菜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车菜赚二两银子多香啊。” 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半个月能赚二两银子,那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郑如谦一拍脑袋,似乎顿悟到了关键。 在大人物眼里,一辆车的肉菜当然不算什么,净利润二三两还不够吃顿饭。 但对普通老板姓来说,半个月赚二两银子,都要美死了。 虽然路程有点远,路上有点苦,但对渴望金钱的人来说,能够克服一切困难。 最关键的是,这种人很多很多。 郑如谦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充满神采。 他捧起姜笙的小脸,“吧唧”就给了她一下,“小姜笙,有你真是太好了。” 姜笙懵了,小嘴张开呈“o”形,不知道二哥抽啥风。 一旁的温知允和长宴也有些凌乱。 不过凌乱过后,就是幽怨,其中以四哥最甚。 “上次姜笙亲了你,现在二哥又亲了姜笙,只有我……”小温知允快把手帕拧碎了。 姜笙回过神,正准备说点啥来宽慰四哥的心。 冷不丁大门被推开。 方恒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口,“朱志认罪了。” 姜笙差点蹦起来,欣喜道,“真的,真的?这可太好了。” 可瞧见方恒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后,她又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他只认罪自己误会了许县令,却不承认栽赃陷害污蔑,更不承认针对过我们,他……他就是想脱罪。”方恒越说越气,差点把门把拧碎。 在大渝王朝的法规里,误会最多给予赔偿,诬蔑却是要坐牢杀头的。 朱志想用这种办法脱罪,很低级,但有用。 他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推脱到“误会”上,若是追究到高衙役做的坏事,他也能轻描淡写,是自己“被手下人蒙蔽了双眼”。 这就意味着,许默如此辛苦,不惜被打烂屁股也要上告的案子,到最后只为许县令翻了个案。 罪魁祸首朱志仍旧能活着,甚至逍遥法外。 “不能找更多的证据了吗?”郑如谦刚才的惊喜全都抛在九霄云外,只剩战兢,“我们如此得罪于他,但凡他脱罪,将来还能有我们好?” 方恒没说话,看向身后的许默。 几个人都在沉吟,该怎么找到更多的证据,将朱志的罪状钉死。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高衙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69章 第一次挫败 高衙役为朱志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被当成棋子,在云水县大牢里数着脚趾头过日子。 他能甘心?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许默的心瞬间激荡起来,他几乎是立即拎起衣摆,冲往县衙,将此事禀报上去。 姜笙和郑如谦都为大哥感到高兴。 温知允和方恒也都挺直了腰板,压在心头近一年的乌云散去。 只有长宴,眉头紧皱,双唇微抿。 “怎么了小五。”方恒不小心看到,奇道,“难道一个高衙役还不足以定朱志的罪?” 不知不觉,小五弟已经成为家中的智囊。 方恒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孩子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长宴松开眉头,迟疑道,“是可以定罪,但……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其实分析分析就知道了。 朱志之前抵死不肯认罪,就是在等背后的靠山营救。 而今突然认罪,说明背后的人支招了。 避重就轻,三分真话七分假话的招供,证明背后之人非常聪明。 这样的人,怎么能容忍高衙役这么大一个破绽存在呢。 仿佛是为了验证长宴的猜测,小院大门被骤然推开。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少年秀才站在门口,沉默又颓唐。 “大哥?”方恒惊奇,“你怎么了?” 许默抬起头,看着院子里五张稚嫩的小脸,勉强挤出一丝声音,“高衙役回来了。” 只不过,是横着回来的。 小院里的孩子全都沉默了。 他们不傻,经过短暂的震惊迷茫以后,全都醒悟过来,高衙役这是被灭口了。 朱志背后的人,心狠又毒辣。 “走,去县衙。”方恒不死心。 小院的孩子们呼啦啦全都跟过去,就连许默,也被搀扶过来。 此时此刻,县衙里热闹异常。 安水郡守指着高衙役的尸身,黑着脸说不出来话。 庞县令单膝跪地,“下官看管不力,下官有罪。” 安水郡守的手又落下了,随着一声叹息,霎时老了三岁。 要说起有罪,又何止庞县令呢。 就在刚才,高衙役的死讯泄露,县令夫人竟用衣裳打结挂在房梁上,活生生吊死了。 偌大的斜阳县里,竟然无一人再能定朱志的罪。 “郡守大人,既然没了其他证据,是否能将朱大人释放?”一个坐在公堂另一侧的年轻人含笑道。 安水郡守沉着脸没说话。 “郡守大人,还请按照规矩办事。”年轻人也不畏惧,双手一拱,“家嫂还盼着亲弟弟能够继续造福百姓呢。” 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有人愤怒,有人得意。 但更多的,还是门口百姓的哗然。 他们或许并没有盼着朱志死,但绝对不期望朱志继续做斜阳县的县令。 方恒站在人群里,起初只是跟着愤怒,渐渐却颤抖起来。 姜笙离他最近,敏锐地察觉不对,连忙拉起他手,“三哥,你怎么了?” 方恒说不出来话,两只手掌冰冰凉凉,却又渗透出汗意。 这下连郑如谦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赶忙扶着他脱离人群,到树下休息。 “老三,你怎么了?”郑如谦纳罕。 一旁的温知允和长宴对视一眼,小声惊呼,“三哥上次这样,是在府衙门口。” 当时是见到把他关进小黑屋足足半年的舅母,那现在…… 全家的心里都一个咯噔。 “三哥不怕不怕,哥哥们都在,姜笙也在,姜笙抱抱三哥。”小姑娘依偎在他身边,尽可能的揽住他身躯,像哄小孩那样,“三哥最勇敢了,别怕别怕,我们都在。” 方恒的颤抖这才逐渐缓释。 长宴不知从哪儿要来一碗热水,端着喂了他两口。 “我……”方恒回过身,看着哥哥弟弟和妹妹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我知道朱志背后的人是谁了。” “不会是你舅母吧。”姜笙满脸惊悚。 方恒摇了摇头,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是方家。” 丰京方家,乃将军世家,手握二十万精兵,是大渝帝王最倚重的左右手,虽然方将军离世后略衰落了些,但仍是整个王朝数一数二的世家。 方才那年轻人,就是方恒父亲的一位庶出堂弟。 他的嫂子,应当是……方恒的婶娘,朱氏,也是现任方家主母。 有这样的靠山,难怪朱志肆无忌惮,难怪郡守大人无可奈何。 难怪。 一想到许县令夫妇和温郎中夫妇的死,都与方家脱不了干系,方恒就觉得无颜面对许默温知允。 “是我对不住大哥四弟。”他掩面自责,“眼睁睁看着朱志逍遥法外。” 方家一出手,朱志必脱罪。 他们兄妹六个,哪怕安水郡守与庞县令,都无法与方家抗衡。 大树下,几个孩子的心底皆是一片冰凉。 打从一开始救人,到做生意赚钱,到考秀才,到搬家,他们总是一往无前,哪怕面对朱志这种坏县令也没有畏惧。 但此时此刻,方家的插手让他们明白。 这个世界其实很难走,这是上位者的世界,是权势的世界,有实力的人可指点乾坤,没实力的人,只能咽下冤屈。 “可我不甘心呐。”许默闭上眼睛。 父亲和煦的笑容出现眼前,母亲温柔地问他是否要喝鸡汤,师爷教他读书写字,师爷夫人给他缝衣裳绣荷包。 仅仅是因为不够强,这一切就成了镜花水月,成了梦中魂,成了忆中泪。 方恒更难过,他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被亲人迫害了,还要再眼睁睁看着家族作恶,且阻拦不了。 “我真是无用。”他颓唐低头。 仿佛被气氛感染,郑如谦想起来自己被生母抛弃,想起做生意途中遇到的种种苦难,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声叹气。 温知允自不必说,提起温郎中他就满眼泪,为了不让大家看见,转过头偷偷擦掉。 就连一直冷静聪颖的长宴都低下了头颅。 若不是遇到苦难,他们又怎么会在斜阳县相遇。 若不是无可奈何,谁又会不想要父母疼宠,家宅和幸。 这一刻,凡经历过温暖,有过美好回忆的人,全都陷入了悲怆的情绪。 只有姜笙,茫然地左看右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0章 算计朱志 她没有幸福的家庭,没有温暖的父母,也没有衣食无忧的过去,对她来说,眼前的就是最好的。 “哥哥不要难过。”姜笙用稚嫩的声音纾劝,“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呀。” “以前姜笙都吃不饱饭,还会挨打,现在不仅有饭吃,还有哥哥们在,大哥都是秀才了,二哥还能赚钱,三哥可以打坏人,四哥可以治病救人,五哥那么聪明,你们都好厉害的。” “最没用的是姜笙,可姜笙不难过,因为姜笙有哥哥们。” 明明是这样无力的时刻,姜笙的眼底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她歪着脑袋,憧憬道,“只要哥哥们在,总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有什么比一开始更惨的吗。 断腿的许默,漏风的破庙,饥肠辘辘的几个孩子,买最糙的米面,吃菜糊糊,睡稻草垛,被高衙役迫害。 那些日子都过来了,怎么遇到一次挫折就垮了。 许默失神地望着妹妹,突然发现,并不是自己兄弟拯救姜笙,而是姜笙拯救了他们。 她身上永远带着乐观,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感染着每一位哥哥,给予他们勇气,让他们坚持到底。 上次府试揭榜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大哥,你一定会成为状元的,以后做了大官,把坏人都拴起来,好不好呀。”姜笙抓住他的手。 许默恍恍惚惚地点头。 “大哥最厉害了。”小姑娘露出满口整齐的牙。 许默用舌跟抵着喉咙,勉强克制住那股子酸涩,露出浅笑,“姜笙,你总是这么相信我。” 所以,哥哥怎么能让妹妹失望呢。 郑如谦抬起头,看着姜笙脚上那双最便宜的黑布鞋,脑中浮起江三小姐脚上缀满东珠的绣鞋,若是出现在姜笙脚上,一定会更好看。 方恒怔怔地望着姜笙,突然想起阿娘以前最爱说的话,“阿恒,你是方家最出色的子弟,永远不要妄自菲薄,你将来一定会比你爹还要优秀。” 有父母和方家的支持,他是方小公子。孤身一人,他就只能平凡吗? 不,不是的,阿娘说,真正的优秀永远在于自身,外界所赋予的全都靠不住。 从前他是方小公子,但往后,他要做方公子,要做让妹妹骄傲的三哥。 “姜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居然是柔弱的温知允。 长宴微微诧异。 姜笙则喜笑颜开,扑过去抱住瘦弱的温知允,“四哥最好了,姜笙和四哥永远都不分开。” 并顺嘴给了一个大吧唧。 温知允这么久的心愿终于了却,他红着脸,羞怯地微笑起来。 每个人都有挫败失落的时刻,但只要昂扬起来,人生就能继续扬帆,一往无前。 长宴表情动容,看了眼县衙,沉着道,“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仿佛是呼应这句话,里头传来一声惊堂木,紧接着是安水郡守铿锵的声音,“朱志可释放,但需要对许县令磕头致歉,并给予家属赔偿,而且不能再任斜阳县县令。” 门口的百姓全都欢呼起来,就差鼓掌贺喜。 方家庶出子弟的脸慢慢涨红,又慢慢黑了下来。 他看向安水郡守,略带几分威胁,“朱大人可是方家主母的亲弟弟。” “那又如何?”安水郡守冷漠无情,“连县令都敢误判,把一县百姓交到他手里,本官不放心,也于律法不合。” “方家,总不至于想要插手大渝王朝律法吧。” 方家庶出子弟不敢再挑衅,含着气拱手,“那就依大人的判定。” 大树下。 许默神色怔忪。 他明白,致歉与赔偿,已经是郡守大人顶着压力为他尽力争取了。 但对朱志来说,只是丢点银钱与面子,换个地方,他依然能逍遥自在地活着。 方恒骤然抬起头,眼神肃杀,“我去杀了他。” 既然正当途径无法判决,那就让他暴尸街头,让他横死。 “不可。”许默摇头。 他虽然恨朱志,但理智还在,“朱志死了,方家只会寻我们的仇,万一因此发现老三,得不偿失。” 谁能想到,三弟居然是方家子弟,又一直被本家寻找迫害。 为了掩藏老三行踪,朱志杀不得。 “但是……”方恒还想说些什么。 长宴打断他,看了一眼温知允,“活着又如何,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舒服,对吧四哥。” 全家都一愣。 只有温知允恍然大悟,他想起来前几天曾在医馆看到吴所未大夫摆弄一些草药。 当时小温知允好奇盯了很久。 吴所未大喇喇地让给他看,却不许他凑近,“你小心点,这可是我从深山里找出来的豚草,它的花粉会让你奇痒难耐,皮肤溃烂又愈合,愈合又溃烂。” 其实就是重度过敏,且难以医治。 温知允被长宴点醒,急匆匆就回了医馆。 不多时,他捧着一小块油纸包回来。 “吴大夫是好人,给我了这么多。”温知允愁眉苦脸,“可是这花粉需得口鼻吸入才能生效。” 难不成,要去打晕朱志,塞他嘴里去? “不用这么复杂。”长宴胸有成竹。 安水郡守的判决下来,当天朱志就被释放。 方家庶出子弟代为赔偿了一百两白银,由安水郡守转交给许默,随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许县令坟前。 朱志满脸不屑地在前,安水郡守庞县令在中,许默带着姜笙郑如谦在后。 到了许县令坟前,安水郡守和庞县令想要过去,被郑如谦和许默拦住。 只朱志一人上前,松垮地往地上一跪,磕了个敷衍的头。 也就在他额头与地面触碰的一瞬,提前洒在地上的豚草花粉被呼吸带着,冲进他五脏六腑。 躲在角落的长宴和温知允看到这一幕,心放回肚里。 “好孩子,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安水郡守拍了拍许默的肩,意有所指。 许默早已恢复平静,“大人放心,就让先朱志先活着吧。”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朱志身败名裂,痛苦而绝望地死去。 这几年,留给他苟活又如何。 庞县令在一旁看着,跟郑如谦咬耳朵,“你这位大哥,将来必飞黄腾达。” 郑如谦拍拍胸脯,“叔,你看我能跟他官商勾结吗?” 庞县令的眼神变了,撸起袖子照郑如谦的腚给了一下。 “官商勾结,就算做商,也要做心存百姓,胸怀天下的商,你个臭小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1章 地主老爷郑如谦 一直到朱志跟着方家庶出子弟离去,方恒都没有出面。 他只是带着斗笠,在角落冷冷地盯着这两个人,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丰京得意的叔叔与婶婶。 “迟早有一天。” 方家也好,朱志也罢,这账,总是要算的。 斜阳县城门口,送别之际。 安水郡守叮嘱几个孩子,“斜阳县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新的县令,我不能保证他一定爱民如子,但若有不对,只管来府城告状。” 姜笙伸着脑袋,“郡守大人,这次还打五十大板吗?” 安水郡守忍俊不禁,“不打了,秀才老爷告状,不打。” 送庞县令的时候更为鸡飞狗跳,这位赤诚心肠的老县令一直记得郑如谦那句话,没事就敲打他两下,“要胸怀天下,不能损人不利己。” 郑如谦嘴贫,明明都答应了,等庞县令上了马车,又接了句,“损人还是得利己。” 气地庞县令差点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下来揍他。 终于,一切回归宁静。 兄妹六个站在斜阳县外的小山坡,看着天边的彩霞,恍然发现,已经入夏了。 如果说去年的他们还是一群狼狈不堪的小孩,那现在的他们,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困难,已经初露成人模样。 许默风姿内秀,通体长袍,气度儒雅,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 郑如谦高高壮壮,浓眉大眼,方口阔鼻,脸上糅杂了正直与精明两种气质,却并不违和。 方恒眉目坚毅,嘴唇轻抿,从前对于黑暗的畏惧,对方家的恐惧,在一桩桩事情中破碎。 温知允眉眼含笑,对付朱志一事让他意识到药物的威力,从前怯懦于身子骨瘦弱,现在好像找到了强大的途径。 长宴一言不发,右手搭在左手上轻轻扣指,黝黑的瞳仁似乎穿透空间,抵达丰京。 就连姜笙都长高不少,穿着一身新买的浅色衣裙,乖巧地捂着肚子。 只听“咕噜”一声,几个哥哥都被惊动了。 姜笙面色羞赧,低声道,“饿……饿了。” 许默轻笑,“走,回家吃饭。” “走咯,回家吃饭了。” 六个孩子,动静还挺大。 幸好庞大山一早就载着驴车在那等着,几人次序坐好,扬鞭抽驴,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也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悄悄走出来。 “是吗?我看着不太像啊。”有个家丁问。 “有一点点像,主要是长高了不少,不能确定。”另一个家丁摇头。 “还是先回去跟夫人交代一声,大姑娘的嫡子怎么能流落在外。”第一个家丁道。 俩人肯定地对视一眼,去林子里取出马车,直奔安水郡。 小院里。 许默撸起长袍袖子,对着大铁锅一顿翻炒,额上的汗都浸了出来。 “大哥擦擦汗。”姜笙乖巧地踮起脚尖。 坐在不远处嗑瓜子的郑如谦吐了口瓜子皮,摇头叹息,“大哥在外头多清贵啊,回到家却给咱们大汗淋漓地炒菜,太造孽了。” “那你去?”方恒瞟了他一眼。 郑如谦赶紧闭嘴。 倒也不是他们不愿意干活,而是这做出来的饭……还不如姜笙的菜糊糊。 人各有志。 郑如谦想的明白,自己既然不会做饭,就多赚点钱,以后多雇几个厨娘不就行了。 于是,饭间。 郑如谦提出,要把云水县来回收菜的事情交给庞大山兄弟,自己去府城跟安水郡悠然居谈合作。 “你自己去?”姜笙咬着一块鸡腿肉,吃惊不已,“二哥,我担心你。” 担心也没办法,府城是王家地盘,也是老三的禁地。 郑如谦可不敢拉着方恒作陪。 “云水县的生意就这么交出去可不行。”许默亦出声提醒,“虽然庞大山兄弟也算熟人,但利益当前,情谊靠后。” 郑如谦啧了一声,他还真的担心过这件事,但是没办法,生意想要做大,帮手在所难免,庞大山已经是最优的人选了。 “或许,二哥可以考虑下签契。”长宴轻声道。 正在吃饭的众人全都看了过去。 “你是说,奴契?”方恒挑眉,“这不太好吧。” “还有工契。”长宴眉眼含笑,“不然地主家的长工短工怎么做活的?” 郑如谦张大嘴巴,浓眉下的大眼珠子呆滞在原地。 良久后,他才回过神,“我……我已经升级成地主老爷了?” 跟镇子上放烟花的牛员外一个等级的地主老爷? 许默抿嘴,忍俊不禁。 姜笙放下筷子,翻了翻小荷包里的银票。 是的,在方家人给了一百两银票以后,小姜笙才发现,原来不需要时时刻刻扛着好几斤的银子,真累啊,于是她果断把整银都兑成了银票。 数一数,全家居然有足足二百二十两的存款。 按照斜阳县普通百姓一年最多赚二两银来算,这的确已经是小富了。 郑如谦激动地手舞足蹈,“签,必须签。” 大渝王朝的契分三种,一种是地契,一种是人契,还有一种是物契。 其中人契又分两种,奴契和工契。 奴契很好理解,就是卖身为奴,一般是分死契与活契,死契不能赎身,活契到期自动解约。 工契比起奴契来多了几分尊严,只是为了干活分工而签的契,一般分长契与短契,长契二十年,短契几个月。 郑如谦找到庞大山,问他要不要签个长契的时候,庞大山愣了一瞬。 “不是为奴作婢的那种契,而是你给我干活,我给你发钱,不再是口头约定,而是契约。”郑如谦解释,“是要走官府明路的,若有违约,就得赔款。” 庞大山迟疑好久,终于点头,“我签。” 关于发多少钱,郑如谦想了一宿,“咱们现在规模小,一趟也就三五两银子,我也给你发不了多高的钱,但若是将来做大了,太低了也不公平,所以咱们一年调整一次银钱。” 今年,就按照一人一两银子一年,庞大山劳苦功高给二两。 俩人一手签约,一手交银。 庞大山捧着热乎乎的六两银,内心百感交集。 往后,他就不再是乞儿了,他是有工契的人。 郑如谦也高兴,他离地主老爷又近了一步。 俩人在县城门口分别,庞大山带着弟弟去云水县运菜,郑如谦则用两只脚往县城里跋涉。 一边走,他一边想,得买个马车了。 地主老爷怎么还能继续做驴车呢? 他越想越高兴,路过悠然居的时候,冷不丁被叫住。 “小郑,你来。”是白掌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2章 回十里铺村 说起来白掌柜,五月中旬给他送的腊肉,一直到六月多也没啥动静。 郑如谦还以为这条财路堵死了,就没作他想。 谁料今天白掌柜竟主动找他,还笑眯眯地道,“小郑啊,你这腊肉,真的是在安水郡路上买的吗?” 郑如谦本来想点头,可忽的想到什么,他瞪圆了眼睛。 有没有可能,这一个月白掌柜没动静,是嫌他卖的腊肉贵,想自己亲自采购呢。 结果没找到,就只能再找郑如谦了。 “是……是啊。”他点头,目光从赤纯变成了探究。 白掌柜果然皱了皱眉,“看来这地方还挺隐蔽。” 当然隐蔽了,因为安水郡根本就没人会做,这些腊肉全是庞大山亲手所制。 郑如谦有点伤心。 从最初的卖菌菇走到现在,白掌柜在他心里一直都慈眉善目的好人形象,郑如谦作为一个感恩的人,有了腊肉第一时间就想着给他,这大半年拉菜也是尽心尽力,一点烂菜叶都不敢带。 但在这一刻,好人的形象破碎颠覆。 郑如谦眼角有些潮湿,但硬生生忍住了。 “那地方,我也是不小心才找到的。”他目光恢复赤诚,“白伯伯若是想要,我给您拉去。” 白掌柜的眼神闪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那感情好。” “最初这腊肉卖不出去,我还以为没人喜欢,好在有几位去过蜀中地区的老饕点了,其他人闻到这香味也跟着点,没几天五斤腊肉就空了。” “你这次,就先运上五百斤吧。” 二十文一斤的腊肉,五百斤就是十两银子。 这是挺大一笔生意了,要是放在以前,郑如谦拿个口信就走了。 但现在,发现了白掌柜的私心后,他狠狠心,还是道,“那白伯伯付个定金吧。” 二两定金拿在手里,郑如谦走出悠然居,望着湛蓝的天空吐了口气。 大哥总是说,这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好人,也没有单纯的坏人。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是为利益所驱使的人。 想通这一环节,白掌柜的所作所为也就不让人难受了。 郑如谦吸吸鼻子,开始想该怎么制作腊肉。 要是以前,他肯定让庞大山来做。 但五百斤的量太大,而且悠然居以后还会要,想要持久稳定地产出,就必须要有人稳定地制作。 那就只能……建个作坊了。 郑如谦在十里铺村的时候见过小作坊,一般是几个大娘蒸窝窝头,又或者几个婶娘在缝帕子,攒够一批,统一被收购走。 张姑姑就是如此,本身缝帕子就很辛苦了,还被中间商压价,只能赚个辛苦钱。 如果斜阳县的猪肉也是五文钱一斤的话,郑如谦是很乐意在十里铺村建作坊的。 遗憾的是,只有安水郡的猪肉才有这个价格。 “什么,你要在安水郡开个作坊?” 姜笙兄妹异口同声,满脸吃惊。 完了完了,二哥地主梦做太大了,不仅开始签工契,还想开作坊。 这作坊是需要工人和地方的,没个几十两银子下不来,要是赚钱还好,要是不赚,这几十两银子可就砸进去了。 姜笙捂着小荷包,说什么都不舍得。 “只斜阳县一个小分部悠然居就定了五百斤,要是我跟安水郡悠然居合作了,一千斤也做得,你算算多少利润了。”郑如谦苦口婆心,“要是不开作坊,我累死也做不出上千斤的猪肉啊。” 哪怕算上全家人头,连大哥都丢下毛笔去腌猪肉,也做不来。 “可是,安水郡你人生地不熟的,签谁呢?”姜笙不死心,还想再劝两句。 郑如谦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识的人都在斜阳县,安水郡里没熟人,仇人倒是有几个。 “你们觉得,张叔怎么样?”一直在练功的方恒突然插嘴。 张启全。 距离上次猎到虎,山上的陷阱半年没动静了。 姜笙一度怀疑是张启全自己私吞了猎物,可方恒特意去山上看了看,夹子还是他放的那个,没有任何动的痕迹。 可见打猎真是一件非常不稳定的事情,张启全身为一个有脑子有想法还有几分见识的男人,肯定会找其他办法继续赚钱养家。 “我不喜欢他抢小姜笙生意的事儿。”郑如谦老实道,“不过他对翠儿婶是真好,我觉得一个对夫人好的男人,应该不至于黑心黑肝。” “但是,安水郡毕竟很远,他愿不愿意去,还是个问题。” 姜笙兄妹都是行动派,既然已经考虑雇佣张启全,那就去十里铺问个究竟。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郑如谦软磨硬泡,“小姜笙,驴车都被庞大山带走送菜了,我们总不能走着回十里铺村吧。” 而且这属于荣归故里,驾个驴车也不合适,至少得是个马车。 将来郑如谦去府城还用得到。 姜笙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这是事实,抖抖索索掏出十两银子,买了个最便宜的马车。 兄妹六个,由方恒扬鞭打马,从斜阳县赶往十里铺村。 这还是狼狈离去后,第一次回来。 姜笙起初还算镇定,慢慢的就有些慌张,下嘴唇都快咬肿了。 “你在怕什么,小姜笙?”许默柔声询问。 近乡情怯吗? 姜笙也不知道,十里铺村其实没有几个对她好的人,唯一值得惦念的,只有张姑姑了。 可她毕竟在这里乞讨了好些年,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奶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少女。 “别怕。”这次是温知允安慰妹妹,“我们都在呢。” 姜笙这才恢复镇定,趴在马车耳窗上,怔怔地看着外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了熟悉的十里镇集市,卖肉的阿公,卖菜的阿婆。 又过了半个时辰,破庙已近在咫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3章 愚孝之人 说起来也奇怪。 房屋这个东西,要是有人住,总不会太破旧。 一旦没了人在里头,就迅速丧失生机,坍塌倒角,碎粱破瓦。 姜笙兄妹离开破庙也就半年多,这座两间小屋竟已破落不堪,四角漏风。 唯一还如常的,只有那尊永远笑眯眯的大佛。 姜笙叫停马车,去破庙角落摸出三根香,认认真真点燃又放好。 “你怎么还迷信。”郑如谦伸个脑袋问。 姜笙白了他一眼,“这不叫迷信,佛祖保佑姜笙吃饱饭,还保佑姜笙永远和哥哥们在一起,当然要感谢佛祖了。” 她双手合十,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回到马车,继续往十里铺村走,过了大半年,村里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袅袅细烟随风起,小童打闹脆声响。 大娘婶子唾沫飞,东家拉呱西家长。 赵伯伯家的平车又拴在了门口,可能知道小姜笙不在了,没人会偷。 周志强家还是时常有呵斥批评声音传来,但这次多了反驳的女声,虽然不是很大。 到了张启全家门口。 方恒勒停马儿,把缰绳交给郑如谦,自己跳下去敲了敲门。 “谁啊。”里头传来翠儿婶的声音。 方恒扬声道,“是我方恒,来看看张叔。” 刘翠瞪大眼睛,放下手里的簸箕,蹬蹬蹬跑过来,却不肯开门,反而质疑道,“真的吗?你真是方恒吗?” 这……还能有假? 方恒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还是姜笙机敏,小声提醒他,“你们有什么不为别人知道的秘密吗?” 方恒心领会神,“山上的陷阱半年都没动静了,我是来找张叔看看,是不是需要把夹子换成山笼子。” 夹子小,只能夹住笨重体型,灵活点的就会避开,山笼子却能罩住一切猎物。 这是张启全跟方恒提过的。 刘翠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门,看见方恒兄妹,眼眶立时就红了,“真是你们。” 这话让许默和长宴同时皱起眉头。 之前,来过假的? 方恒把马车栓在门口,又把买的糕点带进来,“婶儿,张叔呢?” “他……他在床上躺着呢。”刘翠的双眼通红。 这又不是冬天,正值麦穗抽条,劳动力都得干活,怎么可能躺在床上。 迟钝如方恒也察觉到了不对,三两步踏进逼仄的小屋,果不其然看到张启全昏昏地歪在床榻上,一只腿被树枝绑着,还缠绕了白色布条。 有点像当初许默断腿时绑的树枝,只是更为粗糙简陋。 “这,这是怎么了?”方恒吓了一跳。 刘翠在一边,又抹起了眼泪,“还不是钱惹的祸。” 张家一共有三个儿子,张启全是小的那个,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但张启全没遭多少父母的偏疼,反而因为自小出去打拼,跟父母有些生疏。 五年前张启全从外头回到十里铺村,已经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肯定是要娶妻,张家父母张罗了好几个,张启全都没看中。 到末了,看上了无父无母的刘翠。 张家父母不同意,也看不上刘翠,但好在张启全坚持,总算是成婚稳稳地度过了五年时光。 这五年,刘翠肚子一直都没有孕,公婆也闹过,可农户人家娶一个妻就很困难了,哪有钱纳妾,又或者停妻再娶。 直到,卖虎分了二十五两银。 刘翠哽咽道,“那二十五两银,相公原就打算分配好了的,给爹娘五两,给大哥五两,给二哥五两,剩下十两我们自己用。” “可他们断定我此生无子,便是留了十两银也没用,撺掇着公婆要走所有银钱。相公他哪里同意,三家人从年前闹到现在,都快断了关系。” “前几天,大哥和二哥,不,那两个畜牲冒充熟人过来敲门,我不设防打开,他们竟然冲过来要打我……相公护我,竟被硬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至于这些树枝,是镇子上新开的郎中给包扎的,还要了足足一两银子的费用,把刘翠给心痛到不行。 “真是太过分了。” 方恒气地握紧拳头,哪怕张家兄弟之间打架都算不得过份,可大伯子打弟媳妇,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几人之间的动静惊扰了床上昏沉的张启全。 他咳嗽一声,睁开眼看到是方恒,先是一愣,很快惊喜道,“好小子,你怎么来了。” 俩人一起打猎,确实结下了几分情谊。 方恒也没有废话,一甩袖子道,“张叔,我给你报仇去。” 张启全瞳孔地震,赶紧叫刘翠拦住他。 “别冲动。”许默也拉了下弟弟,“先听听张叔怎么说。” 张启全感激地看了一眼许默,又回头看向方恒,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都是兄长,这些年我在外面打拼,爹娘全依仗他们照顾,是我亏欠他们的。” 所以赚了二十五两银子后,愿意一家分五两。 可没想到这两家贪心不足,人家赚的钱,竟然一点都不想给人留。 “所以叔就任他们欺负婶儿?”方恒反问。 张启全又沉默了。 如果是他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可不能牵连到刘翠,她是无辜的。 “也许,他们并不想下那么重得手,只是……不小心。”张启全小声辩解。 方恒都快气疯了,当初那个杀虎那么利落漂亮,爱妻如命拿了钱就第一时间给妻子买簪的男人,居然也是个愚孝的。 眼看他就要暴走。 许默咳嗽一声,拉住了三弟。 一旁的长宴笑眯眯上前两步,“张叔之前四肢健全,也才勉强保护住翠儿婶,现在断了一条腿躺在床上,若是再有恶人打上门来,翠儿婶要如何是好?” 仿佛为了应景,刘翠捂着脸,哽咽出声。 张启全表情一皱,好大会才吭哧道,“不……不会的,大哥和二哥不会再这样了。” “真的吗?”长宴又笑了,“那我们跟张叔打个赌,看看他们待会来不来,可以吗?” “如果张叔赢了,我们替你们出这十两银子。” “如果张叔输了,就带着翠儿婶远走高飞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4章 收获张管家 幺儿被打断了腿,两口子一起被欺负,张家爹娘也没有站出来主持个公道,说明心已经歪到丰京去了。 既然如此,这地方也确实没什么好留的。 张启全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不要你们的银子,我就是想知道,大哥和二哥还会不会再动手。” 谢天谢地,这个人虽然孝顺,但更爱妻。 长宴微微颔首,看向方恒,“三哥,你把这几提糕点带着,就说在城里发财了,给张叔送钱的。” 十两银子就能引得张启全两位哥哥不惜动手,要是真发财了,还不知眼馋成什么样。 长宴话音刚落,许默就微微颔首,赞许小五弟的智谋。 他们来时驾了辆马车就已经很吸引人了,这会由方恒拎着糕点往外走,再跟老乡搭两句话,隐晦地透露一下这次给张家送很多钱,连马车都是他们的。 诱饵就此抛出。 感受着十里铺村百姓或艳羡或嫉妒的眼神,方恒一路走到村口,再悄悄绕回到张家。 他把糕点放下,找个角落抱起棍子,闭目等待。 姜笙兄妹躲进落了帘子的偏屋。 张启全躺在床上,屏着呼吸,眼也不眨地盯着门口。 半盏茶后。 大门如期被敲响。 刘翠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恒,这才迈着小碎步过去。 门栓刚一掉落,门口的两个男子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听说有人来给老三送银钱了,你们这不好保管,送娘那去保管吧。” “还有那马车,老三腿伤了没法用,我先用来带娘去县里看病。” 刘翠吓得后退几步,颤巍巍道,“大哥,二哥,那……那是孩子们给我们的。” “你们的不就是爹娘的?”张老大不以为意,“老三这些年不在家,爹娘一直都很惦记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总是要孝敬爹娘的。” “就是,我们替你们孝敬了那么多年爹娘,分我们点也正常。”张老二四处观望,想看看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没。 刘翠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 张老二突然伸出手,推了她一把,“你这女人,又想搅合我们兄弟关系,不许乱说话!” 床上的张启全已经目眦欲裂,他拖着断腿想爬起来,却冷不丁摔在了门框上。 “当家的。”刘翠尖叫一声,扑了过来。 剩下张家两兄弟漠然地站在原地,只问道,“那小孩到底送了什么东西来?” “你们连子嗣都没有,将来得我儿子给你们摔盆,留这些好东西有什么用?” 你一言我一语,极尽无情。 而他们敢如此,无非是笃定了张启全无嗣,要吃绝户。 “当家的……”刘翠放声尖叫,哭地稀里哗啦。 许默拍了拍温知允。 走神的小四弟才恍然过来,从偏屋里走出,为张启全诊脉,翻眼皮,查看胸腔。 “怎么还有人?”张家兄弟吓了一跳。 方恒抱着棍子关上门,“不仅有人,还不止一个。” 随着一顿噼里啪啦,嘭里咔嚓,张家院里响起两道鬼哭狼嚎。 没多久大门打开,他们被一脚踹出,又被锁在外头。 方恒心口的恶气这才散出。 等到温知允把气急攻心的张启全救醒,姜笙兄妹已经全部回到了院子里。 “张叔,你输了。” 张启全苦笑着睁开眼,“是我输了,输的彻底,这个地方是容不下我们了,翠儿,我带你走,远走高飞。” “相公,你说去哪就去哪。”刘翠抱着他嚎啕大哭,“只要有你在,哪都行。” 若不是无可奈何,谁愿意背井离乡。 张启全顾不得颜面,抵着妻子额头,胀红了眼圈。 长宴看了眼郑如谦,略略眨睫。 郑如谦正莫名其妙。 姜笙在他屁股后头踹了一脚,“走你。” 于是老二哥被迫踉跄在抱头痛哭的夫妇跟前,看到张启全夫妇惊诧抬头,他尴尬地想起来这趟十里铺村的目的,“也别远走高飞了,我打算在安水郡开个作坊,要不你们给我帮个忙?” 不知道张启全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只见他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刘翠倒是高兴,收拾家里东西,“只听说过安水郡,还没去过呢。” 等收拾到十两银子。 张启全握住妻子的手,“翠儿,以后我们不回来了。” 刘翠点点头,心底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钱,就留给爹娘吧。”张启全沉声道,“就当我后半辈子所有的孝顺了。” 刘翠眼眶含泪。 一旁的姜笙都觉得有些残忍了,拉着许默的袖子不敢看。 但刘翠咬着下唇,终究是同意了。 收拾好一切,由刘翠把这十两银子送到张家父母手里,夫妇俩坐在车辕上,缓缓离开。 有村里百姓看见,在后头追着问,“张老三,你们两口子是发财了,要去镇里住吗?还是去县里呀?” 张启全抱着刘翠一言不发。 他们其实身无分文。 但村民口口相传,落到张家父母耳朵里,就是幺儿出息了,带着儿媳妇远走高飞了。 “这个不孝子,就给这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张父跺脚。 “养他不如养条狗。”张母抹泪。 张大张二兄弟更是叫嚣,“混账玩意,别叫我遇见你们,见一次打一次!” 幸好这些,张启全夫妇都听不到了。 他们拎着简单的小包袱,互相依偎在车辕上,看着十里铺村从清晰到模糊,看着熟悉的家乡消失在视线里。 “难过吧,我以前也这么难过呢。”小姜笙单手托腮,语气幽然,“时间长了就好了。” 刘翠回过神,看着她故作成熟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郑如谦伸出头,“婶子,好摸吧,我妹妹的头最好摸了,我恨不得天天都摸。” 然后伸出手,一阵乱揉,姜笙的小揪揪就散开了。 早上辛辛苦苦,刚梳好的! 姜笙气呼呼地瞪过去,两只手笨拙地在头上摸索,试图把掉出来的头发捋回去。 可她人小,手还短,捋了半天也捋不好。 刘翠看在眼里,心底一软,凑到她跟前,主动帮忙,“我来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5章 带走张姑姑 妇人心灵手巧,很短的功夫就扎了两个漂亮的圆啾,旁边还编成麻花辫绕着耳朵垂一圈,显得脸小又可爱。 郑如谦为了弥补刚才的过错,凑到姜笙跟前笑不遗余力地夸赞,“好看,真好看,这两条毛毛虫真漂亮。” 这话一出,即使沉稳如许默,也忍不住咳嗽两声。 更别提早就笑到东倒西歪的其他哥哥们。 姜笙回过头,再瞪了二哥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郑如谦还以为她生气了,凑过去哄她“我错了姜笙,你这辫子真好看,特别好看,真的。” 可姜笙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郑如谦慌了,趴在她跟前,才发现小姑娘抿着嘴,大眼睛里含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泪。 他终于彻底慌了。 “姜笙,你,你别哭啊,二哥错了,二哥真的错了。” 一旁的东倒西歪的哥哥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凑过来关怀。 “姜笙,我替你打二哥,别难过,我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方恒安慰。 “我拿针扎他。”温知允凶巴巴。 “不给他饭吃。”长宴跟着附和。 坐在车辕的刘翠和张启全看着,都忍不住含笑。 这几个孩子,可真好啊。 终于,就在郑如谦要被眼神扎成筛子的时候,姜笙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十里铺村的方向,轻声道,“跟二哥没有关系。” 郑如谦松了口气。 姜笙摸着自己头发,哽咽着道,“姜笙只是想起来姑姑了,姑姑也会给姜笙扎这么漂亮的小辫子。” 可就在刚刚,他们路过周家门口,都不敢去探望张姑姑。 因为里面无休止的争吵,呵斥。 也因为张姑姑在棉袄事件后偷偷拉着姜笙的小手叮嘱她,“以后见到周志强就躲着走,更不要去周家。” 可姑姑,终究是姜笙被迫离开后,唯一赶来送她的人。 也是唯一在她乞讨时,给她饭吃,为她扎小辫的人。 张姑姑,承载了姜笙流浪的人生里,对母亲的所有渴望。 姜笙想姑姑了。 “你要是想她,我们就去看她。”许默柔声道。 姜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看到周志强打姑姑,更不愿意看着姑姑每次被外人瞧见,羞耻难堪的样子。 小姑娘艳羡地盯着刘翠,“要是姑姑能跟翠儿婶一样离开就好了。” 马车突然被勒停。 方恒回过头,“或许我们可以问一问姑姑,万一她也愿意离开呢?” 小姜笙的眼睛里升起期盼。 真的吗,姑姑可以离开那个糟糕的家了吗,可以再也不用被打骂,每天忙着干活做饭,却只能坐在厨房里吃菜汤了吗? “不过去之前不能空着手。”许默看向近在咫尺的十里镇。 方恒心领会神,打马过去,准备买两提糕点。 就跟去张启全家一样的份量。 刘翠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出声道,“好孩子,你别买糕点了。” 方恒疑惑。 “这糕点又贵量还少,关键是也不实用,你真想走亲访友,就买点红糖,拎两坛子酒,花不了几个钱,还显得好看。”刘翠耐心解释。 只有富贵人家,才习惯拿糕点,实际上普通庄户人家,一年也吃不上两口。 哪像红糖,能冲水能入药,甚至还能待客。 穷人家来亲戚,舍得冲上一碗糖水,都得是近亲。 方恒没想到买个礼还有这些弯弯绕绕,不由得一呆。 姜笙这会也缓过来了,塞给刘翠半两银子,撒娇道,“婶儿帮买嘛,三哥笨笨呆呆,不会挑东西。” 刘翠没有孩子,又喜欢软糯清甜的小女孩,心都被缠化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婶儿去。” 不大会,拎着两提红糖,两巴掌大的酒,拢共花不到一百文。 马车再次驶回十里铺村,这次目标清晰,直奔周家。 姜笙的表情也从期盼变成了紧张,甚至还有点迟疑。 终于,马车停下。 方恒上前拍门。 “谁啊。”是周志强的声音,“你去开。” 应该是在指挥张姑姑。 没多大会门栓落下,露出一张清丽却憔悴的面容,脸颊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指痕。 当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姜笙时,她又惊又喜,赶忙回头看了一眼院内,压低声音道,“小姜笙,你回来了,这些天还好吗?有吃饱饭吗?” 问完才发现自己这句是废话。 半年不见,小姜笙已经长高了半个头,还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裙子,和以往脏兮兮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好孩子,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 张姑姑泪水在眼眶徘徊。 里头周志强又问,“到底是谁啊。” “没谁。”张姑姑扬声,刚想走出来带好门,周志强趿拉着布鞋走了出来。 当看见姜笙时,他先是眉头一皱,脸带厌恶。 但瞧见身后拿着红糖白酒的方恒,又眉眼带笑,一把推开张姑姑,笑眯眯道,“来客了怎么不进屋聊,还带东西,你说说这多不好意思。” 自然地接过所有。 张姑姑在旁边脸都涨红了,却说不出来话。 周志强放下东西,还跟她打趣,“以前没白偷老子的东西给她吃啊,现在知道回礼了,不过就是有点太少,下次多买点。” 张姑姑忍无可忍,“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怎么?嫌老子丢人?嫌老子丢人就别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周志强突然变脸,“张香莲,搞清楚,是老子在养着你!” “要是没老子,你早就饿死了,跟这个小畜生一样去流浪。” 他骂骂咧咧着,重新进屋躺下。 留张姑姑羞恼着面容,只恨无处可藏。 姜笙眼泪汪汪地站着,再次怀疑自己来探望姑姑是对是错。 许默和几个弟弟全都侧过身,不再正对门口,避免给她更多的难堪。 张启全叹了口气,早知道周家人混账,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 只有刘翠,握紧拳头,咬着牙龈,“张姐,你怎么就支棱不起来,你就非靠着他不行吗?跟这种人在一起,还不如出去要饭!” “你能不能,给自己点骨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6章 有了母亲的家 只有同为女人,才能体会遇到垃圾男人的苦。 他不疼你爱你呵护你,已经没有了跟他在一起的理由。 更何况,他还打你骂你欺负你,不把你当人看。 倘若你娘家有人,你父母疼爱,会帮你出头,会帮你打架。 倘若你脾气硬气,你可以孑然离去,你可以无所牵挂。 就怕心软又柔弱,舍不得放手,又畏惧变化,习惯了当前生活,不敢改变分毫。 无人帮你,你立不起来。 无人扶持,你不懂离开。 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屈辱中,含着泪回想,这大半辈子,图的是什么。 图他骂骂咧咧?图动手暴力?图他无情羞辱?图他贪懒奸馋? 张香莲不知道。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刘翠,听着振聋发聩的话,在心底反复回荡,反复质问自己。 跟一个人渣在一起,为什么! “姑姑。”姜笙突然开口,“姑姑你愿意跟姜笙走吗,姜笙不想看着你受苦,姜笙想带姑姑吃好的穿好的,姜笙想让姑姑每天都开心快乐。” 许默叹息一声,又补了句,“姑姑没有娘家,以后我们就是姑姑的娘家人。” 我们替你出头,替你打架,替你对付人渣。 张香莲愈发晃神。 她想起来,好多好多年以前,回到娘家,哭诉周志强动手打人,倘若当时爹娘有一人说:别怕香莲,我支持你。 那她是不是就有勇气,离开这个泥泞一样的家。 也不必因为劳累屡次小产,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从而愈发不被当人。 人生啊。 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改变。 张香莲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了头,只知道回过神,已经坐在了疾驰的马车上。 周志强在后头骂骂咧咧,似乎想追赶,但长期酗酒的身子早已掏空,没两步就摔在地上。 “张香莲,你不得好死,你敢跑,你个荡妇……” 他似乎还在骂,但已渐渐不可闻。 “张姐别难过,以后会更好的。”刘翠笑着,也渐渐苦涩,“这个村子,我们也不回来了。” 张香莲尚有些怯懦,“我们仍是夫妻,他……万一他状告去怎么办?”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姜笙骄傲地仰起头,“姑姑别怕,我哥哥是秀才,可以上堂可以当状师,他一定可以帮你和离的。” 是和离,不是休妻。 大渝王朝民风开放,和离可再嫁,休妻却只能孤寡一生。 “要是能有个休夫就好了。”姜笙嘀咕。 旁边的长宴睁开眼,为妹妹的大胆侧目。 “好姐姐,你就放心吧。”刘翠还在同张香莲唠嗑,“你能离开那个家,是你这辈子的幸。” 张启全在旁边看着她,眼底都是笑意。 这才是爱人的模样啊。 马车一路奔驰,终于抵达县城。 小院只有四间房,就安排张启全跟许默睡,刘翠和张香莲跟姜笙睡。 到了晚上需要做饭。 刘翠和张香莲见到一本正经,斯文干净的秀才老爷撸起袖子,架起铁锅,准备炒菜烧火,都觉得特别造孽。 再看看旁边习以为常的孩子们,俩人都忍不住心疼。 秀才老爷,哪有干这些事的。 “我来我来。” 刘翠手艺一般,负责切菜刷锅烧火。 张香莲技术更好,一个铁锅一柄铲子,在她的使用下出神入化,连翻带炒,不大会就有美味飘出。 郑如谦原本在打瞌睡,闻到这香味瞬间精神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顺着味儿闻到大铁锅跟前。 他鼻子一耸一耸的,跟个小狗似的。 张香莲忍俊不禁,从锅里盛出一块鸡肉给他,“先尝尝味儿。” 郑如谦捏进嘴里,第一感觉是烫,第二感觉就是酸。 是心底的酸涩。 他总算明白姜笙为什么这么喜欢张姑姑,因为她身上,真的有母亲的感觉。 “好吃吗?盐味够不够呀。”张香莲关切地问。 半大小子抹了把眼睛,不敢看她,“够了够了。” 然后叼着肉跑回房间,平复心情。 到了晚上吃饭。 梅花树下的石桌上,中间放着一大盆的辣子鸡块,周围绕着五盘小菜,虽然不是每样都荤,但依然是不错的伙食水平。 张启全暗暗点头,对几个孩子的实力有了几分揣度,同时有点艳羡。 但被刘翠拧了一把腰间软肉后,又恢复澄清。 “看来以后咱们以后的日子会不错。”他搂着妻子的肩,温柔含笑。 刘翠扬起嘴角,语气轻快,“能离开十里铺村,就是好日子。” 吃糠咽菜,好过挨打受欺。 “吃饭了,孩子们。”张香莲把最后一盆汤端出来,温柔地呼唤。 四间房门同时被打开。 六个孩子呼啦啦全都冲了过来,有腿脚快一点的如方恒郑如谦,也有慢条斯理的如温知允长宴。 石桌是个四方桌子,以前六个人坐还算宽敞,如今九个人就稍微挤一点。 但他们也不介意,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兴奋地看着六菜一汤。 以前觉得大哥的手艺就不错了,今日吃了张姑姑的菜,才知道什么是人间美味。 姜笙不吝赞许,“比我在酒楼捡的还好吃呢。” “姑姑可以去开酒楼了。”郑如谦打趣。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吃着饭逗着乐,没有打击,没有辱骂,没有挑刺。 原来,这才是家的氛围。 只一天,张香莲就爱上了这里。 晚上睡觉,刘翠还拉着她,互相吐槽家里的公公婆婆,吐槽不靠谱的亲戚,吐槽人的贪婪。 姜笙睡在中间,听着听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张启全拉着郑如谦商量作坊的事儿。 先是问为什么定在安阳郡,准备雇多少人,租用多大的场地,有没有合适的肉铺长线合作,以后只打算做腊肉,还是什么都想尝试一点。 一句一句的,直接把郑如谦问愣了。 好吧,他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张启全不愧是在外头呆过十几年的人,做事情确实更周全。 尤其是那一句“你若是真想做大做强,就该把以后的事情考虑起来”,简直戳中了郑如谦的心。 他眼含热泪,迫不及待,“张叔,我想签你二十年。” 二十年,除了终身以外最长的工契。 张启全都不敢能保证自己还能再活二十年。 但郑如谦给的报酬太丰厚了,竟然是按照百分比算的——安水郡只要由他管束的作坊,净利润的十分之一都是他的。 郑如谦赚一百两,有十两就姓张,这诱惑力,让张启全没法不签。 很快,三份一模一样的契约按上了红手印,只等着新县令到了就去县衙过明路,正式生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7章 奇怪的新县令 在契约生效之前,张启全没办法启程去安水郡。 但窝在小院里,又憋闷难受。 刘翠还能跟张香莲从早唠到晚,他却只能撑着拐杖,拖着温知允重新绑好的腿,穿梭在县城里。 正好瞧见周志强在县里打听姜笙兄妹的住处。 没了妻子照顾,邋里邋遢的汉子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就七八岁的小丫头,长得怪好看,内里全都是坏水,一看就是个贱胚子。” 这形容简直让张启全扼腕。 当然也收获了商家的不耐烦,“滚滚滚,不认识。” 周志强气坏了,但又不敢对陌生的商家如何,只能走到角落里,朝地上“呸”出一口浓痰,“死贱人,等县令大人来了,我一定告状,告死你们。” 张启全摇摇头,看他走远,赶紧回了小院。 “斜阳县令不日就要上任,若是真由他告了,还挺麻烦。”他问,“要不要……” 张齐全的意思是要不要阻拦。 可姜笙在旁边蹦起来接了个话茬,“要不要咱们告他算了。” 院内所有人都忍不住侧目。 小姑娘不愧是流浪长大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切入点总是新奇。 但她这话细细一琢磨,确实有点意思。 让周志强告状,张香莲就成了逃妻,即便是拿出各种挨打受骂的证据,也不过是在证明自己。 但如果反过来状告周志强,就成了周志强犯法,该他找证据,反驳,证明自己了。 “可是咱们历来也没有状告相公打人的条款啊。”刘翠叹气,“只有女子犯七出之条,可没听说男子犯什么罪名的。” 此话一出,小院缄默。 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女子到底有什么理由,可以状告相公。 张香莲看看这个愁眉苦脸的孩子,又看看那个眉头紧蹙的孩子,欲言又止。 “我……我刚刚小产过,可行?”良久,她颤巍巍道,“一月前我怀胎七月,却被周志强安排筛粪导致滑胎,那孩子都长成了人形,却还是没活下来……” 在这之前,张香莲还是心有期盼,想为了肚中孩儿,好好跟周志强过日子的。 直到滑胎后,郎中来诊脉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孕以后,张香莲的心就死了。 所以她逐渐敢与周志强反驳争吵。 也能陡生勇气逃离那个牢笼一样的家。 “我这一生,一共孕育了四胎孩儿,每一次都是劳累滑胎。”张香莲声音凄厉,“不管是怀胎三月还是七月,周家人总能找到活让我干,不是地里的活,就是洗衣做饭刷碗,每一次啊……” 姜笙听地眼泪汪汪。 算一算,姑姑上次被周志强强行拉着换棉袄时,已经有孕两月。 难怪她说离不开,难怪她说舍不得。 “老姐姐,你太苦了。”刘翠也跟着垂泪。 她跟张启全两口子要不上孩子,周家有了孩子却不珍惜,竟然安排一个孕妇干活,真是天杀的造孽。 “致人小产在大渝王朝上的律法上是要负责任的。”放学归来的许默站在门口缓缓道。 扛着小药箱回来的温知允也跟着补了句,“小产三个月内都可以通过把脉检测出来。” 姜笙的眼瞬间亮了。 有了这些基础,告状一事就不再困难。 由许默执笔写状纸,温知允辅助把脉,顺便再给张姑姑虚弱的身体好好补补。 千呼万盼。 七月初,斜阳新县令终于乘着马车前来上任。 张香莲拿着状纸,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磕头告状。 这属于新官上任三把火,斜阳县令没办法不受理,再由许默这位秀才老爷代替发言,由张启全刘翠见证周家人在村里的口碑。 不管周志强怎么骂骂咧咧,怎么要打要捶,甚至公然在大堂上要打死张香莲,都改变不了最终的判决。 “兹张香莲与周志强殴打至小产一案,周志强动手属实,故判决两人解除夫妻关系,从此各奔东西,再无瓜葛。” 当这份判决和离书下来时,张香莲早已哭成泪人。 周志强还在原地跳脚,“我不服气,我不服气,她是我娶回来的人,凭什么说跑就跑,凭什么跟我和离,就算真不要她,也只能是休妻。” 可根本没人理他。 刘翠高兴地拉着张香莲,姜笙在旁边呲着大白牙笑。 几个孩子也都跟着高兴。 许默正望着妹妹微笑,忽然察觉一阵窥探的目光,他扭头,正对上新县令圆溜溜的大眼睛。 当察觉自己被发现后,新县令立马垂下眼,假装在研究案志。 说起来,这位新县令颇为年轻,只有二十来岁,面白无须,生的端方秀气,就连断案都如此干净利落。 平心而论,应当是位不错的县令。 但他窥探的目光,着实让人感到不适。 许默强行忍下,带着弟弟妹妹回了小院。 张香莲已经稳定下来情绪,正拉着刘翠说些什么私房话。 张启全和郑如谦的合同也过了明路,正式生效。 今日,张家夫妇就要启程去安水郡。 郑如谦知道他们囊中羞涩,早就准备好了五十两银子,“张叔,作坊的钱我就交给你了,生活所需你也从中支取,莫要跟我客气。” 张启全接过银钱,既感慨东家的大方信任,又为自己当前窘迫感到心酸。 他们,竟然连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 得亏遇到郑如谦,得亏签下了这工契。 刘翠也在跟张香莲告别。 “张姐,我们以后可能就常住安水郡了,在那边帮东家开个作坊,你要是无处可去,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她絮絮叨叨。 张香莲刚想说话,抬头看见姜笙紧张的小表情,顿时笑了,“妹子,离开这里固然好,但我放心不下几个孩子。” 一共六个小不点,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八岁,太让人担忧了。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唯独会做些家务。”张香莲柔柔道,“也许我赚不了几个钱,但一定会照顾好几个孩子的。” 姜笙在旁边拼命点头。 她可不希望张姑姑去安水郡,那她就吃不到美味的青椒炒鸡块啦。 虽然大哥做的也还行吧,但是跟姑姑的手艺比起来……她选张姑姑! 姜笙抚抚胸口,希望大哥听不到她刚刚的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8章 上府城谈合作 “也好。” 刘翠想起来几个让人怜爱的孩子,“那张姐你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只管跟我们送信,那姓周的要是再来欺负你,我就让老张把他的腿打折。” 张香莲忍俊不禁。 一旁的张启全摸摸鼻子,好像腿折的现在是他。 终于收拾妥当。 张启全正要一拐一瘸地出去租车。 方恒驾着家里的马车停在门口。 张启全满脸惊喜,“东家这是要把马车给我们用?” “张叔你想啥呢。”郑如谦嘿嘿一笑,“这次可不光你们去安水郡。” 他也要去跟府城悠然居谈合作,送菜,以及带回来五百斤腊肉。 原本郑如谦打算自己去,如今加上了张家夫妇,就变成了三个人。 不多也不少。 谁知方恒不乐意了,“二哥,我也去。” 在兄妹们心里,府城是方恒的禁地。 但在方老三心底,兄妹们的安危才是第一。 这次府城不光建作坊会遇到困难,就连去悠然居洽谈都带着危险,方恒可不想看见鼻青脸肿,或者掉光门牙的郑如谦。 “我去,保护你。”方恒握紧拳头,“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不会有人再认出来的。” 郑如谦还想说些什么。 方恒问他,“二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说过,永不分开?” 郑如谦瞠目结舌。 这个永不分开,不是这么用的啊。 而且去一趟安水郡,怎么就分开了。 但方老三难得坚持一件事,郑如谦还真不好驳回去,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大哥小弟们。 没想到许默沉吟片刻,竟然点了点头,“既如此,不如一起去吧。” 郑如谦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方恒也疑惑,“大哥你不去学堂了?” 许默微微一笑。 他今年二连夺魁,已经荣升到了秀才老爷,课本上的知识对他来说已不再是重点。 就连学堂夫子都告诉他,人若想成长,胸襟与眼界才是关键,鼓励他多看看多走走。 最关键的是,许默也不放心郑如谦一人。 “所以,你们都跟着去?”郑如谦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在心底点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还有小四不在。” 他话音刚落,温知允背着小药箱气喘吁吁地推开院门。 后头跟着不知何时溜出去的姜笙。 “小姜笙说你们要去安水郡。”温知允面颊红红的,“我就跟吴大夫告了假,他允我出行。” 说完长吐一口气,颇有种“幸好来得及”之感。 郑如谦单手扶额,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他只是去府城谈合作而已,家里人就这么不放心。 不过这些行为又让他心底暖暖的,感慨兄妹之间果然“永不分开”。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方恒骑马,其他人坐车,连带着张姑姑都一起捎上。 去安水郡咯。 红鬃马儿在前头欢快地带路,马车在后头颠颠地跑。 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斜阳新县令才收到消息。 “什么?”二十来岁年轻的县令满脸震惊,“他们去安水郡做什么?是不打算回来了吗?打算住安水郡了?” 说完又觉得不可能。 他们籍贯在此,许默将来乡试都得需要户籍地下批证明,不可能离开斜阳县。 但安水郡是府城,拥有更好的学堂,也有更好的生活水平,怎么看都比斜阳县更适合长住。 “不行,我得去看看。” 斜阳新县令上任还没满一天,又拔腿跑了。 留下整个县城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坐地大哭,“大人,您走归走,留个师爷给我们啊。” 从斜阳县到安水郡,一共五天的路程。 刚到达地方,张启全就跟郑如谦商量,这作坊到底是在城内建,还是在城外建。 在城内建,地方小人工贵但是可以免去入城时的税收,在城外建,地方大人工便宜但进城的时候需要交不菲的入门税。 郑如谦思量了会,“物品进城要收税,但人进城不收。” 所以可以雇佣府城附近的百姓。 张启全心领会神,这就是打算在府城里建作坊了。 虽然目前看来,两种方案利弊差不多,但将来做大做强以后,税收就是比人工和地方合起来都要大的数字。 东家是个相当有想法有野心的人,张启全表示很满意。 商量妥当后,他就开始着手租赁作坊,最好是带院的,既能当作坊,也能住人。 刘翠和张香莲负责帮忙宣传雇人的消息。 郑如谦则重新站在府城悠然居的门匾下。 上次,他对这个地方不忿。 现在,居然要主动洽谈合作。 郑如谦感慨世事无常,也惊觉自己这段时间变化良多。 “别怕二哥。”方恒拍了拍他肩膀,“我们都在呢。” 郑如谦一回头,一个哥哥,三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全都站在门口,冲他露出笑容。 好吧,他必须承认,来时心底的忐忑,此刻烟消云散。 有什么比家人的支持与陪伴更让人有底气呢。 郑如谦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悠然居。 方恒戴上锥帽,紧随其后。 姜笙被四哥五哥牵着,跟在许默身后,纳罕道,“大哥,咱不进去吗?” 许默摇了摇头。 进去的人太多,会引起不需要的麻烦,一个方恒足矣。 “我们去对面的茶馆坐一会。” 兄弟妹四个品着茶,安心等待。 郑如谦带着方恒,立在上次谄媚江三小姐的掌柜跟前。 不出意料,他对什么合作送菜都不感兴趣,甚至连腊肉都不当一回事,只挥手道,“走走走,小孩子别来捣乱。” 郑如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然后呈上白掌柜的亲笔信。 “掌柜的不愿意与在下合作也就罢了。”他不卑不亢,“这五斤腊肉,乃是白掌柜托在下送给掌柜的礼物,还望掌柜的笑纳。” 说完,他让方恒呈上几块色泽浓郁的腊肉,撂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步伐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连店里的小二哥都惊呆了,这小孩不是上门谈合作吗,怎么跑的那么快,好像之前的请求都是虚心假意。 府城掌柜也有些不高兴,单手捏起腊肉,正准备扔掉,鼻尖忽然窜入一阵诱人的芬芳,他迟疑片刻,还甩给了身边的小二哥,“去研究下怎么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79章 大姑娘的嫡子 茶馆里。 郑如谦和方恒坐到姜笙身边,有模有样地端起一杯茶,“啧啧”品尝。 “二哥三哥,怎么样?”姜笙托着腮,眼底都是小星星。 还能怎么样? 才分开盏茶时间就归来,说明根本就没谈成合作。 不过这都在预料之内,许默不意外,郑如谦也不气馁。 他们狗嚼牡丹一样喝完杯盏中的茶,就老神在在地坐着。 一会聊些有的没的,一会提及八月份的院试,一会感慨府城物价就是贵,一盏茶居然要十文钱。 约莫一炷香后,府城悠然居里冲出来个小二哥,左看右看,似乎在找谁。 许默放下茶盏,嘴角翘起,“老二,来了。” 郑如谦整理下仪容仪表,带着方恒,大摇大摆地走到街道。 刚才还失落的小二哥瞧见他,顿时惊喜异常,“这位……这位公子。” 郑如谦通体舒坦,忍不住“啊~~~”出声。 以前别人都叫他“小东西”、“小毛孩”、“毛头蛋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他“公子”这种尊贵的字眼。 郑如谦真是满足到连毛孔都在颤抖,以至于竟然忘了回话。 方恒默不作声地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蛋子上。 郑如谦回神,忙露出从容大方的笑,“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公子,我们刚才将您的腊肉煎炒烹炸了一遍,因鲜香滋味异常,得了几位老客的青眼,我们掌柜的想同你商量购买几十斤腊肉。”小二哥满脸堆笑。 “才几十斤啊?”郑如谦有点失望,“那可能要稍微等一下,我们同斜阳县悠然居有五百斤的合作,得先供给斜阳县。” 小二哥一愣。 这这这,掌柜的以为定个几十斤,这俩小屁孩就得屁滚尿流感恩戴德。 谁曾想人家根本不在乎。 “我我我……我要去跟掌柜的商量一下。”小二哥跟被狗撵了似的,飞快地跑回悠然居。 郑如谦撇撇嘴,整理了下衣襟,忽然感慨,“老三,我觉我应该斥巨资买身行头了。” 就这细布长袍,有点配不上“公子”的名头。 即使买不起江家那位公子那样华贵的,至少也得是个绸缎长衫吧。 一想到自己换了身行头,风度翩翩地走在大街上,引来了所有百姓的喜爱。 他们你一语,我一言地叫着。 “公子,公子,公子。” 郑如谦正傻笑,冷不丁又挨了一下,才发现小二哥已经叫到嗓子快哑了。 “公子,我已经跟掌柜的回禀了,他说也要五百斤。”小二哥一脸纳闷,“您刚刚怎么了,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回应。” 郑如谦闭上嘴。 他能怎么回答?说自己大白天做梦? 那也太有损自己公子的形象了。 “五百斤可以,我们需要签订契约,再付下定金,二十天左右即可送货上门。”郑如谦恢复一本正经。 方恒在他身后,颇有些无奈地转过头。 刚好看到一个纯黑的身影,迅速闪避到卖货的架子后。 若是在别的地方,方恒也就以为是眼花了,可这里是府城,有王家人的府城,如此鬼鬼祟祟的身影,让方恒头脑顿时警铃大作。 没多大会,郑如谦拿着定金和契约喜滋滋地出来。 “老三,走了。” 兄弟俩进入茶馆,把二两银子的定金往桌上一拍。 “哇,二哥真厉害,这么快就谈成了。”姜笙眼睛里的星星更多了。 郑如谦简直快飘天上去了,“谁让我的腊肉奇货可居呢。” 因为稀奇,因为美味,因为独一无二,即使是目中无人的府城悠然居,也愿意一口气订下五百斤。 相反菜就没人肯要。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夏天,哪里都买得到菜,所以郑如谦的菜显得平庸无奇,只有到了冬天,那些从遥远地方运送来的各种新鲜蔬菜,才是各大酒楼稀罕的存在。 兄妹几个起身,姜笙利落地把二两定金收金小荷包里。 现在就看张启全有没有寻到合适的地方了。 他们回到最初分开的地方。 马车还在原地拴着,刘翠跟张香莲正站在旁边讨论着什么。 看到孩子们回来,刘翠双眼一亮,“来得正好,相公找了三处地方,正在考虑选哪个呢。” 她把图纸呈上。 郑如谦双手接过,其他几个小脑袋也纷纷凑了过来,刚好围成一圈。 第一处地方,在显眼的街道,前面是店面可以售卖东西,后面是二进院子可以当作坊,好处是能够扩大腊肉销量,坏处是价格实在太贵。 一年居然要五十两银子。 直接把郑如谦所有的预算给占完了,那人工,进货,买材料用什么? 算了,看第二处。 院子比第一处大了不少,但地方太偏僻,差不多在城门位置,适合当作坊,但住人差点意思,要二十两银子一年。 第三处地方在第一处和第二处中间,是在一个二进的宅院基础上扩建的院子,很大很宽敞,据说原主人用来养花的,但后来主人出嫁,宅子仆人离去,自此失了打理。 优点是价格不贵,那么大的地方加上一个二进的院子只要三十两银子一年,坏处是房屋年久休失修,大概有十来年没住过人了。 郑如谦双手合十,猛地把图纸合上。 并着其他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第三处。” 年久失修怎么了,破庙都能住人,只要会修缮,就是一处好房子。 “我们一起去实地看看。”许默提议。 等张启全一拐一瘸地带着牙人过来,他们赶着马车,抵达第三处宅院。 这是一座雅致的别院,听说原主人也是有身份的,只是后来亡故,这房契就落到了亲戚手里,拿出来租用。 听说原主人爱花,一进去就感觉果真如此,这宅院里处处都是花茎,攀爬的藤架,绵延的枯枝,即使十几年过去了,仍然保留着最初的姿态。 方恒跟在哥哥们身后,单手抚摸着墙壁上岁月的痕迹,忽然想起来丰京方家主院也总是花团锦簇,云蒸霞蔚。 母亲常常躺在摇椅上,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听下人念边疆战况。 当听到父亲屡传捷报,她就会露出浅浅地笑,然后再叹息一声,轻声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无人察觉时,方恒眼眶蓄满泪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0章 有刺客 空荡荡的大院里。 张启全跟牙人走在最前头,看地势,谈价格,问详细。 郑如谦双手背在身后,既要维持自己公子的身份,又要在心底掐算,修个屋角要多少钱,修个墙壁要多少钱,不会超预算了吧。 姜笙则是在摇头,只觉得这处宅院太空了,太大了,长的野菜还都是不能吃那种,不适合居住,容易饿死人。 冷不丁,她看见方恒眼底的泪,顿时一怔。 什么野菜啊,吃东西啊,全都飘到脑后,小姑娘脸上写满了担心,又怕三哥偷偷掉泪是不想让人知道,只好不露痕迹地放慢步伐。 等所有人都走到前头去啦,她才小心地挪到方恒跟前,轻轻拉住他的手。 没有语言,没有呼唤,只是最简单的陪伴。 方恒泪眼朦胧中,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内心浓郁到散不开的悲伤,终于被缓释一二。 “三哥你怎么啦?”等了好大会子,姜笙才轻声询问。 方恒低下头,“想娘了。” 姜笙一愣。 娘啊……是张姑姑那样的吗,会给窝窝头,会给梳小辫,可是张姑姑就在呀,姜笙没有想念的情绪。 难道比张姑姑还要亲?会抱抱姜笙吗?会给姜笙穿小裤裤吗?还是会…… 会什么呢? 姜笙也想不出来了。 娘啊,就是一个符号,只看见三哥四哥眼泪汪汪,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汪汪,姜笙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 其实她不应该想这么多的,因为活着就很好了,吃饱饭就更好了,有哥哥们就已经顶顶好啦,姜笙不贪心。 谁谁谁说的来着,知足常乐。 “三哥不哭不哭。”她从袖子里掏出小手绢,踮着脚尖跟方恒咬耳朵,“我听姑姑说,晚上给咱们炖大肘子。” 方恒眼底明明都是泪,可瞟见妹妹嘴角流出晶莹剔透的液体时,他的眼眶又风干了,无奈地伸出大拇指,为她揩去口水。 “哎呀。”姜笙惊呼,“这这这,一定是大肘子太香了。” 以至于还没吃过,只是想起偶然间在别人家门口路过时闻到的味道,就忍不住流出口水。 方恒所有的悲伤烟消云散,他啼笑皆非地拉着姜笙跟上大部队。 “等以后啊,三哥也赚钱,给你买大肘子,一车一车的大肘子。” 前头,张启全和郑如谦似乎在跟牙人磨价。 后头,花苑高墙上爬出个黑色的脑袋,穿着黑色的衣裳,似乎在确认什么。 好大会子,他终于确认完毕,正准备下去,冷不丁踩到一块年久失修的砖瓦。 只听得“哗啦”一声。 方恒最是敏锐,立即扭头,却只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还以为是眼花了。 其他人更是迷茫,以为自己幻听了。 只有郑如谦,突然薅住牙人的袖子,急迫道,“那边有个瓦片碎了,这房子老旧到不行,三十两银子贵了,你得给我便宜。” 牙人被磨到不耐烦,“行行行,二十五两,行了不。” 院子里终于心满意足地签约了。 院子外,斜阳新县令摸着自己摔成八瓣的屁股蛋,龇牙咧嘴,泪流满面。 “大人。”小跟班在后头压着嗓子问,“写信吗?” 他猛地一扭头,恨恨道,“你才是大人,你爬不上墙,你让大人爬。” 大人还摔了个屁股墩。 小跟班缩着脖子不敢讲话。 新县令咬着牙龈,“写写写,就说确认了,是大姑娘的嫡子。” 小跟班连忙从袖子里掏出纸笔,又在舌头上舔了舔墨尖,随后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下“确认”两个字。 雪白的信鸽扇着翅膀落下来,被扣上脚环以后,又翩然离去。 新县令这才松了口气,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优哉游哉地远去。 远远地,还听到小跟班在问,“大人,回斜阳县吗?您现在是一县之令。” “我能不回吗?” “不能。” “那你问什么?” 二十五两银租下一个大院子,外加二进的住房,在府城这种地方,可真是顶顶便宜了。 不过还没等郑如谦沾沾自喜,牙人拿着银钱与收据,就一溜烟地跑了。 好像生怕他们反悔。 郑如谦瞪大眼睛,心底有点嘀咕。 还好张启全在,安慰道,“别担心,就是老旧了点,明天雇人来修缮修缮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就塌了。 一滴泪从郑如谦的眼眶滑向嘴角。 第二天张启全找了泥工瓦匠来,把整个房子修修补补,同时利用瓦匠们的影响力,向外传达招聘制作腌肉工的消息。 一人一天干五个时辰的活,得五文钱,即做即得,当天结算。 末了,张启全还补了一句,“限十人。” 其实也不是只招十个就够了,而是你不限人数,他们就不会着急忙慌的上门,更不会耐心等着被挑选。 至于一人一天五文钱,是短工的价格,负责不同程序制作,避免腊肉方子泄露。 等从中挑选出优秀合适的工人,再转签长工,过衙门备案,能领更多的钱,但同时也背负了律法责任。 这些,全都是郑如谦从张启全身上学到的。 等到工人招好,就得找货源了。 盐和香料不难,只需要通过官府备案,就可以购买大批量稍微便宜点的盐,这是大渝王朝对腌制品的宽容,但仅限腌制品,要是你偷偷零卖,就是犯罪。 剩下的就是大批量质量稳定且便宜的猪肉了。 这个郑如谦熟,他早早地就打着马车,带上兄妹,尤其是五弟长宴,朝着菜市场奔去。 他们兴致冲冲,他们对作坊充满幻想。 郑如谦甚至做好了发财的准备。 可几个衣着利落的男人立在巷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郑如谦的瞳孔瞬间缩小又放大,双手下意识地勒住马缰,脑袋里只有五个字,“不会吧,又来?” 上次是县令夫人买凶杀人,为弟复仇。 现在又是谁? 是谁? 可还不等他们询问,几个男人直接飞扑过来,反手拔出长剑,利刃直击喉管,试图一击必杀。 他们的目标,是方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1章 你们问的户籍问题 以前都是哥哥弟弟遇到危险,方恒持着长棍,犹如天降救星,大杀四方。 这还是头一次,他自己成了目标。 明晃晃的四柄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闪着午时刺目的光,像极了当年在丰京方家,二叔带着二婶,狠戾地逼迫他们母子。 “交不交出来?” “不交出来谁也别想活!” 方恒一阵晃神,后退的动作慢了些,最左边的人一剑刺穿了他的臂膀。 “三哥……”巷子里响起姜笙凄厉地哭声。 她手忙脚乱就要从车上扑下去,被郑如谦和许默死死按住,只能大声哭喊,“三哥你疼不疼呀,你们不要打我三哥。” “老三,挺住。”文人才子许默头一次如此声嘶力竭地大吼。 方恒终于从恍惚的回忆中走出,他摸了一把左臂皮开肉绽的伤口,又闻了闻鲜血的味道,眼底涌起一抹红戾。 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杀他父母,抢他家产,还要夺他性命。 没有这样赶尽杀绝的。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他从背后拔出长棍,右手腕迅疾转动,长棍似车轱辘旋转起来,挡住剩下三柄利刃。 “叮叮当”三声后,长棍劈了一半。 到底是木头料子,跟精铁打造的利刃无法比拟。 但此时此刻,身后站着哥哥弟弟和妹妹,方恒没有办法退。 他双眼猩红,左臂的伤像不存在似的,断掉的长棍在他手中迅疾上下,劈开的木头反而成了最凶的杀器。 虽然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浑身上下都有伤口,但当满腔的恨掺杂了无处可逃的绝望,方恒反而爆发出比从前还要凌厉的身手。 他几乎是不要命的进攻,哪怕自己挨上一刀又一刀,只要不死,只要鲜血没有流尽,他就要杀了对方。 别逃,一起下地狱去吧。 几个老辣的杀手都被吓到了,暗自庆幸自己人多,否则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对手。 可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府城治安严谨,这个巷子虽然人少但打斗声太大,那小闺女哭地更是震天响,肯定会引来人。 也是巧了。 几个杀手刚准备使出绝招,有人在巷口路过,吓了一跳,“来人啊,大人,这里有人在打孩子。” 杀手眉头一皱,不敢停留,一刀刺在方恒腹部,飞跃上墙壁,攀爬离去。 “三哥。” “老三。” 孩子们全都冲扑过去,将单手持棍的方恒围住。 “三哥,他们走了,你别担心,我们都没有受伤。”姜笙眼泪汪汪,“可是你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方恒这才松出那口气,一直坚挺的身躯,缓缓朝后倒下。 郑如谦和许默做肉垫接住他,温知允还在晃神,被长宴抓住胳膊,“四哥,快点,小药箱。” 感谢医者习惯,走哪都不离身。 温知允含着泪冲到马车上,扒拉出来小药箱,抖抖索索地掏出金疮药,止血带,纱布,和银针。 府城衙役冲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孩子围成圈,里头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孩,含着泪为另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医治。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询问。 许默抬起头,勉强保持镇定,“大人,我们遇袭了。” “许案首?”领头的衙役认出他们来,“怎么回事,是仇家吗?” 许默摇头表示不清楚,他也认出来了,问话的正是跟随安水郡守去过斜阳县的袁衙役。 “当街杀人,实在是太过份了。” 袁衙役留下两个衙役在这里保护,自己急匆匆回了府衙,要把这事禀报给郡守大人,狠狠处置。 半路,他还好心拐去医馆一趟。 等颤巍巍的老大夫找到小巷,包扎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温知允虽然刚开始又惊又怕,可真的摸到皮开肉绽的伤口,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他就迅速进入状态,清伤口,撒药粉,包扎,进行地有条不紊。 就连老大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在旁边站了半天,直叹后生可畏。 回医馆去了。 终于,温知允停下手。 方恒被包成了个白粽子。 “四哥,三哥他还好吗?他会没命吗?他流了好多血呀,会不会流干?”姜笙呜咽着问。 温知允摇摇头。 “都是外伤,血流了很多需要进补,这段时间需要好好将养。”他学着吴大夫的模样,对伤口愈合的速度进行预估,“差不多要月余。” 不死就行,不死就好。 包括姜笙在内,其他几个孩子全都松了口气。 不大会,郡守大人带着师爷袁衙役等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看到满身纱布的方恒,他眉头一皱,几乎是立时喝道,“竟然敢在我安水郡里行凶,立马去城门处严查,不能让他们跑了。” “是。”袁衙役领命离去。 师爷叹息一声,执着纸笔上前,“我要记录下这宗案件,伤者姓名,籍贯,年龄,和行凶者有无渊源。” 所有孩子霎时一静。 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个籍贯,实在是没法交代。 确切说,除了许默和温知允,其他四个全都是黑户,或者交代不出来。 但是不交代户籍,就没办法立案。 许默只能斟酌道,“大人,我这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乞儿,无父无母。” 自然也就无籍贯。 郡守大人皱了皱眉头。 大渝王朝有不少女娃生下来就被丢弃,或者逃出来导致没有籍贯,男娃这种情况倒是少见。 不过许默是秀才,又是两连案首,郡守大人格外喜爱他,总是要卖他几分薄面。 “那就姑且记录为斜阳县人氏吧。”他回头交代,“十年一度的户籍普查要尽快准备了,这十年整个安水郡不知又增加多少流浪儿,全都要统计出来。” 师爷点头,下笔如有神,将此案记录在府衙户簿上。 随后进行几番盘问,确认了凶手的特点特征以及潜逃方向。 末了,还留下袁衙役护送他们回家,以防再遭不测。 曾经的簪花小院。 张启全和刘翠正在研究腊肉的制作方式,保证自己是第一批先学会的,才能教给工人。 张香莲看地兴起,也跟着下手帮忙。 冷不丁外面响起了停车的动静。 “一定是买肉回来了。”张启全洗干净手,一拐一瘸地过去。 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全身上下都被纱布条包裹上的方恒,以及其他几个没伤但依旧狼狈的孩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2章 姑姑的选择 “这是怎么了?”张启全一惊。 屋内的刘翠和张香莲听见动静,也赶紧洗干净手过来,看到方恒,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叔,婶儿,姑姑,三哥受伤了,先让他进去躺着。”姜笙红着眼睛道。 张香莲第一反应过来,冲进后院就开始铺床,直接摞上三层褥子,保证方恒躺上去的时候不会疼。 刘翠和张启全抓着郑如谦,听他把所有的事情复述了遍,又是心惊肉跳,又是后怕。 “这段时间你们别出门了。”张启全沉声道,“肉的事儿交给我吧。” 身为府城管事,这件事本来就该他负责。 郑如谦也没再揽活,只是简单交代了下大概的价格,就此放手。 虽然方恒受伤了,但定好的一千斤腊肉还在,无论如何,这肉都得买,这工也得开。 幸好张启全是个靠谱的。 接下来几天,他张罗着买肉,张罗着开工,小小簪花院,俨然有了工坊雏形。 也幸亏这院子虽是前工后院,但中间隔着两道墙壁,工人的忙碌动静偏小,不至于打扰到方恒的休息。 他足足昏迷了七日。 这七日,许默、郑如谦、温知允、长宴、姜笙,全都守着他,没有一个人离开。 每天他们耐心地帮方恒换药,给方恒喂水,为他擦洗面容。 “这府城还真是是非之地。”郑如谦感慨,“上次大哥屁股烂了,这次是老三,下次也不知道是谁。” “呸呸呸,二哥乌鸦嘴。”姜笙气坏了,一脚碾在他鞋尖上,“不许胡说。” 不会再有人受伤了,不会了。 可三哥为什么还不醒呢,不会真的死了吧。 姜笙眼底又噙起了泪,伏在床沿,小声啜泣。 直到有人轻抚她发啾。 姜笙还以为是郑如谦,气呼呼地摆手,“二哥讨厌,二哥乌鸦嘴,姜笙不要二哥摸。” 却引来了那人的倒抽冷气。 他用嘶哑的声音调侃,“小姜笙,三哥刚醒,你就要把我打昏吗?” 姜笙一怔,猛地站起身,看着方恒亮晶晶的双眼,放声尖叫,“三哥醒啦。” 只听得一阵呼啦动静,或砚台跌落,或板凳摔倒,或药箱打翻,或书籍落地。 片刻功夫,四个少年从不同方向涌过来。 “老三,醒了?”许默抚着袖子上的墨水,笑意盈盈,“醒了就好。” 郑如谦摸着摔痛的屁股,满脸得意,“我就说,祸害遗千年。” 温知允抿着嘴,欲言又止。 长宴神色认真,“三哥觉得身体怎么样?可有不适?若有不适,只管找四哥,你这伤全都是他处理的。” “对对对,四哥特别厉害,一个人就可以把你救活。”姜笙手脚同时比划,“你不知道,姜笙看到那么多血都快晕过去了,四哥却能冷静上药,他真是天生做大夫的料。” 如此不遗余力的夸赞,让温知允有些羞赧。 原来在哥哥弟弟妹妹们的心里,他不是一个废物,他终于是个有用的人了。 内心的压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释放。 温知允抿抿嘴,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三哥别怕,你这次多是皮肉伤,唯腹部重了些,但只要好好修养,一定会痊愈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一定会让它痊愈的。” 方恒认真地点头。 一旁的许默和郑如谦都忍不住笑了。 连带着长宴姜笙也笑了。 整整七日,孩子们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快乐的笑。 门外的张香莲看在眼里,长舒一口气,也终于敢去作坊帮忙了。 这几日,看着张启全夫妇做腊肉,张香莲好奇试了试,并增添了几种香料,又减少了盐的用量,意外发现这样熏出来的肉味道更好。 不齁咸,同时保持了腊肉的风味,以及不容易坏的特质。 张启全大为惊奇,拉着张香莲,要她帮忙调试下其他配比,看看是否有更好的配方和味道。 最好能把盐的用量,香料的用量全都精准到两。 做腊肉简单,但是做的标准,风味恰到好处,就很难。 也是这个时候,张香莲才发现自己对味道如此敏锐,多点盐少点盐,多一种香料,少一种香料,她都能察觉出不同。 方恒醒来后修养的那段时间,她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每天给孩子们做完饭,就去前头作坊里帮忙。 直到第一批腊肉熏出来。 五百斤送到府城悠然居,得到了一致好评,并继续下单一千斤。 另外五百斤,则要郑如谦亲自拉回斜阳县。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离开府城了。 张香莲看着这个不大的作坊,陌生的城池,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她看看前院,看看后院,再看看每一块风干在屋檐下的腊肉,长叹一口气。 “姑姑。”姜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个小包裹,“姑姑,姜笙要走了。” 张香莲一惊,“孩子,你要去哪里?不是一起回斜阳县吗?” “是啊。”姜笙点头,“但是姑姑不要回去了。” 张香莲一愣。 姜笙自顾自道,“这段时间姑姑可开心了,张叔还夸你心灵手巧,连腊肉都做的比别人好,这又是个陌生的地方,不会有人再认识姑姑,伤害姑姑。” “姜笙虽然喜欢姑姑做的饭,但更喜欢姑姑快乐,如果姑姑留在府城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那就留在这里吧。” “姜笙,会想姑姑的。” 小小姑娘说完,展颜一笑,抱着小包袱转身。 张香莲突然鼻子酸涩,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小姜笙,你为什么要这么懂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府城门口。 马车和驴车同时启动,载着六个孩子,五百斤腊肉,奔向斜阳县。 张香莲看着他们消失,又是不舍,又是难过,泪水迷蒙了双眼。 五日后。 斜阳县衙。 仆从像斜阳县令小声禀报,“大人,他们从府城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这都一个月了都。”新县令气哼哼地,“我还以为他们要长居府城了呢。” 他正在研磨砚台,准备颁布新的规定。 仆从有些纠结地嘬嘬牙花子,“奴刚刚打听到,他们之所以耽误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小方公子在府城遇袭,被重伤……” 剩下的话没说完。 新县令满脸惊愕,手中的毛笔跌落在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3章 王家插手斜阳县 “为什么会这样。”新县令瞳孔地震,顾不得地上的笔与墨,急吼吼就要往外冲。 刚冲了两三步,又忽地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消息泄露出去了,难道传错了人?” 仆从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鸽子不是人,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只能是被截获了。 县令大人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不如不传消息呢。 “哎呀,完蛋了。”斜阳新县令单手扶额,痛不欲生,“王喜,你赶紧派人出城迎接,快快快,务必保证这几个孩子的安全。” 王喜领命。 前任斜阳县令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县衙里的几个衙役都挺强壮的,每人扛着一把刀,再坐上马车,颇有种杀气腾腾的味。 此时此刻。 方恒和郑如谦一人赶着一辆车,狂奔的同时,还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哥哥,不会再有坏人了吧。”姜笙缩在许默怀里,小声问。 许默不敢回答。 这五日他们尽量走官道,而且挑大正午人多的时候走,就是怕那群亡命之徒再杀来。 但他也不想姜笙担心,索性岔开话题,“姜笙不是很爱姑姑做的饭吗,怎么舍得把姑姑留在府城。” 姜笙歪着脑袋,枕住许默的腿,轻声道,“姑姑是姑姑自己的,又不是姜笙的,姑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一直围着姜笙转。” 姑姑爱哪里,就留在哪里。 姜笙爱哥哥,所以一直跟着哥哥。 颠沛流离也好,面对危险也罢,她都甘之如饴。 马车内逐渐安静。 大道上也寂静如斯。 方恒强撑着正在愈合的躯体,两只眼睛恨不得劈成八只用,生怕进城之间遇到危险。 虽然说进了斜阳县并不能一定保证安全,但县里人多,亡命之徒至少还有所忌讳,要是真在这少人的大道上,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可这世道,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许默好不容把姜笙哄地迷瞪着,前方就传来大批马儿踩踏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的,好像还有壮年男子的呼和声。 姜笙骤然苏醒。 马车内外的少年们,身躯全都紧绷,方恒更是手握长棍,随时准备负伤战斗。 大约过了十几个呼吸。 三辆马车自前头疾驰而来,上面坐着十几个持刀衙役,一边赶路,一边放声大喝。 王喜在后头跟着,不住点头,“对,就这样,大声点,把那群坏蛋都吓走。” 衙役们愈发卖力,差点连嗓子都劈了。 终于,三辆马车与一辆马车一辆驴车擦肩而过。 准备大杀四方的方恒,“……” 王喜反应还算快,叫停马车,又跟上了方恒的马车,邀功道,“公子,我们来了,我们保护你们来了。” 方恒缄默。 这情形太诡异,他实在是说不出来话。 倒是许默想起了新县令不太着调的样子,眉头微蹙,“那就谢过各位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王喜连连拱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没有哪个县里规定,衙役要迎接保护出门在外的百姓。 但想起新县令灼灼的目光,许默又好像找到了点头绪。 终于进了城。 方恒的心放回肚子里,同时对突然出现的衙役们感到疑惑。 他路过县衙时,特意放慢速度,想看看这群人会不会停下。 答案是不会。 他们竟然一路把方恒兄妹送到了小院跟前。 方恒栓上马车,先把迷迷瞪瞪的小姜笙从马车上抱下来,又把七荤八素的小四小五从车上拎下来,末了看向许默。 许默掏出房钥匙,打开了这快要生锈的锁。 郑如谦也从驴车上下来,准备拿两块腊肉下来自己吃,剩下的送到悠然居。 王喜余光瞥见,还以为来活了,当即招呼衙役们,“兄弟们,搬肉。” 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顷刻间扛空了半个驴车的腊肉,送到院子里。 郑如谦惊呆了。 好半晌才着急跳脚道,“不搬,不搬,我就留两块自己吃,剩下的都是要送悠然居的。” 王喜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摸着鼻子赶紧把腊肉放回去。 截至此,许默总算明白,这些人应该没有恶意。 或许,还报有保护的善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以后他们兄妹在斜阳县城里,应该会安全很多。 许默满意地看了一眼二弟。 郑如谦心领会神,自己留下两块腊肉,同时也每个人送上两块腊肉,“感谢大人保护,区区腊肉,不成敬意。” 真是会做人啊。 王喜回到县衙,拎着两块腊肉禀报,“大人,小方公子的伤口已无大碍,还有位公子送了我们两块腊肉,大人打算怎么吃?” 新县令瞪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王家已经知道阿恒的存在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出什么阴招。” 原本他们来,是为了保护方恒。 这下倒好,把危险带来了。 新县令大人愁地眉毛都快秃了。 王喜作为贴身奴仆,绞尽脑汁地为他排忧解难,“大人,您才是一县之令,这斜阳县里的老大,只要您想,总能护得住小方公子的。” 新县令薅头发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是啊,我是县令啊,我怎么就忘了,我是斜阳县的父母官。” 权力最大,呼风唤雨,不外如此! 他志得满满,他撸起袖子就是干,他雄心壮志,他以为自己可以完美完成任务。 直到。 一纸批文下来,原来是府城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斜阳县只有县令没有师爷不成体统,特意送了位师爷过来。 原本这也不是问题。 可翻一翻新师爷的户籍,竟然是王家的姻亲,也就是方恒那位舅母的娘家表弟。 新县令一蹦三尺高,这还了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4章 方恒崛起了 无论是旧朝还是现在,师爷都不属于官家职业,通常是私聘来帮忙的能人异士。 他们不仅帮忙处理各种大小事务,还是智囊般的存在,论实权,一点都不比父母官少。 如果斜阳县真的有位王家送来的师爷,别说是新县令,就算安水郡守来了,都未必能护住几个孩子。 这师爷,不能要。 可拒绝得有个理由,太明显总能让人瞧出端倪,万一被人察觉到新县令是有心保护方恒的,又要多生事端。 新县令有个不好的习惯,一发愁就会薅头发,还喜欢便衣出去瞎溜达。 他穿过县衙,抵达悠然居,看到郑如谦正在卸货腊肉。 再往前走,看见许默抱着文房四宝朝城西学堂走去,后头缀着方恒,两兄弟似乎在商量什么。 “有了!”新县令一拍大腿。 许默正好也转身,看向三弟,“怎么了?” “大哥,我……我……”方恒有些踌躇,“这次在府城遇险,你可有什么想法?” 许默一静。 能有什么想法? 只能是危机感了,哪怕自己取得秀才,哪怕家里逐渐吃得饱饭,但生活依旧艰难,处处危机四伏,甚至威胁生命。 “我想,我应该准备举人试了。”许默轻声叹息,“虽然我并没有足够的把握,但做了举人,才能有机会做官。” 也只有做了官,才能彻彻底底地将弟妹庇佑在身后。 才能抗衡方家,将朱志斩首于铡刀之下。 说起来,阴差阳错,兄弟俩竟然有了共同的仇敌。 许默微微一笑,看向方恒,“三弟可是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有只管去做。” 方恒长吐一口气。 他的确是有想法。 这次在府城遇到的亡命之徒,假如只有一两个,他自己是完全可以抗衡的,之所以受伤,乃是因为独木难支。 若是能有两个帮手,或者更多,遇到亡命之徒就算打不过,总也有逃跑的机会,好过站着当靶子。 从前在方家,方恒也是有贴身侍卫的,还有各种暗卫。 可随着方家权利的移交,这些保护消失无踪影。 “我想……招些家仆。”方恒轻声道,“教他们武艺,训练他们反应,以保护你们。”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虽然保护意识来的有些晚,但好在不算太迟。 许默没有意见,“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方恒热泪盈眶。 他握紧拳头,铿锵道,“大哥放心,这钱我必不会白花。” 许默低头一笑。 他当然知道,这钱不会白花,但他也知道,家里还有两个财迷。 他更知道,招家仆,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果不其然。 晚上吃饭时,方恒刚提出这个意见,姜笙和郑如谦的眼睛就瞪大了。 方恒也不好意思,羞赧道,“若是太贵了,我也可以先开个武馆挣钱,再从中慢慢挑选一些愿意跟我签死契的人。” 只是速度会更慢罢了。 许默抿抿嘴,正要替方恒说两句好话。 姜笙忽然点点头,“行,多少钱?” 全家都侧目了。 郑如谦更是嘴巴都合不拢,惊讶道,“小姜笙,你头一次这么大方?我让你买辆马车你都不舍得。” 姜笙异常平静地掏出所有钱财,摊放在桌子上。 “大哥和二哥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都在为这个家努力,三哥也想努力保护家里人,是没有错的。” “姜笙不是大方,姜笙只是不想再看见三哥躺在床上醒不过来……不想家里再有人受伤。” 她说着,声音突然微弱下去。 方恒眼神最好,透过闪烁的油灯,看见妹妹眼底的泪花,他忍不住心底一痛。 这些风雨啊,都是自己带来的…… 方恒不是软弱之人,相反他心志坚定,否则也无法熬过半年小黑屋,更没办法制造事端从王家捡回一条性命。 他愈心痛,就愈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愈发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家里人的支持。 “给我百两银足矣。”方恒闭了闭眼,“百两银,我亲自打造出一只铁血护卫队。” 在奴仆市场上,一个普通成人要十到二十两银。 若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更是能卖到三四十两,还经常买不到。 一百两,最多也就挑三个人。 好在方恒聪颖,剑走偏锋,专买七八岁至十岁的小孩子,他们通常被父母卖来换钱,又或者是吃不起饭的乞儿,只能自卖自身,在牙婆那也就七八两银子一个。 百两银,他挑了八个孩子,其中七个男孩,一个女孩。 全都签了死契。 也只能是死契,才能防止他们将来生异心。 郑如谦在小院隔壁租了个院子,姜笙买来被褥和锅碗瓢盆,以提供他们吃住。 临开训的第一天。 方恒站在八个孩子跟前,严肃冷酷道,“你们是我买下的人,我会提供你们吃穿,发给你们例银,但你们要好好练武,将来保护我的家人。” “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过去,忘记从前的名字,只要记住现在的代号,一至八号。” “而你们,姓姜。” 姜笙的姜。 打那天开始,隔壁小院里就经常传来各种练武的声响,墩马扎,绑沙袋,练拳练剑,顶水缸,找平衡。 起初姜笙还有些难受,总觉得那些孩子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就要吃那么多苦。 直到长宴幽幽地说了句,“三哥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当时的他更小。” 姜笙就不说话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但有的醉生梦死,赏金抛银,有的穷困潦倒,吃不饱饭。 姜笙是运气好遇到了张姑姑,遇到了哥哥们。 更多和她一样的流浪儿,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还有的无故被人打死。 如此相比较,练武虽然苦了些,但至少有吃有喝,三哥还专门雇了个姨姨给他们做饭,连姜笙兄妹都跟着蹭吃。 日子一天天过。 方恒这边训练家仆,新县令那边也没闲着,命人在县衙好好布置了一番,美名其曰欢迎新师爷。 等到王家来人的那天,他又是放鞭炮,又是吹喇叭,将来人好一番恭维。 就在来人喜笑颜开,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尊荣时。 新县令展开信封,笑眯眯道,“非常欢迎这位公子,但是不太巧,本官刚刚雇好师爷,您啊,来晚了一步。” 来人一愣,接过聘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许师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5章 心机县令 “许师爷?”来人面色从喜悦到阴沉,只用了三个呼吸,“敢问县令大人,哪来的许师爷?” 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跟府城王家抢东西。 新县令却不畏惧他,不紧不慢道,“是我在县里发现的一位优秀学子,文采斐然,聪敏通透,非常适合做本官的师爷。” “是吗?”来人举起文书,“可这位许师爷却似不愿意与你为伴,竟然连手印都没按。” 在大渝王朝,任何文书合同都需要按了手印,再过了官衙才能生效。 这份文书上只有字迹,却不见手印,更没有官衙的红印,显是一份还没生效的文书。 新县令的脸色耷拉下来。 他的确没找许默,因为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惊扰他们兄弟,但眼下看来,不找不行了。 “王喜,去把许师爷请来,就说昨儿彻夜长谈,漏了最后一个步骤。”新县令语气冷冷淡淡。 王喜头皮一紧,知道县令大人这是认真了,赶紧带着几个衙役过去,把正在学堂上课的许默给“请”了过来。 县衙门口。 一身细布长袍,笔挺玉立的许默单手握书,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幕。 “许师爷来了。”新县令一看见他,脸上就笑出了褶子,“昨儿彻夜长谈,想来想去,这整个县里还是你最合适做斜阳县的师爷,相信许师爷也会愿意为百姓谋福祉,为县城寻造化的。” 许默,“……” 虽然他有点脑子,但也不能这样考验人。 县令大人什么时候跟他这样熟了? “本官铁口铄金,许师爷,只要你在这文书上按下手印,以后你的事儿就是本官的事儿。”新县令继续保证,一双眼睛就跟抽筋了似的。 许默继续缄默。 他已经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但文书内容未知,出于读书人的谨慎,他不能胡乱画押。 新县令还算聪明,把文书塞他手里,再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态。 许默简单翻阅了两下内容。 里头说他为人公正聪慧,适宜做斜阳县的师爷,每年给百两银例银…… 等等,百两银。 许默一怔,想起来姜笙的小金库被方恒掏去大半,这几天都有点郁郁不乐,若是能有百两银入账,应当会重新展露笑颜。 他合上文书,不再犹豫,“可有印泥?” 王喜眼神利落地呈上。 许默大拇指轻蘸,随后在文书上落下指印。 新县令喜形于色,从怀中掏出斜阳县令的官印,“咔嚓”印了下去,这明路就算过完了。 来人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见过婉拒的,没见过这么委婉的,居然当着他的面雇新师爷。 “边文轩,你过分了啊。”他直呼新县令名字,“我们可是亲戚。” 隔了十万八千里,连襟又连襟,表亲又表亲,死了哭丧都叫不出来名字的亲戚。 边文轩翻了个大白眼,也开始直呼其名,“孙全柱,本官已经有师爷了,你看不见?” “你……”孙全柱几乎心梗,“这个人凭什么?” 他的意思是,许默凭什么跟王家抗争,那可是府城王家,丰京方家的姻亲,绝对的大家族。 落在边文轩耳朵里,就变成了许默有什么优点,“十二岁的秀才老爷见过吗?你孙全柱考了三十多年也才是个童生,拿什么跟许师爷比?” 孙全柱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彻底说不出来话。 这个人太混了,根本无法沟通。 “好,好。”他咬牙切齿,“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王家对着干了?别忘了,边家也有一位王家出来的姑娘!” 许默猛地抬眼。 边文轩忍着笑,“没办法呀,谁让许师爷太优秀了,下次王家也派个秀才老爷来,或者举人更好,我肯定卖王家这个面子。” 孙全柱,“……” 谁家举人老爷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来区区小县城当师爷! 他知道上任无望,不再废话,捂着胸口离去。 县衙门口从剑拔弩张,恢复到安详喜静,周遭围观的百姓也都被驱散。 许默攥紧书本,正准备告辞。 一旁的王喜突然敲起了锣鼓,还带着几个衙役唱起祝词,“喜迎师爷,恭迎师爷,恭喜师爷!” 许默,“……” 边文轩也觉得有点尴尬,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王喜唱完了,他结结巴巴地看向许默,“那个……你要是不想做师爷,这文书可以撕毁的。” 一旁的王喜瞠目结舌,内心疯狂咆哮:不不不,大人太不靠谱了,我们需要一位为国为民的师爷,不要走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默环顾左右,轻叹一声。 若是换个地方,他一定不会同意分心做什么师爷。 但这里是斜阳县啊,是父母真挚爱着的城池,是离家千里会魂牵梦萦的故乡,是兄弟和妹妹们相遇的土地。 “我没办法一直做斜阳县的师爷。”许默抬起头,轻声道,“但在我赴考会试之前,会为斜阳县百姓尽心尽力。” “还有文书上的例银,不能少。” 话落,许默款款离去,即使还未长成,依旧长身玉立,通体少年风姿,意气与沉稳并存,才气与清傲相融。 边文轩都看愣了,好大会子才回神,龇牙咧嘴地笑,“本官真是绝顶聪明,不仅婉拒了王家的人,还成功招揽了个这么优秀的师爷。” 王喜微微张大嘴,“今日一切都在大人的计划之中?” 乖乖,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边文轩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言不语,得意地回了县衙。 当天晚上。 小院里。 姜笙和四个哥哥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大哥要做斜阳县的师爷?” 面对五双明亮的大眼睛,许默轻轻颔首。 然后,小院乱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不可思议,有人直呼爽快。 “大哥好厉害,以后就是斜阳县的父母官了呢。”姜笙不知师爷与县令的区别,满脸崇拜。 方恒则是担忧,“大哥以后要考举人,做了师爷万一耽误学业,得不偿失。” 长宴想地更深,“这次边县令当着王家人的面聘下大哥,恐怕会引来更多的报复。” 只有郑如谦喜不自禁,跺着脚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官商勾结了!” 二哥总是有本事,一句话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趁着小院众人都在讨伐他,温知允悄悄转身,在寂静的街道失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6章 小四的心境变化 夜色漆黑,街道无人。 倘若是胆小的姜笙,定然不肯出门,生怕暗夜中冒出血盆大口,将她吞下。 但温知允不同,他喜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让他感到安全,也让他能够放心失神,失落,彷徨。 家里的哥哥们愈发厉害,大哥文采斐然,不仅考上秀才,还做了师爷。 二哥能说会道,眼光精准,生意从小小的斜阳县做到了府城。 三哥为了保护大家,落得一身伤,还不忘训练家仆护卫家人。 到现在温知允都记得,三哥被袭击时,他的愤怒与无助。 愤怒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欺人太甚,无助他只有一点医术,什么都不会。 也许他可以在三哥受伤时冲上去为他包扎。 但永远没办法挡在三哥面前,击败敌人。 温知允不喜欢这种孱弱无助的感觉。 他在黑夜里轻移,不知不觉竟走到医馆附近。 以前觉得拿五两银子一个月就满足了,今天听到大哥做师爷竟然足足有百两银子,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的井底之蛙。 为什么大家都进步了,只有他一个人,始终毫无变化。 他多想变强,变得更厉害,能够保护家中的每一个人。 彷徨迷茫的小温知允在医馆前席地而坐,莹莹烛光自他头顶洒落,照出一张清秀却孱弱的面容。 好像谁家迷路的小狗。 深夜归来的吴所未叹了口气,斜倚在医馆的石狮子上,尽量轻松地问,“小温大夫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温知允猛地抬起头,也许是难得听到吴大夫这么温和,也许是积压了太多的内疚与自责,他眼底泪水倾撒,“吴大夫,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我什么都不会,仅仅能诊脉包扎,可这些事情哪个医馆的大夫都能做到,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每次遇到危险,我只能躲在哥哥们身后,眼睁睁看他们受伤。” 他一口气说出来,眼泪流地更欢快了。 吴所未有些无奈,“那你想要怎样?做个治病救人的医者,不是你的心愿吗?” “以前是。”温知允怔怔摇头,“但现在不是了。” 他热爱医术,但医术保护不了他爱的人。 小温知允痛苦地抱住脑袋。 吴所未又叹了口气,酒意消散,他沉吟道,“谁告诉你医术没用,保护不了家人的?” 温知允一怔。 “这个世界上,能治病的人,才是最能杀人的存在。”吴所未语气凝重,“只是大部分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罢了。” 医术是一柄双刃剑,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鹤顶红可以入药,也能封喉锁血,一击毙命。 话本子里随手一甩就是漫天银针的杀人场面是空想,但医术精湛的医者,真能把一根银针稳稳地插进穴位里,索人魂魄。 放眼整个世界,医术真正达到一定地步的人,就不再只研究救人,而是杀人。 生和死,本来就是绵密不可分割的。 救人可能是为了杀人,杀人也可能是为了救人。 “小知允,你记住一句话,凡事专精不专多,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你就是至尊的存在。”吴所未的面容在烛光与黑暗中明灭,“不要瞧不起医术,好好钻研,杀人还是救人,将来只在你的一念间。” 坐在台阶上的温知允仰起头。 漆黑无光的夜空中,他的面容是如此脆弱,他的双唇是如此嫣红,他的眼神充满期盼,“吴大夫,你能教教我吗?” 教我,杀人。 吴所未双眼一闪,似有些懊恼,但有些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能更改。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希望你不要后悔走上这条路。” 不等温知允回答,又大步走进医馆,“今日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日再来候着。” 这是答应教学了。 温知允欣喜若狂,踉跄起身,对着医馆深鞠一躬。 调转方向,回到小院。 刚才还热闹讨论的众人已经四散开来,看似在做自己的事,实则一直盯着门口。 直到木门被推开,温知允走进来。 许默松了口气,郑如谦嘴里的糕点有味道了,方恒长吐一口气,长宴放心闭上了眼睛。 姜笙蹦跳过来,没有追问他去哪儿了,也没有批评他不该深夜出门,只是拉着他的手笑嘻嘻道,“四哥四哥,三哥最近练功太辛苦,腿上一片乌青,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去掉?” 温知允抿嘴笑,“有,先拿毛巾热敷,再用熟络油按摩,三日即可消去乌青。” “那练功过度导致的胳膊腿酸疼呢?”姜笙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温知允略作思附,“冷热交替,再辅以肌肉拉伸,让紧绷的身体得到舒缓。” 像这类练功过度导致的酸痛,只要第二天不停,总会慢慢消散。 反而是停下来,疼痛就会愈演愈烈。 姜笙若有所思,回过神便是一个灿烂地笑,“四哥什么都懂,四哥真厉害。” 如果说以前温知允只知羞赧地笑,那现在他明白了,分明是妹妹察觉到了自己的自卑,想着法的夸赞自己,给予自己鼓励与勇气。 但是姜笙啊,真正的勇气,来自无可取代的实力。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顶天立地,才能无所顾忌。 “但是依然谢谢你,小姜笙。”温知允握住妹妹的手,轻声道。 姜笙不明所以,但还是露齿而笑。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四哥出了一趟门,腰脊都比从前笔直不少。 第二天。 温知允一大早就去了医馆门口等待,目露殷殷。 方恒带着八个家仆继续训练,争取能够早日面对危险。 许默本来也要去县衙赴任的,但他想起昨天县衙门口的对话,思量再三,还是找到方恒。 “老三,你知道新县令姓边吗?”许默问。 方恒一怔。 许默又接了一句,“听说边家有一位王家的姑娘,也许这位县令跟你有些许关系?” 方恒的母亲,正是王氏嫡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7章 边县令承认 方恒知道母亲出自安水郡大族王家,但因为安水郡与丰京距离太远,十年也不过回了三次,算不得熟悉。 “我阿娘只有一位嫡亲兄长,三年前因病故去,王家便落入了舅母孙氏手里。”方恒轻声道。 后来方恒一家三口遭难,孙氏毫不犹豫地弃了这个小姑子,转与方家二叔交好,并屡对方恒下毒手。 有好多次方恒都在想,倘若舅舅还活着,一定会成为娘亲有力的支撑吧,一定会善待自己这个外甥的吧,一定不会任由舅母指挥着王家的人,伤害王家的血脉。 “阿娘倒是有几个庶妹,可她们早已嫁人,我也不清楚嫁予哪方。”方恒苦苦思考,但很快不耐烦,“还是别想了,不如直接去问县令。” 他拎起棍子,风风火火往外走。 许默跟在身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俩人从小院走到县衙门口,正好看见边文轩在门口瞎转悠。 他假装不认识方恒,对着许默眼前一亮,“好师爷你可算来了,府城发了命令,说要普查这十年的人口,正好你是新上任,这件事就交给你做了。” 说完,把厚厚一大摞册子放在许默怀里,并满怀期待地拍了拍。 许默缄默。 一旁的王喜嘀咕,“你俩都是新上任的。” 边文轩恶狠狠回首,王喜吓得缩了缩脖子,单手封住嘴巴,表示不敢再乱说话。 “大人。”方恒开口了。 边文轩心底一跳,看天。 “大人。”方恒又开口了。 边文轩心底再跳,看地。 反正就是不看方恒。 “大人,您这戏太过了。”王喜实在看不过去,又把嘴重新剌开,“太明显了,太明显了。” 边文轩咬着牙龈,看向方恒,“什么事?” “大人,敢问您可认识我母王弗雪?”方恒单刀直入,跟他的墨迹形成了鲜明对比。 边文轩这次心底不跳了,他想了想,自己真不认识王弗雪,自己认识的叫王弗柳,所以十分肯定地摇头,“不认识。” 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既然不认识王弗雪,那想必也不认识王家其他人。 方恒就挺正常的,他抱拳道谢,不再追问。 边文轩回头对王喜呲牙一笑,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许默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提示道,“您身边的这位家仆可是姓王。” 边文轩的家仆,应该姓边才对。 方恒这才惊觉自己让新县令给忽悠了,扭过头看向王喜,也不说话,直接拔出长棍。 他以前虽然身手利落,但只是独自练习,后来经历两场厮杀,身上逐渐有了那种血气。 也就是俗称的杀气。 王喜的脑子都还没转过来,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直呼,“公子饶命。” 他说是公子。 普通世家会与堂兄弟进行排序,外人常称大公子二公子,只有较为亲近且与方家无关的人才会不加排序。 再结合他的姓氏,那就只能是……王家人。 方恒冷着脸,再次看向边文轩。 一直不着调的县令爷叹了口气,语气逐渐凝重,“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助你的。” 他承认了,他是受王家姑娘所托,就连王喜都是那人的贴身仆人。 但他不愿说,到底是谁。 方恒纵有一身武艺,也不能逼迫一个帮助自己的人。 他只能笔直地站立在县衙门口,很久很久,才猛地收起棍子,转身回家。 许默抱着一大堆册子早就腰酸背痛,也不再停留,进了县衙。 大道上又恢复了寂静。 王喜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边文轩身后,轻声道,“为什么不告诉公子呢?” 边文轩沉默着摇头。 不是不告诉,而是有些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讲。 小院门口。 姜笙看着在院内劈砍杀伐,满身萧瑟的方恒,眉毛都蹙成了个“八”字。 “三哥这是怎么了?”她拉着长宴嘀咕,“五哥,我们要不要关心一下三哥?或者晚上买点他爱吃的菜?” 长宴被晃悠地眼冒金光,哭笑不得。 大哥去当师爷了,二哥去收菜了,三哥带家仆,连四哥都跑去医馆不回来,全家就他是个闲人,陪妹妹这件艰难又伟大的任务,只能落在他身上。 其实妹妹又甜又乖挺可爱的,唯独一着急就喜欢晃悠人这个毛病不太好。 长宴甩了甩脑袋,勉强恢复几分清明,“三哥一看心情就不好,还是让他发泄发泄吧。” 上赶着过去,只会吃挂落。 看院子里几个练武的小孩就知道了,年纪最大的姜一发现了方恒的不对劲,壮着胆子上去询问,“公子,你没事吧?” 方恒猛地回头,眼底都是精光,“来,练练。” 他扔了一根棍子过来。 姜一战战兢兢接住,还没反应过来,一条棍子就当头劈过来,虽然左拐落在了肩膀上,但依然痛地他眼泪都出来了。 “还手!你是年纪最大的,练武最晚的,想要练得好,比别人都要吃苦都要受罪。但老祖宗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勤学苦练,笨鸟也能先飞。”方恒一边打一边铿锵讲话。 姜一被迫防守,拼劲全力,却也只能接下十分之一的招数。 方恒不愿意这样欺负人,扭头看了一眼二到八,“你们一起上。” 七个孩子愣了下。 方恒的语气也冷漠了,“为家仆者,需听从号令,你们连这个都不懂吗?” 七个孩子没了办法,只能从地上捡起棍子,对着方恒,像杀父仇人一样冲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仍旧被打地落花流水,难以抗衡。 一刻钟后,方恒扔掉长棍,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八个孩子,无奈摇头。 躲在门后的姜笙打了个哆嗦。 “你还上去吗?”长宴问。 姜笙把头摇地像个拨浪鼓。 反正大哥也在,晚上问大哥就是了。 可到了晚上,姜笙才发现,不光三哥这有幺蛾子,大哥也出事了。 他竟然一直到夜深都没回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8章 难以启齿的情谊 往常许默在学堂上课,总是放学就归家,从来不在外面停留。 如今做了师爷,即使天黑之前回不来,这都夜深了总得归来吧。 五个孩子在门口站着盼着,街道上几乎都没人了,却还是看不到许默的身影。 温知允心最细,小声道,“大哥不会在县衙出什么事了吧。” 全家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边文轩是来助方恒的,不会伤害许默,但其他人呢,王家人呢? 再说了,他们凭什么相信边文轩,这个连内情都不敢说的人。 想通这一关节,几个孩子都坐不住了,方恒抓起长棍,率先带头奔向县衙,身后追着几个呼哧呼哧跑的小孩,差点摔倒。 好在拐角处,总算见到了许默。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方恒抓住他袖子,“是不是边文轩为难你了?我这就去找他。” 许默赶紧拦住这个脾气有点冲的弟弟。 “我没事。”他轻声道,“先回家。” 天色已经黑透,小院点上两盏油灯,让黑夜多了橙红的光芒。 雇的姨姨已经留了半锅的饭,只需要加热就可以吃了。 隔壁八个累到精疲力尽的家仆也早已睡着。 许默刚一坐下,姜笙就抓着他的袖子,急迫询问,“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句接着一句,不给人喘息的功夫。 许默知道姜笙真的急了,有些歉疚地摸了摸她的头,“下次不会了。” 他只是,第一次接触到卷宗,太震惊了。 原来只斜阳县一个县城,每年就会有数以万计的人病死老死,同时也会有数以万计的新生命降临,但因为医疗技术落后,许多村子里甚至没有郎中,一旦生了病,就只能眼睁睁等死。 小孩死了,爹娘还可以再生。 爹娘死了,孩子就沦为流浪儿。 这期间如果村民主动向县衙申报,县衙就会给新生儿落户,给死去的人划掉名字,但若是没人申报,就会出现像姜笙一样的流浪儿。 他们吃百家饭,他们穿单衣过冬,他们过得去就长大一岁,他们过不去就死在雪里。 没有人再会为他们申报,他们自己也不敢申报,因为官府记录在案一名人头,就需要交一个人的赋税。 庞大山为何十七八岁了仍旧不敢落户,因为他没钱,他交不起赋税,他只能当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 “按照上个十年调查的结果来看,斜阳县至少有数千名流浪儿。”许默声音微抖,“他们无名无姓,没有户籍,不得做工,无法上学,他们小时候是乞儿,长大了是乞丐,老了就死在乱葬岗。” 而这,本来应该是姜笙的宿命。 夜色依旧灰暗,穿着干净裙子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茫然无措地看着哥哥们突然通红的眼眶,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手绢,却因为不知道给谁,又悄悄塞了回去。 “大哥,至少姜笙现在好好的。”郑如谦吸了吸鼻子,“有我们在,她以后会更好。” “是啊,她只需要无忧无虑地生活就行。”方恒扭过头去。 温知允没说话,只是悄悄地握住了姜笙的手。 长宴则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姜笙不是乞儿了。”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高兴道,“姜笙有五个哥哥。” “可是……”姜笙又低下头,“他们没有五个哥哥。” 她说的是那些和她一样命运,被迫流浪的乞儿们。 这也正是许默揪心的关键。 时值十年一度的人口调查期间,这些乞儿们大都没钱交赋税,自然也就不敢申报落户。如此恶性循环,他们只能一直做乞儿,一辈子没有户籍,一辈子饥寒交迫。 而这只是斜阳县一个县城,放到府城,再放到整个大虞王朝,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长宴放置在袖下的手微动,漂亮的双眼紧闭,不敢睁开。 丰京繁华如斯,人人穿金戴银,富贵无双,就连丫鬟都穿得细布棉衣,戴得金银玉饰,吃不惯的菜扔给狗,穿不得的衣尽销毁。 可原来这世上有人连细面馒头都吃不起,连粗布衣裳都买不起,连肥猪肉都可望而不可求,连菜叶子都需要捡。 一个王朝,如果看不清楚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兴亡也就刹那间。 良久,长宴睁开眼,黑色的瞳仁里辨不清情绪。 他嘶声道,“大哥,可不可以向郡守大人申请,免去今年入籍人口的赋税。” 给这些乞儿一年的时间,打工,挣钱,为自己赚得下年的赋税。 往后,他们就是有名有姓的人。 再不是流浪乞儿,任人打骂,偷鸡摸狗,毫无尊严。 “最好十岁以下不赋税。”方恒拧着眉头,“十岁以下的孩子,实在是没办法做工养活自己。” 这无疑上升了难度。 但为了数千流浪儿能够堂堂正正地活着,许默还是咬牙应了下来,“我会同县令大人商量的。” 他只是一名师爷,能够直接与郡守大人对话的,只能有边文轩。 方恒对新县令的感官实在复杂,提及他便闷闷不乐地扭过头。 姜笙想起来白日里的事情,赶忙趴在许默腿上,小声八卦,“大哥,白日里三哥为什么不开心呀。” 其他几人也全都看了过来。 许默嘴唇蠕动,把白日里县衙门口的事情交代了下。 末了,他轻声道,“我看边县令也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只要他一心为民,不迫害我们,便由他去吧。” 方恒不吱声。 郑如谦也觉得敌暗我明的感觉不太好,绝不承认自己是出于八卦之心。 “那我们再去追问边县令吗?”姜笙小声问。 这次回答的是长宴,他捏了捏鼻梁,“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不愿意说的事情,也许只是难以启齿。” 要么关系难以启齿,要么做事情的动机难以启齿。 他为什么,要帮王家的姑娘做这件事情呢? 以边文轩的性子来说,不可能是威胁,那就只能是情谊。 什么样的情谊,能让人难以启齿呢。 从年龄和他的态度上推算,只能是,见不得光的,规避人伦的,不符合道义的。 叔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89章 媒婆上门 听到长宴的分析,小院里寂静了一瞬。 郑如谦惊恐地抬起头,压着嗓子,“小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难道…… “二哥在想什么。”长宴啼笑皆非,“我家可没这样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郑如谦拍了拍胸脯。 没注意到长宴何时垂下了眼睫。 许默站出来总结,“所以背后的人应该是老三的姨母,只是边县令不愿意明说,那我们就权当不知道吧。” 方恒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事情还有诡异之处,但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只能暂时压住。 “免赋税的事儿可能会很困难。”许默还惦记着刚才的事,看向郑如谦,“老二,你去云水县把这件事跟庞县令讲一下。” 若是两县能一起批请新的赋税,成功的几率应该会大一点。 他又看向方恒,“明天边县令可能会发脾气,你跟我一起去吧。” 既有武力防范,又能多几分话语权。 虽然,边文轩依旧暴怒。 县衙内。 年轻的县令像个跳蚤一样,原地蹦跳,“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这种事你都申请得出?郡守大人怎么可能批?郡守大人批了,又会承受怎样的压力?” 往前推几十年,都没有过给流浪儿免赋税的例子。 许师爷嘴巴一张一合,压力全给到官员这边来了。 边文轩单手拂袖,“不行,我不同意。” 许默早就预料到,面色还算平静,“大人,数千流浪儿若是能落得户籍,将来就能正常生活,能赋税能做工,为县里做出的贡献只多不少。” 算一算,免去一年赋税,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他们做的贡献没看到,但数千人一年的赋税,却是实实在在的银钱。”边文轩也冷静下来,“王朝的规定岂能轻易更改?你若是更了,别人怎么办?别的地方也要效仿,这一年国库损失得多少钱?”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政策对国的利大于弊,为什么不能更改?”许默据理力争。 边文轩又要跳脚。 站在后头的方恒咳嗽一声,单膝抬起,一把掰断了新打的木棍。 边文轩的表情一拧,从愤怒到震惊,再到一丝丝的委屈。 “本官,本官可以豁出去这张脸替你们申请,但郡守大人能不能同意,不关我的事!”他扯着嗓子。 许默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长舒一口气,双手折叠,恭敬躬身,“大人,数千流浪儿,都会感谢您的。” “谁要他们感谢。”边文轩悄声嘀咕。 许默假装听不见,只等县令大人把申请信写出来,但却没有立即传往安水郡,而是按住了四天。 四天后,他让人把信封传往安水郡。 又过了四天,郑如谦带着整整一车的菜回来,惊喜道,“大哥,庞县令同意了,我来之前他已经向安水郡递交了申请。” 掐指一算,两家县信到安水郡的时间应该是前后脚。 许默微微颔首,只觉得成功的几率又大了些。 他不再束手束脚,开始大肆普查人口,首先需要用到的就是县衙里的衙役,要他们通知到各村,要村长协助通知每户人家。 这期间免不了遇到各种困难,有不配合的,有懒得动的,当书本上的知识不再管用,再知识渊博的秀才也只能撸起袖子,亲自去解决问题。 肉眼可见,许默忙瘦了。 但结果是好的,大概一个月后,郡守大人终于艰难批下了这则赋税规定。 整个斜阳县的乞儿都沸腾了。 “我真的可以落户了?可以领地了?还可以免今年的赋税?”庞大山不敢置信。 他的四个弟弟眼圈也都红了,虽然跟着郑如谦赚了一年的钱,他们也交得起赋税了,但县里颁发了这样的规定,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在意的。 往常那些死掉都无人问津的乞儿,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还有些年纪小的,实在无法做工准备下年赋税的,可以等一等。”许默合上卷宗,“十年一查实在是太久了,若是能改成五年,三年就好了。” 只是郡守大人才咬牙批了一项,总不好再申请第二项。 也要给安水郡守一个喘息的时间。 庞大山连连点头,不敢奢望其他的。 这项在后世被称为“大渝王朝赋税转折点”的人口普查,历时三个月,从初秋到初冬,冷空气携裹着雨雪,重新降落在斜阳县。 当那些无名无姓的人也拥有了户籍,拥有了国家颁发的土地,且还免去头一年赋税的人,全都跪在斜阳县衙门口磕头。 “谢县令大人,谢许师爷。” 不算整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县衙后的边文轩像个苍蝇,反复搓手,又是激动,又是彷徨,“他们真的在谢我?真的在谢我?” 许默含笑点头。 他说过,这项规定如果真的颁发下来,一定会得到百姓的感激与爱戴。 “原来,原来为老百姓做实事的感觉这么好。”边文轩的眼睛红了。 以前在边家,他是个混不吝的,爹娘都不看好他,没人把他当回事,就连斜阳县令这个官,都花钱捐来的。 边文轩没觉得自己真能做好一个父母官,他也确实身体力行地把百姓放在了脑后,直到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民如子。 他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与官服,清清嗓子,让王喜拉开县衙大门。 本以为面对的是万民朝拜。 却没想到挤进来十几个媒婆,他们一个个花枝招展,顶着血盆大口,嘴角还特意安上大黑痣,热情四溢地大喊,“县令大人,听说您二十有五依旧孤身,我们县里好多姑娘,年纪轻轻一枝花嘞,要不要考虑一下。” “十里镇上的牛员外,家财万贯,他家独女尚且待字闺中,您要不要见一见,跟您般配的很。” 边文轩被挤成了一块饼。 身后的许默眼疾手快,后退两步,想要避开。 却不想有个眼睛毒辣的媒婆拦住了他,笑眯眯道,“这位就是许师爷了吧,这么年轻的秀才还是少见,可是有婚配?若是没有,先定下亲,等十五六了再拜堂也是好的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0章 假千金初步暴露 许默是狼狈逃回小院的。 如果爱民如子的后果,是被媒婆追地上蹿下跳,那许默真得要考虑下,是不是得隐蔽点。 小院里的弟妹显然也收到了消息,一个个忍着笑。 “大哥,你马上就要十三了,说个亲事也不是不行。”郑如谦呲着大牙笑话他,“能有个贤良嫂子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多么大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许默瞪了他一眼。 郑如谦嬉皮笑脸,“我不要,我还得做生意呢,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怕冷落了人家。” 天气冷了,运菜的事儿又得重新提上征程。 这次,他决心要狠狠坑府城悠然居一笔。 让他们知道,冬天能吃上的青菜,都不便宜! “二哥,你又要出远门?”姜笙拽住他衣角,眼里都是担心。 虽然这三个月王家一直没有动作,但只要方恒在一天,他们兄妹就会是王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能因为有危险就不出门了。”郑如谦安慰她,“再说了,这几个月王家不是没动作么,可能是消停了。” 其实并非如此。 王家对方恒的势在必得,众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要是一直找麻烦,才是常理之中,如今三个月都没动作,要么王家自己也有难处,要么就是在憋个大的。 相比较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要不,我带家仆保护二哥。”方恒站了出来,“正好锻炼一下他们应对危险的能力。” 郑如谦瞪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别,王家的目标是你,你不出现说不定没事,你一出现,立马好几个亡命之徒杀过来。” 方恒无奈笑了。 他知道二哥的意思,留在斜阳县是最安全的,至少有边县令护着,有百姓们伴着,亡命之徒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无辜百姓的面动手杀人。 但大家伙同样也放不下郑如谦,让他一个人出去买菜运菜,实在是危险。 “这样吧,你带姜一姜二姜三姜四出去,他们四个身手最利索,功夫也最好。”方恒妥协。 郑如谦勉强同意了。 他收拾好两辆驴车,带上四个手持长棍的少年,正准备去趟府城。 温知允背着小药箱拦住他,“二哥,带上我。” “你凑什么热闹?”郑如谦震惊,“又跟吴大夫告假了?” 温知允羞赧地点了点头,“二哥,我想出去采点药,你带我一起吧,我不会拖累你的。” 小四弟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郑如谦也只得同意。 两辆驴车,六个孩子,没有让人送别,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中,离开斜阳县。 直奔府城。 他们这次任务很重,既要和府城悠然居商量好送菜的事,又要带给斜阳县悠然居五百斤腊肉,还要把多余的腊肉卖到其他城池里去,在年前大赚一笔。 路上六个孩子都很平静,一言不发。 郑如谦虽然自我安慰过了,但对王家还是不放心,一直把心提在胸口的位置。 直到进了府城,他的心才算落回肚里。 簪花小院。 忙碌了三四个月,整个院落里屯满了熏好晒干的腊肉,雇来做腊肉的婶婶大娘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张启全招呼人用油纸打包腊肉,“悠然居不是上个月定了五百斤吗,赶紧送过去。” 郑如谦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府城的悠然居不愧是大店,这才多久就要第二批腊肉了,斜阳县的悠然居前几天才下定呢。” 张启全又惊又喜,“东家来了。” 也不忘回答郑如谦的话,“府城悠然居定的不是第二批,是第三批了。” 到底是城池大,物价贵,人也多,花费能力远远强过县城。 这么一算,供菜给府城,应该会比供菜给县城赚得还要多。 郑如谦心喜面也喜,顾不得其他,赶忙把拐去云水县购来的菜带来,留在簪花小院一部分,剩下的全拉到悠然居门口。 府城悠然居。 郑如谦仰头看着这高贵大气的铺面,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因为供货腊肉,还算个熟脸,小二哥看见他就打了声招呼,并贴心询问,“可是来找郝掌柜的?” 府城悠然居的掌柜就姓郝。 郑如谦点头,小二哥就通禀去了。 他站在楼梯转角位置,正好看见县城里见过的江大公子,在低声哄着一名少女。 定睛一看,不就是上次蔑视小姜笙的江三小姐吗。 郑如谦心底反感,撇了撇嘴就挪过视线。 可他们的交谈声还是传到耳边。 “欢欢,你别跟爹娘闹别扭了,是真是假谁都没有确凿,只要爹娘一直疼爱你,你就是江家嫡女。”江大公子柔声哄劝,“跟我回去吧,别在安水郡了。” “我不。”江三小姐含泪低头,“大哥,万一我真的不是亲生的可怎么办?万一你亲生的妹妹回来了,我怎么办?” “傻瓜,我亲生妹妹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跟娘生的那么相似。”江大公子无奈极了,“别听那些风言风语,都是假的。” “可是祖母已经怀疑了……”江三小姐抽泣。 郑如谦挠了挠耳朵,只觉得富贵人家事情真多,连孩子都能闹真假,不过关他什么事呢。 恰逢郝掌柜在包房门口对他招手,郑如谦迅速地窜了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经历了唇枪舌战的两人从包房门口走出。 郝掌柜满脸惊讶,没想到郑如谦一个毛头小子,居然那么厉害,在价格上分寸不让。 郑如谦也心有余悸,没想到郝掌柜是这么个老人精,差点败给他。 不过好在合作是谈成了。 郑如谦每个月都会给悠然居送五车菜来,不拘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只要是新鲜的菜色即可。 不过只持续到春暖花开的日子。 那会本地的菜都收获了,外地的贵价菜自然不需要了。 郝掌柜不愧是精明本质,将利润掐到了极致。 但郑如谦也有自己的小思量,假如他运的菜,本地永远也找不到,那悠然居想做这道菜,就必须要找他运。 生意不就能一直做下去了吗? 钱不就能一直赚了吗? 郑如谦的小心思反复跳跃,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签订了送菜协议,笑眯眯地从楼上下来。 刚才的江大公子已经不知道去哪了,陪江三小姐说话的人,变成了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 “你母亲想通过我,找到我父亲,让江家帮忙举荐你舅舅做下一任安水郡守?”江三小姐恢复了高傲与清冷,“现任安水郡守是快调任了,但孙家的人想要坐这个位置,不应该找姻亲方家吗?找我们江家做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1章 王家的阴谋 现任安水郡守快调任了! 这句话犹如一通炸雷,在郑如谦头顶崩开。 他们兄弟几个能申冤,能够离开岌岌可危的生活环境,全仰仗郡守大人是位明官,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万一再换个朱志,哪怕换个边文轩过来,安水郡都得变天。 郑如谦打了个寒颤,拉住旁边熟脸小二哥,小声询问,“敢问小二哥哥,那两位姑娘是何身份?” 小二哥嘿嘿地笑,“一位是京城江家的姑娘,也是咱们东家,听说是跟家里闹了别扭来这里散心,另一个是府城王家的大姑娘,这你都不认识。” 郑如谦的脑袋上又炸了一道雷,如果这雷是实质,大概已经将他劈地头发立起,满脸焦黑了。 难怪王家这三四个月都没有动作,不是对方恒手下留情,而是准备一击毙命。 等王大姑娘的舅舅坐上这府城的郡守,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别说是做生意,考举人,就连活下去都困难。 这可是个大事件,郑如谦恨不得立马飞回斜阳县,把事情告诉哥哥弟弟们。 他辞别郝掌柜与小二哥,急吼吼就往外跑。 温知允正抱着小药箱在门口等待,冷不丁看见郑如谦这样,精神顿时焕发,“二哥,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他眼底都是期待,甚至有点摩拳擦掌。 郑如谦顿了顿,不知道该宽慰一下小四弟的心,还是给他个脑瓜崩,让他少盼着点自己出事儿。 “我没事……” 这三个字刚出口,平地一声炸雷响起。 郑如谦一扭头,就看见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飞过来,一路带飞了不知多少瓜果鸡蛋,看样子要直碾悠然居门口。 他心底一顿,突然后悔让姜一姜二姜三姜四去卸腊肉了,关键时候竟然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偏偏自己的身形又缓滞,明知该迅速躲避,两条腿却像不听使唤似的,半天抬不起来。 这要是被撞上了,不死也得残。 幸好旁边还是有个兴奋的小四弟。 “二哥!”温知允大叫一声,眼底迸出流转的光华,他知道自己这次死乞白赖跟二哥来府城是对了,当即屏住呼吸,脑中浮现吴大夫所教习的画面。 先从袖子里抽出银针,再弹掉包裹尖头的棉絮,目光紧盯马匹发达的臀大肌,在力所能及地距离狠狠甩过去。 只听一声嘶鸣,淬了十天十夜麻沸散的银针刚一入体就迟缓了马儿的步伐,再往前冲几步,就因为急刹整个马儿连带着车厢都原地摔了个跟头,变成一摊烂木头。 木头堆里埋着个华服少年公子,正“哎唷,哎唷”地叫唤。 郑如谦惊悚归魂,满脸呆滞,只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 在他身后,温知允的掌心也沁出了汗水。 还是不够,还是不行,若是再晚一点抛出银针,若是麻沸散晚几个呼吸起作用,郑如谦就不站在酒楼门口,而是挂天上了。 “公子。” 正在搬腊肉的四个家仆吓得魂飞魄散,全都扑过来围在俩人身边,不敢再离开分毫。 此时,酒楼里交谈的两位少女也被悠然居门口的动静惊动。 她们起身走过来,瞥了两眼那华服少年公子,王家大姑娘惊讶地捂住口鼻,“堂哥。” 再看后头跟过来的,不是王家的奴仆又是谁。 王大姑娘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甚至没考虑过去扶一把自己的堂哥,扭头回了酒楼。 倘若长宴在,一定能精准分析出王家的家庭状况。 但他不在,郑如谦又是个呆的,刚死里逃生,就聚精会神地研究那辆四分五裂的马车成色,连道惋惜。 温知允则从懊恼中回过神,紧盯着那王家公子不放,眼底流露点点凶光。 “公子没事吧,郡守大人不允许当街纵马,更不允许马车速度过快,您可得慢点。”王家家仆苦口婆心。 王公子却一把拂开他们,大声喝骂,“我是王家的人,我就是当街纵马又如何,他一个快要调任的老东西,管得了我什么?” 老话说得好,人走茶凉。 但安水郡守还没走呢,茶凉的也太快了。 果然这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如谦面带嫌恶,领着温知允和家仆疾步回了簪花小院。 他找到张启全询问,“张叔,安水郡守快要调任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张启全忙碌的动作停下来,“是听说过,郡守大人爱民如子,是个难得的好官,这次调任应该是升职。” 撇出意外,大渝王朝的官员调动都是在年后四月份,春暖花开之际。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至少小半年的时间。 郑如谦长出一口气,决定跟小四弟分头行动。 他跟府城悠然居刚签好合同,总得要把第一批菜给送过去。 过几日庞大山还会带着云水县的菜过来,但还远远不够。 郑如谦得去找更远,更新,更奇特的蔬菜,才能让府城悠然居舍不得跟他放弃合作。 那回斜阳县报信的事儿就只能交给温知允了。 好在王家一心一意谋夺安水郡守的位置,暂时不会对他们兄弟下手。 但郑如谦还是不放心,把一二三都交给温知允,只带着个姜四,朝南方奔去。 斜阳县在北,云水县在南,府城在二者中间偏西,呈三足鼎立姿态。 郑如谦要去的,就是比云水县更南,但又靠近府城的位置。 他足足赶了四天的路,终于抵达一个名叫安阳的县,那里倒也没什么稀奇的青菜,但他在店里打尖休息的时候,吃到了一种菜干。 这菜干与斜阳县的豆角有几分相似,但又长又细,和大骨肉一起炖出来,吸饱了汤汁,还依旧能保持劲道。 郑如谦一边吃一边直呼过瘾,故意在老板做饭时过去套近乎,终于把这菜干的名字套出来了。 原来这玩意也叫豆角,和斜阳县秋季采收的胖短豆角不同,这种是瘦长豆角。 之所以晾成豆角干,是村里一个大娘觉得冬天老吃萝卜白菜有点难受,就想办法保存其他季节的蔬菜。 后来意外发现,长豆角加盐水煮熟再晾干以后,炖菜格外好吃,就在县里流传了起来。 老板一边烧火,一边洋洋得意,“不是我吹,豆角干就咱们安阳县才有,但凡吃上几口就没有不爱的,每年还总有外地人过来买上几斤。” 郑如谦故作不屑,“这豆角谁家没有,煮熟了晒干也不是很困难,何故要来安阳县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2章 郑如谦翻车 “这你就不知道了,别的地方也有人制作豆角干,但做出来的都差点风味。”老板摇头,“还不是因为这豆角也分品种,安阳县的豆角做豆角干最好吃。” 郑如谦恍然大悟,吃完饭抹着嘴离开。 姜四问他,“公子是要运两车干豆角回府衙?” 郑如谦点头,又摇了摇头。 干豆角要买,虽然安阳县距离安水郡四日的距离不算太远,但郑如谦已经没有足够信赖的人手了,全交给庞大山又总觉得不妥,索性试试自栽自种。 买点豆角种子回去,让村里的大娘们发挥光与热。 当天,主仆两个运着两车干豆角回去了。 两斤的豆角晒干只有一两,所以这豆角干的价格真不便宜,寻常菜价两文已是不错,但这豆角干能卖到五十文一斤,两车五百斤的豆角干足足用了二十五两银。 姜四头一次看二公子做生意,心脏都跟着怦怦乱跳,生怕豆角干卖不出去,二十五两银折手里。 与此同时。 和他一样心惊胆战的,还有斜阳县内的兄妹五个。 “四哥,你们没事吧?”姜笙冲上前,拉着温知允的袖子上下观察,“二哥没缺条胳膊缺条腿吧?” 温知允笔挺起脊梁,郑重道,“有我在,不会的。” 一旁的许默方恒和长宴都有些惊奇,素来自卑沉默的小四,居然有这样坚定的时刻,不由得为他感到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姜笙拍着胸脯,“看来下次不能让二哥自己出去了,我得陪着他,实在是不放心,没我在他总是遇到危险。” 温知允眼角抽了抽。 一旁的姜一姜二姜三全都单膝跪下,“属下保护不力。” 按说家仆应该自称“奴”,但方恒允许他们自称“属下”,俨然把他们当做兵训练了。 “你们的确有责任。”方恒想起来父亲教过的训兵之法,脸色一沉,“待会每人去领十棍。” 身为家仆,本就是以主家安危为先,这是郑如谦没出事,若是出事了,就不是十棍这么简单了。 姜一姜二姜三低头,对这个惩罚心服口服。 许默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老二说,安水郡要换郡守了,还说王家人想要这个位置?” “确切的说,是孙家人想要这个位置。”温知允轻声道。 孙家,王夫人的娘家。 许默正蹙眉思考,姜三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出声,“属下有事禀报。” “禀。”方恒吐出一个字。 姜三绘声绘色,把府城悠然居门口发生的事全都复述一遍。 被傻二哥和呆四弟遗漏的细节,此刻尽数呈现在众人眼前。 长宴几乎是立马确认,“王家内部不合。” 所以王夫人才会依仗娘家,而不是依仗王家。 他与许默对视一眼,久违的默契再次浮现。 也许王家没人爱护方恒,但王家内部不一条心,给了他们机会,就算搅翻不了王家,也决不能让安水郡守的位置落在孙家头上。 至于真正关键的,江家的信息,被六兄妹全都忽略掉了。 长宴站起身,赞赏地看向姜三,“三哥,你这个属下不错,很机敏。” 方恒立马颔首,“奖自由活动半日。” 训兵就是如此,有奖有罚,功过不能相抵,但能一起。 等几位公子小姐各自去忙事情,姜一和姜二全都羡慕地看着姜三。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以前吃不饱饭,想吃饱饭穿暖衣,可真的签下卖身契,吃饱了穿暖了,又因为训练太累,渴望自由的时光。 这不是他们贪婪,这是人类的本能。 方恒虽然不够细心,却是个聪明的人,这半日的自由时间,的确是最好的奖励,也同时激励了姜一姜二,他们下定决心,要眼神灵活,要聪明伶俐,寻找立功的机会。 “姜三,这半日你准备去做什么?”姜一询问。 姜三恍惚了下,“要过年了。” 是啊,要过年了。 姜笙站在成衣店门口,去年他们还没有太多钱,守着破庙看短暂的烟花,畅想着以后发财的样子。 转眼一年过去了,说发财谈不上,但家里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姜笙再也不用进成衣店只舍得看最便宜的灰袄子,裹在身上肥肥大大,如同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今年她可以大大方方地买少女最喜欢的袄裙,买合身的衣裳,买粉粉的绣花鞋,虽然没有圆润的大东珠。 九岁的姜笙,俨然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样子,换上新袄裙,更添清丽与可人。 反观长宴和温知允,这两年跟没长似的,如今已隐隐被姜笙超越,导致俩人都不太愿意跟姜笙站一起。 “四哥,五哥,来买年货了。”姜笙摆手,“买完等二哥回来过年。” 温知允和长宴站在原地不愿意过去。 长宴最精明,看了眼四哥,“妹妹叫你呢。” 温知允咬着下唇,眉宇带着丝丝惆怅,“小五你去吧。” 长宴仰起头,看天。 温知允低下头,看地。 反正就是叫不来。 姜笙也来了脾气,气哼哼地扭过头,嘴里嘀咕,“不来就不来,今年给你们买最丑的衣服,买最丑的鞋子。” 话是这么说,依然给五个哥哥一人挑了一身好看的行头。 大哥是青色的细布棉袍,最衬他青竹似的淡雅性子。 二哥是宽袖锦袍,还带着骚气的暗纹。 三哥天天练武太造衣服,就买基础耐磨的窄袖劲装。 四哥长得跟小白兔似的,选买月白色的袄子最相配。 五哥太好看了,需得暗蓝色压一压,免得人家以为他是女孩。 鞋子就简单多了,根据不同的尺码,统一购买黑色的棉靴。 买好衣裳,又挑吃食,主要买炸丸子炸蔬菜,再购上两斤冰糖冲水喝,就已经是姜笙眼里最好的新年了。 现在,只等着二哥归来。 可前等后等,左等右等,就是没有郑如谦带着姜四的身影。 就在姜笙几乎要疑心郑如谦遭遇不测的时候,姜四赶着驴车回来了,同时带来一个噩耗。 郑如谦斥巨资购买的豆角干,竟然卖不出去。 未来的郑二爷,翻车失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3章 去府城过年 府城悠然居。 郝掌柜笑容满面,但却婉拒,“郑小公子,这长条豆角我们本地人鲜见且不怎么食用,悠然居就算收购了,做出来也没有人愿意吃,那不是纯纯浪费银钱么。” 商人精明,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郑如谦急迫道,“掌柜的这豆角味道极好,难道不能尝试一二?” 郝掌柜也没驳他这个面子,毕竟云水县送来的两车菜太过水灵,让悠然居的生意都好上不少。 他挥挥手,小二哥抱着一捆干豆角出去了,没多大会,端上来三盘。 清炒一盘,红炖一盘,干蒸一盘。 除了红炖的能吃两口,其他的都恶味扑鼻,仿若嚼柴。 郑如谦不敢置信,抓着红炖的多吃两口,发现不仅没有自己在安阳县品到的劲道鲜香有嚼劲,就连味道都无比逊色。 他傻眼了。 郝掌柜还在好意规劝,“郑小公子想引进新菜的念头是好的,只是本土乡味,大家吃惯了,往往接受不了其它的味道。” 要不怎么会有人水土不服,又怎么会贪恋“家乡的味道”呢。 郑如谦失魂落魄,没有在悠然居停留,拉着两车菜离去。 路上看见几家干菜店,上前询问,也都没人愿意收。 郑如谦有些不服气。 郝掌柜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本土人更爱本土味,但外来的味道足够新鲜美味,依然会有人尝试。 比如那鱼虾蟹,谁小时候天天吃了,真从外地运过来,哪个不都踊跃品尝。 归根到底,还是做不出来安阳县的味道。 郑如谦找到症结所在,回了簪花小院,就开始尝试恢复安阳县大锅的味道。 可复刻菜这种行为,哪怕是厨艺老手都有可能闪失,更何况郑如谦这个几乎没下过厨的人。 在他第三次把厨房屋门给烧着以后,张香莲冲了进来,“孩子,还是交给我吧。” 郑如谦羞赧地拍了拍身上的锅底灰,小声呐呐,“那就拜托姑姑了。” 张香莲不愧是厨艺一霸,当天就做出半锅排骨红炖,味道比悠然居还要略胜两筹,但依然比不得安阳县本地的味道。 “还是差点东西。”郑如谦苦思冥想,“到底差了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唯一吃过实物的他都不知道,其他尝都没尝过的,自然就更无法知晓。 “要是能够亲自尝尝就好了。”张香莲轻声叹息。 郑如谦猛地抬起头。 掐指一算,距离过年只有八天了。 姜笙已经置办好了所有过年需要的衣服食物,连大福字与贴花都买好了,结果郑如谦却停在府城跟豆角干较上了劲。 从斜阳县到安水郡要五天,三天之后郑如谦要是再不动身,铁定赶不上过年。 小院里。 四个哥哥都在,许默已经沐休年假,温知允所在的医馆也正式关闭,每个人都挺得空。 姜笙两眼一转,“要不我们去府城过年吧。” 她掰着手指头,“姑姑在,张叔和翠儿婶在,最关键的是二哥也在那,我们没办法在斜阳县团聚,可以去府城团聚。” 其他所有的人都好说,郑老二才重中之重。 他们说好不分开的,过年这么举家合欢的日子,当然不能出现缺憾。 方恒第一个响应,“我没意见,家仆也都是买断了身契的,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温知允拉着长宴,一起小声道,“我们也没意见。” 所有人目光落在饮茶的许默身上,他们都担心,许师爷会放心不下斜阳县的百姓。 “咳咳。”许默喝呛了,难得笑骂,“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斜阳县的百姓还有边县令,当然是老二对我更重要。” “不过他这次为了生意,就不回来跟我们过年,是该罚。”许老大话轻飘飘的,扔地上却能砸出两个坑。 姜笙缩了缩脖子,为没良心的二哥默哀。 “那我们,走吧。” 方恒拎起木棍,温知允背起小药箱,姜笙和长宴抱起新买的衣裳与吃食。 姜一和姜二已经赶着马车(驴车)等在门口了,后头还坐着六个手持长棍的英勇身姿,安全感拉满。 第一次,姜笙觉得把小金库掏空可真值。 人坐马车,东西放驴车。 他们从斜阳县,朝着安水郡进发。 路上,姜笙还不忘停在成衣店门口,给姑姑张叔翠儿婶买一身新衣裳,权当做新年礼物。 六日后。 他们风尘仆仆停在簪花小院门口,敲响大门,是张启全过来开的。 看见这乱哄哄一大堆孩子,他先是一愣,很快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这大过年的,可是要留在府城过除夕了?” 姜笙点头,气呼呼道,“谁叫二哥不回家,二哥呢,二哥呢。” 她像只小苍蝇,从东屋飘到西屋,再飘去前院。 作坊的工人都休假了,整个簪花小院空荡荡的,好像除了张启全,一个人都没有。 郑如谦也不在这。 姜笙傻眼了。 难道二哥已经回斜阳县了?他们在路上错过了?那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他还能穿上自己挑的新衣裳吗? 幸好张启全和许默的谈话,拯救了姜笙的胡思乱想。 “你是说,老二他带着姑姑和翠儿婶去安阳县了?”许默眉头轻蹙。 张启全叹气,“是啊,已经走了六七天了,要是顺利的话,明天应该就回来了。” 为了不让二十五两的豆角干折在手里,郑如谦真是拼了。 或许,不止是二十五两的进货。 是他对于未来生意的展望,是对更多金钱,更大的生意蓝图的期许。 但无论如何,对于这种大过年把人家媳妇拉走的行为,许默觉得有必要谴责。 他们一行人在簪花小院里安顿了下来。 房间有限,就挤挤住。 大福字用熬煮的面粉糊贴在大门口,小灯笼挂在两侧,贴花黏在窗户上。 所谓十里不同俗。 安水郡之大,不同的县有不同的风俗,不同的镇有不同的方言,唯独这大过年一定要贴福字和挂灯笼的习俗家家都有,无一例外。 从安水郡赶往安阳县的时候,大家门上尚且光秃秃。 等往回赶了,天地就被大红色充斥。 郑如谦想起来去年兄弟姐妹在破庙过年的时光,又想起来这两年的相依为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他不是为了二十五两银子不回去过年,他是觉得无颜面对兄弟与妹妹。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在斜阳县还好不好,有没有生气,小姜笙肯定气地跟个小蛤蟆一样了吧。 郑如谦一边伤感,一边把驴车停在簪花小院门口。 扶下两个冻到快僵硬的姑姑婶子,他抬手敲门,还不忘思念哥哥弟弟与妹妹。 冷不丁大门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俏脸。 “郑如谦,你还知道回来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4章 一碗肉饺子 这还是姜笙第一次直呼他姓名,带着愤怒和不客气的小娇叱。 听在郑如谦耳朵里,却犹如仙音下凡。 “小姜笙。”他惊呼,“你怎么在府城。” 等后头陆陆续续出现或高或矮的人影,郑如谦眼眶湿润了,“大哥,老三,小四,小五,你们都来了?” 许默轻轻一笑,嗓音冰凉,“不来怎么能行?不来岂不是违背约定。” 方恒“咔嚓”掰断木棍,“或者说,是来教训违背约定的人。” 温知允抿抿嘴没说话,但却很坚定地站在了方恒的身后——听三哥的。 长宴咳嗽两声,躲在了许默身后——听大哥的。 郑如谦的表情变了,似喜似悲,似要哭出来但又似战战兢兢。 好大会子,他身后的刘翠说话了,“我说,你们几个小子不冷,我们两个快要冻死了。” 张启全赶紧斜刺里冲出,把毯子披在刘翠身上,扶着她进屋取暖。 刘翠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反手拉住张香莲,并把毯子分出去一半。 簪花小院门口的僵局这才被打破。 郑如谦双手握拳,非常真诚地致歉,“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贪图那点生意,没有回去跟大家过年,还让大家千里迢迢赶来府城。” “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姜笙心软了,扑过去紧紧抓住他衣裳,“臭二哥,罚你今天洗所有人的碗。” 他们从相识走到现在,他们相依为命,他们是最亲密的家人,他们说好了不分开的。 “好,我洗。”郑如谦红着眼眶答应。 方恒这才气哼哼把两截木棍扔掉,身后的姜三十分有眼色地又递过来一根。 更粗,更结实。 方恒都愕然了。 许默第一个绷不住,低头轻笑出声,这下所有人都笑了,连带着八个家仆,整个簪花小院里一片温馨和乐。 温暖的房间里,刘翠自窗户看着这群孩子,扬起嘴角,“今年过年,一定会很热闹。” 回过头看张香莲,这个前半辈子都异常惨淡的妇人,也同样笑意盈盈。 离开了糟糕的家人,生活果然越来越好。 这晚,所有人都好好休息了一番。 年三十,正式开始忙碌。 张启全把买来的新鲜猪肉洗干净,加入葱姜剁成细小的颗粒。 张香莲揉面分剂子,刘翠拿着擀面杖擀皮。 方恒带着弟弟妹妹和家仆清扫庭院,把藏了一年的蜘蛛网全都清理干净。 郑如谦抱着一堆干豆角,跟金子一样捋开放平,末了拿出一小把,放进温水中浸泡。 “二哥,你怎么还研究这个豆角呀。”姜笙凑过来,“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吧,以后想办法赚回来二十五两银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小姑娘眼底肉眼可见流露出的都是心疼。 虽然大哥二哥四哥都赚钱了,可三哥和家仆们花的也多,仔细一核算,到年底其实也没攒下几个钱。 至少姜笙的小荷包一直都没再丰盈起来过。 不过为了宽慰二哥,她宁愿昧着良心说话。 郑如谦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又微微发酸,他摸着妹妹的小脑袋,轻声道,“不会的姜笙,这次收购干豆角虽然遇到了困难,但也是一个机会。” 只要这个机会能发展起来,他以后在府城做生意,就不再需要求爷爷告奶奶地主动送上门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克服掉了困难。 起初姜笙不明白,等张姑姑包好饺子,起身用大锅把干豆角和五花肉一起炖透以后,掀开锅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乎馋掉了她的魂。 “我们之前一直做不好吃,是因为关键没找到。”郑如谦得意洋洋地介绍,“干豆角是菜干,大家都以为要用温水泡开,实际上泡开后,再用开水焯烫一下才最好。” “菜干吸油,选取的肉类要拥有丰富的油脂。干豆角耐炖,最好用平时炖菜时间的两倍。” 再辅以香料炖炒出浓郁的汤汁,选取薄又韧的小饼将其包裹,咬上一口,便去了半条魂。 大年三十,除夕夜。 温热的房里,大家穿着各式各样的新衣裳,围着大圆桌坐下。 圆桌上除了香喷喷的五花肉炖菜干,还有数不清的饺子,素的有,肉的也有,满满当当摆满所有地方。 姜笙知道饺子,那是十里铺村百姓过年时才能吃上的美味,每人最多一碗,吃完就没了。 自然不能剩下喂狗,更不可能出现在乞儿的嘴里。 反正大年三十姜笙也不跟人团圆,就在村里来回地遛,谁家包的饺子味飘出来了,她就扒着门框一顿猛吸。 后来到了张姑姑家门口,张姑姑心疼她,悄悄给她留了两个,却也只是素馅的饺子。 因为周家的规定是,只有男人才能吃肉馅,妇人只配吃素。 加了一点猪油渣的野菜不够细腻不够香,甚至还有点剌嗓子。 但姜笙仍旧含在嘴里,细细地品了一遍又一遍,才啃咽下。 去年哥哥们都不会包饺子,姜笙也就没有想过。 直到今年,终于有一盘又一盘的饺子放在她跟前。 姜笙没有大快朵颐,而是夹起一碗纯肉馅的饺子,放在张香莲跟前,呲牙一笑,“姑姑,我们也有肉饺子吃了。” 一个只吃过素的。 一个素的也只吃过两个。 张香莲想起从前,悲从中来,眼泪倏然掉落。 但她还是强夹起肉饺子,塞进嘴里,感受着浓郁的肉香,哽咽道,“好吃,特别好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5章 发红包了 新鲜的猪肉,三肥七瘦,一部分剁成较为细腻的肉泥,一部分保留颗粒,吃起来口感细腻,又能嚼到饱满的肉粒。 好吃,的确好吃。 但更好吃的,是当前的心境,是想吃饺子就能吃饺子的快乐,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生。 张香莲想起自己每每做好饭只能守着锅底吃剩菜,没有剩菜吃菜汤,没有菜汤就干咽窝窝头的日子,眼泪忍不住簌簌下落。 刘翠感同身受,在旁边揽住她肩膀,轻声安慰,“都过去了姐,以后我们都好好的,会越来越好。” 张启全不想看她们眼泪婆娑,举杯打破沉闷,“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开心的,不管从前怎么样,以后我们永远都有肉饺子吃。” 姜笙第一个响应,“坚决不吃野菜馅。” 这是有多嫌弃野菜啊。 郑如谦“噗嗤”出声,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他们共同举杯,饮下茶水,庆贺新年。 外头突然穿来此起彼伏的响动,隔壁桌的姜一至姜八全都跑到院子里惊呼。 原来是府城的富贵人家在放烟花,大的小的,散开的聚拢的,比镇子上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姜笙看地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张启全仗着自己这半年多对府城的熟悉,主动为小姜笙介绍,“那边的烟花是吴家的,那边是刘家的,那边是王家的,最远的是边家,看起来还是王家更富贵,这烟花又大又漂亮……” 方恒笔直立在窗口,望向王家方向。 阿娘在世时曾讲过,舅舅老实敦厚,舅母斤斤计较,两口子都不擅做生意,外公外婆留下的产业多被败掉,要不是方家几次援手,根本维持不住当前的富贵。 后来爹战死,娘自戕,王家却没有败落,反而愈发辉煌。 这其中猫腻,想想便知。 多可怕的亲人啊,为了富贵,可以翻脸无情,可以把利刃对准疼爱过的小辈,可以不顾前尘旧情。 只是不知道,王家靠拿捏方恒得来的富贵,能够维持多久。 方家,又能张狂几时。 “老三。”许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王家败落了,你会难过吗?” 方恒一怔,很快笑了。 “大哥未免太瞧不起我方恒,虽然我父母的命与王家无关,但他们对我翻脸无情,无视我父母这么多年的接济情谊,在我心底早就如同叛贼。” “在军中,叛贼是要凌迟的。” 许默颔首,目光逐渐坚定,“安水郡守的位置,决不能落在孙家人头上。” 这世间但凡有能力者,都不会只防守不进攻。 非要等别人伤害了自己再反击,那不叫善良,叫愚蠢。 王家人想要一掌按死他们,他们就狠狠地算计回去。 方恒回头,正好落进许默幽谭似的瞳仁里。 虽然他们年纪小,但他们经历波折坎坷,早就拥有了沉着与沉稳,以及,些许谋算。 长宴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立在许默身边,望着孙家的方向,露齿一笑,“孙家只帮王夫人一人,又不帮整个王家。” 当一个家庭内部有了纷争,那就有戏看了。 恰逢烟花结束,姜笙蹦蹦跳跳着进来,看见三个并在一起,浑身凝着寒霜的哥哥一愣,“大哥三哥五哥,你们在做什么?” “烟花好看吗?”许默瞬间柔软下来。 “没看过瘾,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方恒露齿笑。 “或者我们也可以买点。”长宴歪头。 咦,好像三个准备打架的狗狗突然看到主人回来,迅速摇起了尾巴。 姜笙甩甩脑袋,把奇怪的思想甩到一边,“不了不了,烟花太贵了,我们看别人放就好。” 她蹦蹦跳跳到圆桌前,大叫一声,“吃饺子啦。” 郑如谦正在打瞌睡,被她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到处找,当看见院子里满满两车的干豆角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吃饺子吃饺子,再不吃就凉了。”张香莲招呼孩子们。 温知允夹起来一个放进嘴里,嗯,没毒,再吃两口,确实没毒。 窗口站立的三个孩子也都回来,大家吃饱喝好,美美地睡了一个觉。 在府城,有大年初一走街串巷给亲戚长辈拜年的习俗。 但姜笙兄妹都没有长辈,更没有几个认识的人,索性就给张姑姑和张启全夫妇拜了年,三人都象征性地用红帕子包了些铜钱,数量不多,权当图个喜庆。 要说唯二有人际交往的,就只有郑如谦跟许默了。 许默要探望郡守大人,感谢他爱民如子,为民伸冤。 同时为跟孙家王家作对进行铺垫。 郑如谦则准备了几提腊肉,红糖和酒,以及一盆炖好的五花肉干豆角,赶着刚出锅送到悠然居。 不多时,他们各自回来。 “郝掌柜收下了,还给了我随年钱。”郑如谦跟兄弟们汇报,“这次干豆角十拿九稳了。” 做出了好吃的味道,不怕没人稀罕干豆角,年前亏的二十五两,年后必定赚回来。 相较于郑老二的春风得意,许老大就安静多了。 “大哥,郡守大人怎么说的?”方恒询问。 许默摇摇头。 这代表,他询问的结果是否定的。 方恒一愣,忍不住失神,“连郡守大人都无法插手下一任郡守的人选,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如果说以前还有报官,还可以寻求国法的庇护。 那么这次,他们只能自己努力,自求多福。 “不过,大人说只要他还在任一天,就不会让安水郡发生不公平,欺压百姓的冤案。”许默沉声道。 方恒抿着嘴没说话。 当初对付一个县令就够难的了,如今要对付的可是下一任郡守大人,足足高了一个等阶。 但他们没有选择。 阻止了也许会遇到困难,但不阻止,任由孙家人登上安水郡守之位,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古语说得好,退无可退唯有进,失无可失唯有得。 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为了维护少年的尊严,这一刻,他们乘风破浪,义无反顾。 不远处疾驰来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个二十来岁面白无须的年轻人,隔着老远看到笔直站立的五个少年,先是流露出一丝赞叹,很快化成忧伤,再伪装出兴奋掩盖。 等王喜停下马车,他手忙脚乱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停在方恒跟前,摊开掌心,露出里头静心缝制的香囊。 “这是你的随年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6章 挑拨离间 所谓随年钱,就是红包的原身,在没有纸币的年代,多用帕子或香囊代替。 普通人选帕子,比如张香莲和张秋安夫妇,包点铜钱了不得。 有点身份的选香囊,比如郝掌柜,但这香囊不过两文钱一个的普通香囊,里头也就装了点碎银子,还不足半两。 再看边文轩手里的香囊,精致程度堪称惊艳,上头一针一线都绣地极为精美不说,荷包的鼓鼓囊囊证明数额也不小。 郑如谦双眼铮亮,右手不受控制地几次抬起,又几次按下,只留透明的口水在嘴角蜿蜒。 许默倒是平静,只是看边文轩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 “如果是银子,有五十两。”长宴观察一番,凑在温知允和姜笙耳边嘀咕。 俩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边文轩的眼神都不对了。 许默辛辛苦苦忙一年也才百两佣金,他这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随银钱,实在是太夸张了。 这就等于你年薪八万,老板给你四万块压岁钱,你敢收吗? 方恒不敢。 他凝眉看着边文轩,轻声推辞,“县令大人客气了,咱们年岁相差无几,我不能收大人的随年钱。” 边文轩看看自己,又看看方恒,翻了个白眼。 他,边县令,二十五岁。 他,方小恒,十二岁。 哪来的年岁相当?哪来的相差无几?边文轩自觉努努力都能生出来一个方恒了。 “不是我给你的。”县令大人没了耐性,粗鲁地塞过去,“是她给的。” 方恒推辞的动作一顿,沉甸甸的香囊就落在了怀里。 这个她,应该是姨母吧。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亲自给,不亲自来找他呢? 边文轩没有多做停留,给完随年钱就上了马车。 方恒到底还是没把心头的话问出来。 等边文轩走了,郑如谦第一个扑过来,嗅着蜀锦的芬芳,他口水横流,“老三老三,快看看里头多少钱,我听小五说得有五十两。” 两辆马车五百斤的干豆角也才二十五两,这一个荷包里就装了足足五十两银。 果然这就是富贵人家吗? 头一次,郑如谦恨自己出身普通,恨自己没点富贵命。 方恒啼笑皆非,伸手拆开,被里头的金黄色闪瞎了眼睛。 长宴蹙起眉头,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倒也不是数字猜错了,而是品类猜错了。 这不是五十两白银,而是五十两黄金,按照汇率兑换,就是足足五百两白银。 抵得上许默当五年的师爷,温知允抓十年的药,郑如谦贩八年的菜,姜笙要十辈子的饭。 这也是兄妹六个第一次见到的如此大额的金子。 别说郑如谦,连长宴都惊了一瞬。 方恒拿在手里,犹如接个烫手山芋,他急匆匆上前,想要还给边文轩,却发现视力所及处连个马车影子都看不见。 “边县令似乎是怕你还回去,才逃之夭夭。”许默轻声道。 方恒将金子放回香囊,心头愈发疑惑。 “别想太多,也许是姨母为了支持你呢。”郑如谦拍拍他肩膀,只恨自己没个这样的姨母。 “就是三哥,真要是有疑问,等以后见了姨母亲自问问。”长宴也道。 也只能如此了。 方恒抿抿嘴,对破坏孙家得郡守大人之位的渴望愈发强烈。 他们好好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留在府城,不回斜阳县了。 郑如谦让庞大山代为捎了两份年货,一份送给斜阳县悠然居的白掌柜,一份送给云水县的庞县令。 在观察了半个月以后,他们摸清了王家的情况。 王家一共有两名嫡子嫡女,嫡子就是方恒已经去世的亲舅舅,嫡女是方恒的亲生母亲。 庶女都嫁出去了不重要,值得一提的是王家有三个庶子。 起初有嫡子嫡女压着,庶子们不敢造次,乖巧柔顺,整个王家一片和睦。 后来嫡子嫡女相继离世,他们的心开始活动,他们认为王家必须要有男丁撑起来,孙氏(王夫人)和王大小姐都是妇道人家,不足以执掌王家。 这就是王家的矛盾。 为了维持王家大房的荣耀,压住蠢蠢欲动的庶子们,孙氏宁肯献上方恒一条命,也要继续得到方家的支持。 但王家庶子们不乐意啊,他们想要王家的权利,就不能看着孙氏跟方家联手,更不能看着孙氏娘家的力量一步步壮大。 其实王家庶子跟孙家早就剑拔弩张了,只是缺一个契机,点燃火药引线。 在经过几番思量以后,这个伟大又关键的人选,落在上次悠然居门口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地王家大公子王明宇身上。 他是王家二房的宝贝嫡子,也是王家二房“夺嫡”的希望所在。 最重要的是,他蠢。 郑如谦只是假装成一位挥金如土的小商人,因为意外结实到王明宇,又不经意透露了自己与悠然居的“亲密关系”,王明宇就把他当成了好兄弟。 二人在悠然居畅饮,“巧遇”了王大小姐,郑如谦怂恿王明宇跟堂妹打个招呼,王明宇就去了。 当然得不到好脸色,甚至还被讥讽了两句。 王明宇心头不快,又不方便对嫡系动手,只能朝着其他地方发泄。 好巧不巧,王大小姐身边还站了一位孙家的小表弟,护姐心切多嘴两句。 于是,一场大战在悠然居展开。 等到王明宇和孙家小公子两人被拉开,双方都已鼻青脸肿,谁也不让谁。 “是他先欺负人,不过就是靠在女人身上吸血的家族罢了,谁怕谁。”王明宇扯着嗓子吼。 王家庶子本就鄙夷孙家,郑如谦再撩拨两句,能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 王大小姐和孙小公子的脸色铁青,掷地有声,“明明是你先发疯,这事儿我们不能算完!” 便急匆匆地回了王家告状。 人群中,郑如谦悄悄溜回包间,把能够影响火气的茶水倒干净,功成身退,完美落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7章 王家龌龊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筹谋辗转,用时良久。 别的不说,光人选就让兄妹六个争执不下。 许默认为应该雇人,交易结束后便再无干系,也不会伤害到自己人。 方恒认为不妥,能用银钱收买来的人,就能被银钱收买走,他想在家仆中选一个机灵的去。 姜三因为上次的出色表现,被一众公子们赋予青眼。 可他到底只是个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只会练武,只有点眼色,真的要与达官贵人勾肩搭背,就露了怯意。 数来数去,竟只有郑如谦脸皮最厚,嘴皮子最利索。 常年与庞县令打交道,让他对高官厚位之人不再畏惧,再加上与郝掌柜的关系,让他能够熟稔地进出悠然居。 人选是个好人选,可谁又舍得傻二哥去冒险。 姜笙第一个蹦起来,“不行,二哥以后还要在府城做生意,万一被孙家王家打压可如何是好。” 许默亦是蹙眉,“以身犯险,不可不可。” 方恒更直接,“你去不如我去,至少我还有反抗能力。” 然后遭到了全家的一致鄙夷。 王家的目标就是方恒,万一被人认出来,来个当场格杀…… 还是别惹这种麻烦来得好。 温知允这种跟自己人说话都温吞的,肯定不行。 长宴年纪又小,上去跟王明宇叫声“兄弟”,人家得低头找半天。 排除掉所有不合适的,就只剩下唯一合适的。 郑如谦大喇喇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就放心吧,正好郝掌柜跟我要了一个月的干豆角,我准备一次性给他。” 说起来,郑老二心眼子也学坏了。 当初他拉着两车干豆角送到府城悠然居,郝掌柜十动然拒,让他的心大为受伤。 以至于后来不惜大过年拉张香莲和刘翠去安阳县,学到了真正的红炖技艺,又挑大年初一给郝掌柜送过去,直吃地郝掌柜欲罢不能,大呼美味。 等郝掌柜吃完了,连汤汁都用饼子裹着咽进肚,想找郑如谦买干豆角的时候,这厮却推拒了。 别问,问就是记仇,顺便抬价。 不过郑如谦也没有完全驳掉郝掌柜的面子,他从两辆驴车上拽出两把干豆角,郑重地送给郝掌柜,只道,“您老要吃,咱这里管够。” 至于悠然居想要,那得等等。 这一等,等到了元宵节后,等地郝掌柜望眼欲穿,等到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可大家都沉默了。 许默最内疚,身为大哥,不能保护弟弟,还要弟弟以身犯险。 方恒则是悔恨,都怪他带来这些风雨波澜,若是没有他,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破事。 温知允和长宴全都握紧拳头,恼自己年纪小帮不上忙。 姜笙则呆呆地看着郑如谦,好半晌才问了句,“二哥,你不怕吗?” 演戏,面对两大家族,事后还可能被问责追杀。 当初那个胆小的,被阿娘抛弃都要嚎啕的小公子,怎么就这么坚强了呢。 郑如谦楞了一下。 好半晌,他弯腰摸了摸姜笙的头,只轻生道,“姜笙,流浪这么多年,你怕了吗?” 我们吃过的苦头,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一个小姑娘尚且不怕,他们这些大男儿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们斗过衙役,战过县令,早就不是最初那群稚嫩孱弱的乞儿了。 “交给我。” 留下这句话,郑如谦大步出门。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身形却已逐渐笔挺宽阔。 “二哥。”温知允追上去,把早就磨好的药粉交到他手上,“这是我跟吴大夫初步尝试的,可以扰乱人心情,使人烦躁易发怒,也许你会用得到。” 终于,小四弟也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了。 郑如谦摸摸他的小脑袋,转身,带着姜三姜四,赶上两辆驴车,直奔悠然居。 一切有条不紊地发生。 王明宇的无脑出乎意料,这些年被家族纵容着,不仅脾气大还无法无天,这种人即便是接掌王家也只会让家族日薄西山。 可架不住人家有个会谋算的爹,不管外人怎么鄙夷,他都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悠然居,无所畏惧地喝下郑如谦递过去的茶,再趁着被挑拨的脾性,直接欺到了孙家人脸上。 孙家和王家,终究还是闹起来了。 王大小姐(鹅黄表妹)哭诉堂哥欺人太甚,对表弟动手,还要连自己一起打,属实胆大包天。 王明宇刚开始跋扈,被自己老爹教训了一顿后,也开始哭闹,直言堂妹不尊重自己这个做堂哥的,瞧不起王家男嗣,自己只是代父行教。 好一个代父行教。 据说孙氏(大房夫人)的脸直接黑掉,本来还想跟王家和谈的她,直接怒了,不愿再看这群庶子上蹦下跳,只想灭了他们。 簪花小院。 郑如谦听着姜三绘声绘色的描述,乐地前仰后合,还不忘邀功,“这个词可是我教给他的,大哥说孙氏最恨别人提及家中没有男人,五弟说戳人就要戳死穴,怎么样我学得不错吧。” 许默微微颔首,想起来王明宇的无脑,又有些疑惑,“听描述王家二房应当很聪明才对,怎么会养出来王明宇这样的性子。” 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子嗣,根本承担不起一个家族的重责。 长宴沉吟片刻,突然看向姜一姜二,“你们去打听一下王家三房和四房。” 不多大会,姜一姜二归来。 姜一最为稳重,沉稳慢吞地道,“王家四房两女,王家三房一子一女,其子自小多病怯弱,不怎么出现在众人跟前。” 这就说得通了。 王家二房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真正重要的是躲在背后的王家三房。 王明宇也只是一个被宠坏的靶子,只等王家二房跟大方同归于尽,三房这瘦弱的儿子就能站出来捡现成的了。 至于是不是真瘦弱,也有待商榷。 等长宴分析完,所有的孩子都毛骨悚然。 郑如谦不敢置信道,“这是亲人吗?这么多算计?这么多筹谋?” 方恒苦笑。 许默摇头。 长宴垂下眼睫,半晌笑了,“唯利是图者,比比皆是。” 越是有钱的人家,越难寻真心。 金钱给予了花团锦簇,却也黑了一颗颗心肠。 几人正沉默,外头忽然响起了动静。 紧接着,姜一急匆匆进来禀报,“几位公子,小姐,王家大公子派人过来,说是要请郑公子为他作证,当初并不是他先动手的。” 郑如谦猛地站起来,面色煞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8章 二哥自甩巴掌 “这个狗东西。”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当初我教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别把我拉出来,怎么扭过头就拿我当挡箭牌,这王家的人太坏了,太坏了。” 一旁的方恒面色铁青,拿着长棍就要站起来。 温知允和长宴赶紧一人一边,抱住冲动的三哥。 “别急,老三。”许默面色也不好看,但还算从容地捏了捏鼻梁,“从一开始去做这件事时,我们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以王家的能量,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怂恿并不困难。 他们准备好各种方式推脱,否认,甚至打算关键时刻搬出安水郡守保人。 没想到还不等王家出手,王明宇就以这种方式把郑如谦供了出来。 说糟糕也不算糟糕。 要是郑如谦能让王家意识到,他就是王明宇的狐朋狗友,即可顺利逃脱。 要是不能…… 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哥不能过去。”方恒愤怒出声,“王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能去。” 在外头还能逃,到了王家就只能任人宰割。 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挑拨离间啊,郑如谦时刻谨记,不曾遗忘。 他摆着手道,“你们且放心,这趟我必定激怒王明宇,要他跟孙家不死不休。” 方恒情绪激动,还想再说些什么,王家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冲了外院。 没办法,他只能咬着牙龈躲到内院。 许默带着其他三个弟弟妹妹也跟了进去,只留郑如谦一个人立在原地。 “郑公子。”王家的人还算客气,“我们公子有请。” 郑如谦握了握湿润的掌心,十分傲气地点头,“是不是又想喝酒了?走。” 毫不犹豫地坐进了王家的马车。 然后,二哥震惊了。 一直以来,他们坐的都是家里那辆便宜的马车,十几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手,虽然挺宽敞,但是减震不行,坐久了屁股疼,人也有点晕。 郑如谦还以为马车都是那样的。 直到今天,坐了王明宇的马车,他才发现,马车里是可以放垫子的,中间还能立个桌子,桌子下能藏瓜果点心,甚至能放点笔墨纸砚。 车夫赶马的技术特别好,一路走过来,又平又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马车停在王家门口,郑如谦还有些意犹未尽。 被姜三扶下来的时候,他暗暗告诉自己,如果这次能侥幸逃脱,他也要给家里弄这样一个又大又稳的马车。 小姜笙肯定不会再抱怨颠的屁股疼,大家也不会担心温知允的小骨架被颠簸散开,更不用担心长宴对着马车外哇哇大吐。 果然有钱就是好。 郑如谦一边感慨,一边被领到王家人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家族齐全的阵仗。 主位上的孙氏端庄淑荣,两侧三位庶子虎视眈眈,中间跪了两个人,不是王大小姐和王明宇又是谁。 一看见郑如谦,王明宇就高兴地摆手,“郑兄,郑兄你快过来,告诉他们,不是我先动手的,是王玉瑶对我这个堂兄不敬,我才教训她的。” 他话音刚落,孙氏,王二爷的目光全都凝聚过来。 郑如谦的背脊霎时出了一层薄汗,他大脑快速运转,半生的经验都翻了个遍。 回答是,得罪孙氏。 回答不是,得罪王二爷。 不回答,两个都得罪。 好在郑如谦的头脑还算灵活,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嘿嘿一笑,先暴露自己“愚蠢”的脾性,随后挠着头嚷嚷,“兄弟你在说什么,我那天喝了那么多,只看见你特别不高兴地冲出去……” 剩下的话不再讲出,仿佛说书人留了个悬念。 但王二爷的面色已经缓和,他看向孙氏,“大嫂,事情已经清楚了,这的确不是宇儿的错,虽说兄妹之间不该有矛盾,但这堂哥与堂妹之间,终究是当哥哥的年龄更大一点。” 这是在提醒孙氏,王明宇教训王玉瑶是合理的。 孙氏的脸色愈发深沉,一双眼几乎要杀死郑如谦。 好半晌,她尖锐出声,“明宇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对妹妹凶狠,我看都是你这贼人说了些话,故意挑拨的吧。” 竟是把火力对准了郑如谦。 郑老二的背后又出了一层汗,他有些慌乱,张张嘴想辩驳,又闭上了。 因为他的确挑拨了,怎么辩驳都否认不了,还容易让王家从“迁怒”变成“怀疑”,进一步揪出后头的兄弟妹们。 这个时候就得学长宴的,逆向思维反着走。 郑如谦眨眨眼,突然一脸畏惧地点头,“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就是我挑拨离间,都是我坏,都怪我。” 说完,给自己甩起了嘴巴子。 此举一出,别说孙氏,王二爷都愣了。 王明宇更是直接蹦起来,仗义地抓住他胳膊,愤怒道,“爹,大伯娘太欺负人了,竟然这样逼迫我友!” 说完又看向郑如谦,“你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神情认真,眼底喷火,真情毫无不作伪。 有那么一刹那,郑如谦的心颤了下。 王明宇也许是个纨绔子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喜怒无常也不守规矩,更对郡守大人不尊重,但他认可了郑如谦,便用真情对待郑如谦。 有这份真情在,郑如谦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受罪示弱,王明宇就为他重新闹腾了起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瞠目结舌。 王明宇骂完这个骂那个,还不忘撸袖子动手,最后连自己亲爹的话都不听,铁了心要孙氏给自己一个交代。 郑如谦作为半个客人,被及时拉扯出正院,躲避家族大战。 他有些头痛,又啼笑皆非,坐在避风的院门后,正在想要不要离去。 一位弱柳扶风的少年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我有孙家人为祸百姓的证据,你要不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99章 孙家孽行 王家三房有子,自小疾病缠身。 请了数十名大夫都预言,难以活过双十年华。 他现在,正好十三。 明明该芝兰玉树少年郎,却面色苍白,病容缠身。 只是那说出来的话,却雷霆万钧,直击郑如谦脑壳。 “你你你……”郑如谦的嘴巴张开,好半晌才合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里可是王家。” 怎么还有人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知道这是王家。”少年却漫不经心地笑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王家。” 郑如谦的后背再次沁出了汗水,他面色微白,紧紧盯着这位王家三房病弱嫡子,眼底都是探究。 “我叫王扶风。”少年语气淡淡,“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家人觉得我弱柳扶风,所以起名扶风。” “我病痛缠身,命不久矣,但也知道王家乱的一塌糊涂。”王扶风眼底有伤痛一闪而过,“每个人都想掌权,却丝毫不顾这个家,他们全都忘了祖父的教诲,他们忘了,‘王’这个姓氏,是他们光鲜亮丽的根本。” 孙氏也好,王家庶子们也好,只是为了掌控王家,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让王家变得更好,让王家的地位在府城稳固且超然。 他们目光短浅,他们忘记了祖父的教嘱,他们为了名利疯狂,哪怕自相残杀。 王扶风苍白的面容因为激动微微泛红,他长出一口气,缓了片刻才道,“我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也没必要算计你,这些证据是我苦心搜集的,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沓纸张,递了过来。 郑如谦犹豫了一瞬。 耳边依稀是王家的鸡飞狗跳,眼前的少年却岁月静好,他的病容是如此明显,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 郑如谦伸出手,接过的同时,忍不住问了句,“毁了孙家,不就是帮二房吗?” 三房子嗣病弱,二房的王明宇却活蹦乱跳,掌家权会给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谁知王扶风认真严肃地摇头,“不,我不是帮二房。” “我只是不希望,外人插手王家的事。” 他说完,不再停留,孱弱地离去。 郑如谦把一沓纸装进怀里,又听了会热闹,便决定告辞离去。 幸运的是并没有人阻拦他。 从王家高高的门槛上迈出来,郑如谦正准备徒步回家,一辆马车就停在他跟前。 赶车的姜四憨憨一笑,“二公子,上车了。” “你怎么来了?”郑如谦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巧劲跳上车辕。 等掀开马车帘子,他愣住了。 里头坐着一二三四五个人,哥哥弟弟与妹妹,满满当当全在里头。 许默最沉静,只是轻轻一笑。 方恒带着锥帽,在马车里也不敢掀开。 温知允抱着小药箱,紧张地左看右看。 长宴靠在四哥身上,面色有点惨白。 “二哥,我们来接你啦。”只有姜笙依旧脆脆甜甜,“三哥说了,你要是在王家喊救命,我们立马冲进去救你。” 哪怕暴露身份,哪怕亡命天涯,他们也不会丢下郑如谦一个人。 这就是家人。 郑如谦鼻子微酸,但他还记着刚才的事情,紧挨着许默坐下后,便把王扶风一事交待出来,并掏出怀中成沓的纸。 “都在这了。” 许默第一个伸手拿起,看着上面清秀的簪花小楷,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个心思细腻,笔锋秀气之人。” 都说字如其人,放荡不羁的爱草书,细腻柔软的爱小楷。 簪花小楷通常是闺中女子最爱,鲜少有男儿喜欢,却又写的毫不娇柔。 单单看这个字,许默就对王扶风心生好感。 等浏览完纸张上的内容,他又从欣赏变成了沉默,眉宇间带着隐隐的哀伤。 其他人见状,纷纷也低头查看起纸张,然后全都缄默了。 只知道孙氏心思歹毒,为了掌家权不顾一切,没想到她背后的孙家更不是东西。 孙氏的亲弟弟,那个想接任安阳郡守的孙玉,竟然背着十数条人命。 昔年他在南方任县令时,因为看上了一家员外的小玉矿,几番威逼利诱不得,竟然购来黑火药炸掉玉矿,将那员外家中嫡子生生炸死其中,老父老母心痛欲绝,不多久离世。 玉矿自然而然落在了孙玉的手里。 这还不算完,玉矿到手以后,他竟然又盯上了员外家俏丽的新妇,借口照顾,强取豪夺回孙家。 新妇抗拒,他就以新妇娘家七八口来逼迫,新妇只得含泪做了他的小妾,为他生儿育女直至今日。 可怜这女子一直不知道,在她离去以后,因为兄长撂下狠话要告状,孙玉竟然痛下狠手,将这七八口人家尽数屠戮殆尽。 到最后结案,只用“意外”两字,让两个幸福美满的家族,就此消散。 而今,孙玉竟然还想接任安水郡守的位置。 许默双目赤红,一不小心拍在郑如谦的大腿上,“绝不能允他接任安水郡守之位。”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私怨,那现在就是悲百姓之愤。 这种目无王法,贪婪无度的人,只会让安水郡一片哀嚎,和南方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城一样,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哭。 王扶风很是聪颖,不仅收集了孙玉残害百姓的证据,还在后头记录了下一任县令为百姓恢复对官家的信任,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累病吐血。 “一个贪官毁了百姓的爱戴,得多少年才能恢复官与民的信任,才能让整个县城回到从前。”方恒痛心疾首。 长宴怔怔,眼底似有晶莹流转,又似悲悯无奈。 良久,许默轻拭眼角,沉声道,“姜三,通知姜一姜二,去这个县城调查,孙玉行为是否属实。” 姜三领命。 “我们也可以接近这位孙玉的……小妾。”郑如谦摸着大腿抽冷气,“她就住在府城。” 如果王扶风调查属实,那的确需要接近这位新妇,才能获得支持与证据。 可谁去接近呢。 许默看看郑如谦,郑如谦看看方恒,方恒看看温知允,温知允看看长宴。 长宴抬头望马车顶。 虽然他们年纪小,只有八九十来岁,但到底也是个男子。 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个盯着马车外糖葫芦流口水的妹妹姜笙合适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0章 大哥算计姜笙 姜笙想吃糖葫芦了,虽然上次才吃了没多久,但大哥觉得糖葫芦太甜会导致牙齿坏掉,所以禁止她经常吃。 没办法,姜小姐虽然怀揣三哥给的巨款,但谁让她最听大哥的了呢,只能每次望着糖葫芦流口水。 如果可以,她希望糖葫芦能懂事点,在自己张嘴的时候掉进来。 遗憾的是,糖葫芦一直都不太懂事。 马车疾驰,红彤彤的甜果果就这么擦肩而过,姜笙吸了吸口水,坐回马车里,却发现五个哥哥全都盯着自己。 嚯,这可是五双大眼睛,还都透着意味深长,姜笙要不是胆子大点,估计能吓尿裤子。 只是还不等她气呼呼地责问他们,大哥许默就开口了,“小姜笙,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想啊想啊,做梦都在想。 姜笙咧开嘴笑了,但自小养成的警觉让她很快收起笑容,警惕地看着许默。 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哥自己不允许经常吃糖葫芦,现在又主动提糖葫芦,肯定是要出幺蛾子。 老话又说了,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小姜笙绷着嘴,用同样堪比烛火的大眼睛盯了回去。 一时间,马车里六双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眨眼。 好大会,郑如谦第一个受不了,揉着太阳穴嚷嚷,“你们在干什么,王八跟绿豆比赛吗?” 温知允轻吐一口气,眨眨眼皮,只觉得泪水快要溢出。 方恒和长宴亦是低下头,轻轻按摩眼眶。 只有许默定定地望着姜笙,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姜笙毕竟太小了。” 话落,垂下眼睫。 这下轮到姜笙好奇了,她抓心挠肝地看着许默,“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难道是要再给她点钱?这没关系啊,给多少她都装得下,兑成银票就好了。 姜笙美滋滋地咧嘴笑了。 可没想到许默还是摇头,“不行,你做不到的。” 姜笙的笑容定住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扑到许默膝上,瞪着大眼睛认真道,“不会的大哥,我会做到的,我真能做到。” “真的?”许默还在质疑。 “真的。”姜笙用力点头,“其他几个哥哥也都看着呢,姜笙可以的。” 其他哥哥忍着笑没说话。 许默揉了揉太阳穴,轻笑出声,“既然这样,那接近乔雨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让老三和姜三姜四保护你,只需要让她心甘情愿跟我们见面即可。” 乔雨荷,就是那员外家新妇,也是孙玉的第三位小妾。 这件事情并不算难,有方恒和姜一姜二保护着,基本上是安全的。 姜笙虽然意外,但也会答应。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性子狡黠,许默如果主动提出要求,姜笙势必提出几十串糖葫芦作为交换。 可是糖葫芦吃多了真的伤牙齿,为了保护妹妹那一口小白牙,许默挖了个小陷阱,小姜笙也呆,直接跳了进来。 这下好了,事情有人办了,糖葫芦也不必买了。 许默拢着衣袖,清风霁月地回了小院。 徒留姜笙立在原地,苦思冥想,总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 嗯,好像失去了点啥。 幸好,任务不算太难。 乔雨荷颇得孙玉宠爱,纳入孙府以后连生一子一女,虽然比不得正室夫人,但也算过得不错的。 根据姜三调查,乔雨荷最喜出入府城的成衣店,每每带着女儿都要购上三五套才肯离去。 而她最爱去的那家成衣店,叫玉珍坊,平均一套成衣就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啊。 姜笙想起来自己第一件灰棉袄,才十几文一个,虽然用的是最差的棉絮,走线也歪歪扭扭,但已经幸福到让她不肯脱下。 真不知道十两银子一套的衣裳,得好看成什么样。 姜笙一边嘀咕,一边让张姑姑给她挑衣服。 玉珍坊算是安水郡最大的最华丽的成衣坊,里头出入的都是富贵人家,姜笙想要过去偶遇乔雨荷,总不好穿的太寒酸。 可她才几件衣服啊,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出一件好的,能拿得出手的。 张香莲有些后悔,“这些时日竟忙着做腊肉了,都记不起给小姜笙做两件衣裳。” 可现做也来不及了。 只能勉强挑出一件月白色棉布长裙,搭雪青色棉布长袄,再扎两条小麻花辫垂着过耳朵上方,配着姜笙圆润的小脸蛋,乍一看过去也是个干净讨喜的小姑娘。 到了首饰,姜笙更是寒酸可怜,别说金银饰品,连个头花头绳都没有。 张姑姑也没有,只能为她别上一只小野花,轻声道,“我们小姜笙啊,就像野花一样,生机勃勃,谁都吹不灭。” 这寓意好,姜笙高兴地连连点头。 等装扮结束,跳到哥哥们跟前,小姑娘还扯着衣摆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毫无审美的哥哥们全都点头。 只有温知允微微蹙眉,觉得妹妹头上太素了。 “那我出门了。”姜笙显摆完,蹦蹦跳跳往外走。 方恒戴上锥帽,带着姜三姜四,远远地缀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出簪花小院,看着她走近玉珍坊。 原本哥哥们谋算的是,让姜笙在门口等待乔雨荷,或装作偶遇,或求救帮忙,避免在玉珍坊内出现其他麻烦。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姜笙刚到地方,就看见乔雨荷带丫鬟进玉珍坊的背影。 没办法,姜笙也只能跟着进。 却在门口被人拦住。 拦路的是个妇人,眉眼还算和善,“哪家的小丫鬟,可有预定?” 姜笙一愣,才发觉自己是因为打扮太素静,被当成取衣裳的丫鬟了。 她有心顺势编造一个身份,却又怕被发现,只好乖巧道,“是姜家的。” 姜笙,姜家,简直天衣无缝。 她正美滋滋,守门妇人却听成了“江家”,忙不迭打开大门,“姑娘快请进。” 又高喊了一声,“江家三小姐来取衣裳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1章 江家来人 姜笙刚走进去,守门的另一个妇人就归来了。 听到那句“江三小姐”,她有些疑惑,江三小姐不是刚刚带人进去了吗,怎么又来了一回。 不过这高门大户的,想来也没人敢冒充,于是又放下心来,与对面谈笑风生。 玉珍坊内。 姜笙也纳闷,姜家什么时候出了三小姐,她是有个姜三,但是个实打实的男娃娃啊。 她一边思考,一边在玉珍坊内搜寻乔雨荷的身影。 没注意到前方两位窈窕的身影正皱着眉头看过来。 “我们前脚才到,后脚就有人冒充,安水郡果然是穷乡僻壤,连这等子下作事都做得出来!”有人阴阳怪气。 姜笙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并不认识,于是低头继续苦找。 “呵,居然学会装傻了,当真是下贱地方养下贱人,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那人气地似要发抖。 她还向身边的人告状,“小姐,这贱丫头冒充您的名号,您不管管?” 听到这里,姜笙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了,自己应该是托了“江三小姐”的光才进来,结果在玉珍坊内撞见了正主。 她定睛看向这位江三小姐,正瞧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但却满身贵气的小少女,依稀有点眼熟。 好像去年在府城悠然居门口见过。 那时的她满身矜贵,娇气傲然,目中无尘,姜笙就像一只打地洞的耗子,让她不喜却也不至于留意。 可现在的她,面容凝重,眼神冷漠,像是经历了几番打击,变得有些狠戾决绝。 当丫鬟带着怂恿的状告到面前,江三小姐阴冷地盯住姜笙,仿佛下一刻就要暴怒发泄。 小姜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目光。 以前她偷吃的偷喝的,被主人家发现以后,十有八九会这样看她,用不了多大会,必定是一顿毒打。 后来打多了,姜笙有了经验,那就是别反抗别求饶,只需要咬紧牙关扛过去,眼睛一闭一睁,事情就过去了。 如果能够聪明点,跪下挨打会更好。 但被五个哥哥呵护久了,受大哥的尊严与骨气感染,姜笙突然觉得两条腿有些僵直,她好像……跪不下去了。 就在姜笙在挨打与尊严中天人交战,江三小姐目光愈发阴冷的时候。 一道人影忽然冲了进来。 “欢欢。”他明朗活泼,立在江三小姐跟前,驱散了周遭的阴凉,“你莫要再闹别扭了,爹娘从丰京接你来了。” 江三小姐先是一怔,很快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簌簌下落。 她轻声哽咽,“我还以为……爹娘不愿认我,他们会不要我……” “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我们江家的三小姐,是爹娘最疼爱的女儿。”江承愿安慰她,“这次为了跟爹娘置气,你在安水郡足足三个月没有回去,爹娘想你想的紧,还不赶紧跟我一起去见他们。” “你是说,爹娘就在外头?”江三小姐又惊又喜,“我这就去。” 说完,急匆匆地往外走。 但走了两步,又心生怯意,回头拉着江承宗,“大哥,我要你陪我一起。” “好。”江承愿应着,满脸都是宠溺。 他们欢欢喜喜地离去,就连丫鬟都忘记方才。 姜笙长松一口气,缩着的小脑袋终于伸了出来,她隐约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一扭头,正好看见乔雨荷站在角落里,目露怜悯地望着她。 好机会! 姜笙伸出手,在腰上掐了一把自己,圆溜溜的眼眶里顿时充满了晶莹,她踉跄跄冲到乔雨荷跟前,只说了两个字,“阿娘……” 根据姜三调查,乔雨荷的大女儿跟姜笙年龄相差无几。 也许是方才的刁难让乔雨荷心生不忍,也许是爱屋及乌,总之等姜笙回过神,她已经被安置在玉珍坊的休息室了。 乔雨荷正坐在对面,圆桌上放着一叠小女孩都爱的桂花糕,还有两盏蜜茶。 “谢谢夫人。”姜笙甜甜一笑,抓着桂花糕就咬了两口。 乔雨荷眼底都是温柔,“慢点吃。” 姜笙一边点头,一边大口,噎了还要用蜜茶送下去。 这期间,乔雨荷一直都恬淡温柔地笑着,并没有任何不耐。 姜笙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仰着头又乖又甜,“姨姨,我有话想跟你说,单独跟你说。” 起初乔雨荷并不在意,直到姜笙用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露出上面写着的“秦枫”两字后,她才面色大变,找借口将丫鬟支了出去。 就像许默判定的那样,十年富贵生活并没有让乔雨荷忘记初心,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秦家的媳妇,自己爱的人是一个叫做秦枫的明朗公子。 她留在孙家,是为了娘家七八口性命,是希望爹娘安享终老,希望兄嫂平安生活,希望侄子侄女健康成长。 可现在,她终于知道,娘家人早在十年前就已成为刀下亡魂。 乔雨荷惊惧,流泪,惶恐,不安,后悔,战栗。 但无论如何,十年前回不去,死去的亲人也回不来。 偏偏外头有丫鬟有路人,她连嚎啕都不敢,只能捂着自己的嘴,任由眼泪滚滚下落。 “夫人。”姜笙也心酸,哽咽着道,“逝者已矣,您要节哀啊。” 乔雨荷怔怔摇头,眼泪飞溅。 良久,她终于能稳住情绪之后,看向姜笙,“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她真的很聪明,知道没人会无缘无故掀开一笔旧账。 “无论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去做。”乔雨荷的眼底露出森冷,“只要能为秦家和乔家十几条人命复仇,我都会去做。” 到了这,姜笙的任务就完成了。 剩下的,试探乔雨荷是否惦念两个孩子,是否真心复仇,以及如何复仇,都是大哥许默的事情。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脆脆甜甜道,“那谢谢姨姨的招待了。” 乔雨荷擦掉眼角的泪,冲着门口招呼,“再包两份桂花糕带走。” 玉珍坊门口。 姜笙抱着两份热乎乎的桂花糕,发现外头的人有点多,一堆堆地站着。 她怕桂花糕被挤压,索性两只胳膊撑在胸前,蹦蹦跳跳往外走。 刚踏出玉珍坊的门槛,那成堆的人就动了。 马车夫甩鞭子,丫鬟侍卫跟在两侧,比郡守大人出行的阵仗还大。 不过这些跟姜笙都没有关系,她一眼看见人群中戴着锥帽的方恒,高兴地连连摆手,“三哥。” 与此同时,马车启动。 车内江家四口笑意融融,与护着桂花糕的姜笙擦肩而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2章 状告孙玉 “小姜笙。”方恒也看见了妹妹,长出一口气,迅速冲过来,将她上下观察了一遍才放开,“在玉珍坊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许默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小姜笙离开方恒的视线,事情要在玉珍坊外进行。 结果没想到小丫头太有主意,直接跟了进去。 幸好,人完好无损,还带了两包桂花糕。 “三哥吃。”姜笙一抬手,尚温热的桂花糕就避过锥帽,塞进方恒的嘴里。 剩下的话就只能堵在喉咙里。 方恒没办法,只能反手抱起小姜笙,恰好姜三赶着马车过来,兄妹俩坐进马车,直奔簪花小院。 回到家里。 无事可做的哥哥们围成一圈,全都炯炯有神地盯着姜笙。 “听说你擅自跟进玉珍坊了?”许默明明声音很轻,压迫力却十足。 “我跟玉珍坊的人打听,你在里头被人刁难了?”这是郑如谦,蹙着浓眉,满脸不悦。 “是谁刁难的,可伤到你了?”温知允伸出手,就要给姜笙把脉。 剩下一个长宴敲了敲桌子,眉眼冰冷,“又是江家?” 姜笙嘿嘿一笑,哪个都不怕,从怀里掏出桂花糕,一人嘴里塞上一块。 末了自己也吃上几口,“香不香,乔姨姨给的呢,她那还有蜜茶,又香又甜,好喝极了。” 这是想插科打诨,把事情蒙混过去。 许默不给她这个机会,扭头看向方恒,“你说。” “应该是江家。”方恒毫不犹豫就把妹妹给卖了,“听说是江大将军夫妇亲自来的,只为接离家出走的江三小姐,我在外头确定江大将军夫妇没有进玉珍坊,倒是江三小姐从坊内奔出。” 许默轻轻颔首,又看向长宴,“哪来个又字?” 不愧是大哥,直接听出重点。 长宴毫不客气,把去年江三小姐的丫鬟推倒姜笙的事直接讲了出来。 许默的脸色耷拉下来。 虽然江家对他们来说是高远如山的存在,但妹妹是逆鳞,欺负了妹妹的人,就会在他的心底打下烙印。 将来若是有机会……呵。 只是这话不能说,因为怕姜笙担忧,怕她害怕。 有些事情,兄弟之间有默契就行了。 许默看了一眼长宴,面色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乔雨荷的事吧。” 姜笙果然长松一口气,恢复娇俏甜美,把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末了道,“姨姨说,后日她会去悠然居品茗。” 悠然居是个酒楼,来往人多眼杂,可以很好掩盖他们相见的行踪。 许默微微颔首,记在心底。 三日后,他带着方恒,姜三姜四进了悠然居。 郑如谦趁机送上两车豆角干,拉着郝掌柜在楼道唠嗑的同时,顺便把风。 约莫半个时辰后。 许默静悄悄离去,乔雨荷则是在悠然居饱食一顿后,才悠然自得的回了孙家。 他们交流的很通畅。 乔雨荷为了让许默相信自己为秦乔两家复仇的决心,竟然交出了孙玉这些年少交的苛捐杂税,无故打死的下人姓名,以及侵吞的王家资产。 许默转手就扔给了王扶风。 这些都只是小的证据,只能让王家闹起来,也只能让孙玉的名声有损,或者破财。 还是索不了他的性命。 所以再三斟酌后,乔雨荷决定趁着安水郡守还在任上,击鼓鸣冤,上门告状。 正好姜一姜二收集证据归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乔雨荷含笑陪儿女吃过饭,推辞掉丫鬟的跟随,只身来到府衙门口。 她本是瘦弱的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十几条人命的仇恨挂在心底,让她举起铁头木柄的鼓槌,对准冤鼓狠狠敲了几十下。 直到身体酸软,再举不动鼓槌,她才跪在府衙门口,泣血道,“民妇乔雨荷,状告孙家孙玉谋害我娘家夫家十数条人命,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惊动府衙内的衙役,也让过路百姓全都围绕附近,对着乔雨荷指指点点。 不多大会,府衙的大门打开,师爷皱着眉头出现在她跟前,“击鼓鸣冤,三下即可,何故击打如此多下。” “因为民妇怨大仇大,民妇若不是失了力气,愿将这冤鼓击破!”乔雨荷铿锵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民妇为十几条冤命而来,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师爷沉默了一瞬。 他只是个高薪聘来处理事务的,能做小决定,却不能断大案,当机立断道,请郡守大人来。” 不多时,郡守大人来了。 看到府衙门口堆积的百姓,以及隐隐受到重创的冤鼓,他叹了口气,知道又是一桩大案子。 上次大案,还是斜阳县父母官一事。 这次不知道又要涉及多少人。 郡守大人眉头紧皱,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了府衙,开了庭案。 还是明镜高悬,还是惊堂木与桌案。 乔雨荷跪在堂下,将十年来的恩怨仔仔细细诉说了一遍。 郡守大人一怔,“你是孙家的小妾,与孙家生育两位子女,如今却要来状告孙家,你可曾想过两个孩子将来要如何自处?” 赢,失家族庇护。 输,亦生不如死。 乔雨荷面容坚决,“我儿女无辜,但夫家娘家十几条人命更无辜,民妇无悔,但求青天大老爷审案。” 郡守大人为她的决绝动容,惊堂木一拍,命人将孙玉带来。 不多大会,一个三十来岁,留着短羊胡须的男子来到府衙,他当过县令,又有功名在身,本不必下跪。 但进入大堂,他还是毫不犹豫一甩袍子跪下,并大声道,“属下治家不严,竟让区区妾侍跑来胡闹,大人见笑了。” 竟是把十几条人命的事,说成了家事。 紧接着,他巧言令色,将秦家乔家十几条人命说成了意外与事故,并乔雨荷是被人利用了,才做出此等失了神智之事。 “孙玉!”乔雨荷愤极大吼,“你胡言乱语,明明就是你害了我夫婿,害了十几条人命。” “哦?是吗?”孙玉微微一笑,“乔氏,这里是府衙,说话做事是要讲究证据的,你可有证据?” 他志得意满,好似十分笃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3章 乔雨荷之死 孙玉并非盲目自信。 首先这案子就已过了十年有余,想勘察案发现场根本不可能,物证早就被时光催化,只剩下几个人证,也早就被处理掉了。 当父母官想要为所欲为的时候,百姓头顶的天就塌了,他们除了哭泣奔逃,什么都做不了。 孙玉越自信,证明当年的惨案越残忍。 也让乔雨荷越恨。 “孙狗,你是不是想差了?我若是没有证据,怎么可能会坐在这里?”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笑地凄厉,“你是不是忘了,你手里还有秦家的玉矿?” 秦家因为发掘了玉矿而小有积蓄,怎么全家出了事儿以后,玉矿就落在了父母官手里,这其中要没猫腻,谁信啊。 孙玉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恢复镇定,“玉矿是秦枫赠我的,我有他亲自书写的赠矿书,你凭什么因为我有玉矿就定我的罪?” “再者说,秦家没人了,玉矿不是我的,也会是其他人的。” 不愧是做过父母官的人,狡辩起来层层逻辑,不会留给你任何破绽。 就比如这赠矿书,孙玉手里确凿有,也确凿是秦枫写的,并非作假。 但只有秦家人知道,秦枫是在什么样的时刻写下这赠矿书的——当时他已被炸伤奄奄一息,爹娘妻子却被孙玉挟持,写了,自己死,不写,全家死。 为了老迈的爹娘,为了新婚的妻子,秦枫临死之前都在艰难提笔。 可现在,这份赠矿书,却成为孙玉逃避律法追究的证据。 乔雨荷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绝望又无奈。 孙玉见状愈发得意,摸着小胡须道,“乔氏你发疯我不怪你,只要你愿意承认都是你栽赃污蔑,我还愿意接纳你做孙家妾侍,不过不能是良妾,只能做贱妾。” 良妾是良家子女为妾,总归是要尊敬两分的。 贱妾却是贱籍,与签了死契的丫鬟奴仆没有任何区别,说发卖就发卖,只是多了个暖床的功能。 乔雨荷打从下定决心府衙告状开始,就没打算再做孙家的妾。 她扭头森凉凉看了眼孙玉,突然对着郡守大人磕头,“求郡守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永不撤销告状,孙玉不定罪,民妇死不瞑目。” 这可不是虚虚地一弯腰,而是实打实磕在地上。 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 起初乔雨荷只是额头红肿,很快皮肉翻滚,再后来地面上都是血迹。 再看她仿若不觉,仍旧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求上苍出现奇迹。 周遭的百姓皆是于心不忍,堂上的师爷更是早早地闭上双眼。 郡守大人赤红着双眼,猛地一拍惊堂案,“将双方收押进牢狱,此事容后再审。” 这是要亲自去调查了。 乔雨荷满脸鲜血,娇嫩的面庞狰狞可怖,但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没忍住笑了,嘴角上翘,一如十年前阳光明媚。 “孙狗,你的死期到了。”她用口型挑衅。 孙玉一怔,当即就要冲上前来,却被几个衙役拦住。 “大人,大人,我是有功名在身的,没有证据凭什么收押我,我不服。”他挣脱开枷锁,冲着堂上咆哮。 师爷有些犹豫,大渝王朝确实有这个规定,证据确凿才能收押,避免冤枉好人。 郡守大人面色铁青,声音虽小却格外坚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孙玉嚎叫着被收进地牢。 乔雨荷自然也要入监牢,她满头鲜血实在可怖,为此师爷特意请了位大夫为她包扎诊治。 与其同时,外界乱了。 孙玉是孙家最寄予厚望的子弟,也是孙氏最重视的弟弟,他入了监牢,孙王两家都不会息事宁人。 首先是孙家,一趟趟地去郡守府,希望郡守大人能放人。 到了王家就是施加压力,甚至直言:孙玉是无辜的,郡守大人若是坚持,就是戕害无辜。 好一个戕害无辜。 郡守大人气地胡子都抖了,连夜派出几个衙役去找证据。 所有人都在等。 等郡守大人找到孙玉戕害秦家乔家的证据,找到能将孙玉斩头的罪状。 就在这紧要关头,姜一姜二自南方回来。 两个人风尘仆仆的,刚到簪花小院就跪下了。 许默心底一个咯噔,迫切询问,“一无所获?” 姜一沉重地点头。 许默在房间里枯坐了半日。 半日后,他起身前往府衙,让郡守大人把孙玉放出来。 郡守大人疑惑不解,“若是把孙玉放出来,哪怕有一丁点的证据,也都会被他抹去,到时候才是遍寻无果。” 许默冷笑,“他若是真的出手抹去倒也好了,我们就能直接追踪到确凿证据。” 再说了,一直关押着孙玉,郡守大人也扛不住压力。 于是当天下午,孙玉双目赤红地走大牢里走出,一边走一边骂,翻来覆去全都是对乔雨荷的恨。 据牢头讲,这两人关押的位置颇近,乔雨荷对孙玉恨到骨子里,每天扯着嗓子叫骂,连片刻都不给孙玉休息,但凡孙玉敢闭眼,她就敢问候孙家十八辈祖宗。 算起来,孙玉入狱四天,竟是一刻钟都没有休息过。 按说他回到孙府第一时间应该休息,可他没有,而是径直召集了府医过来,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与此同时。 许默只身入府牢,在牢头的监视下探望乔雨荷。 这四日不眠不休,折磨的不仅仅是孙玉,还有乔雨荷。 玉珍坊里还是娇俏明媚的年轻妇人,现在却已苍白瘦弱,犹如八十老妪。 “你真的想好了?”良久,许默只问出这一句话。 牢头摸不着头脑。 乔雨荷却凄凉凉一笑,“早就想好了。” “那好。”许默闭眼,似于心不忍,“秦夫人,您且放心。” 他没带吃食,也没带酒水,只是隔着栅栏,对着乔雨荷微微躬身。 随后,许默离去。 没多大会,乔雨荷的两个孩子前来探望姨娘。 他们带着吃食糕点,对面目全非的生母哭喊,“姨娘……姨娘……” 到头来,身为小妾的她,也只配得上一声姨娘,而非阿娘。 乔雨荷眷恋地看了一眼大女儿,仰头喝下酒水,又将糕点吃了个干净。 牢头来催人时,她开始口吐白沫,等叫来大夫,她已经肢体僵硬,浑身冰凉。 “阿娘……”大女凄厉哭喊,“你醒醒,阿娘,你别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4章 孙玉结局 乔雨荷死了,死因中毒,来源是孙家给的吃食。 因为反应及时,人证物证俱全。 府衙再次开审,这次审的,是乔雨荷这条命。 孙玉同两位子女跪在堂下,目露愤恨,“这个贱人,死都不得安宁,死都不放不过我。” “闭嘴!”郡守大人惊堂木一拍,“孙玉,你可认同下毒谋害乔雨荷性命一事?” 这怎么可能认同。 孙玉立马喊冤,“大人冤枉,下属并没有毒害这妇人,下属冤枉。” “可这吃食确实是你孙府送来的,就连这两个孩子,都是你孙家的孩子。”郡守大人面容阴冷,“更何况,我在孙府打听到,你出了地牢以后就叫上孙府的府医,应该是在密谋毒杀乔雨荷一事吧。” 孙玉一个咯噔。 他的确是叫了府医想要给乔雨荷一个教训,但没想过要她的命,他还不至于那么蠢,在这个关头杀了乔雨荷。 要杀,也得事情过去了才行。 至于这两个孩子,更不是他差来给乔雨荷送饭的。 难道孙家还有人想要乔雨荷的性命? 孙玉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郡守大人见状,把目光落在乔雨荷长女孙芹的身上,“到底是谁,让你们送吃食去府衙地牢的?” 孙芹九岁多,生的清秀明朗,虽然被惊堂木吓到了,但还是结结巴巴道,“是爹爹,是爹爹让我们给姨娘送饭。” 孙玉豁然回头,死死盯着自己这位庶女。 到了这会,他再不明白其中弯绕,就是傻子了。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看到夫婿被炸死,吓到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居然狠心到了这种地步,宁肯舍弃一条性命,也要拖着孙玉下地狱。 堂下,稚嫩的九岁女童还在结结巴巴地叙述,阿娘临终前交代的话。 堂上,郡守大人已经郑重宣判。 竹制的令签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郡守大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明灭不清。 只听得简短两句,“……兹事体大,按大渝王朝律法,谋杀良妾视为重罪,勒令快马加鞭送交丰京吏部复核,无误后于午时菜市场斩首……” 孙玉满脸不甘。 大堂外有人惋惜,有人感慨,有人激动拍掌,有人拭泪哽咽。 许默双唇紧抿,神情沉重。 没有人知道,乔雨荷从敲打冤鼓的那一刻,就没打算活着。 十年太久了,所有的物证早就湮灭在时光里,以孙玉的心狠手辣,也不可能留下人证。 想要扳倒他,只能亲手制造出罪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孙玉。 所以乔雨荷从容赴死,在大堂上磕头时就没有留情。 可许默不想让她死,耐着性子拖到姜一姜二回来,只要有一丁点证据,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物证,他都能保下乔雨荷。 然而什么都没有。 乔雨荷终究还是死了,死在自己精心准备的毒药下,死在亲生儿女跟前。 许默曾问她,“让孙芹指证孙玉,就不怕孙家报复孙芹吗?” 乔雨荷笑了,“你当孙芹为什么叫孙芹?” 这是她的宿命。 孙家人若是愿意好好待孙芹,就好好对待。 若是不愿,就送她们娘俩在地下团圆,正好她的爹,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她的舅舅舅母,都在等着她。 可惜大渝王朝律法并没有斩立决,为了防止奸官害人,天家还颁布政策:普通死刑需吏部复核三次,中间可由大理寺提出异议,驳回死刑判决。 即使是情节恶劣的死刑,也要吏部进行一次复核,无误后方可落刀。 而安水郡到丰京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来回更是十余日,这么长的时间,许默怕生变,怕乔雨荷白白牺牲。 幸得安水郡守保证,“放心吧许小子,吏部一定快速通过的。” 果不其然。 十二日后,孙家送去给方家求救的信息还没有回应,吏部复核无误的消息率先传来。 判决当天执行,孙玉被斩首,干净利落,一刀下去,谁都阻拦不了。 孙家人近乎疯狂,给孙玉收尸的同时,要将乔雨荷挫骨扬灰。 郡守大人没有给。 应许默之托,袁衙役老早就把乔雨荷的尸身运到城外,兄弟妹六个齐心合力,将她葬在一座野山身后。 乔雨荷生的皮肤白净,曾笑言自己一生最怕晒,如今有野山庇护着,她再也不用躲避太阳了。 姜笙在坟前小心翼翼地放了两盘桂花糕,轻声道,“姨姨请我吃桂花糕,姜笙也请姨姨吃桂花糕。” 只是那蜜茶,却是怎么都买不到。 她红着眼眶,轻声啜泣。 长宴和温知允一左一右地安慰她。 许默神情阴郁,虽然目的达成了,孙玉再也没法竞争安水郡守之位,连带着孙家都败落不少,但他并不高兴。 如果这世间扳倒所有坏人,都需要献祭一条鲜活的生命,那还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吗? 假如他没有找到乔雨荷,她是不是能平静地生活,直到老去? 许默找不到答案。 好在不多时,郡守大人也来了。 他身着素服,手里拿着三炷香,神色郑重地在乔雨荷坟前点燃。 等回过头,拍了拍许默的肩膀。 “莫要内疚,乔氏的死虽然惋惜,却成功将孙玉拉下马。” “本官是安水郡现任郡守不错,但无法插手下任郡守人选,以孙玉的资历,再加上江家的干涉,竞争下任安水郡守的几率很大。” “如今乔氏用生命挽救了整个安水郡百姓的生命,避免了安水郡内再发生秦家和乔家的惨剧。” “阿默,你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 郡守大人的话,点燃了许默低迷的焰火。 他想起斜阳县两任县令带给县城的影响,又想起安水郡守为了拉下孙玉,几次三番地配合他那些胆大妄为的提议。 说到底,都是为了芸芸众生,为了无辜百姓。 父母官是百姓的天,父母官善良,百姓平稳,父母官狠辣,百姓流离。 许默也许无法救治天下所有,但他要像父亲一样,像庞县令一样,像安水郡守一样,至少护得住一方百姓。 “好小子,来年举人试,你正好十四岁,要不要去参加?”郡守大人笑着询问。 许默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那好,本官到时候就在丰京等你。”郡守大人捋了捋胡须,“盼你拨云见日,望你披荆斩棘。” 两人相视一笑,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从城外野山归来。 安水郡守不忘叮嘱许默,“孙家人如今方寸大乱,顾不上这些,你们赶紧回斜阳县,有边文轩那个混账东西护着,总归安全点。” 这是怕孙家反应过来,循着线摸到许默身上,对他们兄妹报复。 许默轻轻颔首。 他们在府城耽误了太久,也的确该回去了。 斜阳县的百姓还在等着他这位师爷。 簪花小院里。 兄妹六个正在收拾东西,姜笙把这段时间买的所有东西全都打包放在马车里头,还不忘抱上两捆腊肉回去慢慢吃。 郑如谦抓着从安阳县批回来的干豆角,眼里闪烁着奸商的光芒。 冷不丁,张启全急匆匆从外头冲进来,一看见郑如谦就拍大腿,“东家,出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5章 生意被偷 簪花小院。 阳光正盛,前头作坊忙忙碌碌,一批又一批的腊肉晾晒至合格,再拿去熏制,最后堆积在库房里,状若小山。 单靠两个悠然居,以他们每三个月进货三百到五百斤的速度,还真消耗不完。 幸好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转动,阳面的许默忙碌孙家的事,背面的郑如谦也没闲着。 除了跑安阳县给郝掌柜运干豆角,二十五两批进,五十两卖出以外,他还把腊肉带到了安阳县,通过送试吃的方式,获得了几家干货店的欢迎,郑如谦跟他们达成合作,把腊肉放在店里寄存,二八分账。 店里拿二,郑如谦拿八。 再加上府城悠然居,和县城悠然居两家酒楼的需求,刚刚好与作坊产出持平。 要是再想多卖几家,就得扩大作坊与人手,属实不划算。 对郑如谦来说,这样的小作坊,一年赚上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了。 所以许默说可以回斜阳县时,郑老二头一个蹦起来响应,呲着大牙整理要带给白掌柜的两车干豆角,给庞县令的几盒安阳县特产。 路过姜笙跟前,还不忘揉乱她刚梳好的小辫子。 “臭二哥。”姜笙正在跟三哥悄嘀咕,被他一打断,顿时气地叉着腰,跟个茶壶似的,“干什么呀干什么呀,以后不理臭二哥了。” 郑如谦以前会担心妹妹生气,现在不担心了,因为他有必杀技——糖葫芦。 可还没等他把裹着糖浆的酸果果拿出来,姜三就冲了进来。 “二公子,出事了,出事了。” 院里的人都一怔。 孙玉竞争安水郡守,目的是为了帮孙氏对付方恒,虽然王家自己内部也有矛盾,但对于杀死方恒的态度应该一致。 这么算起来,就算孙玉倒了,孙家乱了,王家还会针对方恒,王家人还会搞事情。 许默甚至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出事情的,居然是郑老二。 “我?我能出什么事?”郑如谦笑了,“我又不科考,也没有单独出去,会有什么事?” 就连去安阳县运送干豆角,都是姜四去的。 难道姜四出事儿了? 又或者跑云水县的庞大山兄弟? 想到这,郑如谦的态度终于严肃起来,“是谁出事了?人还活着吗?活着就赶紧送医馆,死了就为他复仇。” 说着,他握紧拳头,背影寂寥萧瑟,颇有种江湖侠义豪气之感。 一旁的姜笙都快哭了,头一次发现二哥这么仗义,她决定不再责怪二哥手贱拨乱自己辫子的事情了,她还要安慰安慰二哥,要他早日节哀。 眼瞅这兄妹俩就要涕泪两行,姜三沉默了一瞬,“没人受伤,也没人死,是您的生意被抢了。” “哦,没人出事就行。”郑如谦拍了拍自己胸脯。 姜笙更是长出一口气,拿着手帕拧鼻涕。 但下一瞬,郑如谦反应过来,直接原地蹦起两仗高,扯着嗓子嚎,“什么什么?什么生意被抢了?哪个狗日的抢我生意?龟孙儿子,我跟他没完,没完!” 姜笙震惊地转头。 许默咳嗽一声,暗示郑老二,发脾气可以,不要说腌臜话,小心带坏了妹妹。 方恒更是直接上前,捂着姜笙的小耳朵,不让她听。 “@#¥@#¥大爷的,@#¥#¥龟孙子#¥%@#¥……” 郑如谦终于输出完毕。 这两年在外头做生意,钱没赚多少,腌臜话学了不少。 姜三听地一脸敬佩,就差举起大拇指了。 “到底是谁,是谁。”郑如谦扯着嗓子问。 姜三还没说话。 前头作坊的张启全走了过来,一脸沉痛道,“东家,是腊肉,制作的方子被泄露出去了,现在外头多了好些卖腊肉的百姓。” 那偷了方子的人应该是不屑做这种低贱食品,直接把方子散布出去。 这样一来,府城百姓只要稍微有点厨艺的人就会做腊肉,悠然居几百文一盘的腊肉也卖不出去了,他们跟悠然居的生意自然也会跟着黄掉。 本来吧,像腊肉这种也不是绝密配方的东西,时间长了总会被泄露一丝半点。 但根据张启全推算,至少也得三两年,更不可能散出去完整的方子,或多或少都有点味道差异。 这样一来,作坊的生意虽然变差,但还能维持得住。 哪像现在,完整的方子泄露出去,稍作尝试就能复原作坊的味道。 “我已经让工人停手了,但是没让他们走。”张启全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方子肯定是他们透露出去的,具体是谁,我会找出来的。” 但哪又怎样,腊肉的做法不是秘密,作坊的生意完了。 郑如谦木木地看着周围,他并不是十分有生意天赋生意的人,最开始卖东西都是小姜笙拉着他,鼓励他,陪他一起。 后来胆子大了,生了欲望,也尝到甜头,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他还没吃过亏,更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小姜笙好像走到了他跟前,小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二哥,你别难过,这个作坊没有亏钱的……刚开始我都准备好你会亏钱,可实际上没亏,你已经很棒了……” 是吗,他很棒吗。 如果很棒,应该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妹妹买大房子,让妹妹穿镶了东珠的绣鞋吧。 他不棒,不是个好哥哥,不会科举,没法做官,也没有功夫,更没有医术,人还有点蠢。 如果不能赚钱,他什么也不是,他是个谁都能丢弃的人。 像阿娘,踹着让他离开。 像怡红院的姨姨们,嘲笑他不是个女孩,嘲笑他眉目不精致,将来只有饿死的份。 还有谁来着,铺天盖地的讥讽,来吧,都来吧,他不怕,他承受得住。 “老二!” “二哥!” 有谁在耳边怒吼,还有谁轻声啜泣,有人轻声呼唤,有人拽他衣角。 哦,是大哥,是三个弟弟,还有最乖巧聪明的妹妹。 他们在他身边,一遍遍地唤他离体的魂魄,唤他丧失的斗志。 “老二,我们面对的可不止王家,还有方家这种庞然大物,我们迟早有一天要去丰京,我们要面对更多的磕绊与挫折,难道你要被区区腊肉方子泄露而绊倒吗?” 是大哥许默,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二哥,作坊失败了,我们还可以做其他的,下次我们挑人严谨点,再也不心软签短契了,我们签长契,签死契,我们一定可以东山再次。” 是三弟方恒,他好像更惨一点,还被方王两家追杀呢。 “二哥,你不赚钱了我养你,我们不会饿死的。” 是四弟温知允,曾经卑微怯懦的小可怜也终于顶天立地了。 郑如谦的双眼逐渐聚焦,听力恢复正常。 小五长宴和妹妹姜笙正一左一右地拉着他臂膀,依偎在他身侧,在尚有些寒冷的初春,像两团小火炉,炙烤着他没有温度的身体。 “二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二哥是不是傻了?”姜笙小声啜泣,“姜笙不想二哥变傻,只要二哥不傻,怎么揉姜笙的头发都没事,都没事的。” 长宴抿着嘴,一次次抬头,眼底都是忧虑。 嚯,郑老二你真不是个东西,又让家里人担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6章 拔出奸细 郑如谦突然咧嘴傻笑一声。 哥哥弟弟妹妹五个人全都吓得打了个激灵。 长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刚要张嘴说话,就被二哥给抱了起来。 “我没事,小五。”郑如谦把长宴放下,又挨个抱了其他兄弟,最后抱住姜笙,“我真的没事。” 最后放下姜笙,他沉声道,“大哥说得对,我们才走多远的路呀,遇到挫折很正常的,区区作坊生意就把我打倒了,以后怎么做郑员外。” 许默长吐一口气,赞同颔首。 方恒扛起手臂粗的棍子,“二哥,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谁泄露了你的方子,我能帮你出气,打断他的腿。” 张启全见状眼前一亮,急匆匆又回了作坊,估摸着是拿方三公子的棍吓人去了。 “是谁泄露了方子不重要。”许默叩了叩桌子,“重要的是,王家人已经不拘泥于对付老三,而是将我们统统列入敌对。” 腊肉从腌制晾晒再到熏制一共需要二十几天才能叫卖。 二十几天前,王家还在专心致志帮孙玉谋夺下一任郡守的位置。 当时许默兄妹都以为,他们不会再胡乱下手,但腊肉方子泄露一事证明,王家虽然在谋夺安水郡守的位置,也没有放松对付他们的步伐,甚至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不,孙玉刚死,郑如谦的腊肉方子就被泄露出来。 下一步会是谁呢? 帮人抓药的温知允?还是唯一的女娃姜笙? 亦或者,是身为斜阳县师爷的许默。 不管是谁,他们都没有精力对付接二连三的阴招,也没有精力提心吊胆每一天。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既然王家不想让他们痛快,那他们也只能不让王家痛快了。 许默把刚收拾好的包袱往桌上一甩,沉声道,“先不走了,联系王扶风。” 在场的人都露出讶异。 只有姜笙双眼明亮,高兴道,“不走太好了,我刚才还在跟五哥说,想看看孙芹姐姐呢。” 孙芹就是乔雨荷的女儿,比姜笙大个半岁。 乔雨荷死后,孙家把两个孩子接了回去,似乎并无苛待。 但姜笙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要亲眼看看,才能对得起那个温柔善良的姨姨。 “好,有时间我带你去看。”许默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回过头看向郑如谦,他又道,“老二,生意的事我不懂,也不插手,但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不会败给这些小小不然的阴谋诡计,对吗?” 郑如谦用力点头。 放弃府城的生意很简单,但遇到困难就退缩,打拼出来的心性就会溃散。 无论如何,簪花小院的作坊他要守住,作坊里的奸细,他也要揪出。 兄妹六个又开始分头忙碌。 郑如谦配合张启全,想揪出那个泄露腊肉配方的奸细,却怎么都找不到。 每个人的微表情都毫无破绽,每个人都可以互相为对方作证,没有泄露过腊肉方子。 难不成见鬼啦? 腊肉配方自己长腿跑了? 亦或者,是身为管事的张启全夫妇,还有帮忙做工的张香莲姑姑? 郑如谦还没傻透气,他要是真怀疑到张叔翠儿婶和张姑姑身上,才是寒了自己人的心。 但一直这么放着奸细在作坊他也受不了。 于是郑二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狠心道,“既然这样,你们都解雇吧,以后不要来簪花小院了,作坊全部雇新人了。” 其实他这话挺扯淡的,悠然居都卖不动腊肉了,除了安阳县因为远还能卖一点,其他时候根本用不着。 那点量,刘翠跟张香莲两个人就可以完成,并不需要雇佣新人。 但作坊雇佣的短工想不到啊,他们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只知道干活,靠着一天几文钱养活全家老小。 听到郑如谦这话,十个短工里急了九个,纷纷求饶求情,就差跪地磕头了。 求情的话自不必提。 剩下那唯一一个无动于衷的人,被郑如谦看在眼里。 他叫来张启全,指着角落里黑瘦黑瘦的妇人询问,“张叔,这是谁?” 张启全皱眉回忆了下,“应该是大富村的,说是家里爹娘公婆都死完了,就男人瘫在床上,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忙活,我看着命苦,就给破格招来了。” 村里种地按照人口来,黑瘦妇人虽然能干,但两口人拢共一亩地,干完就没活了,产的粮交完税也不够吃饭,在作坊忙一天赚几文钱,已经算是天赐的好活了。 可现在,她居然一点都不怕失去好活,摆明了是有依仗。 郑如谦冲张启全点头。 张启全阴着脸走到黑瘦妇人跟前,开口就是,“你在作坊干活时签了契约,不管以后是否离开作坊,都不能泄露作坊配方,一旦泄露,就是砍头的罪。” 其实没那么严重,最多赔个钱。 但黑瘦妇人不懂,砍头对她的冲击最大,也最能让她害怕。 果不其然,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妇人转为惊愕,嘶哑着声音问,“这,这是真的?你莫要胡说!” “胡说?”张启全笑了,“别说契约上真的有规定,就算没这项律法,凭我们大公子跟郡守老爷的关系,砍你一个平民百姓的头,还不是信手拈来?” 簪花小院里的人都知道,许默与安水郡守关系颇密。 虽然许师爷公平公正,绝不会仗势欺人。 但黑瘦妇人不知道啊。 她惊慌失措,不能自已。 偏偏张启全心黑,又补了句,“不光你,就连你的家人也逃脱不了!” 黑瘦妇人终于崩溃,跪在地上,将偷卖腊肉方子的始末全都讲了出来。 的确是王家人找的她,给了她十两银,要她泄露腊肉方子。 十两银啊,够她后半辈子生活,也够她男人治疗病症的了。 所以黑瘦妇人毫不内疚地把郑如谦给卖了。 当然她现在后悔了,涕泪满面,连连磕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不要砍我的头,不要砍我男人的头。” 但为时已晚。 郑如谦不能要她的命,但能让她滚出作坊,更能让她赔到倾家荡产。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 许默就急匆匆跑过来,按住他臂膀,附耳轻声道,“先别动这个奸细,我联系不到王扶风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7章 寻找王扶风 说起王扶风,大家的心绪都很复杂。 起初他们猜测,王家大房与二房相争,三房嫡子故意装病,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郑如谦亲自证实,王扶风的确病入膏肓,弱柳扶风。 三房不可能为一个病秧子争夺家产。 之前的推测被打翻,王扶风的定位变得不明确,整个人身上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这也就罢了,只要他是王家人,只要他想搅合王家这摊浑水,许默就愿意跟他合作。 可现在,王扶风不见了。 不仅王家上下对他三缄其口,三房也没有任何焦急之态,王三老爷甚至在悠然居摆酒席宴请朋友,痛快到酩酊大醉。 知道的是因为孙家乱了他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庆祝嫡子失踪呢。 许默几次派人去王家附近探查,聊什么都行,唯独提到王扶风,王家的下人就闭上嘴,一副不可说的姿态。 没办法,郑二爷只能被遣派出山,晃悠悠地找上王明宇。 这位二房嫡子依旧混地不可一世,遇见什么事情都是他有理,敢跟他论公平的,轻则一顿羞辱,重则出手殴打。 郑如谦找到他时,他正指着一位素衣公子哥的鼻子叱骂。 “小爷就要这个怎么了,凡是没有先来后到,只有钱给多少,我给钱多,老板愿意卖,你吵吵个什么劲。”王明宇瞪着眼睛,“你有能耐,你出钱啊。” 果然混账就是混账,不管他多仗义,都跟好人这两字无缘。 郑如谦立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两声。 王明宇人还没回头,骂声先过来,“谁站老子身后咳嗽,喉管不要可以摘了,小爷给你出钱找大夫……” 等发现是郑如谦,他眼前一亮,赶紧把剩下的腌臜话咽回去,嘿嘿笑道,“郑兄,怎么是你?” 郑如谦跟混账交流的原则就是,顺毛捋,偶尔提出一点小小的意见,显得跟溜须拍马的人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面对现在的状况,郑如谦就道,“又跟人看上同一样东西啦?确实跟你很配,不过咱们是王家的公子,又不缺这一点东西,干嘛非要跟普通人抢,咱们看看那边,万一有更好的呢?” 说的王明宇胸膛都挺直了。 对对对,他是王家的公子,岂能跟凡夫俗子抢东西,还是郑兄说得有道理。 王明宇当即傲娇地一摆手,“郑兄说的有道理,我们去前面看看,这个烂东西就留给你了。” 说完,跟个炸毛大公鸡似的,一摇一摆地往前走。 郑如谦忍笑跟随,路过素衣公子前,还不忘拱拱手以示歉意。 素衣公子,“……” 王明宇喜欢跟郑如谦一起逛市集,不仅因为他会溜须拍马还带点中肯意见,还因为他眼睛毒会砍价,数次避免王明宇被坑。 明明商家要十两银子的玉佩,经过郑如谦那张嘴,一两银子就能带走。 王明宇大为感动,涕泪两行,自己往昔不知道亏了多少钱。 “没事,你这也是做好事。”郑如谦摇头,“你救活了多少穷困潦倒的商贩啊。” 以前卖三单才能吃饱饭,卖你一单就能吃半年。 “是吗。”王明宇满脸怔愣。 眼看着他们已经买了几个玉佩,十几块镇纸,十几捆宣纸,两个随身奴仆的胳膊都快垂到地面了,郑如谦终于转邀王明宇去茶馆里饮茶。 顺便,好心让两位奴仆把东西送回去。 奴仆感激涕零,王明宇还感慨,“郑兄就是心善。” 郑如谦呲着个大牙,笑嘻嘻地倒上一杯杂牌茶饮,心底高兴终于把人支开了。 等王明宇把茶水一饮而尽,他斟酌着道,“王兄,你可知道,王扶风?” 茶桌上顿时升腾起水雾。 王明宇一口茶刚咽到喉管就贡献了出来,“你问他做什么?” “哎,就是觉得这名字女里女气的,好奇问问。”郑如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你要不知道,不回答也行的。” 哎哟喂,王大公子的脾气上来了。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他可是王家的公子!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王明宇压低着声音,故弄玄虚,“这位王扶风,是我亲堂弟。” 郑如谦没有表情,这个他知道。 王明宇接着说,“不过我这堂弟是个病秧子,全家都知道他没几年好活了,所以平时也没人管他,就连我那三叔都看重我超过他,只盼着我将来给他养老呢。” 这也是他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关键。 郑如谦点点头,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异样。 王明宇以为惊到了他,继续往外抖大料,“不过三叔以前只是不怎么管他,前几日却直接找人把他关起来了,还说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可怜我这堂弟身子骨如此脆弱,关几天说不定人就没了。” 郑如谦一怔,表情逐渐凝重,心也跟着下沉。 “你说我这三叔也太过分了,堂弟虽然活不久,但毕竟也是他亲儿子,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王明宇撇嘴,“天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父子,幸好他不是我爹。” 天下的确没有这样的父子,但越是这样的父子,证明中间猫腻越多。 郑如谦压着担忧,又假装不经意地道,“也不知道王扶风被关哪儿了,多可怜的人。” 王明宇跟着叹气,“是挺可怜的,三叔家的宅院基本都在南郊,可能是在南边吧。” 南郊啊。 郑如谦松了口气,指着窗外刚出锅的山楂糕,转移了王明宇的注意力。 “我要吃我要吃。”他闹腾。 郑如谦主动买了两提,一提给他权当感谢,另一提笑呵呵地放进了袖里,留给弟弟妹妹。 两个人又闲逛了一会,等奴仆们回来,郑如谦便以家中有事告辞。 王明宇还挺舍不得他的,一直摆手,“郑兄还要来找我玩,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身边人多追捧,郑如谦就如同清流。 可惜出现的太晚,顽石难以成金。 告别王明宇,郑如谦回到簪花小院,一边掏山楂糕,一边叹息道,“王扶风很可能是被王三老爷教训一顿关起来,而且很可能在南郊附近。” 许默蹙眉,“南郊附近?南郊那么大,没有详细的地址吗?” 郑如谦沉重地摇头。 姜笙本来在分山楂糕,闻言也不动了,苦着脸道,“这位扶风哥哥本来就病弱,再教训一顿关在偏僻的乡下,恐怕……” 恐怕活不成了。 许默猛地站起来,虽然没有跟王扶风真正打上照面,但通过王扶风的字迹,他能感觉到这位病弱公子的内心,绝对是汹涌且不甘的。 “孙家这件事上我欠他一份情,我要找到他。”许默掷地有声。 王扶风扳倒了孙玉,为乔雨荷一家复了仇,他是好人,他胸有丘壑,心有明暗,他不该被这样对待,更不该悄无声息地死在南郊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8章 王家内情 许默的提议得到了全家的支持。 郑如谦郑重点头,愿意为这件事出一份力,“正好作坊也完蛋了,我让张叔翠儿婶和姑姑都出去帮忙。” 方恒不光带着姜一姜二姜三姜四这几个,连另外四个铁血锻炼的家仆也都暂停训练,出来找人。 姜笙更是小心翼翼地把山楂糕合起来,藏在袖子里,想着若是那位扶风哥哥饿了,就让给他吃。 温知允背着小药箱,拉着长宴,“我们也去。” 称得上是全家上阵。 他们赶着马车,驴车,分批次抵达南郊。 南郊就是安水郡城南外的郊区,一共有六个村子,因为距离安水郡很近,每个村子都有各大家族修建的别院,粗略估计有四十来个。 要从中找到王家的,再找到王扶风所在的,有点困难。 因为你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打听,甚至不能从正门进去。 这个时候,姜笙毫无侵害的长相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嘴里吃着糖果子,晃晃悠悠走到高门大院附近,随便拉一位干活的妇人,笑嘻嘻询问,“姨姨,这是哪里呀,我有点认不得路了呢。” 妇人心软成水,立马道,“这是府城边家的别院,我是给里头的夫人送饭的,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呀?” 姜笙眨眨眼,“我要去王家的别院,我姐姐在里头做工。” “哦,王家的别院啊。”妇人忍不住摸她的头,“不在这个村,你要往前走,都在前头几个村呢,尤其是小富村,里头有好几家王家别院呢。” 姜笙露齿一笑,乖巧道,“那谢谢姨姨了,我这就去。” 她蹦蹦跳跳去了村口,在隐蔽处被三哥抱上马车。 一行人朝着小富村驶去。 王家在这个村子里一共三处别院,两大一小,分别在村子的三个角落。 本来姜笙已经准备好故技重施了。 许默拽住她臂膀,皱着眉头轻声道,“去小的那个看看。” 马车内皆是沉默。 王三老爷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嫡子,说明不会爱重呵护,按照这种心理推断,王扶风只能在最差最小的那个别院。 果不其然,方恒把马车打到王家最小的别院跟前时,发现门口站着两位奴仆,应该起监视作用。 说是别院,其实跟农家土院差不多,只是门框巍峨点,贴了王家别院的标志罢了。 那样弱柳扶风,文字坚定的公子,极有可能被关在这种地方。 许默心底沉重,他让大部队躲藏起来,自己带着方恒在别院里绕了两圈,果然找到了破绽。 虽然门口守着两位奴仆,但小院两侧无人把手,矫健如方恒,三两下就爬进去了。 不多大会,方恒又阴沉着脸爬了出来。 许默轻声询问,“怎么样了,在不在?” 方恒点头,又摇头。 点头是因为王扶风确实在,摇头是因为,随时可能不在。 让姜笙一句话说准了,那样弱柳扶风的公子,在这种地方,真的就是等死。 许默的双眼刹时红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是打算悄无声息地翻进去查看,那现在,他要打晕那两名看守,正大光明地进去。 方恒摇动手腕,对这种事情轻车熟路。 上前,劈砍,打晕。 将两位家仆并排扔在门后,方恒和许默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而是转头去大部队里找到温知允。 “小四,你跟我走。”许默轻声道,“王扶风需要你。” 郑如谦上前一步,“我也去。” 姜笙绝不落后,“我也去。” 长宴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自己被落下,“那我也得去。” 这已经六个人了。 张启全聪明成精,心知这种事情最好别太多人去,于是当机立断道,“我带着大家回去,就留姜一姜二保护你们。” 许默轻轻颔首,等大部队离去后,带着弟弟妹妹进了王家别院。 姜一姜二换上两位守门奴仆的衣裳,顺便将他们五花大绑,嘴里塞上隔夜馒头,防止过早惊扰王家。 只余兄妹六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至正房,轻轻推开房门。 王扶风,取自弱柳扶风。 他是娘胎里带的弱症,起因是母亲与姨娘争风吃醋,互相陷害。 姨娘滑胎,他也早产,惹得父亲暴怒,一拂袖离去,半年不归家。 起初母亲以为父亲只是生气,小意温柔挽君心,后来才发现,父亲是外头有了家。 而那个时候,一个男胎已经呱呱落地。 健康的,足月的,父亲的血脉。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王扶风也能感受到母亲的绝望,所以他能理解母亲不爱自己,理解母亲拼了命想要再生一个健康的男孩。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再没能受孕,外头的男胎也逐渐长成。 王家的局势一变再变,起初是大伯掌权,后来大伯离世,大伯娘掌控一切,并大力扶持孙家。 此举遭到了二伯四叔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王家怎么能让一介女流掌权,还想帮异姓孙家,简直是明晃晃的侵占王家资产。 更何况,大房没有男嗣。 四叔也没有,所以聪明地选择了规避,只提出想要王家一部分资产。 那么掌家权只有可能是二房或者三房,原本他们之间应该斗一斗的,但父亲直白了当地提出,王扶风身子不行,抢来王家也没用,倒不如全力支持二房。 是的,他隐藏了外头那个健康的男胎。 连母亲也不知怎么被说服,将此事秘而不宣。 于是,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二房骄傲自大,看着堂哥王明宇被宠惯成混球的模样,看着二房与大房斗争。 这样的状态很好,父亲很满意。 直到王扶风出手,打破了这种天平。 孙家乱了,大房慌了,二房趁机要掌权。 父亲气愤不已,大发脾气,不仅使人打了王扶风一顿,还将他扔到这南郊别院里来。 说是反省,其实就是让他死,为那个建康的男胎腾位置。 但最让王扶风心冷的是,母亲竟然也没有阻拦,她也知道这样一个破败身子的嫡子并没有任何作用,她眼睁睁放弃了他。 在这别院里挨饿,在这别院里寒冷,在这别院里孤独地死去。 不见光,不见风,不见温暖,不见笑容。 也许就这样死去吧,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在同样冰冷的别院,渐渐停止呼吸。 只是在那之前,他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仿佛上苍听到了他的心声,灰布蒙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只纤长的手,带着铺天盖地的光,涌入灰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09章 扶风公子 许默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纤弱苍白的少年侧躺在地上,伸出来的那只手对准大门方向,似乎想要孱弱地抓住什么,但又因为无力而放弃。 所有人大惊失色,内心涌起悲凉。 许默反应最快,冲过去将他抱扶起,就像当初郑如谦和姜笙将两腿尽断的他扶起来一样,“小四,小四快来。” 温知允不敢手忙脚乱,甚至不敢迟疑,将小药箱一扔,便冲上去搭脉,翻眼皮,探呼吸。 方恒和郑如谦则把门窗全部大开,以方便空气流通。 长宴和姜笙一左一右地蹲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吓到这位琉璃似的哥哥。 约莫盏茶时间后。 温知允颤抖着双手,执起银针,对准王扶风的中指狠狠扎下。 再拔出来时,一股黑血涌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 “你们……”他恍惚以为自己是死了,“你们是来接我走的吗?” 郑如谦把大脑袋凑过来,“王公子,你要跟我们走也行。” 好好的房间,门窗不开也就罢了,还挂上灰色的布遮挡光源,活蹦乱跳的好人在这都得憋死,更何况是娘胎里就不足的病弱公子。 “是你……”王扶风想起来了,“那位堂兄的友人?” 所以,他没有死,那周围的都是谁,抱着他的,又是谁。 “我叫许默。”许默言简意赅,“多谢你的调查,孙玉倒了。” 王扶风一怔,很快浅笑起来,右边嘴角有一个隐隐的梨涡。 原来就是这个人,带来了光。 也是他,完成了自己处心积虑的谋算。 “听说你被王家关起来了,我们寻到这里。”许默又道。 王扶风嘴角的梨涡消失了,他垂下浓密的眼睫,轻叹一声,“我这身子,活着也是累赘,倒不如就这样走了,还劳烦你们一趟。” 看得出来,他没有生的意志了。 再精湛的医术,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温知允有些着急,奈何嘴巴笨,只能握着他的手,焦急地左右求助。 长宴感受到四哥的焦灼,猛地站起身,铿锵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个懦夫!”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王扶风,你是正房嫡子,是王家唯一的希望,你不好好活着掌管王家,是打算让孙家吞并,还是让王明宇败落王家?亦或者,是让其他不三不四的血脉来号令王家?明明就该你是的东西,凭什么让其他人觊觎,又凭什么安死一隅,让别人抚掌大笑?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你病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你的思想,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瞧不起你。” 一番话说下来,长宴的双颊微红,粗喘连连。 旁边的方恒皱了皱眉头,暗暗觉得应该训练下小五弟了,他这身体素质,有点差啊。 其他人却是半张嘴巴,惊讶不能自已。 尤其是王扶风,死死地盯着长宴,像是要看透他,又像是在看透自己半生。 孱弱的身体,冷漠的父母,内乱的王家。 所有的一切,都消耗着他生的意志。 明明大夫都说过他可以活到双十年华,如今却险些夭在十四岁。 六年的时间……其实也很珍贵。 爱这世界吗,应该是爱的吧,不然为何走之前还想再看一眼阳光,看一眼这冰蓝的天空。 有时候王扶风会忍不住想,倘若自己生活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有阿娘的精心照顾,说不定能活到二十几岁,或者三十岁呢。 即便是阎王寻来,他也会死死攀住爹娘的手,不愿撒开。 “哈哈……”王扶风突然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笑自己渴望而不得,笑自己为他们愚蠢放弃生命。 六年又如何,只要能活着,能好好地看一眼这个世界,看百花盛开,看温暖阳光,看风雨和睦,看冰天雪地。 好半晌,他停住笑声,平静地睁开眼,“好,我活。” 没人能够束缚住一位芝兰玉树,聪颖灵透的公子,除了他自己。 当他决定为自己而活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对他敞开了怀抱。 鉴于这座王家别院实在是太偏僻简陋,许默在征得王扶风同意以后,将他乔装打扮带回了簪花小院。 温知允细心为他诊治病症,调养身体。 也就短短三五天,王扶风的身子就从单薄到透明,恢复了几分人的感觉,手脚有了温度,嘴唇上也有了血色。 兄妹几个都挺高兴的,尤其是姜笙,她刚进王家别院的时候,还以为这位扶风哥哥已经没了,都准备好掉眼泪了,结果又睁开了眼。 这种感觉,就像朱伯伯家的小狗要死了,家里人坑都挖好了,准备埋的时候,小狗突然叫了两声。 又惊又喜还有点微微的害怕。 直到王扶风的嘴唇有了血色,虽然依旧浅淡,但姜笙已经敢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顺便问他要不要吃山楂糕了。 这几天,王扶风也对簪花小院里的兄妹六个有了初步的了解。 许默的优秀自不必说,凭借一件陈年旧案,让下任安水郡守换了个人。 长宴的话则让他惊奇,养病这几天一直想要再跟这位小兄弟多聊几句,却怎么都找不到他。 问了姜笙才知道,原来是被拎去训练身体了,每天回来就跟死猪一样,根本拉不动。 “扶风哥哥有什么话可以问我,我去帮你转达。”小姜笙眼睛亮晶晶的,像挂满了星星。 王扶风轻轻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许默就疾步走了进来。 不等他停下,王扶风就漫不经心道,“王家人发现了?” 许默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不愧是王氏家族最聪明的人,只凭借他走路的速度与神情就看出原因。 王家的确是发现王扶风不见了,在他抵达簪花小院后的第五天,开始满城寻找王家二子,并到处张贴告示。 好在没有通知官府,否则就不是寻找,而是通缉了。 “要我死的是他们,现在找我的又是他们。”王扶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或者,是想亲自看我死没死?”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放心吧。 不多时,安水郡流传起王家二子在野外离世的消息,听说尸身都被野狗啃噬到不成样子,认不出本来面目。 王家人哀伤不已,哭哭啼啼着将那具尸体抬回,埋进王家祖坟里。 至此,王扶风随风消逝,扶风公子迎风而起。 也是这个时候,许默兄妹才发现,王扶风并无是一无所有,相反,他手里有资产有人脉,甚至有相当数量的忠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0章 方恒与王扶风的关系 询问得知,这些都是王老爷子,也就是王扶风的祖父留给他的。 “当年祖父怜我身子薄弱,又爹娘不喜,怕我太过短命,所以把心腹人脉留了一部分给我。”王扶风垂下眼帘,语气哀伤。 对面的许默郑如谦温知允姜笙面面相觑。 这都要寻死? 什么都有,还要寻死觅活,那他们这种一无所有的,是不是早点薅根睫毛上吊去比较合适。 良久,许默问起关键,“王家人知道吗?” 王扶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就是知道,但是知道不多的意思。 王家人,包括王扶风的父亲王三爷都怀疑过王扶风手里有东西,几次三番索要不成功,便恼羞成怒将他扔在别院,既是让他自生自灭,也是逼迫他主动上交。 直到王扶风“死了”,王三爷应该才相信,嫡子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现在,王家应该很和谐。”王扶风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三房嫡子离世,大房受到打压,二房独大,对掌家权利犹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和谐我不喜欢,得让人见见我那位好弟弟了。” 清淡的语气,致命的手段。 在姜笙崇拜的眼神里,王扶风轻轻一出手,搅乱了王家和谐的水池。 先是王三爷的外室被王二爷发现,紧接着爆出来一名十三岁整的健康庶子,活蹦乱跳,还颇有学识,听说过了县试,正要考童生呢。 虽然是名庶子,娘还是低贱的外室,但架不住优秀啊,尤其是被王明宇一衬托,简直犹如文曲星降世。 王三爷有些懊恼,认为庶子暴露过早,但王家其他家族的奉承,四房的艳羡,还是让他忍不住沾沾自喜,直接把外室给带到了王家,庶子也自然而然地加到了族谱里。 听说,取名王皓然。 王家二房掀起轩然大波,王二爷开始怀疑起弟弟的居心,连带着对王明宇的管束都加重了,只盼他能强过王皓然。 然而被惯坏的公子哥,怎么能可能短时间修正。 对此,王扶风淡淡道,“王三爷一直不肯露出底牌庶子,就是因为明宇堂兄虽混却还达不到纨绔地步,他想要的,是明宇堂兄将王家毁到摇摇欲坠,再让庶子力挽狂澜。” 到时候,大房垮了,二房犯事了,四房无男嗣,这掌家权除了三房,简直不做他想。 真是好一个精妙算盘。 只可惜,王明宇还没坏到骨子里去,王扶风也没能乖巧死去。 提前暴露出来的健康庶子,让王家动荡起来。 王二爷不肯放弃掌家权,王三爷跃跃欲试,王家大房跟着虎视眈眈,就连四房都想要趁机多分一杯羹。 王家,称得上乱作一锅粥。 “接下来扶风兄作何打算?”许默聪慧地避开了“王”这个姓氏。 王扶风淡淡地笑,“先让王家乱一阵子。” 蛇打蛇,鼠打鼠,自家人还需自家人对付。 在这期间,王扶风整顿手中资产,地契,老仆,以及自己曾经在文坛惊鸿一现,却因为病弱不得不消失的“扶风公子”名号。 当整顿到一张地契时,他表情一顿,深深地看了眼许默兄妹。 这些时日,王扶风在忙,兄妹六个也没闲着。 许默虽然人不在斜阳县,但这师爷的名头可是一直挂着的,边文轩为了让这一年百两银子的钱不白花,每隔一段时间就让王喜送点东西来。 不是需要处理的小案,就是需要整理填报的卷宗。 郑如谦的作坊生意虽然黄了,但他没有气馁,转头把目光落在了从安阳县带来的豆角种子上,每天拉着张启全询问该如何种植。 豆角种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考虑的是种子能否种活,其次需要农作物熟手帮忙,再然后就是需要大量的耕地种植,最后才是晾晒制作豆角干的场地。 环顾簪花小院,制作豆角干是够了,但种豆角却远远不够。 郑如谦思量良久,最终做出决定,“作坊不要了,回斜阳县种豆角去。” 只要他们自己能够制作豆角干,卖给各大酒楼铺子的利润就会更高,相比较起来,一个已经黄掉的腊肉作坊,的确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是,作坊还有大半年的房租呢。”姜笙心痛不已。 一年房租三十两,大半年十好几两银子呢。 “作坊生意黄了,留着也没用。”郑如谦劝妹妹,“斜阳县种起来豆角,再运过来制作豆角干显然不划算。” 至于在安水郡种豆角,他压根就没想过,一个府城一个县城,半块地能差二两银子呢。 “再说了,这簪花小院的租金可不便宜。”郑如谦唾沫横飞,“剩下半年咱们转租出去,能回一点是一点。” 他正说着,一张地契送到跟前。 郑如谦瞟了过去,刚开始没当回事,再瞟一眼,他怔住了。 “刚才整理才发现,竟有这院子的地契。”王扶风羞赧一笑,“你们救了我,无以为报,这地契就送你们吧。” 郑如谦的眼睛直了。 姜笙还知道推辞一下,“不不不,这不合适,扶风哥哥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这院子倒也不是多么贵重。”王扶风幽幽道,“十几年前,它原是我一位姑姑的别院,后来姑姑远嫁丰京,这院子也就荒置了。” 王扶风的姑姑,应该也姓王吧。 方恒的娘,好像也是王家的姑娘。 王家的姑娘,嫁到丰京的,应该只有一位。 姜笙脑袋里的浆糊正疯狂搅打,冷不丁一道哽咽的声音响起,“你说的这姑姑,可是叫做王弗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1章 小姜笙的第一套房 方恒其母,闺名弗雪。 若这里是王弗雪少时的簪花别院,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进来时,便感到一股亲切。 姜笙恍然大悟。 郑如谦如遭雷击。 王扶风还算淡定地转身,望着这只见过一面的小表弟,浅浅一笑,“看来,是物归原主了。” 便是承认了,这是王弗雪的别院。 方恒强忍悲伤,眷恋地抚摸着小院里的一砖一瓦,一石一土,好似穿过十数年的岁月时光,看到那在百花中翩翩起舞的灵动少女。 良久,他嘶哑着声音喊出一声,“阿娘。” 眼泪滚滚而落。 王扶风看在眼里,长长叹息。 有人母子阴阳相隔,思绪却永远牵连,亘久难忘。 有人明明尚在世间,却不懂珍惜疼爱,冷漠以待。 也许,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说不清道不明吧。 好不容易等方恒平静了情绪,他接过泛黄的地契,没有再推辞。 郑如谦在旁边疯狂流口水,再一次惋惜自己没有出身世家,没有富贵亲戚,虽然做起了小生意,却连给妹妹买套房子的钱都不够。 冷不丁刚才那地契又伸了过来。 郑如谦抬起头,就看见方恒直直地举着地契,越过他,停留在姜笙面前。 郑老二,“……” “姜笙,这地契以后归你了。”方恒望着奶萌奶萌的小姑娘,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疼惜,“以后,你再也不是流浪儿。” 流浪儿之所以流浪,不仅仅是没有住的地方,更是没有家,字面意义上的家。 现在,许默给她上了户籍,郑如谦为她赚钱,方恒把地契给她,她跟流浪儿这三个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安定,就在眼前。 小姜笙呆呆愣愣地望着地契,好半晌才小声嗫嚅道,“可是三哥,这是你阿娘的,也是你表哥给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方恒不容她拒绝,直接塞了过去。 小姜笙捧在怀中,犹如捧着一团炙热的火,燃烧了瞳仁,也燃烧在心底每一寸。 哥哥给的。 属于她的,家。 姜笙抬起头,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含笑望着她,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温柔与善意,支持与鼓励,仿佛在说:恭喜你啊小姜笙,你有家了。 那个倒在雪夜里的九岁男孩更是轻叹一声,笑着对她摆手:小姜笙,终于可以放心你了。 鼻子有些微微的酸涩,眼圈也随着滚烫。 但姜笙不想哭鼻子,更不想让爱她疼她的人也跟着流泪,所以她吸吸鼻涕,抱着地契跑到郑如谦跟前,大声道,“二哥,我们不用交房租了,你还要放弃作坊吗?” 郑如谦瞠目结舌。 哎,不对啊,刚才不是在感动吗,怎么突然转火到他这了。 虽然簪花小院不再交房租,但作坊歇了就是歇了,真的开不起来啊。 郑如谦苦着脸道,“小姜笙,腊肉真的卖不了了,做出来也没人要,这作坊咱们继续开着,还不如租出去赚得多呢。” 做生意,要考虑利益得失。 姜笙也知道郑如谦说的没错,但她看到作坊关门时候几个姨姨偷偷抹眼泪,说家里又要吃不起饭了,也看到张启全叔叔跟翠儿婶唉声叹气,说不想回十里铺村面对腌臜的张家人。 张姑姑虽然没说话,但想来也是不愿意回斜阳县的。 于是小姜笙明白了,作坊不止是一个作坊,更是十几个人吃饭的根本,它不能轻易关闭。 但她也不想为难二哥,既然三哥已经把地契交给自己了,姜笙直接心一横道,“那二哥,这个作坊以后就给我吧。” 全家的目光都侧了过来。 许默惊奇地挑了挑眉,郑如谦瞪圆眼睛,方恒抿着嘴笑,温知允把头靠在长宴肩上,也都翘起嘴角。 姜笙年纪太小了,这两年赚钱发展的压力都放在了三个哥哥的身上,对他们来说,弟弟妹妹能够开心生活就够了。 没想到前有温知允不甘示弱凝神学医,后有姜小笙鼓足勇气接手作坊。 弟弟妹妹们年纪虽小,却没有甘心一直躲在象牙塔里,这种精神值得鼓励。 许默在惊奇过后,第一个站出来,“小姜笙,只要你不往里赔钱,这作坊就交给你,随你折腾,你看怎么样?” “什么叫折腾呀,我也会赚钱的好不好。”小姑娘再次化身茶壶精,两只胳膊叉在腰上,满脸不服气。 许默忍笑,揉着她的小脑袋,“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只要你不赔钱,怎么都好说。” 姜笙扬起小脑袋,“不会赔钱的,一定不会的,对吧张叔。” 她征求似的看向远处的张启全。 张启全一愣。 刘翠伸出手,在他腰间猛掐一下。 张启全回过神,赶紧点头,“是是是,一定不会的。” 这一刻,面对小姑娘信赖的眼神,以及夫人放在腰间软肉上的手,张启全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作坊撑起来,越做越大。 姜笙满意地收回目光,小脸喜滋滋的。 许默眼神愈发温柔,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等抬起头,才发现王扶风一直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看不懂的东西。 “扶风兄,怎么了?”许默礼貌性发问。 王扶风回过神,梨涡若隐乍现,“许兄真是个好哥哥。” 许默权当做是夸赞,浅浅一笑,便结束了话题。 王扶风也没有继续,转过身与方恒交谈了起来,关于他们共同的(外)祖父,王老爷子,以及对王家接下来的动作。 谈来谈去,都觉得让王家先乱一阵子比较好。 只要他们没分出来个胜负,就抽不出来精力管方恒,也不会伤害方恒兄妹。 那就足矣。 倒是郑如谦和姜笙,这兄妹俩头一次意见有了冲突。 眼见着四月到了,正是种植豆角的最佳时节,郑如谦着急回斜阳县买地雇人。 可姜笙想壮大作坊,势必得留在府城。 兄妹俩意见相左,又不想跟对方分开,只能绞尽脑汁说服对方。 姜笙说,“二哥,我们就在府城种豆角嘛,租地贵一点点,但是可以在作坊里晾晒豆角,多方便呀。” 郑如谦摇头,“还是得回斜阳县,府城这边的地太贵了。” “租地不贵啊。”姜笙不解。 郑如谦支支吾吾了一会,才咬牙狠心道,“我不是租地,我是想买地。” 租地价格相差个几十文,但买地一亩就能差二两银子,自然就是斜阳县更为划算。 姜笙撅起嘴,既为二哥的野心感到高兴,又为兄妹意见相左而感到忧心。 最后还是张启全站出来调停,“我们可以先回斜阳县种好豆角,再回府城开作坊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2章 回斜阳县了 还挺有道理的。 豆角不可能立马长出来,种下就可以回府城。 府城的作坊也不能立马开起来,因为还没想好做什么。 兄妹俩一拍即合,又恢复之前亲亲热热的样子。 “二哥二哥,买了地咱们以后就是地主老爷了。”姜笙兴奋地蹦蹦跳跳。 郑如谦呲着大牙,“等豆角赚了钱,那才是真正的地主老爷,过年给你买烟花放,买多多的。” 张启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着摇头,到底还是俩孩子啊。 冷不防姜笙看过来,“张叔也和我们一起回斜阳县吗?” 他啊…… 张启全有些迟疑,他来府城就从来没打算过回十里铺村,更不打算再与那个家有所纠葛。 但到底是土生土长的斜阳县人,离开家乡大半年,难免想念。 更何况,他不念爹娘,不念张家的人,但能不念友人,不念其他交好的亲戚吗。 内心坚固的思想还是松动。 张启全犹豫着道,“我要跟你们翠儿婶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刘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我们回去看看。” 只是省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些东西半年断不了,一辈子也断不掉。 “你回吗,姐。”刘翠看向张姑姑。 六个孩子回去,张启全夫妇也回去,就剩下张香莲一个人留守簪花小院,难免孤单。 但也不能强行逼迫她回去,毕竟不是每个人有勇气面对过往,和泼皮无赖的。 张香莲心底一颤。 如果是以前的她,能生出逃离的勇气就已很难,想要回去面对人渣,还不如死了。 但在作坊忙碌半年,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看着孩子们经历重重艰险。 再柔弱的人也应该醒悟了。 再困难的问题,也终将面对。 张香莲握紧拳头,在姜笙明亮的目光下颤声道,“我回。” 有了这句话,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收拾东西,热情洋溢地回家。 就连许默都精神振奋,终于不用隔着数坐城池处理琐碎案件了。 只有王扶风,眉头紧皱,弱柳扶风地跟着许默来回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道,“你们都走了?” 许默微愣,“是啊,我们兄妹向来不分离。” 王扶风抿着嘴,素来光明磊落的他,竟然有些难以启齿,“……我也想去。” 嗯? 许默挑起眉头,将这位身子骨病弱,心智却超群的扶风公子上下看了遍,心底揣测他用意。 王扶风将早就备好的说辞拿出来,“……这阵子一直是小温大夫在为我诊治,怕离开他有些不便,再加上我生下来便体弱,还未曾见过安水郡之外的景色,听说斜阳县地博物广,想趁机去瞧瞧。” 恰逢温知允扛着药箱过来,认真道,“到了斜阳县,请吴大夫为你诊治诊治,他的医术可要比我强上太多。” 王扶风颔首,白弱的面颊上荡起点点红晕。 许默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默认。 转眼收拾妥当,他们一行人坐马车的坐马车,赶驴车的赶驴车。 托王扶风的福,兄妹六人也坐进了王家的特制大马车里,感受了一波平稳与豪华。 从外观上看,王家马车就比他们的普通小马车大了一倍,拉车马儿有足足三只。 进去更是内有乾坤。 他们的马车里头就是板子底,周围用木头搭出高的一截,便是坐的地方。 这王家的马车构造倒是没差,但屁股坐的地方全都包裹了柔软的棉花,中间还放置一台小茶几,上头放着茶与盏,下头拉开是蜜饯与果子。 再往屁股坐的地方下看,里头竟然还藏着小棉被,抽出来就能盖在身上。 比王明宇的那辆马车还要豪华。 郑如谦看地眼馋极了,恨不得立马拥有一辆,但又拿不出多余的钱。 穷人就是如此。 没钱的时候想要某个贵价物品,等真的攒到这些钱了,又不舍得花,反而想着去置办更有用的东西,衣食住行,又或者拿去赚更多的钱。 因为穷,没有根基,所以钱要花在刀刃上。 郑如谦再眼馋,也只能左摸摸右摸摸,再故作熟稔地跟姜笙介绍,“这辆马车,没有五十两银子下不来。” 姜笙非常配合地张大嘴巴,表示惊讶。 郑如谦更骄傲了,拍着胸脯道,“等以后二哥赚了钱,给你买个比这还大的。” 姜笙用力点头,眼底都是崇拜。 郑如谦嘿嘿笑着,扭头看着平稳安坐的温知允,“小四,二哥以后也给你买。” 最后看向没有任何头晕恶心症状的长宴,“小五,二哥也给你买。” 这一会功夫,许了一百五十两出去。 姜笙忍着笑,看向这辆马车真正的主人,“扶风哥哥,这一辆马车需要多少钱才能置办下来呀。” 王扶风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讲,好大会子才道,“三百两。” 其实已经少说了很多。 但听在郑如谦耳朵里,仍旧如同晴天霹雳。 感情他刚才许出去的不是一百五十两,而是九百两银子。 这这这…… “二哥,要记得给我们买啊。”姜笙坏心眼,故意找他确认。 一旁的温知允和长宴全都跟着点头附和。 郑如谦的大脑疯狂转动,这会应该怎么办,是否认呢,还是咬牙认下来。 算了,直接装死吧。 已经十二岁的郑如谦,老大个身躯,突然一软,倒在方恒身上。 不等方恒嫌弃地拨弄开。 姜笙笑着冲过去,挠他腋下。 郑如谦被挠地受不了,一个打滚,又扑到了温知允和长宴身上。 几个孩子,或闹作一团,或温柔端坐,伴随着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原来这就是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啊。 王扶风在一旁看到痴了。 紧赶慢赶五日,终于抵达斜阳县。 边文轩一早得到消息,带着一众衙役在门口等候。 他心有怨言,骂骂咧咧,“一百两银子一年啊,这师爷居然有四个月不在县城,太不合格了,我要扣钱,扣钱!” “大人,许师爷虽然不在,但事情可一桩不落地全都处理了。”王喜好心提醒。 边文轩杀气腾腾地眼神瞪回去,仿佛在问:你到底是谁的奴仆。 王喜缩了缩脖子:奴站在正义的一边。 边文轩撸起袖子,正准备跟王喜好好打一架,远方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有个聪明点的衙役趴在地上听了听,急忙禀报,“大人,来者汹汹,恐怕不下五十人。” 边文轩的心底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有人袭击斜阳县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3章 富贵人家公子都是酱紫的 边文轩内心慌乱,本能让他掉头想跑,但转念一想,他来这里是接许默的,如果他走了,许默岂不就是羊入虎口。 想想许师爷细皮嫩肉温柔儒雅的模样,落到坏人手里,必然被折磨到蓬头垢面,失魂落魄。 边文轩虽然害怕,但还是勇敢地留在了原地,“本官可是县令,哪来的宵小贼子敢对本官不利,本官就砍掉他的头。” 王喜在旁边惊诧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大人如此英勇坚毅了。 等用余光瞄上一眼边文轩抖成筛子的腿,又尴尬地笑了笑。 不多时,斜阳县城大门地动山摇。 听动静,确实不少人。 边文轩两条腿抖地愈发迅捷,瞳孔也渐渐放大,盯着远方的尘土由远至近,最后停留在城门口。 所有人捂住口鼻,随着灰尘的淡去,看见一辆高端贵气的大马车,以及一个骑马的英姿儿郎。 后头林林总总坐马车驴车的暂时不提,边文轩一眼认出来骑马的那个就是方恒,顿时把心放回肚子里。 瞳孔缩回去了,两条腿不抖了,吃饭都能干两大海碗。 他呵呵笑着,回头就给了谎报军情的衙役一巴掌,“哪来的五十人,哪来的气势汹汹。” 衙役委屈垂头,“动静像呀。” 边文轩不理他,笑着迎了过去,“阿恒,怎么就你一个人,许师爷呢?” 他话音刚落,贵气大马车的帘子撩开,身着一身青色衣袍,清隽又儒雅的许师爷从容落地。 “许久不见,大人。”许默端庄行礼。 边文轩笑眯眯地点头,“是许久不见,这四个月许师爷不在,全县百姓都想死你了。” 哪有之前的半分凶神恶煞。 王喜在后头把嘴都要撇丰京去了。 一群人寒暄着进了城。 许默要回小院看看,边文轩死活要拉着他进县衙,还拿出民生大计来当说辞,许师爷也只能无奈上岗。 小院的事情就交给弟弟妹妹了。 马车内。 王扶风皱眉盯着边文轩,扭头问姜笙,“这位大人与你们很熟?” 姜笙眨眨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王扶风从袖袋中掏出一小块碎金子。 小姜笙的眼睛亮了,她几乎是立马交代道,“是三哥的姨姨派来保护三哥的,也是他雇大哥做师爷的。” 说完,把玩着碎金块,暗自猜测是不是真的。 王扶风低头沉思,似乎是在回想,是哪位姑姑跟边家有关系。 想来想去,他双眸一凝。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间小院前。 因为许久没住过人,小院的门锁上了锈,到处都是枯枝残垣,东边的屋顶还塌了一块。 王扶风眉头紧皱,“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姜笙点头,疑惑不解,这院子虽然蒙上了一层灰,但只要打扫干净,依然是一处好宅院啊。 至少比破庙强多了。 塌掉的屋顶有方恒爬上去补,院子的杂草有张姑姑和翠儿婶拔,腐烂的桌椅有张启全修,地上的尘土有郑如谦和温知允扫,就连水缸里的污垢,都有长宴踮着脚尖费力清洗。 即使有八位家仆,也没人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王扶风失落地看着,好像逐渐体会到了,王家没有人情味的原因。 他犹豫良久,终于也撸起袖子,决定去帮忙。 随身的家仆吓到魂不附体,忙不迭阻拦,“公子不可,您这般尊贵的人,怎么能亲自干这些腌臜活计。” 正在补屋顶的方恒动作一顿。 洗水缸的长宴略一失神,险些栽进大缸里。 王扶风笑了,“王伯,你也认识阿恒,他从前不比我尊贵吗?” 方小公子,丰京的方家,那可是连王家都要攀附的存在。 怎么方恒能爬上屋脊补砖泥,他王扶风就不能呢? “可是公子……”王伯支支吾吾,“您和方公子不一样。” 方恒无父无母还被家族势力追杀,王扶风却有钱有权有奴仆,确实不一样。 但越是不一样,就越要一样。 方恒能做的事情,王扶风也能做到。 他单手拂开老仆的阻拦,认认真真地清扫庭院,收拾脏物,擦洗桌椅。 尘土附着于他的宽袍大袖,枝蔓割破了他柔滑的衣摆,连那肤若凝脂的手都多了几道红痕。 姜笙凑到温知允耳畔,悄声嘀咕,“扶风哥哥的身子如此孱弱,怕不会累得晕倒过去吧。” 要是真晕倒了,他刚才给的金子,是不是就得还回去呀。 “别担心。”温知允给妹妹吃了剂定心丸,“他身子骨孱弱,既有先天的不足,也有后天的过度呵护。” 人和玉雕不同。 玉雕先天是什么样的材质,决定了易碎程度。 但人是可以锻炼的,先天决定了起点,后天决定了终点。 如果王扶风生下来就好生锻炼身体,增强体魄,虽然达不到方恒那种一棍子劈倒两个庞大山的地步,但也绝不可能孱弱至此。 所以偶尔干点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姜笙若有所思,回过头看看四哥也挺单薄的身躯,咧嘴一笑,“四哥你也挺需要锻炼的,等二哥的地买来,你去种豆角吧。” 温知允,“……” 晚上许默回来,张姑姑烧了满满一大锅的红烧鸡块干豆角,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 然后,小姜笙开始发愁了。 这次来了那么多的人,小院就四个房间根本不够住的,让谁和谁挤一挤呢。 王扶风也算是王家的贵公子,能忍受跟别人一张床吗? 然而不等她询问,王家一位奴仆就走了进来,并把地契奉上。 原来半下午的功夫,王扶风就在斜阳县买了座房子,离小院不算太远,里头衣食住行,各项物品,应有尽有,根本不用操心。 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嘴角,王扶风缓缓站起身,冲着众人拱手,“多谢诸位款待,扶风就先行回去休息了。” 他施施然离去,身躯虽弱,风姿依旧。 姜笙在他背后张大嘴,回头看了一眼方恒,又看了一眼王扶风,终于把内心的震惊问了出来,“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吗?” 百两银子的房子说买就买。 不比较价格,不计较细节,只要最好最合适的。 没有万两银子的底蕴,都不敢做出这种事。 郑如谦叹了口气,以为小姜笙又羡慕别人有钱了。 没想到小姑娘红着眼眶,问的竟然是,“若三哥以前也这样,是怎么忍受,吃不饱饭,到处流浪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4章 买地的学问 姜笙生下来就穷,有意识就在讨饭,她习惯流浪,所跟狗抢骨头也挺快乐,她没见过好的,所以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不好。 但方恒不一样,他曾经站在云端,他坐几百两银子的马车,住上千两的房屋,随随便便一件衣裳可能就几十两银子,他是那么耀眼,生活那么富足,却要吃菜糊糊,吃菌子汤,忍冻挨饿,流浪街头。 这样的落差,比姜笙更难,更苦。 更何况,他还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父母对他的期望与希翼。 “三哥,你看到扶风哥哥这样,会难过吗?”姜笙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方恒一怔,很快笑了。 遇见大家之前,他应该是会难过的吧,同样是世家公子,同样矜贵不可方物,他却从云端跌落,体无完肤。 但遇见姜笙以后,精神上的充足,自食其力的满足,让他逐渐明白。 “生活不止锦衣玉食,也不止几百两的马车和几十两的衣裳。”方恒弯腰,与妹妹对视,“小姜笙,跟你在一起,我才发现生活有这么多种,也才知道,成长有多么快乐。” 一家三口,几十文就能过一个月。 七成以上的百姓,只能靠种地卖粮食的钱来过活。 九成以上的流浪儿,不得善终。 这世间最苦的人还没喊苦,吃过糖的人凭什么哭天抢地。 方家大房遇到的事情,不是方恒想看到的,但既然遇见了,那就从容面对。 既然有仇恨,那就成长去复仇。 既然已经从云端跌落,那就再努力爬回去。 只不过,他这次,要背着弟弟妹妹,一起爬回去。 生活本来就是一场修行,出身只是原点,但怎么走,路径控制在你自己的手中。 那天晚上,夜色浓郁。 但天上的星,很亮很亮。 那些逝去的人啊,好像都睁大眼睛,趁着夜色,贪婪地凝望自己的孩子。 半梦半醒间,有谁翻了个身,嘟囔一句,“阿娘。” 第二天。 郑如谦收拾行囊,要去买地。 托有个师爷大哥的福,他已经了解整个斜阳县哪个镇里的土地最便宜,哪个镇子上的土地最肥沃,哪个镇子上的人最和气。 是的,十里镇。 若不是镇子上的人善良,小姜笙也不能活到现在。 对她凶恶的人有,但对她伸出援手的也不少。 如今能回十里镇造福百姓,姜笙是极开心的,一大早就坐进马车里,等着回去看看。 郑如谦穿着身蓝色劲装负责打马车。 许默一早去了县衙,温知允带着王扶风去了医馆,方恒拉着长宴去练功夫了。 是以兄妹两个等张启全夫妇和张姑姑收拾妥帖,便赶车出发了。 一路是熟稔的风景,熟悉的颠簸,以及温柔的风。 曾经跋山涉水跑一天都未必能到的镇子,如今赶着马车,个把时辰就到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集市,当初小小的兄妹两人扛着背篓,辛苦跑来卖菌子。 如今那位置被一对兄妹取代,哥哥十二三岁,领着十岁上下的妹妹,正在叫卖。 姜笙定睛一看,巧了,也是山上的菌子。 “卖菌子了,卖菌子了。”当哥哥的吆喝,“五文钱一斤。” 这价格似乎高了点,所以菌子并无多少人问津。 偶有两位大娘路过,摸摸菌子,又嫌弃地扔了回去。 姜笙心有点软,她让郑如谦停下马车,自己走到兄妹跟前,指着背篓道,“都要了,多少钱?” 哥哥看了她一眼,迅速摸出小秤盘和秤砣,称重以后道,“十斤,高高的,都给你了。” 姜笙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钱,交到他手里。 哥哥的眼眶红了,他感激地看了眼姜笙,转身拉起妹妹的手,小声道,“小竹,我们有钱了,快去给娘买药,快走。” 两道身影踉跄着奔出集市,十分迫不及待。 姜笙正看得出神。 郑如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感慨道,“幸好我把庞大山收编了,不然这兄妹俩恐怕又得遭殃。” 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被拦路打劫。 但这世间就一个方恒,侥幸得救的情况也仅那一回。 “希望他们的娘能早日康复。”姜笙甜甜一笑。 回过身,兄妹俩找到十里镇的里长,说明来意。 买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需要你当地的户籍,其次需要镇子里有充裕的荒地,或者有人家愿意卖地,否则你就算有钱,也买不来半亩地。 十里镇的里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须,面容颇为坑洼,看见郑如谦和姜笙兄妹空手抵达,眼底似乎有失望一闪而过。 以至于郑如谦说要买地的时候,他哼唧一声,不置可否。 郑如谦面色一沉,咳嗽两声。 守候在外头的张启全拎着糖酒进来,一边走一边叫唤,“公子怎么跑这么快,我这腿脚差点跟不上。” 等看见里长,又换了个语气,热络寒暄道,“原来是陈里长,我是十里铺村的张启全啊,我小时候见过您,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也是这个时候,郑如谦才发现,越小的地方,人情越管用。 拎着糖酒只是敲门砖,张启全后头的寒暄才是关键。 只听见你来我往约莫盏茶时间。 郑如谦回过神来,就听见张启全对陈里长的称呼变成了“陈叔”。 “陈叔,这是我东家,也是咱们十里镇长大的,如今在外头做点小生意,想回来造福镇子里的百姓。”张启全满脸笑容,“只要这地一买,将来种地的,收菜的,那不都得让咱们镇子上的人来干?” 时代不同,大渝王朝的百姓们更眷恋家乡,交通也不便利,有时候侍弄完庄稼,宁肯在家里睡大觉,也不愿意出去做工。 这就导致镇子上有相当多的人家境贫寒,吃饭都困难。 如果有人在镇子里雇帮手,也不需要跑太远,就在家门口做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陈里长表情变了几遍,归于慈和,“这确实是好事儿,镇子里也有二亩荒地,我做主便宜卖出去,只是……” “只是再多的地,就得看百姓自己的意愿了。” 他似有别样深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5章 张启全面对父母 刚开始姜笙和郑如谦不懂,等真正去看地买地的时候他们才明白。 大渝王朝虽然地广物博,但百姓手里的田并不多,更多的田都在地主手里,也就是百姓俗称的员外。 他们买走了百姓手里的田,再廉价雇佣百姓做活,给的粮食交完赋税,吃饱都困难。 所以时间长了,百姓心底也有戒心了。 不是有急事儿,需要买命钱,都不愿意卖田。 兄妹两个走了半天,没买到几块地,倒是获得了不少黑脸,偶尔附赠俩大眼白。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启全提议,要不回十里铺村看看吧,好歹有熟人,万一有人开了这个口子呢。 郑如谦和姜笙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马车轱辘继续转,从十里镇转到了十里铺村。 这个小村落依旧无比陈旧,破庙伫立在村口,两年的风吹雨打让它愈发破烂,坍塌的角落也增加至四处。 姜笙心里有些伤感,她照例上了三炷香,又为佛祖扫了扫灰尘。 再多的,也做不了。 等进了村里,熟脸就更多了。 张启全落落大方,跟这个挥手跟那个挥手,一点也不介意张家人知道。 姜笙都怕了,鹌鹑似的缩在张姑姑怀里。 连刘翠面上都带上了几分犹疑。 唯独张香莲,这个最是温弱善良的女子,眼底流露出坚毅与勇敢。 “哟,张家老三两口子回来啦。”有人冲张启全打招呼。 在村子里,只要你有能力,哪怕做事情不够万全,仍然会有相当的人缘。 更何况,张启全本来就是个会来事儿的。 “老叔,身体健康啊。”他不断吆喝。 终于抵达村正家门口,郑如谦勒停了马车,张启全拎着糖酒敲门。 不多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红脸胖老头把门打开。 他就十里铺村里的村长,也称村正,往往是村里人自己票选出来,最有威望的长辈。 看见张启全,村正先是一惊,很快转笑,“张小三,你回来了。” 这种称呼方式算得上亲昵。 张启全也跟着咧嘴,“钱叔,这不在外漂泊大半年,总得回家看看嘛。” 钱村正笑着笑着,突然收起表情,朝张家方向努努嘴巴,“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回来,不怕惊动你爹娘?” 张启全笑容愈发大。 当年他带着刘翠狼狈离去,虽然没想过再回十里铺村讨生活,但也不愿带着不孝的名声和咒骂,所以在外遇到十里镇的乡亲,总是故意抱怨心中苦水。 久而久之,十里铺村的百姓都知道张家老三为什么被欺负,又是怎样狼狈离开的。 “多谢钱叔担心。”张启全拱手,“寻常百姓一年赚个二两银子已是难得,我成婚前给爹娘二十两银子,临走时又给了二十五两,自己兜里连两文钱都掏不出来,已经把半辈子的孝都尽了,此生无愧于天地。” 这话说的敞亮。 钱村正拍了拍他肩膀头,“不愧是十里铺村出来的小子,说吧,找你叔啥事。” 张启全放下糖酒,把东家要买地的事儿说了出来。 钱村正掏出烟枪跟烟袋,一边听,一边深吸一口气。 随着烟雾漫天,他道,“这事儿有点难办,村里人都不怎么愿意卖地,不过我要是出面说说,估计能有几家愿意卖点。” 张启全大喜,“事成以后,必定要拎着半扇猪来谢钱叔。” 一头猪二百斤左右,半扇是四分之一约莫五十斤,按照八文钱一斤的猪肉价,五十斤就得四百文,接近半两银子。 再随便拎上点好酒,价值不会低于一两银子。 这已经算是极高的感谢了,钱村正嘴里推辞着,眼底满是遮不住的愉悦。 果然熟人好办事。 钱村正吸着旱烟,正准备去村口宣扬宣扬这事儿,门口突然传来了嘈杂声。 紧接着,便有人砰砰敲门。 有人在大声吵嚷,“张老三,张启全,你个不孝子,爹娘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嚯,张家人来了。 姜笙吓了一跳,立马躲在郑如谦身后。 郑如谦边安慰妹妹,边伸着脖子看热闹。 张家人的到来在预料之中,张启全甚至没任何惧怕,他冲钱村正说了声“见笑了”,便脱下外裳,交给刘翠。 回过头又拍了拍郑如谦的肩膀,沉声道,“二公子好好学学,以后怎么对付刁民。” 他大开大合,一把拽开钱村正家的大门。 往外一瞟,张家两位兄弟来了,张家父母来了,村口打招呼的叔婶子来了,至少半个村的人都在这了。 这感情好,都省得村正出去吆喝了。 张启全冷笑一声,走到两位兄长跟前,“爹娘病了,你们就去给爹娘看病,来闹我作甚?” “那不是你爹娘,平时我们好生奉养着爹娘,现在你来了,合该你给爹娘看病。”张家老大阴沉着脸道。 张启全咧开嘴角,“哦?二十五两银子花完了?” 张老大说不出来话。 张老二站了出来,“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二十五两够什么?二十五两能买来骨肉亲情吗?你出生的时候,爹娘给你二十五两,你能长这么大吗?” 说白了,还是要拿生养之恩来压人。 可惜张启全不吃这套,他冷漠道,“你一年挣多少钱?孝敬爹娘多少钱?我十三岁出去做工,二十三岁才回来,赚了二十两银尽数交给爹娘,娶妻拢共花掉二两,之后我卖虎赚二十五两,一分没留在手里。” “这可是足足四十五两银啊,不知道大哥二哥合起来,有给爹娘四十五两银吗?或者我们换一下,我来侍奉爹娘,你们每人每年交给家里二两银子,你看行吗?” 一番话说出来,铿锵有力,条理清晰。 张家兄弟被逼地连连后退。 没过多久,他们败退,把战场留给张家父母。 当娘的走到张启全跟前,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就满头飞,“你有能耐,你别喝我奶长大,你赚钱了,你有本事了,你不认爹娘了,可以啊,你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让你爹娘吃糠咽菜,你真是个孝顺的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6章 一泡狗尿 张启全深吸一口气,眼圈罕见红了,“爹娘,我是你们奶大的,但我对得起这个家,是你们看不得我好,认为我无后,一分钱都不愿意给我留,你们偏心眼子偏到十里山后头去了,凭什么怪我不孝?” “你还想说你爹娘不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张老太太嚎啕大哭,既有虚假,也真有几分害怕,“你说,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我可是你娘啊,你能不管我?你个不孝的东西,生你不如生条狗。” 村口的老太太总是如此,说不过你,就开始不讲逻辑。 张启全虽然不怕,但总归是委屈的。 倒是刘翠再按耐不住,疯了似的冲过去,挡在相公身前,冲着张老太太就是一顿输出,“你说你是娘,你可有疼惜过他两分?谁家孩子十三岁送出去当学徒,凭什么不是其他两个?凭什么拿捏最孝顺的孩子,你这是当娘的吗,你这是转挑软柿子捏。我告诉你,你可不是我娘,你再欺负我当家的,我跟你拼命。” 有些话不说,不是没长嘴,而是出于孝顺。 偏偏当爹娘的人,总是挑着孝顺的那个捏。 但孝顺的人也总有被逼疯的时候。 一向温和的刘翠发疯似的骂出这番话,张老太太惊住了。 村里其他人议论纷纷,有同情刘翠的,有偷偷咒骂张家的,还有忍不住站出来主持公道的。 钱村正更是皱着眉头大喝,“张家的,你们过分了啊。” 张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久发不出声。 张启全倒是恢复过来了,吸了吸鼻子,正要趁机宣传下买地的事儿。 冷不丁有人在身后抻拽。 他一回头,就看见姜笙带笑的眉眼。 “张叔,看那。”她指了指对面。 张启全再扭头,就看见郑如谦骚包似的走过来,手里甩着个折扇,有点像府城见过的贵公子,但又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怪别扭的。 “咳咳。”郑如谦刚一站定,就甩开折扇,故作风流道,“你们就是张家人?正好,张启全跟我签了个书契,说一年帮我赚五十两银子,结果没赚到还赔了,今儿就是跟他回来要钱的,既然你们是一家人,就把五十两银子还了吧。” 他打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大堆话,末了有张启全的名字,上面印着红彤彤的指纹。 张家人全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识字,但是认识张启全的名字,更知道红手印加红印章都是过了官府明路的文契。 也就是说,这五十两是赔定了。 张家两兄弟吓得不轻,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他们只是哥哥与弟弟,并没有太多干系,不管也没事。 张家父母也想跑,被郑如谦拦住。 “你们是他爹他娘,他赚了钱你们要享受,他赔钱你们也得承担啊。”郑二爷阴笑,“五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刚才还唾沫横飞的张老太吓得不轻,连声道,“不不不,我们没有关系了,他不是我儿子。” “真的?郑如谦持怀疑态度。 “真的真的。”张老头指着四周,“乡里乡亲都看着呢,钱村正也瞧着呢,以后老三就不是我们儿子了。” 所有围观的百姓全都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以为人家赚钱了,就黏上去要钱,现在要赔钱了,就脚底抹油地溜。 这种家人,谁摊上谁倒霉。 钱村正也为张启全心寒,扯着嗓子道,“既然这样,就写断亲书吧。” 本身,在村里想要跟父母划清界限,有村正以及乡亲的认可足矣。 但姜笙和郑如谦不放心,两个人一合计,拿张启全签的分成文契出来,成功吓唬走了张家人,还要到了断亲书。 等过了明路,去官府衙役中做了备案,张家父母的死和活,真正与张启全无关了,告上衙门都没人管的那种。 张启全与刘翠心底感激,卖力吆喝起了买地的事儿。 “这是郑二公子,来咱们村里买田,将来种豆角,会优先雇佣卖地的人家,按照天结算,要是签长工的更优待。” 钱村正也帮着说话,做担保。 村里人放下戒备,缺钱的纷纷意动,最开始是有一家卖地的,很快变成了两家,三家,五家。 不多会,就买到了六亩地。 按照市场价格五两银子一亩,这就是三十两。 郑如谦动作快,当场就让钱村正帮忙,拟了合约,一手交钱,一手签文契。 等过了明路,这些地就会更迭到郑如谦兄妹名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小员外。 村正门口。 郑如谦正在跟张启全商量,要优待买地的百姓,从而吸引十里镇更多的百姓卖地。 才得到消息的周志强骂骂咧咧地跑过来。 姜笙凑在张姑姑耳畔嘀咕,“原来废物就是,连找麻烦都比人家落后。” 张香莲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这话失笑,最后一丝情绪也都抛之脑后。 她有什么怕的呢。 夫婿而已,早就和离过了,甚至没有养育之恩来威胁她。 所以周志强刚一站定,张香莲就冷脸看过去,单吐出一个字,“滚。” 温柔的人冷硬起来,最让人害怕。 曾经挨打挨骂都忍辱负重,躺在身畔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此刻如此陌生。 她漂亮了,年轻了,疲惫与困苦消失在眉宇,恍惚又和出嫁时一样温婉明媚。 周志强后退了好几步。 姜笙趁机抱出钱村正家的小狗,往他跟前一推,又学着哥哥的样子吹了吹口哨。 小狗非常配合的在地上尿了一汪。 周志强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再忍不住,转身逃跑。 刘翠挽着张香莲的臂膀,悄声询问,“姐,你是怎么变得如此坚强的?” 她轻轻一笑,“难道你想过从前的日子?” 刘翠立马把头摇地像拨浪鼓。 那不就得了。 张香莲浅浅微笑,面容温婉且姣好。 买地的事儿进行的如火如荼,郑如谦动作特别迅速,隔天就签了好几户卖地人家的壮年汉子来负责种地,五文钱一天。 十里镇有两个员外,他们雇人种地,通常只给两文或者三文钱一天,还会因为做的不好而克扣工钱。 郑如谦大方给五文,而且当天结算,没有任何克扣。 这个消息一经扩散,立马引起了动容,原本给脸色的人全都热情起来,卖不卖地另说,主要是想领五文钱一天的工钱。 郑如谦对此不置可否。 十里铺村的地签就签了,其他村子的田他想买聚在一起的,地势好的,土壤丰沃的,自然要拖一拖。 拖到百姓迫不及待,拖到他们舍得把连在一起的地卖出来。 逐渐有了奸商的味道。 只是还不等郑如谦兄妹高兴,十里镇原本的两家员外不高兴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7章 二哥被针对 十里镇总共两家员外。 一家姓牛,一家姓马,都是怀揣千金的人物,每家坐拥至少百亩良田,雇了十里镇老少不下百人。 原本他们买百姓的地,再雇百姓干活,从指缝里漏一点出去,百姓便感激涕零。 如今斜刺里杀出来一个郑如谦,买了百姓的地不说,还高价雇佣百姓干活,这不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两家凑在一起商量过后,放出风声。 只要是跟郑如谦卖地做工的人,牛马两家将永不再雇佣。 好一招釜底抽薪。 郑如谦给的工钱虽然让人意动,但他毕竟是个新来的毛头小子,谁能保证他做多久,万一不赚钱脚底抹油溜了,百姓亏了工钱不打紧,得罪这盘踞十里镇良久的牛马两家,才是真的绝了后路。 随着风声吹遍十里镇,原本蠢蠢欲动的老百姓,全都缩回了脑袋。 郑如谦摆足了奸商的姿势,正准备好好挑田挑工人,结果在小院里坐了三天,连个上门询问的都没有。 还是庞大山收完菜,顺便送来了最新消息。 “大家都不愿意卖地给你,也不愿意跟你干活。” 郑如谦满脸愕然,“为什么?” “因为牛员外和马员外不允许。”庞大山把最近收菜的账目,以及卖雪菜的干货店老板分来的七成利润放在桌子上。 要不说工作逼人进步,老庞长到十七八岁,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为了跑云水县和府城送菜,为了能够完整记录下所有账目,硬生生学会了近百个字。 跟许默这种文曲星下凡的不能媲美,但也超过斜阳县九成的百姓了。 好在郑如谦也没亏待他,将他原本二两的薪资涨到三两,弟弟们水涨船高,也到了二两,兄弟五个一年赚十三两,几乎不消费,如今也算是小有积蓄的人了。 “东家。”庞大山好心劝告,“咱们跟牛马两家斗不起,人家是员外,咱们就做点小生意赚钱,好鸡蛋不跟石头磕,实在不行去别的镇子上买吧。” 郑如谦还没说话。 刚从屋子里蹦跳出来的姜笙握紧拳头,脆声道,“难道别的地方就没有员外了吗?” 庞大山不吱声了。 哪里都有地头蛇,哪里都有早就发展起来的人。 任何想要发展赚钱的人,都得与老旧势力斗一斗。 斗得过,成功拥有一席之地。 斗不过,卷起铺盖走人。 以前郑如谦买菜卖菜,根本没有竞争者,称得上十分顺利。 如今想要买地种菜,便遭遇到挤兑针对。 但那又如何。 经历了种种困难,作坊的失败,郑如谦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个怯怯的小公子了。 “别着急。”他背靠在藤椅上,单手捻起一盏清茶,缓缓啜上一口,语气平淡且温和,“总有解决的办法。” 庞大山一怔,上下打量着郑如谦,突然发现这两年,东家的成长堪称惊人。 从一个无家可归的稚嫩孩子,到现在稳重冷静的小少年,成长的不止身量,还有心智。 等郑如谦核对完账目,庞大山敬畏地离去。 姜笙小跑过去关上门,刚一回头,稳重冷静的二哥就变成了猴子,抓耳挠腮,左摇右晃,“怎么办怎么办,我计划要买三十亩地的呀,这才六亩,还差二十四亩呢,这可怎么办。” 姜笙嘴角抽了抽,“要不,等哥哥们回家商量商量。” 好主意。 郑如谦瞬间恢复平和稳重,坐回藤椅上,端起清茶,轻瞥浅啜。 晚上。 全家在小院聚集。 许默翻着最近县里的卷宗,眉头微微蹙起,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方恒面容严肃,始终盯着虚无,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温知允在挑拣药材,为王扶风配置补身的药方,嘴里不停嘀咕着缺点什么。 长宴趴在桌子上,表情呆滞,生无可恋。 姜笙在嘀咕作坊腊肉的事情,估计是发现做生意不容易了。 看来最近大家都不太舒坦。 郑如谦心底舒服多了,他清清嗓子,刚想把最近被牛马两家针对的事情讲出来。 许默突然把卷宗按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头呢喃,“弊端,弊端出现了。” 其他人全都无精打采,接不上话。 只有姜笙撑着精神问,“大哥怎么了?” “之前上书郡守大人,把整个县里的流浪儿全都登入户籍,第一年免收赋税,第二年再收,可大部分人流浪惯了,既不会种地,也不愿做工,这样下去他们如何交得起第二年的赋税?”许默沉声道,“交不起赋税,就会被抓去坐牢,可县衙哪有这么多的大牢关流浪儿。” 当初为乞儿们落户免赋税,本身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儿,结果因为部分流浪儿不够勤勉努力,变成了一件糟糕的事。 现在,地方还要为这件事情善后。 若是善后不妥当,斜阳县与云水县会沦为王朝其他地方的笑柄,将来这个政策也不可能推广全国,对其他想要好好生活的流浪儿属实太不公平。 “这件事情必须要解决。”许默单手按在桌子上,“可是要怎么解决呢?” 一群流浪儿有户口,有地,但是不会种地,也不想做工。 姜笙双眼一亮,目光炯炯地看向郑如谦。 “小姜笙,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要我买流浪儿的田?”郑如谦惊讶,“可他们不愿意做工,卖了钱也只会坐吃山空。” 姜笙歪着脑袋,“我流浪时也不想做工领钱,但要是有人给我一口饭,叫我干什么活都可以。” 这是流浪儿的习性,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数字,吃饱穿暖才是关键。 郑如谦顿悟。 许默也挑起眉毛。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头一次如此心领会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8章 许默的桃花 一个去翻找卷宗,把流浪儿的名单抄录出来。 一个去准备吃喝,用来抵扣工钱。 接下来几天,郑如谦带着张启全只身走访,找了上百个流浪儿以后,终于把三十亩地凑齐。 雇的人也很有意思,十里铺村一共有八户人家卖地,所以从这八家中挑了八个人来做工,每人每天五文钱。 流浪儿里则有九成的人愿意干活,因为郑如谦给他们的文契不是钱,而是每天管三顿饭,每半年给一套衣裳,年底为他们交赋税。 此举算得上是双赢,谁都解决了问题。 但也有一个重大的关键,许默特意提醒弟弟,“流浪儿不拘管束,也未学习过种田,别到时候种豆角不成,反而给你捣了乱。” 对此郑如谦早有成竹。 在张启全的建议下,他没有直接让十里铺村的八位短工负责十里铺村的田,而是教习给他们种豆角的程序以后,让他们去带几十个流浪儿。 一个人管几十个人很困难,但一个人带五六个小孩,就简单多了。 有张启全刘翠跟张香莲帮忙,在一场春雨过后,种豆角行动如火如荼地展开。 这长豆角又名豇豆,播种季节在四到五月份,若是气候宜人的地方,六七月份也可播种。 斜阳县位置靠北,温度偏低,五月上下是最合适的。 把豆角种子放在温水中泡出芽苗,就可以间隔一掌距离播种在翻垦过的土地里。 大半个月后长出芽苗,则需要架棍让芽苗攀爬,等到了七八月份,一根根长条豆角就挂在了架棍上,惹人喜爱。 根据安阳县百姓的经验,一亩地的豆角产量约莫在千斤左右,看着挺多,晒成干也就一百来斤,都装不满一车。 也不知这三十亩地的豆角干,能不能卖够一年的。 郑如谦这边如火如荼地开种,工钱每天都发,流浪儿也每天都有饭吃,让没有卖地做工的百姓羡慕红了眼睛,也让有的人气歪了嘴。 牛家大院里。 穿着五彩裙裳,花蝴蝶似的少女愤怒跺脚,拉扯着一位白胡子老头,“爹,那些流浪儿的地是我们家看上的,怎么全都让那个姓郑的买走了呀,他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的,盯上流浪儿土地的人不止郑如谦。 牛马两家也有计划。 只是他们瞧不起流浪儿白得的土地,也不想正价购入,所以在故意等待,等流浪儿交不起赋税,等他们被抓去坐大牢,心生害怕以后,再用便宜的价格购入。 至于没了土地的流浪儿会怎么样,他们并不是很关心。 谁承想斜刺里杀出来一个郑如谦,收购走了大批流浪儿的土地,还用几口饭食就雇下流浪儿为他做工,真真是占尽了便宜。 五彩裙裳的少女晃悠晕白胡子老头,把手一松,气呼呼地转身,“十里镇有马家分一杯羹已经很烦了,现在又要来个郑家吗?我不同意。” “哎,小仙,你别胡来。”白胡子老头七荤八素地喊,“一定要先摸清楚郑家人的背景,不能贸然出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五彩裙裳的少女不以为意,“我早就打听过了,不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外头赚了点钱,回家乡想要扬眉吐气么。” “真以为做生意这么容易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叫牛仙仙。” 她冷哼一声,扭着身躯离去,留下长吁短叹的白胡子老头。 约莫三天以后。 正在田间看流浪儿种地的郑如谦突然得到消息,最开始播种的田地被人恶意踩踏,好好地芽苗全都碾碎了,如果不重新播种,两个月以后一定会颗粒无收。 但重新播种,又是新的人力物力,还要给工钱。 这对郑如谦来说无异于挖心之痛,他气呼呼赶过去,恨不得把始作俑者给掐死。 抵达地方,姜笙已经在了。 她托腮蹲在地头,望着满地狼藉,眼底有心痛,还有几丝惋惜。 “是谁干的,是谁干的。”郑如谦气地嗓子都劈了。 姜笙回过头,轻声道,“是牛家。” 做好事是有回报的。 姜笙帮助过的兄妹忸怩地找过来,将真相告诉了她,还叮嘱她,一定要小心点,牛家人刁蛮,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就知道是他们。”郑如谦气的要冒烟,“我跟他们没完。“ 一副杀气腾腾,要找对方麻烦的样子。 姜笙赶紧抱住他臂膀,“二哥你别气别气,大哥说过,有什么事情要去衙门解决。” 私下里械斗要不得。 郑如谦惊讶地抬起头。 姜笙露齿一笑,从过年到现在,她跟着许默读书,拓展了不少眼界,也知道衙门对百姓的重要性。 “无故被踩踏,属于财产侵害,又是在民田里,总有百姓亲眼目睹。”她睁着清亮的大眼睛,“二哥,我们可以去告他们呀。” 告谁?告踩踏农作物的人。 至于背后的牛家,完全不用管。 谁踩踏,谁就被告,被衙门传唤,被县令大人审问。 有许默在,半天的功夫就拉扯出了牛家。 紧接着,牛员外就被传唤了。 但这次,许默没有立即审问牛员外,而是将他暂押进了大牢。 有生之年,郑如谦终于体会到了官商勾结的快乐。 许默将牛员外押在大牢里暂时不审,理由是在寻找牛员外雇人的物证,但也有几分是在为郑如谦出气。 过了一夜。 人证物证都全了,许默坐马车前往衙门。 兄弟几个全都来凑热闹,连王扶风都赶着马车跟在后头。 郑如谦坐在车辕上,一手拎着马嚼子,一手掀着帘子跟里头的哥哥弟弟们说话。 冷不丁一辆马车飞速撞过来。 郑如谦反应再快,勒停马速,两辆车仍然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起。 只听得“嘭”地一声,郑如谦身后的马车掉了几块板子,整体框架更是摇摇欲坠。 再看对面的马车,依旧平稳坚固,不动如山。 郑如谦大喘一口气,死死地盯着车辕上坐着的五彩裙裳少女,怒喝道,“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 “你才疯了,放了我爹爹。”牛仙仙站起身,娇喝道,“踩踏你田地是我的主意,跟我爹爹无关,放了我爹爹。” 原来是牛家的女儿。 郑如谦气笑了,“你踩踏我的田地,还有理了,信不信我这就告官抓了你。” “你敢!”牛仙仙勃然大怒,“是你先抢了我的地,我踩踏你田地是在警告你,你若是给我赔礼道歉也就罢了,若是执迷不悟,我一定要你……”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她盯着郑如谦身后的马车,因为摇摇欲坠很危险,坐在里头的人要赶紧出去。 首当其冲便是一身青色长袍的许默,公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自己平安落地,还不忘抱下来受惊的妹妹。 等回过身,他清隽的面容,出尘的气度,笔挺的脊梁,更是将一整条街的人都比了下去。 牛仙仙看地呆了,指着许默,“若是将他入赘给我牛家,便放你一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19章 长宴战牛仙仙 此话一出,许默兄妹皆是一愣。 就连后头的王家马车都停在原地,只撩起帘子一角,露出纤长白细的指。 许默生的好看,不过十三岁就已长身玉立,少年风骨孑然,弟弟妹妹都知道。 只是大部分姑娘家仅敢远远瞟上一眼,亦或者在内心欢喜,从未有牛仙仙这种直白横撞到近乎无脑的方式。 从容如许默都沉缄了片刻,才轻声道,“姑娘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牛仙仙睁大眼睛,“我家是十里镇首屈一指的员外,寻常男子根本入不得我的眼,如今给你机会入赘牛家,是你的福气。” 没见过这样强大的姑娘。 就好像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经历过父母双亡,当众打板,上堂告状,背后下毒手的许师爷,也只能戚戚然回头,怅然地看向弟弟妹妹。 郑如谦张大嘴巴,自认平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方恒握紧长棍,内心似在天人交战,到底能不能打女的。 温知允抓住三哥的衣袖,眼底满是惊慌,生怕大哥被抓走做压寨夫人。 姜笙瞪圆眼睛,眼瞅是要跳脚,但被按住了肩膀。 一扭头,发现是五哥长宴。 最是沉默与机智的小五,把姜笙拉在身后,哒哒两步与许默走了个并排。 牛仙仙疑惑地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后猛然一亮。 若论气度,当属许默,温润与清矜并存,是顶顶无双的公子。 但论长相,长宴为最,小小少年眉眼生花,唇红齿白,艳丽到让人忽视他的性别。 牛仙仙喜欢许默这样的,看到长宴又觉得着这样的也不错。 可惜后头这个年纪太小,最多就十岁,个头还没长成,五官亦带有稚气,不适合入赘。 牛仙仙摇摇头,又把目光落回许默身上。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威逼利诱。 长宴就浅浅一笑,少年声音清淡矜贵,内容却让人闻之色变,“古有秦氏与兽结合,生了姐姐这样一只秦兽,当街狂吠,致人伤病,到底是为何?” “哦,我知道,是因为家中无长,无教所致。” 牛仙仙虽然直,但不傻,立马就听懂这话是在骂自己,她勃然大怒,气地直喘粗气。 长宴又道,“粗喘如牛,鼻孔也像,姐姐家中可是无银两?若是没有,给你二两,打个鼻环去。” 牛仙仙眼睛直了,手都跟着哆嗦。 长宴皱眉,“无病发抖,视为羊癫,姐姐家中可真是丰富,既有牛狗,亦有猪羊,不愧是同类相亲,兽类相通。” 牛仙仙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长宴摇头,“此为百姓长街,不适合兽类巡道,姐姐还是早点回去,羊圈也好,牛圈也罢,至少是个栖息之地。” 牛仙仙大叫一声,仰天倒下。 长宴功成身退,回到姜笙身边,拍了拍她肩膀。 姜笙像被解除封印似的,瞪圆了眼睛,半晌说不出来话,“五……五哥,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大哥温润,三哥直白,四哥怜弱,都不是会讲脏话粗话的人。 难道是二哥? 姜笙怀疑地目光打去,郑如谦委屈地直摆手,“我也不会骂人,我也是好人家啊。” 那就剩下无师自通了? 姜笙再看过去,长宴扬着艳丽的小脸蛋,狭长的眼里满是无辜与单纯。 好像刚才那个满口芬芳的人不是他。 好吧,不管怎么说,牛仙仙被击退了。 刚才骄傲又自信的姑娘,这会气愤地哇哇大叫,恨不得能冲上来掐死长宴。 但哥哥们又怎会允许。 许默只身挡在最前端,语气淡漠,“牛姑娘,若是有冤情只管去衙门诉讼,本师爷奉陪到底,但若是想伤我弟弟,也要看大渝王朝的律法准不准,看斜阳县的规定准不准!” 他义正言辞的样子真好看。 牛仙仙又愣了片刻。 趁着这个功夫,许默带着弟弟妹妹扬长离去。 留牛仙仙被家仆扶着,内心挣扎又愤怒,想要破坏,和渴望得到,在内心天人交战。 冷不丁一辆华贵的马车路过,两侧的锥幔被挑起,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捏着大壶隔夜茶,兜头浇了下来。 正中牛仙仙脑门。 “啊……”她气地发抖,放声尖叫,“是谁,是谁。” 可惜马车轻巧离去,无人在意她的癫狂。 斜阳县县衙门口。 边文轩正戴着官帽在门口等待,终于看见许默,他激动地一蹦三跳,“你可算来了,快快快,人证物证俱全,就等着给牛老头定罪了。” 其实这种事情属于小型纠纷,最多赔偿道歉了事,县令一人就可定夺。 但边文轩知道郑如谦是许默的弟弟,是方恒的哥哥,总归是要卖这两位面子。 所以硬生生等了半刻多钟。 许默承他这份情,拱了拱手,带着郑如谦进入大堂。 其他人在门口听审。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牛员外也没有多做抵抗,只承认所有事情系牛家所为,赔偿郑如谦十两银子,外加约束自家行为。 等牛仙仙换好裙子赶过来时,审案已经结束。 她冲到胡须皆白的牛员外身前,指着郑如谦嚷嚷,“爹爹,怎么样,这恶贼有没有罪有应得。” 牛员外叹息一声,没有回话。 老来得女太过珍惜,不成想竟养出这样骄纵的性子,以自我为中心,愚钝且自大,如今赔十两银子事小,牛仙仙在十里镇的名声坏掉才是大。 “爹爹,你叹什么气。”牛仙仙瞪大眼睛,“难道是我们吃了亏?” “走吧,走吧。”牛员外拉着她手腕,“回家吧仙仙,回家再说,莫要惊扰了大人与师爷。” 正好边文轩与许默谈笑着从大堂内走出。 一位着官服官帽很好认出,另一位简单青色长缀,手里握着县衙的卷宗,显然便是师爷。 牛仙仙张大嘴巴,想起刚才提到的入赘,冷汗涔涔。 偏郑如谦又走过去,叫了师爷一声,“大哥。” 许默抬起头,眉眼含笑,“怎么了?” 后头他们说了些什么,牛仙仙已经听不见了,她两眼一翻,晕死在地上。 可怜牛员外还不知自己独女的胆大发言,佝偻着身躯扶住她,焦急异常,“仙仙,仙仙你怎么了。” 县衙前的众人停下交谈,侧目看来。 温知允摸着自己诊脉的三根手指,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冷不丁长宴在后头戳戳他,“上次三哥吸入后窜了三天的巴豆粉,可还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0章 小姜笙为作坊努力 有……很多。 温知允回过头,温弱的面容上带着些讶异。 长宴点点头,给予肯定。 好吧,小温大夫款款上前,给牛仙仙摸了摸脉搏,又翻了翻眼皮,最后把袖中的粉末在她口鼻处抖了抖。 “无事,不过是心急上胸罢了。”温知允眨巴着楚楚可怜的眼,“略作休息,最多半个时辰即可转醒。” 巴豆粉是半个时辰起效果来着。 “多谢大夫。”牛家父女坐上马车离去。 温知允回过头,和长宴对视而笑。 他们的马车被牛仙仙撞到松散,已经送去修整了,几人只能步行回家。 好在小院距离县衙也不是很远。 许默把卷宗放回县衙,刚准备离去,王家的马车就停了面前。 “王兄。”他拱拱手,“短短几步,就不叨扰王兄了。” 虽然王家的马车很舒适,但毕竟是别人家的。 马车里寂静了片刻,王扶风撩开帘子,语带笑意,“许兄还是上来吧,若是再遇到一个马仙仙可如何是好。” 想起刚才的无奈,许默到底还是上了王家的马车。 紧随而至的弟弟与妹妹,瞬间让来时空落的马车,变得拥挤又热闹。 姜笙在和郑如谦讨论种豆角的事儿,方恒偶尔跟着插一嘴。 温知允和长宴凑在一起,偶尔嘀咕两句,似有什么小秘密。 人多,热闹。 真好。 没了牛家的打扰,种豆角的事一帆风顺。 不过半个月,所有的地就全都栽种上了种子,只等着出苗以后架棍,再等两三个月就可以收豆角了。 郑如谦头一次做地主老爷,对所有的事情充满新奇,每天在地头盘旋,既提防有人使坏,也是真心热爱。 他甚至盘算着,一直呆到豆角收获,再带着干豆角回府城,给悠然居送货。 其他人没有意见,姜笙却是急了。 “我们在府城还有作坊呢,二哥你只顾着拾掇豆角,不要作坊了吗?”小姑娘气呼呼地问。 郑如谦愕然地看着她,然后点头。 这还用说嘛,腊肉都成全民食物了,府城但凡是个厨艺老手,都能做出来,作坊根本没有开下去的必要。 “小姜笙,三哥不是把簪花小院给你了吗,你也说作坊归你,我就不操心了。”郑如谦故意逗妹妹。 两年的时光,姜笙除了一开始卖过衣裳,就没再做过其他。 本以为小姑娘会面红耳赤,气到跳脚以后再放弃。 没想到她握紧了拳头,“臭二哥,不能放弃作坊,不能在作坊里干活的姨姨没饭吃。” 就像种豆角一样。 数十个流浪儿靠着种豆角吃上了饭,好多百姓也出于信任把地卖了,郑如谦就要一直把豆角种下去。 可以把生意越多越大,让更多的人领到工钱。 但绝对不能放弃,让那些吃上饭的人,再次受冻挨饿。 府城的作坊只是短暂关闭,但不会永远关闭。 腊肉的生意做不下去,那就做别的生意。 可是做什么呢。 姜笙也没有头绪,她短暂的人生里,除了大哥的教育,便是偷听学堂夫子几次讲课。 有讲为人的,有讲处事的。 可没有讲做生意的呀。 姜笙心底惦记着,连夜里都说梦话,要重开作坊,要做新的生意。 郑如谦看地心疼,有些后悔逗妹妹了,索性把自己能想到的建议给她,“腊肉还是大山教的呢,要不你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腊肉,或者是腌肉,或者是其他的。” 姜笙眼前一亮,等庞大山送菜回来,便抱着糕点凑过去,一口一个“大山哥哥”。 庞大山的心都化了。 臭弟弟跟香妹妹的区别,谁带谁知道。 尤其是家里有四个臭弟弟,却连一个香妹妹都没有。 要不是怕许默郑如谦方恒温知允长宴发怒,庞大山甚至想把姜笙偷走。 “大山哥哥,你只会做腊肉吗?还有没有其他的肉,腌肉啊之类的,只要是府城没有的特色肉都可以。”姜笙眨巴着大眼睛。 这可把庞大山难住了。 能记住腊肉,已经是他对爹娘的缅怀了。 再多的,他真不会。 但是庞大山不想看姜笙失望,更不想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黯淡,他绞尽脑汁,差点把自己小时候尿床的记忆都翻出来,“倒是有另外一种肠,但是记不得叫什么,只知道很香,一咬会爆汁,味道很特殊。” 川蜀地区的肠。 虽然没有具体做法,也没有具体名字,但好歹有个方向了啊。 “要是能找到一位来自川蜀地区的嬢嬢就好了。”庞大山挠头,“她们肯定会。” 这何其难。 大渝王朝地广物博,从南到北不知要走多少年月,也不知川蜀地区在何方位。 要不是有能人异士用半生浏览山水,记录下地区差异,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原来遥远的另一方,还有不同的生活。 更别提,怎么会有川蜀地区的人,嫁到斜阳县来。 好在小姜笙不是容易放弃的人,虽然心底觉得可能很小,但还是要打听。 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呢。 于是,许默在衙门里为她打听。 方恒带着八位家仆外出训练时打听。 郑如谦种豆角时打听。 温知允出诊治病时打听。 就连长宴,都利用自己的姿色,找些姑姑姨姨打听。 小半个月过去,就在姜笙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还真的打听到了。 有一位妇人,幼时曾随父母去过川蜀地区,还生活了几年。 后来回到斜阳县嫁人,偶尔还会跟身边人提过川蜀地区的生活方式,也做过几次腊肉。 只是随着她夫婿身亡,人也缠绵病榻,不再提起往昔。 要不是有一对乖巧听话的儿女,也许这妇人早就离开人世。 即便是现如今,她也不知还有多久的命可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1章 小四:别担心,我会出手 时间太紧急,小姜笙甚至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坐上马车就要过去找人。 还是长宴提醒她,“你自己去有什么用,叫上四哥啊。” 对对对,得捎个大夫。 姜笙探出脑袋,让赶车的郑如谦拐到医馆。 领着五两月银的温知允正忙地浑身汗,一会去抓药,一会去晒药,一会去包药,一会还要给吴大夫捏肩膀。 吴所未靠在藤椅上,来个病人就问问状况,严重的自己出手,轻症地就甩给温知允。 可一个小县城里,哪来多少重症的,一百个里有九十八个都是轻症。 于是一天下来,就听得吴所未懒洋洋的声音,“找小温大夫,找小温大夫,找小温大夫……” 温知允拂了一把额上的汗,只觉得挣点钱可真不容易。 好在病症处理多了也有益处。 温知允现在就知晓,生活中很多东西都含有各种毒素,会导致身体异常。 有些时候没出事,仅仅是量小罢了。 比如数年前从海外引进的洋芋头,澄黄干净的时候吃起来是美味,但发绿生芽时却含有龙葵毒,少量腹痛腹泻,大量直接口鼻麻痹,停止呼吸。 比如常用的木砧板,若是不烫洗不见太阳,会生出一种黄色的毒素,索人性命。 甚至粮食储存不当,食用后也会致人伤亡。 也难怪吴所未大夫答应教他用毒时,意味深长地说,“话本子里的上天入地,化腐朽为神奇都是假的,医也好毒也罢,都是靠平常生活中的细节,杀人于无形。” 医术不是仙法,不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能抬手灭万军,也不可能看一眼就索人性命。 它靠的是细节,是对万物的了解,再以最寻常的方式,无声索命。 温知允大开眼界。 好不容易忙过这一波,他用妹妹给的小帕子擦掉汗水,还没来得及洗洗晾晒上。 吴所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温大夫,来给我捏捏肩膀,有点酸了。” 温知允一顿,赶紧把帕子塞回袖中,认命地走过去。 这家医馆以前有三位大夫,后来出了那桩恶臭事件,也不知道吴所未跟东家说了什么,两位老大夫全都离开了。 只余下吴所未一人,带着温知允忙忙碌碌,偶尔两人不在,医馆宁肯关门,也不再雇位坐堂大夫。 温知允曾好奇询问过,还以为吴所未就是这家医馆背后的东家,但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尔后,变本加厉地使唤温知允。 就比如捏肩膀,明明一天到晚靠在躺椅上,却依然叫唤着肩膀疼,不让温知允捏上一刻钟不停歇。 等温知允真的捏上了,他一边舒服地叹息,一边嘟囔,“这肩颈是人类最为重要的部位,若是刺中了肩颈骨缝,可致人半身瘫痪,所以下针需谨慎。” “这个位置下按可使人肌肉放松,若是酸痛则代表肌肉僵直,需要好好休息……” 温知允侧耳聆听,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吴所未叫了停。 他动动脖颈,笑眯眯道,“小知允的力道越来越适中了,真是让人欢喜,若我以后离开斜阳县,捏不到还有些难过呢。” 温知允一愣。 吴所未又道,“也不知道,若我离开,你可愿意……” 剩下的话没说完。 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 姜笙拎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扯着嗓子喊,“四哥,四哥,要你帮忙。” 温知允的心神立即被吸引过去,他小碎步迎过去,轻声询问,“怎么了。” “四哥,我找到去过川蜀的姨姨了,但是她好像不太好,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罢。”姜笙语带央求。 妹妹还没这么跟自己讲过话呢。 温知允登时就应了,回过头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吴大夫告假。 “吴大夫……”小小少年嗫嚅着过去,“我妹妹需要我。” “去吧去吧。”吴所未摆摆手。 温知允立即眉眼带笑,转身拉起姜笙,一路小跑着奔向马车。 车辕上,有扬鞭斜坐的郑如谦,还有掀起帘子探出头的长宴。 多好啊。 吴所未轻叹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咽回肚中。 另一边。 马车颠簸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赶到十里镇九尺村的村东头。 郑如谦坐在车辕上跟村里的百姓打听,“姨,你知道汪大松家吗?” 那年过四旬的妇人瞟了一眼郑如谦的马车,眼底流露出嫉妒,竟然转过身去,当做没听见。 郑如谦差点仰倒。 好在长宴也跟来了,他从马车上跳下去,对妇人露齿一笑,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乖柔,“姨姨知道汪家在哪里吗?我想找他们打听点事情。” 美色是利器。 男人抵抗不住少女,女人抵抗不住少年。 妇人双眼一亮,霎时开口道,“就在那边,前头那个十字路口再往里走三家就是的。” “多谢姨姨。”长宴再次一笑,上了马车。 妇人伸着脖子看了半晌,直到马车都没影子了,才缩回头。 汪家门口。 总算是找到了地方,郑如谦把马儿栓在大树上,姜笙带着两位哥哥小心翼翼地蹦下来。 她最先上前敲了敲门。 确切的说,是一块透风的木板。 汪家似乎穷到了一定地步,房屋是一路走过来最破旧最狭小的,连门都破旧不堪,像是用柴火拼凑起来的。 姜笙敲了两下就不敢敲了,总觉得破庙的门都比这里结实,生怕一用力就给拍散了。 好在不大会里头就响起回应,有人小跑着过来开门。 打开的一刹那,姜笙愣了。 里头的人也愣了,好半晌才结巴着道,“姑娘,姑娘,是那个买我们菌菇的姑娘。” 矮旧的小屋里随后走出个十来岁的少年,不是卖菌菇的兄妹俩,又是谁。 初相见,在十里镇集市上,姜笙心软帮了他们。 再相见,是郑如谦的豆角被踩踏,当哥哥的偷偷过来告了密,道出牛家的险恶。 牛家的位置就在九尺村。 紧接着就是现在,姜笙千里迢迢来找的,竟然是他们卧病在床的娘。 这对兄妹,哥哥叫汪小松,今年十五岁。妹妹叫汪小竹,今年十三岁。 因为家中金钱短缺,时常吃不饱饭,兄妹俩都比同龄人矮小。 面对姜笙的需求,汪小松握紧拳头,“若是从前,姑娘的请求我们定然义无反顾,只是现在阿娘她已经昏迷不醒数日,实在是有心无力。” 一旁的汪小竹捂着脸痛哭起来。 姜笙的心骤然下沉,小脸苦着说不出来话。 早知生活困苦,却不知艰难到这种地步。 汪家兄妹请不起大夫治病,她找了半个月的人,早在数日前就已失去了意识。 如果能早一点,早一点该多好。 三天?亦或者五天? 还不等姜笙泪盈于睫,一旁的温知允握住她手,轻声道,“别难过,让我试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2章 得到腊肠配方 吴大夫教的那些知识,在此刻几乎全都派上用场。 把脉,看诊,拣药,再施针。 足足半个时辰以后,温知允才背着小药箱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眉宇中带着疲惫。 姜笙长宴郑如谦呼啦拥了过去,紧张地询问,“四哥,你没事吧?” 温知允摇摇头,目光放在汪家兄妹身上。 紧张又换了个地方,汪小松手心都湿透了,定定地望着温知允,“大夫您有话就直说吧,阿娘缠绵病榻数年,我们早就有心理准备。” 汪小竹又捂着脸哽咽起来。 只是还不等温知允开口,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小松,小竹。” 是阿娘。 “阿娘!”汪小竹尖叫一声,直奔屋内。 跨门槛的时候没注意被裙摆绊倒了,她手脚并用着爬起来,直奔内屋。 “小竹,这几日怎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温柔的声音询问,“待会阿娘给你做点好吃的。” 汪小竹哭着点头,“我要吃阿娘做的饼子。” 屋内有翻找声音的动静,似乎真有人在和面。 外头的汪小松眼圈红了。 相对于汪小竹的稚嫩,他更成熟一些,也知晓阿娘早已油尽灯枯,怎么可能还会再苏醒,更别提做饼子。 “大夫,我阿娘到底怎么了。”他颤抖着声音,“阿娘她是好了,还是……” 回光返照? 温知允沉重地点头确定了这个答案。 医术再好,油尽灯枯的人也救不回来,最多短暂地回光返照,像是阎王爷索命前最后的温柔。 汪小松的眼泪落下来。 他冲温知允道谢,“我原以为阿娘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却没想到还能与她好好说上一番话,只是接下来顾不上招待你们了,还望见谅。” 说完,少年冲进屋内,与母亲享受最后的温存。 他们家穷,买不起肉,阿娘就会和面做香香的饼子,用油煎地外脆里软,里头还有花椒粉与香葱调味,哪怕没有菜,一人也能吃上两三个。 现在,阿娘为他们做最后一顿饼子。 比从前舍得加油了,葱花也多撒两把,饼子一人烙了七八个。 “阿娘要走了,小松跟小竹以后吃不到阿娘做的饼子了。”妇人有气无力地笑,“这顿多吃点,吃胖点,阿娘也放心。” 兄妹两个眼眶通红,但谁都不敢哭,咬一口饼子,半晌咽不下去。 她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四个孩子,“小竹说,他们想问腊肠的方子?我没力气做啦,就让你们转述吧。” “肉啊,要三肥七瘦最好吃,一部分肉泥混一部分颗粒,最有口感。调味加花椒粉,胡椒粉,要放糖提鲜,放酒去腥……” 汪小松全都一字不落地记住。 刚刚还活和面烙饼子的妇人感到眼皮酸涩,她歪躺在床沿,喘息着道,“阿娘要走啦,小松照顾好妹妹,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话落,手也落。 汪小松丢下饼子扑过去,汪小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他们都知道,这一刻,他们再没有阿娘了。 院子里。 姜笙不知所措,她没有过阿娘,也不知道失去阿娘有多痛苦。 不过转念想想,她才遇到哥哥们两年,若是失去哥哥们,应该会痛地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便也能理解汪家兄妹了。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打扰她们?”姜笙问郑如谦。 郑如谦也没经历过,迟疑着道,“应该吧。” 人家都没娘了,哪还能上赶着问配方。 姜笙失魂落魄地转身,正准备离去。 几个不认识的人突然从外头闯进来,瞧见姜笙兄妹一愣,但很快又气势汹汹地冲进内屋。 为首的中年男子大声道,“汪小松,你爹没了娘也死了,属于汪家的老宅该还回来了。” “凭什么。”汪小松带着哭腔喊,“这是我爹娘的房子,是我家的宅院,与你们有何干。” 那人鄙夷道,“这是你祖父分给你爹娘的宅院,如今你爹娘没了,祖父尚在,收回来又怎样?” 摆明了是欺负一对孤儿无人依仗。 什么分的宅院,明明是爹娘花十两银子买来的,就因为是血亲,只按了手印并没有去衙门过明路,现在倒好,文书一撕作废,地契上的名字还是祖父。 真正的小主人,只能硬生生被赶出去。 甚至来不及将阿娘下葬。 “晦气,还是来晚了,竟让这妇人死在院子里。”汪家大伯骂骂咧咧。 另一个人安慰他,“没关系,反正都要重新修建,这么破的房子也住不了人。” 汪小松恨地双眼通红,去厨房操起菜刀就要拼命。 还好姜笙及时出现,拦住了他。 汪小竹红着眼睛喃喃,“叔伯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变了,为什么。” 因为人穷被人欺。 因为落难见真情。 风光时的笑多虚情假意,落魄时伸来的手才最真实。 一直沉默的长宴不知何时站在了汪小松跟前,仰着头道,“与其拼命搭进去自己,不如好好活着,将来超越他们,将他们踩在脚下。” 比他好,比他强,讥他弱,讽他蠢。 每个人心底都有或多或少的仇怨,若是愤怒上头,任性发泄,只会两败俱伤。 不如好好发展,将来有一天站在他仰头都看不见的位置上,让他遥望,让他敬畏。 如此,方对得起那些盼望。 汪小松两手一松,两柄菜刀咣当落地。 长宴知他进了心,不再言语。 郑如谦叹了口气,“先埋人吧。” 几个孩子齐心协力,从中午挖到下午,总算是将汪氏安葬。 汪小松做了个木头碑,磕了三个响头。 “娘,我会照顾好妹妹,我们会好好活着,你要放心,一定放心。” 他回过身,又看向姜笙,“你要的腊肠配方,我都背下来了,待会找个纸记录下来吧。” 姜笙眼前一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3章 张姑姑天赋崛起 汪小松是好心,让姜笙找纸记录配方,怕叙述一遍记不住。 可她哪里有带纸,又哪里能流畅地写下来上百个字。 “汪家哥哥,我实在是没带纸,也背不下来,要不你跟我回县里,我有个哥哥会写字。”姜笙小心翼翼道。 一旁的温知允想起来自己的药箱子里有纸笔,是用来开药方的。 可刚刚抬手,就被姜笙给按住了。 温小四眨巴着眼睛,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你们……”面对姜笙的提议,汪小松有些犹豫。 他们将将丧母,又感受到族人的冷漠,已经做好无家可归的准备了。 这样想,去背县里背个配方似乎也不算什么。 “那好。”他抓起汪小竹的手,“我得带着我妹妹一起。” 汪小竹怯怯地靠近哥哥,像是抓住唯一的浮萍。 傍晚霞光。 半晌午出去的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 许默跟方恒等到望眼欲穿,差点以为弟弟妹妹让人家一锅端了。 好不容易看到姜笙的小裙摆,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姜笙,温知允,长宴,郑如谦,挨个蹦下来之后,又跳出来俩人。 怎么走的时候是四个,回来就变成了六个。 “大哥,三哥,这是会做腊肠的汪家兄妹。”姜笙大声介绍,“将来府城作坊能不能重新开,就看他们的了。” 汪小松一愣,明明他们只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怎么到小姑娘的嘴里,就变成了肩负作坊荣辱兴衰的人。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介绍,都让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许默礼貌颔首,与汪家兄妹打了声招呼。 回过头,郑如谦已经捧了纸笔,由汪小松口述,许默记录,不多时配方便完整呈现。 汪小松的使命终于完成,他整了整自己局促的衣衫,牵起妹妹的手,正准备转身离去。 姜笙又拦住了他,“汪家哥哥,这腊肠的滋味你可尝过?” 汪小松登时陷入回忆中,“是尝过几次的,只是后来阿爹离世,家里实在买不起肉,再看不见腊肠腊肉的踪影。” 偶尔回想起腊肠,也只记得紧实的肉感,以及四溅的油脂了。 可姜笙却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小声欢呼,“那可太好了,方子虽有了,但制作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等张姑姑做完还要麻烦汪家哥哥尝尝,是否与记忆中的味道对的上。” “若是对的上,我们就拿去卖了,若是对不上,还得调整呢。” 小姑娘睁着眼睛,明明比小竹还要稚嫩,却能说会道,有思想还知道拐着弯的留人。 她真聪明啊。 汪小松的内心天人交战。 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腊肠的味道了,但小姜笙留人的态度那么明显,甚至小心翼翼地维护了他的自尊与脸面。 让人一时间难以抉择。 不留,保全了所有的尊严,但可能带着妹妹吃苦。 留下,昧着良心自欺欺人,但妹妹不会流离失所。 汪小松长到十五岁都不曾撒过谎,但这一刻,看了眼茫然无措的妹妹,他咬咬牙,点下了头,“好。” 如果昧良心是有罪的,那就让老天爷把所有的惩罚都降在自己身上吧,不要伤害无辜的妹妹。 汪小松在心底默默道。 接下来几日,姜笙拉着张姑姑,带着汪家兄妹,开始在小院里尝试腊肠。 腊肉,腊肠,腊。 顾名思义,就是风干的肉,所以腊肉跟腊肠本质上的制作手法都是类似的,把肉腌制到合适的程度,晒干保存,具有别样风味。 腊肠因为要用到猪小肠,等同于肉在肠子里二次发酵,所以风味比腊肉要更特殊。 张姑姑手巧,也就三五天,就把第一批腊肠做好,放在屋檐下晾晒了。 四月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晒个五六天,腊肠的表皮就皱吧了。 张香莲割下两根,跟腊肉一样放在大锅上蒸熟,再切成片放在姜笙跟前。 全家都知道小姜笙嘴馋。 刚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她就爱一片片地嚼着吃,哪怕吃完要灌三大瓢水才能解渴。 如今腊肠新鲜出炉,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然后,她瞪圆了眼睛。 “不好吃吗?”张姑姑心里忐忑。 汪小松也攥紧了拳头,生怕自己留下唯一的用处也没了。 半晌,姜笙终于把腊肠咽了下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吃,太好吃了,你们都尝尝。” 大家纷纷下筷品尝。 上好的腊肠,是需要肥瘦相间的,瘦肉提供口感,让肠紧实弹牙。肥肉提供汁水,咬的瞬间在口腔里爆开,中和了瘦肉的柴,又提供了油润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有一点,方子上写的川蜀腊肠是偏辛辣的,怎么这个吃着一点都不辣。 姜笙提出疑惑。 张姑姑一拍后脑勺,“哎呀,第一锅忘记放椒粉了,但肉都灌进去了也不能浪费,我就寻思也做出来吧。” 没想到味道这样好,没有辣味,但是有股鲜甜的香气,混合淡淡的酒味,让人欲罢不能。 等到第二锅的辣味肠做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胡麻鲜香,肥瘦适中,就是有点不太适合小孩吃,把姜笙辣地嗷嗷叫。 张姑姑急忙端来温水让姜笙解辣,同时疑惑,“只是少了点胡椒和花椒,就有这么大的味道差异?” 若是动点其他的配比,比如糖盐,比如肥瘦,会怎么样呢? 以前张香莲生活窘迫,饭都吃不饱,根本不敢想这些问题。 后来她在府城作坊赚了些积蓄,姜笙还会给她银钱买饭做菜,如今不说衣食无忧,但也有点闲钱。 张姑姑头一次生出了大胆的想法——她要用不同的配比尝试做肠,看看到底哪个味道最好。 说干就干。 她拿出了自己的一百文私房钱,买上十几斤猪肉,有的糖多加一点,有的盐多加一点,有的肥肉多加一点,有的干脆用纯瘦肉。 做出来发现,三肥七瘦的比例是最好的,纯瘦肉太柴咬不动,肥肉多了会腻。 她还发现,晒腊肠前两天要在太阳底下,后面挪到阴凉处,晒出来的腊肠会好看,若是能在腌肉时加入多点酱油,成品则更要鲜艳,提高食欲。 这些发现让张香莲欣喜不已,索性不再插手种豆角的事儿,安心留在家中实践腊肠。 终于做出了七八样她自认为满意的品种,整好切片以后,在吃晚饭时呈上,“大家都尝尝,到底哪个味道更好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4章 汪大管事 七八种不同颜色,但同样飘着香味的肠放在桌子上。 别说姜笙,连汪小松都惊讶了。 他娘只留了一种配方啊。 张香莲细声细气地解释,“我那日忘了放花椒与胡椒后,发现不同的调料对肠的影响很大。” 但只要制作方式不出问题,盐味到了,腊肠其实难吃不到哪里去的。 调料只是决定了风味。 比如姜笙现在夹着的,就是只放胡椒没放花椒与糖的,保留了足够的辛辣感,又带有腊肠特有的咸香,吃起来有点呛人,但吃完了又想再来一口。 还有不放任何椒,但是多放点糖的,晾晒完的腊肠自带一股甜蜜芬芳,和米闷在一起别提有多好吃。 亦或者是花椒胡椒都放,但是不加糖的…… 甚至还有一个加了蒜水与葱姜的,带着蒜味的腊肠,让人吃过一次就再难忘记。 林林总总七八样,落在川蜀人眼里,大概是要气地厥过去。 但在姜笙看来,这都是方子啊,虽然最出挑的只有三样,但谁会嫌弃更多的口味呢。 “姑姑真是太厉害了。”她不忘回头夸赞功臣,“有姑姑在,作坊想不做大做强都难呢。” 张香莲有些羞怯地笑了。 她还是那个她,讲话细声细气,做事细致温柔,但是又好像不一样了,至少面对小姜笙的夸赞,她不再瑟缩,不再畏惧,而是大大方方接下。 一旁的张启全戳了戳刘翠,小声嘀咕,“我记得小姜笙说过,作坊要靠的人是我啊。” 刘翠狠瞪他一眼,顺便掐了下腰间软肉。 张启全老实了。 从四月份到五月份,整整一个月,他都在帮郑如谦买地雇人种豆角。 这期间,他的心一直牵挂在府城作坊。 虽然腊肉的生意被迫停止,但作坊对张启全夫妇,以及张姑姑的意义太重大了。 那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们新人生的起帆点,在种种原因背离故土以后,府城成为了他们的新故乡。 如今,豆角已经全都种在地里,短工们也都结账回家了。 张启全咳嗽两声,硬生生扭出个新话题,“东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城啊。” 姜笙和郑如谦同时回头。 说起来,这两位都是张启全的东家。 郑如谦拿府城作坊十分之一的利润分红签下他,但腊肉方子泄露,作坊败露以后,改回斜阳县种豆角。 簪花小院后来被赠予姜笙,小姑娘不肯关闭作坊,甚至绞尽脑汁找来了腊肉方子,试图重振作坊。 张启全也不知道自己确凿的东家是谁,只能示意着各看两眼。 郑如谦满脸惊奇,似乎是没想到,败落的作坊还能开起来。 姜笙则是高兴,小脑袋点地跟剁馅刀似的,“好啊好啊,姑姑的腊肠这么好吃,一定可以比腊肉卖地还要好。” 只是这腊肠的方子要更保密,不能轻易为外人知晓。 “这你放心。”张启全高兴地笑了,“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打滑两次,这次方子再泄露出去,我张老三告老还乡。” 一行人热烈地讨论起来,该如何保密配方,又该如何把腊肠卖出去。 有腊肉做铺垫,就算腊肠是新品,也一定有人愿意尝试。 不过在这之前,要给白掌柜,庞县令,边县令,还有郡守大人各送几斤。 “刚好豆角也种完了,我就勉为其难陪小姜笙去府城吧,若是作坊做不起来,还需要我的人脉,可得求我两句。”郑如谦骄傲地不像话。 要是换方恒,铁定锤他两拳。 但姜笙是谁呀,立马扑过去抱住他臂膀,撒娇道,“二哥最好了,二哥帮我卖到悠然居好不好。” 谁能抵抗得住香香软软的妹妹呢。 郑如谦缴械投降,“好好好,给你卖,卖哪儿都行,但凡是我送菜的地方,都给你卖过去。” 姜笙高兴极了,踮起脚尖,在二哥的脸上叭地亲了一下。 把其他哥哥看地眼睛都红了,只恨自己不如郑老二人脉多。 这家兄妹虽然姓名都不重复,但感情是真的好。 汪小松握紧妹妹的手,心底踌躇,到底是悄悄走呢,还是告个别再走。 在小院里吃住大半个月,贸然辞别会不会不太好啊。 但是腊肠已经做出来了,他们兄妹好像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哥哥,我喜欢这里。”汪小竹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水,“我们可以不走吗?” 汪小松的心一颤。 不走,拿什么理由留下呢? 仿佛听到他心底的话,郑如谦被姜笙推搡出来,揉着鼻子道,“我还缺个送菜的,或者你们留在作坊里做腊肠也行。” 汪小松愕然抬头,不敢置信。 “跟我送菜呢,一年就是二两银子,在作坊做工就是一天五文钱,你们可以自己选,都要签工契的。”郑如谦耐着性子道。 汪小松不说话了,他定定地望着姜笙,突然垂下头道,“其实我不记得腊肠的味道了,我是不想妹妹跟着流浪,才顺势留下来的,我骗了你们,对不住。” 这些话说出来,心底可真舒坦。 本以为姜笙会生气,再不济也要指责两句。 没想到小姑娘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小松哥哥把腊肠配方给我也没要钱啊,我留你们住几天又怎么了。” 汪小松猛地一怔,再吐出一口气,彻底释然了。 姜笙带着大夫救醒了他的母亲,出于感激他给了腊肠方子,姜笙投桃报李留他们兄妹吃住,这本就是善意的循环。 如今,姜笙兄妹又给了他们兄妹做工赚钱的机会,善意循环之下,他也要好好做,才能对得起善良的姜笙兄妹啊。 “东家。” 汪小松带着妹妹拱手弯腰,“以后就承蒙东家照顾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5章 温小四想开医馆 诚若郑如谦所说。 斜阳县的豆角已经长出芽苗,棍子也都架好,还留了几个十里铺村耿直的老乡照看,再加上许默在县里的威望,只要牛马两家不使坏,其他人根本提不起胆。 反倒是新鲜出炉的腊肠,更需要操心。 原本姜笙想着自己去府城就好了,免得大家来回奔波。 却没想到遭到了一致反对。 郑如谦捏她的鼻头,“小丫头翅膀硬了,想自己单独飞?别以为你今年九岁,就可以让人放心。” 方恒收起长棍,斜睨向她,“怎么,需要的时候就抱着哥哥不撒手,不需要了就想一个人自在?” 温知允揉了揉脖颈,小声抱怨,“我要跟吴大夫告假,这五两银不挣了。” 长宴眨眨眼,乖觉地帮四哥揉肩颈,顺口道,“我没有事情,我哪里都可以去。” 此话一出,遭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尤其是许默,他这一年做了斜阳县的师爷,每天都泡在卷宗里,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也帮助了些许民生,但也缺席了弟弟妹妹们太多时光。 再加上下年就要考乡试,需得专心备考。 许默端起茶盏,慢语轻声道,“我已经辞去了师爷的职务。” 小院俱是一怔。 方恒第一个开口,“边文轩能放你走?” 当然不能。 许默刚一提及,边文轩就扑过来抱住他大腿,涕泪满面,“许师爷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哭负心汉呢。 外头的王喜翻了个白眼,内心也有点不舍。 许师爷为人踏实做事稳重,这一年来不仅得到斜阳县百姓的交口称赞,连他们这些当差的都无比敬佩。 但他也明白,斜阳县不过方寸之地,施展不开许师爷的大把才华,只有更广阔的天地,才适合许师爷展翅翱翔。 边文轩也想到了,他委屈地爬起来,一边使劲用官服搓鼻涕,一边气哼哼道,“你走吧,你走吧,以后斜阳县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了。” 许默失笑,“大人,斜阳县是我的故土,是我永远牵挂着的地方。” “牵挂有什么用,遇到事情伸手帮忙才是真的。”边文轩面红耳赤,“这还有上千名流浪儿没有安置,下年的赋税也不知道他们交不交得起,你这拍拍屁股走了,让我怎么办。” 说完,他自己一怔,外头的王喜也是一怔。 一年前,边文轩还是个为了私事可以扔下满县百姓不管的半吊子。 一年后,他居然也开始操心起民生,操心起赋税,操心起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每个人都在成长,岁月赋予的不仅仅是时光的痕迹,还有成熟的心智,全面的眼界,以及包容万物的心态。 许默微微拱手,诚恳道,“大人放心,若是豆角生意尚可,我会劝家弟多购置些农田,以方便安置余下流浪儿。” “许默要走了,要去备考,要去乡试,但斜阳县的百姓还在,他们,就全都托付给大人了。” 青色的身影弓下腰身,既有恳切,亦有责任的转移。 无端的,边文轩矮了三寸。 以前有许默在,他总是肆意妄为,总是吊儿郎当。 现在许师爷辞了,偌大的斜阳县,数万百姓,全都担在了他的肩上。 “其实大人你还能再雇一个师爷的,就是可能没许师爷这般优秀。”王喜小声提醒。 边文轩回头笑骂他两句,“就你聪明,师爷只是辅助,说到底,县令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他好像,真正长大了。 小院里。 兄妹六个都在拾掇东西。 姜笙对于作坊的未来兴致勃勃,充满干劲。 郑如谦比她老练,早就送给白掌柜二十斤,先行品尝。 结果就是他们还没启程,斜阳县悠然居就毅然决然,要定一千斤的腊肠。 姜笙乐得合不拢嘴。 庞大山去云水县收菜的时候也捎带了一批,干菜店老板表示很喜欢,愿意放二百斤零售。 一切就跟当初腊肉一样,但比腊肉受众似乎更广了些。 毕竟腊肉还是有点咸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下去。 腊肠的口味众多,适应人群更广,只要保护好配方,一定可以卖地更长久。 姜笙很高兴,哥哥们也都为他高兴。 只是回到屋内,温知允的脸上不免带起惆怅。 长宴细致入微,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四哥,可是吴大夫不准你告假?” 温知允点点头,又摇摇头。 吴大夫对他极为宽容,告假一事随心所欲,反正干活就给钱,不干活就没例银。 以前还好,只是偶尔告两天假。 但今年,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府城,吴大夫一个人在医馆,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 温知允内疚不已,也提出了辞呈,想让吴大夫另请侍童。 最好是能长时间呆在县城,不会轻易离开的那种。 没想到吴所未盯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你还替我操心,多想想你自己吧,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努力背医典?可有辨认草药?可有为人诊治?” 温知允一呆,紧张兮兮地摇头。 他前两条都有,唯独第三条不敢有。 想想前几次出手诊治,每次都是家里人受伤作为代价,温知允就拼命摇头。 吴所未又笑了。 笑着笑着,他用医典拍了下温知允的脑袋瓜,“你既舍不得兄弟姐妹,想要陪同他们一起,那就放心去,没人规定一定要在医馆里坐着的才是好大夫。” “倒是在外头,要勇敢去为人诊治,要勇敢探查未知的一切,才能不枉那些时日。” 温知允被训地一愣一愣的,离开医馆良久,都没回过神。 直到看见小姜笙的笑颜,他才恍然大悟。 在府城的日子,他一直埋头苦读,不愿出门交涉,更不愿为人诊脉,以至于医术蹉跎,只有回斜阳县,在吴大夫的压迫下才有几分前进。 这样是不行的,每个人都在进步,连妹妹都要重振作坊,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能被比下去。 或许,他应该像爹爹一样,在府城开个医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6章 王家内斗落幕 有些事情一旦在心底生根,发芽是迟早的事情。 温知允想通前后,眉眼弯弯地看着小五弟,“长宴,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长宴同样还以一笑。 兄弟俩睡在同一个房间,年岁相近,同样被哥哥们呵护,又同样呵护着妹妹。 他们总是更懂彼此。 “东西收拾好了吗?”姜笙在院门口遥遥地喊。 温知允立即叠好包裹,系成好拎的小疙瘩,拉起长宴的手往外走。 等到了院里,才发现王扶风也在。 温知允的医术比吴大夫要差上一截的,哪怕是温养身体,也是吴大夫开的药方更好,更适合他。 按照吴大夫的计算,王扶风至少还要在斜阳县呆上半年,尽量弥补娘胎里带来的亏空才是,怎么一副离开的架势。 但他没有询问。 因为家里有一张嘴,已经在他之前问了出来,“扶风哥哥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府城吗?” 王扶风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即使被吴大夫妙手温养了两个月,依然是面色苍白,只余嘴唇有微微血色。 他看向小姜笙,微微一笑,有种别样的孱弱美,“回啊,其实早就应该回了。” 只是太贪恋斜阳县的宁静祥和,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啊。”小姜笙惊讶的捂住脸,“这两个月,也不知道王家闹成什么样了。” 三房夺权,你死我活。 战火狼烟,杀人不见血。 王扶风扬起嘴角,瞟了眼端坐的许默,语气轻巧,“也就是两败俱伤罢了。” 起初是二房和三房争夺,一个是不成器的嫡子,一个是争气的外室子,半斤对八两的局势。 无奈王明宇实在是太不成器,先是让人设了赌局,输了上万两银子。 王家二爷拼了命地堵亏空,却怎么也堵不住,只能无奈挪出公用。 这就是明晃晃的破绽。 三房死死咬住,联合四房,逼迫二房放权。 这并没有算完。 三房的那位庶子太争气,竟然在通过了四月份的府试,一举拿下了童生的称号,让三房的地位变得愈发稳固。 王扶风的爹,也就是王家三爷得意到不行,直接将外室纳为贵妾,外室子也一跃成为庶子。 看起来是三房的地位稳固了。 但大房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在三房得意洋洋的时间里,王家大小姐与方家嫡子方远定下了婚约。 有方家保着,大房不会倒下,再加上孙家已经缓和,两房谁都没有绝对的优势。 听说前阵子,王家大小姐与密友信件暴露,暴露了倾心者非未婚夫君一事,坏了名声。 紧接着,府城开始喧嚣,三房庶子王皓然身世不明,很可能不是王家种一事。 两房都有颓势,但两房都不愿意退让。 这并不是王扶风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半个月前,他着人使了一出奸计。 算一算日子,差不多可以看热闹,也可以收网了。 “那扶风哥哥,你的身子就不养了吗?”听完这凌乱复杂的一大堆,小姜笙的眼睛都要呈蚊香状了,但她不忘问出关键。 王扶风表情一滞。 跟身体状况比起来,王家的热闹显然是最重要的。 但曾经,他亲口应承了要好好活着,如今也不能贸然反悔,只能蹙着眉头沉吟。 恰好温知允与长宴手牵手走过来。 王扶风眼前一亮,笑盈盈地指着温小四,“我相信温大夫的医术。” 温知允不敢置信,“我比吴大夫差远了,怎么可能……我不行的。” “不,你可以。”王扶风一脸认真,“你跟吴大夫都很优秀,吴大夫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卑微者,无心话,壮人生。 温知允第一次被外人肯定,心下酸涩的同时,也逐渐生出勇气与自信。 “既然这样,那我们出发吧!” 随着姜笙快乐地童言童语,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离去。 他们来时胸怀忐忑,离时雄心壮志。 路过斜阳县城门时,边文轩依旧站在那欢送,一如迎接时的样子。 “许师爷,你以后可不能忘了我。”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挥手。 许默无奈低头笑了。 温知允艳羡地看着,正打算放下车帘,无意中瞧见人群中似乎有吴大夫的身影。 可再定睛一看,又没了。 与此同时。 府城王家。 这阵子王玉瑶总觉得母亲有些不对劲,行踪诡异,面带羞红,说起话来也比平时温柔很多。 尤其是晚上,只要是去找她,必定会被撵出来。 王玉瑶不小了,已有订婚夫婿不说,过了年也要十三岁了。 在这个十五岁就能结婚生子的王朝,俨然是个大姑娘。 她能感觉到,母亲有秘密在瞒着自己,而且是那种很大很大,会伤害到她们母女情分的秘密。 如果是在平时,王玉瑶不会选择去寻找,为母亲保留所有颜面。 但现在不行,王家大房和三房正夺权,已经狠心到连小辈的名声都不顾了,若是留这样一个大破绽,只会像二房一样狼狈退场。 为了王家大房,为了母女的未来,王玉瑶狠心埋伏了母亲,并打通层层关卡,终于在一个晚上,踹开了母亲的房门。 意料之内,红浪翻滚,满地狼藉。 意料之外,不是什么年轻倌儿,而是一位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 “阿娘。”王玉瑶满脸疲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大夫人收拢身上的被子,强撑着威严,“你父丧命近四年,我又为何要一直为他守身如玉,做那寡妇?” 王玉瑶一怔,还没来得及反驳,身后突然传来了击掌声。 以及王三爷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嫂如此努力争夺王家权柄,真当你是为了大哥呢,没想到是为了外头的腌臜货,可真是让人开眼啊。” 完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玉瑶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内心满是悲苦与后悔。 王夫人更是颤巍巍地指着王三爷,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王家大房倒了。 王家三爷回看众人,语气中带着桀骜与自负,“如今王家子嗣中,唯我儿皓然堪用,这王家族长的位置落在他头上,可是不亏?” 其他人诺诺不敢说话。 连大房这样有方家做靠山的,三房都能算计得了,其他人又算些什么呢? 再加上王皓然也确实有些本事,不过十三岁就拿了童生身份,听说八月还要考秀才,未来可期。 王家其余众人不再挣扎,俯首称臣。 可就在他们拿出中馈对牌,以及账房钥匙的时候。 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缓缓出现,“等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7章 夺权 一行人快马加鞭,屁股蛋子都要颠簸烂了,才勉强赶到府城。 老天垂怜,让他们赶得上目睹所有。 王扶风也没有任何“家丑不可外传”的意思,径直拉着兄妹几个在早就备好的隐蔽处听热闹。 听着王三爷威逼利诱,听着三房抢夺权柄。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有猎人。 王三爷费尽心机,凑齐一大票人,给了大房致命一击,又趁机抢夺权柄的时候,三房嫡子出现了。 依然是弱柳扶风的身姿,依然是微微苍白的面色,但他往那一站,便是堂堂正正嫡子的身份,骨头里带着的骄傲,与王皓然的谦卑泾渭分明。 “爹爹,所谓立嫡立长,于王家而言,扶风是嫡又是长,这对牌与中馈合该交给扶风才是。”王扶风语气轻巧,面带笑意,仿佛依旧是那个恭敬而孝顺的嫡子。 王三爷却是面色一怔,猛地后退两步,以为见鬼。 王家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也都吓得不轻。 只有王二爷,定定地望着这个全家都忽略的病侄子,忽然拍着大腿笑,“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倒叫你个病痨鬼捡了个现成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打三房的脸。 费尽心思为庶子夺得权柄,结果嫡子站出来要截胡。 三房内讧了。 其他房瞪大眼睛看热闹,想要看看嫡子跟庶子一决雌雄。 然而王扶风根本不打算在这里闹腾这些,他乃正统嫡子,又是祖父教养长大,王皓然一个外室子给他倒恭桶都不配。 只见他淡粉色的双唇一开一合,“二叔觉得,这王家权柄究竟是我一个病痨鬼拿着好,还是让王皓然一个外室子拿着好。” 王二爷的笑容收敛。 王扶风身子骨弱,会早夭乃全家共识,所以夺权柄时都忽略了他,但也正因为他病弱,权柄交给他还有夺过来的机会。 交给王皓然那可真是一丁点可能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二爷站了出来,“我支持扶风侄子。” 王扶风微微一笑,又看向嘴唇抖成河蚌的王三爷,“爹爹,交给扶风,权柄还是在三房手里,可若是咱们闹起来,就不一定属于三房了。” 当真是句句攻心,招招致命。 虽然王三爷最属意的子嗣乃王皓然,可王扶风也是三房嫡子,交给他总好过交给其他房。 而且,儿子还能忤逆老子的话不成。 仗着这最后一点自信,王三爷忽略了心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点下头颅。 屋内,正在进行对牌账房中馈交接仪式。 屋外,许默摇头轻叹,“这王三爷未免太过自信,扶风诈死后回归,站出来便是抢权柄,又岂会如同从前一样敬他如父。” 这权柄一旦落入王扶风手里,除非他死,否则不可能吐出来。 说到底,王三爷败在太过自信。 但不自信又如何,真的当堂与王扶风闹起来,只会让二房渔翁得利。 所以王扶风这招以退为进,当真是绝,绝啊。 许默分析着,弟弟妹妹们认真听着,小脑袋下意识轻点。 不管他们或聪明或愚笨,只要见过足够多的风雨,总会有点脑子傍身。 “哎呀,扶风哥哥出来了。”小姜笙看向院门,“那急匆匆走过来的姨姨是谁,好凶啊。” 夺完权柄,春风得意的王扶风正从大房的院子里走出。 迎面走来一位面色阴沉的妇人,见到王扶风便抬手甩上一巴掌。 这一巴掌,摔了王扶风,也让兄妹六人紧张地一拥而上。 “扶风哥哥。”姜笙看见王扶风嘴角的血迹,吓出了眼泪。 “扶风,你没事吧。”许默撑起他半个身子,黑着脸问。 温知允伸出手指,按在他脉搏上,又喂他吃下了一颗平稳血气的药。 血脉亲人,竟比不得半路认识的朋友。 王扶风闭着眼睛,惨白的面上带着点点嫣红,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他感受到许默的支撑,索性把整个身体都靠上去,随后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看向面色阴沉的妇人,“阿娘何至于出手如此轻?倒不如直接打死儿,还省得儿抢了你夫君的权柄,伤了你周家的利益。” 正在发怒的三夫人一怔,高举的手缓缓落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与爹爹商量好了,你舍弃我这个嫡子,扶持外室子上位,爹爹便拂照周家。可你没想到,我这逆子没死,让你们所有人都失望了。” 王扶风长舒一口气,摊开身子躺在许默怀中。 从前,他是三房嫡子,他身子不好,无法为父母送终,他心生内疚,他兢兢业业,只为让所有人高兴。 后来死上一遭,看清楚血脉亲人的面目后,突然就觉得,人活一回,自在随心。 抢夺权柄是随心,躺在地上是随心。 突如其来的冷漠也是随心,“只是权柄已经落在扶风手里,往后父亲母亲可谨慎这些,莫要落了把柄在扶风手里,即便是亲子,那也得大义灭亲啊。” 没人知道一个孩子,对着父母举戈相向,是怎样的心情。 王扶风缓缓从地上站起,又回头看了一眼怔住的爹娘,嫣然一笑,徐徐离去。 有祖父留下的老奴接应,还有六个朋友随身,他脊梁笔挺,无所畏惧。 “你个不孝子……” 似有谁在身后怒吼,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一行人离开王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郑如谦在尾随者里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他张口欲叫,那人却逃之夭夭。 “明……”到口的呼唤咽回腹中。 王家二爷王明宇,往日里虽然混账,但始终一身锦袍,英姿桀骜。 可刚刚的他,蓬头垢面,衣着凌乱,竟比王家仆从还不如。 明明是长辈内斗,却要拉上小辈做赌。 王明宇是个混账,但不是个恶人,倘若好好教育,也该有明朗的未来。 郑如谦左思右想,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正是他们二人逛集市时所挑选。 不过百文的白玉质量低廉,雕工也透着一股拙劣,但贩卖玉佩的匠人说,他可以在上面雕刻名字。 这一下子吸引住王明宇,他买了一枚玉佩,雕刻上自己的字,死活送给了郑如谦。 如今郑如谦掏出来的,并不是王明宇赠送的那枚,而是他后来重新找匠人刻制的,上面有“如谦”二字。 将玉佩挂在王家大门后,一行人坐上马车。 而在他们离去不多久,蓬头垢面的少年佝偻着腰身,拣起玉佩,突然无声嚎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8章 道德绑架 “那位明宇哥哥,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马车上,姜笙拖着小脑袋。 郑如谦颇为惆怅,“不知道,但愿吧。” 将王扶风送回他自己置办的宅子里休息,兄妹六个人赶往簪花小院。 王家的事情尚需要内斗,但只能交给王扶风。 他们现在需要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许默,需要进入府学听讲,以备来年的乡试。 郑如谦需要去悠然居洽谈腊肠生意,再把腊肠运送到安阳县。 方恒在考虑带八位家仆去实地训练,总是纸上谈兵可不行。 温知允则在四处观望,有没有适合开医馆的铺面。 就连姜笙,都热情勃勃地要把作坊重新开起来。 比较之下,小长宴突然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 “小五,你跟我一起上学去吧。”许默闭着眼,“府学规定可以带一名书童,你到了便去听讲,其他的不需要管。” 郑如谦扭过头,“有大哥一个书呆子就行了,小五跟我做生意去吧,正好安阳县这条线还缺人。” 方恒嫌弃地撇嘴,“小五还没马儿高,你让他去赶马车,不怕丢了孩子,还是跟我去练功吧,好歹能自保。” 温知允抬起头,他要是雇小五弟去抓药,是不是不太好。 就连姜笙都关切地望过来,“五哥,你要不然跟我一起开作坊,天天有姑姑做的腊肠吃呢。” 当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以后,无所事事的那个最容易想多。 温知允就是个例子。 半夜三更,兄妹们总是要跑出去找他,确定没事以后才能长出一口气。 但长宴不是温知允。 他早就给自己找好了事情,“我去给扶风哥哥帮忙。” 比起这些,王家的内斗,更让小长宴感兴趣。 “你个小心眼子包。”郑如谦瞪了他一眼,“跟着王扶风比跟我们香是吧。” 眼看着哥哥们要吃醋。 长宴赶紧过去拉住他袖子,乖巧地笑,“怎么会呢,王家平静了,咱们才能安全不是么。” 当初那些欺负过哥哥妹妹们的人,应该付出更多的代价。 十岁的小少年仰起头,愈发出色的面容掩盖了眼底的狠戾。 三日后。 许默拿着秀才身份,顺利地办了府城入学。 书童他暂时没有找,想着小五要是不适应王家的尔虞我诈,可以回来一起听课。 姜笙也拉着张启全,去大富村把当初雇佣过的姨姨们找回来,重新教学腊肠,并签订新的工契。 当然,不包括那个黑瘦的,出卖了他们的妇人。 “真的吗,真的还能重新做工吗?”操持家务的妇人看到找上门的张启全和姜笙,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真的还能去赚钱吗?” 一天五文钱算不得多,但是在贫瘠的当下,足够一家子吃饱饭。 更何况,赚钱的女人,总比不赚钱的女人腰杆更直一些。 “当然了,姨姨。”姜笙笑眯眯地,“我们还出了奖励,只要是做工干净仔细的姨姨,每个月还多发二十到五十文钱哦。” 上次张姑姑一个不留神,姜笙在腊肠里吃出了一根头发,她当时就惊住了。 倒不是她自己嫌弃头发,小流浪儿什么都吃,活着就行。 但外头的贵人,有钱的人家,最在意这些东西了。 姜笙记得她六岁的时候从大户人家路过,那家夫人在肉里吃出了半根狗毛,当时气地发卖了厨子,还把整盘红烧肉倒在了狗盆里。 那可是热气腾腾,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啊。 小姜笙高兴坏了,扑过去就跟狗抢,大狗通体深黄,龇牙咧嘴,可愣是没抢过她。 要不是那户人家的丫鬟仆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她能把碗底的汤汁也舔干净。 所以,姜笙十分明白干净对食物的意义。 腊肠跟腊肉还不同。 腊肉吃之前要清洗,就算有那么一丝毛发,大部分人也不介意。 但腊肠是灌进肠衣里的,在肉泥里能吃到头发草根,绝对会惊吓到食客。 为了杜绝这个可能性,姜笙跟张叔探讨很久,最终决定实行奖励制度。 果不其然。 听了她这话,原本就激动的妇人眼泪婆娑,“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做,比我自己家吃饭还要注意,一定干净仔细。” 走访过一家又一家,把那些干活干净利落的姨姨全都找回来,重新签订工契。 当走完最后一家,姜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份工契,“张叔,给你的。” 簪花小院的作坊换东家了。 工契自然也要换,唯一不换的,大约只有签工契的人,和工契的内容了吧。 张启全大意浏览下,发现还是分红制度,还是十分之一的净利润,眼眶微微泛红,“东家,十分之一,属实高了,像我这种管事,一年十两银子足矣。” 按照当下腊肠的受欢迎程度来看,一年盈利怎么也在二三百两,十分之一的分红就是二三十两,着实不低。 “十两银子怎么配得上张叔的劳心劳力。”小姜笙学着大哥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十分之一张叔不亏,往后要操的心可多了,还望张叔不要嫌弃劳累才是。” “哎,哎,不会的。”张启全哭笑不得地按下红手印。 姜笙小心地把所有工契折叠好,放进怀里,只等着去府衙过个明路,就正式生效。 爷俩坐上马车,赶着路过村口的时候,一户人家的门骤然打开。 紧接着,便是个黑瘦妇人跪在马车跟前,冲他们磕头,“东家也雇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绝对不敢再泄露东家的配方,求求东家给口饭吃吧,都要饿死了。” 张启全吓了一跳,紧急勒停马缰,才没踩踏死人。 那黑瘦妇人犹自磕头,“东家心地善良,东家有容人之量,求求东家给口饭吃吧,再不给口饭吃,我们就饿死了。” 言外之意:我要是饿死了,都是你们的事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29章 长宴出手 刚开始时,姜笙只是震惊地瞪圆了眼。 等黑瘦妇人把话说完,小姑娘也咂摸出了味儿,她拉着张齐全的衣袖,小声询问,“张叔,这就是大哥说过的恃弱凌强吗?” 妇人仗着自己弱者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作坊收下她,倘若不收,就是没有容人之量,就是过份,就是欺凌弱者。 再看周围百姓眼里的同情,就知道这黑瘦妇人煽动成功了。 张启全撸起衣袖,原本打算出手惩治刁民,听了这话反而顿住,看向小姑娘,“东家觉得应该怎么办比较好。” 姜笙撅起嘴巴,“肯定不能要她。” 出卖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腊肠的配方是她和张姑姑拼命的成果,决不能泄露。 “但也不能强行拒绝。”姜笙又皱起眉头,“得想个两全的办法,既能不要她,还能不抹黑作坊的名声。” 可哪有这么好的办法,又哪里能迅速找到。 就在姜笙仰着小脑袋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两个人疾步走来,一把架起黑瘦妇人,拖着就要往外走。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黑瘦妇人更是惊慌到声嘶力竭,“你们是谁,干什么,放开我,强抢民妇啦。” 两人中的一个依稀有些脸熟,拧着眉头大喝,“别乱说话,我们家主说了,上次你帮王家人偷到了腊肉配方,给十两银子太少了,这次拉你去给钱的。” 说完,拖着人就上了马车。 黑瘦妇人似乎也信了,不再嚎叫,喜气洋洋地配合离去,只余周围一片寂静。 百姓们皱起眉头,对这家人不再抱有同情。 张启全也赶起马儿,带着姜笙往作坊赶。 半路,姜笙忍不住嘀咕,“张叔,你看到那个人了吗,我怎么好像在扶风哥哥那见过。” 张启全没说话,脑中闪过长宴公子平静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回到簪花小院。 张姑姑和翠儿婶已经在做腊肠了,汪小松兄妹跟着帮忙,只是他毕竟是男孩子,切肉灌肠这种细致的事情干地毛手毛脚,还不如十三岁的妹妹汪小竹。 在他把自己十只手切伤九根,只余一根擦屎的指头后,郑如谦忍不住了,“我说兄弟,你也不是做腊肠的料,跟我运菜吧。” 汪小松惊愕地抬起头,浓眉大眼里透露出满满的: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郑如谦把从斜阳县带来的十几斤腊肠搬上驴车,打算送几斤给悠然居的郝掌柜尝尝,再捎到安阳县一点,“正好我年前囤的干豆角卖完了,得去运点回来。” 汪小松放下切肉的刀,点头如啄米,“好,好,好。” 俩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运菜的注意事项,以及要走的路线。 刚好在门口遇见回来的姜笙与张启全。 “张叔,小姜笙,作坊明日能运行起来了吧。”郑如谦嬉笑着上前,顺手还捏了捏妹妹柔软的小脸蛋,“我这就去请郝掌柜品腊肠,你们可要及时供得上货物。” “那是自然。”姜笙拍着胸脯保证,“二哥只管放心,要多少有多少。” 郑如谦这才带着汪小松做上驴车。 扬鞭离去时,汪小松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记得阿娘做腊肉时都是春冬两季,从未在秋夏两季见过。 可阿娘没叮嘱,他又不太懂季节区分,只能懵懵懂懂跟在郑如谦身后,拐进悠然居,又驶向安阳县。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五月的安水郡尚且凉爽,到了六月就有些微微的热。 王家在经过一波又一波的闹腾后,终于趋于安静。 王扶风的铁血手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仅不认爹,也不认娘,只认道理。 王家的生意尽落他手,王家的生死也被他掌控。 闲来无事,他甚至要把孙氏许配给那日捉奸在床的男人。 王三爷听到消息简直震怒,直接冲到王扶风的庭院在,正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正在议事情。 “你这不孝子。”他指着鼻尖怒喝,“那是你大伯娘,竟敢将她许配出去,你一个小辈,到底还要脸不要。” 王扶风仰起头,似笑非笑,“她与那落第秀才情深几许,不惜偷情,我许她光明正大不好吗?” 王三爷被噎地半死,好半晌才一跺脚,“不行,不能这么丢人,王家妇岂能二嫁。” 虽然孙氏偷情,但只要没人说,那就是秘密。 大张旗鼓地二嫁,那就是在打王家的脸。 一旁的长宴点点头,对这些世家大族的要脸程度有了一定了解,也不枉他提出这个建议。 “爹爹,这事儿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大伯娘。”王扶风扬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孙氏与落第秀才本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因为秀才门楣过低,自己又不争气没能取得功名,孙氏便被孙家做主,嫁入王家。 姻缘虽断,情缘却不好断,孙氏这些年始终心系落第秀才,早在夫婿亡了的第二年便跟落第秀才联系上,只是不曾发生亲密关系。 是王扶风推了一把,才有了那日院落里的精彩戏剧。 如今孙氏破罐子破摔,一直跟落第秀才卿卿我我,王扶风这提议一旦传过去,恐怕她自己先意动。 果不其然。 大房院子,孙氏听到王扶风的打算,先是一怔,眼珠子飞快转动,瞟到了大房独女王玉瑶的身上。 “阿娘。”王玉瑶紧抿双唇,“你切莫要有其他不该有的念头,女儿已经与方家定了婚约。” 本身没有父亲,跟方家的婚约就已经是高攀。 如今寡母要是再二嫁,她就真的只能被方家唾弃。 “你别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跟方家联姻。”王玉瑶悲切道,“也别忘了,舅舅是怎么死的。” 孙氏一怔,眼底的悸动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悲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0章 安水郡变天 她这一生,始终都在为了孙家付出。 为了联姻,她抛弃青梅竹马嫁给王家嫡子。 为了保住大房权柄,她与方家达成合作,追杀孤儿方恒。 后来,孙玉死了,孙家元气大伤。 为了重振孙家,她又要巴巴地把嫡女送去方家联姻。 如今,还要再次抛弃青梅竹马的情郎。 “是我对不住他,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孙氏捂住面容,“打发他点银两,叫他走吧。” 走地远远地,再也不要留恋那点青梅竹马的情份。 一旁的王玉瑶长松了口气,没注意到阿娘什么时候瘫软了身躯。 “阿娘,现在形势困难,方家找我们要方恒,王家又不在掌控之中,舅舅又没了,我们实在是无处依靠啊。”王玉瑶轻声哽咽。 孙氏抬起头,尚年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戾,“别担心,安水郡马上就要变天了。” “阿娘你的意思是……”王玉瑶抬起头。 孙氏闭上眼,不再说话。 从前王家是方家手中的一把刀,只为索取方恒的命。 如今王家被夺,方恒滋润地活着,方家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方恒说的没错,兄妹们的风雨,的确都是他带来的。 但时光飞逝,七岁的姜笙长到九岁,个头都窜起老高,他们六人,早就不再是最初坐以待毙的孩童。 王扶风的宅院里。 错综复杂的棋盘旁,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少年。 王扶风执白棋,瞧准机会一击落下,断了黑子的生机,“你觉得,方家可能还会针对表弟?” 小长宴执黑棋,毫不怯懦,一子落下,扭转劣质,“不是可能,是一定。” 王扶风皱眉,再落一白子,卡住黑子的咽喉,“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安水郡,王家是响当当数一数二的世家。 从前大房掌权时,拼命拉拢方家。王扶风却没把方家当成一回事,他虽年纪不大,却也有几分自负,在这安水郡的地界,王家想要护住一个人,方家也管不了。 “除非……” 除非这个人是顶头父母官。 一子落下,满盘皆惊。 说起来,安水郡守四月份便应该调任,怎么都五月份了,还是没走。 长宴心中不安,急匆匆赶回簪花小院。 等到府学放学,许默回来,第一句话便是,“郡守大人马上要走了。” 对于这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兄妹们都心怀敬意。 姜笙立即捧起五斤腊肠,“给大人带点。” 许默微微颔首,又看向弟弟们,“大人差人告诉我,明日便启程,我已经跟府学里告了假,要去送大人一程。” “我也去。” “我也去。” 一个接一个,全都要去送这位慈祥的大人。 只可惜郑如谦不在,多少有点遗憾。 转眼到了第二天。 姜笙带上十斤腊肠,包好五斤腊肉,又带了些斜阳县的土特产,坐上马车,同哥哥们一起去送安水郡守。 府城东边最大的门口,依旧是巍峨的城门,壮阔的牌匾,规矩进出的百姓,以及检查行囊的士兵。 安水郡城虽然距离丰京极远,却依然能够有这等子繁华景象,做父母官的功不可没。 安水郡守一边捋胡须,一边满意地看着自己治理了数年的城池。 师爷拎着包裹陪伴左右,身后是几辆马车,坐着各自的家眷。 “大人,时候不早了,丰京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动身吧。”师爷轻声提醒。 安水郡守摇摇头,依旧在捋胡须,“还有人没来。” 师爷纳闷,这府城里的大户人家早就来送过了,还能有谁啊。 等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停在跟前,里头跳下来个淡青色的身影时候,师爷才明白。 原来是许秀才。 “大人,师爷。”许默摇摇抱拳,“学生来晚了,还望大人一路顺风。” 其实不是来晚了,而是想单独告别。 这正符合安水郡守的心意,他上前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身躯,“好孩子,来年过了乡试,就是会试,不知几年内我能在丰京见到你。” 上丰京,那可就是考进士去了。 许默一怔,显然是没想那么远。 “我觉得,最迟三年,我就能在丰京见到你。”安水郡守压下语气,神神秘秘,“只盼到时候你功成名就,不要不认我这个老头子才好。” “郡守大人说笑了。”许默立即躬下腰身,“郡守大恩,学生没齿难忘,但凡入丰京,必定先去郡守大人府邸拜访。” 安水郡守这才满意地哈哈大笑。 等笑完之后,又恢复严肃,“我这次之所以迟了一个月才离任,是因为下任安水郡守有急事耽误,大概几日后他能抵达。” 正常来说,上任这种事情提前半年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不存在有急事耽误。 除非是,临时有人动了手脚。 安水郡守这是在隐晦地告诉孩子们,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许默嘴唇微抿,心下微沉。 “不过也别太担心,郡守不同于县令,官越大,盯着的人越多,他不敢肆意妄为。”安水郡守安慰,“我已经给袁衙役留了话,他会多照顾你们几分的。” 这已经是一位离任的大人唯一能做的事了。 许默心生感激,“多谢大人。” 多余的话不再讲,安水郡守坐上车辕,朝着这群蓬勃生长的孩子们挥手。 虽然未来很多困难,但只要度过,就是他们成长的时刻。 “等等等等。”姜笙从马车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冲过去,“大人,给您的腊肉腊肠,别忘啦。” 沉甸甸的一大包塞过去,安水郡守差点掉下马车。 等稳住身形,马车也开始疾驰。 他只能啼笑皆非地微笑,顺便祝福这群孩子,一路顺遂。 城门口。 安水郡守的马车队伍在视野里消失不见,许默沉重地转身,带着弟弟妹妹往回走。 长宴几次询问,“大哥,怎么了?” 许默都摇头,不想说出来让弟弟妹妹们担忧。 但长宴还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下一任郡守会对我们不利?” 此话一出,整个马车都寂静了。 好不容易赶到簪花小院,刚跳下去,就看见张姑姑着急地站在门口,瞧见姜笙便急匆匆地过来,“不好了小姜笙,天气太热,腊肠坏掉了许多。” 怎么这倒霉的事,都是连着一起来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1章 论奸商是如何形成的 说起来,他们第一次做腊肉时是二三月份,正值初春寒凉。等作坊开了,又是秋高气爽。好不容易快夏天,作坊生意又歇了。 仔细算下来,竟然没在夏季做过腊肉腊肠,以至于忽略了温度导致的腐败变质。 虽然张姑姑的反应已经很快了,转移到更为阴凉的地方,人工扇风循环,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损毁了上百斤的腊肠。 她此刻无比懊恼,“都怪我,应该有常识的,夏天做腊肉腊肠怎么可能不坏,都是我不好。” 再加上下任安水郡守的事,一时间大家全都低着头,内心满布阴霾。 只有小姜笙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安慰张姑姑,“没事的姑姑,二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拉着两车干豆角正往簪花小院赶的郑如谦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能有什么办法?”张启全也是满面忧愁,“二公子肯定跟悠然居定了合作,到时候作坊拿不出来那么多的腊肠可如何是好。” 双方友好合作,建立在准时准量的基础上,一旦作坊先行失了约定,以后合作起来就直不起腰了。 他们急匆匆地建立了作坊,满心以为可以靠腊肠大赚一笔,结果五六月份的腊肠就有变质腐烂的,不敢想象七八九月份做出来的腊肠会怎么样。 没什么意外的话,接下来三四个月都做不了腊肠腊肉,作坊形同虚设! 这下,张启全唉声叹气,张姑姑泪眼婆娑,哥哥们也全都沉默。 小姜笙不太明白,以前大家被高衙役追杀,被县令夫妇针对,被泄露腊肉方子,都没有这样挫败过。 为什么一个安水郡守,一个腊肠就让大家挫败了呢。 难道是因为,大家习惯了一个一个地去解决问题,接受不了一起解决两个问题吗? 可她以前流浪的时候,冷和饿都是挨在一起的,想要保命,吃饱和穿暖都得同时解决,要是只能解决一个,恐怕不是饿死就是冷死。 小姑娘近乎自言自语地提出疑惑。 一旁的许默浑身一震,惊觉自己竟然比不得妹妹通透,安水郡守要为难他们,确实会不舒服,但比起来曾经在斜阳县的孤立无援,现在他们好歹还有王家襄助。 腊肠出现问题谁都不想看到,但总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放弃这个钱,他们也不靠这个吃饭。 是什么让他们在两种困难一并袭来时情绪低迷,垂头丧气? 是经受的挫折还不够多,是心智不够坚定,是想法不够成熟。 也许他们的文学超越妹妹,处事超越妹妹妹,但迎难而上的思想永远比不上妹妹。 当经历过饥饿与寒冷相伴,死亡随时降临,小姜笙积存下的乐观,超越了他们所有的人。 对她来说,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是最好的。 不止许默,方恒,长宴,温知允,兄弟四个对视一眼,目光逐渐坚定。 安水郡守又如何,他们兄妹六个齐心合力,无所畏惧! 不多时,郑如谦带着汪小松回来,看到一地腐烂变质的腊肠。 汪小松又惊又惧,终于想起来那被自己遗漏的直觉,他想也不想就跪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倒是把郑如谦吓了一跳。 “东家,都怪我,是我忘了告诉你们,这腊肠夏天不能做,我就没见阿娘在夏天做过。”他闭着眼睛紧张道。 本以为会迎来劈头盖脸的责骂,没想到郑如谦只是摇摇头,“这不怪你。” “怪我,怪我。”张姑姑哄着眼眶道。 郑如谦摸摸下巴,“谁都不怪,都不是故意的,不追责任。” 说完,他陡然想起作坊已经属于姜笙了,赶紧扭头看向妹妹,征求意见,“对吧小姜笙。” 小姑娘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反过来安慰张姑姑和汪小松,“别担心,二哥一定可以解决的。” 二哥,“……” 他有说过吗? 然而,等小姜笙像八爪鱼一样缠过来,晃着他的胳膊撒娇,“二哥最聪明最厉害了,二哥会给作坊帮忙的对不对,对不对嘛。” 郑如谦的骨头瞬间就没出息地软了下来,他骄傲地仰起脖子,“那是自然,当我这些年白混的么。” 主要是他离开安水郡之前只是送了几斤腊肠给悠然居的郝掌柜品尝,并没有商量好具体的合作。 当时是为了能多要点利润,如今倒是省却掉麻烦。 只是以郝掌柜的性子,怕不是以为自己贪心不足,故意抬价。 郑如谦摸着下巴,看着满地的臭肉,突然问道,“所有的腊肠都坏了吗?” 张姑姑赶紧擦掉泪道,“不是,还有一百多斤晒干的,夏季气温高,但也不能完全不能做,只是需要扇风降温太麻烦。” 以前一天能做二百斤,现在一天最多十斤。 都说物以稀为贵,腊肠都稀到这个地步了…… 郑如谦的眼睛直了,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之前的腊肉利润算不得太高,只是纯靠量取胜。如今的腊肠既然产量少,为何不能要高利润。 左右郝掌柜会误会他抬价,那干脆就抬到底。 他要让腊肠成为安水郡的高端食物,要让作坊用最少的量赚最多的钱。 郑如谦越想越乐呵,傻笑着就往外冲。 汪小松不明所以,但护主心切让他匆匆同妹妹打个招呼,就跟在了郑如谦身后。 “二哥这是傻了么。”姜笙有点担忧,“二哥想不出办法我也不会怪他的,作坊倒就倒吧,可不能把二哥急傻了。” 一旁的许默微笑着弯下腰,“放心吧,老二这是想到了解决办法呢。” “真的?”小姜笙有点懵。 “当然。”许默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其他三个弟弟,“腊肠的事老二解决了,安水郡守就交给我们,如何?” 这个家,每个人都要贡献出力量。 “当然了大哥。”方恒咧嘴一笑,“正好儿郎们需要实操锻炼。” “放心大哥。”长宴勾起嘴角,“郡守大人可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 温知允没说话,歪着小脑袋思考,一个大夫在府城的影响力,到底大不大呢。 冷不丁长宴扭过头,凑到他耳边一阵嘀咕。 温知允的眼睛亮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2章 郑如谦的桃花 去往悠然居的路上,郑如谦就想好该怎么跟郝掌柜说了。 等到了酒楼,他更是熟稔地钻进包房,做在郝掌柜对面,愁眉苦脸道,“幸好,幸好。” 郝掌柜停下盘帐的瞄了他一眼,“怎么,被哪家千金逼迫上门了?” 只有大哥许默才有这种待遇,他这种不玉树临风,也不文采斐然,更不风流倜傥的商人怎么可能。 郑如谦往地上呸了两口,“郝掌柜又戏言,哪家姑娘能看上我啊。” “也不是没有。”郝掌柜拨弄了下算盘,语气深沉道,“你小子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生的正气凌然,最得丈母娘喜欢。” “丈母娘喜欢有什么用,可没有姑娘家喜欢。”郑如谦不以为然。 跟在许默长宴身边,还有方恒温知允比着,谁都知道,郑老二是姿容最不出色的那个。 却不想郝掌柜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道,“谁说没有,我家姑娘就挺喜欢。” “咳咳咳。”郑如谦差点被一口茶呛死。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给悠然居送货,好像遇到了郝掌柜的夫人,当时她还带着个富态圆润的姑娘,因为脸盘实在堪比满月,竟看不出多大年龄,只知道是郝掌柜独女。 当时郑如谦还吐槽了两句,“这郝掌柜和郝夫人都不胖,怎么生出个横竖相同的姑娘。” 结果报应来了。 郑如谦浑身战战,小声推辞,“掌柜说笑了,小子无父无母无家无业,实在没有成家打算,只盼将来荣归故里,再考虑终身大事。” 言外之意,“先赚钱再娶媳妇。” 郝掌柜笑眯了眼睛,没再讲话。 郑如谦长松一口气,赶紧切入正题,“前头给郝掌柜品尝的腊肠可有用完,我这次又带了十斤,只盼郝掌柜喜欢。” 说要,他让汪小松把腊肠放桌上。 郝掌柜一怔,眉头一皱,“只有十斤?” 十斤也就能出二十盘,可悠然居一天至少接待百位客人。 “是啊。”郑如谦装傻,“十斤应该够郝掌柜吃一阵子了吧。” 郝掌柜瞄了他一眼,忽然勾起嘴角,“我替香香谢谢你,她最喜欢吃腊肠了。” 郑如谦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是来当奸商的,可不是做上门女婿的,郝掌柜误会了。 幸好转念一想,郝掌柜这种老人精怎么可能误会,分明是拿郝香香当做棋子博弈。 郑如谦这会要是吓跑了,就真的输了! 哪怕郝香香一个堪比他两个宽,郑二爷还是一抱拳一拱手,“郝掌柜开心最重要。” 把干豆角的货钱结了,主仆两个大摇大摆离开悠然居。 这次去安水郡,他拉了足足五百斤的干豆角,给府城悠然居二百斤,给斜阳县一百斤,剩下二百斤囤在簪花小院。 等二百斤也卖完了,十里镇的豆角应该也可以采摘了。 “东家,你就不怕郝掌柜不要咱们这腊肠?”汪小松满脸关切。 好吧他其实最想问的是,东家不怕郝掌柜真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吗? 郑如谦没听出来,咧着嘴道,“好酒不怕巷子深,腊肠目前在安水郡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沉得住气。 掐指一算,十斤腊肠能卖最多两天。 两天以后,需求腊肠的客人多了,郝掌柜必定得找他商讨价格。 郑如谦美滋滋地,满脑子都是腊肠的定价。 到底是二百文一斤好,还是三百文一斤好。 五文钱一斤的猪肉做成腊肠卖二百文一斤,便是姜笙知道了也得道一声奸商。 奸到头了。 两天后。 悠然居果然来了人,恭恭敬敬把郑如谦请到包房。 郝掌柜坐在老位置上,拧着眉头问,“你小子别故弄玄虚,这腊肠怎么卖?” “不卖。”郑如谦干脆利索。 郝掌柜的表情当时就凝住了。 郑如谦也不怕他,撸起袖子道,“不是我不卖给悠然居,实在是夏天做不了,我做了二百多斤,全都坏掉了。” 郝掌柜的面色这才缓和,“那你给我的十斤是哪来的?” “年头里做的几十斤,送送这个,送送那个,基本上也没有多少了。”郑如谦老实道。 明明说的是谎话,可那浓眉大眼上都是正气,让人下意识相信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郝掌柜脸上挂起忧愁,“几位悠然居的老客爱上了腊肠饭,每回来都要点,如今已经扑空两回,他们说再有第三回就拆了悠然居。” 达官贵人最是得罪不起,他们说拆,就算拆不了,也会闹得悠然居不得安宁。 郝掌柜是真的急了。 郑如谦好奇问了句,“那腊肠饭多少钱一份。” 郝掌柜没说话,一旁的小二哥嘴快接了句,“二两银一份。” 郑如谦瞪大眼睛,内心狂跳。 一份腊肠饭最多用半斤腊肠,能卖到二两银子。 他一斤的腊肠,还在考虑二百文合适,还是三百文合适。 跟悠然居比起来,他可真是大善人。 眼看着郝掌柜愈发着急,郑如谦咳嗽两声,“实在不行,我挤出来点给你们吧。” 郝掌柜猛地把头扭了过来,一旁的小二哥忍不住嘀咕,“还是在坐地起价。” 郑如谦一点都不心虚,物以稀为贵,谁着急谁就出高价。 悠然居也可以不买。 郝掌柜盯了郑如谦半晌,盯地大小伙子心底都发毛了,才露出一丝笑意,“什么价格?” 郑如谦伸出一只手。 “五十文?”一旁的小二哥满脸吃惊。 郑如谦摇了摇头,“五百,而且就五十斤,要我就送过来。” 好小子,是真奸呐。 郝掌柜原本应该生气的,事实上他也确实不高兴了,但想想郑如谦这两年的转变,他又忍不住笑了。 笑完,他一拍桌子,“成交。” 五百文一斤,五十斤就是二十五两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郑如谦揣着银离去,小二哥疑惑不解道,“掌柜的明知道他坐地起价,为什么要同意跟他合作。” 郝掌柜摸了摸自己的羊胡须,忍不住笑了,“第一是悠然居真的需要腊肠。第二嘛,就是觉得这小子真精,越来越看好他跟香香了。” 与此同时。 刚刚走出悠然居的郑如谦,忽然听到一声宛转悠扬的,“郑哥哥……” 他抬起头,看见一堵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3章 冤种方老三 郝香香早就得了内部消息,乖巧地堵在悠然居门口,就是为了跟郑如谦培养感情。 虽然她也并没有多么喜欢这个穷小子,但爹爹夸他精明有度,阿娘赞他老实方正,是个做生意的料,同时为人质朴,定会好好待她。 后来在悠然居瞧了一眼,觉得也算风度翩翩,遂沉下心来培养感情。 就连那一声“郑哥哥”,都是她百转柔肠,在家反复练习了十数遍,才拿捏出的温柔娇嗔。 可落在郑如谦耳朵里,不亚于一声惊雷。 不过十三岁的少年战战兢兢抬起头,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却宽出两倍的郝香香,上下牙齿不停打颤,“耗,嚎,郝姑娘……” “叫我香香就好。”十五岁的姑娘虽然面如满月,神情却充满羞涩,“爹爹说你特意在悠然居等我,只为与我见上一面,如今香香来了,你可要约我去东街相逛?” 东街,府城东部的一条街,多卖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最得年轻女子欢喜。 王明宇的玉佩就是在那购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特意在这等待了?谁又只为与她见上一面了? 郑如谦悲愤交加,他就说,郝掌柜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就同意了腊肠生意,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偏偏刚刚按了手印,也没有反悔的机会,更不能贸然得罪郝香香。 郑如谦只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委婉道,“家中尚有幼小弟妹,恐不能去东街闲逛。” “你家里有弟弟妹妹呀。”郝香香一脸单纯,“你放心,香香以后会做一个得力的嫂嫂,帮你照顾弟弟妹妹。” 郑如谦又僵了。 为什么郝香香不像牛仙仙一样惹人厌烦,这样他就能不客气地甩掉,而不是还得考虑周全,避免伤害一颗善良的少女心。 “是这样的,郝姑娘。”他磕磕巴巴,“我年纪还小,暂时不考虑婚姻大事,至少得过了十五岁才行。” 郝香香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等你到十七岁。” 郑如谦绝倒。 站他身后的汪小松不忍地捂住脸,满心都是对东家的同情。 好不容易郑如谦收拾好了心情,正色道,“郝姑娘误会了,如谦不能耽误姑娘的未来,只愿郝姑娘将来能够寻到真正的如意郎君。” 说完,不等郝香香回复,他双手抱拳,逃之夭夭。 汪小松跟在他身后,犹如逃难。 离得远了,两人还听到郝香香地呼唤,“我爹娘说,你就是我的如意郎君。” 幸好今天穿的鞋是张姑姑亲手纳的防滑底,否则郑如谦非得一个趔趄,摔掉两颗门牙不可。 灰溜溜回到簪花小院。 出门时春风得意的郑二爷,归家时狼狈不堪。 长宴和温知允不知在商量些什么,看见他这样,全都惊奇地站起身,“二哥,你被野狗追了吗?” 郑如谦往地上虚虚地吐了口,“呸呸呸,别瞎说。” 虽然郝香香姿容算不得美丽,但就冲她愿意照顾弟弟妹妹的善良心肠,也不能这样侮辱人家。 “东家是被姑娘看上了呢。”汪小松难得多句嘴。 长宴张大嘴,和温知允对视一眼,全都识趣地消了音。 倒是舞着长棍的方恒进来,打趣了句,“还是二哥厉害,我们大嫂都还没有,就要有二嫂了。” 抱着腊肠的小姜笙听了个尾音,蹦蹦跳跳着过来,“二嫂?什么二嫂?二哥这么厉害?” 全家都笑了起来。 只有郑如谦,幽怨地瞪了一眼方恒,满腹委屈说不出。 明明上有大哥温润如玉,下有三弟英姿勃发,怎么就他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奸商被盯上了,一定是郝香香没见过大哥三弟,否则定会移情别恋。 等等…… 郑老二老神在在地盯着方恒,眼神里充满了打量与算计,看到方恒浑身发毛。 “二哥,你在干什么?”方老三捂住胸口,“我们可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啊。”郑如谦诡笑,“好兄弟,二哥有难,你不得出手相助?” 方恒皱起眉头。 郑如谦揽住他肩膀,拉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不多时,方恒震惊地抬起头,“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好人家男儿,岂能做出这等子欺人之事。 郑如谦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我听说你想找点利刃代替棍子?毕竟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你拿个棍总归施展不开。” 方恒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 这的确是他最近犯愁的难题,大渝王朝不同于其他朝代,对刀枪剑戟这种东西看管很严,普通百姓并没有拥有的资格,更别提什么铁血宝剑了,根本就买不着。 算计高衙役时倒是抢了一柄,可惜作为物证上交了。 直到现在,方恒和他的八个家仆,都只能拿着棍子练习。 虽虎虎生威,却始终缺了利刃的凌厉。 “二哥你有这个路子?”方恒虽然激动,却不忘提醒,“咱们可不能违背王朝律法,得要正当渠道获得。” “你放心。”郑如谦拍拍胸脯,“二哥还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不成?快快快,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 方恒虽然表情犹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俩人嘀嘀咕咕着离去。 温知允和长宴凑在一处,小声讨论,“二哥要让三哥做什么呀?” 长宴歪着脑袋思考了会,悄声道,“祸水东引吧。” 府城东街。 郝香香没能与郑如谦同行,便带着小丫鬟自己闲逛,她一会挑绣花的帕子,一会看青竹的荷包,一会又在玉佩刻字摊子前驻足。 最后买了个糖画小人。 正喜滋滋往嘴里塞的时候,有谁急匆匆走过来,撞到她身后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放声尖叫,摔在小姐后背上。 郝香香受惊,好在背部足够宽厚,抵挡住了小丫鬟带来的冲击,就是胳膊肘没稳住,手里的糖人飘然落地。 眼看着完整的,还没尝过一口的小糖人就要摔个四分五裂。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飞速奔来,路遇障碍便两手撑着轻松一跃,身姿矫健,翩若游龙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小糖人。 郝香香惊魂未定,抬起头,顺着白皙修长的手指,看到了一张英姿勃发,唇红齿白的少年面容。 少年眉毛高挑带起英姿,鼻梁高挺仿若悬胆,一双粉口唇峰明显,加上流畅的脸型,组成了张带着些许桀骜的面容。 再加上他身姿修长,手脚灵活,接住小糖人的功夫是如此灵巧…… 郝香香的面容不争气地红了。 “姑娘,你的糖人。”方恒努力掐出低沉性感的声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4章 医馆开业 郝香香脸更红了,两只手背在身后,指尖艰难触碰到一起。 “姑娘,你的糖人。”方恒还以为她耳背,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郝香香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接过糖人,“多谢公子。” “不谢。”方恒微笑点头,笔挺着脊梁离去。 郝香香呆呆地看着,一个不留神,把糖人咬到粉碎。 当天晚上,郝掌柜回到家中,独女便开始闹腾,“爹爹,我不喜欢郑公子了。” “你不喜欢他,喜欢哪个?”郝掌柜瞪眼。 “喜欢……喜欢一个身手矫健的公子。”郝香香的脸红了。 郝掌柜觉得是天方夜谭,见过别人一面,就喜欢上别人了? 可独女娇贵,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郝掌柜也愿意去摘。 隔天,郑如谦来送腊肠。 郝掌柜无限遗憾地对他致歉,“昨日香香想来想去,觉得你们二人并不合适,不过你放心,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郑如谦明明心底乐开了花,还要为此唏嘘惋惜,搏尽了同情。 等出了悠然居,他大手一挥,“走,去看热闹。” 方恒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郑如谦也舍不得把小三弟献祭出去。 鱼儿已经上钩,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胖头鱼自己害怕,弃饵逃离。 于是悠然居附近的小巷子里出现了这么一幕。 外头衣冠楚楚的方公子,到了巷子里,突然变得心狠手辣,对着无辜路人便是拳打脚踢,连棍子都打断两根。 把喜滋滋追踪到巷口的郝香香吓得魂不附体。 等到路人吐出一口鲜血,方恒又阴测测地回身扭头,好像随时准备殴打下一个。 郝香香吓出尖叫,什么也顾不得,地动山摇地跑回了悠然居。 巷子内安静了会。 不多时,方恒表情恢复正常,还拉了一把躺在地上吐血的“路人”姜三。 转头看见喜上眉梢的郑如谦,他两手一摊,“我的酬劳。” 要不是为了那九柄利刃,他才不出卖自己,做这种事情。 “放心放心,早就送家里去了。”郑如谦高兴地龇牙咧嘴。 经此一役,郝掌柜是再张不开纳婿的嘴了。 几人回到簪花小院。 除了姜三之外的其他七个家仆,已经蹲在几柄利刃跟前,双眼放光地嘀咕了。 方恒目露惊喜,三两步冲上前,掂起一柄利刃,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再仔细一看,他失声,“砍柴刀?” 说好的利刃呢,怎么就变成了容易卷刃的砍柴刀? 方老三转头怒视。 郑如谦讪讪,“这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买来的,砍柴刀怎么了,那也比棍子强啊。” 回头府衙要是调查,他们九个人还得上山砍点柴火,才能证明买刀不会违法乱纪。 “郑老二!”方恒一急眼,提刀追了过去,“你诓我,你诓我为你做那种事情……” 郑如谦撒丫子就跑,闷头钻进作坊里,正好与出来的张启全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簪花小院里人仰马翻。 长宴和温知允不愿被卷进去,小步溜到外头。 这几天,两个小家伙商量好要开个医馆。 铺子是长宴拜托王扶风选的,就在东街最北的十字口,虽然租金稍高些,但地理位置卓越,四通八达。 刚开始温知允还有些担心,“我只是开个医馆,用不了这样优越的位置,随便挑个偏僻街口就行。” 别说他了,就连吴大夫的医馆,也没挑在繁华街道。 但长宴却郑重道,“四哥,我们开医馆并不单纯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帮助哥哥们。” 这世界上谁的消息最灵通?谁最容易攻入敌人内部? 当然是医馆,当然是大夫。 普通的医馆和大夫还不行,想要迅速打出名号,铺垫出人脉,就得剑走偏锋,就得出其不意。 为此长宴和温知允冥思苦想了三日,终于找到了一个被世人忽略的角度。 乡野郎中也好,府城大夫也罢,多是男儿身居多。 哪怕是皇城中的太医,个个也都是胡子蓄老长的男大夫,给后宫娘娘诊个平安脉还要垫上一层帕子,又或者干脆隔起帘子。 要是能有个女大夫,会更方便,也更为大户人家需要。 还记得长宴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温知允惊恐极了,护着单薄的小身躯轻声道,“我,我不是女子。” “又不是让四哥去男扮女装。”长宴啼笑皆非,“是让你多雇些女子抓药,最好能基础地看诊。” 安水郡守的位置通常是三年一换,家眷往往也会跟来,倘若温知允的医馆里能有女大夫,想必会格外受郡守夫人的青睐。 谁能想到,小温大夫刚刚独立,就要当老师了,还是给女子做师傅。 温知允头皮那叫一个发麻,神情那叫一个不乐意。 可为了应对危险,为了保护哥哥弟弟与妹妹,小温大夫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郑如谦和方恒摆脱烂桃花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医馆收拾妥当,只差雇一位伶俐的姑娘抓药待客,就能正式开业了。 这个消息传回簪花小院,汪小松点拨了下妹妹。 做腊肠虽然一天有五文钱拿,但每天重复一样的活计,并没有任何未来。 汪小竹鼓足勇气,蹭到温知允跟前,小声道,“四公子,五公子,我……我可以去医馆帮忙吗?” 温知允和长宴对视一眼。 世道局限,虽然他们想的美好,但真正愿意让姑娘抛头露面的家庭并不多,府城贫困的百姓也很少,以至于招了几天都没有一个女孩愿意来抓药。 汪小竹虽然稚嫩了些,但好歹身家清白,知根知底。 两兄弟交换了思绪,确认对方都不反对以后,由温知允点头做主同意了。 第二天,温氏医馆试水营业。 也是这一天,新任安水郡守,带着他的家眷,抵达安阳郡府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5章 郡守的第一个难题 偌大的安水郡,绝大部分的人都在忙碌。 府学里,一众年龄各异的秀才中,身姿修长,笔走蛇龙的许默停下书写,抬头遥望东方。 悠然居里,与郝掌柜谈笑风生,举茶品茗的郑如谦一顿,微微侧头。 簪花小院里,和八个家仆高举砍柴刀,刀刀生风的方恒对准正东方向,狠厉劈落。 温氏医馆里,正在迎接第三位客人的温知允缩回把脉的三根手指,瞟了一眼府城东门。 王家大院里,与王扶风下棋的长宴落下最为关键的一子,扬起嘴角,“差不多了。” 正逢仆从来报,“家主,安水郡守已抵达府城东门,刘家,孙家,吴家,边家等世家已经坐上马车,前去迎接。”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民也不与官斗,尤其是乡绅世家,基本不愿与地方官员交恶。 王扶风一向对于这种“勾结”不屑一顾,但今天还是得去,不仅是为了王家众人,更是为了至交好友。 没有迟疑,弱柳扶风的少年站起身,单手拂袖,“走,让我们一起去迎接这位郡守大人。” 走了两步,看见长宴没动,又挑了挑眉,“怎么,怕了?” 十岁的小少年当即就笑了。 兄弟们做了这么多准备,早已蓄势待发,怎么可能害怕。 “我是怕,哥哥们怪我一个人去看热闹。”长宴歪头一笑,抬步跟上。 马车一路颠簸,不多时到了安水郡城东大门口,乡绅世家们早已侯立等待,看见王家的马车,有轻哼的,还有撇嘴的。 其中以孙家反应最大,先是怒目以待,很快瞟了一眼逐渐放大的车队,又变成了得意,像等着主人撑腰的野豪猪。 王扶风假装看不见,让人扶着下了马车。 长宴紧随其后。 也就是双脚刚刚落地,城东方向一阵地动山摇,足足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疾驰而来。 因为速度太快,停下的时候,在座的乡绅全都吃了一嘴灰。 王扶风有先见之明,用宽宽的大袖挡住面颊,顺便还帮长宴遮了遮。 等灰尘消散掉,他冲长宴眨眨眼,“别忘了告诉你大哥,是我保护了你的嘴。” 长宴,“……” 他无语转头,看向露出行踪的马车车队。 几大世家已经凑到了第一辆马车跟前,齐刷刷拱手见礼,“郡守大人,一路辛苦。” 然而马车里并无动静。 几大家族疑惑地对视一眼,再次躬身见礼。 依然是没有动静。 孙家的人忍不了了,仗着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小心翼翼地拂开马车一角。 没有威严的郡守官袍,也没有蓄着胡须的中年面容,只有一个呼呼大睡的胖娃娃,伸出藕节似的胳膊,正肆无忌惮地流淌口水。 孙家家主吓得一抖,赶紧收回手指,目光反复搜寻其他几辆马车。 片刻后,第三辆马车终于有了响动,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走下马车。 他穿着安水郡守的官服,身高八尺,面容称得上英俊,只是肤色稍黑,嘴唇上覆盖了一层短硬胡须,让他看起来颇为威严冷酷。 “见过大人。”几大世家再次弯腰。 安水郡守没有讲话,只是微微点头,最后落在王扶风身上,想来是疑惑这人怎么不见礼。 少年轻轻一笑,身姿灵动地拱手弯腰,“见过大人,大人一路辛苦。” 跟旁边粗笨的中老年家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水郡挑挑眉头,视线挪到长宴身上,两眉之间突然皱起了个“川”。 王扶风以为他是不悦,闪身挡在长宴跟前,轻声解释,“家弟幼小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 这本来是跟着许默的称呼,却让安水郡守误会成了“长宴是王家的孩子。” 男人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吐出一口浊气。 他就说,这穷乡僻壤的安水郡,怎么会有让人眼熟的孩童,依稀仿佛曾经在丰京见过,但又记不得具体。 定是坐车太久,出了错觉。 安水郡守把视线挪回到其他几位世家身上,“诸位不必多礼,贺某初来乍到,往后三年,还望诸位多多配合。” 都是老油条,什么配合不配合的,大家在安水郡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给予个便利就行。 要说唯一期待的,只有孙家家主。 他甚至等不及单独,径直出列道,“草民在悠然居定了一桌宴席给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尝一尝地方特色。” 贺郡守表情一顿,似是在犹豫什么,但很快做出决定,“那就麻烦孙老爷了。” 其他家族有震惊的,有恼孙家出风头的,也有做井壁上观的。 王扶风凑在长宴耳朵跟前悄声道,“孙家已经迫不及待了。” 贺郡守也看出来了,所以略微犹豫。 但他又答应下孙家的宴请,说明他也愿意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对付方恒。 长宴扬起嘴角,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倒是贺家的马车车队,随着贺郡守缓缓前行,让他在第一辆车上闻见了奶香,第二辆车上闻见了脂粉香气。 长宴盯着贺郡守宽阔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悠然居的接风宴,到底是只有孙家人去了。 不知他们商量的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贺郡守就大手一挥,废除掉前任郡守留下的许多项规定,同时又增加了些新的规定。 比如,斜阳县被免除的入城赋税回来了。 比如,府城对于进出的盘查越来越严了,以前看一眼户籍地即可,现在却还要追问祖宗三代,外加翻查包裹。 百姓们面上不敢说话,实则怨声载道,尤其是边文轩,气地差点蹦起来,几次三番递交申请想要跟贺郡守面谈。 郡守大人一声不吭,既没不答应也不拒绝,然后扭头修书一封去了边家。 可怜边县令终于爱民如子,却被爹娘一顿训斥之后,偃旗息鼓。 但是让他看着县里人口减少也不甘心,索性着王喜找上许默,要他兑现之前的诺言。 “我们大人说了,许师爷不会不管斜阳县的事情。”王喜一边说一边羞愧,“原本斜阳县就贫困,进出免了赋税才吸引许多生意人落户安家,如今赋税重新收取,许多商人都嚷嚷着要搬走。” 消费促动经济,经济带动发展。 没了这些商人,就没有吸引人的环境,没有环境,自然也吸引不来住户,长此以往下去,斜阳县早晚会成为一个穷光蛋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6章 反攻安水郡守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贺郡守想要多收点赋税给上头看看,也不算特别过分。 只是前任郡守大人实在仁慈,爱民如子,衬托地他格外冷血无情。 “许师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呀?”王喜一时间改不过来口。 许默蹙起眉头,看了眼姿态各异的弟弟妹妹。 说起来有点扯,他们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等着新郡守大人刁难他们,刁难作坊,刁难王家。 却没想到贺郡守抬手一挥,针对起了数百里之外的斜阳县。 “难道这就是隔山打牛?”姜笙惊呼。 确切说是,隔着山打了一拳牛,牛没怎么样,牛圈塌了。 斜阳县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热爱着的地方,更有好友边文轩时任县令,外加郑如谦的几十亩地。 为公,他们不能看着斜阳县人才凋零,从富裕走向贫穷。 为私,郑如谦要运送干豆角,多交赋税也不划算。 但怎么解决才能既保全斜阳县,又让贺郡守不敢再次对斜阳县下手呢。 许默陷入了沉思。 良久,就在他觉得思想快要枯竭的时候。 长宴轻声道,“免去一个县城的出入城赋税本来就不太合理,新郡守大人也只是把规定修回原来的模样,我们无从挑刺。” 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 贺郡守做的这件事,虽然让百姓怨声载道,但上符合律法,下符合规定,没有任何差错。 就算拿出去说,除了和斜阳县一样被优待的贫困县城会感同身受,其他照收赋税的城池只会嗤之以鼻,“凭什么我们都交税,你们不交?” 没人会在意斜阳县本身的地理劣势,更没人会在乎,冷血规定会让这座县城人才凋零,最后消失。 “这新大人可真恶心人。”郑如谦满脸嫌恶,“为了对付我们,不择手段。” 这句话里有一个关键词汇。 不择手段。 长宴的双眼明亮,扭头看向许默,大哥的神情也霎时被点亮。 他们刚才所推测的,所寻找的方向,都是正统的,规矩的手段。 但实际上,许多事情并不能规矩地去解决。 更何况,边文轩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人。 许默冷清地笑,凑到王喜身边,嘀嘀咕咕了片刻。 忠仆王喜张大嘴巴,“这……这不太好吧。” 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簪花小院吃了两顿张姑姑做的饭,又拿上十斤腊肠,王喜含泪回到斜阳县,把许师爷的点子献上。 听说边县令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凝固很久很久。 但为了百姓,为了县城的将来,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哭哭啼啼地置办了装备,又哭哭啼啼地奔到府城,最后哭哭啼啼地蹲在府衙门口。 等贺郡守出现,他纵身一跃,扑到了郡守大人的官袍上,抓着就开始拧鼻涕。 一边拧,还一边哭诉,“下官对不起百姓啊,下官对不起斜阳县的子民啊,下官无颜面对苍天,下官只能吊死在郡守大人跟前呀。” 贺郡守严肃惯了,哪见过这样赖皮猴一样的人物,使劲蹬了小半个钟头的腿后,他无奈应了下来,“不改了,不改了还不行吗?” 可怜边文轩嗓子都要嚎哑了,终于等到承诺,他是真的哭了,嚎啕着呜咽,还不忘感谢,“郡守大人爱民如此,下官替斜阳县百姓谢谢郡守大人。” 贺郡守嘴角抽搐,面色铁青。 也得亏边文轩是一县之令,又没有违法犯罪,只是抱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腿哭诉委屈,所以府衙的衙役不能抓人,郡守大人也治不了他的罪。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刚燃了两天就熄灭了。 贺郡守的表情不是特别好看。 簪花小院里的警戒提高了翻倍,兄妹六个全神贯注,出门注意安全,做生意注意卫生,就连温知允行医,都比往常谨慎了几分。 可他们并没有等到什么。 倒是八月院试一过,月底的时候揭榜,王皓然赫然在列,正儿八经成为秀才。 蛰伏了小半年的王三爷扬眉吐气,恨不得为王家敲锣打鼓,还扬言要在悠然居摆流水席,只为庆贺庶子成为秀才。 对此,王扶风不置可否。 王三爷说到做到,真的在悠然居摆了三十桌流水席,还为庶子引荐一些有能耐地位的朋友。 贺郡守自持身份不能莅临,但他让人送了一份贺礼。 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只是常见的摆件而已,却能代表郡守大人的支持。 王三爷的心瞬间膨胀,在悠然居时便嚷嚷着要嫡子交出权柄,要王扶风滚出王家。 新上任的郡守大人,好像很擅长借力打力,挑拨离间。 他先是为难斜阳县,失败以后再次挑起王家纷争,似乎以为王家内乱起来,王扶风就无暇顾及其他。 事实上,他确实走对棋了,王扶风虽然手腕铁血,但王三爷毕竟是他亲父,王皓然也是王家血脉,只能镇压,不能灭绝。 二者蹦跶起来,虽然影响不了王扶风,但会让他很困扰,不得不分出一定的精力在三房父子身上。 聪明人都知道,接下来就该轮到簪花小院了。 偏偏兄妹们一无所知,连防备都做不到。 幸好,长宴和温知允走了一步绝棋。 温氏医馆虽然开业短暂,小温大夫也没什么知名度,但架不住有个医女小竹,会几手按摩功夫,据说除了疗愈疲惫,还能养颜驻容。 对此小竹表示,“不敢当不敢当。” 这些都是五公子胡乱散布出去,吸引人关注的。 刚开始小竹也战战兢兢,怕被人拆穿,自己实际上什么都不会。 后来替几户夫人按摩过才知道,她们也不会,所以只要揉捏的力道拿捏好,能让夫人们感觉到肌肉放松,便足矣。 慢慢的,医女小竹在夫人中有了些许小口碑。 在经人举荐以后,十三岁的小竹姑娘拎起竹篮,战战兢兢地踏入了府衙后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7章 医女小竹 不同于哥哥汪小松的胆大心细,许是被呵护惯了,妹妹汪小竹胆小怯懦,常常面色都涨红了,依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再加上一位沉默寡言的小温大夫,主佣两个除了辨认草药时交流两句,其他时间几乎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倘若有病患前来,温知允把脉写方之后,通常把药方放在桌子右上角。 汪小竹就会有眼色地上前,取走抓药,再转交给病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哑巴医馆。 长宴抵达时,下意识地紧抿双唇,改用比划。 温知允一个眼刀子扔过来,他才讪讪道,“四哥,我们得去贺郡守后院里打听消息。” 按照两人的计划,应该是多招几个医女,再挑机灵地打入夫人团体,郡守后院。 可当代女子多婉拒抛头露面,机灵的医女没招到,只招了个腼腆的汪小竹。 “她……不太合适吧。”温知允满脸踌躇。 贺郡守不同于其他任何敌人,他是府城的父母官,是手握大权的四品官,是极危险的一个人物。 即使兄妹选择从他的后院入手,也应该挑选聪明机敏的医女,而不是一紧张就会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的汪小竹,容易坏事不说,还危险。 “那你去?”长宴瞟了一眼自己的亲亲四哥。 面容纤秀,身子单薄,说是个小女娃还真有人信。 可假的到底是假的,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成为致命的把柄。 温知允两手交叉捂在胸前,脑中浮现自己男扮女装被发现,扒光了处死的场景,惊恐地摇头。 长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等笑完了才发现,刚刚的笑声好像不止一处。 兄弟俩齐刷刷回头,正好看见面色通红的汪小竹。 她似刚刚笑过,眼角还带着泪水,嘴角也微微翘起。察觉到两位公子的眼神,她的面色又迅速涨红,表情改为羞赧。 “小竹,你愿意去吗?”长宴托着腮询问,“这件事情可能会有危险,但奖励也会很高。” 汪小竹紧抿双唇。 直觉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逃跑,应该躲回哥哥的背后。 但看到温知允紧蹙的双眉,想到汪小松搬运干豆角时的汗流浃背,十三岁的圆脸少女一怔,鬼使神差张口,“我……可以试试。” 然后,她就出现在了府衙后院。 按摩是临时学的,穴位也是临时背的,幸好之前接待过几位夫人,已经对按摩的力度有了基础的了解,足以糊弄外行人。 但汪小竹的心依旧虚,这源自于她内心的怯懦,以及对郡守名头的敬畏。 明明前头引路的奴仆和善客气,她依然战战兢兢,连带着随身携带的竹篮都跟着颤抖。 走啊走,挨过漫长的路途,终于抵达郡守夫人的院门前。 引路奴仆上前交涉,不多大会有个大丫鬟将她迎进去,带到一位端庄的妇人面前,“夫人,医女到了。” 回头看见汪小竹战战兢兢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怎么吓成这样,郡守府又不是豺狼虎圈,不会吃你的。” 汪小竹急忙跪下,轻声道,“是医女手艺浅薄,恐惹夫人不高兴。” 这话是真的,五公子教过,撒谎要七分真三分假,既能不违背自己的内心,也能借助实诚博人信任。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落,大丫鬟便捂着嘴笑了,“别害怕,夫人肩颈不适,只管替夫人摆弄舒服,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汪小竹点头称是,但还是不敢说话,任由郡守夫人同大丫鬟交涉几句以后,关了房门,又拉上帘子。 大丫鬟还是要守着的,先是褪去夫人外裳,又帮忙撩起来长发。 “请吧,医女。” 汪小竹这才有种魂魄归体的感觉,她先是用温水洁净了双手,再要上一盆热水,用厚帕子泡透以后拧到适合的温度,轻轻覆盖在郡守夫人的肩膀上。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以后,取下厚帕子,改涂在掌心一些滋润的面油,轻轻在肩颈部打圈,随后力道适中地揉捏。 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手法,但凡是个认真研读过医书的大夫都会,甚至比汪小竹做得更好。 无奈他们都是男儿身。 大渝王朝有男女大防,七岁尚且不同席,更别提男大夫为香肩半露的夫人按摩肩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家世深厚,自小为嫡女培养个会医术的大丫鬟,也能做到。 但真正家世深厚的人,又怎么会被遣派到鸟不拉屎的安水郡来当郡守。 汪小竹眸色微闪,估摸着火候到了,双手猛然加力。 郡守夫人骤然叫出声。 旁边的大丫鬟瞪圆双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汪小竹赶紧停手,紧张地站在原地。 大丫鬟还没来得及叱责,郡守夫人说话了,“别停。” 仅仅两字,证明了她的舒适。 大丫鬟知道自己误会了,看向汪小竹的眼神恢复柔和,还带着些许歉意。 “继续吧,医女。” 按摩又重新开始,汪小竹依然战战兢兢,郡守夫人及大丫鬟的态度已截然不同。 汪小竹在内心感慨,为五公子的聪敏,也为他的料事如神。 虽然温氏医馆有位医女可按摩驱疲的事情被故意渲染加工到安水郡各大世家后院,但温知允的基础毕竟低,汪小竹更是初涉医药,赶鸭子上架。 郡守夫人看着和善,但内心必然是不信任外人的。 于是汪小竹先实话实说道尽惶恐,在郡守夫人心底落下一层诚实的好感,再借助按摩时的力度区分,故意制造误会,最后由郡守夫人亲自打破,从而解除她们的心防,让信任成倍增加。 果不其然。 经过这两次事件,郡守夫人不仅语气和善,按摩到尾声时还吩咐大丫鬟准备吃食,要招待这位辛劳的医女。 大丫鬟心领会神。 招待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夫人看上了医女的手艺,想要长久地聘用医女罢了。 等大丫鬟出去吆喝酒菜,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了。 汪小竹一边按摩,一边回忆五公子所教的话术,“夫人与郡守大人应该十分恩爱吧。” “此话怎讲?”郡守夫人语带疑惑。 汪小竹便抿着嘴笑,“都说女子容颜与心情息息相关,夫人皮肤细腻容颜常驻,想必是与郡守大人恩爱两不疑,没有什么烦心事所致。” “你倒是个聪明的。”郡守夫人夸奖了一句。 这次汪小竹没说话。 等了片刻,郡守夫人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烦心事都没有,最近他就很忙,天天研究王朝律法,还念叨什么械斗,都没有时间陪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8章 阴谋伊始 械斗,指携带致命武器进行斗殴,乃至群殴的恶劣事件,在大虞王朝的律法中,严重可判死刑,只是需要复核。 消息带回医馆,再传到簪花小院里,几个孩子全都抿嘴,看向了方恒。 方老三瞪眼,“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虽然带着家仆们练武,但真的就只是练武,并没有打架斗殴。” 况且,几柄砍柴刀,一打就卷刃,能斗什么殴? 但别人不会这么以为。 只要方恒手里有武器,又出现了伤亡,那就是械斗,就是可押入大牢,甚至判处死刑的罪名。 许默面色凝重,“老二,你在哪里买的砍柴刀?” 郑如谦一怔,“就在打铁铺子买的,说我家有九个人要砍柴……” 大渝王朝对铁器的管理相当严格,砍柴刀、菜刀和铁锨、铁镐是为数不多几种登记在案就可以购买回家的铁器。 铁锨铁镐是种地必需品,砍柴刀和菜刀是吃饭必需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们的质量都称得上普通。 砍柴刀锋利,但是只针对木料,换成人骨,又或者同样锋利的砍柴刀,两者对上,结局只会是双双卷刃。 能够出现在战场上的利刃,通常拥有极其宽厚的脊背,锋利的嘴刃,以及敦厚结实的身躯,才能刺穿敌方的盔甲,才能叮当碰撞如初。 像砍柴刀这种,但凡遇到危险,结局只能报废。 所以方恒才生气,拿着砍柴刀追了郑如谦两道街。 “大哥的意思是,二哥买砍柴刀的事情被贺郡守知晓了,他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长宴站出来,一语中的。 许默微微颔首。 一群人再次聚焦在方老三身上。 “那我们丢掉砍柴刀?”方恒说话时满脸不舍。 虽然嫌弃砍柴刀,但那毕竟是刀具,只要小心呵护使用,手感永远是长棍比不上的。 “我们可以丢掉这一批砍柴刀,但不能一直没有刀。”方恒沉声道。 一柄好的武器,可以让原本的身手威力翻倍,又或者翻四倍。 砍柴刀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如果再拿回长棍,这半年的训练几乎等同于报废。 更何况,贺郡守要拿刀做文章,他们便丢掉刀。 有一天贺郡守要拿作坊做文章,他们难不成丢掉作坊? 亦或者,丢掉自己的亲人? “刀不能丢。”许默下了定论,语气铿锵。 方恒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担忧道,“不丢刀,万一进了贺郡守的圈套可如何是好?” 许默没说话,把目光放在了长宴的身上。 虽然不清楚小五弟的来历,但这小子对于尔虞我诈有种如鱼得水的熟稔,问他准没错。 “唔……”长宴沉吟了会,“刀不扔,什么都不管,继续生活吧。” 簪花小院里的孩子们全都怔住了。 姜笙年纪最小,虽然听地有点迷糊,但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三哥要是遇到圈套可怎么办?我们不管三哥了吗?” 怎么可能。 长宴翘起嘴角,犹如一只小狐狸,“大哥去托扶风哥哥要九把刀,但一定得是没开刃的那种,最好与砍柴刀外形相近。” 开了刃的才叫械斗,不开刃的最多叫打群架。 许默顿悟。 但他尚有一丝不解,“你最近经常出入王家,跟扶风提一句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我特意去找?” 对此长宴歪头一笑,不予回答。 这世界上,大大方方地做事情必定会留有痕迹,比如郑如谦买刀,必然在衙门登记过。 但有些事,还是得悄无声息地做。 比如温小四开医馆,就跟簪花小院撇地干干净净,每天避人耳目地进医馆,再闪闪躲躲地回簪花小院。 又比如找王扶风购入的这九柄没开刃的长刀,悄悄摸摸,无人知晓。 平常时,方恒就带着家仆们使用砍柴刀。 偶尔更深露重,才悄悄熟悉下无刃长刀的重量。 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了半月有余。 斜阳县的豆角势头正好,不老不嫩,可以准备入锅晾晒了。 郑如谦自己是想在斜阳县制作好再运往各地的,但遭到了簪花小院内所有兄妹的反对。 尤其是小姜笙,叉着腰嚷嚷,“二哥你好傻啊,府城的作坊每天才做十斤腊肠,姨姨们闲的都要嗑瓜子了,你把豆角拉作坊里晾晒不行吗?难不成还要在斜阳县开个作坊?” 再说了,鲜豆角进府城的关税才几个,干豆角进府城的关税又得多少? 两相对比,郑如谦败下阵来,让庞大山带着弟弟们把豆角运到府城作坊里。 现在唯一需要留意的,就是如何把新鲜豆角完整保存五天。 这个不算难。 张香莲站了出来,“我以前不经常去镇子里,偶尔去一趟就得买三五天的菜,这豆角只需要拿废弃纸张裹紧,就能放置至少五天。” 要不说生活常识比什么都重要呢。 郑如谦把心放回肚子里,找许默在府学里收点废纸,正式开启了豆角的运送,就连汪小松都加入其中,奔波地不亦乐乎。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还有一位郡守大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幸好还有许默与长宴愈发警惕。 俗话说得好,暴雨前总是宁静的。 不能因为短暂的安宁就放松心神,反而要愈发担心,风雨来的更猛烈。 八月底,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 许默在府学上课,温知允去医馆诊脉,郑如谦到处送货,就连长宴都去了王家帮忙处理事务。 只有方恒带着家仆,还有姜笙在簪花小院里忙碌。 这段时间腊肉的腐烂变质已经不是扇风能够拯救的了,小姜笙一狠心一跺脚,干脆停了腊肠的制作,专心晾晒干豆角。 她也跟着帮忙称重,检验豆角干燥程度,正忙碌异常,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 像是有人打架,还有人嘶吼,更有人惨叫。 姜笙吓了一跳,从作坊里钻出来,就看见方恒蹙着眉头要去查看。 “三哥,别。”小姑娘内心没来由的悸动,赶紧伸手阻拦,“别去。” 方恒脚步一顿,也有些迟疑。 假设外头是陷阱,他们能不去,自然是不去。 可就在这时,小院门口传来长宴凄厉的喊叫,“三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39章 落入圈套 身为家中最小的弟弟,哥哥们对待长宴虽然不如对姜笙温柔细致,但也发自内心地疼爱他。 如今他在外面发出这样凄厉的叫声,别说可能有阴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五哥!” 姜笙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抓起两根干豆角就往外冲。 方恒则拎起随身携带的砍柴刀,紧紧跟在妹妹身后。 打开大门,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尔后,外面就寂静了。 八个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犹豫了一瞬,也跟着跳了出去。 他们是方恒训练的家仆,是铁血手腕教出来的小兵蛋子,虽然明知道对面可能是陷阱,但三公子去了,他们也得去。 这就是训练,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跟随。 然而真正冲到外头,他们傻了。 拿着干豆角的姜笙和拎着砍柴刀的方恒也傻了。 没有长宴被人伤害的场景,甚至没有长宴,只有满地狼藉,受伤呻吟的陌生人,以及一位干瘦精明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很喜欢这群小孩震惊的样子,突然张开嘴,惟妙惟肖地喊了句,“三哥。” 长宴的声音,长宴的语气,就不是长宴这个人。 姜笙瞪圆眼睛,还以为见鬼了。 方恒则突然想起来自己幼时读过的文章,“京中有善口技者……” 被诓了,这是阴谋。 方恒迅速反应过来,冲过去要压住干瘦精明的中年男人,却不想他察觉出来,扭头就跑了。 只留下一地凌乱,与十数个受伤呻吟的人。 有过路人看见,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出声,急匆匆离去。 看来这械斗的罪名是洗不了了。 方恒阴沉着脸,怪自己太冲动,给了对手机会。 姜笙看出来了,轻轻摇晃他袖子,“没事的三哥,五哥说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只要贺郡守想要给他们定罪,早晚会找到机会。 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亦或者后天。 方恒阴沉着面容,还没来得及讲话。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抬起头,就看见贺郡守带着十数名衙役来到簪花小院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满地狼藉。 为首的就是他们相熟的袁衙役,看到这一幕不停地挤眉弄眼,大概是希望他们去着人搬救兵。 可在大渝王朝律法下,谁也当不了救兵。 规矩就是规矩,律法就是律法,犯了错的人,就得去接受惩罚,承担错误。 方恒的嘴角突然勾起,露出一抹不屑地笑。 “尔等可知错?”贺郡守带来的师爷怒喝道,“在府城内械斗,还伤了这么多的人,你们可知错?” “大人在说些什么,草民不懂。”方恒吃惊地抬起头。 师爷面色一沉,指着他道,“刁民,人证物证俱全,还想不承认,当街械斗,这可是大罪名。” “大人此番话草民不太认同。”方恒微微一笑,“我们只是查看一下自家门口,怎么就成了当街械斗?” 师爷没想到这群小孩子如此能顽强抵抗,脸黑地跟锅底一样,“谁拿着刀查看门口,又怎么如此巧合,你们拿着刀开了门,外头便躺着一地的人?” “是啊。”方恒一脸不解,“我也很好奇呢。” 师爷,“……”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偏,贺郡守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 “大人,这群草民当街械斗却不承认,先拘回大牢再慢慢审问吧。”师爷拱手建议。 贺郡守沉着脸,点了点头。 眼看着十几个衙役就要冲上来捉人,袁衙役满脸惋惜,又无可奈何。 “慢着。” 方恒才不畏惧他们,叫停了衙役便发出疑问,“大人,凭什么断定我们是在械斗?我们只是在锻炼身体,并没有进行械斗,这些人也不是我们伤的。” 他说完,把手里的砍柴刀扔在地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检查检查,我们的刀具能否砍出如此锋利的伤口。” 师爷一怔,贺郡守的面色一沉。 他们都不是蠢人,相反十分聪明,在方恒扔刀的一瞬间,就察觉到这群小孩恐怕有了防备。 但师爷不死心,冲上前抱起长刀,拿手试,拿袖子试,甚至拿头发试,全都毫发无损。 这长刀分明就是没开刃,也许能靠着重量砸死人,但绝对不会砍出锋利的伤口。 师爷环视着地上十几个鲜血淋漓的伤患,两手一松,长刀再次叮铃落地。 发出清脆的好听声音。 “大人,您是安水郡守的父母官,是青天大老爷,做事情之前可要找准证据,不能随随便便伤害无辜百姓啊。”方恒拱手。 抬起头的瞬间,与贺郡守四目相对,毫不生怯。 一旁的袁衙役满脸赞叹,就差跳起来鼓掌了,精彩,真是精彩。 要说心情沉重的,只有师爷与贺郡守了。 身高八尺的父母官上下打量了方恒两眼,蓦然冷笑出声,“好,很好。” 本来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如此棘手。 但这样也好,生活仿佛突然有了意思呢。 “走。”贺郡守一挥手,转身离去。 师爷迟疑着回头,看向地上的伤患,“大人,这些无辜百姓……” “全都带走,送去医馆。”贺郡守语气淡漠。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簪花小院门口恢复平静。 方恒弯腰捡起没开刃的长刀,在手中耍了个漂亮的刀花,“走吧,回去了。” 姜笙满脸崇拜,“三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聪明,快比得上大哥了。” 方老三,“……” 夸奖就夸奖,干嘛还要比一下。 方恒伸出手,故意在姜笙的脑袋瓜子上揉了一下。 虽然扎好的小辫乱了,但是手感真的好呢,难怪二哥老喜欢这样揉妹妹。 “三哥!”姜笙气坏了,拿着豆角干就砸了过去。 方恒微微闪身,轻松躲过。 “三哥,你别跑,你怎么跟二哥学坏了……” 兄妹一边笑闹,一边前后脚进入簪花小院。 晚上兄弟几个齐聚一堂。 提起贺郡守的反应,许默饮下一口茶,淡淡道,“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放弃就不放弃呗。”郑如谦满脸无所谓,“见招拆招,无所畏惧。” 话是这么说,但老被人盯着也不舒服。 许默没有说话,长宴皱起眉头。 就在哥哥们认真思考的时候,姜笙托着腮,小声道,“要是能让他自顾不暇就好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0章 给贺郡守挖坑 这个思路非常惊艳。 与其等着一位父母官不停地找他们麻烦,不如给父母官找点事,让他焦头烂额,无暇分身。 可能让一郡之守忙碌不堪的,只有民生大事。 “这绝对不可以。”许默语气郑重。 近十年接受的教育,让他明白民生安稳的重要,也让他知晓,百姓是最不能拿来玩笑的。 兄妹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会伤害无辜百姓,但必须想办法,给贺郡守找点麻烦了。 一群人继续冥思苦想。 长宴托着下巴,目光闪过一丝兴味,“其实也不是很难。” 依稀记得,贺郡守车队的排行顺序,以及郡守夫人的娇嗔程度。 如果没有猜错,这位郡守大人应该相当疼惜夫人,疼爱子女。 俗话说得好,内乱外乱都是乱。 既然不能拿民生玩笑,那就让郡守大人的后院起火吧。 “这件事,可能需要麻烦扶风哥哥。”长宴满脸乖觉,“大哥,一起去趟王家吧。” 许默点了点头。 说是王家出面,其实确切讲,是让乡绅世家们出面,只是由王扶风去拱火,让乡绅世家们蠢蠢欲动。 在丰京,一度流传过互送妾侍的风气,就是因为妾侍既能吹枕边风,又能收集信息。 最疯狂的时候,丰京所有大户人家都至少有两三个妾室,全是其他家族安插的人手。 有些世家会心生提防,小心规避。 但在足够的绝色下,该沉沦的依然会沉沦,只因英雄贪恋美人。 “他们是英雄?嗤。”王扶风听到长宴的言论,满脸都是不屑,“是自以为的英雄吧,不过就是世家子弟,承接了祖辈留下的资产与人脉,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实际上离开祖辈的传承,他们什么也不是。 真正能够从无到有的,才是英雄。 王扶风话落,目光灼灼地盯着许默,“许兄,你便是我心中的英雄。” 许默一怔,很快失笑。 他算什么英雄,不过是在尘世中挣扎,不愿意认命的小人物罢了。 “扶风,你才是英雄。”许默诚恳道,“家世并不能代表一切,从逆境中翻盘,不愿认命,才是真正的骨气与桀骜。”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代表了对彼此的肯定与欣赏。 长宴拖着下巴,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碍眼,要不是还得商量如何忽悠世家乡绅,他一定会立马走人,“咳咳,咳咳咳咳。” 许默回过神,揉了揉小五弟的脑袋,“我们家小五将来也会成为一位英雄,为国为民,为民生社稷。” 他本意是不想漏掉长宴,特意带上安慰。 却不料少年秀丽的面庞上笑意淡去,只留下点点怔忪。 三个人商讨了足足半个时辰。 刚开始王扶风提议,自己择日请几位乡绅世家的家主用饭,再不着痕迹地拱火,要他们去给郡守大人送妾侍。 但立即遭到了许默的否决,只因为这种拱火太过有迹可循。 聪明的人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事后也很容易揪出王家。 长宴微微颔首,提出另一个解决思路,“或许,可以故意泄露。” 王扶风和许默皆是一怔。 王家是安水郡最大的世家,这毋庸置疑,虽然跟贺郡守关系不亲近,但总会有世家盯着王家的一举一动。 倘若被他们“无意中”知晓王扶风接下来的动作,为了打压王家,为了抢占功劳,一定会提前行动。 只是不知道,上钩的会是哪个世家罢了。 悠然居。 王扶风大手一挥,找郝掌柜定了间包房,时长半月。 刚开始他时不时地会来,后来变成了每日都来,还要在包房里见一些人,嘀嘀咕咕商议一些事情。 这引起了其他世家的注意,也开始想方设法地着人查探。 但王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门里门外都有两个小厮守着,就连上菜,都得是郝掌柜亲自送上。 对于一家酒楼的掌柜,王扶风还是要留些面子的,送菜时候会停下交谈,但也没有刻意防备。 于是郝掌柜在进门的瞬间,出门的瞬间,听清楚了王家的行动。 他有些纠结地找到给出手大方的世家,犹犹豫豫着,把计划讲了出来。 “好个王家小子,竟然想出这种注意,未免太过不着手段。”世家气愤拍桌,站起来的瞬间,还不忘叮嘱郝掌柜,“掌柜的,嘴巴可要严实点,虽然你是江家的掌柜,但这里毕竟是安水郡。” 强龙不压地头蛇。 郝掌柜诺诺,心底却长叹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掺和进世家中的尔虞我诈,但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他一个小掌柜,要怎么反抗安水郡的世家大族呢。 只盼将来消息暴露了,王家不要找他的麻烦才好。 郝掌柜内心忐忑,连夜通知妻女收拾包袱,万一有所不测,还能及时回丰京,找江家庇佑。 与此同时。 孙家家主开始频繁的约请贺郡守,虽然郡守大人十次只来三次,但也算赏脸。 孙家大喜,趁着贺郡守喝到尽兴,提出郡守府人手单薄,想送给郡守大人两名奴仆。 他没有说侍妾,是怕太过明目张胆,贺郡守恐怕不好接下,不如改成奴仆,大家心里懂即可。 却没想到贺郡守于这方面称得上一根筋,还真以为是两个男仆,再加上他想要利用孙家,便爽快点头同意。 于是当天。 贺郡守回到府衙,不仅满身酒气,还带来了两位身姿窈窕,面容美艳的“奴仆”。 落在郡守夫人眼里,便是:这狗男人不爱我了,竟然想要纳妾。 她登时又哭又闹,连贺郡守的脸都抓花了,还叫他穿着单薄的亵衣滚出郡守府。 贺郡守狼狈地站在府门口,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也是这一天,整个安水郡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的新任郡守大人,是一名彻彻底底的“妻管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1章 陪二哥回去种菜 九月份的天气,安水郡早晚开始有温差。 贺成彰穿着单薄的亵衣站在郡守府门口,冷都是其次的,主要是过路人的眼光,以及郡守府奴仆们的窃窃私语,让他如芒在背。 什么“郡守大人是个妻管严”、“往后郡守大人肯定威严不如从前”、“有这样糟心的婆娘不如休了重新娶”都有人敢说。 贺成彰阴沉着脸,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闭嘴。” 窃窃私语的奴仆吓了一跳,低着头装死人。 他犹自愤怒,指着一众奴仆道,“我夫人轮不到你们这些人说三道四,我愿意被她撵出来,也愿意站在这,但凡本官以后听到你们对夫人指三道四,全部发卖出去。” 奴仆发卖跟撵出去还不一样,撵出去相当于退货,把身契一给,从此自生自灭。 发卖却是直接把身契交给牙人,按照主人心意,好听点是卖给各家各户,难听点就是往腌臜低贱的地方卖去,直接掐灭了这个人所有的未来。 所以贺成彰一发火,奴仆们惊惧不已,全都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好大会,郡守府的大门才打开。 贺成彰整理了下表情,这才阔步踏入。 第二天,郡守大人的这番言论传遍全城。 送侍妾的孙家吓得心底一个咯噔,知道自己马屁拍蹄子上了,心底又慌又乱,坐立难安。 包括孙家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等郡守大人安抚完郡守夫人,肯定要找孙家算账。 其他世家翘着脚看热闹,簪花小院内也长松了口气。 “太好了,斜阳县的豆角全都收获晒成豆角干了,三十亩地空出来,我得回去操心呢。”郑如谦伸着懒腰道,“也不知道这大半年种点什么好。” 长豆角是在四月份种植,九月份收获。 那另外种植的东西,只能在九月份播种,四月份收获。 日期卡的太死,可选择性就太少,尤其是对不懂农业的郑如谦来说。 “二哥,咱得种点卖的贵的,不能浪费三十亩地。”姜笙眨巴着眼。 得嘞,范围又缩小一圈。 妹妹一句话,哥哥跑断腿。 郑如谦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汪小松回斜阳县。 也不是只能带汪小松,主要是其他人都没有能回去的。 张启全和张姑姑,听见斜阳县就扭头。 许默在准备冲刺举人,不好打扰。 方恒被人虎视眈眈,留在安水郡反而是最安全的,老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 温知允有了自己的医馆,为了维持人脉,不能再随意告假。 长宴倒是可以随着去,但王家最近遇到了一些状况,王扶风忙的焦头烂额,于情于理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拉走能帮忙的小五弟。 就连汪小松都苦着脸问,“东家,能不回斜阳县吗?” 从那个地方近乎逃难一样奔离的兄妹,厌恶死了一群仗势欺人的本家叔伯,连带着也厌上了那片土地,半生不愿踏足。 可土地做错了什么呢? 每个地方都会有好人坏人,每个家族也都会有善良的与恶毒的,不能因为一个人恨上一片土地,也不能因为一件事恨上一个家族。 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在转身的地方,有着无数灰蒙蒙,无法界定颜色的区域。 “小松,你要回去,要大张旗鼓地回去,要自信百倍地回去。”郑如谦拍了拍汪小松的肩膀,语气老成,“让那些瞧不起的人全都瞧得起你,让那些冷漠的人热情起来,这样才不枉费你半年的奔波与辛劳。” 脱胎换骨的人,有资格骄傲。 汪小松满脸怔忪,不太明白东家的意思,但总算不抗拒回斜阳县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去温氏医馆问了问妹妹汪小竹,“跟我回老家看看不?” 得到一个“滚”字后,灰溜溜地回到马车车辕上。 驾起马儿,他回到簪花小院,把收拾妥帖的郑如谦带上,正准备打马离去,一个扎着啾啾头的小姑娘从门后探出脑袋,紧接着是肉嘟嘟的小身躯,以及挎在胳膊上的深蓝色小包袱。 “姜笙?”郑如谦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跟二哥一起呀。”姜笙一边说话,一边在车辕边又蹦又跳。 还是汪小松看不下去,伸手扶了一把。 姜笙这才钻进马车里,跟郑如谦坐了个并排。 面对二哥满脸的惊愕,她没心没肺地放下小包裹,笑嘻嘻道,“二哥一个人回去也太孤单了,姜笙陪你一起,反正天天闲着也是闲着,做腊肠有姑姑们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但小姑娘前几天还在劲头蓬勃地和张姑姑一起研究新的口味,试图做出不一样的腊物,根本没有闲着。 她跟上车,根本原因就是怕郑如谦失落,怕没有大家陪着不习惯。 虽然说运菜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但那是做工,是为了赚钱,大家都是一个人,许默上学也是一个人呢。 这趟回斜阳县不一样,不光处理事情,还要呆一阵子,郑如谦一个人多少会有点低落,也让大家放心不下。 “这是四哥给的药,金创的,解毒的,一大包巴豆粉。”姜笙拉开小包袱,“还有五哥给的匕首,说是从王家库房里翻出来的,削铁如泥。” 最后掏出来一张纸,“这是大哥写给边县令的信,说有困难可以送过去。” 紧接着,马车外头又有了动静。 郑如谦挑开帘子,就看见龇牙咧嘴的姜三姜四。 “二公子,我有点想家了,三公子放我回去看看呢。”姜三嘿嘿道。 “我没有家,但我想斜阳县了。”姜四挠头。 这两个人,扯理由也不扯个像话的,分明是方恒也不放心老二哥,派两个打手跟着。 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不行吗,非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郑如谦摸了一把湿润的眼角,扬声喊了句,“小松,启程。” 马车颠颠簸簸地奔往另一个城池。 无论是在读书的许默,还是在练武的方恒,又或者在医馆的温知允,以及在王家帮忙处理事情的长宴,全都抬起头,笑看一眼斜阳县方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2章 郑如谦的娘 以前年纪小,没离开过家乡,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其他的城池很远。 其实都是错觉。 比如从斜阳县到安水郡的五天,那是吃好喝好,到了晚上就去客栈打尖才跑够的时间。 要是换成单匹马儿不眠不休,最多一天半即可抵达地方。 郑如谦也是跑过安阳县,去过云水县,又摸索了其他几个地方的城池,才发现世界很大,更远的地方比比皆是。 相比较下来,安水郡到斜阳县的距离,竟然算不得什么。 至少五日的时间,眨眼即到。 坐在马车上的日子算不得舒坦,但两三个人也不拥挤,兄妹俩半卧半躺,下来的时候难得精神抖擞。 姜笙活力四射地指向插着糖葫芦的稻草垛,“二哥,糖葫芦。” 难得没有大哥在身边管着,她要大吃特吃,要吃到尽兴。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 实际是郑如谦只掏钱买了一串,还用嘴巴撸掉半串,只留四颗红彤彤的果果,可怜兮兮地伫立在木签子上。 “……坏蛋二哥。”姜笙惊呆了,嘴巴一扁,差点哭出声。 郑如谦没惯着她,作势往嘴里塞,“吃不吃?不吃我都吃掉了。” 姜笙瞪圆眼睛,也不敢扁嘴了,也不敢闹腾了,忙不迭抓起剩下四只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塞进嘴里。 赶紧吃赶紧吃,二哥嘴那么大,一口就能塞四个红果果,等他咽下去再吃一口,那可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木签子上连果核都不剩,姜笙这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一旁的汪小松有点心疼,小声道,“东家,姑娘喜欢吃,就多给她买点啊。” 郑如谦瞥了一眼这傻小子,“你当我不疼我自己的妹妹?大哥说过,她要换牙了,吃多了甜的不好。” 要不他也不会那么辛苦地吃半串那么酸的糖葫芦。 到现在牙齿还有点软倒呢,也不知道姜笙怎么那么喜欢,啧啧啧。 汪小松不说话了,虽然年纪大几岁,但他必须承认,自己真的比不得东家见多识广。 果然行万里路,才是增加见识的最佳途径吗。 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如此,也会机敏又老成,他对未来充满期望。 兄妹几个在街头吃上一顿饱饭以后,找了个客栈下榻。 之前租住的小院因为不经常回来,已经退租了。 幸好斜阳县的客栈不贵,几十文就能订上一间房,住个三五天,姜姑娘也掏得起。 “但是只能住三五天哦。”姜笙叮嘱郑如谦,“二哥要尽快决定播种什么。” 郑如谦无语。 明明家里赚的钱也不少了,他们也已经从赤贫变成了略有积蓄,怎么妹妹还是这么抠门。 但嘴巴上还是要答应的,“我会尽力的,尽力。” 当天,他们并没有回十里镇去看三十亩地,而是去附近的村落里找些种田的老把式,询问不同作物的种植和采摘时间。 比如,花生是三月份种,九月份采摘。 比如,麦种要在十一月份播下,来年初夏才能收获。 明明是个对农业一窍不通的孩子,硬生生被逼着背会了几十种菜的种植与采摘日期,还知道有的菜能收种两茬,分早春,与初秋两季。 一连两天过去,在郑如谦一口一个“姑姑奶奶”的甜嘴之下,老太太们已经把斜阳县种植过得蔬菜谷物种植与采摘日期全都交代了出来。 但还是没找到九月份种植,四月份采收的,还比较值钱的菜。 郑如谦心中苦闷,拉着姜笙在大街上闲逛,无意中走到悠然居的门口,他脚步一顿。 虽然斜阳县是个小城,悠然居却依然保持着高客流量,甚至菜价都一骑绝尘,属于绝对的富贵酒楼。 以前年纪小不懂,还大着胆子往这里送菌菇送菜,现在想想,可真是无知者无畏。 换成现在的年龄,现在的心智,郑如谦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种勇气。 “呀,白伯伯。”姜笙看见个老熟人,高兴地蹦跳,“难得遇见他,我要给他买东西,顺便问问他,假如我做出来特殊的腊物,他要不要呀。” 都还没做出来,就敢问酒楼要不要。 郑如谦惊讶地扭头,“小姜笙,我想想问问你……假如现在的你和两年前一样贫穷,你还敢卖东西给悠然居吗?” 姜笙不解地回头,不明白哥哥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但她还是老实回答,“为什么不卖?不卖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吃饭呀?” “可是……”郑如谦还有一丝迷茫,“万一悠然居不收呢。” “他们不收,总有地方收。”姜笙歪头笑了,“我们不赚这个人的钱,那就换个人赚嘛。” 她话音刚落,酒楼里的白掌柜也看到了他们,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姜笙登时喜滋滋地奔过去,还不忘交代姜三去买几包糕点。 也许一个酒楼的掌柜并不需要区区糕点,但他们买,是因为他们永远铭记白掌柜收菜的恩情。 “白伯伯……”小姑娘的声音一如既往清脆,“好久不见,身体怎么样啊?” “还是一样硬朗。”白掌柜满脸慈爱,“不是在府城呆着了吗,怎么舍得回斜阳县?” “哎呀,府城虽然好,但是没有白伯伯呀,我们想你了,就回来了嘛。” “你这小妮子,嘴巴是真甜……” 悠然居里是老少的亲昵对话。 悠然居外,是郑如谦从里到外的震动与翻新。 妹妹的一番话为他打开了新的天地,陡然间他发现,当初能卖出菌子与菜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勇敢的妹妹。 不在意别人富贵,也不在意别人冷眼,牢记自己的目的,无论怎么跑,终点只有一个。 也正因为此,她不怕挫折,不畏艰险,更没有“敬畏”的心态。 斜阳县的悠然居她敢去,府城的悠然居她也不怕。 但姜笙最大的缺点在于,她没有太大的野心,她只想吃饱喝足,只想好好地活着,并没有贪图过穿金戴银的人生。 幸好,郑如谦贪图。 勇敢的姜笙遇见了有野心的郑如谦,兄妹俩在金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相辅相成,离开谁都成不了。 想通这些,郑如谦的脊梁骨突然就直了起来。 他也许半辈子都胆怯懦弱,但只要妹妹在,他就会一往无前。 “白掌柜,许久不见了。”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已经开始风度翩翩,笑踏进悠然居。 白掌柜捋了捋呼吸,看向郑如谦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小子,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从一开始的怯懦,到现在又是买地,又雇人做工,十二岁的毛头小子在斜阳县已经有了名声与口碑,听说不少人暗地里叫他“郑员外”。 也不知道将来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基于此,白掌柜释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刚刚听小妮子说你们想要种一个九月到来年四月的菜,这斜阳县没有合适的,可以往其他县看看嘛,只要气温相差无几,能够种植即可。” 正好,小二哥端着一盘茭白,一盘鸡蛋炒牛蒡路过。 郑如谦的眼神登时亮了。 他让姜三姜四带上斜阳县的特产,再抱十斤腊肠,颠颠簸簸前往云水县,拜见庞县令的同时,也问清楚了茭白和牛蒡的种植收获日期。 茭白分两季,但最迟收获时间也得是六月,跟豆角相冲。 那就只有可分春秋两季的牛蒡了。 秋牛蒡,八九月份种植,来年三四月收获,且价格不菲,完美符合所有要求。 将来三十亩地收获了,他们不仅能卖给悠然居,还能拉倒其他城池,再多赚两笔。 郑如谦高兴不已,自己拉了一车的牛蒡,还让庞大山也拉了一车,又雇了些短工去云水县学习,总算把牛蒡种子给种了下去。 一时间,“郑员外”的名声又盛了些许。 郑如谦有些得意,准备带妹妹回府城好好跟哥哥弟弟们炫耀一下——你们都还没功成名就,我就已经有了名号。 可才退了客栈的房,一群人坐上马车,还没出城就被拦住了。 是一群穿红戴绿的妇人,满脸激动地堵在前头。 为首的那个姿容算不得出色,唯独双眼睛很大很漂亮,和郑如谦的如初一辙。 她一张口,便幽怨地呼唤,“谦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3章 扶风说亲 “谦儿……” 这话一出,外头的人愣住了,里头的郑如谦也愣住了。 他想起来好多年以前,似乎有一位女子这样叫过他,但也正是这位女子,在发现他毫无用处以后,冷酷无情地将他赶出来。 若不是遇到姜笙,当初又蠢又笨的他大概已经饿死在街头了吧。 当初说好的彼此再无关系,为什么还要跳出来呢? 郑如谦抿着嘴,骨子里一阵阵地发冷,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面对。 直到,马车内也响起一声拿腔捏调的“谦儿”。 郑如谦一回头,就看见姜笙摆着姿势,惟妙惟肖地看向他。 只可惜那声调虽然一样,却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奶音。 郑如谦在一瞬的惊愕过后,忍不住笑出声,“姜笙,别皮。” “人家一直叫二哥,也想叫叫你的名字嘛。”姜笙嘟着嘴,心底却长松一口气。 “二哥就是你二哥,不要想着飞上枝头当姐姐。”郑如谦揉揉她的脑袋瓜,心情渐渐平复。 早该想到的,人活这一生,要么籍籍无名地死去,要么功成名就以后,七舅姥爷也得找上门。 大哥说过,这叫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倘若郑如谦只是一个靠捡饭为生的乞儿,她永远也不会拦在他跟前,用这种拿腔捏调的姿态讲话。 想通这些以后,其实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如谦清了清嗓子,撩开帘子看过去,“这位夫人,有事吗?” 他说夫人。 不再像八九岁时,奶奶地叫“阿娘”,扒着她的腿想让她陪伴一会了。 妇人有些许的怔忪,很快泪盈于睫。 她身后的几位穿红戴绿,叉着腰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可是生你养你的人,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敢这样讲话,真该让县令大老爷叉你下大狱。” “见过白眼狼,没见过这样的白眼狼,当初紫薇姐姐就不该留下他,直接一把红花打掉,还省了这些年的教养。”另一个怒气冲冲。 郑如谦听在耳中,甚至没有任何的怒气。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为首的妇人,“夫人,当初在怡红院后门,你已经把我丢掉了,我们并没有确凿的关系,户籍上也仅我自己一人,莫说是告到斜阳县,便是去府衙,我也没什么畏惧的。” 感谢当初大哥许默当上师爷,在给弟弟妹妹们落户籍的时候,他没有把兄妹几个落在同一户籍下,而是兄妹六个各占一本户籍。 这样无论他们经商也好,入仕也罢,都不会影响彼此。 真正的兄妹情份,也不需要区区户籍来证明。 “你……”妇人似乎没想到,不过两三年,这孩子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哽咽着道,“我没有想要告你,我就是看看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这借口找的。 连一旁的汪小松都要笑了。 郑如谦更是扬起嘴角,“如夫人所见,过得甚好。” 妇人的眼泪流地更畅快了。 郑如谦见她没什么要说的,把帘子一放,冷声道,“若无他事,烦请夫人让路,我们还要回家。” 妇人一怔,不敢再放肆流泪,拿帕子胡乱擦干净面容,哽咽着道,“我有事,有事,怡红院要倒了,我想要为自己赎身,但这些年攒下的银钱有限,只能找你……找你要一点。” 找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赎身钱。 这话能说得出口,想必是笃定了郑如谦有钱。 但最让郑二爷寒颤的是,她不光自己来,还带了好几个姐妹,怕不是连姐妹的赎身钱也要自己掏? 一瞬间,他深深的后悔了,就不应该停车,就不应该跟她讲话。 现在让汪小松赶车跑路还来得及吗? “谦儿,阿娘舍不得你,当年赶你走实在是无可奈何,念在阿娘当初把你照顾到八九岁的份上,你就帮阿娘一次吧。”妇人求情,“当初你在怡红院,阿娘也没亏待过你啊。” 郑如谦的心神一动。 当初在怡红院里,虽然妇人没有细心照顾他,但也的确没有少他吃穿,至少没有像小姜笙一样流浪乞讨。 就连他们兄妹最开始依赖过的两颗金豆子,还是怡红院里的恩客给的。 “这么说来,我的确欠你两颗金豆子。”郑如谦扭头,看向掌握财政大权的妹妹,“现如今,也是时候还了。” 两颗小金豆,大概四两银。 姜笙头一次这么爽快地掏出荷包,拣出十两银。 “普通庄户三口之家半两就能过一年,二哥在怡红院生活了快十年,给个十两不过分。”小姑娘满脸认真。 郑如谦也跟着点头,把银锭抛给汪小松。 汪小松手忙脚乱地接过,又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甩给妇人。 “好了夫人,请不要再耽误我们的行程。”郑如谦冷漠异常,“若是再无故阻拦,我就要去县衙里求个公道了。” 自古青楼女子畏官家。 听他这样说,几个穿红戴绿全都闪到了一边。 妇人还想坚持,被拉着劝着扯走。 汪小松趁机一甩马鞭子,“驾”了声后,马车疾驰离去。 他们越走越远,奔向更大更远的城池。 妇人看在眼里,捂着胸口摇头,“为什么谦儿不信,我是真的疼他,当初丢掉他也是不得已。” “可丢了毕竟是丢了……” 有人轻声叹息一句。 妇人不再说话,摇摇晃晃着转身,奔赴仅剩自己的未来。 马车上。 姜笙正在和郑如谦激烈讨论。 “一定是郡守大人干的!”郑如谦差点破音,“真是太龌蹉了,竟然把我阿娘给翻出来,要不是这些年多走了点路,差点被吓死。” “也许不是呢。”姜笙托着腮,“郑员外确实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 有些时候名声大了,就是会吸引来旧人。 “不,一定是。”郑如谦气坏了,“等回了府城,我一定跟他没完。” 可他一个小商人,要怎么跟一个郡守大人没完呢? 姜笙知道,二哥就是纯粹用嘴巴泄愤而已,她就不往心里去了。 而且,回到安水郡以后,他们才知道,贺郡守这阵子都在忙着收拾孙家给夫人出气,连王家被摆了一道。 “你说什么?王家人要给扶风哥哥说亲?”姜笙瞪圆了眼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4章 长宴被威胁 簪花小院里。 离去半月才归来的兄妹俩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连张姑姑刚端上的果子汤都没喝完,就听到这爆炸性的消息。 “是啊,孙家最近被折腾的不轻,贺郡守好像特别恨拿郡守夫人说事情。”休假的许默轻轻颔首。 为了给夫人出气,又或者为了博得夫人原谅,贺郡守下令把两位“奴仆”打上五十大板,鲜血淋漓地扔回了孙家门口。 并且,他还不知上哪儿找了四个更为漂亮的女子,塞到了孙家家主的后院,惹来了家主夫人的抱怨,后院鸡飞狗跳到现在。 这还不算完,孙家一些在府衙做工的子弟尽数被辞退,就连在东街的几家铺子都无故倒闭。 贺郡守的手腕,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的强硬,而且只为夫人出气。 一时间,连许默都要欣赏起他。 如果没有揪出王家,并且把怒火发泄到王扶风身上的话。 说起来,王扶风比他们年龄都大,已满十五。 虽说成婚有点早,但先订个亲,等来年十六七岁再拜堂也算合理。 可王扶风毕竟是代他们兄妹受过,这让许默的心里多少有点内疚。 “可有说是哪家的姑娘?”姜笙居然在好奇这个。 郑如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妹妹,扭头询问,“生地好看吗,人聪明灵透吗?” 在兄妹六个心里,王扶风是那样高山仰止的人物,他聪明毓秀,虽然弱柳扶风,却不掩笔挺与高洁。 这样的公子,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般配得上。 “还没说,但势必要在安水郡挑选。”许默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扶风他是否愿意,又是否能平安顺遂的成婚生子。” 毕竟那样病弱的人,又生了那样灵透的性子。 许默叹息完,一扭头,那边兄妹俩已经再次激烈讨论上。 “难道是吴家?” “孙家,不太可能吧。” “刘家?又或者是边家?不会跟县令大人做个亲吧。” “边家有适龄闺秀吗?” 许默嘴角微微抽搐。 不多时,兄妹俩发现了新的问题。 “我们虽然在安水郡生活了,但好像对这里并不了解。”姜笙睁着溜圆的大眼睛,“连替扶风哥哥打听一下有几个适龄闺秀都做不到。” 郑如谦挠头,“我可以让小松出去打听。” 可他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勉强也能打听着,但总会碰壁不少,困难加倍。 要想迅速了解一个城池,找个本地人就成了当务之急。 不光安水郡这个城池,其他的县也好,郡也罢,要是都能有个人运菜的同时还能打听事情,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郑如谦好像发现了新世界,直愣着双眼就出去了。 “老二做什么去?”许默蹙眉,有些不解。 姜笙一口气喝完所有的果子汤,又把郑如谦的也给喝干净,“可能是去替扶风哥哥打听去了吧。” 说到底,他们都担忧王扶风,也都在意王扶风这个朋友。 与此同时。 王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王三爷瞪着眼睛看向自己的逆子,怒喝道,“历数王家家主,哪位还没成婚就掌握整个家族?既然你已经拿了王家中馈与对牌,就得早日成婚,给三房生出个男嗣来。” “再说了,你这身子也不好,还不知道有几年活头,不早点成婚生子,难不成要给人配冥婚?” 明明是亲爹,说出来的话比叔伯还不如。 王扶风气到指尖颤抖,“爹也知道我身子残破,我若死了,权柄交回你手里不好吗?何必再生个孩子,让你左右为难?” 王三爷一怔,这的确是他原本的打算。 王家所有人,从大房到二房三房,全都在熬,想熬死王扶风,再各显神通抢夺权柄。 可谁让郡守大人给了压力,让他不得不为逆子操心婚事。 等成婚以后,以王扶风的身子,说不定就会早死,至于那子嗣,生下来的是孩子,生不下来的可就是脓血一团。 这么一想,王三爷又兴高采烈起来。 “我告诉你,当爹的为子女操办婚事乃天经地义,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他满脸倨傲,出声威胁,“学学你弟弟,乖巧又听话,我让他什么时候成婚,他就得什么时候成婚。” 王扶风又是一口长气咽下。 长宴都看不下去了,在旁边用手为他顺胸口。 王三爷冷冷地瞥了一眼这经常出入王家的小矮子,目光闪烁。 “好好准备婚事,爹会尽全力给你找个名门贵女。”扔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王扶风这才闭上眼,深吐出气。 长宴凑在他耳边嘀咕,“扶风哥哥别生气了,王三爷老说你弟弟乖,那你就先娶个弟媳妇回来吧。” 王扶风表情一顿,知道他是有打算了,便索性放手,“只管做你想做的。” 相处了这么久,对兄妹六个,他有绝对的信任。 长宴勾起嘴角,附在王扶风的耳朵上轻声嘀咕两句。 不多时,他给王扶风喂下四哥搓的小药丸,背着手,踢踢踏踏着出了王家的宅院。 在路过一道僻静的小巷时,有人过来拦住他,“是长公子吧,我们老爷有请。” 长宴一怔,大概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以为姓“长”的时刻,嘴角微抽着跟随过去。 果不其然在王家后院看到了正在吃茶的王扶风的爹。 “你就是长宴?”王三爷眼底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我知道你与扶风关系好,有件事想要交代你一下,只要做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果然,刚才的目光不是白白闪烁的。 长宴低头轻笑,抬起头却是铿锵道,“三爷,我不能背叛扶风哥哥。” 王三爷笑地更轻蔑了,抬起头给了王家仆从一个眼神。 王家仆从立即拿出两件刑具,扔在地上。 好巧长宴都认识,一个叫指夹,套在双手十指上,用力一拉,十个手指头一起受苦,轻则骨裂修养,重则十指尽断。 还有一个叫夹板,与指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夹的是胸腔,被用刑的人通常五脏破裂,吐血而亡。 王家只是世家,并非衙门,不该私藏刑具才对。 可观刑具上点点滴滴的血迹,就知道应该用过不少次。 长宴眼底波涛汹涌,表面却战战兢兢,顺势跌坐地面,“老爷饶命,你说,你且说,我都去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5章 小温大夫委屈 长宴的顺从让王三爷非常满意,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妄想生出什么有的没的想法,我可知道你有三个兄弟,还是四个兄弟,好像还有一个妹妹。” “若是你按照我说的,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还能带着你兄弟鸡犬升天,若是你敢阳奉阴违……呵。” 一声冷笑,代表了无尽威胁。 长宴抿嘴,注意力全都停留在兄弟数量上,本身四哥的存在感就很弱,再加上哥哥们刻意地保护,就连回家的门都单独在簪花小院东侧重新开了个。 当然,这也证明王家三爷的手段相当普通,查探并不仔细,对比从前算计二房的劲头来说,要么他脑子被驴踢少了一半,要么就是王扶风有心为之。 长宴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继续推测,王三爷的权柄要是跟从前一样,说不定就能探查出温知允与他们的关系,自然也能揣测出他们有温氏医馆这个底牌。 那么其他人,比如贺郡守,必然也会知晓。 看来要给四哥在附近租一间宅子了,能囤药物,还能撇开温氏医馆跟簪花小院的关系。 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多,其实在大脑中也就过了一瞬间。 长宴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颤颤巍巍,“谨遵老爷吩咐。” 只是那屁股一直坐在地上,不曾离开,更不曾跪下磕头。 王三爷权当他是吓软了,把一包药粉塞进他手中,又在他耳边念上几个字,便得意地跨步离去。 离得远了,还听到他身边人在问,“老爷,这小子能靠谱吗?” “只是一包蒙汗药而已,他不下,还有别的法子……”王三爷嘟嘟囔囔,声音逐渐消失。 长宴被其他人注视着爬起来,低头握紧小药包,一路回到簪花小院。 其实王三爷的计划很简单,过几天王家要召开赏菊宴,届时有人带着相看的闺秀过来,王家挑出合适的送到王扶风跟前。 已知王扶风执意不肯娶妻,那就只能利用蒙汗药,先斩后奏了,虽然对女方名声有所损伤,但王家会补偿女方家族的。 哦,这可真是馊到不能再馊的馊主意了。 偏偏王三爷沾沾自得,跟踩了屎带回家发现不用找晚饭的狗一样,上赶着促成这件事情,丝毫不在意会得罪一个世家。 长宴嗤之以鼻,把蒙汗药交给温知允例行检查,顺便提了一下,在附近单独给他租一套小院。 “四哥,跟我们住在一起已经不安全了,要想温氏医馆独善其身,还是得摘出去。”小五弟认真道。 温知允刚刚把小药包拆开,就双目一凝,失声道,“不。”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小四,怎么了?”许默温声询问,“可是药物有什么问题?” 温知允皱巴着小脸,先点头,又摇头。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小姜笙更是第一个哒哒哒跑到他跟前,紧张道,“四哥,这包不会是剧毒的药吧?你刚才喘气了吗?你不会有事吧?” 小姑娘关心人的时候,问题总是这么密集。 温知允紧绷的身体渐渐舒缓,他把小药包折叠好交给长宴,失落地低声道,“不是毒药,是烈性催情药。” “……”伸手接过的长宴手一抖,差点扔出去。 拿蒙汗药去算计自己嫡子的婚事,本身就已经为人诟病,谁知王三爷比他们想象的更狠,他竟然是想要王扶风的命。 烈性催情药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得虚弱个三五天,放在先天不足的王扶风身上,有五成可能死在床上,有五成可能寿命减半。 许默的表情耷拉下来。 长宴的面色也不好看。 幸好他们早有防备,幸好王家早就被王扶风掌控,也幸好,他们有温四弟。 兄弟俩重新把目光投回温知允身上,却意外地发现温知允靠在姜笙的肩上,不过九岁的妹妹拿出了毕生词汇在安慰人,“四哥不怕不怕,谁欺负四哥了,姜笙打他,给他鼻子打歪闻不见香味,给他嘴打地吃不下饭,给他手打地夹不起菜。” 温知允很想落泪。 但妹妹的话不允许,他只能吸了吸鼻涕,轻声道,“其实把舌头割了是最干净利落的。” 姜笙麻了。 四哥,四哥你还好吗?这是那个单纯善良柔弱跟小白兔一样的四哥吗,割舌头这种话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好像割掉的是痔疮。 幸好四哥一直没怎么长个头,比姜笙还要矮小半个脑袋,视觉效果逐渐从兄妹过渡到姐弟。 姜笙安慰自己:姐姐不跟弟弟一般见识。 才勉强从割舌头的震惊走走出来。 “四哥,你以为什么难过呀,是为了扶风哥哥吗?”她脆生生问,“你别担心,有大哥五哥在,不会让扶风哥哥有事情的。” 温知允红着眼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姜笙挠挠头。 四哥就是这点性格愁人,太闷太内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她只能一步步追问。 幸好温知允对家人赤诚,从来不撒谎隐瞒。 他性子内敛,他多愁善感,他不会主动说出心事,但只要你细细地问,他就会全部交代。 “我……我不想出去住,我不想离开你们。”温知允眼圈一红,细密的泪水就包裹了眼球。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长宴好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四哥的小肩膀,“不出去住,只是让你当仓库,回头再开个门,咱们还住簪花小院。” 只是在外人眼里,温知允是单独住的,跟他们没有关系。 “真的?”温知允一怔,晶莹剔透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衬地他单薄又纤弱。 “真的。”长宴用点头回应他。 温知允心头的阴霾散去,他抬起靠在姜笙肩上的头,看着那块被泪洇湿的暗色,突然觉得分外羞赧。 怎么会觉得哥哥弟弟妹妹们不要他了呢,明明他们是兄妹,说说好不分开的家人啊。 隔天,长宴就开始打听簪花小院附近的两套院子是否能租住。 可时间实在是来不及。 因为王家的赏花宴马上就要到了,而他们还没有物色好“弟媳妇”的人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6章 长宴一出手 这就是身为好人的痛苦。 坏人做事情可以不择手段,完全不在意是否会伤害无辜之人。 但好人不行,良心会谴责他们,道德会批评他们,他们没办法伤害无辜的女孩子,更不愿意牵扯干净的世家下水。 可安水郡哪里那么多糟心又普通,人品还低劣,嫁给王皓然属于为民除害的姑娘呢。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还得在王家赏花宴的邀请名单上。 青楼女子固然可以,但王家不会邀请。 世家女子多数清白,亦不可妄动。 长宴皱着眉头在世家大族里反复挑选,最终锁定两个世家。 一个是与王家有大仇的孙家,虽然被贺郡守折腾地不轻,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资格进王家赏花宴的。 另一个是王三夫人周氏的娘家,也是王扶风的外祖家。 因为那一巴掌,也因为之前的不闻不问,母子两人关系陷入冰点,周氏似乎笃定了这位病弱儿子承担不起家族,虽然不再刁难,但也不予以任何支持。 在周氏的心里,周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不如让王家跟周家来个亲上加亲。 长宴的手指微顿,最后停留在周家二房的嫡次女身上。 周家老二是幺儿,也是周氏最疼爱的弟弟,这些年手中经营所得,几乎都贴给了这个弟弟,连带着他的子女被宠地愈发嚣张跋扈,不仅不尊重大房的兄长,还试图越过长幼,抢夺周家的权利。 果然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夺。 像九里铺村口刘二麻子家兄妹就不争,反正争来争去也都是粗粮馍馍,野菜窝窝头,就着汤都剌嗓子,要不是快饿死了谁吃。 长宴回过神,又在孙家挑了个备选。 转眼到了赏花宴,他换上一身张姑姑亲手缝制的黑色长袍,袖子里塞上满满一堆四哥给的解毒药,只身前往王家。 方恒不放心他,提出要把武艺最差的姜三姜四给他随身携带,避免小五弟遇到意外。 长宴摆摆手拒绝了。 那可是扶风哥哥执掌的王家,上次若非他故意,谁又能伤了他? 上了马车,正襟危坐的同时,心底忽然油生一种战斗感。 久违的,战斗! 他吐出一口浊气,莫名觉得兴奋,抬起帘子叫王家车夫速度快一点。 车夫应下来,长鞭一甩,风驰电掣。 不多时,王家到了。 长宴抽出请柬,核验身份以后进入。 他早就是王家的熟客,多数奴仆也认识他,径直把他带到了王扶风跟前。 “扶风哥哥。”不过十岁的小少年眼底带着隐秘地兴奋,“你准备好了吗?” 王扶风轻笑,“怎么没把他们带来一起?” 他给的请柬,上面可是六个人的。 长宴轻轻摇头,“太腌臜的场景,还是不要污了他们的眼睛。” 小五弟虽然不会赚钱,没有考举人,功夫只有强身健体的标准,更不能开医馆治病,但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哥哥与妹妹。 “也罢,随你。”王扶风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走吧。” 两人抵达前院,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王家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男女老少已经分坐在主人席上,女子负责窃窃私语,男人负责吆喝说笑,场面略微有些凌乱。 可等王扶风一到,所有人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也许是怕太过聒噪,伤害了这样冰清玉柳的少年,也许是畏惧他最近的杀伐果断,有几家甚至闭上了嘴,选择安静。 “诸位叔叔伯伯,婶婶伯娘,难得王家举办赏花宴,又是由我这个毛头小子主持,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见谅。”王扶风丝毫不怯场,举起茶盏,语气娓娓。 大部分人不知他的手腕,都选择沉默。 但总有人傻缺,跳起来大叫,“人家都喝酒,你为什么要饮茶,莫非是个娘们不成?” 还引得一部分无脑人士的哄笑。 王扶风面色不变,看了一眼王三爷。 不管怎么说,王家始终是一家人,自己家可以内斗可以夺权,但外人不能欺负。 王三爷果然黑着脸站起来,把来人一顿呵斥,“扶风是王家家主,你见过哪个女子做家主的?净说些不着调的话,莫非你是女扮男装?” 那人不吭声了,缩着脑袋低下头。 还以为王扶风孤立无援,没想到他挺有本事,有王家其他人出面,想要给王扶风难堪几乎不可能。 不过没关系,王家内斗激烈,面和心不和,大家都知道。 出事情,也是迟早的。 那人眼底闪过一抹阴测,举起酒杯转移了话题,宴会的氛围又恢复热络。 初秋的赏花,其实就是用些高雅的糕点,花酿果酿,再顺带欣赏布置精美的花院。 表面看是个宴,实际上是丈母娘相看女婿,婆婆挑媳妇的交流会,大家心知肚明。 长辈沉静如水,晚辈开始即兴发挥。 有人作诗,有人写文,还有人当场作画。 若是家风相对宽松,甚至有机会跟心仪的少年人讲上两句话,只要不过分亲密即可。 王扶风按理说应该是活泼好动的少年人一派,但他坐上了家主位置,就与其他少年人划出了一道鸿沟,虽然靠着高洁的身姿吸引来少女的目光,但却始终没有人敢靠近。 王扶风也不在意,始终淡然地饮着茶盏,感受着淡而无味的液体滑入肠胃。 是的,他茶盏里装的甚至不是茶水,而是白水,因为小温大夫讲过,煎药休养身体的人,最忌讳喝茶水,怕被解了药性。 感受到长宴坐过来时,他的嘴里已经没了任何味道,“你怎么不去找些小姑娘赏赏花,谈谈诗词歌赋。” 长宴一边摇头回答,一边借着宽袖遮掩,把整包药粉倒进茶壶里。 有股浓浓的人参味飘到鼻尖,那是温知允精挑细选了五十年的人参,取部分磨成粉,又兑上黄芪、白术、红景天等七八种药材粉末,可谓是营养大补茶。 正好王扶风喝空了茶盏,长宴贴心地为他倒上一碗。 回过头,看向远处的王三爷,两人皆是微微颔首,露出满意地笑。 不多时,王扶风借口身体不好,去花院的后排厢房休息。 没过多久,一位世家小姐被碰脏了裙子,不得已要去更迭替换。 与此同时,王皓然被姨娘的口信叫走。 周家的姑娘也被丫鬟引着,去了最角落的厢房。 好戏即将上场。 约莫半刻钟,厢房处传来丫鬟的尖叫——“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7章 捉奸现场 人群中的长宴睁大眼睛,知道好戏开场了。 王三爷利落起身,对几位亲近的客人发出邀请,“也不知生了什么热闹,诸位可一起过去瞧瞧?” 亲近的立马响应,稍远一点的就得迟疑。 没有主人家会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前提下,就邀请客人过去观览。 除非这些客人都是他的刀。 但总有架不住好奇心,想免费瞧个热闹的。 不大会,王三爷还真的凑齐了一大批“观众”,浩浩荡荡地前往厢房。 长宴背着双手,宽大的袖袍在单薄的脊背下晃荡,他翘起嘴角,眼底有种诚挚与谋算结合的复杂。 不多时,来到丫鬟尖叫的地方。 看见人群,她嚎地愈发卖力,还哆哆嗦嗦地指着房间内道,“里头……里头有一男一女。” 背人的地方单独相处,必然是有猫腻。 男的肯定是王家人无疑,那女的是谁? 一时间,跟过来的世家夫人都有点发慌,忙不迭寻找自家嫡女,找到的松口气,找不到的脸色就白了。 “我们家阿宛呢?阿宛。” “静双,我们家静双在哪。” 两家的姑娘不见了,一位是周家的嫡次女周宛,一位是刘家的姑娘刘静双。 王三爷皱了皱眉,直觉有些不对,他明明给王扶风挑中的是刘家刘静双,怎么还有周家的姑娘? 也许是去如厕了,又或者在其他地方。 他安慰着自己,随后冠冕堂皇道,“一男一女也不见得是龌蹉事情,也许是在研墨对读,赏花赏字呢。” 见鬼的研墨对读,赏花赏字,明明就是私会。 但没人揭穿王三爷。 他自顾自说完,便上前一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位儿郎在此。” 说着,一把拉开房门,瞧见了自己爱子的外裳。 王三爷的瞳孔迅速扩大又收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关上了房门。 “三爷,这是怎么了?里头的人是谁呀?”有人好奇地问。 王三爷抿着嘴不敢说话,只笑着道,“许是丫鬟看错了吧,没有人呀。” 他仗着自己是主人家,试图蒙混过关。 但王扶风怎么能允许,已经收拾妥帖的十五岁少年慢悠悠走过来,轻声笑道,“丫鬟可是都亲眼看见了,父亲就不要遮遮掩掩了,里头到底是谁呀?若是对有情人,由父母成全了,总好过在厢房里私会。” 王三爷的脸色骤变,他恨恨地盯了一眼王扶风身后的长宴,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现在只想紧紧挡在房门前,保护庶子最后的名誉。 可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王家的奴仆近乎粗暴地推开王三爷,打开房门,露出王皓然搭在披风上的外裳,以及另一位姑娘的长裙子。 人群中,周宛的娘当即就要晕倒。 反倒是刘静双,不知何时回到刘夫人身边,凑过去一阵嘀咕后,刘夫人眼底流露出森凉。 显然,刘氏女知道真相,并且告状到了家里。 王扶风轻笑,头也不回地伸出手,精准地拍了拍长宴的头。 “好小子,真有你的。” 一招制敌,不仅让王皓然被迫娶上娇蛮跋扈的周家女,还能趁机拉拢刘家,为王三爷父子竖立新敌人。 长宴抿抿嘴,嫌弃地换了个位置。 再拍就真的长不高了。 远处响起王三爷跟周夫人的争吵,确切说是周夫人单方面地咒骂,怒斥王家区区一个庶子也敢肖想周家的嫡女,骂地王三爷脸色都不好了。 无奈木已成舟,虽然披风后头的两人都穿着亵衣在昏睡,但毕竟被这么多人看到,婚事也只能提上议程。 对此,长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临开前,还不忘去大厨房兜走早就备好的一桌席,带回到簪花小院。 晚上,饭菜格外丰富。 虽然说是打包的席面,形状不够完整,但毕竟是满满一大桌子。 姜笙高兴极了,一会夹起来鱼尾巴细细地嗦,一会又啃个鸡爪子。 流浪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她最爱的竟然是这些边角料。 哥哥们看地心酸,一个个拼命夹好肉放在她碗里。 肉眼可见,姜笙跟前堆起了小山。 而且都是鱼肚子,鱼眼肉,鸡大腿这些精华部位。 “能吃得了吗?”张姑姑关切地询问。 姜笙沉思片刻,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 哥哥都给夹了,小姜笙怎么可以不吃完呢,虽然有点多,但一定不会剩的。 姜笙化身小猪崽,在碗里疯狂拱食,拱到一块完美无瑕的精仔排后,她咂咂嘴,“还没见过带骨头的腊肠呢。” 张姑姑轻轻一笑,只觉得小姑娘真可爱,腊肉也好腊肠也罢,那都是精肉晾晒制作的物品,怎么可能会有骨头,除非是腊个排骨。 可排骨怎么能腊呢? 排骨能吧?能吗? 张姑姑一怔,从桌子上夹起一块排骨,仔细地端详起来。 第二天,她买了一斤排骨切均匀,腌制一定时间后塞进猪小肠里,再按照腊肉的方式扇风晾晒,想看看猜测是否成真。 与此同时。 王家的闹剧在安水郡流传开来,有人看热闹,有人捂嘴笑。 但这一切都影响不到王扶风,他以家主的身份代弟王皓然向周家下了聘礼,聘礼极少,规格极低,听说周家夫人一看,差点气倒厥过去。 王三爷气势汹汹地上门责问,“你这逆子,那可是你亲弟弟。” “庶子聘礼有规格,这是王家祖制,爹爹要违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王扶风满脸真挚,“要想不违背规矩,还能好看点,爹爹私下里多添点给弟弟不就行了。” 可当年王家老爷在世,并没有给兄弟们分家,四房手里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大头都还在家主手里。 王三爷也就几个铺子,几家别院,真要给出去,他自己就没有花用了。 犹豫再三以后,他恨恨地扭头离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等皓然做了状元,再跟你算账,再跟你没完……” 王扶风假装听不见,抬手捻起刘家送来的三份礼物,挑挑拣拣以后,他留下一份,并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簪花小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8章 贺郡守遭阴 长宴正为温知允挑房子。 当年簪花小院能二十五两租下来,最大的原因就是院子实在破旧,后续维修比较麻烦,还有因为当时的王扶风无心管理,态度较为随意。 附近的其他房子就没这些缺点了,个个干净崭新,红墙绿瓦,内有乾坤。 相同的,价格也很美妙。 单论簪花小院左边的二进小院,仅有簪花小院的五分之一面积,却要八十两纹银一年。 后头的一进小院,也要到了五十两一年。 虽说家里有些许积蓄,但花的也多,总不能这么浪费。 长宴的脸色微沉,回到簪花小院,就看见一位王家的奴仆在等他。 瞧见正主,行礼过后,奴仆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契,“刘家送来了谢礼,公子斟酌以后,留下了这块地契,希望公子能喜欢。” 长宴接过,正是他之前看到的一进小院,与簪花小院一墙之隔,虽然不大,但却精致秀气,没想到是刘家的。 更没想到,王扶风给他送来了。 第一次,长宴感受到了,什么叫“七窍玲珑水晶心”,扶风公子聪明如斯,实在让人很难不欣赏。 他留下地契,叹了口气,诚恳道,“多谢扶风哥哥。” 再多的话不必说,但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往后需要帮助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长宴公子客气了。”奴仆躬身告辞,“王家的事情,我们公子请您不要担心,但要多多留意孙家。” 这次王扶风之所以能被王三爷算计,本质上是贺郡守对王家的报复。 在贺郡守的认知里:王家有了想法,孙家进行实施。 前者让人不悦,后者让人愤怒。 所以,真正承受贺郡守更多情绪的,是孙家,是孙玉的哥哥,孙宁。 他能出什么幺蛾子? 难道是发现了王家算计孙家的真相?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贺郡守是来给孙家撑腰的,是王家大房的依仗。 可他来了数月,只是针对簪花小院,并没有额外给予孙家什么,甚至没有见过王家大房的孙氏。 这位郡守大人像一颗孤独的大萝卜,种在地头上,气势非凡,却不跟其他萝卜抱团。 长宴疑惑的同时,留了点心,等郑如谦回来便同他打听悠然居郝掌柜最近的情况。 “你是说郝掌柜啊。”风尘仆仆的郑如谦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我今天刚送完豆角回来,他挺好的,听说前几天妻女要回丰京省亲,这两天又不回去了,可能是发现一辆马车拉不动吧。” 长宴的嘴角抽了抽,知道孙家没有发现王家的故意算计,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他们会有什么动作呢? 很快,所有人就知道了。 十月初王家的闹剧刚完,以王皓然跟周宛定亲,并约定在会试以后取得功名后成婚。 这足以见得,王皓然对自己文学造诣的自信。 以及周家努力想挽回尊严的行为。 到了十月底,安水郡难得安静一阵,大家各自忙碌事情,为未来奋斗。 可就在月黑风高的一天,郡守府溜进了两个贼子,在后院大闹一番后离去。 整个府邸的人都气愤不已。 这可是郡守大人的府邸,居然还能被贼人偷了,落到百姓心里要怎么想,该怎么怀疑安水郡的治安。 是夜,整个郡守府后院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仔细地检查,到底丢失了什么。 谢天谢地,并没有任何贵重物品丢失。 府邸的人一边庆幸,一边翻捡最后的箱笼,当检查到郡守夫人的贴身箱笼时,大丫鬟惊诧地发现,夫人的亵衣少了三套。 虽然不是名贵的料子,但都穿过挺多次,上面还绣了夫人的名字。 贼人为什么要偷这个? 大丫鬟不明所以,禀报到贺成彰的跟前,看着大人气愤地砸了杯子,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将所有消息封锁住,不要流传出去。”黑暗中,贺成彰压着火叮嘱。 等大丫鬟走了,他才拂袖,把所有的茶盏用具全都摔在地上。 太可恶了,太恶心了。 明知道夫人是他的逆鳞,却还要在夫人的身上动手脚。 莫不是以为,他贺成彰只会吃饭饮酒? 夜色深邃,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怒极而笑,笑着笑着,又阴冷地落下嘴角。 第二天。 虽然郡守府的人努力掩盖,但还是不免有风言风语流传出来。 有人说郡守府遭贼了,贼人偷走了郡守夫人的贴身物品。 还有人说表面看是遭贼了,说不定是郡守夫人做了不检点的事,让郡守大人发现了,抹不开面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掩盖。 还有的干脆造谣起了郡守夫人的品行。 这些,贺成彰都拦住了,没让传到夫人耳朵里。 但外头人怎么说,他无法盖住。 簪花小院里,兄妹六个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虽说跟贺郡守是敌对关系,他也设计针对过兄妹们,但看到郡守夫人被这样污蔑,小院没人笑得出来。 许默沉声道,“拿女子的名声做文章,这背后的人手段低贱,令人不齿。” 温知允也颔首,“小竹姐姐与我讲,郡守夫人是个极好的人。” 姜笙扒拉着饭。 今天饭菜算得上丰盛,有鸡鸭鱼肉,还有姑姑新做的腊排骨,味道很是不错。 但吃了几口后,姜笙就停住嘴,小声询问,“为什么男人间争斗总是要扯上女人呀?” 因为女子更在意名声,因为女子更脆弱,因为女子更好下手。 大渝王朝的制度与风气,老祖宗留下的观念,处处充斥了对女子的束缚,却对男子鲜少有要求。 比如王家闹剧中,王皓然只是被人讨论两句,周宛却名声尽毁。 男人可以纳妾,可以以风流为美,女人却要相夫教子,却要一心一意。 说到底,是这个世界对女人的包容性太低,以至于女人的名声像易碎的琉璃,但凡有心者,总能轻易破坏。 那背后的人心思真狠,造郡守夫人的谣,又偷走了贴身的亵衣。 若是亵衣流落出来,郡守夫人的名声就沾染了污点,拿什么都洗不掉。 “我若是那背后之人,这亵衣可得大做文章。”长宴缓缓道,“必然要放在我最恨的人家里。” 这样,郡守大人才会不顾一切地为夫人报仇,就像当初对付孙家王家那样。 长宴话音一落,小院里的几人都是一怔。 随后,他们全都站起身,饭也不吃了,紧急搜寻整个小院。 卧房没有,作坊没有,院子也没有。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郑如谦从刚运回的驴车上拽下两块布料,“咦,这是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49章 兄弟智破阴计 白花花的两团布料,干净柔软中带着淡淡的女子香气,裤脚位置用金色的线绣了几个小字。 郑如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绣的什么,闻声过来的许默就大喝道,“老二,闭眼。” 信任让他立即关上心灵的窗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我不看我不看,我也不摸,小姜笙快来接一下。” 姜笙一愣,但本能还是让她旋风似的转过来,接走两团布料,藏于怀中。 郑如谦这才如蒙大赦,撒丫子跑到远处,出了一身的冷汗。 贼子可恶! 这菜是新运进来的,一般不会检查,若是就这么送去悠然居,卸货的时候一定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郑如谦是真的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其心可诛,其意狠毒。 “到底是谁。”方恒大喝,“屡屡算计我兄妹,实在不行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也好过这样出其不意。” “三哥别急。”长宴安抚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这两团布料。”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郡守夫人丢失的亵衣了。 拿在他们手里,犹如烫手山芋。 若是被贺郡守知晓,势必将所有记恨在他们头上,展开雷霆报复。 “我看还是扔了吧。”郑如谦这会才缓过来,“或者干脆烧掉,就当不知道。” 此举既能让贼子的算计落空,也能把他们从风波中摘出来。 但总归治标不治本。 谁知道哪天哪辆车里又夹着一件亵衣呢?又或者,干脆是其他的私密物件。 许默拧起眉头,瞟了一眼长宴,发现他正好抬起头,瞳仁漆黑沉静。 兄弟俩撞个正着,似是猜中对方心底所想,又似在试探对方的意见。 “虽然贺郡守与我们立场不同,但事关女子名节,这两团亵衣,我更建议还回去。”许默沉声道,“爹爹说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可以与他斗法,却不能手段下贱无耻没有底线。” 画面一转,留着羊胡须的许县令在教育小小许默。 他摇头晃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人人为了算计便不择手段,那人人都是小人,都是肮脏的灵魂。” “但阿默,你且记住,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儿郎,该堂堂正正在阳光下行走,即使反抗,也应该有自己的章法。你既非过街老鼠,就不能活成令人不齿的模样。” 七八岁的许默认真点头,用稚嫩地声音回答,“记住了爹爹。” 有些事,阿默一直记得,永不忘记呢,爹。 已经十三四岁的少年仰起头,让风带走眼眶中的湿润。 回过头,长宴亦是颔首,“可以还回去,只要贺郡守有点脑子,就不会牵连到我们。” 比起大哥的正直,小五弟想地更深,比如能否趁机与贺郡守交好,为家中兄弟争取一段宁静生活。 即使不能,也要让贺郡守心有愧疚,不敢再放肆针对簪花小院。 兄弟俩一拍即合。 只有郑如谦在旁边咕咕哝哝,“我觉得你俩就是想太美好,万一贺郡守就以为是我们偷的亵衣呢。再说了,谁送去郡守府?万一回不来了咋办?” 贺郡守本来就与他们兄妹不对付,这次送亵衣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许默和长宴对视一眼,都准备自己去。 冷不丁抱着亵衣的姜笙往前一栽,像是要当这个出头鸟。 “小姜笙。”郑如谦惊地声音都变形了,“你要去?” 姜笙从地上爬起来,费力地吸了吸鼻涕,“去哪儿?去还亵衣吗?也可以,谁让家里就姜笙一个女孩子,只好为哥哥们辛苦点了。” 说完,还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仿佛不是五个哥哥带着她这个妹妹,而是她作为姐姐,带着五个弟弟。 许默眼角抽了抽,一锤定音,“事不宜迟,我带小姜笙现在就去。” 兄妹俩简单拾掇下,便坐上马车,由郑如谦赶着前去郡守府。 姜笙怀里揣着两套亵衣,扒住车门,冲张姑姑叫地撕心裂肺,“姑姑,那个腊排骨,给我留点,我觉得挺好吃的。” 等张姑姑应了,许默才啼笑皆非地把她拽进马车内。 不多时,抵达郡守府门前。 郑如谦拴了马车,认命地叹了口气,跟在许默身后。 虽然不赞同大哥的处理方式,但身为兄弟,他总会陪着大哥,风里雨里不退缩。 姜笙冲上前,吃力地垫脚拍门。 很快就有郡守府的奴仆过来开门,看见这兄妹三个有些怔愣,“请问你们找谁?” “学生许默,携弟妹拜见郡守大人。”许默简单行礼。 奴仆瞬间警觉,“你且在这等着。” 便进去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郡守府的门大开,三名奴仆过来,将许默兄妹引到了正厅。 那里,坐着个面目阴沉的男人。 瞧见许默,他眼角不抬,只冷漠道,“何事?” 看来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很棘手,新任郡守大人都心交力瘁了。 许默没有卖关子,直接让姜笙取出两团亵衣,沉声道,“给大人送东西来了。” 贺成彰一愣,目光慢慢落在亵衣的裤脚上,突然双目一凝。 他没有叫丫鬟,直接冲到小姜笙跟前,看样子似乎想抢,可目光落在姜笙短小的手指头上,又放慢了速度。 男人轻轻接过亵衣,盯着上面独属于夫人的标志,眼底情绪翻涌。 良久,他轻声询问,“就这两件?” “东西是在家弟的驴车上发现的,就这两件。”许默微微叹息,“很遗憾大人,没有找到第三件。” 贺成彰又点了点头,“确实只有两件,因为那第三件,是我的。” 外人只知郡守府丢了三件亵衣,理所应当认为是夫人的三件,却没想到其中还混着一件郡守大人的。 幸好,都不重要了。 只要夫人的亵衣能够回来,堂堂郡守大人的亵衣流落到哪里都不重要。 拿去给小孩擦屁股,给狗撕咬,哪怕让花魁当帕子都行。 贺成彰长松一口气,回头看向厅堂中站立的兄妹三个,眼底有复杂一闪而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0章 恶惩背后元凶 明明他们是敌对,几乎势不两立。 结果这群孩子在拿到夫人的亵衣后,还是第一时间送过来,冒着被误会的可能,冒着回不去的危险。 于情于理,贺成彰心底都该生出敬意。 但想想从丰京离开时的约定,他又只能挣扎道,“你们这次帮了本官,本官会致谢的……只是我们之间的立场,改变不了。” 这是还要对付兄妹几个的意思了。 许默没有任何意外,拱了拱手,朗声道,“学生送来亵衣,也并非挟恩图报,既然郡守大人已经收到,那学生就此告辞。” 不卑不亢地行完礼,兄妹就此告退。 回到马车上,郑如谦忍不住嘟囔,“我就知道是白跑一趟,人家郡守大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坚持要对付我们,还不如把亵衣扔出去,爱怎么样怎么样。” 他满是为兄妹几个不值。 姜笙探出头,脆声道,“可是二哥,我们最开始怕的是郡守大人难为我们呀。” 郑如谦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人类总是贪心不足的怪物,明明最初担心的是兄妹羊入虎口,结果顺利出来了就要怪郡守大人不领情,不懂得知恩图报。 其实想想,他们规避掉陷害,还救了一位夫人的名声,又安然无恙地从郡守府走出来,本就是好事连连。 郑如谦想象一番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薅出两套亵衣的场景,就算是无心的,贺郡守肯定也饶不了他。 要是也逼着自己娶妻可就惨了。 要是娶郝香香更是惨上加惨。 郑如谦打了个寒颤,突然特别满足,“现在就挺好的。” “对,挺好的。”姜笙大声附和,“晚上要多吃几块排骨犒劳一下呢。” 许默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羊角辫。 贺郡守的手腕一如既往雷霆,在拿到夫人的两套亵衣后,他再无顾忌,冷厉出手。 既然背后的人想要他对付簪花小院的兄妹,那他就顺势流露出对许默兄妹的算计,并在几个选择中反复横跳,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就有人急了。 有郡守府的奴仆献计,“大人,那簪花小院里的开的什么作坊,也不知道干净与否,不如派人去检查一番,万一能查出来他们包藏的祸心呢?” 若是能顺便查出来郡守夫人的亵衣,就更精彩了。 贺成彰阴冷地点头,目光落在奴仆身上,张口便是,“抓住他,好好审问。” 审问一下,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在这里挑拨离间。 身为一郡之守,坐拥整个府衙,刑具只多不少。 虽然大渝王朝律法规定,地方父母官无故不得用刑,但他真用了,谁也没办法。 于是没多久,奴仆交代了。 “是孙家。” 狗急了还有跳墙的时候,孙家本来能出一位郡守大人,足以证明家族实力强劲,被贺郡守几次针对,早就生了恼意。 这次出手,是既想给贺郡守一个教训,又想趁机针对簪花小院,可谓一举双得。 但没想到,许默兄妹竟然把亵衣直接送到了郡守府。 更没想到,郡守大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恼恨许默兄妹,反而趁机挖出幕后黑手。 孙家。 当得知埋在郡守府的眼线失去消息以后,孙家家主孙宁紧张不已,连夜召唤几位左膀右臂,商量此次危机。 “家主,你糊涂啊。”一位羊胡须老者痛心疾首,“贺郡守本该与我们一派,你何故针对他,现如今惹得他恨上我们,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孙宁阴沉着脸,“是他贺成彰不按常理出牌,我只是送他两名美妾,却要被他搅地家宅不宁,我又做错了什么?” 再说了,孙家又不是无名小卒,凭什么一直被折腾。 如今只是计划失败了,若是成功,等贺成彰对付完那群小崽子,他们就能坐享其成。 “可现在已经失败了。”孙家人摇头,“我们已经彻底得罪了郡守大人。” 本来应该是助力的父母官,如今成为了敌对。 孙家不妙,不妙啊。 孙宁还在嘴硬,“不过就是个安水郡守,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孙家可是几十年的老世家,只要玉瑶能够嫁进方家,贺成彰算个屁。” 说到底,姓贺的就是方家安排来的一条狗。 只是这条狗不够听话,而且自带疯性。 隔天,孙家的生意再次遭到猛烈地报复,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如果说上次贺郡守还留了点情,那么这次就是往死里逼迫,他浑身写满了无所谓,招招迫人,式式绝情。 孙家实在是扛不住了,派人往郡守府送信。 信的内容也简单,就一句话:大人忘记答应方家的事了吗? 贺成彰冷笑一声,接过来撕了个彻底,“告诉孙家,我答应方家让方恒消失,但没答应方家,保你孙家荣华富贵。”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虽然孙家向方家发了求救信息,可来回一个月的信息延迟差,还是让贺成彰将孙家报复地七零八落。 一个辉煌大世家,就此凋零。 在这期间,簪花小院难得享受了片刻宁静,兄妹们都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临近年关,距离乡试还有三四个月,许默虽拿了两案首,心情依旧紧张。 会试不同于前两次考试,越往后越难,参与的考生年纪也愈发大,有的甚至参与过十数次,经验无比丰厚。 相比较起来,稚嫩的许默就不占据任何便宜。 但既然答应了前任郡守大人,许默必然会努力学习,争取考过会试。 他要成为举人,要保护弟弟妹妹,要朝着更辉煌的未来出发。 可这谈何容易。 许默最近久阅不通,心中烦闷,索性放下书籍,踱步到簪花小院门口。 落下门栓,拉开木门,就看见外头站着八尺高的郡守大人,外加十几名衙役。 有点气势汹汹,但又莫名尴尬。 许默正疑惑。 贺成彰咳嗽一声,沉声道,“奉上头命令,检查作坊内卫生,若是不达标,需得关闭整改。” 可这世界上,哪有郡守大人亲自上门检查卫生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1章 一张小纸条 疑惑归疑惑,许默还是后退两步,恭请郡守大人检查。 张姑姑是个利索的人儿,姜笙也格外叮嘱过作坊工人的卫生,决计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事实上,贺郡守也确实没检查出什么。 他带着一群衙役在作坊里晃来晃去,表情从满意过度到不满,最后凝眉站在一个烂木头桌子前。 “大人……”许默的话还没问出来。 贺成彰一脚抬起,烂木头桌子霎时间四分五裂,躺了一地。 许默微微受惊,面色发白,眉头紧皱。 贺成彰却满意极了,盯着满地木头碎片,喝道,“这烂木头不合规定,有发霉风险,赶紧扔掉。” 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衙役们离去。 簪花小院的大门重新被合拢,许默才回过神,琢磨着贺郡守的一举一动。 晚上孩子们回来,看到木头碎屑,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二哥二哥,你快来看啊,这个桌子终于烂了。”姜笙把郑如谦给薅过来,“我上次就说要换个大桌子,你说这个还能凑合用,现在可以换了吗?” “换换换,换个好的。”郑如谦点头如啄米,心思显然不在桌子上面。 姜笙这才美滋滋地放过他,在一旁研究到底是买红木的,还是黄木的,还是黑木的。 “姜笙,还是买个烂木的吧。”长宴诚恳建议。 小姑娘差点蹦起来,“为什么?” “因为……”长宴歪了歪头,“万一再坏了不心疼。” 可新买的桌子怎么还会坏呢?姜笙嘀嘀咕咕不理解。 几个哥哥们对视一笑,眼角眉梢皆是轻松。 晚饭,张姑姑端出来了一样又一样新奇的菜式。 自从腊排骨得到了姜笙的肯定以后,她的思维好像被开发——既然排骨都能腊,其他的能不能试试? 只要腌制,灌入肠衣,再进行吹风晾晒,应该就都是腊味吧。 于是张姑姑先后做了腊鸡肉,腊鸡腿,腊鱼,腊鸡爪,其中能灌肠衣的都灌了,不能灌的就跟腊肉一样晾好,再洗干净蒸熟吃,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尤其是腊过的鱼肉,表面带着淡淡的鱼油,吃起来口感劲道,又带着一股独特的腊香味,让小姜笙直呼满意。 “姑姑太厉害了,一个人可以做出来这么多好吃的,这个腊鱼能不能在作坊里一起卖呀。”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心底显然打起了小算盘。 张香莲抿嘴轻笑,“当然是可以的。” 她做了这么多,除去自身的好奇心,更多的还是为了作坊。 “那得重新给姑姑算工钱。”姜笙掰着手指头,“腊肠姑姑就贡献了力量,腊鱼更是全靠姑姑一个人研究出来的,得给多少钱合适呢。” 张香莲忍俊不禁,“小姜笙,不用给姑姑钱,姑姑做这些,是想让小姜笙挣钱的。” 看着当初流浪在村口的小姑娘越来越肉乎,生活地越来越好,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姜笙出乎意料地坚持,“姑姑做了贡献,当然要有奖励,姑姑不拿奖励,姜笙也不卖腊鱼。” 这个世界有白天有黑夜,有贡献自然要有奖励。 姜笙在心底反复衡量思索过后,从小金库里郑重地掏出五十两银票,交到张姑姑手里,并认真道,“若是腊鱼卖地好,还会给姑姑发钱。” 这可是足足五十两银。 普通壮年男子一个月最多赚一两银,普通三口之家半两银就够活一年,周家一大家子几十年也没攒够五十两银。 而现在,它就轻飘飘地躺在张香莲手上。 原来只要努力,坚持,不认输,一天领五文流水钱的工人,也能拿到大额薪资。 张姑姑的眼眶红了,小声啜泣着。 姜笙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还是刘翠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姐可算赚这么多钱,那得请我们一大帮子人吃顿好的。” “吃,一定吃。”张姑姑破涕为笑,“大家敞开怀吃。” 隔天,腊鱼就被安排上了制作线。 刚开始做的只有最基础的腌料,简单风干晾晒至出油状态,拿出来就已经很美味了。 但张香莲兴致勃勃,又在这个基础上研究起了各色配料,比如加了花椒,又或者加其他香料,会不会形成新的风味。 腊鸡和腊鸡腿也少量制作了些,等成品出来送到悠然居,看看回馈如何,再决定是否大批量制作。 与此同时。 郑如谦也忙地不轻。 随着十二月份的到来,南北方都已经进入到严寒期,除了少数地方还能产出新鲜的菜色,大部分区域连个野菜根都扒拉不着。 囤了上千斤的干豆角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意料之中受到欢迎。 但对郑如谦来说并不够,他开始想要去新的县城,新的府城,找寻新的菜色。 用这家伙嚣张的话来说就是:世界这么大,我最远只到过安阳县,外头还有更多的菜呢。 反正天气凉,再多的菜都能运回来,不去白不去。 在跟汪小松一拍即合后,主仆两个穿好厚棉袄,背紧小包袱,在各自妹妹的眼泪汪汪中,踏上前往远方的道路。 簪花小院门口。 姜笙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小脸上挂满忧愁,“明明作坊和干豆角就已经可以挣够钱了,二哥怎么还要往外跑,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回来。” “放心吧。”许默安慰她,“老二心里有数,会回来的。” 方恒也跟着蹙眉,“早说了让二哥把姜三姜四带着,他俩的武学造诣已经到头了,再练也不可能精进,带着还能保护一下他们,以防遇到危险。” 可郑如谦就是不愿意。 “也许二哥觉得最危险的还是安水郡吧。”长宴轻声道,“距离孙家树倒猢狲散已经一个月有余。” 而一个月,恰恰是信封从安水郡到丰京,再从丰京回来的时间。 有方恒在,方家就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几人陡然沉默,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回了簪花小院。 方恒走在最后,步伐称得上缓慢。 冷不丁一个小纸团砸过来,他眼角微动,抬手接住。 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东街尽头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2章 表哥表妹 这字条柔软,字迹秀气,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一看便知是女孩子的。 但方恒不懂,他皱着眉头苦思片刻,趁着兄弟们没回头,抬手扔到了犄角旮旯里。 然后关门,回去练武。 完全没注意到,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子急地连连跺脚,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遇到一心向武的匹夫,也是无奈。 她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放在小院唯一的女孩子姜笙身上。 第二天。 哥哥们都去忙碌事情了,姜笙正趴在窗台研读大哥交代的史书,外头传来敲门的响动。 不多会,张姑姑走了过来,稀奇道,“小姜笙,你交朋友了?” “朋友?”姜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呀。” 从前在十里铺村没有朋友,是因为流浪的乞儿又脏又臭,好人家的闺女见到她都得捂着帕子绕路走。 后来到了斜阳县,一心忙着挣钱生活,也没有功夫交朋友。 再后来抵达安水郡,府城的世家大小姐更多,姜笙虽然不是流浪儿,却也高不成低不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商女,自然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细细数来,除了跟小竹姐姐说上两句话,再就是五个哥哥,姜笙竟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可门口有个姑娘,说跟你是朋友,想约你去赏花呢。”张姑姑小声道。 姜笙下意识地紧了紧袄子,又呼出一口白气,只觉得离奇。 这可是冬天,严寒季节,连蛆都冻死了,怎么可能还有花可赏。 但这毕竟是头一个自称“姜笙朋友”的人,犹豫再三,小姑娘还是从火凳子上蹦下来,披上二哥给买的披风,“过去看看吧。” 张姑姑不放心,紧紧跟随其后。 抵达簪花小院门口,姜笙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位身姿窈窕,约莫十二三岁的鹅黄长裙少女。 许是穿地单薄,她一直在原地跺脚,偶尔两只手交叉放在嘴前哈口热气,以此温暖冰冷的手脚。 再看姜笙,穿着厚厚的袄子,虽然没那么窈窕漂亮,但手脚都是极温热的。 四哥说了,女子比男子更要注重温暖,若是过多接触寒凉容易伤病,将来老年还可能形成沉疴,百治不愈。 “这是你的朋友吗?”张姑姑小声问。 姜笙遗憾地摇了摇头,“姑姑,送她一杯热茶,让她回家吧。” 五哥说过,不相关的人,没必要打交道,野鸡都知道,黄鼠狼无事不登三宝殿,像这种明明不认识却以“朋友”借口找上来的,必定没好事。 外头太冷,还是屋内的火炉暖和。 姜笙裹着披风,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 张姑姑果真去倒上一杯热茶,在鹅黄长裙女子惊愕的眼神里,委婉道,“不好意思,我们家姑娘不在。” 明明几次三番上门,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若是在平时,鹅黄少女也许早就发脾气了。 但现在,握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她眉头紧皱,忍了又忍,还是转身回了家。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红纸年货。 簪花小院也不例外。 作为整个作坊唯一的东家,姜笙一早就规划起了年货,给家里人吃的,给短工姨姨的,给张叔的,给张姑姑的,给庞县令边县令的,连汪小松兄妹和庞大山都在计划内。 因为数量庞大,所以需要提前采购。 十二月中旬,姜笙就开始坐着马车在安水郡四处逛荡,买糕点买糖买酒。 姜三和姜四到底还是被拎出来了,一个负责赶马车,一个负责运东西。 姜笙逛到兴起,还给哥哥们一人买了身新衣裳,外加一双千层底布鞋。 正挑到荷包的时候,等待了许久的鹅黄色身影终于凑到她跟前,张口便是,“姜笙妹妹。” 姜笙惊愕地抬起头。 她只有五个哥哥,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姜笙妹妹,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鹅黄少女抿着嘴,单刀直入,“我就是想见方恒,但是见不到,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原来是找三哥啊。 姜笙微微睁眼,她虽年纪小,一直被哥哥们庇佑着,但也知道三哥身世不简单,那么能找三哥的人想必也不简单。 难道是京城方家来了人? 姜笙心底担忧,戒备地后退两步,婉拒道,“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姜三和姜四也凑过来,护在她面前。 鹅黄少女犹自不死心,还想过来抓姜笙的胳膊。 冷不丁一声暴喝,“别碰我妹妹。” 所有人扭头,看见一名少年矫健奔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姜笙跟前,并将鹅黄少女推出两步远。 “三哥,你怎么来了?”姜笙又惊又喜,扑过去拽住他臂膀。 方恒长松一口气。 其实他没打算出来的,只是早晨无意中听张姑姑说起有个姑娘自称姜笙朋友找到门口,谁知姜笙根本不认识,让他起了点戒心。 等到了晌午,妹妹还没回来,他心里起了嘀咕,主动出来找寻,结果就看见姜笙被强行拽胳膊的一幕。 这让方恒怎能忍得,直接暴起怒喝冲过来,将妹妹牢牢护在身后。 但其实还真是误会。 姜笙挠着小脑袋,“三哥,我没来得及回去吃午饭,是挑东西挑忘了。” 跟鹅黄少女没有关系。 方恒内心的愤懑这才被平复,他扭头看向鹅黄少女,眼底满是平静与陌生。 倒是那鹅黄少女摔在地上,两掌心破了皮,这会正满眼泪地望了过来,张口便是,“恒哥哥。” 沧海桑田,时光斗转。 曾几何时,方恒每每护在身后的人还是她,如今变了人不说,竟然还将她推倒受伤。 鹅黄少女伸出颤巍巍地双掌,试图唤起少年的一丝情谊,“恒哥哥,你忘了吗,你说要一直保护我的,你说过的。” 方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鹅黄少女大喜,忙不迭又道,“你说过要娶我为妻,还要一直保护我的,恒哥哥,玉瑶需要你。” 原来是王家大房之女,方恒青梅竹马的表妹,王玉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3章 纠缠不休 曾经两家关系好时,也确实戏言过要亲上加亲。 年纪尚幼的方恒虽然不太懂何为娶妻,但也义无反顾地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但那只是曾经。 随着舅舅的离世,方家的落魄,美好的一幕早如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你需要我?”方恒垂下眼睫,语气淡淡,“玉瑶妹妹,你早已与我的堂弟方远定了亲。” 一句话,惊雷下。 王玉瑶似乎也才想起这么一桩事,美目圆睁,泪意从薄软到浓厚再到汹涌,她强撑着不肯掉下,只颤巍巍喊道,“所以,恒哥哥不愿意再帮我了吗?” “既然你与方远定了亲,有事情自然要去求助方远。”方恒抬起头,诚恳道,“若是些小事,你堂堂王家大小姐不会来求助我,若是些大事,我一介孤儿也帮不上,真是对不住。” 王玉瑶呆住。 方恒不再与她多说,拉起姜笙的手就往回走,“叫你早些回去你不肯,午饭都要凉了,回头吃了闹肚子。” “不会不会,姜笙的肠胃好着呢,剩菜剩饭都吃得。”小姑娘吐吐舌头,没想到战火转移地如此之快。 方恒犹自瞪眼,“说你就听着,以前是以前,现在谁舍得叫你吃剩饭剩菜?” 姜笙没了办法,只能拿出撒娇作撒手锏,“三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凶。” 兄妹两个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是亲人的姿态。 王玉瑶眼睁睁看着,心底有什么东西酸楚发芽,又破土而出。 回到簪花小院。 张姑姑果然在重新加热饭菜,看到他们笑盈盈地招呼,“小姜笙回来啦,赶紧吃饭,热乎乎的呢。” 姜笙羞赧地低下头。 三哥说的没错,大家果然都在等着她,也不会让她再吃剩饭剩菜。 等坐到小木桌前,张姑姑端来热气腾腾地疙瘩汤,姜笙深吸一口,满足轻叹,“我宣布,以后疙瘩汤是我冬天最喜欢的汤。” 其他几个哥哥都轻笑,唯独凶巴巴的三哥没了声响。 姜笙一扭头,看见他有些恍惚的神色,就知道他恐怕还记挂着刚才的事情。 毕竟曾经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可能说冷漠就冷漠,说不帮就不帮呢。 就像姜笙五岁时遇到的九岁哥哥一样,即使后来哥哥抛下了她,在姜笙的心里,他依然带着美好与温暖,永远不褪色。 “三哥,那个姐姐要是真的很需要帮忙,你可以考虑帮一下。”姜笙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帮一下,还不能伤害你自己哦。” 方恒从回忆中醒神,皱了皱眉,“我没打算帮她。” 姜笙,“……” “我没打算帮她。”方恒语气微顿,“我不是才来府城,她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却偏偏挑了这个时机出现,即使我没有大哥五弟聪明,也知道这里头必有猫腻。” 更何况,王大夫人做的那些事,她真的完全不知道吗? 现在又出现在他跟前,所图所为究竟是何? 方恒不知道,确切的说是不想知道,他并非藏头鸵鸟,只是不想已经烟消云散的表兄妹情,恶劣瓦解成为更深的仇与恨。 少年垂下头,内心有一丝祈求,王玉瑶不要再出现。 可听了全程的长宴与许默都知道,她还会再来的。 转眼,临近年关。 整个安水郡都沉浸在红色的喜庆中,姜笙兴致勃勃地买来红灯笼红对联张贴整个小院,还给哥哥们买了新衣裳新鞋子新荷包。 方恒也给八位家仆放了假,由着他们回家访亲,或者吃喝游逛。 这些事情虽然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但大家从不觉得乏味,最大的根本在于一年到头的时光都很乏味,直到过年前后才有娱乐活动,轻松热闹一回。 作坊的姨姨也都陆续停工回家,拎着早就备好的年节礼和工钱,一个个笑地牙龈外露。 姜笙这个年的心态很复杂。 她既为能够有吃有喝有穿感到高兴,又怕傻二哥赶不及回来,团圆年少个重要成员。 为此小姑娘都快变成碎碎念的老太太,一天到晚在簪花小院门口张望,“二哥快回来,二哥快回来,二哥快回来。” 许默路过,忍俊不禁,“你念咒呢?” “我这叫殷切地盼望。”姜笙开始拽词,“书里说过,心诚则灵,我这样诚心念叨,上天感受到了一定会派只野狗把二哥咬回来的。” 许默扶额。 等到了中午饭点,道路尽头依然只有喜气洋洋的路人,没有傻二哥的身影。 姜笙失望地缩回头,正准备去吃饭。 冷不丁一道人影冲过来。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王玉瑶又来了,可再定睛一瞧,是个陌生的姑娘。 这姑娘既没进簪花小院,也没暴起伤人,而是直接两腿一软,跪在小院门口,朝着里头疯狂磕头,“方公子,方公子见见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不是想来害你们,是方家要来害方公子,我们姑娘是来报信的呀,你们连句话都不让姑娘说,姑娘回到家只能以泪洗面,求求你们就让姑娘见见方公子吧。” 这番话里的有效内容太多,竟然让姜笙的小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幸好许默就在不远处读书,闻声走过来,将妹妹护在身后,皱着眉头大喝,“方老三,过来处理事情。” 虽然都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一直让王玉瑶这样打搅簪花小院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她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吓到姜笙可怎么办。 不多时,方恒带着长宴温知允出现。 看见不停磕头的丫鬟,兄弟几个脸上都流露出冷意。 “三哥,欺人太甚了啊,到了这个关头还说是为你着想,怕不是把我们兄弟当成傻子?”长宴抿着嘴道,“三哥若是处理也就罢了,若是不处理,弟弟就只能僭越了。” 就连不怎么爱管杂事的温知允都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纸包,挑挑拣拣道,“三哥需要帮忙吗?” 方恒苦笑一声,知道再躲不了这一遭。 他冲两个弟弟颔首,阔步走到丫鬟跟前,沉声道,“别磕了,王玉瑶想要我帮什么,我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4章 表妹的软刀子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迎难而上。 既然保留不了,那就索性击碎。 方恒这么一松口,丫鬟大喜,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带路,“公子跟我走,姑娘会全都告诉你的,她是不会害你的,公子放心。” 害不害的,已经不重要了。 方恒双手背在身后,木着脸跟上。 转角拐弯时还遇到了气势汹汹的贺郡守一行,当瞧见王家的丫鬟在为他引路时,贺郡守一怔,随即深深地看了两眼方恒。 等他们走远,贺郡守还是没动。 师爷忍不住问,“大人,不去簪花小院了?至少也得踹个桌子呀,不然怎么跟方家交代。” 贺成彰双手负在身后,叹了口气,“不需要交代了,方家应该留了不止一个后手。” 也许是察觉到了贺郡守的敷衍,也许是不想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总之,方家换了个行动方式。 簪花小院门口。 姜笙也在担忧着,“如果按照哥哥们分析,那个姐姐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三哥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那可怎么行,大哥四哥五哥,你们要帮帮三哥呀。” 许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丸子头,“别害怕,姜四已经去找人了。” 除去回斜阳县省亲的姜三,其他七个家仆都在,安危是没有问题的。 温知允从怀中掏出瓶瓶罐罐,“我已经把常用的几种药物都给姜一了,保证三哥健康的回来。” 长宴则扭头坐上马车,“去王家,我要见扶风哥哥。” 身为王家家主,大房这些天的异常,早就落入王扶风眼中。 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当得知王玉瑶主动找上方恒,说想要帮方恒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 “我的这位堂妹啊,有些时候你觉得她精明,她就蠢给你看。反过来你觉得她蠢,说不定还能精明一点。”王扶风单手撑着身子,斜坐在家主座椅上,“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簪花小院内的兄妹六个,可是整个王家都不曾斗倒的人。 她王玉瑶凭什么觉得,一己之力能够做到? 安水郡城外。 方恒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到了城西。 紧贴着城门的位置有座小山,山上有个小悬崖,因为算不得不高,摔下去最多扭伤,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方恒怎么都没想到,王玉瑶会约在这种地方见他,下意识蹙起眉头。 等看见站在悬崖外侧,迎着风似乎随时都要飘然离去的鹅黄色身影,更添疑惑不解。 “恒哥哥。” 王玉瑶长叹一声,似乎道尽了半生心酸,“你终于来了,我等的你好苦好苦,你知道吗,方家逼迫我害你,要我把你约出来,再悄无声息地把你杀死。” “可我不能,这么多年了,看到阿娘对你斩尽杀绝,我的心就跟着悬在胸口,瞧见你逃脱之后还能反击,我又为你松了口气。说起来,我可真不是个孝顺的人,但我只希望你好,恒哥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这一番说辞,真情实感,是一个少女心底最真的情绪,也是她藏了整整三年的心里话。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姑姑姑父没有出事,希望爹爹没有离世,希望一切如从前般美好。”王玉瑶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这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就是如果。” “你我都知道,回不去了,恒哥哥愿意过来,是因为知道玉瑶要对付恒哥哥了吗?”她抬起头,眼底含泪,“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是因为心底还挂念着几分你的玉瑶妹妹吗?” 方恒抿着嘴。 从来到他就不曾讲话,全都是王玉瑶一个人的独白。 直到现在,王玉瑶如此恳切地询问,他仍然没有开口。 “哈哈哈。”王玉瑶突然仰天大笑。 躲在暗处的家仆,许默长宴温知允,还有坐在姜四肩膀上的姜笙全都提起了心,生怕突然出现一群歹人,又或者被洒一脸毒药。 “罢了,你不肯说话就不肯,左右也是我求你帮忙。”王玉瑶理了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突然跪在了方恒跟前,“恒哥哥,玉瑶求你……求你消失,求你去死,好不好。” 暗处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方恒却是怔怔地望着她,终于张了嘴,“你就求我这个?” “是的,求你消失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王玉瑶眼神骤变,从孱弱到阴冷,“你知道多少人为你付出多少代价吗?你知道你不死,方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吗?现在只是一个安水郡守,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官员,千里迢迢赶到安水郡,只为了对付你。” “你们所有的生活,金钱,连带着你的兄弟,还有你视若珍宝的那个妹妹,全都跑不了。” “可你要是走了呢?你要是死了呢?你要是消失了呢?天下太平,一切皆安,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里,他们会其乐融融美好生活,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畏惧接下来的每一天。” “这都怪你,方恒,都怪你,是你带来了灾难,你如果聪明点,怎么不早点去死呢?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出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王玉瑶的声音愈发大,方恒的面色也愈发白。 曾经稳立如枪的少年身姿微顿,后退了半步。 “糟糕。”暗处的许默反应最快,立即站出来,招呼家仆,“将这个女人的嘴捂住,扔到悬崖下。” 可还是晚了。 万般计谋,攻心为上。 簪花小院的人把一切可能出现的伤害都预防了,就连王扶风都派出十几名家仆环绕四周,以防遭遇强抢与混殴。 结果没想到,方家居然改用了软刀子。 而且这刀,还是由曾经最亲密的表妹来捅,不可谓不狠。 即使方恒用流浪磨炼了意志力,即使他以为自己坚强如铁,但这一刻,随着他脚步地后退,原本硬如磐石的内心,还是坍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5章 王玉瑶的惩罚 经历过父母双亡,经历过囚禁虐待,经历过流浪挣扎,却依旧笔挺的少年,此刻双眼无神,呆滞地望向远方。 姜笙心痛极了,她抓住方恒的手,想让他振作,“三哥,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不能被打倒啊,你还有父母的仇要报,你还有方家要夺回来,那么多陷害追杀你都没有倒下,怎么可以因为两句话就动摇了。” “老三,她是故意的,明知道你越挫越勇,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攻击你。”许默语速难得加快,“你要是败了,才是陷入她和方家的奸计中。” 温知允双眼含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被长宴一把抓住,冲到悬崖边缘。 姜一和姜二已经控制住了王玉瑶,随时准备把她扔下去。 长宴抬手制止了。 他蹲在王玉瑶跟前,仔细端详着这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突然张口,“你在向方家证明什么?” 王玉瑶心底一惊。 “方家对三哥的态度从来都是如蝼蚁一般,总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碾死,他们甚至不屑于派出真正的杀手,仅仅是交给王家,亦或者交给贺郡守处理。” “这些软刀子,只有可能是你或者王家大房的算计。”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王家大房倒了,孙家倒了,方家要跟你解除婚约?你用伤害三哥,来保住你的婚约?” 随着长宴一句接一句的推测,王玉瑶逐渐面白如纸。 旁侧的温知允震惊张嘴,半晌合不拢。 其实长宴猜地八九不离十,但并不是方家提出解除婚约。 方家还没有张口,王家大房就害怕了,王夫人知道方恒就在簪花小院,教唆王玉瑶用软刀子伤人。 原话是这么说的,“反正只是求他,至于他死不死是他自己的事情,人也不是你杀的,不必内疚。” 可真的能不内疚吗? “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你的婚约,伤害曾经青梅竹马的表哥。”长宴静静地看着王玉瑶,“假如他真的出事了,你睡觉能闭得上眼吗?” 假如他真的死了,他消失了,这世间再无方恒,方小公子。 那些青梅竹马的瞬间,在回忆中烟消云散。 王玉瑶摇摇欲晃,似乎怕了,可转瞬又如厉鬼般大喝,“我不想伤害他的,我不想的,可是我有娘要守护,我也要活着,我只是想要更好地活着,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我也只是想好好活着啊。” 她陡然放声哭了起来,似乎在释放内心的苦楚与衙役。 落在长宴的耳朵里,却只觉得聒噪。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不管王玉瑶有怎样的委屈难为,她伤害了三哥是事实,长宴于情于理都不会放过她。 “我这有断肠毒药。”温知允狠狠心,自怀中掏出一包尚温热的粉末。 王玉瑶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王家的人,我有名有姓有身份,杀了我你们也要吃官司。”她色厉内荏。 温知允冷冷瞥过去,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玉瓶,“我有绿矾,可以腐烂一切血肉。” 虽然只听吴大夫说过还没见过,但拿出来唬人足够。 看王玉瑶越来越大的颤抖幅度就知道了。 长宴冷着脸,回看一眼温知允,杀意酝酿。 温知允吓了一跳,赶紧把绿矾和断肠毒药全都收回怀里,悄声道,“小五,不能杀她。” 王家大房之所以敢用软刀子,就是因为不见血,他们甚至不能告上府衙。 反过来,仅仅因为一番话就杀掉王玉瑶,也是不合理的。 “我们可以让她生不如死。”温知允还在努力规劝,“小五,要冷静啊,这里是安水郡,我们都是守法的好百姓。” 在遥远的丰京,人命比狗贱,生死一眨眼。 但这里是安水郡,每个百姓的姓名都记录在册,出了事会有衙门追责,父母官亦要忙碌不休。 无数县令郡守用身躯守护这里,庇护着每一位百姓,他们一定不想看见鲜血溅在这片土地,也不想看见祥和的年节出现恐慌与清冷。 长宴冷笑一声,眼底的杀意终于退却。 他轻声开口,比方才还要森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完,附在温知允耳边,轻声嘀咕两句。 “啊,要这个?”温知允震惊了,“这……这也太狠了。” 长宴冷着脸不说话。 温知允没办法,只能从怀里掏出五个拇指大小的药丸,嘀咕道,“大量藏红花加上活血化瘀的药物,原是妇人清理死胎用的,一次最多吃一颗。” 一旦吃上两颗,对妇人身体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且终身无法受孕。 长宴抬手接过,五个尽数扣进了王玉瑶的嘴里。 王玉瑶也知道这不是好东西,掐着脖子往外吐,却被姜一重击后背,咳嗽一声后全都咽了下去。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你们要是杀了我,郡守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她惊恐地声嘶力竭。 长宴懒得理会,抬手示意姜一把她从悬崖上掀下去。 这崖低矮,不会摔死人,但会摔断腿。 每个人做了错事都要受到惩罚,但王玉瑶母女的惩罚,还在后头。 随着一声尖叫,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 兄弟俩牵着小手,担忧地回到方恒跟前。 在经过许默层层规劝,姜笙口干舌燥以后,方恒依然没有动静,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又似乎在进行某种抉择。 “三哥,你能不能醒醒啊。”姜笙沮丧地坐在地上,“你这样我好怕啊,我不想没有你。” 兄妹们相遇迄今已经三年了,他们相依为命,他们从贫穷到吃饱饭,再到小有积蓄。 他们被欺负,被算计,被打压。 他们一路苦到现在,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打击。 姜笙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哇”地哭了起来。 长宴和温知允下意识地就想去规劝。 可许默敏锐地注意到,方恒的脖子动了一下,他连忙阻拦两位弟弟,并鼓励地看了姜笙一眼:大点声! 姜笙可不管这么多,她想着跟三哥的第一次见面,想着自己强行抱三哥大腿,想着三哥傻乎乎就给自己当了哥哥,想着兄妹俩的一幕幕,眼泪犹如开了闸,汹涌而落。 终于,在姜笙快要把自己的新袄子给哭湿以后,方恒无奈地蹲下,为她擦掉眼泪,“小哭包,快别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6章 三哥决定离开 明明是温柔至极的话,落在姜笙耳朵里,却让她的眼泪更汹涌。 小姑娘紧紧抓住三哥的衣裳领子,一边抽噎一边讲话,“三锅,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你不跟我嗦话,你坏蛋……” “是是是,三哥是坏蛋,吓到小姜笙了。”方恒极尽耐心,笨手笨脚地用袖子擦泪。 好不容易哭声停下,方恒长松一口气,抬起头,又对上三双责备的眼。 他吞了口唾沫,努力解释,“我刚刚没事,就是想了点事情。” “三哥想事情动也不动,跟石雕一样。”温知允不忿,“莫不是个石头精转世。” “我看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有事情就知道自己琢磨。”比阴阳怪气,长宴怕过谁。 方恒额上沁出汗水。 看到许默时,他在心底祈求,大哥是个体面人,可不要跟弟弟们似的。 却没想到许大哥微微一笑,说出的竟是,“我在这苦口婆心半晌,竟不及姜笙的两滴眼泪重要,看来三弟的心里,我们这些兄弟们排地很靠后啊。” 还不如不说。 方恒内心悔极,早知道就再吓唬这群家伙们一会了,宁肯装石雕也不想面对三双白森森的牙。 “好了好了。” 最后还是柔软善良的温小四打圆场,“临近晌午,姑姑肯定做好饭了,我们得回去吃午饭。” 方恒紧跟着点头,“对对对,回去吃饭。” 一群人这才坐进马车里。 从安水郡西郊赶回簪花小院,路上竟与风尘仆仆的郑如谦主仆遇上。 算一算,他们离开了得有足足二十七八日,也不知去了哪里,原本干净的衣裳全都破了,扎好的发髻也都凌乱,鞋底都多了俩洞,说是逃荒过来都有人信。 瞧见姜一,郑如谦的双眼亮了,驱赶马车直奔过来,“你们去哪里了?老三呢?其他人呢?” 汪小松在后头解释,“我们回到簪花小院,姑姑说你们被一个王家的姑娘叫走了,公子担心,连衣裳都没换就出来找了。” 这就是兄弟。 这就是亲人。 风尘仆仆刚回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出来找人的二哥,明明担心却还要用责备来分散他注意力的大哥四弟五弟,性子最坚强被打被骂都不肯掉泪,却为他嚎啕大哭的小姜笙。 有这样的家人在,他凭什么溃不成军,他该浑身盔甲,无比坚强才对。 方恒强忍着泛红的眼圈,自马车内探出头,故作轻松道,“二哥,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郑如谦这才长松一口气。 扭头姜笙也探出脑袋,告状道,“可不是呢,刚才三哥吓死人了。” 郑如谦的表情又恢复严肃,斜睨了一眼方恒,满脸都是:等会跟你算账。 一行人紧赶慢赶回了簪花小院。 张姑姑已经准备妥当热水和新衣裳,好不容易看见郑如谦,她心疼地往屋子里轰,“快去洗澡,换身衣服再来,鞋子也给你备好了,都是姜笙新买的。” 汪小竹也板着脸催哥哥,“快去洗干净。” 她在医馆做医女赚了些钱,细细数起来比汪小松还多,所以过年时难得大方,也给汪小松买了衣裳鞋子与荷包。 浆洗过的新衣裳带着阳光的温度与皂荚的香气,因为质量上乘柔软,让汪小松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最后深吸一口气,捂在胸口,“娘,妹妹也会给我买衣裳了。” 相依为命从来都不是一方依附于另一方身上,而是互相扶持,是携手并进,是共同努力。 好不容易两个逃难的人恢复洁净与整洁。 张姑姑也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簪花小院最大的桌子上,招呼所有人,“吃饭了吃饭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寒冷的冬天里,一碗热乎饭。 原本还有些傲娇的兄妹们在听到这声吆喝,全都蜂拥过去,也不吵架了,也不冷战了,也不翻白眼了。 他们各自找准位置坐下,人手抱着热汤碗,像嗷嗷待哺的猪仔,“姑姑我要一勺,我也要一勺,给我也来一勺。” 张姑姑抱着大锅笑眯了眼睛,逐渐找到当年在十里铺村喂猪的感觉。 饭过三巡。 郑如谦终于缓了过来,长出一口气,“外头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又冷又饿,还得赶路,还得在三十之前回来,我怕我回不来,小姜笙哭鼻子。” 姜笙撅起嘴,“我才不会哭。” 明明刚才就哭过。 “不过跑这么远也是有好处的,我终于离开安水郡了,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安水郡之外还有很多的郡城,他们的气候跟我们不一样,种植的菜也不一样,就连吃饭的口味都不一样。”郑如谦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从安水郡一路往南走就是安阳县,再往南就是丹阳郡的地界,那边的人竟然吃甜的,他们那个菜啊齁甜,差点没吃死我……” “不过他们的鸭子很好吃。”汪小松补了句。 郑如谦回头瞪他,“你抢我词。” 汪小松缩回去,不敢吱声,谁让人家才是东家。 “丹阳郡有个特产鸭,是放在炉火里用果木烤制到皮脆肉嫩,再沾上甜味的卤汁,味道那叫一个美。”郑如谦献宝似的从包袱里掏出两个油纸包,“我来时特意让人包了两只,虽然不如刚出炉时美味,但是热热应该还能吃。” 毕竟是千里外的食物,一时间大家都好奇地看来看去。 “二哥只到了丹阳郡就回来了吗?”姜笙问。 郑如谦大手一挥,“怎么肯能,从咱们这到丹阳郡也就七八天,我这趟可是走了足足十五天。” “对,东家去了余杭郡。”汪小松又张嘴了。 这下郑如谦的眼神真的跟刀子一样了。 连汪小竹都瞪了过来。 汪小松像个鹌鹑似的低下头,决定要把嘴巴封上。 “余杭郡是哪里?”最远只来过安水郡的小姜笙好奇询问。 “余杭在丹阳南方,听说再往南可能会看见海,遗憾时间不够,否则定然要带些鲜物来。”郑如谦还在洋洋洒洒。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南有丹阳余杭,北有琅琊胶东,东有新安北樵,西有汉中丰京。 总有数不尽的风土民情,总有见不尽的陌生面孔,又何必蜗居在这安水郡,给哥哥弟弟妹妹们带来无尽风雨。 方恒神情紧张,张了几次嘴,才终于鼓起勇气,“我打算离开这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7章 兄妹反应 郑如谦的洋洋洒洒突然顿住。 所有孩子的眼神顷刻注视过来。 小姜笙连手里的烤鸭腿掉了都浑然不觉,只呆呆地盯着方恒,不敢置信道,“三哥?你在说些什么?” 方恒有点压力,但想想将来要面对的,他又笔直了身形,诚恳道,“虽然王玉瑶是为了保住婚约才对我出言中伤,但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安水郡,方家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忍着他们不停的侵扰与伤害,警惕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污蔑与栽赃,倒不如远远地离开,让方家彻底放心。” 少年认认真真,逐字分析。 让想要发怒的郑如谦,想要扁嘴的姜笙,全都滞住。 “可是你能去哪里?”许默轻声询问。 全家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方恒抿抿嘴,看向北方,“三年前,我父便是在北部驻守边疆,立誓驱逐鞑虏,守卫王朝。” 只可惜,直到合眼,大渝王朝的边疆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每到了寒冷季节,游牧民族缺吃少喝便会持着利刃冲进村庄,肆无忌惮地屠戮抢劫。 这种苦,不身处其中,谁也感受不到。 十里铺村的百姓生活贫困吃不饱饭,却不知道边疆的百姓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就像流浪的姜笙不会明白,除了饥饿与寒冷,还会有一群骑着快马的人冲过来,将无辜的孩子钉死在墙壁上。 生活有很多种苦难,幸福却只有平平淡淡。 这三年,方恒苦练武艺,除了怀揣着对方家的恨,也惦念着方将军的愿望。 守卫边疆,天下太平。 说起来轻飘飘的八个字,做起来何其困难。 “以前总想着做个大将军,带领千军万马踏平鞑虏,守卫边疆。”方恒苦笑,“可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方小公子,没有方家做后盾,我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将军。” “但我不能放弃,我要去北寒苦地,我要上战场杀敌,哪怕只救下一人,也好过在这尔虞我诈里艰难求生,好过被人盯着像靶子一样肆无忌惮,好过带给大家苦难与伤害。” 如果人活着,一定要实现自我与价值。 那方恒的价值就是上阵,就是杀敌,就是救下一条条小生命。 而不是在安水郡枯燥地练武,等待方家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簪花小院一片沉寂。 聪明人都知道,三哥的选择是对的,不应该阻拦他。 但情感上,谁又能接受自己的亲人去面对危险,去朝不保夕呢。 良久。 许默站起身,打破这簪花小院的寂静。 虽然他也舍不得方恒,不放心方恒,但他是大哥,是所有弟弟妹妹的榜样,他应该最做出表率,“老三,大哥支持你,我们生于这片土地,长于这片土地,我们热爱这里,本该为了这片土地去奉献。” 没有先烈的奉献,何来安宁的生活。 如今时光流转到他们这一代,也该贡献出微薄的力量,才能保证后代的安宁与祥和。 “只是……”许默语气一转,“你是我们的亲人,无论身在何方,都请保护好自己,都请爱惜生命,都请等待团聚。” 有了这个开头,郑如谦吞下了满腹脏话,走到方恒跟前,给了他一拳头。 “臭老三,以后每年过年你都得回来,家里少了你我可不愿意。” 方恒咧嘴笑。 温知允和长宴走上前。 一个嗫嚅着交代,“三哥我给你准备药,好多好多的药,你一定不要受伤。” 一个咬紧牙关,“三哥,天下会太平,你也会回来的。” 方恒一只手摸一只小脑袋,“你们俩什么时候长地跟我一样高,我就回来了。” 温知允一滞。 长宴气呼呼地扭过头。 最后把目光落在小姜笙身上,全家唯一的小妞妞,本应该千娇万宠,实际却是个又脆又甜的性子,有时候还跟郑老二有点像,虎头虎脑的。 此刻她坐在原地,似乎是想笑,但眼眶通红,晶莹剔透的泪水缩在眼眶里,很想滚下来,但又强行被禁锢在原地。 终于,姜笙抿了抿嘴,小声道,“三哥会回来的对吧。” 不会像那个九岁的哥哥一样,消失在姜笙的生命里,对吧。 她太孤单了,她流浪了七年,才捡到五个哥哥。 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嬉笑打闹,他们赚钱谋生,他们反抗强权,他们智破计谋。 整整三年的时光啊,姜笙一度以为,哥哥们就这样嵌入她的生命里,永远不会被剥离。 就像那天约定的一样,他们永远不分开。 结果在她十岁的春节,三哥竟然决定离开。 巨大的恐慌袭来,让姜笙的身子忍不住战栗,她太畏惧分开,畏惧失去,倘若所有的情分注定要消失,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做个流浪儿,饿死冷死在街头。 “姜笙。”方恒用严肃的声音,打破她的恐惧,“不是所有分开都是失去,我们还会见面的,我们还是亲人。” “三哥永远是你三哥,永远都会冲在前面,保护我们小姜笙。” 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穿着鲜红的新衣,小圆脸上鼻尖冻地通红,大大的眼睛里包满了泪水,却又倔强不肯下落。 少年弯下腰,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蛋,又为她擦拭掉眼角滑下的泪滴。 姜笙的心终于盛不住情绪,她小嘴一扁,眼泪像瀑布一样滚落,“呜呜,三哥坏蛋,三哥大坏蛋,不守承诺要离开,三哥是骗子。” 小姑娘稚嫩地控诉回荡在簪花小院。 坚强如许默郑如谦都红了双眼,更别提张姑姑和翠儿婶这类感性的人,早就拿着帕子在角落抽泣。 可不管她们怎么样难过,离别总归还是要到来。 在方恒的记忆里,因为游牧民族也想过个肥年,所以年节前后行动最为凶猛,他原定在簪花小院里过完初一就赶往北疆。 这样一来,时间就非常紧迫。 温知允马不停蹄地回了医馆,不仅翻出往年制作的金疮药,还重新研磨了一堆又一堆,汪小竹和汪小松兄妹过来帮忙,手指头起了水泡也没有抱怨。 也许是时间短暂地超乎想象,姜笙反而不闹腾了,拽着方恒的袖子哽咽,“三哥走之前,要好好陪我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8章 送别三哥 在征得同意后,小姑娘拉着方恒去东街,置办了一件又一件衣裳,一双又一双鞋子。 “用不着的姜笙。”方恒苦笑,“我是去北疆做士卒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简单带个包裹就好了,哪能拉一车行李。 姜笙闻言放下细棉布长袍,又拉着他到了东街古玩铺子里。 说是古玩铺子,实际上都是做旧的新物品,既没有任何古韵,还带着尘土与泥斑。 方恒正想再劝说两句。 姜笙从里头挑出了个护心镜,郑重道,“我看话本子里的男主角经常在关键时候被护心镜救命,三哥你也拿着,姜笙和镜子一起保佑你。” 方恒一怔,伸出手接过,看了又看。 既然是妹妹的美好祝愿,他便收下。 只是扭过头问价格时,古玩铺老板伸了伸手,“五百两。” 小姜笙倏然瞪圆了眼睛。 趁火打劫也太明显了,幸好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姜笙探出脑袋,对着外头吆喝一声,“二哥!” 大嘴郑二爷摇着折扇进来了。 一番唇枪舌战以后,五两银子拿下。 姜笙美滋滋地付钱,把铜镜塞进三哥怀中。 再看一旁的古玩铺老板,已经在翻白眼了,“各位慢走,慢走不送……” 这个除夕,姜笙兄妹把整个安水郡都翻了一遍。 他们找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能够保佑方恒平安的东西,比如护心镜,比如平安节,又比如平安坠。 到了晚上。 张香莲捧上一盆又一盆的饺子,大肘子炖鱼肉丸子,全都放在方恒跟前,慈爱道,“好孩子,边疆苦寒,一定吃不到这些东西,你多吃点,再多吃点。” 又有大户人家在放烟花了。 兄妹们吃饱饭,站在小院里,肩并肩仰头,看天空上五颜六色。 炮竹声中,许默轻声询问,“带走的人定了吗?” 当初辛辛苦苦训练的家仆,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有他们在,大家多少会放心点。 只是去的地方毕竟是边疆苦寒之地,方恒也没有强迫,而是让他们自愿选择。 “姜三和姜四愿意留下,其他人都跟着我去边疆。”方恒轻叹,“大家的反应是我没想到的,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终于派上用场,一个比一个高兴。” 或许因为多是孤儿,又或者少年心性,跟枯燥的练武比起来,上阵杀敌反而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姜五也去?”许默微微迟疑。 在八个家仆里,有一位女孩子,她排行第五,所以叫姜五。 本身是方恒给姜笙挑的丫鬟,可因为练武狠戾,手法凌厉,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努力,所以一直跟着方恒练武,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问过她了,她想去边疆。”方恒抿抿嘴,“姜五是家中长姐,我买下她时只用了五两银子,因为她的父母太渴望卖掉她,用换来的钱给家中幼弟上学,所以她是价格最便宜的,也是练武最拼命的。” 这八位家仆里,有五个人是孤儿,本身就无牵无挂。 只有三位家中人尚在,比如姜三就有父有母,当初卖掉他也实属无奈,所以这些年姜三有空就会回家看看。 可姜五,明知爹娘就在不远处,却始终不曾提及,她的眼里只有练武,她勤勤恳恳,她一心钻研,她生命好像只剩下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样的人儿,即使是个女孩子,也让人无法忽视。 方恒想给她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抓住,就看她自己了。 是夜,兄妹六个守岁到天亮。 他们不敢休息,因为怕时间过得太快,睁开眼老三就该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升起,分别迫在眼睫。 温知允捧着一整个背篓,里头是一个又一个小纸包,偶有几包还带着血迹,“三哥,金疮药占了大头,解毒药也有一部分,还有清热去寒的,都在上面标清楚了。” 郑如谦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碎银子,肉痛道,“到了边疆不要不舍得吃穿,有二哥在,你什么都吃得起,穿得起!” 不知何时,王扶风也来了。 他满脸艳羡地望着方恒,大手一挥,送上五百两银票,“小表弟,记得替表哥看看,这王朝的大好河山。” 郑如谦瞪圆了眼睛,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 亲二哥怎么能比表哥差呢。 方恒怀里都快装不下了,啼笑皆非地道谢。 趁着所有人转过头,他把银票和大部分碎银塞到姜笙怀里,并叮嘱道,“边疆苦寒,什么都买不了,我留点碎银够了,其他的你替三哥攒着。” 姜笙认真地点头,“给三哥攒着娶媳妇。”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姜一牵来了匹红鬃马儿。 想当初,这马儿还是从高衙役手中劫下来的,后来找个马贩子过了明路,正式记录在方恒名下。 还记得马背上的马鞍,花了郑如谦足足一两银子,让他许久都没缓过来。 如今,他们有很多很多个一两银子,也买得起更贵的马和马鞍,方恒却要走了。 不知道谁突然肃穆,又有谁轻声啜泣。 隐忍了许久的离别氛围,到底还是笼罩簪花小院。 方恒手足无措,不知道安慰哪个,只好翻身上马,看着自己爱着的家人们。 一句“等我回来”尚在喉间。 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车的声响,紧接着便是边文轩的骂骂咧咧,“臭小子臭小子,一声不吭就要走,喂,你的随年钱还没拿!” 一只精致地荷包扔来,方恒反手接过,捏着里头的五十两黄金,终于把旋绕心头的话问出口。 “边县令,我能问问,为什么姨母不见我,每次都让你代来吗?” 边文轩一滞。 他努力组织语言,委婉道,“她现在不太方便,要等到你我有能力以后,再行相见。” 方恒微微颔首,再次看了一眼家人们,掉转马头,奔向远方。 六位家仆坐着马车,紧随其后。 他们地动山摇,他们怀揣希望,他们义无反顾。 疾驰了不知多少公里,穿梭过不知多少个城池,方恒在心底回味了番边文轩的话,突然勒停马缰。 “公子怎么了?”姜一从马车里探出头。 方恒表情平淡,心底却翻江倒海。 他想,他知道姨母的处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59章 方老三离开之后 少年郎纵马前行,双手攥着马鞭,鲜衣怒马,英姿勃发。 可突然,一柄利刃伸出来,刺破他胸膛。 鲜血在他长袍上迸发,少年鲜艳的面容突然就失了颜色,他用尽全力伸出手,却也只能在跌下马时叫出一句,“玉瑶妹妹……” 靠在太师椅上的少女猛然惊醒,却不小心带动了伤腿,疼地连抽冷气。 偏这时,贴身丫鬟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姑娘,方小公子走了,是朝着北方。” 疼痛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无措。 自小最爱穿鹅黄裙裳的姑娘呆愣愣看向北方,半晌才逸出一声,“哦”。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可以让天真活泼烂漫的王玉瑶,变成攻于心计的恶人,也可以让娇滴滴的闺阁小姐,不择手段去撑起破烂不堪的家族。 “姑娘,您明明可以听扶风公子的安排,嫁个普通殷实人家,好好过一辈子的。”丫鬟也曾经劝过。 可阿娘不愿意,外祖不愿意,死去的舅舅不愿意。 偌大的孙家,千斤重担,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等待着她与方家的联姻,渴望着她振兴家族。 她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风雨飘摇的绳索,身前是荆棘遍地,身后是千军万马,不走也得走,不过也得过。 犹记得稚嫩时的她,还会拽着母亲的衣袖询问,“为什么不能是阿恒哥哥,为什么要是别人?” “傻孩子。”母亲满脸无奈,“因为方家大房败给了二房,因为他没有能力,因为这是命运。” 那命运可真该死啊。 说好的婚约换了人,还要由她,亲手逼迫那少年远去。 北疆很远吧,也很冷吧,会出事吗,会流血吗,会永远冰封,再也回不来吗? 王玉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慌随着污浊的气体排出体外。 傍晚间,又有丫鬟过来禀报,“姑娘,方家送来了消息,您跟方公子的婚约照旧,方公子还送了人手过来,说是任凭姑娘差遣。” 王玉瑶一怔。 这是好事,也是孙家败落以后最渴望的,但她的心底没有任何波澜,反而只有点点滴滴庆幸。 他不在这里了。 往后天高路远,山高水长,他们再无干系。 君若有出息,就堂堂正正地杀回来,她王玉瑶认栽。 君若没有本事,就死在遥远的北疆,也好过在她眼前生生被害。 鹅黄少女猛地睁开双眼,眸光明灭间透出漠然。 至于方家送来的人手…… 她目光微垂,落在自己尽断的双腿上,眼底流露出嫉妒与狠戾。 簪花小院里。 方恒的离去着实让大家低落了有阵子,就连元宵节都提不起兴趣过,将将就就着吃了点元宵就算了。 哥哥们每天想着办法哄姜笙高兴,不是带好吃的,就是带好玩的,可小姑娘陡然间面对离别,就是提不起兴头。 温知允都要给她把脉看看,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了。 眼看着一月即将过去,小姑娘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张香莲出于心疼,也出于规劝,端着一碗蛋花汤来到她跟前。 “吃点吧,小姜笙。”张姑姑把蛋花递过去。 姜笙乖巧地接过,搅了两搅,又放下碗筷,“姑姑,不饿。” “小姜笙,要吃。”张姑姑表情认真,“知道你舍不得方恒这孩子,可你忘了一件事情,方恒是你的哥哥,也是小知允和小长宴的哥哥啊,更是如谦和小默的弟弟。你可以伤心难过,哥哥们也会伤心难过,对不对呀。” 姜笙愣愣地点头。 “本身哥哥们就要因为方恒的离去而难过,现在还要为你担心,他们会更难过,对吗?”张姑姑温柔地开解,“小姜笙是个乖孩子,不会忍心让哥哥们担心的,对不对?” 小姜笙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自责,她端起蛋花汤一饮而尽,又乖巧地保证,“姑姑说得对,是姜笙不好,这些天让姑姑和哥哥们担心了,姜笙不该让你们担心的,以后会好好吃饭,开心生活。” 小姑娘扬起嘴角,撑出灿烂的笑容。 落在张香莲的眼里,却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喷涌。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不该这样劝小姜笙,不该让她强行快乐。 可看着欢声笑语的簪花小院充满落寞,她也是真的不忍心,这群孩子们,本该天天快乐,积极向上。 “姑姑别内疚,你说的很对,是姜笙这段时间想差了,本来就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大家。”姜笙反过来安慰张香莲,“姑姑你做对了,姜笙还要谢谢姑姑呢。” 怎么会有这样乖巧的孩子。 张香莲再控制不住自己,掩着面容,抽泣着离去。 正好郑如谦从外头进来,与张姑姑的身影擦肩而过,着实愣住了,“姜笙,你跟姑姑吵架了?” 小姜笙吸吸鼻子,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二哥瞎说,姜笙才不会跟姑姑吵架,是姜笙一口气把蛋花汤喝完了,姑姑高兴地。” “一口气喝完蛋花汤能高兴到哭鼻子?”郑如谦挠挠头,觉得匪夷所思。 转念一想,姜笙许久都没胃口,难得一口气喝完整碗,姑姑可能是高兴这个吧,他又觉得挺有道理,龇着个大牙也跟着乐呵,“你喜欢喝蛋花汤,我去给你盛。” 晚饭时,姜笙不仅乐呵呵地跟哥哥们交流,还多吃了俩包子。 从郑如谦到许默,再到温知允长宴,全都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来来来,多吃点。”郑如谦又拿个包子放在姜笙跟前,“梅干菜猪肉馅的,这梅干菜可是你二哥亲自拉回来的,多吃点多吃点。” 姜笙打了个饱嗝,带着股浓郁的包子味,她赶紧用手捂上,只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睛,颇有些尴尬地转动。 许默没好气地抓过来,放到长宴跟前,“妹妹吃饱了,不能硬塞,小心积食。” 同样吃饱的长宴,“……” 温知允非常贴心地抓住小五弟的手,在他耳畔说悄悄话,“小五你放心,我配了消食的药。” 还不如不配。 晚饭结束。 郑如谦看了好几眼姜笙,确定小姑娘是真的想开了,他决定公布一件事,“我这几天,可能也要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0章 医馆出事 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姜笙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消失,变成了惶然。 许默简直想要撸袖子打一巴掌这个蠢弟弟,考虑到自己的文人身份,只能磨了磨牙,冷声道,“老二,你在胡说些什么。” 郑如谦这才意识到自己措词不对,赶紧挠着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出一趟远门,过几天才能回来。” 年前去了一趟丹阳郡,带回来的烤鸭,郑老二也给郝掌柜送了个。 因为久放算不得皮脆肉嫩,但在酒楼大厨的巧手加热之下,沾上卤汁倒也有几分别样风味,惹得郝掌柜连连称奇,甚至想要再定个百来只在酒楼里叫卖。 这怎么可能。 郑如谦运菜卖菜,不管是菜干还是新鲜菜叶,冬季都能放上半月之久,夏季仔细保存也能留个五六天。 但烤鸭可不行,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季,放个七八天也就腐败了,夏季更是第二天就能长毛,根本运输不得。 郝掌柜还以为他是在抬价,狠狠心,出了二两银子一只的天价。 郑如谦当时就呆了。 他在丹阳郡购买这鸭子,也就三四十文一只,仅仅是倒腾个手,就翻了这么多倍? 也是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意识到了,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差异。 在本地普普通通的物什,换个地区就能卖出天价。 也许是物以稀为贵,也许是富贵人就爱吃个稀罕劲儿,但无论如何,二两银子与三四十文的价格差异,打动了郑如谦。 他原打算过了元宵就再去丹阳郡,带回烤鸭的同时,想要雇人专门走这条线。 但姜笙一直闷闷不乐,他也不敢提,去丹阳郡的事情就一压再压,拖到了现在。 好不容姜笙开心了,郑如谦迫不及待就要开展自己的赚钱大计。 结果一时嘴瓢,说错了话。 看着小姜笙苍白的面庞,郑如谦又气又悔,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二哥错了,二哥说错话了,二哥不会离开你的。老三也没离开咱们,他就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以后我们还是会团聚的……我……哎呀!” 多说多错,他是真的体会到了。 郑如谦恨不得拍自己的大嘴。 一旁的许默虽然生气二弟的嘴笨,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帮他解释,“这一趟应该也就个把月就回来了,很快的。” “对对对,大哥考试之前我肯定回来。”郑如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拼了命地顺杆爬。 姜笙看着两位哥哥,勉强勾了勾嘴角。 她刚刚真的是被二哥的话吓到了,还以为继三哥离去之后,二哥也要离开她。 现在得知是乌龙,心底总算没那么慌了,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地难过。 但她又不想哥哥们担心,只能强笑着道,“我没事的二哥,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只要你们还回来,只要你们还是姜笙的哥哥,就够了。” 小姑娘拢紧衣裳,明明面色苍白,却依然要笑。 这一幕,让每一位哥哥心疼,也烙印进他们心底,让他们无论身处何方,永远都记得,家中还有个妹妹,在等他们归来。 第二天。 郑如谦赶着马车,带上汪小松和姜四,直奔南方的丹阳郡。 大哥去了府学,四月就要举人试,他的压力很大。 只有小姜笙,温知允和长宴站在安水郡城东,目送着郑如谦的马车消失后,才慢吞吞地转身,从城东回簪花小院。 路过安水郡守府邸,长宴敏锐地发现有外地人。 他们衣衫规整,架着三匹马车,神情居高冷漠,偶尔环视四周,带着盛凌的傲气与漠然,将安水郡本土的百姓硬生生看成了蝼蚁。 长宴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倨傲,明明都是人,两条胳膊两条腿,张嘴吃饭闭眼睡觉,可以有贫富,但不应分贵贱。 而且,有那么一两位,似乎有点眼熟。 恰逢他扭头打量到长宴所在的马车,少年立即撂下帘子,把头缩回去,靠在马车壁上。 “小五,怎么了?”温知允不解地询问。 长宴摇摇头,低声向赶车的姜三吩咐,“慢点走。” 姜三得令,虽不解但还是放慢了马车的行驶速度。 一行人乌龟似的挪动,终于听到了安水郡守府邸大门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贺郡守的似笑非笑,“丰京的方大管家亲自莅临小小安水郡,本官心底真是惶恐,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您老人家亲自出动。” 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眼前的中年男人虽然只是个管家,但却是丰京方家的人,还是最得方家家主信任的家仆,手握方家不少要务。 即使安水郡守是个正经官员,也要给方管家一丝薄面。 “也没什么正经的大事儿,不过是来提醒贺郡守,莫要忘了与方家当年的约定。”方管家整理了下衣襟,不卑不亢道,“以及,孙家现在也不容易,希望大人高抬贵手。” 这是强行要安水郡守和孙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剩下的话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 但长宴眼神好,透过掀开的车帘,清楚看到贺郡守黑透的面色,以及不悦的神情。 “五哥,是有人来伤害三哥了吗?”姜笙快速爬过来,抿着小嘴,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忧,“幸好三哥已经走了,虽然去的地方不平静,但三哥有句话说对了,在安水郡才是最危险的。” 然而长宴摇了摇头。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已经不是方恒了,而是留在安水郡,不能离开的他们。 幸好,他们的父母官贺郡守,并不心甘情愿为方家驱使。 幸好,他们还有王家做后盾。 “这段时间要盯好作坊。”长宴细细叮嘱,“雇佣做工的姨姨们也要反复敲打,不能再出现方子泄露的事件。” 小姜笙认真地点头。 大哥在府学听讲,又是登记在册的秀才,加上王家的庇护,只要行的正就不怕任何人。 二哥去了外地,短时间内别说坏人,就连他们都找不到。 全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姜笙的小作坊上,生怕有人挑刺,有人找麻烦。 可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温知允的小医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1章 行医资格 二月的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小温大夫正坐在医馆里翻拣晾晒的药草,偶尔拣到一块带泥根的,想起来姜笙做的菜糊糊,忍不住抿着嘴笑。 汪小竹也帮着翻晒,看见小大夫的笑容,她鼓起勇气搭腔,“温大夫在笑什么?” 温知允回过神,下意识地珍藏起与妹妹的回忆,转而道,“我在想,医馆要不要多雇两位医女,你一个人有点太辛苦。” 随着按摩手艺的精进,小竹逐渐成为安水郡城里最受喜爱的医女,凡是有头有脸的夫人都爱请她去家中小坐。 但小竹毕竟只是一个人,连轴转辛苦不说,遇到两位夫人同时邀请,推辞掉哪个都不好看,还容易得罪人。 从前招不到医女,是因为做这行未来不明,酬劳不丰。 现在小竹挣出了一片天地,夫人们的打赏又素来大方,温知允再佛系,也不免动了扩大温氏医馆的心思。 “小竹,你怎么看?”他温和地询问。 虽然家中排行四,但因为与长宴同龄,又没有长宴的精明坚韧,温小四一直被哥哥弟弟们呵护着,偶尔遇到点凶神恶煞的姨姨婶婶,连姜笙都要挡在他面前。 渐渐地,他就养出了柔弱温和的性子,明明是自己的医馆,想多招个医女也要照顾汪小竹的情绪。 这让汪小竹生出来一种被尊重的满足感,也是哥哥汪小松无法给予的。 她咬着下唇,认真地点头,“温大夫愿意招就招,小竹会帮着教她们的。” 温知允浅浅一笑,认真提写下招募告示,还没来得及贴出去,医馆里就来了病人。 确切的说,是不速之客。 断了双腿的王玉瑶被两位家仆抬着,轻轻放在了温氏医馆,她左右环视两眼,最后落在怯生生的温知允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妒忌。 “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需求吗?”汪小竹不明情况,客气地过去询问。 王玉瑶回过神,语气冷漠,“我的腿断了,需要接骨。” 汪小竹只擅长按摩,断腿接骨实属技能范围之外,她只能回头求助温大夫。 温知允抿抿嘴,心底忐忑。 他知道王玉瑶是上门找麻烦的,但吴大夫说过,进了医馆就是病人,身为大夫无论如何都不能拒收患者。 在大夫的眼里,这世界上只分两种人。 病人,和非病人。 这么想着,王玉瑶的面容逐渐模糊,温知允深吸一口气,上前为她把脉查看伤口,甚至掀开了包扎好的木板。 “姑娘。”温知允轻声开口,“你这骨已接好,药也还不到换的时候,没什么事情最好不要折腾,平躺着最有利于愈合。” 这是实话,也是一位大夫的良心话。 王玉瑶眸光闪烁,上下打量着温知允,脑中莫名浮现方恒将这人护在身后的样子,心生不悦。 “你这医馆开了多久了?”她忽然张口。 温知允一愣,“开了……小半年。” 王玉瑶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圈,“你放心,我不会拿我自己的腿来找你麻烦,我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她来看病,只是坐实自己患者的身份,顺势掀开这家医馆无人注意的隐患。 “温大夫是吧,你这医馆开了小半年,可有行医资格?” 此话一出,温知允微愣,旁边的小竹更是瞪圆了眼睛。 她怎么不知道,行医还要资格。 在斜阳县,只要会点土方子,就是百姓心目中的神医,就是多少人跪着都求不来的郎中大夫,更何况温知允这种正儿八经会针灸会抓药的大夫,普通百姓没点余粮,都不敢请回家看诊。 “大渝王朝有规定,大夫需要行医资格方能开设医馆,否则就只是游方郎中,不能为百姓看诊抓药。”王玉瑶很喜欢这两人的反应,“不要以为安水郡是斜阳县这种小县城,无资行医也没人管,在这里是要入狱坐大牢的。” 温知允个子不高,又生地体弱,真坐进大牢那还了得。 汪小竹心急若焚,仗着自己存在感低,一步步后退,好不容易退到门口位置,她扭头就跑向簪花小院,满脑子都是要找大公子和五公子求救。 当她疯婆子似的冲进作坊里,歇斯底里大喊“救救温大夫”时,姜笙和长宴都吓了一跳。 “四哥出什么事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询问。 汪小竹笨拙地比划,磕磕绊绊转述。 听到温知允可能要坐牢,姜笙急坏了,撒丫子就要往温氏医馆冲。 长宴无奈地抓住她胳膊,“你别着急,四哥不会这么快坐牢的。” 从告府衙,到宣判,再到收入大牢,至少得一两天呢。 再说了,两条腿有马车跑得快吗? 也许是长宴太过冷静,感染了姜笙和汪小竹,她们逐渐平静下来,坐上马车,由姜四赶着前往温氏医馆。 马车里。 长宴耐心询问,“四哥当时有害怕吗?” 汪小竹茫然回顾,“没有,温大夫没有害怕,只是愣住了。” 长宴心底有了数,又问,“四哥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汪小竹嘴唇蠕了蠕,想起之前的谈话,“打算扩招医女。” 长宴彻底放下了心,闭目养神。 任由姜笙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和汪小竹担忧地反复对视。 终于,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 和他们一起到的,还有收到举报,前来查询的贺郡守与衙役。 方家人才到,孙家就折腾幺蛾子,这让贺成彰的心里很不痛快,对王玉瑶也没什么好脸色,“谁状告到衙门,有人无资格行医的?” “回大人,是民女。”王玉瑶无法站起来,只能象征性地行礼,“这家温氏医馆的大夫并无行医资格,乃游方郎中一名,违反了大渝对于医师的要求,按律当押入大牢,判刑五年。” 贺成彰冷着脸看向温知允,不知是想到什么,语气缓和许多,“小大夫,你有什么要说的?” 竟然主动给了温大夫辩驳的机会。 温知允咬了咬唇,把手伸进袖中,正准备往外掏东西。 长宴猛地挤过去,眨巴着眼,“四哥,医馆太挤了,有什么话到府衙再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2章 江家寻女 温知允愣住。 他不太明白长宴的意思,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自证清白。 但长久以来兄弟之间的默契配合,还是让他松开袖中物品,转而看向贺郡守,“草民没有话说。” 这就是真的没有行医资格了。 贺成彰轻叹口气,挥挥手,叫人把温知允架住,带往府衙。 王玉瑶作为检举者,也由家仆抬着跟在后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两条街,免不了吸引过路百姓的注意力,有胆子大的就凑上来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三姜四早就得了长宴的吩咐,一个个哭丧着脸道,“温氏医馆的那个小大夫,听说没有行医资格,只是游方郎中,现在郡守大人要处置他呢。” 安水郡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样热闹的事情了。 有在温氏医馆抓过药的就捂着嘴惊呼,“天哪,没有行医资格,那岂不是庸医害人?” 也有痊愈的病人不满,“能治病的就是好大夫,凭什么说人家是庸医,你看病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 两方人马谁都不服谁,你一句我一句,差点闹起来。 贺成彰在前头察觉到动静,扭头瞥上一眼,竟然没有管束。 等到一群人进了府衙,被人潮吸引的百姓从三五个,变成了三五十个,再到上百个,他们激烈讨论着没有行医资格的大夫到底算不算庸医,讨论着小温大夫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还是无罪释放。 与此同时。 府衙大堂内,贺郡守一拍惊堂木,开始正式审案,“大渝王朝确实有律法规定,行医者除却世袭,尚需考取资格,并于衙门记录在案,方能行医救病,否则视为违反律法,需入狱五年,方得释放!” “温大夫。”他又拍惊堂木,“本官问你最后一次,可有行医资格?若是没有,本官也就只能判你无证行医,入狱五年了。” 王玉瑶在旁得意地勾起嘴角,内心无法言说的嫉妒得到了缓释。 然而下一瞬,温知允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恭敬呈上,“回大人,草民没有亲自考过行医资格,但草民的祖父考过。” 恰恰好,他这行医资格,就是世袭得来。 当初在斜阳县,除了许默外的弟弟妹妹都开了新的户口,唯独温知允不需要,因为他有斜阳县十里镇的户籍,他有爹娘,有祖辈,甚至有世袭来的行医资格。 大渝王朝律法规定,家族可世袭资格,从业时只需要去衙门备案记录即可。 若是想要转业,则要先行退籍,再另行考取资格。 温知允的行医资格不仅有,还是家族世袭,稳固地超乎所有人想象。 他把文书一呈,异样的声音就全部消失。 王玉瑶的表情也凝固住。 贺成彰在反复看过内容后,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是世袭资格,就不存在无资行医,来人,将温大夫释放。” 又冷着脸看向王玉瑶,“王姑娘,检举本是好事,但希望你下次能够调查清楚,莫要再冤枉了好人。” 王玉瑶面色涨红,说不出来话。 长宴冷冷地瞥她,要不是为了扶风哥哥,他一定不会这么轻飘飘地放过王玉瑶。 扭过头,面向府衙门口的百姓,他的脸上又挂起笑容。 “诸位,让诸位看笑话了,温氏医馆正经行医,叔叔伯伯姨姨婶婶尽管放心。”他拱了拱手,看向温知允,“听温大夫说,医馆最近还想招医女?” 温知允这才如梦初醒,“是是,医馆在聘请医女,凡十至十五岁身家清白姑娘皆可报名,每日五至五十文工费不等。” 在他原本的预料中,十天半个月能招到两名医女就不错了。 但没想到凑在府衙门口看审案的百姓太多,再加上刚才对温氏医馆烙下的好感,以及足够的工费,竟然当场就有七八位姑娘报名。 还有的百姓表示,会问问亲戚家的适龄姑娘,帮着宣传一二。 直到府衙门口的百姓散去,温知允还有种不实际的做梦感。 “四哥放心吧,经此一役,你的温氏医馆在安水郡也算是有名有号了。”长宴翘起嘴角,没有邀功的打算。 但温知允心知肚明,缺了小五弟的谋划,他最多也就能避免下大狱,并不能趁机聘到医女,还抬起了温氏医馆的名声。 “小五,谢谢你。”小小少年牵起弟弟的手,“幸好有你在。”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都在不言中。 姜笙在旁边看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温知允赶紧松开长宴,想要过去给妹妹把脉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冷不丁身后响起贺郡守威严的声音,“小大夫的医女训地不错,我夫人一直很喜欢,有空多去郡守府坐坐。” 兄弟俩的表情皆是一顿,后背的汗毛同时炸起。 枉他们算计良多,还特意在簪花小院附近置办了宅子给温知允,就是不让人把医女跟簪花小院联系起来。 却没想到,郡守大人早就知道这一切。 他任由医女接近郡守夫人,与兄妹们交锋,失败了也落落大方认栽。 鬼使神差,长宴叫住贺郡守,问了句,“大人可曾去过斜阳县,见过一位青楼妇人?” 贺成彰奇怪地停下步伐,“休得胡言乱语,本官怎么可能跟青楼妇人单独见面,这话切莫往外传。” 否则今晚又要家宅不宁了。 …… 长宴忍笑,知道郑二哥的母亲寻过来恐怕是个意外,也对这位郡守大人的品行有了更深的了解。 今日温氏医馆是开不了了。 温知允索性带着弟弟妹妹回了簪花小院,等许默从府学回来,兄弟们合计起王玉瑶的嚣张,都有些气愤。 “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一直防备着她。”许默沉声道。 今日是长宴机敏,把恶劣的局面转化成了优势,顺势还聘到了医女。 但要是没有扭转成功呢? 万一温知允真的没有行医资格呢? 没人喜欢一直被盯的感觉,尤其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在简单的商讨过后,许默与长宴前往王家,想要找王扶风好好商量如何拘束王玉瑶。 因为相熟的关系,王家家仆甚至没有通禀,就让两位直接进去了。 也正因为此,他们听见了王家家仆正在禀报的,关于丰京的消息。 “方将军战死以后,方家已经大不如从前,方远公子也在准备举人试,想通过科举走仕途。” “同为将军的江家也闹出不少幺蛾子,听说他们嫡女身份存疑,江家的老夫人已经下令,在大渝王朝境内搜索,一名十岁的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3章 釜底抽薪 家仆尽心尽责,将所有探听到的,丰京的消息尽数送了过来。 可惜两地距离实在遥远,迄今算起,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有小半月。 王扶风轻叹出声,陡闻两道脚步声在门外,他警惕地睁开眼,挥退家仆。 等瞧见许默与长宴兄弟二人,才露出清浅的笑容。 只是笑着笑着,又恢复肃然。 “许兄,长宴,是扶风对你们不住。”弱柳扶风的少年自榻上起身,显然是听闻了温氏医馆发生的事情,“扶风身为家主,却未能对王家人严加管束,幸好未酿成大错,否则扶风寝食难安。” 他羞惭地行礼。 许默上前将他托住,诚恳道,“有方家为大房撑腰,这些事情怪你不得。” 家主并非一言堂,更何苦王扶风身为小辈,撑着王家已是不易,要求所有王家人都听他的显然也不现实。 “是啊扶风哥哥。”长宴也道,“我们知道你的难为,这次来,就是找你商议应对之法。” 王扶风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他缓缓坐回榻上,眉尖微蹙,“方家本就势大,又铁了心为王玉瑶撑腰,无人拘束之下她怕是能将安水郡翻过来。” 挑剔温大夫的行医资格只是其一,以后说不定还会在病患上做手脚。 四月份许默还要进行举人试,若是受到了折腾影响…… 王扶风面色登时肃然,他双拳紧握,思来想去,沉声道,“祖父祖母的忌辰要到了,我原是想只身前去泰山为祖父祈福,如今怕是要将所有王家小辈都带上了。” 孝道是顶大帽子。 强行扣下来,谁也受不住。 但这件事情只王扶风一个人出面并不够稳妥,至少还需要个提议的,才能由身为家主的王扶风同意。 已知王家大房一女,二房一子,三房两子,四房两女,拢共六个孙辈。 排除掉关系恶劣的,不太熟悉的,竟只剩下一位。 王扶风与许默兄弟二人商议过后,拧着眉头叫来家仆,在耳边吩咐过后,家仆匆匆离去。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 家主门外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穿着干净的细布长袍,手脚上还有些夋裂,似乎是刚结束体力劳动,气还都没喘均匀,就小心翼翼地张口,“家主,明宇愿意随行家主去泰山为祖父祈福。” 赫然是曾经的浪荡公子王明宇。 在经过长达半年的颓废过后,他逐渐沉下心,接手二房的生意与铺面,连二房的庄子都亲自上手打理。 虽然不复往日富贵公子的风流不羁,但却有种异样的踏实。 王二爷心中有感,竟也不再逼迫独子,爷俩凑在一块,好生生地把二房生意经营了起来,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再依靠公中,能够自给自足。 如今他能挺身而出,王扶风心中甚慰。 “吩咐下去,三月王家嫡系孙辈尽数前往泰山,为祖父祖母祈福。” 之所以强调嫡系,乃是因为整个王家就三房有一名庶子,而这名庶子,也要参与四月的举人试。 王扶风虽然不喜欢庶弟王皓然,却也没想过断他的仕途。 然而这消息传到三房,王三爷第一个闹腾起来,“王扶风瞧不起人,王家所有孙辈都去,却不让皓然去,他就是不想承认皓然的身份。” 最后还是外室提醒了他,“老爷,皓然要是去祈福了,怎么考举人试?” 王三爷这才讪讪地停下蹦跶。 至于王玉瑶的不满,全都被“孝”之一字死死压制,任凭她如何歇斯底里,不满咒骂,她都还姓王,还是王家的姑娘。 只要她想平安嫁入方家,她就只能认栽,拖着断腿跟在王扶风身后,不情不愿地启程去泰山。 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三月,王家孙辈尽数离开安水郡。 王扶风,王玉瑶,王明宇,这些带来庇护或风雨的少年少女,头一次齐刷刷地消失。 方管家带来的人手,多数护着王玉瑶去泰山,只余他自己不动声色地留在原地,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整个安水郡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 除了郡守大人时不时地来簪花小院转上两圈,再踹上一张桌子,有时候还会拿走两个桌腿,扔到方管家跟前,“答应方家的事,本官可一直在做。” 至于做的好不好,怎么做,别人管不了。 方管家面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 随着三月的步伐逐渐向四月逼近,四面八方的学子们纷纷涌来,有提前订房间的,有提前适应饮食气候的,还有来打探阅卷人喜好的。 这次举人试不同于其他任何试,乃是地方最后一道关卡。 过了举人试,便是板上钉钉的举人老爷,需远赴京城进行最后的会试,若选中者便是扶摇直上,鲤鱼跃龙门,可于殿前直面帝王。 等过了最后一道殿试关卡,科举所带来的益处尽数呈现。 剩下的,就凭借能力,家族,人脉,在官场上或爬行,或驰骋。 由此可见举人试的重要性。 如果说童生试是十万个人里筛一万个,秀才是一万个里筛一千个,那举人就是一千个人里筛一百个。 但凡走到这一步的学子,哪个不是学富五车,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哪个不是人群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 姜笙这段时间的心被劈成了三瓣。 一瓣心疼被踹碎的木桌子,虽然她听了五哥的话没买新的实木桌子,但破桌子也要钱,踹坏了也得重新买呀。 一瓣为大哥许默担忧,她悄悄出门打听过,这次安水郡来了许多有才学的秀才,有人年过三旬,有人头发都白了,相比较起来,才十四岁的大哥稚嫩到让心疼。 还有一瓣记挂在二哥郑如谦身上,自打二月离去,到现在三月中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二哥始终没有回来,让人不由得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在外头出事了。 张姑姑怕十岁的小姑娘提前出现皱纹,给她找了点事情做。 “腊鱼,腊肉,还有腊肠,一共三百斤。”张香莲过了称,又把货搬到马车上,“送去悠然居吧。” 姜笙抓起马鞭,慢吞吞地爬到车辕上,拉动马缰。 从簪花小院到悠然居的距离不远,这也是张姑姑和哥哥们能放心让她送货的原因。 不过盏茶时间,马儿就抵达到酒楼。 许是学子们增多,悠然居来往客流量也明显扩大不少,姜笙费力地找到一个木桩栓住马儿,刚准备进酒楼叫人搬东西,就栽进了一个怀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4章 又见江公子 她自小流浪,头硬如铁,一头栽过去没什么感觉,倒是那被撞的人轻吟出声。 “哎唷……这是块石头吗?” 姜笙懵懵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眉飞入鬓的年轻面容,依稀仿佛有些眼熟,但又不记得是谁。 倒是楼上的郝掌柜吃惊地跑过来,满脸担忧,“公子,没事吧。” 姜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能被悠然居掌柜这般尊敬,大概只有江家的公子了,而她七岁时曾在斜阳县见过他两回,难怪觉得眼熟。 “我没事,没事。”少年揉着胸口,目光落在姜笙身上,也带着点回忆,“你这小丫头,仿佛在哪里见过。” 姜笙有点不好意思搭话。 倒是郝掌柜记着她是郑如谦的妹妹,笑眯眯地帮着解释,“姜姑娘同小郑都是从斜阳县来的,一直给两家悠然居送货。” 江承愿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是在斜阳县见过你,原来你也姓江,与我倒是有缘分。” “不是的公子。”姜笙摇摇头,“我不姓江水的江,我姓姜,生姜的姜。” 这名字是谁给起的,姜笙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之所以姓姜,是因为偷吃了一片生姜,辣到呕吐,却又舍不得扔掉,只能咬一口喝点水,再咬一口喝点水。 虽然姜难吃,但却能御寒,更能让濒临冻死的人逐渐缓和,所以姜笙愿意姓姜,也愿意做一片跟生姜一样的姑娘。 “原来跟我不是同姓。”江承愿惋惜,“你这次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情?” 姜笙这才想起来马车上的腊味,一拍小脑袋,“我是送货来了。” 说完招呼相熟的小二哥,“顺子哥哥,抬货。” 顺子吆喝一声,麻溜地冲到马车跟前,熟稔地往外搬运腊鱼腊肉与腊肠。 姜笙也过去帮忙撩帘子,还吃力地拎起一包鱼块。 “这对兄妹聪明的紧,刚开始只是送菜,后来做出了腊肉,现在又做了腊肠和腊鱼,风味在整个安水郡都是独一份,好多人来悠然居就为了这口腊味。”郝掌柜捋着胡须,发自内心的夸赞,“再给他们点时间,了不得啊了不得。” 江承愿看着比车辕高不出多少的姜笙满脸吃惊。 这小姑娘和自己家中的妹妹差不多年纪,承欢还因为身份的事情与爹娘闹脾气,小姑娘却已经开始做生意赚钱,还从斜阳县一步步走到安水郡。 这时姜笙抱着鱼块包走到悠然居门口。 因为力气不够,鱼块包从怀中一点点下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姜笙一着急,直接躺在地上,用身体接住鱼块包。 江承愿震惊不已,一把过去拎起包裹,甩给小二哥的同时,把姜笙从地上拉起来。 “谢谢江公子。”姜笙挠头,格外不好意思。 她在这已经出糗好几次了。 “为什么宁肯摔倒,也要接住这包裹?”江承愿不理解,“掉在地上就让它掉,捡起来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姜笙认真解释,“鱼块本身娇嫩,摔在地上品相就不好了,再说这是吃的东西,掉地上让客人看见了不好。” 所以她宁肯摔倒,用自己的身体去接,也不愿意让鱼块接触地面。 江承愿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情绪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 姜笙也不管他,屁颠颠跟进去看称重,等郝掌柜结账。 三百斤的腊味,过完称没有任何问题,簪花小院作坊一如既往地良心。 郝掌柜笑容满面,拿算盘拨算出了整款,又去掉之前交付的定金,最后交付到姜笙手中一百两纹银。 二十两的大元宝,足足五只揣在怀里,鼓鼓囊囊都跟偷藏了东西似的。 郝掌柜忍俊不禁,在姜笙的抗议下给换成了银票。 一百两的银票就好收多了,折叠起来放进荷包,再把小荷包装进袖袋最深处,姜笙终于心满意足,蹦蹦跳跳着告辞,“郝掌柜我走啦,顺子哥哥我走啦。” 路过江承愿跟前,思考片刻,她也摆了摆手,“江公子,姜笙走啦。” 小姑娘兔儿似的跳上马车,拉着比她高大许多的马儿,晃悠悠离去。 江承愿后知后觉,“她连顺子都叫哥哥,怎么叫我公子。” “大公子又不缺妹妹,还在意这个。”郝掌柜失笑,“姜姑娘许是怕唐突您。” 但愿是吧。 江承愿把目光从姜笙身上收回来,又落在新入的腊味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大公子来安水郡所为何事?”郝掌柜捋着胡须打探,“是来散心,还是有要务在身?” 江承愿的笑容收起,目光逐渐深沉。 他就算散心,也散不到安水郡。 之所以离开丰京,是奉祖母的命令,来寻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但是天大地大,一个失去消息十年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更何况,找到了又如何,能保证那孩子一定愿意回去,一定能融入江家? 江承愿心中苦郁,又不能违逆祖母,便索性来了安水郡,一是因为熟悉,二是因为安水郡悠然居的腊味名头已经传到了丰京,让他好奇不已。 “这腊肠腊肉腊鱼的,都来点。”他指着新入的腊味,“本公子要好好尝尝,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郝掌柜失笑,自去叫大师傅烹饪。 隔天。 贡院颁布了举人试的准确时间——自三月二十八日起,每三日一场,共三场,于四月五日结束。 整个簪花小院迅速陷入忙碌,为许默准备行囊,吃喝,便盆。 姜笙一边收拾,一边唾骂郑如谦,“臭二哥,说好的早点回来,说好的在大哥考试之前到家的。” 可眼瞅着三月二十八就要到了,连个郑如谦的鬼影子都没有。 小姑娘又气又急,收拾好东西就踮着脚尖在簪花小院门口张望。 好不容易,两道瘦猴似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5章 郑如谦之苦 风雪跋涉。 都说冬季出行最苦,虽有马车挡风,但总要有个在外头掌控方向的。 起初是汪小松,但郑如谦不是那黑良心压榨工人的,总是要出去替换替换。 当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刺骨森凉的时候,郑如谦就想妹妹,想簪花小院,想温暖的被窝,想姑姑做的红烧大肘子。 可谁让他们这行太依赖温度,天气越冷越好保存东西呢。 如果躺在被窝里就能够往怀里掉钱,整个大渝王朝又有谁愿意吃苦耐劳。 想想小姜笙吃饱穿暖开心的样子,想想家中翻倍的积蓄,郑如谦哈出一口白气,继续扬鞭前行。 身后的帘子被撩开,汪小松吸着鼻涕抱怨,“不是说越往南走越暖和吗,怎么感觉一点都不暖和,甚至冷地发抖。” 郑如谦仔细想了想。 大哥阅读杂集的时候曾经念叨过,安水郡地处虽偏北,但气候干燥无风,往南走的丹阳郡温度倒是高升些许,但空中湿润多雨,刮起风来更是阴凉刺骨。 “小松啊,有时候冷不冷也不是全看温度,还要看雨水湿润,看风向的。”他摇头晃脑,摆出成熟老道的架势。 汪小松读书少,还真被唬住了,心中愈发敬佩起东家。 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到了丹阳郡。 郑如谦并没有急匆匆买上一车烤鸭带回去,而是仗着自己那张得长辈喜欢的正直面孔,在姨姨婶婶中辗转询问,找到了最为正宗的一家。 烤鸭是按斤称,整只拿下来大概是在五十文上下,即使丹阳郡富饶这价格也不算低,大部分百姓更喜欢斩上半只,或者四分之一只带回家当道菜吃。 当郑如谦说出要买一百只鸭子的时候,店家都震惊了,瞪着眼睛用丹阳话询问,“小伙子,一百只要好多钱,李认真的吗?” 认真当然是认真的。 但郑如谦并不打算用五两银子带走一百只鸭子,他撸起袖子,舌灿莲花,“老板,我们一口气要上百只,可有百只的优惠?都说做生意讲究薄利多销,咱给您多销了,您也让点利呗?” 讲价是一种天赋,且会上瘾。 在软磨硬泡半个时辰以后,郑如谦如愿以偿用四十文的价格拿下一百只鸭子。 只是店家人手有限,平时一天卖三五十只鸭子,根本烤制不出百只。 郑如谦只好在丹阳郡等了两天,才陆续拿到这一百只鸭子。 跟老板结清楚四两银款后,他立即带着汪小松,快马加鞭奔往安水郡。 按照郝掌柜给的价格,二两银子一只,一百只就是足足二百两银子。 如此巨额的利润激荡着郑如谦的心,他甚至不打算住宿,而是与汪小松轮流在车里休息,以此将半个月的路程缩短至六七天。 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马车行到安阳县的时候,汪小松在车厢里闻到一股酸味,他斗胆打开包裹,才发现第一天购买的烤鸭已经腐败。 再翻开第二天烤制的鸭子,虽然尚且完好,但已经不再新鲜。 他叫来郑如谦,两人一起心底拔凉。 这才只是到安阳县,距离安水郡还有至少三日的行程,烤鸭就已经损坏,等送到悠然居,这一百只还能剩下几只? 难怪郝掌柜出了二两银子的天价,这东西根本就运不回安水郡。 “东家,虽然四两银子很多,但实在不行也只有止损了。”汪小松涩着声音规劝,“我们就当这一趟白跑,丢了四两银子。” 那怎么能行? 这不仅仅是四两银子,更是他赚钱的希望,是长途运输食物的突破口,是将来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关键。 郑如谦并不只打算运输烤鸭,如果可以,他还想运余杭郡的醋鱼,想去余杭更南的永嘉郡吃点鲜味,甚至想运回来让安水郡的百姓也有机会品尝。 做生意的人,不能轻言放弃。 郑如谦在马车上苦思了半晌,最终决定,把还能食用的烤鸭分给安阳县的百姓,然后掉头,再去丹阳郡。 一路上,他都在想该如何保存烤鸭。 他们之所以在年节前后出行,依赖的就是冬天寒冷的空气,想要把食物多保存两日。 但七日的不眠不休,烤鸭还是腐烂变质,说明空气不够冷,温度不够低。 偏生丹阳郡比安水郡还要暖和,连雪都甚少飘下,更别提放在雪中储存。 看来只能用冰了。 郑如谦想起来方恒提及过,丰京的大户人家基本都有冰窖,冬季的时候冻好,夏天拿出来冰镇消暑。 他的心思开始活络。 现在是冬天,正是制冰的季节,冰价应该比夏季便宜些,就算贵,只要利润在郝掌柜承诺的二两银子以内,这烤鸭就运得。 不过丹阳郡温度偏高,恐怕不好冻冰。 郑如谦想明白前后,紧急勒住马缰,在汪小松不解的眼神下,又奔回了安阳县。 仔细打听一番,果真有人卖冰。 他买上整整半车,铺就在马车里,把卖冰的小哥都看呆了。 “你们,是得了什么需要在冰上睡觉才能治的病吗?”卖冰小哥不解地询问。 郑如谦挠挠头,“是想运点怕热的东西。” “那你这样可不行。”卖冰小哥好心提醒,“冰块放在马车里很快就会化掉,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想要保存冰,你得拿厚棉絮捂着。” 棉絮的作用就是保温,暖能保,冷也能保。 郑如谦恍然大悟,连忙去买上两条厚厚的大棉被,将冰块尽数捂在里头。 同卖冰小哥辞别后,两人直奔丹阳郡,重新购买了一百只烤鸭。 依然是四两银子,依然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但有了冰层的保护,一百只烤鸭终于安然无恙地被运回安水郡。 三月的春风已经不再刺骨,吹在脸上像母亲的手在温柔抚摸,熟悉的郡城,熟悉的百姓,熟悉的吆喝蜂拥进耳。 经历过来回奔波,四两银子蒸发,又狠下心买冰运货的郑如谦又黑又瘦,最重要的是心交力瘁。 近两个月没有睡过好觉,每天蜷缩在马车的角落,依偎着冰块,还要担心烤鸭。 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撑着,也许他早就一头栽下。 但这种支撑,在看见簪花小院门口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少女时,瞬间化作了头晕目眩。 他甚至来不及叫上一声“小姜笙”,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6章 贡院门口的阴谋 “二哥!” 姜笙扭头,就看见郑如谦软软地倒在地上,她吓得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奔过去。 扶住郑如谦,才发现结实的二哥早就瘦脱了相,骨头上面只包着一层皮。 “二哥。” “老二。” 听到动静的许默带着温知允和长宴跑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郑老二,三兄弟全都说不出来话了。 走时的郑如谦有多壮实,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单薄。 温知允红着眼圈为他诊脉,反复确定后才道,“没有生病,就是太虚弱了,需得好好将养一阵子。” 兄弟几个齐心协力,抬脑袋的抬脑袋,抱腿的抱腿,把昏迷的郑二哥给抬回房间。 却不想他一动就醒了,睁着有些凸出的大眼睛,朝着马车伸手,“先,先送烤鸭……” 还有点精神头的汪小松赶紧伸过来脑袋,“东家别担心,我这就送去。” 郑如谦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这一躺,就是足足两天。 躺到了三月二十八日。 一大早,张姑姑就准备好了满锅的热饭,只等着许默喝上两口,再为他灌上鼓囊囊的水袋,拿上带盖的便盆,笔墨纸砚,修改错字的浆糊和补刀,以及耐放不需要加热就能冷食的餐饭。 举人试考三次,每次三天。 这三天进去了就不能出来,需要在一个小房间里完成吃喝拉撒睡。 以前是姜笙准备,虽然小姑娘很努力地思虑,但毕竟年纪在那摆着,总有不周全的地方。 如今有张姑姑操心,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冷的热的全都备好,没有一丝瑕疵。 用完早饭,所有东西都已经拾掇进考篮里,许默只需要挎在身上,就可以去贡院考试。 但他迟迟没有动身,目光一直落在郑如谦的房间门上。 “大哥,先走吧,等二哥醒了就去贡院接你。”长宴委婉规劝。 眼看着时间将至,许默也没了办法,只能轻轻颔首。 姜三赶来马车,一行人挎着考篮正准备动身,睡足两天两夜的郑如谦终于醒了,他穿着歪歪扭扭的衣裳,脚下的靴子还没套上,头发更是跟疯子似的乱七八糟。 但瞧见即将出动的马车,他还是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大哥,大哥,我送你去考试。” 说好的一起,就算在睡梦中,也要惊醒。 许默鼻头微酸,嘴角却轻轻扬起,自马车中伸出手,“来,老二。” 郑如谦搭过去,微一接力,便坐进了马车中。 姜三在外头扬起长鞭,马儿便轻快奔腾。 遗憾的是,缺了一个方老三。 很快行至贡院门口。 四面八方涌来的学子或坐在马车中,或背着考篮立在两旁,或与同窗交头接耳,或拧着眉头进行最后的背诵。 姜笙最是好奇,探着脑袋在周围看了一圈,回来跟哥哥们禀报,“我看见好些头发花白的考生,有的比张叔还要老。” “我还看见了扶风哥哥的那个弟弟,他正蹲在贡院门口看文章,念念有词。” 当看见角落里的方管家时,她眉头微蹙,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便缩回了小脑袋。 许默没有进行最后的冲刺,亦没有打量周围,而是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郑如谦温知允和长宴都不敢打搅他,连呼吸都放轻微了。 所有人都在等贡院开门。 就在这漫长而短暂的时间里,一辆没有携带学子的马车轻哒哒走了过来,赶车的人约莫三十来岁,生的面大口阔,原本也称得上端庄,却因为一双瞄来瞄去的眼而显得獐头鼠目。 他目光在人群中反复横扫,看到备考的秀才们,眼底流露出一丝嫉妒。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又找不到,目光扫过赶车的姜三,因为不认识又掠了过去,最后定格在簪花小院马车旁的另外两辆马车上。 刚才交谈间,听到那两辆马车中的一位的考生姓许。 他不再迟疑,拿针在马屁股上猛的一扎。 马儿吃痛嘶鸣,朝着两辆马车冲过去,他们闪躲不及,整辆马车都撞得四分五裂,考生更是被甩到地上,掌心鲜血淋漓。 “是谁,是谁在贡院门口害人。”考生气愤地嚷嚷。 守在贡院门口的袁衙役等人赶紧拎起长刀,将附近围绕成圈。 簪花小院的马车因为距离近,也被圈在其中。 许默皱着眉头撩开马车,瞧见行凶者,先是一怔,很快认出这人,“孙全柱。” 当初在斜阳县,孙全柱受到王家指引,特意去给边文轩做师爷,没想到边文轩机敏,直接聘了许默当师爷。 那时两人就结下了梁子,但因为一个童生,一个秀才,交集实在太少,以至于并没有碰过头。 再见面,竟然是在贡院门口,还是发生了故意撞车事件。 许默很难不联想到孙家,再联想到王家与方家。 “你在这?”孙全柱也愣了,千挑万选,竟然还是撞错人了,他说不上心头什么滋味。 正好衙役过来审问。 他狠狠心,指向许默,大声道,“是他让我这样做的,他怕自己考不中举人,故意迫害同窗学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备考的学子都看了过来,有厌恶,有愤怒,还有议论纷纷。 姜笙都快气疯了,扯着嗓子喊,“你污蔑栽赃,你信口雌黄,你泼脏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可孙全柱既然指认了,衙役就不能袖手旁观。 袁衙役知道许默今天要考举人试,有些为难地凑上前,“我已经着人去叫郡守大人了,说不定可以当场破案。” 但也只是说不定。 只要孙全柱咬死是许默指引的他,为了查明真相,必然要将许默押入大堂,审查清楚事宜。 这么一来,举人试就耽误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贡院大门开了。 姜笙心焦若焚,急的团团转,生怕真的耽误大哥的考试。 说时迟那时快。 人群中的方管家上前两步,语气温和道,“小友可是需要帮助?方家愿意伸手尽绵薄之力。” 簪花小院里的孩子都是一怔。 紧接着,跟随郝掌柜路过的江承愿看到这一幕,挑着眉凑过来,“是那个小生姜,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江哥哥帮忙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7章 贺郡守之威 一个是莫名其妙伸出援手的方家。 一个是并不算熟悉的江家。 小姜笙愣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直觉告诉她哪个都不好招惹,但大哥的事情迫在眉睫,总得以考试为先。 她抿着嘴,目光在方管家和江承愿身上来回闪,最终定格在江承愿身上。 一句“江哥哥”尚未出口,旁边的袁衙役突然喜形于色。 众人回头,才发现是安水郡守来了。 他本就身高八尺,如今流星阔步,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了贡院门口,屹立在三辆马车跟前。 “大人……”袁衙役拱手,想要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贺成彰挥手,打断了他,“别说了,先让学子进去考试。” 所有人登时一怔。 “万般事情尽数押后,先让学子进去考试,莫要耽误了举人试。”贺郡守面目严肃,声音如钟,径直压制了全场所有的声音。 姜笙的鼻子一酸,突然后悔自己因为几块木头,悄悄诅咒郡守大人半夜窜稀了。 “快,现在就进贡院。”贺成彰的声音不容置疑。 许默与躺在地上的学子全都反应过来,立即拎着考篮起身。 孙全柱不乐意了,指着许默嚷嚷,“大人,他是凶手,是坏人,凭什么让他进去考试,凭什么!” “凭什么?”贺成彰冷笑,“凭他两连案首,凭他十三岁成为秀才,凭他院试没有参加就能来考举人试!” 一番话说出来,全场哑然寂静。 谁能想到,那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大的少年,竟是如此出类拔萃的存在。 “可,可他是主谋……”孙全柱还在不甘心地挣扎。 贺成彰嘴角露出森凉地笑,“他是不是主谋有待商榷,你当街行凶备考学子却是人证物证俱全,来人,押去府衙大牢,立即审查!” 袁衙役热血沸腾地领命,冲上前,一个反身绑住孙全柱双臂。 与此同时。 贡院大门缓缓关闭,即将走进去的许默最后回看了一眼弟弟妹妹们,毅然决然奔赴属于自己的考场。 姜笙在外头拼命挥舞双臂,直到贡院大门结结实实关闭,才蹦回哥哥们身边。 “幸好大哥没事。”小姑娘拍着胸口后怕。 郑如谦摸她的小辫子,“大哥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必然化吉,别太担心了,等大哥再拿个案首回来,吓死那群小人。” 姜笙认真地点头。 旁边的长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插嘴道,“二哥,举人试的魁首不叫案首,叫解元。” 举人试又称乡试,乡试的第一叫解元。 乡试考完就得去丰京进行会试,会试的第一名叫会元。 会试考完就是殿试了,殿试的第一名叫做状元。 如果连拿了三个第一,那就是连中三元,乃不世之材,天生文曲星,大渝王朝往前推数百年,也不过出现过三五个这样的人物。 真正了解科举,熟悉这条路艰难程度的人,都不会对许默有连中三元的期许。 在他们的认知里,能够安稳过线,一路考为举人贡生,再到入朝堂,便已经是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其不易程度堪比徒手耕田。 但小姜笙不这么想,在她心里,大哥就是整个王朝最厉害的人,他比那劳什子文曲星还要厉害。 “大哥一定可以拿下解元,说不定还会连中三元。”小姑娘握紧拳头打气。 长宴和温知允抿了抿嘴没说话。 倒是江承愿忍不住开口,“连中三元何其难,小姜片,你就别做梦了。” 姜笙瞪眼。 她好想跟这个人吵架,她不叫生姜,也不叫姜片,她叫姜笙。 但想想二哥还要跟悠然居做生意,而这个人是悠然居的东家,就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只轻声嘟囔,“姜笙相信大哥,大哥是最厉害的。” 郑如谦过去揉揉她的小脑袋,消瘦的面颊上咧开笑,“我也相信大哥。” “我们也相信大哥。”长宴歪头,和温知允异口同声。 江承愿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中个解元已经是难上加上,连中三元更是百年难得一见,这兄妹几个都疯了不成,居然盲目相信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没有察觉到,在内心深处,有股淡淡的艳羡,正蜿蜒生长,逐渐庞大。 贡院门口。 随着学子们的进入,在贡院大门紧闭后,十几个衙役执着长刀,于周遭戒严。 此举既可以保护贡院,也能防范有心者制造噪音,惊扰正在考试的学子。 大部分的学子家人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少部分不愿意离去的,就后退几步,在稍远地地方等候着。 姜笙也不想走,正好郑如谦还没吃早饭,她拉着几位哥哥,找了个馄饨摊坐下。 一如当年许默考童生试,兄妹几个坐在外头吃馄饨等待,也不知道天下是怎么做到统一,贡院门口总会有个馄饨摊子的。 把肚子填饱以后,郑如谦才想起来自己千辛万苦运回来的烤鸭。 “我得去悠然居。”他蹦起来,还不忘捏捏姜笙的小辫子,“你们都跟我一起去吧。” 反正许默这次考试得在里头蹲满三天,他们可以在外头等待,却不能只等待。 姜笙和两个哥哥都没意见。 于是乎,他们又在悠然居里见到了衣冠楚楚的江承愿。 起初瞧见姜笙,他还有点惊喜,以为这小姜块是来找自己的。 放下东西凑过去,才听清楚是来找郝掌柜的。 “郝伯伯,我二哥运这个烤鸭可辛苦了,人都瘦脱相了,你可收到这千辛万苦运回来的货了?”小姜笙手脚比划着问。 郝掌柜乐呵呵地摸胡须,“收到了收到了。” 又夸赞郑如谦,“拿冰镇着的想法可太机敏,我原本以为那烤鸭放不了多久,却没想到现在还新鲜着呐。” 郑如谦咂嘴。 那可是机敏,一百只烤鸭才四两银子,半车的冰却足足花了十两银,简直让人心疼到抽搐。 但这话他不能说。 在商言商,他跟郝掌柜约定好了二两银子一只,那便是二两银子,多的利润归他,搭进去的成本也算他头上。 更何况,这一趟丹阳郡之行,也让他成长不少,明白不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8章 二哥的商业版图 运输这行艰难,距离让两个城池之间的物品难以流通,尤其是容易腐败变质的食物,甚少出现身影。 但物以稀为贵,越是难以运送的东西,往往价格越矜贵,利润也越让人心动。 若是他能够让冰块维持的温度更久一点,跑的更快一点,实现各个城池之间的物品输送,是不是就获取巨大的利润。 当然弊端也很多,比如人手不够,贸然雇佣的人手恐怕又不够忠心,以及运输来的东西是否有买家出价,都是问题。 郑如谦握紧双拳,看着郝掌柜取出两张百两银票,他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两眼后,交给了姜笙。 姜笙郑重放进小荷包里,笑地眉眼弯弯,就差亲一口郑如谦了。 落在江承愿眼里,他又不理解了,不就是二百两银子,值得这么开心吗。 郝掌柜人老成精,明白关键所在,“这对兄妹,当哥哥的赚了钱永远交给妹妹,起初是几文钱,再到几两银子,再到几百两银子,相信以后他赚到成千上万两,也会交给妹妹的。” 给钱不在乎多少,而看重比例。 郑如谦给姜笙的是他的全部,起初两个金豆子是,后来的几文钱是,再后来的二百两仍然是。 “二哥今天又赚钱了,晚上跟姑姑说要加菜。”姜笙兴致勃勃,“大肘子行吗?” “你说行就行。”郑如谦笑着与郝掌柜辞别,并约定好,尽快送来下一批烤鸭。 许默还在贡院里,考试要持续九天。 郑如谦也瘦脱了相,并不适合再跑一趟。 幸好还有姜三姜四自告奋勇,记录下详细地址后,两个人赶着马车直奔丹阳郡。 但这并不算解决的法子。 这一趟姜三姜四跑了,下一趟呢?下下趟呢? 说到底,还是得雇人。 没有东家能够把所有的事情亲自做完,真正聪明的人,得学会驭下,学会雇人,学会发号施令。 一个人能够做的事情有限,但一张嘴,可以发号无数施令。 就像温知允的医馆,在雇佣了十名医女后,他连药物都不必亲自晾晒,每天只负责诊脉开药方,剩下的事情自有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完成。 她们跟着温知允辨认草药,跟着小竹辨认穴位肌肉,不过月余就可以上手按摩,虽然比不上小竹,但也有世家夫人点名需求了。 表面上看,温氏医馆的支出增加了很多。 温知允给医女们的月银近二两,十个医女便是近二十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医女们按摩所带来的效益远超过二十两,为温氏医馆带来的名声口碑更是金钱所不能衡量。 郑如谦深以为然。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雇人,除了汪小松和庞大山,他需要更多得力助手,来实现各个城池的运输。 但运送烤鸭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四两银子,吃点苦头,运送半个月就变成二百两银子。 假如那个人跟郝掌柜说,他不要二百两银子,只要一百五十两,就可以送上百只烤鸭,郝掌柜会同意还是不会同意。 如果是以前的郑如谦,还能天真地想象约定,想象相识那么久的情份。 但十三岁的郑如谦深刻明白,在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的朋友。 今天郝掌柜花二百两买他的烤鸭,是因为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运送烤鸭,明天有人自我压缩利润,郝掌柜就会抛弃他,转而找寻低价烤鸭。 说白了,郑如谦想独吞这条利润线,怕被窃取生意。 长宴将他的辗转看在眼里,几经犹豫找过来,“二哥有没有想过,冰才是这场运输中的关键。” 郑如谦一怔。 的确,烤鸭谁都能运输,但高温的天气什么都会腐烂,冰才是这场运输中的关键。 “冰是不便宜,但十两银子还是能买上一车。”郑如谦苦恼,“冰辖制不住抢生意的人。” “二哥,十两银子是冬天冰的价格,夏天呢?”长宴缓缓询问。 如果十两银的冰涨到了五十一百两,还有可能买不到,那烤鸭的利润可就直接缩没了。 “再者,二哥的优势可不是一个城池的运输。”长宴歪头提醒,“郝掌柜可以不要你从丹阳郡运来的烤鸭,但他舍得不要作坊里的腊肉腊鱼吗?舍得不要斜阳县的干豆角,云水县的茭白和牛蒡吗?” 等郑如谦的生意版图再扩大点,到了余杭郡,再到永嘉郡,亦或者琅琊丰京,遍地都是他的运输线。 纵然有心人想抢其中一条利润,也没人敢收那些低价物品。 郑如谦越想越清晰,拨开云雾见青天,“太棒了小五,你说得对,与其在这里惊慌失措,害怕有人抢生意,倒不如把整个大渝王朝的运输线都做起来,让大渝王朝遍布二哥的人与马车!” 他兴奋不已,冲出去就要雇人。 姜笙在旁边听了全程,眨巴着眼睛嘀咕,“冰的价格那么贵,要是我们也能自己冻冰就好了。” 这也算一个思路。 原来人多力量大,就是这个意思。 郑如谦都快哭了,他回过头,给姜笙和长宴一人一个抱抱,边跑还不忘感谢他们,“太对了,太对了,我还要在大渝王朝各地备上冰块,把利润压缩到极致。” 只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 郑如谦的这条路注定艰辛,但真正做大以后,又会是另一种别样宏图。 转眼,许默的第一个三天结束了。 姜笙带着哥哥们在贡院门口等待,怀里揣着吃的,腰间别着喝的,温知允还端了一碗营养药,准备随时给虚弱的大哥进补。 随着贡院大门的打开,考试正式结束,各个年龄段的学子蜂拥而出。 他们或垂头丧气,或眉目呆滞,或佝偻腰身,或孱弱苍白,显然这三天过得不甚如意。 许默就是这个时候,平静地自人群中走出。 十四岁的他眉清目秀,身姿挺拔,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眉眼安静自若,在一群学子中显得那么从容出挑。 明明他也挎着考篮,考篮里也放着便盆,便盆里也沉甸甸。 但他跟别人就是那么不同。 姜笙高兴地迎过去,扑腾着手脚要冲进许默怀里,被郑如谦一把拉住。 “小心点,别撞翻了便盆,大哥的风姿就保不住了。” 郑老二明明已经压着声音嘀咕了,但许默还是扭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逐渐恢复结实的弟弟,挑了挑眉。 “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69章 全家积蓄 许默的声音不高,也没有任何凶色。 但郑如谦就是吓得缩了缩脖子,顺手把姜笙扯到自己跟前,躲了起来。 姜笙满脸嫌弃。 回过头,又满脸孺慕地看着许默,“大哥,这三天受苦了,饿不饿呀,姑姑早就做了一锅大肘子,就等你开饭啦。” 她伸手想要拽大哥,许默却后退着冲她摆摆手,转身去贡院大棚把便盆倒了,才缓缓归来。 兄妹们坐上马车,回到簪花小院里,浅浅休息一晚,又要备战第二个三天。 只是在这之前,有件事情需要解决。 深夜,许默独自拜访郡守府。 长身玉立的少年在经过扣门,引见后,沉稳地立在穿着单衣的贺郡守跟前,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郡守大人,多谢大人三天前在贡院门口为学生解围。” 贺成彰上下打量着他,眼底流出一丝笑意,“不必客气,不针对你,任何学子遇到事情,都是以考试为先。” 举人试三年一次,错过今年,就得再等三年。 而读书人最珍贵的便是时间,十四岁的解元,跟十七岁的解元,差距可不是一点两点。 许默又拱了拱手,“学生深夜前来,就是想问问郡守大人,那孙全柱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目的是为何?” 虽然心中有些许猜测,但无法确定背后元凶。 许默深思熟虑后,决定找上贺郡守,亲咨询问。 这个决定很大胆,但也更让贺成彰激赏。 他斟酌片刻,手指在木椅上反复敲击,最后背着手站起身,轻声道,“是方家。” 果然。 王玉瑶虽然因为方恒嫉恨上了他们兄妹,但却没有这样深的城府,能够临走前布置完所有,贡院门口的行为只能是方家指示孙家所为。 只是,那位从丰京来的方家人又站出来伸出援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许默心底惊惧流转,各种猜测在大脑中飘过,却都无从知晓。 良久,他躬身致谢,“多谢郡守大人,学生知晓了。” 贺成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少年,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贡院。” 许默沉重地点头,转身告辞。 出了郡守府的大门,外头一字齐排开四个小孩,守着辆马车在昏昏欲睡。 不过听见开门的动静,他们还是清醒过来,一个个叽叽喳喳着围上来询问,“大哥,到底是谁。” “郡守大人怎么说的,是不是方家?” 许默失笑,他原是想一个人来拜访郡守大人的,但弟弟妹妹们不放心,全都嚷嚷着要跟来。 跟来也就罢了,他们又不想见贺郡守,索性蹲在门口等待,只为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遗憾这消息算不得太好。 许默抿了几抿嘴,到底还是说出实话,“是方家。” “我就知道。”郑如谦怒喝,“狗改不了吃屎的一群东西,老三走了也不放过我们,生怕我们过得好了。” “他还故意装好人,还问我们要不要帮忙。”姜笙气地直叉腰,“贼喊捉贼,狗吃着屎骂屎臭。”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 郑如谦和温知允全都被逗笑了,伸手拨弄姜笙的小辫子。 只有长宴还记得安慰大哥,“有郡守大人在,这安水郡总归是安宁的。” 曾几何时他们也敌视过贺郡守,后来发现不过是立场不同,爱护百姓的心都是相同的。 就像贡院门口,贺郡守完全可以不管许默,但还是站了出来。 有他在,安水郡还是一片青天,安水郡的百姓可以继续安居乐业。 许默的眼底升起动容,他又想起了安水郡上一位郡守,想起庞县令,想起父亲,想起为了百姓们不惜一切的清官们。 正是有千千万万个他们在,大渝王朝才能繁荣富强,才能公平公正。 也正是他们,用单薄的身躯,撑起了明朗的天空,还百姓平静祥和。 许默双手交叠于身前,立在郡守府门口,恭恭敬敬地行以一礼。 而后才架着马车回家。 第二天,贡院门口。 为了防止孙家继续使坏捣乱,今天簪花小院的孩子们不仅换了一辆马车,连拉马车的人都换成了不怎么在众人跟前露脸的张启全。 得知上次的事情后,张叔把袖子撸到臂弯附近,上下牙齿反复磨动,“今儿他要是再敢来,不把他满嘴牙齿打掉,我就不叫张启全。” 幸运的是,直到许默进入贡院,都没有任何幺蛾子出现。 就连那方管家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簪花小院的孩子们都松了口气,回到作坊里各自忙事情。 其实主要是郑如谦在忙。 那天集结兄妹们的思想,将所有的关键都想通以后,他就开始大刀阔斧地雇人,还买了院子,挖了地窖。 安水郡已进四月,冰块是冻不了了,但可以趁着便宜的时候买冰储存起来,规避夏季的高价冰。 也趁着这段时间,郑如谦怂恿姜笙,把家中现有的积蓄给清算清算。 姜笙满脸戒备,在她固有的印象里,家里每次要清算积蓄,都是用个底朝天,连个底都不剩的那种。 “小姜笙,算算嘛,我们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得知道家里有多少钱。”郑如谦一边哄妹妹,一边在心底盘算雇人买院子和买冰需要的钱。 哦对,还有个挖地窖的钱。 姜笙满脸抗拒地把荷包倒了个底朝天。 作坊每年的利润在百两银左右,三哥的随年钱足有一千两,二哥跑烤鸭这趟赚了一百多两,庞大山和汪小松运菜一年能赚个百两左右,大哥做师爷攒下了百两,四哥开医馆交了五十多两。 还有三哥临行前,扶风哥哥给的五百两,也都在姜笙手里。 加上以前攒下的底子,足足有两千两整。 这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精打细算点甚至能过够一辈子。 将所有的银票银两都握在手里,姜笙甚至有种迷茫的梦幻感。 冷不丁郑如谦伸手抓过,呲着大牙翻看,“太好了太好了,这些钱应该差不多够了。” 姜笙的手瞬间空了。 有风飘过,空空如也。 她皱着眉头,抿着小嘴,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哇”地痛哭出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0章 三哥的军途 刚把大哥送进贡院,簪花小院里的孩子都还没走。 温知允和长宴听见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的物什蜂拥过来。 张姑姑张叔和翠儿婶也担忧地紧随而至。 虽然方恒戏称姜笙是个“小哭包”,实际上她的性格还是以坚韧居多,很多时候能不掉眼泪就不掉眼泪,在众人的印象里,如果姜笙哭了,那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所有人着急忙慌,差点踩掉一只鞋才跑到门口。 正好看见郑如谦张开大嘴,手里拿着一摞银票,对面是个嚎啕大哭的姜笙,其伤心程度超过以往每次,简直让听者落泪。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张香莲心疼地凑过来,把姜笙揽进怀中,“如谦啊,妹妹怎么哭了呀。” 郑如谦合上下巴,心底也满是猜测。 总不会是自己惹哭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长宴目光如炬,盯着郑如谦手里的银票,“二哥,这钱哪来的?” “姜笙给我的。”郑如谦不解挠头,“然后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温知允嘴唇蠕动,小声道,“二哥,你确定是姜笙给的吗?” 郑如谦沉默了。 他想起来,好像是自己伸手抢过来的,当时满脑子都是买房子挖地窖雇人,下意识就把银票抓过来了。 长宴和温知允显然也明白过来,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意思是,谁惹哭的谁哄。 郑如谦突然就变成了绿了吧唧的龟,身上沉重地犹如背了龟壳,他厚着脸皮凑到姜笙跟前,把银票塞回姜笙手里,“好妹妹,二哥知道错了,二哥不抢你的钱,二哥把钱还给你,都给你。” 姜笙的哭声顿了顿,但没控制住。 郑如谦只好继续哄,“二哥不买房子了,也不挖地窖,更不雇人,这些钱都给姜笙,都给你,好不好。” 张姑姑也跟着帮忙擦泪,“小姜笙乖喔,不哭不哭,姑姑帮你打如谦的屁股,我们打他啊。” 就像很小的时候,家中的孩子如果撞到桌角,家长就会抱着孩子,一边打桌角,一边心疼地安慰。 可姜笙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她努力仰起头,又深吸两口气,才勉强停下了哭声。 看着双手捂屁股的二哥,又看了眼满脸慈爱的张姑姑,姜笙抽噎着道,“我不是不给二哥钱,而是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三哥的,要给三哥留着娶媳妇,不能花了呀。” 这要是平常也就罢了,方恒如今还在边疆厮杀,生死未卜。 姜笙是真不敢,也不舍得动三哥的钱。 再加上陡然想起三哥,小姑娘的眼泪顿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止不住。 她抽噎着说完,对面的郑如谦表情顿时很精彩。 有点高兴,妹妹并不是不舍得给自己花钱。 但也有点心酸,自己辛辛苦苦赚了好几年,抵不上方老三一年的随年钱。 郑如谦唉声叹气,再次为自己没有个显贵的出身感到懊恼。 “好了好了,姜笙不哭,阿恒他也不想你哭的。”在张姑姑的温柔劝哄之下,姜笙的眼泪终于止住下落。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掌心里两千两银,拿走一千五百两,剩下的五百两做点什么都不够。 几经,到底还是塞回郑如谦手里。 “二哥,你花掉三哥的钱,以后赚了可要补回来。”小姑娘轻声道,“姜笙不该哭的,吓到二哥了,我只是……有点想三哥了。” 郑如谦眼眶湿润,伸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心底的责任感愈发浓烈,“你放心,二哥不仅把一千五百两还给老三,还给他翻好几倍,让他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就娶什么样的媳妇。” 姜笙破涕为笑。 整个簪花小院都由阴转晴,拨开云雾见青天。 远在千里之外的方恒似心有所感,摸出心脏位置的护心镜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公子,怎么了?”姜一凑近询问。 方恒摇摇头,“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公子。” 几人自安水郡抵达北疆,以“流浪儿”的身份参进了军队,现如今都是驻北疆第八大队第五分队的第二小分队。 队伍里人不多,也就二十几个,经常被派出去执行一些小任务。 比如砍柴,比如捉野味,又比如寻找干净的水源。 时间长了,免不了有人抱怨,“我们是来参军的,是来跟鞑虏厮杀的,怎么竟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有方恒闷头做事情,从来不问为什么,更不抱怨。 六位家仆见他如此,也学着把嘴闭上。 今天是五分队的队长第二十次下达命令,要一群人带上水壶,打上一百壶干净的饮用水回来。 队伍里又开始抱怨,觉得队长是杀鸡在用宰牛刀,觉得队长大材小用,觉得抱负难以实现。 还有的干脆偷起懒,反正队长只说打一百壶干净的饮用水,但没说时间,慢慢打也可以的,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有方恒带着六位家仆,外加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攀爬过高山,越过山林,抵达有着干净水源的小溪。 他们从怀里掏出水囊,咕嘟嘟灌进干净的水,再拧好盖子,扔进马背的包裹里。 九个人,每人灌上十几壶,虽然有些吃力,但总算把任务完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方恒感到了心脏的抽痛,好像有个人在哭。 是妹妹吧,只有这个小哭包,虽然骨子里坚韧,但到底是个小姑娘,伤心着急的时候还是会掉金豆子。 只可惜,人在千里之外,甚至不能为她擦去眼泪。 方恒长长地叹息一声。 回过头,翻身上马,将一百壶干净的饮用水送回落脚点。 却发现落脚点里有种诡异的寂静。 方恒瞬间戒备起来,连带着六个家仆都精神高度集中,只有其他两位人还有些迷茫,抱紧怀里的水壶。 一群人试探着进了落脚点,姜一带着其他五个分散在不同角落,仔细查探一番后,回来禀报,“公……方恒,没有任何陷阱。” “也没有任何人。”姜二补充。 所以落脚点原本偷懒的人去哪里了? 方恒有些迷茫,但还是把水壶放在队长指定的位置。 冷不防有笑声响起,竟然是第五分队的队长来了。 他身高八尺,络腮长胡,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唯独一双手十分有重量,拍在方恒的肩上,要不是有点功底,估计会被按趴下。 但听他声音如洪,“好小子,你们这群人通过考验了,以后正式并入第五分队。” 原来之前种种,竟然都只是考验。 九个人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他又指向方恒,“你,以后来当这九个人的小队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1章 学习的魅力 安水郡的事情,北疆无从知晓。 北疆的事情,安水郡亦无所听闻。 此时此刻,姜笙正带着哥哥们守在贡院门口,周围是同样紧张的学子家人,目露激动地盯着贡院大门。 良久,两扇木门缓缓打开。 在万众瞩目下,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学子冲出贡院,他神情激动,刚出来便发泄似的回头大叫三声。 人群中有位妇人亦是激动地冲过去,将将站稳,便被学子抱着原地转了三圈。 一个喊,“娘子。” 一个抽泣,“相公。” 这一刻,没人嫌弃他们有伤风化,也没人觉得他们过份激动。 生生熬完了九天的举人试,这本身就是一种壮举,本身就是一种坚持。 “这次考试,整个安水郡来了近五百名学子,但是坚持下来的,只有三百余人。”郑如谦凑在姜笙耳边嘀咕。 其他的学子,不是一心学习导致身子骨薄弱坚持不了九天,就是熬了数日以后实在是写不下去,愤而弃笔离去。 虽然这三百余学子最后也只能脱颖而出几十人,但他们能坚持完持续九天的举人试,其中有六天无法躺卧,只能和衣坐眠,便已是不易。 姜笙抿着嘴没说话。 相对于郑如谦等人关心的坚持,她更好奇这对学子夫妇周身出现的,微妙的空气波动。 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自他们身体里溢出,并氤氲四方。 只可惜年纪太小,又无人教导,她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两情相悦。 自三十岁的学子出来后,贡院里又陆陆续续钻出数不清的学子,他们有的大多数精神奕奕,也有垂头丧气的,还有几个是被抬出来的。 兄妹们的心又揪起来了。 连着九天的考试,前面六天就已经让许默瘦削一圈,最后三天听说卷题极难,压得好几位学子差点吐血,也不知道许默能不能撑下来。 幸好,人潮汹涌的时刻,拎着考篮的许默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确又瘦了,但在破庙他做过太多体力劳动,身子骨虽然瘦削却有力,是与病弱孑然不同的精瘦。 看见弟弟妹妹,他很快扬起嘴角笑了。 但姜笙并没有莽撞地再冲过去,而是谨慎地看了两眼考篮,似乎怕撞翻什么东西。 许默失笑,“没了,已经倒干净了。” 接连三日考试,小小的便壶总会装满,学子们又不能离开考试地点,所以考试结束之前的便盆都是由安水郡的衙役帮忙倒掉。 但是考试学子太多,衙役数量有限,到了考试结束总有部分学子没能及时倒空,就得由他们自己去大棚位置倒掉。 许默运气还算不错,这次考试结束之前,袁衙役刚好路过,毕竟有交情,他好心替许秀才把便盆倒了个干净。 “太好了,不用担心大哥的屎尿了。”郑如谦咧着嘴傻笑。 被姜笙瞪上一眼后,又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汇报动向,“大哥,我在小富村买了套别院,挖了个地窖,还存上了好多冰,又雇了不少人,以后专门运输各种金贵的东西。” 虽然代价是,两千两的银票,花地还只剩下八百两。 “大哥,温氏医馆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声,也开始盈利了。”温知允抿着嘴,小声交代。 长宴摊摊手,“扶风哥哥去泰山了,我帮他处理着王家事务。” 虽然没有入账,但管理整个家族所带来的益处,是金钱难以衡量的。 就连姜笙都歪着头道,“大哥,作坊的腊鱼和腊肉都卖出去啦,天气热了产量又要变少,姑姑已经准备研究其他东西啦。” 许默微微颔首,他在贡院里苦熬挥毫的时候,弟弟妹妹们也没有虚度时光。 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前进,不管步伐小或者大,不管有没有进账盈利,只要相对于之前的自己有所进步,那就证明时光没有被浪费。 “好,都很好。”许默抬头遥望北方,“相信北疆的老三也会很好。” 兄妹们坐上马车,赶回簪花小院。 举人试不同于童生试或秀才试,因为事关重大,是地方最后一道关卡,非常受到重视,所以这放榜时间要更久一点。 童生试和秀才试放榜要半月,那举人试就得月余。 回到簪花小院后。 许默并没有举人试考完了就掉以轻心,而是继续研读四书五经,连稚子时期读过的书籍都重新翻阅了一遍。 他一如考试前认真,学习的劲头从曾衰弱。 姜笙拉着二哥四哥五哥在外头偷窥了半天,才撅着屁股悄悄退离。 许默曾经说过,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他也用行动给弟弟妹妹们上了一课。 郑如谦握紧拳头,“我这就去雇人,争取在大哥放榜前把安水郡到丹阳郡这条线给运起来。” 温知允也认真地抱起小药箱,“我要去一趟斜阳县,最近给患者诊脉发现了一些问题,我要去找吴大夫请教。” 长宴摊摊手,“那我就在扶风哥哥回来之前,把王家给打理妥当。” 刚才还热闹的小院又恢复平静。 姜笙站在院子里,莫名有点不适应。 她本不喜欢读书,守着个作坊也挺满意,但哥哥们的努力让她感到羞愧,踌躇片刻后,还是回到房间里,拿起大哥给的杂集,认真翻阅起来。 晚上。 张姑姑做了鸡汤面条,端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猪似的呼噜噜,高兴地笑了,“这鸡汤是选用新鲜的老母鸡,在炉火上煨足半日,直到骨头肉都酥了,炖出浓浓的鸡汤味,再用鸡蛋面粉和出来的手擀面,煮出来劲道又香浓,味道可正宗?” 这要是往常,姜笙早就一边点头,一边往肚子里吞了。 但今天,她想起来在杂集里看到一道白水煮面,小声嘀咕,“姑姑做的面很好吃,不过姜笙在书里看到,白水煮面也能让人欲罢不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神仙味道。” 张香莲一怔,难得不服气,“白水煮面,怎么可能好吃?” 姜笙挠头,循着回忆描述,“书里说,先是要把小鸡仔腌制一天,再晾晒至干燥,最后磨成粉和入面里,即便是用白水煮味道也极鲜美。” 可鸡怎么晾晒至干燥,还磨成粉,再和进面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2章 放榜了 姜笙都要怀疑古人是在胡说八道了。 没想到张香莲是个倔性子,袖子一撸,铿锵道,“既如此,那我便试试!” 天气渐热,簪花小院的腊味产量逐渐减少,等到七八月份基本都要卖冬天的存货了,她也没太多事情做。 给孩子们做饭,就成了张香莲最热衷的事情。 既然姜笙好奇,她就撸起袖子尝试,甚至拿自己的私房钱买了十只小鸡仔。 杀鸡简单,清理鸡简单,但腌鸡的时候张香莲遇到了困难,姜笙只说了句小鸡仔腌制一天,却没说用什么腌。 幸好姜笙昨晚又把杂集看了遍,这会自信满满道,“书里说,要把香料放在盐里炒香。” 只可惜杂集只是简单描述,并不是菜谱,没有提及用了哪些香料。 张香莲便把腌腊肉的香料全都放了进去,把盐炒香,再均匀地涂抹在十只小鸡仔身上。 腌制一天后,把盐拍干净,晾晒在腊肉腊肠的旁边。 约莫十天左右,鸡仔的表皮就干燥了,但离磨成粉还有点距离。 偏偏天气问题,再晾下去就腐烂了。 张香莲无奈,只能采取烘烤的模式,在烤糊两只鸡以后,终于把八只鸡仔烘烤到酥脆,用碾子磨成细腻的粉末,再和到面里。 煮面的时候确实只用了清水,但加了鸡肉粉末的面怎么可能不香。 一碗杂集里的白水煮面,被姜笙看到提出后,又被张姑姑努力做出来,如今端放在桌中央,等待五个孩子品尝。 “这,这就是传说中白水煮,也能让人欲罢不能的面?”姜笙好奇地绕着面碗来回看。 郑如谦这几天奔波雇人正劳累,无精打采道,“好奇就尝尝嘛。” 他话音刚落,面碗就被推到了许默跟前。 姜笙乖巧又可爱,“大哥最辛苦,大哥先尝。” “妹妹先提出来的,妹妹尝吧。”许默失笑,察觉到她嘴里的口水,把碗又推了回去。 眼见着一碗面免不了被推来推去的命运。 张香莲端着四碗面拯救了他们,“别谦让了,每个人都有。” 五个孩子,一人一碗面,不偏不倚,谁都有。 姜笙终于放心地拿起筷子,挑出一根面,细细地放进嘴里品尝。 刚入口只觉得是普通的面条,仔细咀嚼就出现浓郁的鸡香,面的劲道与鸡肉浓香混合出现,偶尔还能吃到一点点鸡肉的存在,让整碗面的口感得到了升华。 “怎么样,好吃吗?”辛苦劳碌十数天的张香莲紧张地询问。 姜笙认真点头。 好吃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杂集古文里的东西真正呈现在眼前,虽说是张姑姑做的,但也是她提出的点子,发现了白水面的存在。 第一次,姜笙感受到了学习的魅力。 与此同时,郑如谦放下空空如也的面碗,“姑姑,这面还有多余的吗,能给我点吗?” 张香莲笑眯眯地回应,“还有许多,我都切好放在案板上了。” 郑如谦去厨房的时候,张启全和刘翠也在品尝这白水面,都赞不绝口,看见他抱起余下的面,张启全反应最快,“二公子是打算把这面卖到悠然居?” “送给郝掌柜尝尝。”郑如谦嘿嘿笑,绝口不提卖的事儿。 张启全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还想抬价格。 白水面制作不易,必然不能便宜卖,至于能抬成什么价,就看郑如谦的舌灿莲花了。 隔天。 郑如谦又去了趟悠然居,拿到了五十斤白水面的单子,光定金便有十两银,交完货还有四十两尾银。 也就是说,白水面被卖出了一两银子一斤的天价。 张香莲惊了,姜笙也惊了。 前路迷茫,大道满雾,每个人走来都是深一脚浅一脚,不是在试探,就是在吃亏。 但一碗误打误撞的白水面,让姜笙和张香莲逐渐看清楚前方,也摸索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其中以张香莲的道路更为清晰。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又是个和离过的妇人,此生都不再想着二嫁,更不能再孕育后代。 她把簪花小院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但随着孩子们的长成,单单一个母亲的身份太过单薄,尤其是从腊肉尝试到腊肠再到腊鱼,如今再到白水面以后,张香莲已经不满足于照顾好孩子们。 她还想自己活出个人样,她想做一个除了“母亲”、“夫人”以外的角色。 白水面只是个开始,张香莲暗下决定,要做出更多美味,要扩大作坊的生意,若是有生之年,开个自己的店,简直不要太美妙。 姜笙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体会到学习带来的好处,她比从前用功许多。 不仅阅读完大哥发下来的杂集,还又要了两本书。 许默考虑到她不需要科考,拿给她更多的是能够扩充眼界,提高见识的书籍,而非四书五经女戒类。 也许是学习起来时间过地太快。 转眼,到了放榜日。 姜三姜四已经带着新的烤鸭回来了,两个练武之人昼夜不停地奔波,也瘦了一圈。 郑如谦交代他们好好休息,另安排了新雇的人手,由汪小松伴着去了安水郡,继续运送烤鸭。 他则陪着大家伙在簪花小院里等待。 按照安水郡的老规矩,前三名不出现在牌匾上,由专人送喜报到家中。 可今日,外头已经响过好几拨鬼哭狼嚎,有过于激动的,也有不敢置信的,就是没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姜笙纳闷,“难道大哥不是前三名?” 那就只能去牌匾上亲自看了。 眼看着日上梢头,兄妹们再坐不住,收拾好东西便直奔贡院门口的牌匾上。 先从后头看,一个一个往前数,却始终没有许默的名字。 眼看着就要数到开头,只剩下有限两三个人名,姜笙的后背都要被汗水湿透。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响起嘈杂的锣鼓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3章 安水郡规矩的秘密 嘈杂的脚步声,锣鼓声,伴随着气喘吁吁地声音中,还有一道熟悉的叫唤。 “找到了找到了,我就说孩子们肯定来看榜了。”张启全撸着袖子,疯狂擦汗。 他身后几个报喜的衙役,亦是汗流浃背,急促匆忙。 不过在瞧见许默以后,衙役的表情就变成了谄媚与恭喜,他们一个个上前,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还有个吆喝道,“报喜了报喜了。” 能够报喜的,基本都是稳定前三。 姜笙长吁一口气,决定不看剩下几个人名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是从后往前看的,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许默就不可能落榜。 唯一的区别就是,前三还是前五。 如今报喜的人一到,前三跑不了。 小姜笙笑眯眯地扭头,眼睛却下意识地瞟了一下榜上,赫然在第一的位置上看到了许默的名字。 她震惊异常,再扭过头,正好听见报喜人说话。 “恭喜许解元,贺喜许解元,举人试第一,您这可是妥妥的头筹。”衙役说着吉祥话,“将来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咱们。” 许默尚且微怔。 郑如谦就迅速反应过来,自袖中摸出五两白银,塞到那报喜人的手中。 报喜人放下文书与红纸,喜滋滋地离去。 旁边的姜笙又惊呆了,以前他们可就只给一两银子的,这次竟然变成了五两。 郑如谦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安慰她,“大哥举人试不同往常,给五两也值得。” 姜笙抿抿嘴,又把目光落到了牌匾上的“许默”两字。 按照往常,前三不上榜,出现在首位的应该是第四名,可报喜的人又说许默是解元。 解元就是第一啊。 姜笙觉得自己的小脑浆都快被搅匀乎了。 好在许默也察觉到问题的关键,他左右环视两眼,果不其然在贡院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了笑眯眯的安水郡守。 带上弟弟与妹妹,许解元恭敬见礼,起身便道,“敢问大人,大渝王朝的规矩,可是前三不上榜?” 贺成彰摸了摸自己短粗的胡须,“这可不是大渝王朝的规矩,这是安水郡的规矩。“ 许默再次怔愣。 贺成彰心情好,双手背回身后,笑道,“大渝王朝历来榜首都是要题名的,只是因为许多考生并非本地人,才有了千里报喜一说。” 也就是说,不是只给榜首报喜,是所有考中的考生都有报喜。 “至于安水郡这个前三不上榜,不过是前任郡守那个老东西擅自修改的规定罢了,如今我既然做了这安水郡守,当然要修改掉这不成章法的规定。” “案首,解元,就该出现在榜首上,就该让众人敬仰,就该享受艳羡的目光。” 还有一些话,贺成彰没有说出口。 但足以解掉许默兄妹的疑惑。 明朗清逸的少年再次拱手,对安水郡守致谢后缓缓退离。 冷不防,郡守夫人穿着一身男装,从他身后钻出来,奇道,“老爷,我总觉得你话没说完,前任郡守也不像是无故修改规定的恶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渊源。” 要不怎么说枕边人最了解呢。 贺成彰回想起自己科举时遇到的种种,声音低沉了些许,“身为前三,尤其是案首,总要面对有阴枪冷箭,面对嫉妒作恶,面对野心坑害。” 前任安水郡守,也是在发生过惨剧以后,才狠心修改了规定,只为保护案首。 “那老爷又为什么改掉这个规定,不保护案首了?”郡守夫人不解。 贺成彰抬头看向天空,“一味地保护有什么用?举人试过了便是入京赶考,便是殿试问话,将来他要面对的刀枪剑戟多了去了。” 区区阴枪冷箭就怕了,那还是不要做官,回家种地去罢。 “再说了,解元身份带来的,也不只有坏事。”贺成彰说完这句话,扬起了意味深长地笑。 与此同时。 簪花小院的马车上。 兄妹们正在陆续进入车厢,由张启全驾车驶回家中。 冷不丁有个学子指着正在上车辕的许默大声道,“是他,他就是解元,解元许默。” 许默一怔,抬着的腿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想了想,文人的儒雅还是让他把腿放下来,冲学子拱了拱手。 客套的话尚在喉间酝酿,学子身后就拥过来一群人。 他们穿金戴银,他们富贵万千,他们上下打量,当看到许默面容清隽,身材颀长,清朗风逸时,一个个瞪大双眼,争先恐后。 跟饿了十天的狗,突然看到新鲜热乎的屎一样。 姜笙还没来得及乐呵。 有个中年妇人就尖着嗓子大喊,“解元老爷,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隔壁男子不甘落后,“我们吴家的大小姐,正室嫡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今年刚刚好十八岁,与解元老爷您有缘呐。” “我们刘家的姑娘,就这一个独生闺女,老爷想要招个有缘婿,家产都留给你们。”另一个胖妇人杀到最前方。 要不是有张启全拦着,他们这会估计已经把许默撕地七零八碎了。 潜心读书的少年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还是在斜阳县,当时他年纪太小无人关注,悄无声息地便能溜掉。 如今时光流转,他再次落入这种境地,还成为无可逃脱的主角。 一路从白身考到童生,再从童生考至秀才,最后成为举人都波澜不惊的许默,此刻颤颤巍巍地立在车前,面容苍白,眼底惊惧流转。 好在马车里伸出来几只小手,紧紧攥住他手臂。 借力打力,他迅捷地登上车辕,再钻进车厢。 不知谁叫了声“张叔”。 张启全赶紧趴在车辕上,敲了下老马的屁股,才狼狈不堪地从人群中杀出。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甩掉人回到家。 许默刚从马车里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了栓在院门口的豪华大马车。 他眼神微亮,抬手推开簪花小院的大门口。 不出意料,里头站着个弱柳扶风的少年郎,浅笑低吟,“恭喜了,许久不见的,许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4章 奔赴丰京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大喜的日子,特意带走王玉瑶去泰山祈福的王扶风回来了。 还是那个弱柳扶风,衣袂翩翩的少年郎,但瘦了些,身子更单薄了。 也许是着急归来,也许是赶着祝贺,王扶风的大袖上还有些泥点子,却丝毫不掩他清逸的风姿,反而让他不染尘埃的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 “扶风兄。”许默拱拱手,承了他这一片情谊,“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王扶风浅笑,目光中有欣慰,有赞赏,亦有艳羡。 虽然不想承认,但破败的身子真的是拖累,他不过是去泰山祈福两月,又着急赶了几天路回来,便有些撑不住了。 真羡慕这兄妹几个啊。 他们从村口破庙走到十里镇,再到斜阳县,又到安水郡。 往后,他们还会去丰京,去北疆,去无数热情的城池,去品尝人间百味,去看不同的风景。 而他,要么站在安水郡,遥望他乡。 要么化成一捧黄土,扬向远方。 偏偏这是大喜的日子,并不适合感伤。 王扶风收起心底的黯淡,重新扬起笑容,“不论如何,都得祝贺许兄,也要感谢长宴小兄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被点到名的长宴上前两步,把对牌中馈交还给王扶风,“账目都在管家手中。” “对于你们兄妹,我信得过。”王扶风却没有任何查账的意思,“这次我是先行赶路回来的,其他人稍慢些,最多十天就会抵达安水郡。” 这段时间没了贺郡守的打压,又有方家的扶持,孙家正在逐渐恢复,俨然有了当初世家的模样。 王玉瑶的依仗越来越多,这对他们兄妹并不是好事情。 偏偏双方结下的梁子又无法转圜,这几乎是一个必争的死局。 许默望着弟弟妹妹尚稚嫩的小脸,又看了看熟悉到骨子里的簪花小院,闻着作坊飘来的浓郁腊味,心中思绪万千。 有些早就松土,萌芽的思想,此刻逐渐膨胀,再到彻底绽放。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他叹息出声。 王扶风闻言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预料,又露出遮掩的怅然。 “离开?”弟弟妹妹们惊讶极了,异口同声问,“大哥为什么要离开?” 姜笙的作坊在安水郡。 郑如谦的别院和生意在安水郡。 温知允的医馆在安水郡。 长宴什么都没有,但他的哥哥和妹妹都在安水郡! 为什么要离开? 怎么可以离开? 姜笙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但为了不成为众人印象里的小哭包,她强忍住了自喉管窜到鼻腔的酸涩,只轻声道,“我们答应三哥,要在安水郡等他回来的呀。” “我们要是走了,他回来找谁啊?” 小姑娘稚嫩的询问,回荡在众人耳边。 谁都回答不出,包括许默。 他们的确是想在安水郡等待方恒,但安水郡也确实荆棘丛生,让人无法安稳生活。 思来想去,许默拿出最正当的理由,“来年二月,便是会试,我要入京赴考。” 王扶风闭上了眼帘。 姜笙瞪圆了眼珠子。 会试又称春闱,乃举人考进士的重要关卡,过了会试就是贡生,等最后过了殿试,那便是妥妥的进士老爷。 科举的尽头就是进士,若是出类拔萃的学子,当年就可在丰京入职,从而踏入仕途,开启无限光明未来。 大哥许默的优秀,整个簪花小院无人敢否认。 让他一个人去丰京赴考,姜笙也绝对不放心。 可想到离开安水郡,三哥孤零零地回来,却谁都找不到的茫然样子,姜笙心里就难受。 她的脑海中突然支起来一个天平,左边坐着三哥,右边坐着大哥,左右摇摆,来回不定。 良久。 郑如谦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我们可以给老三写信,告诉他去丰京找我们呀。” 姜笙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二哥,我们可以给三哥写信吗?” 郑如谦挠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刚才的话就是纯粹哄妹妹开心。 但是感受着妹妹信赖的目光,郑如谦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这封信也要送到北疆,最好货物也能带过去,给老三添补点物资。 “能,一定能。”少年铿锵。 姜笙笑了,所有的纠结辗转释怀,她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好,我跟大哥去丰京。” 已经分一位哥哥分别了,她不想再跟另一位哥哥分别。 “我也去。”郑如谦摆出姿态,“虽然安水郡的生意还没稳定下来,但是能去丰京拓展生意,我感到很开心。” 温知允毫不迟疑,“哥哥弟弟妹妹们在哪儿,我就在哪。” 温氏医馆只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开的,如果他们不在,这个医馆将没有任何意义。 目光落在长宴身上,这个最身无长物的少年摊摊手,连话都懒的说。 谁会舍得跟家人分开呢。 除了三哥这个傻蛋。 既然所有人都没有意见,那就可以放手去准备赶赴丰京的事宜了。 首先是作坊,姜笙询问了张启全夫妇的意见,得知他们愿意留守在这里,便放手交给他们。 让人意外的是张香莲,她居然愿意跟着孩子们去丰京。 腊味和白水面的技术刘翠已经掌握,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给周边城池。 张香莲笑着道,“那我去丰京,把腊味带过去,也开一个作坊。” 话是这么说,分别即将到来,两姐妹还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郑如谦那边也处理着,庞大山兄弟继续维持安水郡的运菜事宜,汪小松汪小竹兄妹都愿意跟着去丰京,但是安水郡还有生意没处理完,汪小松决定多留几个月,等一切稳定后再赶去丰京。 温氏医馆继续开着,温知允询问医女们,愿意跟着走的就签身契,不愿意走的继续留在温氏医馆做医女,只是没了坐诊大夫。 许默给边文轩送了消息,给爹娘上了香。 郑如谦给庞县令送了消息,又叮嘱庞大山经常给庞县令送些腊味,还不忘给两个悠然居的掌柜道别。 温知允则去拜别吴大夫。 十天过后。 王家浩浩荡荡地回安水郡。 簪花小院的众人立在安水郡城东位置,昔日他们送别前任安水郡守,如今众人送别他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5章 都走了 从决定离开,到真正离开,只有短短十天。 姜笙坐在车辕上,静静地看着这片将她养大的土地,心底满是不舍。 从村口破庙离开时她不舍,从斜阳县离开时她也不舍,但毕竟还是在安水郡的范围之内。 这次去丰京,则是彻底离开了她眷恋的土地。 小姑娘叹了口气,目光自马车前东头扫到西头,全都是在告别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许默,少年身姿笔挺,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沉着稳重,便是在这离别的时刻也没有任何失态。 站他对面的是同样风姿卓越的扶风哥哥,十日的休憩让他稍微恢复了些,此刻望向大哥的眼中流露着感伤。 “你们这一去,便不知何年才能回来。”王扶风垂下细长的脖颈,“丰京繁华,乱花迷人眼,只怕许兄要忘了安水郡的清雅。” “扶风兄言重了,安水郡是生养许默的地方,是许默的故乡,任何地方都比不上。”许默知他为破败的身子难受,也只能尽力安慰,“你且放心,只要好好服用小四配给你的药,往后在丰京看到的繁华美景,我尽数为你呈现信中。” “这大渝王朝的万般美景,你看不得,我替你看。” 王扶风扭过头去,遮掩失态。 他何德何能,不仅有幸与这六位兄妹相识,还让他们放在心底,惦在心头。 但不可否认,这种被惦记的感觉,真好。 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父母的偏爱,但只要能够遇到知心友人,便不枉这一生。 王扶风再回过头,失态已经被遮掩,他静静地望着未来注定大放异彩的许默,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被祝福所取代。 祝福你,我的光。 如果说大哥的临别是感伤,到了二哥这画风就变了。 张启全撸起袖子,拍了拍郑如谦的肩膀,笑眯眯道,“你小子有出息,生意要做到丰京了。” 郑如谦赶紧摆手自谦,“还没过去呢张叔,不过你放心,给我一年时间,必定在丰京站稳脚跟!” “好,好小子,有想法。”张启全眼底都是激赏,“我看好你。” 郑如谦龇牙咧嘴地笑,还不忘叮嘱汪小松,“安水郡和烤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人手不用担心,该解雇就解雇,该重用就重用,你东家有钱!” 完全忽略了全家只剩五百两这件事。 汪小松眼眶含泪,“东家,你在丰京等我……一定要等我,顺便帮我照顾好妹妹。” 再看四哥这里,就平静多了。 整个温氏医馆的医女,除了汪小竹,竟然一个愿意跟他去丰京的都没有。 想想也是,都是有家的人,怎么舍得背井离乡。 但温知允毫不在意,还有工夫笑着说,“到丰京又要重新招医女了。” 汪小竹红着眼眶,“这边的医馆就不管了吗?医女们没有束着,闹出乱子可怎么办?” “不会没人管的。”温知允面色不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医书,“吴大夫说了,他会时常过来看看。” 只是吴所未这人生性不羁,又讨厌离别,竟然不愿意出现在城门口送别。 温知允还尝试在人群中翻找他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能怅然地垂下头,将吴大夫给的亲笔医书捂地再紧一些。 最后看向五哥,姜笙的心平衡了。 长宴坐在车辕的另一边,双腿弯曲,下巴顶在膝盖上,既没有友人相送,也没有随身相伴的人。 他就那么孤单地坐着,看着这偌大的城池,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缅怀,伴随着几分怅然。 终于……要回去了呢。 意外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没有王玉瑶的步步紧逼,他们不会离开那么早。 但只要许默还要科举,就必须得进丰京。 繁华如斯,连家仆都穿着细布棉袍的城池,实则内里肮脏,勾心斗角到极致。 与安水郡的平静质朴截然不同,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让无数人全力奔赴,再狼狈离去。 这就是丰京。 这就是京都。 等到张香莲和刘翠依依惜别完毕,抬头看了眼天空,刘翠惊觉,“时间不早了。” 张启全也反应过来,催促起孩子们,“要么就明天走,要么赶紧走,不然天黑找不到客栈下榻。” 许默叹息一声,对着王扶风拱了拱手后,坐进马车。 不是他们不愿意留在这片土地,而是今天王家人就回来了,以王玉瑶的性子,恐怕立刻就会寻衅生事。 既然如此,不如避开她,早点离去。 “许兄放心,王玉瑶不及笄,我不会放她入丰京的。”隔着马车帘子,王扶风语气铿锵,许下承诺。 郑如谦拉紧马缰,一手扬起马鞭,随时准备离开。 可就是没有敲下去。 “二哥,怎么还不走?”温知允纳罕地伸出头。 郑如谦望着东门方向,像是在等谁。 约莫十几个呼吸后,有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驾着马车赶来,当看见车辕上郑如谦时,他用力挥手,“郑兄,走好。” 仅一句话,用掉了他奔波十余日后仅剩的力气。 郑如谦嘿嘿一笑,终于甩下马鞭。 马儿扬声嘶鸣,载着背井离乡的孩子们,疾驰离去。 王明宇站到王扶风身后,眼眶逐渐湿润,“家主,他们还会回来吗?” 王扶风扬起苦涩地笑,“他们不回来,你可以去丰京啊。” 至少,你还有机会去。 送别的人驻足在安水郡东门迟迟不肯离去,直到马车的影子变成黑影,肉眼无法观察到,才三三两两地转身。 这个城池少了五个孩子,但依旧平静运转着。 割半斤肉又挑菜的妇人,做完活数着铜板的男子,还有挎着书包离开学堂的学子,他们脸上带着笑容,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郝掌柜拨弄完算盘,轻叹出声,“走了,走了好啊,去更大的地方发展,也有更多的机会。” “谁走了?”江承愿凑过来,“郝掌柜怎么知道我要走?” 郝掌柜抬起头,有些诧异,但又在意料之中。 丰京江家的富贵公子,怎么可能一直在穷乡僻壤的安水郡呆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大公子要准备些什么吗?”他问。 “这里的腊味,尤其是腊肠,多给我带些。”江承愿叮嘱,“祖母和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6章 高傲的丰京人 马车疾驰,颠簸不停。 幸好姜笙早有准备,在屁股底下垫了好几层棉被。 无奈便宜的马车就是劣质,几层棉被只能让屁股稍微好受点,却不能让长宴泛白的面色缓和,更不能让温知允吐出来的苦水咽回去。 郑如谦实在于心不忍,放慢了速度。 可这样下去,他们得几个月才能到丰京呀。 “二哥,我没事。”长宴艰难出声,“还是快些速度吧,我跟四哥可以睡觉。” 说完,一头栽在棉被上。 姜笙稍微好点,倒不是她身体强,而是张姑姑将她抱在怀里,用双腿做了缓冲。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张姑姑的胳膊腿也会麻的。 姜笙懂事地跳下去,跟四哥五哥躺了个并排,闭眼假寐,“我也睡觉。” 这么一睡,再睁开眼就是天黑。 马车已经停下,郑如谦找了个客栈,正在跟店家交涉。 他们一共六个人,需要定两间房,张香莲带着姜笙一间,兄弟四个睡一间。 马车有专人带下去喂马,疲惫的人儿终于可以躺在柔软的床上,埋头睡到天亮。 等到第二天,用完早饭,继续往西北方向走。 姜笙趴在张姑姑的腿上感慨,“坐在马车里三五天我就受不了了,真想不到三哥是这么骑马到北疆的,落地的时候,他的胳膊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吗?” 许默忍俊不禁,起身与郑如谦换工,“放心吧,胳膊和腿的位置不会颠倒的。” 姜笙叹息出声。 好在没几日就抵达徽州郡,郑二哥凭着一张巧嘴,不仅正确穿过整个郡城,还买了黄山县尤为出名的烧饼,以及歙县长毛的豆腐。 奔波的苦楚在这一刻淡去,吃东西时的快活,涨见识时地满足,是安居在斜阳县里永远得不到的。 接下来的河南郡,江夏郡,姜笙都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文景色,各式各样的美味风俗。 连张香莲都惊讶不已,“原来这世界,竟如此大。”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穿过汉中郡,抵达丰京边界。 随着地理位置的变迁,温度和空气也跟着产生变化,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皮肤有点发皱,呼吸也觉得干燥,温知允甚至还流了鼻血。 他自己就是大夫,摸过脉象就知道问题不大,只是空气过于干燥导致的不适应。 姜笙抿着嘴,还想说些什么,扭头看到延绵起伏的山脉惊呆了,“那是什么?” 巍峨的山川,远近高低各不同,浓淡相宜若天工。 延绵的躯体,与天空接壤,像是随时能够羽化成仙,随风而去。 层叠的碧绿赋予它生命,参差的错落又让它被神秘笼罩。 “这就是昆仑山脉,也是整个大渝王朝的龙脉。”长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静静道,“当初大渝王朝先祖把京都坐落在此,就是因为这条龙脉。” 帝王乃真龙天子,京都当然也要有龙脉。 背靠着昆仑山脉这条天然屏障,丰京有就永远立足不败之地。 所有人都望向远方,眼中有憧憬,有惊艳,还有一条蜿蜒而下的鼻血。 两天后。 马车伫立在丰京大门口。 相较于安水郡靠着山的浑然天成,丰京的城门更磅礴,也更精致耐看。 削圆的石柱嵌着厚重木门,两侧是山脉一样绵延的城墙,层叠的砖瓦摞出了难以攀爬的高度,数十名士兵持着长枪守在门口,检查着来往百姓的行囊与车辆。 相较于安水郡的粗略检查,丰京的士兵要更仔细,连百姓鼓鼓囊囊的袖袋都要摸索,似乎怕偷藏什么杀伤性物品。 “丰京毕竟是天子脚下,对安全的要求极高。”长宴解释。 姜笙点了点头。 马车行到城门下,士兵惯例过来检查,郑如谦从善如流地掀开帘子,又拿出安水郡守给的身份文书,最后拉开行囊包裹。 检查无误后,士兵瞟了眼这群陌生的脸,后退放行。 马车轻哒哒地驶入丰京城内,熟悉的官话吆喝涌入脑海。 长宴自角落里抬起头,四肢冰凉,头脑却格外清醒。 时隔三年,他又回到了这座城池。 这一次,他只是长宴,有哥哥和妹妹的普通少年。 冷不丁有双热乎乎地手捂过来,伴随着姜笙的抱怨,“五哥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呀。” 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暖热了手脚,也让他的心逐渐平静放松。 “是吗?小五冷吗?”刚擦干净鼻血的温知允抱住他脚,“四哥给你暖暖。” 许默微笑地看着家人相亲相爱。 只有外头的郑如谦瞟了眼自己单薄的衣衫,悬灼的太阳,以及来往百姓奔波出的额汗。 六七月的天,冷吗? 初来乍到丰京,住宿首先是要解决的。 考虑到丰京物价高昂,兄妹一致同意租房。 只是租房价格也让他们震惊不已。 许默是举人,会试之前理应进国子监学习,那么房子最好在国子监四周选择。 郑如谦看上了个二进的小院,小心翼翼地询价,“这套院子什么价格?” 牙人懒洋洋地剔着指甲缝,“一百两。” 郑如谦大惊失色。 想想在斜阳县,同样大小的院子只要十两,当时他还嫌弃贵来着。 后来在安水郡,那么大的簪花小院,二十五年也能租下一年。 怎么在丰京,二进小院就得百两银才能租下呢。 郑如谦不解,更多的是愤怒,还有种浓郁的无力感。 离开安水郡时爆棚的自信心在这一刻逐渐泄气,他想起自己视为巨款的两千两银,扔在丰京也许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 “怎么,嫌贵?”牙人突然嗤笑,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乡巴佬,从头到脚透着穷酸,真以为丰京跟你们小地方一样?这可是京都,是天子脚下,没钱就跟乞丐一起住破庙,别耽误我时间。” 说完,一巴掌将郑如谦推倒在地,跨过他胸口离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7章 落脚租房 饶是郑如谦做惯了生意,自以为见过大风大浪,被推倒的这一刻也有些懵。 丰京是地灵人杰,是天子脚下,但大家同样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如果火是实质的,郑如谦势必从头燃烧到脚。 但比他更愤怒的,是身后的弟弟与妹妹。 “你为什么推人!”姜笙气坏了,恨不得冲上去咬牙人两口,“贵怎么了,你们敢要价格,我们就有资格嫌贵!” 温知允攥着袖中瓶瓶罐罐,心中有些许惶恐,但很快坚定了保护二哥的心。 长宴眯起眼睛,遮掩瞳仁中的讥讽,这些土生土长的丰京人,优越感是一如既往地重。 只有许默还算镇定,他一手抱住张牙舞爪地姜笙,一手拦住两个蠢蠢欲动的弟弟,随后给了郑如谦一个鼓励的眼神,“老二,起来!” 他们虽然无父无母,没有参天背景,没有卓然财力,亦没有通天手段,但他们从无到有经历太多艰辛,见过太多风浪。 区区骄傲的丰京人,有什么可怕的。 被许默感染,郑如谦也逐渐平静下来,他矫健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嗤笑出声,“不过就是个牙人,竟高傲至此,我能花百两银租一套房,你一年能赚百两银吗?” 还没走远的牙人脚步凝滞。 “本公子不是租不起百两银的房子,只是不租你的房子。”郑如谦冷笑,“真以为整个丰京就你这一个牙人不成?” 说完,他一手领起一个弟弟,率先离开。 许默牵着姜笙,紧随其后。 无论牙人怎么气愤地嘲讽,怎么拐着弯地骂他们外地人,乡巴佬,他们都不曾回过头。 丰京是大渝王朝的京都,是整个国家的核心,会试时有四面八方的学子涌来,务工时也有数不清的远方人。 他们勤勤恳恳,他们不是土著,但他们占据了丰京的半壁江山,逐渐将土著的权利压缩。 丰京土著越讨厌外地人,说明丰京的外地人越多。 也只有外地人,才不会歧视外地人。 经过郑如谦一通分析,又厚着脸皮询问几番,终于找到了新的牙行。 据说这家牙行的老板不仅是外地人,还是中原区域的老乡。 郑如谦故意操着一口安水话,上前询问,“国子监附近可有二进的小院子?” 牙人抬起头,有些惊讶,但却没有任何鄙夷,“公子最高能接受多少两?有无房屋年限要求?布置要求?” “能住就行。”郑如谦想了想,“不能高于百两。” 牙人翻了翻手头的房屋记录,找出来三个符合标准的,“我带公子去看看。” 国子监地势好,靠近丰京最繁华的地段,同样房子的价格必然居高不下。 反过来,稍微便宜点的,肯定就远了些。 牙人给的三套房,第一套就是格外偏远,房子整体很好,六十两的价格也不算贵,奈何从房门口到国子监,赶着马车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到,抵得上十里镇到斜阳县的距离了。 第二套就近多了,赶车只需要半盏茶时间,就是房子小了些,只有两间,根本不够兄弟几个住就罢了,还要百两银子之高。 第三套巧了,竟然是郑如谦之前相中的,那套二进小院。 他一边假装新奇地浏览院子,一边试探道,“这院子是谁家的呀,只交给你们牙行往外租吗?” 牙人摇摇头,“当然不可能只交给一家牙行,院子的主人家是保密的,但丰京的牙行都可以往外租这套院,就看谁先成交了。” 郑如谦点了点头,内心已有了决断。 牙人却在此时又凑了过来,小声道,“不过我可以透露给你点,这套院子是江家的资产,我也不怕你越过我直接找主家,江家这种存在可不是你我能够触碰到的。” 说完,还敬畏地往东看了看。 大渝王朝,东为尊,西稍次。 比如安水郡,富贵人家通常住在城东,普通百姓才会住在城西。 江家能住在丰京的城东,足以证明家族实力与地位。 郑如谦微微颔首,终于问到关键,“这套院子价格几何?” 牙人没有迟疑,“八十两一年。” !!! 郑如谦惊了,之前那个牙人不仅盛气凌人,还故意抬高价格,简直太可恶了。 他差点就要签字画押给钱。 后来想想,不讲价实在有违郑二爷的本性,于是他施展无敌口齿,舌灿莲花,硬生生从八十两磨到了七十两。 牙人无奈,“兄弟,你比我适合做牙人,就冲你这张嘴,也能租出去不少院子。” 郑如谦嘿嘿笑着,签字画押,同时交出七十两银,与十两定金。 虽然只租住短短一年,但这仍然是兄妹们的家,是他们在丰京的落脚点。 人就是这样,有个住的地方,心就安定下来。 辞别牙人,他们正式迈入这套二进小院。 郑如谦的眼光很好。 这个小院虽然只有二进,但布局合理,大门位置有两间耳房,应该是给家仆住的,一进处有两间正房,过了拱门是二进,也同样有两间正房。 姜笙已经喜滋滋地开始分房,“姜三姜四住在耳房,大哥和二哥住在一进,四哥五哥跟我和姑姑小竹一起住二进,等三哥回来了,就跟二哥住。” 姜三和姜四原本是要随身保护姑娘公子,但郑如谦想多带点腊肠,就让他们延后两天,带着满满一车的腊肠腊肉腊鱼过来。 姜笙觉得自己分地很好,很棒,很有道理。 没想到哥哥们异口同声,竟然都是反对,“不行。” 姜笙瞪圆了眼睛。 长宴清清嗓子,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们年龄大了,不能跟你住的太近。” 温知允表情纠结,心底清楚弟弟说得对,但又很想按照妹妹说的做。 “二进就让姑姑和姜笙带着小竹住。”许默发了话,“两间正房我跟老二住一间,小四跟小五住一间。” 姜笙满脸委屈,“那三哥回来了住哪?” 郑如谦指着院子里有些破旧的狗窝,“我看那就挺好。” 远在北疆的方恒再次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骂自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8章 许默最恨的人 分好了房间,就得去置办生活用品。 锅碗瓢盆,被子褥子,以及要吃的饭和菜。 既然是个家,就得有家的样子。 时间恍惚又回到两年前,他们在斜阳县租房子的时刻,只是那会他们带着所有生活用品,有个落脚点就能安稳生活。 而今却是连根针都得重新购买。 幸好有张姑姑在。 女人的细心,男人无从了解,姜笙更无法想象。 虽然丰京的物价让人连抽冷气,但张姑姑只用半天时间,把所有的被褥安排上,厨房所需物品安排上,还炒了一桌香喷喷地菜。 一个多月的奔波,虽然品尝到各色美食,但毕竟劳累疲惫,总归是吃不好的。 直到坐在二进小院的木桌上,他们才感受到了何为岁月静好,何为安静祥和。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 除了郑如谦。 已知全家只有五百两银子,租房加押金拢共去掉八十两,锅碗瓢盆被褥等用掉了五十两,还剩三百七十两。 在十里镇,在斜阳县,三百七十两都是巨款,足够三口之家活上半辈子。 但这里是丰京,猪肉都要二十文一斤,米面需得五文钱起步,生活成本翻了不止三两倍。 三百七十两连生活都困难,更何谈拿去赚更多的钱? 第一次,郑如谦后悔了,不该激进地拿出所有积蓄购置别院,囤积冰块。 也许这个行为会在往后的岁月里带来巨大的利润,但丰京的困窘就在眼前,不解决眼前,哪来的以后? 郑如谦想得多,心思沉,又怕影响许默去国子监报道,连辗转反侧都不敢。 但许默还是感受到了弟弟短促的呼吸。 他睁着眼睛,看向模糊的房梁,在心底措着词汇,良久才道,“老二觉得我们现在有最开始困难吗?” 郑如谦一怔。 最开始多困难啊,他们吃不起饭,只能捡烂菜叶子,许默断腿了也要抄书,只为赚那几文钱的抄书费。 犹记得第一笔积蓄是卖菌子得来的,加上许默抄书的费用,凑到一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 但对那时的他们,已经算得上巨款。 郑如谦到现在都记得姜笙高兴的样子,她数着二十几个铜板,像是在数金元宝,神情满足地不得了。 怎么一转眼,三百七十两的银子在手里,还能辗转不安呢? 郑如谦觉得自己是被丰京的繁华给刺激到了。 在安水郡时他觉得自己好歹算半个东家,虽然没去悠然居吃过饭,却有出入悠然居的勇气。 可到了丰京,连个牙人都敢从他的胸口跨过去,谁都看出他们的穷酸,他们的畏缩,他们兜里没多少钱。 三百七十两放在安水郡多少家庭都高兴疯了,扔丰京地面上甚至听不出个响。 但丰京真的家家户户都有三百七十两吗? 有钱的人多了,就意味着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有钱吗? 郑如谦不相信。 就算丰京的繁华远超安水郡,该有的穷人不会少,该有的拮据仍然在。 三百七十两,是他掌心仅有的钱,但也是多少的可望而不可得。 凭什么妄自菲薄? 又凭什么辗转难安? 当初他们能从一无所有,到上千两积蓄,到有作坊雇人手,再到买别院囤冰块。 如今三百七十两,就能在他郑如谦的手里变成三千七百两,再到三万七千两。 姜笙的脚上,一定会出现圆润的东珠! 悄无声息,刚才还满腹思绪的少年陷入梦乡。 梦里,妹妹穿着嵌了东珠的绣鞋,快乐地翩翩起舞。 梦里,三弟骑马持枪,英姿斐然。 梦里,他们坐在富贵的别院里,饮着酒品着茶,有数不清的家仆,有花不尽的家财。 最重要的是,他们住在一起,永不分开。 许默听见郑如谦绵长的呼吸,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也翘着嘴角睡去。 隔天。 许默要去国子监入学,备考会试。 家里人热络地准备笔墨纸砚,姜笙还提议要买一条质感上乘的绫罗长袍,生怕他被同在国子监学习的学子们瞧不起。 对此,许默摇头婉拒。 十四岁的少年铿锵道,“再好的绫罗绸缎,不如好好学习,我去国子监是为了备考会试,不是为了拼比炫衣,若是同窗因为区区衣裳便瞧不起我,那不交也罢。” 他就那样坚定地穿着安水郡带来的青色棉布长袍,袖身偏窄方便磨墨,棉布耐造不怕损毁,浅淡的青色犹如他稳重的性子,看着不起眼,却始终让人无法忽略。 就连笔墨纸砚都尽量用以前的,不额外购买。 郑如谦吸着鼻子,“大哥,你不用特意为我省钱,三百七十两也好,三百两也罢,都阻挡不了我在丰京做生意赚钱。” “不是为了你。”许默难拍拍他肩,“只是做自己罢了。” 丰京乱花迷人眼又如何,只要坚定内心,再多的花都只是虚妄。 二进的小院位置不错。 出门坐马车,盏茶时间就到了地方。 国子监是整个大渝王朝最高学府,其内学生又称监生,主要招收各大世家的优秀子弟,凭借其优异表现甚至可以不用科举即可进入仕途。 但随着科举人才大放异彩后,国子监内的监生想再避过科举进入官场,就有点困难了。 为了公平公正地培育人才,现任大渝王朝皇帝下了命令,国子监可招收各地科举后出类拔萃的学子,只要有当地郡守的手信即可。 而今,许默手中握着的,便是贺成彰郡守写给国子监的手信。 十四岁的解元深吸一口气,迈着步伐走到国子监门口,刚要进去,身后就传来嘻嘻哈哈地勒马声。 紧接着,几道人影自他身侧涌过。 有十几岁的年轻人,有二十几岁的及冠者,甚至还有一位三十来岁,蓄起胡须的中年男子。 这也不算意外,很多人终生都在考举人,却始终不曾考上。 许默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踏入国子监。 冷不丁,他看到了中年男子的侧脸,顿时浑身血液凝聚,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都动弹不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79章 再找悠然居谈合作 上次一别,迄今已近三年。 别担心,不是久别重逢,而是久恨重现。 许默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在国子监门口看见朱志。 已过而立之年的他续着短胡须,依旧是记忆中白净虚伪的模样。许是卸下了县令的担子,他身上多了点书卷的气息,踏入国子监时更是带着轻松与惬意。 可他凭什么轻松惬意? 许默眼角泛红,想起来被污蔑的爹娘,想起两人自戕时的壮烈,想起草草结掉的案子,想起朱志被救时的得意。 压抑让他步履迟钝,仇恨让他双手颤抖,浓烈地杀意更是四散开来。 连稍远些的弟弟妹妹都感受到了。 “大哥怎么了?”郑如谦低声询问,“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他。” 温知允张了张嘴。 其实见过。 就是前任安水郡守赶赴斜阳县,处理许县令夫妇一案的时候,那会的大哥是真可怕,像压抑着能量的飓风,随时都能将整片土地刮到满目疮痍。 “大哥的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长宴来的最晚,对这些事情也最不了解。 偏偏许默又不愿意提,他们就没有问过。 姜笙悄声道,“许县令夫妇被师爷出卖,冤枉他们收受贿赂,还将他们下了牢狱。原本朱志是没资格处置许县令的,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许县令夫妇安置好大哥后,竟然自戕而亡。” 于是,原本等待审问的疑犯,就变成了畏罪自杀。 朱志草草结案以后,安心地在斜阳县当起了县令,并纵容夫人与小舅子为非作歹,祸乱百姓。 想想他们最初艰难的日子,几乎都是拜朱志所赐,要不是兄妹几个有点脑子,根本没有现在的日子。 可到最后,高家姐弟付出了代价,罪魁祸首朱志却逍遥法外,还来国子监当起了监生。 这焉能让大哥不恨? “大哥的国子监恐怕读不安生。”温知允细声细气。 其他人没说话,只是看着许默从颤抖变成平静,再到步履从容地走进国子监。 他甚至与朱志擦肩而过,笑着点了点头。 弟弟妹妹们全都抖了抖。 一只老虎冲你咆哮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安静潜伏下来,让你误以为它是一只小猫咪。 待你警戒心降低,就是死期。 朱志双手负在身后,与其他子弟一起说说笑笑着往里走。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询问,“三叔考了九年的举人,总算是考中了,下一步是打算会试,还是去地方做官呀?” 朱志脸色一阴,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去地方做官了,就留在丰京。” 举人老爷的身份固然可贵,但想要做官,也只能外派地方,并不能在丰京立足。 朱志说这话,就是决定考个进士,再靠着家族余荫,进入丰京官场了。 “方远哥哥好像也要考会试。”有个年纪最小的少年突然憧憬道,“也不知道三叔跟方远哥哥谁能成功取得进士。” 朱志的脸霎时黑掉。 他是方远的舅舅,比方远大了近二十岁,却和方远同时考中举人。 这样的事情单拎出来并不罕见,但是放在一起,朱志心底就总会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慢慢地就变成了折辱。 前头说话的少年发现不对劲,赶紧拱了拱弟弟,“也可以一起中的啊,到时候咱们朱家就是双喜临门。” 朱志冷笑一声,“方远是方家的人,就算中进士了也是方家的喜,与朱家何干?”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低着头,沉默前行。 完全没留意到最初走过去的许默,不知何时又落到他们身后,望着几道面和心不和的背影,冷笑出声。 回过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弟弟妹妹,他又摆了摆手。 放心吧,你大哥始终是你大哥,不会莽撞行事的。 少年手握信封,笔挺着脊梁,从容又镇定地前行。 不畏强权,不惧深渊。 一直到视线中背影消失,兄妹几个才坐上马车,怅然地离去。 “大哥真的没事吗?”姜笙托着腮,“可我感觉他好恨啊。” “恨归恨,大哥做事情有大哥的章法。”长宴还算平静,“再说了,我们还没在丰京立足,大哥不会轻举妄动的。” 立足两字,说起来容易,比划也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许默进国子监算是最简单的一件。 轮到郑如谦,就是压力最大,也最难的赚钱。 好在姜三和姜四带着满满一车的腊味赶来,都是刘翠特意晾晒至干燥,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坏掉的上等品。 整个小院的人都跟着分拣。 郑如谦一边拾掇,一边发愁,这腊肉腊肠到底是去城西的小摊位上去卖,还是送去丰京悠然居。 理论上,斜阳县悠然居和安水郡悠然居都收了他的货,丰京悠然居不会不收。 但想到租房时丰京牙人的傲气,郑如谦就觉得没底气。 区区牙人都骄傲成这样,大酒楼的掌柜鼻孔不得戳天上去? 却没想到姜笙换了身干净的裙子,抱起几斤腊肠就往外走。 “小姜笙,你干什么去?”郑如谦惊讶极了。 姜笙满脸认真,“去悠然居卖腊肠腊肉腊鱼。” 小姑娘心思简单,想着作坊以前是二哥的,每次都是二哥主动去悠然居卖腊味,再签订文契供货。 如今作坊的主人更迭,从郑如谦变成了姜笙,卖腊味这件事自然而然要落在姜笙头上。 是她的责任,她就承担。 是她的活计,她就去做。 至于悠然居是不是庞然大物,丰京土著是否过于骄傲,都不在姜笙的考虑范围之内。 “小姜笙。”郑如谦的嗓子有些干哑,“你就那么自信,丰京悠然居能要咱的腊味?” 姜笙露出豁口的奶牙,“二哥,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论起勇气,家中五兄弟折叠在一起,都未必有妹妹一个人高。 郑如谦只觉得俊脸火辣辣的,心底的自卑迅速膨胀为自傲,又破裂成自嘲,最后定格在自重。 他猛然站起身,朗声道,“好,二哥陪你去。” 转眼功夫,兄妹两个就立在了丰京悠然居门口。 然后,他们震撼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0章 姜笙身份端倪 之前听安水郡的小二哥吹,丰京悠然居如何波澜壮阔,如何能容纳上千人同时进食,当时是将信将疑的。 而今他们眼见为实,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庞大的建筑,如此奢靡的酒楼,如此贵气的场所。 容纳上千都是小二哥说少了,姜笙觉得挤挤能坐下十里铺村所有人。 更别提这栋酒楼足足有三层。 在安水郡,大部分的百姓都只起一层房,少数二层的建筑是些酒楼青楼场所,根本没有三层的房屋。 姜笙没盖过房子,但她听盖房子的伯伯们念叨过,层数越多越难建。 两层就已经艰难,三层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姜笙仰起头,望着悠然居这栋庞然大物,眼底满是新奇。 郑如谦也好奇,但他更知道不露怯的重要性。 尽管身上的衣裳不过几十文一套,全家也就三百两银子,但郑如谦昂首阔步,硬生生走出了怀揣千金的感觉。 负责接待的小二哥皱着眉头打量他们。 悠然居在一座城池的定位是高端酒楼,来往宾客都是非富即贵,在城中不是有地位就是有财富,或者二者兼具。 这类人通常穿着千金难求的衣袍,迈着自信的步伐,抬手就能扔出十两银子打赏,非常好辨认。 但这里是丰京。 这里是天子脚下,聚拢了整个王朝超过一半的财富,也产生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客人。 他们可能穿着平凡,甚至衣衫褴褛,但非富即贵。 他们也可能从头到脚金光闪烁,实际上连二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吃过先例的亏,悠然居小二哥一时间竟拿捏不定郑如谦的身份。 犹豫再三,他还是凑上前,细声细气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在悠然居里可以预定?是二层,还是三层?” 这里其实挖了个坑。 丰京悠然居之所以有二层和三层,就是为了区分不同的客人。 比如普通用饭的人在一层大堂,稍微有点身份的就去二层包房,极有身份的客人通常在三层有固定房,即使空着也不会给其他人使用。 小二哥炯炯地注视过来,郑如谦有那么瞬间的卡壳。 到底是二层还是三层,亦或者实话实说,他就是来卖东西的? 郑如谦有预感,他只要实话实说,必定会被撵出去。 但撒谎,也只会为以后的合作带来隐患。 “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几经犹豫,他到底还是说了一半的实话。 小二哥微愣,“我们掌柜……找我们掌柜做什么?” 卖货。 但不能告诉你。 郑如谦嘴角微抽,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回答。 新奇够了的姜笙抬起头,脆声道,“要见到掌柜的才可以说。” 小二哥皱眉,知道这俩小孩估计是没憋好屁。 他摆摆手,刚要叫人把他们撵出去,目光忽然落在姜笙的眉眼上,再次怔忪。 说起来,姜笙这几年变化极大。 刚开始她就是个看不出性别的小瘦猴,手腕细的随时都能折断,个子不高,身上也没有几两肉。 后来逐渐吃饱饭,她的个头就开始猛蹿,比温知允和长宴都还要高。 再后来,小脸愈发圆润,眉眼也逐渐长开,有了点美人胚子的雏形。 但小二哥看的并不是她美不美,而是她眉眼的形状,与偶尔见过的东家夫人竟有几分相似。 莫非是东家找了远方亲戚,故意试探悠然居来了? 小二哥被这个想法惊骇到,他不敢再粗暴撵人,反而点头哈腰道,“公子和姑娘先坐坐,我这就去叫掌柜的来。” 郑如谦一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神情愈发警惕。 只有姜笙,以为遇到了个好人,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与东家夫人的相似更增几分。 小二哥不敢迟疑,恨不得背上长出两根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二层一号房,找到正在核账的掌柜,“大掌柜,大掌柜,外头有人找。” 能在丰京当掌柜,绝对是江家心腹中的心腹,人精中的人精。 他打量了眼气喘吁吁的小二哥,没有任何迟疑,推开账本与算盘,马不停蹄地跟着下楼。 直到看见姜笙和郑如谦,他才瞪圆了眼睛。 “这就是你说的贵客?”大掌柜虽不解,但还算客气。 小二哥点头哈腰,“是啊大掌柜,这位姑娘说,有要事见您,且只能告诉您。” 大掌柜,“……” 幸好这种人不多,否则他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全接待“贵客”去了。 身为一个大酒楼的掌柜,他没工夫哄小孩玩,也懒得为了这种小事惩罚小二,只摆摆手道,“下次莫要轻易叫我了。” 说完,转身要走。 郑如谦急了。 他好不容易见到悠然居的掌柜,机会就在眼前,抓不住就会溜走。 说时迟那时快。 十三岁的少年撇开妹妹,单手拎起身后的包袱,另一只手扯出飘香的腊肠,横亘在大掌柜跟前,语速极快又简洁道,“我能让悠然居的客人再多五成,大掌柜敢不敢信?” 姜笙睁大眼睛。 小二哥睁大眼睛。 大掌柜沉默似水。 良久,郑如谦又沙哑着嗓子补了句,“大掌柜可以信或者不信,但信了你能收获五成的客人,不信又有什么损失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道理。 大掌柜收起内心对小孩的轻视,认真打量了两眼郑如谦,“拿什么让我多五成的客人,拿你这肠吗?” 郑如谦摇摇头,“不止肠,还有肉,还有鱼。” 他摊开包裹,不卑不亢地递了过去。 小二哥想接,被大掌柜挥退,亲自接了过来,捏捏又闻闻,眼底泛起几分兴味。 “仅凭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多五成的客人?”大掌柜还是不信。 郑如谦从容镇定道,“大掌柜要是信得过小子,现在就可以让人蒸了送出去,若是有人喜欢,我们谈谈合作,要是没人喜欢,小子这就滚出去,再不踏足悠然居半步。” 这是何等的自信,才能说出这种话。 但小二哥嗤之以鼻,“你踏不踏足悠然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吃的东西只会损伤悠然居的口碑。” 他突然后悔,因为一张相似的面容就盲目叫来掌柜的,万一这俩小孩是对家送来捣乱的可怎么办。 但大掌柜已经一锤定音,“好,把包袱送进厨房,快些蒸熟蒸透。” 大厨房的动作很快。 不过盏茶时间,切成片的腊肠,晶莹剔透的腊肉,以及周身泛着油光的腊鱼被呈上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1章 姜笙维护哥哥 从来没有人闯进悠然居送货,还送这种稀奇古怪的货。 起初,大掌柜也只是想要应付下两兄妹,可等飘着腊味的肠与肉端过来,他挑了挑眉。 厨房的师傅应该是偷吃过了,嘴角泛着点滴油光,眼底载满惊艳与兴奋,送过来蒸熟的腊味时,还不忘捎带双筷子。 大掌柜将信将疑地夹起,像是在用目光验毒。 “掌柜的,吃啊,尝啊。”大师傅在旁边催促。 连小二哥都咕咚咽了口唾沫。 飘着腊香的肠终于入口,咬的第一瞬先爆出汁水,四溅在口腔的同时又卷上柔韧的瘦肉,略作咀嚼后,微甜的特殊香气在舌尖起舞,伴随着淡淡的酒气旋转氤氲。 大掌柜的眼睛瞪大了。 丰京地灵人杰,从来不缺美味,但这肠一入口,精明的人就知道,新市场来了。 倒也不是说多么惊为天人,而是专属于腊味的特殊香气,是普通食物所不曾拥有的。 特殊,是食物的入场券。 美味,是食物的通行证。 当两者合并到一起,想卖不好都困难。 大掌柜品尝完腊肠,又夹了块晶莹剔透的腊肉,放进嘴里的瞬间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肥肉。 一旁的大师傅倒是眼冒精光,“这腊肉腊地好啊,肥而不腻,稍微炒炒肯定更好吃。” 姜笙心底瞬间涌出对大师傅的好感,炒过的腊肉没那么油腻,还带着淡淡的烟熏味,放点蒜苗简直好吃极了。 大掌柜品尝完所有,放下筷子,“两位小友的腊味有多少?悠然居都要了。” 他应该是误以为姜笙兄妹从外地买了些货,想赚差价卖给酒楼。 郑如谦清清嗓子,正准备像以前一样,跟悠然居谈合作。 姜笙突然拦住她,眨着眼睛上前,“好啊。” 郑如谦愕然。 妹妹怎么放着长线生意不做,要做单次的生意了。 不过兄妹之间长久相处的默契让他没有说话,看着姜笙把带来的五百斤腊味,按照五百文一斤卖了出去。 五百文的价格不算便宜,但在丰京也算不得昂贵。 大掌柜爽快同意,当天就把货物运来,结账算清所有。 从悠然居离开,兄妹俩怀里多了二百五十两银。 路上,郑如谦忍不住询问,“为什么不跟悠然居合作?就像在安水郡和斜阳县那样,长期供货,是双赢啊。” 姜笙沉默了片刻。 她性子素来欢脱,爱说爱笑,天真单纯又懂事,是哥哥们贴心的小棉袄。 但这一刻,小姑娘低沉着开口,“二哥,他们瞧不起我们。” 大掌柜对他们还算客气,刚开始是为了悠然居的口碑,后来是为了腊味。 但他也好,小二哥也罢,骨子里装满了高高在上。 他们的眼神里都是轻蔑,像高等人在瞧劣等人。 可明明大家都是人。 姜笙以前不是没感受过这种目光,身为一个流浪儿,谁都比她高等,谁都能朝她吐一口痰。 但现在她不是了。 哥哥们更不是。 清贵的大哥,爽朗的二哥,英武的三哥,温弱的四哥,俊俏的五哥。 他们不应该跟姜笙一样被看不起,他们是这个世间最优秀的儿郎,他们不比任何人差。 十岁的姑娘眼眶通红,“姜笙可以被人看不起,但姜笙不能忍受哥哥们也跟着一起。” 那些被轻蔑的苦啊,谁经历过,谁才知道滋味。 郑如谦僵坐原地。 外头是姜三在赶马车,两侧是百姓的叫卖与吆喝,肉包子的价格也不算很贵,糖葫芦也吃得起。 回想行商多年,他似乎早就习惯了把自尊扔在原地,揉搓着碾碎了仍然能笑嘻嘻地凑上前,问一句,“要货吗?” 只要能赚钱,怎么都可以。 郑如谦曾经无比信奉这句话,但现在,看着姜笙通红的小脸,他伸出手,抚了抚妹妹的发髻。 小孩儿长大了,都知道维护哥哥们的自尊了。 郑如谦心头一片柔软,窜出满腔豪情,“好,我们不跟悠然居做生意了,我们跟别人做生意。” 谁瞧得起他们,就跟谁做生意。 钱没了还能挣,尊严没了,就真的没了。 如果郑如谦的表情没那么心碎就更好了。 姜笙破涕为笑,挠了挠头,“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悠然居的生意还是要做。” 书里讲过,生意分主动和被动。 把腊肠送到悠然居,任凭大掌柜挑选品尝,本身就是被动的行为。 想要尊严,就得化被动为主动。 “我懂了,就跟我在安水郡想抬腊肠的价格一样。”郑如谦顿悟,“得先给悠然居甜头,等他们想再要腊味,就得求我们了。” 但在这期间,他们得用仅有的银两,在丰京建造起新的作坊,并运转起来。 二百五十两的货银,加上家里的三百七十两,在安水郡也许够,在丰京就有点捉襟见肘。 郑如谦起先谈合作,也是想要一点定银,来当做启动资金。 但现在,没有定银也不怕。 郑如谦握紧拳头,眼底燃烧起实质性地火焰,“六百两就六百两,我一定能在丰京建起这作坊。” 姜笙没说话,但坚定的眼神透露出她的决心。 他们要靠自己,赢得丰京人的尊敬。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相当不容易。 首先是租场地,作坊分三个区域,准备区,制作区,以及晾晒区。 想要满足这三样,至少得是个三进的院子,光房租就让人心疼不已。 郑如谦跑了三家牙行,总算勉强在城东城西交界处租了个三进的小院,算上押金在内一百三十两。 再然后是买猪肉。 丰京的物价高昂,一斤猪肉能卖到二十文,往死里讲价也才给个十七八文,更别提其他腌料,猪肠等等。 最后是人工。 安水郡一天五文钱,还有大批的姑姑伯娘挤着做,在丰京,一天低于二十文,根本雇佣不到人。 等做好准备工作,姜笙的手里就只剩下了十两银子。 幸好,腊味没让她失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2章 江家内讧 腊肉也好,腊肠也罢,被悠然居一推出,便吸引了广大丰京百姓的注意力。 有神通广大之人当时就指出,“此乃川蜀地区的腊味。” 丰京虽然地杰人灵,广聚财源,但毕竟与川蜀地区相隔甚远。 能在本地吃到异地的食物,还特殊中带着美味,实乃一件值得炫耀之事。 再加上悠然居有意无意地宣传,腊味迅速在丰京占稳一席之地,连带着酒楼其他的生意都火热上几成。 大掌柜捋着胡子点头,“那小子诚不欺我,这腊味果真有几分能耐。” 感慨完了,又看向小二哥,“派人去川蜀地区购买腊味了吗?” 不得不说,丰京的掌柜还是要比小地方的掌柜更聪明。 昔日白掌柜想越过郑如谦去购买更便宜的腊肉,但却没找对地方,只能无奈从郑如谦手里购入。 如今丰京的掌柜也想越过郑如谦,竟然直接派人去了川蜀,确有几分精明在。 “掌柜的,已经派人去了。”小二哥禀报。 大掌柜捋了捋胡子,眼底都是满意,“这腊肠与腊肉,挑些最好的送给东家。” 小二哥称是。 转眼间,形状最为精美漂亮的腊肠与腊肉被送到了江家饭桌上。 因为都是心腹,江家大师傅简单处理一下,便呈了上去。 江府。 说起来,江家与方家一样,都是将军世家,为大渝王朝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只不过江家的大将军还在军队驻扎,方家的大将军却已经折戟北疆,连带着家族都微微衰落些。 如今在饭桌上,江家的女人们免不了议论几句。 “听说方家的小子已经在准备科举了?”江老夫人面色凝重,眉宇中都是威严,“老方将军英武一世,到头来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真是遗憾。” 江夫人抿抿嘴,有些不赞同,“科举是个好路子,总比在战场上刀枪无眼来得好,也更让人放心。” 方家只剩下方远一个嫡子。 江家也只有江承愿一个嫡子。 江夫人这么讲,显然也想让江承愿走科举的路子,留在平静祥和的丰京,安稳一世。 老夫人的脸色微沉。 幸好江家还有个机灵的幺女。 江承欢轻巧起身,夹起两块腊肠置放在长辈碗中,“母亲,祖母,前两天承欢就听说丰京也有安水郡的腊味了,你们来尝尝,可喜欢这味道?” 这么一打岔,紧绷的氛围得到缓解。 江老夫人夹起块腊肠放进嘴里,略微品尝后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祖母喜欢就好,回头让悠然居多送些来,左右都是咱们家的产业。”江承欢笑眯眯地讨好。 江老夫人撂下筷子,语气微妙,“也不知道承愿走了这么多天,有没有找到人。” 找到谁? 江家真正的血脉! 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江老夫人分明是不尊重自己的存在。 江承欢瞬间委屈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已经努力讨好祖母了,为什么祖母还要心心念念寻找真千金,难道血缘真的那么重要,抵得过十几年的陪伴? 更何况,找回来就一定是真的吗。 她几次张口,看到江夫人给的眼神,又强行咽了回去。 没办法,父亲不在丰京,祖母就是家中最威严的存在,连母亲都不能反驳,更何况她一个不是江家血脉的孩子。 场面再度陷入凝滞。 就在这紧急时刻,江承愿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背上还挂着个小包袱,像是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一样。 他没注意到桌子上的饭菜,也没注意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妹妹,而是献宝似的半跪在江老夫人跟前,“祖母,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江老夫人表情恢复柔和,“是什么稀罕物什?” “是腊肠和腊肉。”江承愿打开包袱,里头赫然躺着三根腊肠两根腊肉,“这是我在安水郡尝到的美味,特意给祖母带回来些。” 整个房间霎时一静。 江老夫人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开心,又像是无奈。 随身的奴仆好心提醒,“大公子,你看看桌子上是什么。” 江承愿这才抬起头,看到桌子上一盘盘的腊肠,腊肉,与腊鱼。 与自己怀中分毫不差,甚至更为上乘。 他震惊地瞪圆了眼。 隔天,江承愿就去了悠然居,在储藏室看到满地的腊肠与腊肉,与自己在安水郡悠然居见到的分毫不差。 他找到大掌柜询问,“这些货物,可是从安水郡运来的?” 大掌柜一怔。 人可以做不够光明磊落的事情,但绝不会想要他人知道。 斟酌片刻后,大掌柜选择撒了谎,“是在川蜀地区买到的。” 所以,不是安水郡的货,也不是安水郡的人送来的。 江承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还以为可以在丰京见到小姜块呢。 那个圆圆脸,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却坚韧到让人震惊的小姑娘。 “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丰京。” 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大掌柜却误会了,扭头叮嘱小二哥,“让去川蜀地区的人快些带着腊味回来。”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悠然居刚把手头的腊肠卖完,去川蜀地区的人就回来了,也带回了川蜀地区特有的腊肠腊肉。 厨房大师傅例行试做,尝完脸色就变了。 不能说不好吃,就是味道不一样。 尤其是甜口的腊肠,一个都没有。 可能外行的人会不以为意,觉得换个食材怎么了,口味变化点怎么了,都是腊味不就行了。 内行人才明白,世间万物,尤其是食物,讲究的就是先入为主。 丰京百姓已经接受最开始的腊味,贸然换食材只会影响到悠然居的口碑,更何况甜口腊肠的受欢迎程度是其他几种腊肠的总和,这几天已经有客人开始询问甜口腊肠什么时候有货了。 活了三四十年,大掌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偏偏他当初太过高傲,连姜笙兄妹的具体信息没留下,想买之前的腊味也买不到。 眼看着悠然居就要着急上火。 躲在角落里的姜笙和郑如谦嘿嘿一笑,拎着几斤腊肠腊肉,随便找了个市场,交两天租金就开始售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3章 全家被迫吃素 这段时间,整个小院都过得很清苦。 六百两银子拿去建造作坊,全家只剩下十两银子生活。 其实这已经不算小钱了,至少当初住破庙的兄妹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生活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大家已经习惯张姑姑每天给炖上一锅的肉,炒三五盘小菜,再伴上时令果蔬,吃地营养又均衡。 突然生活用度被缩减。 首当其冲的就是每天一锅肉没了,改成了一盘,小菜也都是素菜,时令果蔬的影子根本看不见,整个饭桌上透着寒酸。 姜笙特别不好意思,她觉得是自己才导致了眼前的局面,连累哥哥们跟着吃苦受罪。 却不想许默带头夹起青菜,吃完了才斯文道,“老祖宗在书里讲过,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温知允和长宴紧随其后,津津有味地吃掉大半盘青菜。 郑如谦见状赶紧加入战斗,一边吃一边提醒姜笙,“再不吃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一堆青菜怎么可能抢起来,他们当初吃烂菜叶子吃到快吐了,以至于张姑姑照顾他们后,做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肉。 大肘子,炒鸡块,炖鱼…… 回忆似乎把肉的香气也带回来,姜笙吸溜了下口水,夹起青菜大口吞咽起来。 哥哥们为了照顾她的自尊,把青菜叶子嚼出了肉味。 她也要为了哥哥们更加努力,把钱多多地赚回来才行。 七八月份的丰京称得上炎热,但这种热更偏干燥,没有安水郡的湿润和水气,连雨水都甚少见。 姜笙很开心。 夏季需要人工扇风,腊肠腊肉的产量远低于冬季,但有了干燥这个前提,产量要高上两成。 虽然,不高也没事。 丰京西城一所简陋的菜市场里。 根据大渝王朝律法规定,为规范城池,所有卖菜卖肉的商贩都需要在指定的菜市场位置售卖肉菜,且多是按月交租。 郑如谦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这个按天交租的菜市场。 “二哥,我们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卖腊肠,悠然居能收到消息吗?”姜笙抱着十斤的腊肠,一边躲脏水,一边小心翼翼询问。 郑如谦刚张嘴,背后杀鱼的小贩抄起混着鱼内脏的血水朝他们背后泼来。 姜笙吓得立即护住腊肠。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那么多血水鱼鳞并内脏混在一起,还有死掉的鱼,腐烂的鱼头以及抠掉的鱼鳃,腥味冲天也就罢了,关键是地面无处下脚。 这么一盆再泼过来,姜笙已经等着回家换衣服了。 然而闭上眼之后,预料之内的腥臭味并没有袭来,反而感觉腾空而起。 姜笙睁开眼,就发现二哥把自己抱了起来。 她抱着腊肠,他抱着她,像哄小孩那样竖直起来,刚好避过嘭溅起的血水与脏污。 可姜笙在高处,清楚看到郑如谦的鞋子全都被污水浸透,衣摆上也沾染了鱼鳞与内脏。 “二哥!”她惊叫。 郑如谦毫不在意地笑,淌过脏水把她放在干净的小石头上,“我没事,不就是点脏污,先把腊肠卖了,回头换衣裳。” 说完,反手把衣摆上黏着的鱼鳞内脏拍掉。 好在泼脏水的杀鱼小贩也发现了两个被无辜殃及的孩子,赶紧凑过来,“可是脏了衣裳?不好意思,平日里顺手惯了。” 郑如谦摆摆手,“没事老板,衣裳鞋子都不值钱,能沾上你家鱼味是它们的荣幸。” 杀鱼小贩哈哈笑了起来,两个人就此攀谈上。 当得知两个孩子是来卖腊肠以后,他大手一挥,“看见那边的位置没有,你们赶紧过去,那里是入口,人多。” 郑如谦双手一拱,感激不尽,“多谢叔了。” 要不怎么说人际交往能力强,得到的好处也就多呢,就那位置让他俩找半天都未必能找到。 姜笙在旁边点头,趁机学习。 不大会,两兄妹抵达石桌,并摆出腊肉腊肠,还有为数不多的腊鱼。 这位置相当不错,就在菜市场入口拐角,进去买菜的人能看见,出来的人还能瞧见。 一根根色泽鲜亮的腊肠腊肉就摆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有人心动,总有人忍不住问价。 姜笙伸出左手掌,笑容甜美可爱,“五百文。” 兄妹俩早就商量过了,这腊肉腊肠的价格不能太低,免得有心人囤购,转手卖给悠然居。 也不能太高,容易吓到丰京的百姓。 想来想去,就按照卖给悠然居的五百文来报价好了。 可问价人还是被吓了一跳,“五百文?抢钱啊。” 客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连带着后头几个客人都跟着退却。 姜笙托着腮叹气。 虽然卖腊肠不是真正的目的,让悠然居主动找上门才是关键,但丰京的百姓居然也会嫌弃五百文的东西贵,让她觉得有点讶异。 “小笨蛋。”郑如谦点点她脑壳,“你别忘了,这里是城西。” 有富人的地方,就有穷人。 丰京只是富人更多,但并不代表没有穷人。 无论哪个地方,都有人吃烂菜叶子,也有人节衣缩食,更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君不见,再大的城池都有流浪儿,再富的门庭前也会走过乞丐。 丰京只是大渝王朝的京都,并不是神仙境地,城东的人挥金如土,城西的人也会精打细算。 没什么值得讶异的,好好努力,不要做城池里最底层的那群人才最重要。 姜笙乖巧点头,心底却有几分惆怅飘过。 如果这世上能够再无流浪儿,每个人都能吃饱饭,那该多好。 这天直到收摊,腊肠都没卖出去一根。 郑如谦心眼多,特意包上两根腊肠一根腊肉,送给杀鱼小贩,只说是请叔尝尝。 小贩推辞不过,给了他们两条杀好的鱼。 晚上被张姑姑红焖掉,美餐一顿。 第二天。 还是在这个脏乱差的菜市场里,姜笙已经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蔫了吧唧,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一根腊肠都卖不出去,悠然居也打听不到这里。 “要不,咱们还是去城东的菜市场,大不了交上几两银子的摊位费,也比在这里耽误时间强。”她歪着脑袋嘀咕。 郑如谦刚想告诉妹妹,家里已经交不起这几两银子的摊位费,身后就响起了动静。 紧接着,杀鱼小贩带人冲了过来,指着他们道,“就是这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4章 奸商兄妹 姜笙吓了一跳。 郑如谦也抽了口冷气。 兄妹俩都在揣测怀疑,是昨天的热情惹祸上身?还是杀鱼小贩心机太深 冷不丁窜出个人影,直扑腊肠与腊肉上,抓着就往嘴里塞。 姜笙瞪圆眼睛,“那是生的……” 可那人不闻不问,全都咬上一口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怎么样,周哥?”杀鱼小贩搓着手问,“是你要的那个味道吗?” 那人吐出嘴里嚼不烂的腊肠,点了点头,又转过身。 兄妹俩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悠然居的大师傅,当初还因为知道炒腊肉加蒜苗,让姜笙心生过好感。 虽然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阴差阳错,但大师傅找过来,就代表悠然居找过来。 姜笙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想起大哥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又强行按捺住喜悦。 只等郑如谦长松口气,轻声询问,“两位叔伯这样闯过来,可是对我们的腊肠腊肉有什么意见?” 杀鱼小贩赶紧摆手,“没什么意见,就是昨天晚上我让内子随便炒炒,周哥过来说话闻见香味,尝上两口以后,死活要要问这腊肉腊肠哪里来的,我没办法,只能把他给带过来了。” 然后,就出现了大师傅生吃腊肠,只为辨味的场景。 显而易见,这是场乌龙。 但大师傅来不及解释致歉,他抓紧手里的两根肠,急声道,“敢问两位小友,是从何处购得这腊肠?” 姜笙和郑如谦皆是一顿。 大师傅才发现自己话中有歧义,赶紧解释,“我不是要越过你们买东西,我是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多买点,悠然居大量收购这种腊肠腊肉,有多少收多少。” 姜笙扭头和郑如谦对视一眼。 来了,期待已久的合作终于来了。 但为了能在这群丰京人跟前挺直腰板,姜笙兄妹并没有爽快交货,反而斟酌着道,“也没有很多。” “那你们有多少?”大师傅指着几十根腊肠,“不会就桌子上这些吧。” 郑如谦还在思考说多少斤合适。 姜笙踮起脚尖,从他身后伸出脑袋,“一百斤。” “才一百斤?”大师傅失望不已,不过有总比没有强,“那就一百斤吧,按照之前收的价格,五百文一斤,全都送到悠然居去。” 旁边的杀鱼小贩踉跄了下,差点被这价格惊到呛死。 姜笙和郑如谦却没有立即搭话,反而对视一眼,默契觉得应该涨点价。 姜笙抬头想要回应,被郑如谦按了回去。 少年吸吸鼻子,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大师傅,不是我们不给你,实在天气热,腊肠腊肉都不好做,这价格也就不能跟之前一样了。” “不好做?”大师傅不愧是大师傅,当即就听出来关键,“这腊肠腊肉是你们自己做的?不是外面买的?” 郑如谦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大师傅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 百斤腊味只能解眼前的渴,长久合作才是悠然居需要的。 两个小孩抬价的想法不难猜,悠然居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不管几百文买来的腊味,在悠然居里都能翻几十倍卖出去。 “你们想要什么价格卖?”大师傅询问。 在他的猜想中,五百文的东西,不外乎抬到六百文,又或者七百文,最多八百文撑死了。 然而郑如谦伸出手,比了个“二”。 大师傅怔愣过后,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不会是二两银一斤吧?” 腊肉和腊肠都是猪肉做的,猪肉也就二十文一斤,制作有工费,晾晒有损耗,但也不可能卖到二两银子一斤,这都是什么离谱价格。 悠然居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让人当孙子宰。 大师傅摇头,“不,不可以,太贵了。” 郑如谦也不废话,扭头就收拾东西,还不忘抽出两根腊肠,送给卖鱼小贩。 小贩哪里敢收,几经推让才捧在掌心。 郑如谦收拾好,一手背着包袱,一手领着妹妹,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大师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头满是不舍。 终于在兄妹身影消失的瞬间,他出声阻拦,“等等……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但是我先买一百斤的,其他的再议可以吗?” 郑如谦爽快点头。 不管以后合作怎么样,先赚这二百两银,把生活水平倒退的问题解了才是关键。 悠然居要货很急,大师傅也再三催促,兄妹俩以最快的速度回小院运送腊味。 路上,姜笙忍不住问,“二哥,二两的价格着实不低,悠然居真的会同意往后的合作吗?” 商人本质重利,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利润,买腊味的成本越高,就意味着悠然居的利润随之降低,他们必然不同意。 但当作坊的腊味成为独一份的时候,悠然居不同意也得同意。 “再说了,我也不一定要二两。”郑如谦狡黠一笑,“走两步,退半步,可比直接走一步半来得强。” 姜笙瞪圆眼睛,再次觉得学到了。 兄妹俩把一百斤腊肠腊肉送到悠然居,换回来二百两现银。 这期间,大掌柜一直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显然在不满这高昂的进价。 郑如谦也不在乎,笔直地接过两张银票,清点完毕后交到姜笙手里。 有了这二百两,家里又可以吃肉了。 姜笙眉开眼笑,照例把银票放进荷包里,再藏进袖袋最深处。 兄妹俩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讨论着晚上要不要买几个大肘子让姑姑炖。 坐在上头的大掌柜气到头昏,电光火石间想起来江承愿说过的话,他试探张口,“这些货是从安水郡运过来的吧?” 要不就是安水郡也有人做这种腊味肠。 姜笙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 大掌柜又道,“安水郡的东西,可没听说过卖到二两银一斤的,我就算让人去安水郡运货回来,又能折算到多少钱一斤?” 郑如谦抽了抽嘴角,知道悠然居是想磨价格。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大掌柜真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5章 许默心事 “咳咳咳咳。” 少年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辜又老实,“大掌柜说的安水郡那家作坊,也是我们的。” 坐在高椅上的大掌柜瞪圆了眼睛。 “大掌柜如果执意觉得安水郡的腊味香的话,也可以去运。”郑如谦伸出两根手指头,“我们还承接运货,只收货物二成的运输费,您看如何。” 说起来有点遗憾,兄妹俩只顾着忙碌作坊,都没来得及安排人运送东西。 郑如谦这个东家只能自己舍身取义,亲自出马。 他满腔豪情,没注意到对面的大掌柜表情从震惊变成了不敢置信,再转到发懵,最后凝成不甘。 “二两银啊……”大掌柜不忿地呢喃,“哪怕是在丰京,也没有这么贵的东西。” 其实有。 比如荔枝,每每五六月份从南方运送来,一颗就价值千金。 古人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亦为荔枝蒙上了更为贵重的面纱,使得每到炎炎夏日,丰京便涌起一股“吃荔枝”热潮。 千金们不仅自己吃,还请人吃,以此彰显财力,又抬高手腕,让人不敢轻视。 腊味之所以让人觉得配不上高价,是因为猪肉价格低,又不够稀罕。 但郑如谦一点都不后悔抬价。 安水郡的房租并人工连丰京的一半都不到,腊味尚且能卖到五百文,凭什么在丰京卖不上价。 不过二两银子委实是高了点,瞧着见大掌柜眉宇的心痛与纠结,郑如谦回头冲妹妹眨眨眼。 姜笙心领神会。 小姑娘仰着头,发出天真懵懂地问,“二哥,一定要卖二两银吗?能不能少要点钱,看把伯伯心疼的。” 大掌柜一怔,赶紧收拢掉表情,怀疑自己情绪太过外放。 “便宜?怎么便宜?”郑如谦吹胡子瞪眼,“我们做腊味也是要成本的呀,那么多人口都要养活,便宜下来本都不够。” “可是……”姜笙摇他手臂,“就稍微给伯伯便宜点吧,就一点,一点。” 郑如谦表情很为难,内心天人交战,似乎要降低价格,但又不太舍得。 对面的大掌柜莫名其妙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后,郑如谦终于下定决心,“最多便宜五百文,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二两一斤的腊味,去掉五百文之后就是一两半,相当于便宜了三分之一,搁谁都得意动。 大掌柜几乎是立即站起来,伸出手道,“小友莫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半个时辰后。 郑如谦手里拿着尚带墨香的文契,上下打量,左右欣赏。 虽然他没有大哥的文采斐然,但天天靠着个文曲星,想要当文盲都难。 至少这文契上的字他能全部看懂,确定没有陷阱以后,郑如谦与大掌柜同时签字画押,把腊味以一两半的价格卖给悠然居,每月至少供货二百斤。 等去衙门过完明路,文契就正式生效,成为双方的约定,也是约束。 “两位小友可要及时给悠然居供货。”大掌柜笑呵呵地,依然没有平等地对待兄妹两个,但至少不再居高临下,“要是有什么新货,也只管送过来。” 郑如谦瞬间想到张姑姑的白水面。 可姜笙只拽了拽衣角,就让他咽下所有话。 回去的路上。 郑如谦忍不住询问,“为什么不把白水面卖到悠然居,一定会受到丰京百姓的欢迎。” 丰京不缺有钱人,只要有足够稀奇的噱头,哪怕是碗真白水面,也能让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张姑姑的白水面内有乾坤,足够美味。 可姜笙有别的想法。 这是除了作坊以外,小姑娘的第二个主意。 “二哥,白水面是姑姑做的。”姜笙斟酌着道,“我记得她之前说过,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 不擅自卖白水面,是对张姑姑的尊重。 支持张姑姑开铺子,是姜笙对这位善良女子的馈赠。 每个人都应该勇敢奔赴梦想中的生活,哥哥们是,小姜笙是,张姑姑当然也要是。 马车还在哒哒行走,外头都是商贩的叫嚣。 郑如谦鼻尖微酸,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我何德何能,这辈子能有如此良善的妹妹。” 姜笙呲牙笑,“我也很幸运,有这样好的哥哥们。” 能够相遇,本身就是上天的安排。 而遇见你们,就是最大的幸运。 回到小院天色已黑。 兄弟几个三两坐着,虽然手里各自忙事情,余光却都瞟向门口。 好不容易看到蹦蹦跳跳的小姜笙,他们的心微微回落。 再瞧见一本正经的郑如谦,彻底把心放回肚子。 丰京不同于安水郡,这个城池太大太繁华,也太多富贵人家,太多惹不起的存在。 虽然长宴对这些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兄妹六个,是大人物随手就能按死的存在。 哪怕许默是个解元。 在安水郡连郡守都为之侧目的身份,在丰京根本排不上号。 丰京的解元,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别提还有更多的贡生,进士,以及各路达官贵人。 说起这个,长宴忽然想起前任郡守大人与许默的约定。 他不动声色看了过去,“大哥可有拜见窦大人?” 前任郡守大人就姓窦。 许默放下古籍,斟酌了片刻才道,“暂时还没有。” 意思是,以后会去拜访,目前不太方便。 能有什么事情不方便? 长宴忽然想到朱志,想起许默诡异转变的情绪,以及最近的异样,瞳孔微微放大。 大哥可能在做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不想连累窦大人,所以才避而不见。 另一边。 姜笙捧着从市场买来的四个大肘子,献宝似的托给温知允,在长宴身边绕圈,最后捧到许默跟前,“大哥,我们有肘子吃了。” 不仅仅是卖腊肠的二百两银,还有悠然居给的五十定金,合在一起足足有二百五十两。 这下不用捉襟见肘,更不用在青菜里咂摸肉味了。 姜笙狠狠心,直接买了四个大肘子,要给哥哥们吃个尽兴。 “看来晚饭很丰盛。”许默非常给面子地笑。 姜笙高兴坏了,又捧着大肘子旋转到张姑姑跟前,虔诚地献上,“姑姑,红烧。” 张香莲乐地前仰后合。 这群孩子们对肉是真热爱啊。 “好好好,给你红烧。”她接过肘子,又抽出大砍刀,去厨房里烧毛刮油去了。 姜笙屁颠颠跟着,还不忘拉上郑如谦与温知允。 有妹妹在的家,总是那么欢乐。 长宴翘起嘴角,很快瞄了眼许默,“大哥怕连累窦大人,不怕连累咱们兄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6章 大哥的尴尬时刻 这只是句试探话。 但落在许默的耳朵里,足以让他电闪雷鸣,笑容消失。 压抑在心底足足一个月的事情,就让小五这样翻了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人,许默早就冷面以对,出声呵斥。可这是小五,是自己聪明却不世故的小五弟,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长宴满脸纯洁善良。 “小五,我不会伤害弟弟妹妹的。”许默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为父母讨个公道。” 从见到朱志的那一刻,心底的恨就如波涛翻涌,从不曾平静。 遥想当初,他连个秀才都不是,仅仅白身就敢告到窦大人跟前,宁肯挨上五十大板也要为父母讨个公道。 转眼间他做了举人,还是解元,见官都能不跪,却不敢再去府衙敲冤鼓,更不敢告到奉天府。 是他胆怯了吗? 是他懦弱了吗? 不是的,都不是,是他清楚的知道,世家的能量不是普通人能够撼动,硬要去撞只能是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许默不怕死,但他不想枉死。 他的人生很长,他的抱负很大,他有弟弟妹妹要照顾,他要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兄长,他还想造福苍生,成为百姓头顶的青天大老爷。 所以只能智取。 在察觉到朱志对方家嫡子方远若有似无的嫉恨后,许默脑中就形成个大胆且危险的计划。 他认为自己这两年面容有所变化,也许可以化名接近朱志,再想办法撩起朱志对方家的记恨,借用方家势力,迫使朱家放弃朱志。 没了世家的庇护,朱志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子罢了。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先不说朱志到底记不记得他面容与长相,单论许默的性子想要故意接近人,再实行撺掇,就是难上加难。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仅仅擦过两个照面,连话都没说上半句。 所以在长宴询问,“大哥你进行到哪一步”时,他素来清风霁月的面容上出现了短暂的羞红。 姜笙正好小兔子似的蹦出来,看到大哥脸上的红云,狐疑地扫来扫去,“五哥,你欺负大哥了?” 长宴哭笑不得,“没有,我哪敢。” 姜笙觉得有道理,大哥是全家最有威严的人,连三哥在大哥面前都不敢造次,谁会欺负他呀。 遂又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非要看着大肘子是如何炖烂的。 小院再次安静下来。 长宴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挚恳切,“大哥,这种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你想报复朱志,想要算计他坑害他都可以,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们。” 许默沉默。 兄妹们一路走到现在,向来都是互帮互助,齐心协力,从不后退。 可那是在安水郡,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来自县令夫人的暗杀,还有个方恒保护。 如今在丰京,不仅有庞大复杂的家世脉络,还有无数达官显贵,即使奉天府里有两任安水郡守那样的清官,亦没办法强行护人。 良久,许默开口,“丰京情势复杂,我为私事复仇,不想连累你们。” 长宴差点被气笑。 真没想到,素来清明的大哥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果然当局者迷。 “大哥,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称兄道弟,你要是真的出事了,丰京的贵人们会在乎多杀几个人,多染点鲜血吗?”长宴语气铿锵,“又或者你出事了,哥哥妹妹们还能好好活着吗?” 他们说好不分开的。 当初方恒去北疆,姜笙哭成那样不舍得放手,就是怕刀剑无眼,自此失去一位哥哥。 要是她知道自己来了丰京,可能再失去一位哥哥,估计死都不肯来。 兄妹六个相遇至今已经三年整,也许这个数字看起来不起眼,但要知道,小姜笙现在也不过十岁,三年已经占据了她生命的近三分之一,是她最为刻骨铭心的快乐时光。 失去许默,她的余生都不会再快乐。 念起哥哥,她脸上出现的不再是笑容,而是眼泪。 一想到这个场景,许默的心就开始发抖,他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固执的为父母复仇,他是否应该为了弟弟妹妹,放弃对朱志的恨。 “大哥,坏人应该受到惩罚。”长宴转身走到许默对面,“方家也好,朱家也好,迟早会跟我们势不两立。但你不应该自己筹谋复仇,你要告诉我们,至少要告诉我。” 许默抬头,目光正好撞进长宴犹如深潭的双目。 小五弟的聪明,毋庸置疑。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知晓,再隐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好,那就只告诉你。”许默还是不想弟弟妹妹们跟着担惊受怕,特意强调一句。 长宴没说话,只是轻轻后退了两步。 许默感觉到了异样,疑惑地转身。 然后,他看到了捧着肘子的姜笙,满脸怒气的郑如谦,以及委屈万分的温知允。 “大哥,为什么瞒着我们?”姜笙大喊。 “可能我们不配知道吧。”郑如谦阴阳怪气,“谁让我们没有小五聪明来着。” “大哥,我真的没有五弟聪明吗?”温知允眼眶荡漾起泪花。 许默回答不上来,一个头两个大。 他觉得自己需要帮忙,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唯一的救星小五长宴身上。 然而只到他肩的小长宴抿抿嘴,竟然后退两步,选了明哲保身。 许默嘴里顿时五味杂陈。 扭头看看,三个弟弟妹妹的表情不同,眼底的委屈和愤怒却如出一辙。 他低头苦笑。 明明没搬石头,怎么还是砸了自己的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7章 长宴出计 素来安静祥和的小院里,此刻剑拔弩张,分成三个派系。 一派怒火中烧,以姜笙和郑如谦叉腰为先锋,温知允在角落掉眼泪为后卫。 一派手足无措,正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心张嘴哄却不知道先哄谁的许默。 还有一派看热闹,以长宴为代表,俊俏的面容上满是无辜与纯良。 “大哥!”姜笙气到破音,“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你怎么教育我们的,都忘了吗!” “那肯定忘了,毕竟都是以前。”郑如谦哼哼唧唧,“好几年过去了,忘了也正常。” 温知允的泪花更大了,“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四?” 许默几乎站立不稳。 幸好这几年从白身一路厮杀到举人磨砺了心性,也摸透了弟弟妹妹们的性子。 在短暂的惊慌后,许默迅速冷静下来,把目光放在最气愤,也最好哄的小姜笙身上,“是大哥不好,但大哥是有苦衷的,妹妹最乖了,一定会理解大哥的对吗?” 姜笙的表情顿时一滞,大眼睛滴溜溜转动,显然内心在天人交战。 趁着这个间隙,许默又看向郑如谦,郑重施礼,“老二,瞒着你是大哥不对,但大哥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赚钱,不想你每天束手束脚。你放心,大哥以后肯定不瞒着你,有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你。” 郑如谦用鼻子哼了口气,仰头看天,表情是不屑的,但神情明显松懈。 许默长出一口气,最后看向泪眼汪汪的温知允。 面对这个娇弱的弟弟,老大哥也头皮发麻,只能恳切道,“一切都是大哥的错,小四莫要跟大哥生气计较,你和小五在我心里素来一样,没有半分区别。” “真的吗大哥?你没有骗我?”温知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缓缓下落,“大哥是小四最信赖的人,大哥的每句话小四都相信。” 看热闹的长宴伸出大拇指。 这话真的太厉害了,表面看是相信许默,实际上是告诉许默,以后你再瞒着我,我就不相信你了。 许默额头几乎要渗出汗,却还不忘保证,“小四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温知允这才破涕为笑,擦干净眼泪。 小院的氛围逐渐从剑拔弩张过渡到温馨平淡。 姜笙嗫嗫嚅嚅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长宴咳嗽一声,指向桌子道,“大肘子好像凉了。” 凉掉的红烧大肘子,滋味跟热乎乎可有天差万别。 姜笙顿时把要说的话忘在脑后,冲着大肘子飞扑而去。 许默长松一口气,扭过头,就看见长宴笑眯眯的脸,仿佛在邀功:“大哥你看,我也帮了你的。” 这个多智的弟弟啊。 明明挑起事端的是他,明哲保身的是他,到最后来邀功的也是他。 偏偏许默还生不起气。 长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许默不要隐瞒实情,不要孤军奋战,不要忘记这是个六口之家。 哪怕是千里之外的方恒,众人也从来没遗忘过他。 姜笙给其他哥哥买衣服,就一定有方恒的那份。 遇到好吃的糕点,也要用歪扭的毛笔字记录下来,说是等三哥回来了带三哥去尝。 家人的爱不浓烈,但充斥在身体发肤乃至毛孔里,流淌在所有时光中。 隐瞒就等于伤害。 谁舍得伤害自己爱着的家人呢? 许默无奈浅笑,终于放弃最后的执着,平静交代出所有。 饭桌上。 姜笙在跟大肘子撕扯,好不容撕完,第一筷子放在许默碗里,随后是郑如谦,温知允,长宴。 最后才香喷喷地咬上满嘴。 许默一直静静地看着妹妹,直到她露出满脸幸福,才浅笑着道,“我不会放过朱志,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撼动世家。” 许县令教他勤以学习,县令夫人教他温柔谦逊,苦难的经历教他坚韧努力,唯独勾心斗角无人教,刁钻算计无人教,世家脉络无人教。 从安水郡到丰京,他就像小河里的鲤鱼跳进大海,靠着自身的优秀摇摆,却无法咫尺杆头,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郑如谦最懂。 在安水郡的时候他靠着机灵就能赚出身家,舌灿莲花就能受人尊敬,在斜阳县还有个“郑员外”的称号。 到了丰京,土著处处高人一等,高昂的物价让人望而却步,就连谈个合作,都得曲里拐弯,机关算尽。 可明明在安水郡,他只要带着真诚,保证好货品质量,就能与郝掌柜与白掌柜合作的呀。 有时候郑如谦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是自己不够努力,才无法在丰京驻足,才无法获得丰京人的尊重。 但这一刻,看着许默眼底的迷茫,郑如谦恍然大悟。 连十四岁的天才少年许解元都茫然无措,他一个靠着嘴皮子过活的小商贩想不明白那可太正常了。 也许不是他们不够努力不够聪明,而是丰京不适合他们这种小地方来的人。 但能就此离开吗? 从自尊剖析,现在撤退就是狼狈逃跑,不战而被屈之兵。 从实况分析,方恒迟早要回到丰京复仇,许默也要会试殿试,前进的道路上总是绕不开这座锦绣繁华的城。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只能战胜。 骄傲的丰京人也罢,脉络复杂的世家们也罢,只要储备够资本,只要足智多谋,就一定可以战胜,一定可以达成所愿。 “大哥,你不适合做虚与委蛇的事,你的身份也迟早会被朱家发现。”长宴再次伸出手,覆盖在许默的手背上,“你就做你自己,堂堂正正的许解元,在国子监内广交友人即可。” 许默长睫微颤,明白了小五弟的意思。 与其勉强伪装自己靠近朱志,还有被揭发的危险,不如多交几个达官显贵,以许默的文采与学识,拥有几个真心朋友并不难。 即使他们不能赴汤蹈火,也会仗义执言。 “至于朱志,别太担心。”长宴勾起嘴角,“当个县令都能犯下大错,在丰京,还能没有他的错处揪?”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个男孩子的双眼都亮了。 只有小姜笙奇怪地挠着头,发出疑问,“五哥,你怎么那么懂这些事情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8章 朱志的秘密 在姜笙的心里,大哥许默是全家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刚才虽然一直在跟大肘子奋斗,但小姜笙的耳朵可没漏掉哥哥们的话,她知道大哥遇到了困难,知道二哥有点迷茫。 可到了五哥嘴里,一切就变得轻轻松松,甚至标明方向。 这让姜笙讶异不已,难道五哥比大哥更聪明? 平时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随着姜笙话落,男孩们的目光又落回长宴身上。 许默见过小五的能力,知道这孩子异于常人的机敏与心机,也私下里揣测过他的来历,却从来没张嘴问过。 温知允相对迷糊点,也知道五弟绝对比自己聪明厉害,平时没人提也就罢了,今天难得被问到,他不免好奇上头。 只有郑如谦是真的意外,“五弟,你咋有那么多脑子的?” 长宴抿嘴说不出来话。 他不愿意对挚爱的亲人撒谎,但也不能直接道出所有。 那些勾心斗角的经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都被埋葬在过去,就当做八岁的长宴,真的被烧死在那个森冷冰凉的山洞里。 守着哥哥妹妹们生活,才是他的渴望,他的毕生所求。 小院里一阵寂静。 许默叹了口气,正准备为长宴解围的时候。 姜笙忽然端起脸前的大肘子,郑重夹给长宴,“五哥说不定是天生聪颖,又或者博览群书,就跟小姜笙一样,生下来就是个聪明胚子,长大了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她一本正经,又兼带自夸,听地人忍俊不禁。 郑如谦反应过来,夸张地大叫,“小姜笙你偏心,那么多大肘子全都给小五了,我也要。” “我也要,不可以漏掉小四。”温知允跟着撒娇。 长宴翘起嘴角,眼眶同时微润。 真好,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逼迫他。 妹妹能把大肘子贡献出来,也是真心致歉。 长宴拿起筷子,均匀分给二哥与四哥,最后夹起一块炖到酥烂的肘子皮,刚要入口,冷不丁一张空碗推到跟前。 就听得许默清淡的嗓音,“怎么,没有大哥的?” …… 当有了方向以后,在丰京的生活就变得简单起来。 许默不再绞尽脑汁接近朱志,转而与同窗郎朗交谈,落落大方。 清风霁月的少年谁能不欣赏,文采斐然的解元郎更让人敬仰,许默本身就有独特魅力,能够吸引同样清隽高洁的学子。 不过半月时光,他就在国子监认识了三位朋友。 其一乃中书舍人的嫡子,刚过十七岁生辰,去年考了秀才,今年初尝举人试落榜,无意间见到十四岁的解元许默简直惊为天人,死乞白赖要做朋友。 其二是礼部尚书的嫡子,已满十六岁整,吊车尾中了举人,准备巩固两年再参加来年的会试,冷不丁看到许默在准备会试,顿生结交之意。 其三竟是朱家的少年郎,只不过是朱家的旁支,拐着弯能叫朱志一声表叔,但在提起朱志时不屑嗤声,让许默留意到,遂刻意结交。 刚开始众人只是吟诗作对,海阔天空。 时间长了免不了好奇各自身份家世,连背后的故事都想挖挖,谁说文人不八卦。 “我爹做个中书舍人,勉勉强强算三品。”赵元大大咧咧摆手,“我爹与我娘恩爱异常,连个小妾都没纳过,所以我叫赵元,就是元配的意思。” 这名起的可真粗糙。 齐淮摇头,“我父虽是礼部尚书,这点却是不如赵大人了,他纳妾不多但也有两三位,以至于家中不仅有庶子还有庶女,连带着勾心斗角丛生。” 朱思桓摊摊手,“我父只是个中侍大夫,我娘早逝,只能跟着继母长大。” 轮到许默了,他沉静了片刻道,“我父母双亡,没有家世,只有几个弟弟妹妹相伴,从村口一路走到现在。”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哪里都不例外。 国子监更是个按照家世抱团分圈的地方,一品大员的子女通常不屑理会二品官员的子女,三品大员的子女更是挤破头都挤不进去。 但许默如此落落大方地说出家世,又有着十四岁解元的履历,让赵元齐淮朱思桓三人都不愿轻视,反而愈发欣赏。 “单以家世论身份未免太过枯燥,会试的卷子可不看你家在什么官位。”齐淮似是想起吊车尾的经历,心有余悸。 众人大笑,免不了引经据典调侃几句。 许默听着,目光落在不远的朱志身上,心思微动,看向朱思桓,“国子监内叔侄同窗的可不多,听说你也有叔叔在国子监学习?” 朱思桓先是一怔,很快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道,“也算不得多么近的关系,都快出三服了。” 许默聪敏地没有讲话。 倒是赵元大大咧咧道,“你是说朱晓的三叔吧?叫什么朱志的,我听说过他,考了九次才中举,我娘没事就拎着我耳朵教育我,生怕我跟他一样。” 朱思桓的脸色顿时就红了,“提他干什么,晦气。” 这次许默搭话了,他假装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隐情?” 赵元和齐淮也都齐刷刷看过来。 朱思桓嘴唇蠕动了片刻,终于还是压着声音道,“我与这表叔历来不合,听说他在地方做官犯了事被家族保下,之后就死活不肯离开丰京。之前他几次说亲都不成功,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就要娶个丰京闺秀,听说已经相看好两三家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八卦。 朱志虽然年过三旬,也娶过正室,但毕竟斯人已逝,男人再娶很正常。 然而就在此时,朱思桓左右环视,又爆了个猛料,“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讲出去,我这表叔看着正气凌然,实际上在外头养着姬妾,还生下了长子,全靠朱家帮忙压着,才没影响这桩婚事。” 可要是没人压着,又或者压不住了,朱志的婚事是否受到影响? 朱思桓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许默却眸色深深,探查着他的心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89章 二哥开始雇人 许默虽然不是丰京土生土长,但也知道高门大户最在意名声。 朱思桓与朱志同属朱家,朱志真要是出什么事连累了朱家,朱思桓也落不到什么好。 但这个人眼底的厌恶又是如此真实明显,让许默一时间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回到小院。 许默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弟弟妹妹,并征询他们的意见。 郑如谦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摇头,又点头,最后摇头。 温知允抿着嘴,眉头皱地可以夹死苍蝇,始终不说话。 姜笙倒是张嘴了,但想了想,又咽回肚中。 表面上是大哥征询全家的意见,实际上二哥茫然,四哥无措,姜笙自己也晕头转脑,根本提供不了任何见解。 电光火石间,姜笙突然明白长宴那句“至少告诉我”的意思,原来不是五哥故意挑事端,而是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 想明白这些可真伤心啊。 但姜笙的目光,还是并着郑如谦以及温知允一起,齐刷刷地看向了无辜又纯良的小老五。 “小五,你怎么看?”许默也终于开口。 长宴单手托腮,俊俏的面庞上多出几分思索,“这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朱思桓跟朱志没有仇恨,单纯陷害你,想要对你出手。” “另一种可能是朱思桓真的恨朱志,但是又没有办法对朱志动手,只能想方设法挑拨他人对朱志的仇恨。” 如果是前者也就罢了,要是后者,朱思桓能够看透许默对朱志的在意,又顺势挑拨离间,甚至可能当初许默主动接近的时候,他就在刻意逢迎,那这个人的心思称得上可怕。 许默面色微白。 无论是在斜阳县,还是在丰京,有朱家和方家当靠山的朱志都不会这样算计兄妹六个,因为他们之间的地位太过不对等,朱志没有费尽心思的必要。 那就只能是朱思桓这个人心思深沉,复杂到令人畏惧,也让许默的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这种人交往。 好在长宴又托着腮道,“既然是后者,说明朱思桓说的话很真实,他是真的不盼着朱志好。” 这也代表着,朱志就是个布满裂纹的鸡蛋,随时都能盯上密密麻麻的苍蝇。 许默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几乎是立马把姜三姜四叫进来,要他们观察朱志的动向,跟随找到外室所在的庭院与位置。 姜三姜四领命离去。 姜笙望着他们的背影,第一次领悟到三哥买家仆的深远意义。 也许没有姜三姜四,他们跌跌撞撞也能打听到朱志外室所在,但总归要麻烦很多,还要搁置掉手中的事情。 在安水郡,家仆可有可无,甚至跟雇来的短工一样干活。 但到了丰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家仆,将成为主人家最锋利的武器。 姜笙握了握掌心,模仿三哥握住长棍劈砍的姿态。 郑如谦瞧见了,跟个猴似的凑过来,“小姜笙,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吃大肘子了?” 姜笙抬起头。 她不想大肘子,她想三哥。 要是三哥能回家,她一辈子不吃大肘子都行。 “二哥。”小姑娘突然抬起头,“你说能给三哥送东西,真的吗?” 当初敷衍妹妹的话题陡然被掀起,郑如谦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瞧见姜笙眼底的期盼,他又硬着头皮点头,“啊,真的,你想给老三送什么?” “送吃的,喝的,送衣服,送银钱。”姜笙掰着手指头,“我们已经在丰京安顿下来,夏季的腊味产量虽然少,但也能赚点钱,可以给三哥送东西了。” 看得出来,这件事在她心底惦念了很久,只是苦于家中银钱不多才没提出来。 郑如谦叹了口气,头皮愈发紧绷,嘴里却道,“好,放心交给我安排。” 可怎么安排呢。 丰京的人工实在是太贵了,作坊的姨姨们都给到了四十文一天,雇个送货的短工还不知道要多少钱,送到北疆更是给钱都没人去。 姜三姜四倒是可以,但他们只有两个人,劈开都不够用的。 郑如谦摸着下巴,也体会到方恒买家仆的良苦用心。 到底是在丰京生活过的少年公子,方老三不仅随父亲学得一身武艺,还深刻明白人手的重要性。 哪怕是个员外,也有几个长工帮忙。 更何况世家大族,他们通常有忠心耿耿的家仆办事,甚至有死契奴人差遣,只为悄无声息达成目的。 郑如谦没这么多奢望,他只是想多几个长工,能够稳定地运送东西即可。 回看以前,无论庞大山也好,汪小松也罢,都是误打误撞地遇到,再顺势收为己用,像是被命运推着走。 到了丰京,郑如谦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主动出击雇长工。 然后。 他就出现在了丰京城西的劳务市场。 随行的还有小姜笙。 都说善人结善缘,兄妹俩找不到雇佣长工的地方,索性在城西瞎溜达,还误入菜市场,见到了杀鱼的小贩。 小贩铭记昂贵的赠肠之情,吆喝着要给他们杀两条鱼带回家吃。 姜笙落落大方地拒绝了,顺嘴道,“叔知道哪里有地方能招长工吗?” 杀鱼小贩就推荐了这个劳务市场。 丰京分城东与城西。 城东尊贵,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与名门世家,基本不存在雇佣长工短工问题,出手就是买人,一个适龄的丫鬟小子最高能卖到三五十两。 城西平庸,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愿卖身为奴或者卖身也没人要的,便蹲在灰扑扑的劳务市场里,用一天的时光换几十文钱。 比安水郡高好几截,但跟卖身为奴的钱比,又低廉许多。 郑如谦领着姜笙出现在这个市场门口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人们蜂拥而起,当看到是两个穿着普通的小孩时,又兴致缺缺地坐回原位。 即使是短工,他们也想找看起来更有钱的主家,也许随便丢块碎银,就足够他们耕耘良久。 “二哥,这里真能雇佣到长工吗?”姜笙小声询问。 郑如谦拽紧妹妹的手,心底也七上八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0章 再算计朱志 整个劳务市场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或打瞌睡捉虱子,或双手交叠于头下闲聊,都没人看过来一眼。 郑如谦实在无奈,清了清嗓子道,“这里招请长工,可有人愿意签十年长契?到期续契还是解契都随意,不强求。” 长工? 劳务市场的百姓们目光露出稀奇,很快嗤之以鼻。 在他们眼里,十年的长工无异于直接卖身为奴,相比较起来,还是短工更自在轻松。 郑如谦又喊了遍,还是无人搭理。 就在他已经接受白跑一趟,准备拉着妹妹离去的时候,有个高大的身影站起来,“我去。” “十年的长契,月银怎么说?”男人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稍小些的少年。 俩人站一起像兄弟,但仔细瞧起来,又能感觉到长相的不同。 男人长相魁梧端庄,是妥妥的成年壮汉。 稍小些的少年却格外普通……五官正常,脸型正常,偏偏凑到一起就让人记不住长什么样。 姜笙还在好奇地打量人。 郑如谦已经拿出提前准备的腹稿,“我雇的长工不出苦力,但是要四处奔波,地方不确定,一年给五两银,来年酌情增长。” 五两银! 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歇,每天也有十多文的收入,关键不出苦力,比不稳定的短工强多了(已修)。 郑如谦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个短工双眼明亮,凑上前来想要毛遂自荐。 但郑如谦摇头拒绝,只看向魁梧的男人。 男人没有犹豫,指着身后的少年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能带着弟弟一起,东家放心,他什么活都能干,打马车也是一把好手。” 郑如谦思忖片刻同意了,将两人带去衙门签契过明路,并带回二进小院。 与此同时。 小院里,姜三姜四也送回来调查的结果。 朱志胆子很大,养的外室就在朱家不远处,拐个弯的巷子里。 也正因为距离太近,朱家人并未察觉异常,只当他喜欢在家附近流连徘徊。 外室生了长子也是真的,姜三跟踪的时候还听到,朱志许诺外室,会把长子视做继承人培养,将来继承他的一切。 这已经侵犯了大渝王朝的律法,按照当朝规定,庶子女永远不可越过嫡子女。 “朱志想做官就不敢重庶轻嫡,将庶子定为继承人。”长宴右手三根手指敲击桌面,“除非……他没有嫡子。” 许默与温知允一阵恶寒。 朱志这人太过虚伪,让朱家张罗着为他求娶名门闺秀,私下里却豢养外室,还没将闺秀娶进门,就已经想好让别人绝嗣。 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将这件事情暴露出来,既撕毁朱志的虚伪嘴脸,也能挽救一位名门闺秀。 可怎么撕毁是个关键。 世家的能量超乎普通百姓的想象,贸然动手只会揪起萝卜带出泥,从许默到姜笙谁都跑不了。 想必这也是朱思桓没有亲自动手的原因。 “借力打力是最好的,但丰京我们连个相熟的世家都没有。”长宴深吸一口气,“只能尽量找点外人和乞儿来做,还得隐藏身份,避免牵连到咱们。” 他话音刚落,郑如谦和姜笙带着兄弟俩走进来。 前面的魁梧男人倒没什么,当看见后头的少年时,长宴的眼睛亮了。 一个长相很普通,普通到丢人群里溅不起任何水花的长相,比什么伪装都好用。 当得知这两位是郑如谦新雇的长工时,长宴更是掩盖不住欣喜。 把郑如谦吓了一跳,“小五这是怎么啦?脑袋瓜子用太多,傻了吗?” 长宴失笑,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 经过短暂的介绍后,两个人的履历被搞清楚。 他们并不是亲兄弟,而是同村的百姓,年长些的叫高大万,年幼些的叫高严,相约来丰京干活赚钱,却差点被骗到城东签了卖身契。 “虽然十年很长,但跟卖身契还是有区别的。”高大万老实道,“我们初来乍到,在劳务市场连短工都接不到,再不找个赚钱的活就要饿死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回家乡?”姜笙纳闷。 如果她在丰京混不下去了,肯定马上收拾包裹回斜阳县,回十里铺村,讨口饭也不至于饿死。 高大万的脸上有点尴尬。 还是高严小声道,“我们要赡养父母,还要娶媳妇,当然不能灰头土脸回家乡。” 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当然可以讨口饭活着。 但有父母有家庭的人,就有了责任,肩上存在重担。 姜笙似懂非懂地点头。 一旁长宴从怀中取出两块碎银,“帮我做一件事,这二两银子就是你们的。” 高大万和高严同时瞪圆了眼睛。 东家给五两一年就已经算得上高价,没想到这位出手更大方,一件事就是二两。 “会很难吗?”高严尚且有些嘀咕。 高大万已经激动到不行,“无论多难,都为东家赴汤蹈火。” 长宴和许默同时翘起嘴角。 事情当然不难,只需要让高严换上朱家小厮的衣裳,主动约名门闺秀在永安巷相见。 永安巷就是朱志豢养外室的地方,正正好在拐角第一家,非常好辨认。 根据姜四的观察,朱志每天傍晚都要去一趟永安巷,于天色擦黑回朱府,对外宣称是与友人吟诗作对,实际却是佳人在怀。 名门闺秀虽然疑惑,但来送信的是朱家小厮,地点又格外确切,已经与朱志交换过庚帖的她,于情于理都会相见。 高严给的时间是傍晚稍后些,刚好是朱志进了永安巷温存到一半的时间,名门闺秀在拐角等待,约莫等到烦躁的时候,朱志差不多该从永安巷里出来了。 被豢养的外室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挽着朱志,依依不舍到巷口再离去。 烦躁的名门闺秀扭头,看见未婚夫婿被丰腴妇人挽着手,送到巷口还要耳鬓厮磨,天大的修养也要破裂。 “朱志!”马车里的人怒火中烧,气愤地跳下车辕,“你在干什么!旁边的人是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1章 丰京世家的能耐 据永安巷居民描述,这天晚上,他们听到了各种惊叫,怒叫,嘶吼,还有女人的啼哭,像是哪家两个娘们薅头发了。 只有二进小院的兄妹们知道,不是薅头发,是丰腴外室的单方面挨打。 动手的当然也不是名门闺秀,而是名门闺秀随身携带的丫鬟婆子。 就连那跳下马车发火的,也只是个大丫鬟罢了。 真正的名门闺秀一直端坐在马车里,连声音都没露出来过。 永安巷尽头,五只脑袋伸在高墙上,目不转睛盯着巷口的鸡飞狗跳。 都说丰京繁华,土著矜贵,可没想到打起架来也是这么凶狠,跟十里铺村口大娘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久。 姜笙才奇怪地扭过头,“五哥说过丰京世家最喜勾心斗角,可我们好像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事情办到了。” 一旁的郑如谦和温知允都跟着点头。 他们已经准备好大战一场,结果一个高严就解决完所有,眼见着朱志和外室被打地抱头鼠窜,婚事必然继续不了。 说好的勾心斗角,说好的复杂心机,说好的艰难险阻呢。 事情完成的太轻松,竟让兄妹们产生了不真实的恍惚感。 长宴轻笑,眉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我忌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朱家,而不是朱志。” 一个隐瞒过往求娶名门闺秀,却还不忘豢养外室,连庶长子都生出来的人,在长宴眼里没有任何威慑力。 找个小厮布局并不难,难的是朱家追究起来,非要找到小厮,再顺藤摸瓜发现兄妹几个。 “世家的能量超乎你们想象。”长宴轻叹。 等到巷口的热闹接近尾声,朱志和外室被打倒动弹不得,狼狈躺倒。 长宴从石头上跳下来,仰头看向姜笙,“给三哥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可以让高严走了。” 朱家是很厉害,但高严长了张谁都记不住的大众脸,导致被寻到的难度大大增加。 为了以防万一,长宴还把他安排到北疆,给方恒送点东西,同时避开丰京朱家的探查。 提起这个,姜笙的眼里就放光。 她学着长宴的姿态从石头上跳下去,却失去重心,坐了个屁股蹲。 尚在石头上的哥哥们都大惊失色,小姑娘却毫不在意,仍旧兴高采烈道,“北疆遥远,我给三哥准备了少水耐放的糕点,腊肠腊肉腊鱼,姑姑新做的夹袄,还有新纳的布鞋,从徽州郡路过买的小玩意,还有还有……还有什么呢。” 她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生怕漏掉任何。 许默沉着脸从石头上跳下来,双手把妹妹扶起,为她拍掉屁股上的尘土,又看向长宴,“以后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 长宴,“……” 明明你们也是这样跳下来的! 可想想是自己开的头,姜笙又爱有样学样,他选择乖觉低头。 温知允凑了过来,想像兄长那样安慰自己唯一的弟弟,无奈嘴巴笨,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以后四哥替你跳。” …… 北疆路途遥远,奔波苦寒,来回至少两个月。 考虑到高严不认识方恒,长宴又把姜三安排了过去。 对此,姜三兴奋地又叫又跳,还对苦着脸的姜四炫耀,“我要见到公子了。” 相对的,高严脸上就布满迷茫,显然在畏惧未知行程。 高大万倒是平静,捏着二两碎银道,“弟弟,这件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这二两银也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不贪你的钱,但你要安全回来,遇到事情都听旁边这位兄弟的,知道了吗?” 高严怯怯地点头,把钱收进怀中。 很快马车就被牵到门口,姜笙卯足劲往里放东西,要不是还得躺个人,她能把整辆车装满。 “新衣裳,新鞋子,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小玩意……”她掰着手指头数,突然蹦出句,“能把姜笙也带过去吗?” 足足大半年没见过三哥,她迫切想要知道,三哥有没有再长高,身上有没有添伤口,练武是不是还拼命,有没有吃好饭。 不就是两个月的行程吗,姜三可以,高严可以,她也可以啊。 小姑娘目露期盼,愈想愈意动。 许默在旁边叹了口气,斟酌了片刻才道,“那你愿意和我们分开吗?” 去北疆当然可以,但丰京的四个位哥哥,就不要了吗? 姜笙的期盼戛然而止。 她不光有哥哥们,还有作坊,还有生意,还有朱家要提防,还要陪大哥参加会试殿试。 她很想三哥,但她不能让其他的哥哥们伤心,也不能让哥哥们担心。 小姑娘仰起头,微笑叮嘱,“见到三哥,一定要告诉他,我们都很想他。” 姜三郑重点头。 只有从斜阳县过来的,才知道兄妹感情有多好,又是怎样一路走到现在。 “好了,你们走吧。”姜笙松开扒在车辕上的手。 高严和姜三勒紧缰绳,朝着北方扬鞭。 马车在视线里愈变愈小,直至成为黑点,再消失不见。 姜笙脸上还挂着笑容,眼睛睁地大大的,望向北方。 只有在许默轻轻抱住她的时候,小姑娘才搂着大哥窄窄的腰身,酸了鼻尖,涩了喉管。 “三哥会知道我们在想他吗?” “会的。” 隔天。 朱志与外室被暴打一事在丰京传扬开来,名门闺秀的家族直接索回庚帖,宣布婚事作废。 朱家震怒,拼力镇压流言蜚语的同时,开始着手调查背后的推手。 很快调查到一名朱家小厮身上,为了找到这位小厮,整个朱家的男性全都被拉出去,由名门闺秀的门房负责辨认。 只要找到那个人,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捉到真凶。 可小厮里并不见这个人。 朱家没有气馁,扩大了搜查范围,刚开始是城东,再后来是城西,连城外郊区都没有放过,只差掘地三尺。 就连二进小院里的许默,因为年龄与小厮相近,都被敲门辨认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2章 方恒之危 丰京世家的能量在这一刻彰显,独属于世家大族的手腕,让姜笙后怕不已,也让许默的内心沉甸甸。 朱志婚事被退,名声尽毁,已是板上钉钉。 但有朱家人护着,他还是举人老爷,甚至能去外派做个小官,生活依旧无忧无虑。 真是不公平啊。 斜阳县的许县令夫妇,因为两袖清风,因为没有靠山,被冤枉以后竟然只能用自戕证明清白。 许默真是恨啊。 他压抑着情绪,爱恨在心口奔腾,连带着在国子监的日子都显得恹恹。 赵元最敬仰许默,第一个凑上来关心,“许兄你没事吧?可是家中发生什么大事?亦或者银钱短缺?” 许默摆摆手。 齐淮奇道,“那能是什么事,让我们勤奋的许大学子把书都拿倒了。” 许默赶紧把书籍颠倒,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拿倒,现在才是真的倒了。 齐淮和赵元笑地前仰后合。 只有朱思桓坐在角落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许默把书回正以后,决定祸水东移,“朱兄缘何一言不发?” 朱思桓还没来得及张口。 赵元手舞足蹈地比划,“我知道,朱家出了好热闹的事,你那个表叔在外头养外室,儿子都多大了,还要娶陶家的姑娘,现在被陶家姑娘退了婚,已经沦为整个丰京的笑柄。” 说完,兀自仰头大笑起来。 许默也扬了扬唇角,皮笑肉不笑。 在丰京世家的眼里,沦为丰京笑柄就是很严重的事情,可在他这个小地方人的眼里,失去性命才是最让人惋惜难过。 “原来是陶家。”齐淮也想起什么,“朱家跟陶家这个亲事,恐怕是必联不可,陶家姑娘最委屈的事情应该是,跟朱志退了亲,还得其他朱家人议亲。” 许默一怔。 这是他所不了解的,丰京世家联姻并不是单纯的谈婚论嫁,而是两个世家的联手,甚至是合作,为表诚意才给小辈牵线联姻,只为关系坚固不散。 “跟朱志退了亲,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小辈。”赵元瞪大眼睛,捅了捅朱思桓,“朱兄,你也有机会哦。” 这本是句调侃,其他人会心笑过便罢。 朱思桓却勉强勾起嘴角,嘶声道,“不会的,陶家的要求至少是个举人。” 朱家子嗣众多,小辈却多是秀才或童生,没有一个举人老爷,否则陶家也不会选中而立之年的朱志。 但最让人侧目的,还是说出这句话的朱思桓。 稍作揣测以后,许默心底翻起轩然波浪。 十月,北疆。 和姜笙猜想的一样,这个地方果然又苦又冷。 明明在安水郡还能穿薄衫的季节,北疆却要早早地套上厚衣,备上夹袄。 也是这个时节,游牧民族缺吃少穿,为了生存选择冲进边疆的村子,掠夺村民食物,糟践无辜女子。 方恒作为第三大队第五小队的第十支队队长,经常带着队伍里的人在边疆线上骑马游荡,守护百姓的同时,震慑游牧民族。 他负责保护的这片区域叫“来古村”,里头有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经常骑着扫帚跟在他们身后,美名其曰“巡查”。 方恒并不讨厌这群孩子,尤其是其中一个梳着小辫的姑娘,像极了他的妹妹姜笙,以至于吃饭时他总要留个饼子,在无人时塞给小姑娘。 今天第五小队吃羊肉,方恒特意留出拳头大小的肉块,拿油纸包裹着揣在怀里,骑马溜达到来古村时,十几个孩子又骑着扫帚冲出来。 “阿加。”梳着小辫的姑娘亲切地唤他,“你们又来啦。” 边疆也有游牧民族,说的并不都是中原官话。 好在方恒呆久了也能听得懂,笑着摆了摆手。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每次他摆手,就代表要有好吃的了。 小辫姑娘高兴地脱离队伍,等在角落里,不多时,方恒走过来,把肉块交给她,又摸了摸她的头。 仿佛隔着时空,摸在了妹妹姜笙的头上。 “是肉哎。”小辫姑娘惊喜不已,“要留给阿爸阿妈一起吃。” 方恒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管,给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他无权置喙。 少年翻身上马,示意手下散开监察,多留意北面的动静。 姜一等人领命离去。 他则继续在来古村附近溜达,看着小辫姑娘混在人群里骑扫帚,忍不住笑弯了眼。 直到东方有信号弹升起,那是整个军营特制的,遇见游牧民族,急需援助的信号。 方恒立即加紧马肚,朝着东方奔去。 可奔了半盏茶的时间,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声,没有吵嚷,也没有地动山摇的对殴。 游牧民族骑马,第五小队也骑马,每次会面两公里以外都能听见动静,恨不得将原地踩踏出坑,绝不可能这样安静。 方恒勒停马儿,直觉告诉他,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但偏偏,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正着急上火时,父亲的教导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即跳下马,伏在地上倾听。 果然有骑马的动静传来,却不是东方,而是他刚刚奔过来的西方。 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方恒几乎是立马疾驰回来古村。 入目的凌乱,让他目光通红。 方才还活蹦乱跳骑扫帚的孩子们躺在地上,面容苍白没了呼吸。 梳着小辫的姑娘怀里滚落出个油纸包,露出里头凉透的羊肉块。 饥饿的游牧人弯腰捡起,扔进嘴里嚼地吱嘎作响。 “香,真的香。” 他评价,顺势踢飞了挡路的小辫姑娘。 方恒的眼睛由通红变成了血红,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抽出利刃,也不记得是怎么劈砍过去。 即使对面是七八个游牧壮汉,而他只是个单薄的少年。 只知道劈砍,利刃,折断,伤痕。 耳边是游牧民族聒噪的惊呼,以及愤怒地骂咧,最后变成不甘的双眼,和冰冷的尸身。 斗殴到最后,方恒的体力快速流失,游牧民族也只剩两个壮汉。 但他们持着长刀,露出狞笑,显然以为胜负已分。 方恒单膝跪地,右手持刀,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恢复体力,又像是力竭等死。 就在两柄砍刀悬于头顶,即将落下的时刻。 方恒耳朵微动,听到了远方的动静。 好似……哥哥弟弟与妹妹来了。 “三哥……” 有谁在呼唤,像濒死前的幻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3章 三哥收快递 是谁,是姜笙,还是小四,亦或者小五。 还记得从前,父亲曾于闲谈间提及,身为兄长,要以身作则,要保护弟妹,要承担责任。 幼时的方恒没有弟弟妹妹,所以不太理解。 后来二叔一家的作为,更是让他的内心蒙尘,每每疑心父亲的话。 直到遇见姜笙,遇见有担当的哥哥们,遇见乖巧伶俐的弟弟们,方恒才明白“兄长”一词的含义。 他是方老三,是姜笙的三哥,他不能死在北疆,他要骄傲地回到丰京,为爹娘复仇,为弟弟妹妹撑开半边天。 半跪的身体骤然爆发,锋利的刀刃划过脖颈。 鲜血喷洒在英姿勃发的侧脸,方恒停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凝固了。 片刻后,两个身影倒在地上,痛苦不甘地死去。 可小辫姑娘再也不会蹦蹦跳跳地骑扫帚,更不会笑着叫出那声“阿加”。 十月的北疆刮起寒风,冷到人瑟瑟缩缩。 方恒蹲下身,抱起小辫姑娘的尸体,眼角一滴泪沁下。 冷不丁,那声如梦似幻的“三哥”又在耳边响起。 方恒惊了一瞬,擦干净眼角,扭头就瞧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车辕上坐着两只猴子,从头到脚写满狼狈。 而那声“三哥”,就是其中一只猴子发出来的。 方恒放下小辫姑娘,同时握紧身侧的刀。 很快马车停下,车辕上的人一个瘫倒在地,一个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用袖子擦净脏污,露出张熟悉的面容。 “姜三?” 方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先是听见有人叫三哥,现在又看见姜三。 他什么时候成姜三的三哥了? 偏偏此时,姜三又忸怩地掐着嗓子叫了声,“三哥!” 方恒的刀差点控制不住飞出去。 “公子别动手。”姜三赶紧恢复正常,用少年的公鸭嗓子解释,“是姑娘要求的,说让我代她叫一声三哥。” 为了模仿姜笙,他还故意掐紧嗓子嘞。 虽然方三公子咬牙切齿,但姜三还是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完成了姑娘交代的任务。 “你们怎么来了?”方恒到底还是平静下来,“还有谁?姜四吗?” 姜三摇摇头,这才想起来高严,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喘息。 这一路奔波实在太苦,姜三有功夫傍身还能忍耐,高严却是差点死在路上。 “姜四没来,留着保护姑娘呢。”姜三那张嘴喋喋不休,“公子们不在安水郡,去了丰京,遇到了好些事情,大公子给你写了信,姑娘给你带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在马车里。” “我们一路找到北疆的军队,问清楚了公子的名字,又得知公子的具体位置,才一路赶过来,还好见到了公子,还好没错过……” 方恒实在没耐心听,跑去马车里翻出许默的信,仔细阅读。 原来在他离开以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原来他的离开并没有平复王玉瑶的恨,她还是逼迫哥哥弟弟妹妹们去了丰京。 原来家里从富裕又变成了赤贫,原来朱志还好端端地活着,原来大哥一直恨着朱志。 方恒忍不住轻笑,笑着笑着眼底又湿润。 他不后悔离开家,但又遗憾没参与他们的生活。 只是人生那么长,有分开就有团圆。 早晚有一天,方老三会从北疆堂堂正正地回去,带着荣誉,带着骄傲,为哥哥弟弟妹妹们撑腰。 方恒收起信封。 不是看完了,而是周围响起了马蹄声。 没多大会,第十分队的人都回来了,当看见满地狼藉,他们先是一惊,再看见姜三,变成了惊喜交加。 “三哥!”不知道有谁开口。 紧接着,姜一姜二,姜五姜六姜七姜八全都凑到姜三跟前,或围绕观察,或错耳交谈。 方恒恍惚间才发现,姜三原来也是别人的三哥。 在这八个孩子的世界里,他们也是自己的主角,拥有独属于八个人的情感与故事。 方恒心头柔软,坐在车辕上,一边阅信,一边翻看马车里的东西。 信是大哥亲笔题的,中间却有很多次停顿,还夹杂着几句歪七扭八的毛笔字,应该是姜笙写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写信时的画面。 许默认真地展开信纸,郑重提笔:三弟方恒,见字如晤。这段时间北疆可好,天寒地冻注意保暖,吾五人已从安水郡搬迁至丰京,一切甚好,莫要牵挂。老二已置办起作坊,家中收入尚可…… 姜笙突然在旁边蹦跶,“大哥,不是二哥一个人置办的,我也跟着置办了,我也有帮忙的。” 许默的笔尖就只能一顿,艰难添补上句:姜笙亦有帮忙,为作坊贡献出大力。老三莫要担心,生活一切都好。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端起桌上的桃酥,咔嚓啃上一口,却不料桃酥太酥,掉了满纸的渣滓。 许默无奈扶额,仔细掸去,却还是留下了油渍印记,只能提笔道:小妹顽劣啃桃酥,但愿酥香传念想。 清风霁月的大哥题卷时向来以笔记工整,卷面整洁出名,遇到了贪嘴的妹妹,也只能无奈寄出带油渍的信。 但方恒毫不在意,他深吸一口信封上的桃酥味,像隔着千里,闻到了炽烈的亲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4章 大哥的腚 朱志的事在丰京着实掀起了热烈的风潮,名门闺秀对自家的未婚夫婿进行了仔细的探查,一时间竟有四五名公子查出有外室,紧接着被退婚。 一时间,丰京适龄公子闺秀们人人自危。 只有二进小院的孩子们始终悠然自得,怀揣谋划。 “也不知道三哥收没收到吃的喝的用的。”姜笙歪着脑袋,“要是有个东西,可以直接跟三哥对话就好了。” “要是有个东西,能跟三哥直接面对面讲话更好。”温知允趴着嘟囔。 长宴瞟了眼他们,“要是有个东西,能半天飞到三哥跟前更好。” 三个小孩子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郑如谦撇嘴,“我看你们的脑子是看话本子看地不正常了,一个个天天胡思乱想,不干正事。” 他指了指端坐读书的许默,“能不能跟大哥学学勤勉。” 要论勤奋,许默永远是孩子们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他打从天亮就坐在那,到了晌午依然笔直。 “大哥天天坐着,屁股会不会磨出茧?”姜笙突然小声嘀咕。 长宴和温知允正琢磨这话不好接,看书的大哥就轻轻咳嗽出声。 姜笙赶紧把头埋在袖子里,心底念叨着:大哥听不见,大哥听不见。 许默回头轻瞥,好笑中带着点无奈。 不过他今日的确没有认真读书,而是在反复回想朱思桓的异常。 以这个人的心机深沉程度来说,不应该在许默面前失态,一旦他露出异样,就只有长宴分析的两种可能。 第一,他是真的失态了,以此得出他在意陶家姑娘的结论。 第二,他是假的失态,但他的目的一定是引诱许默发现他的失态。 无论如何,朱思桓都在渴望许默出手。 如果是以前,许默会谨慎,会反复踱量,会考虑后果。 但现在,朱志的逍遥快活深深刺痛着许默的心,他忍不住想要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哪怕与虎谋皮。 “我想要跟朱思桓合作。”思量清楚,他轻声道。 还在羞恼的姜笙,说悄悄话的小四小五,还有掏耳朵的郑如谦,全都齐刷刷坐直身体。 “朱思桓一定想要跟我合作,才会在我跟前屡屡露出异常。”许默轻声道,“我便如了他的愿,陪他走一遭。” 自从抵达丰京,兄妹们就陷入这座繁华城池的泥沼。 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姜笙和郑如谦能为了尊严,在腊味生意上反复下功夫,甚至不惜得罪悠然居的大掌柜。 他许默也能为了尊严,与权贵合作,深入丰京的富贵圈层。 扳倒朱志只是第一步,在丰京立稳脚跟,才是重中之重。 “大哥。” 长宴第一个站起来。 温知允,姜笙,郑如谦紧随其后,四双眼睛望过来,带着支持与信任。 “大哥,无论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长宴恳切道,“我们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如谦和姜笙温知允齐刷刷点头。 弟弟妹妹们有心机深厚的,有嘴笨的,有馋嘴的,还有性格孱弱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那样真诚地爱着他,支持他。 许默清浅微笑,眼角沁出几点湿润,又很快被眨掉。 隔天。 许默就主动找到朱思桓,在无人处轻声道,“朱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许默直言。” 朱思桓吓了一跳,左右看上两眼后,压低声音,“许兄莫要说笑,我乃朱家旁系嫡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所谓乱棍打死老师傅。 直言逼死心机狗。 朱思桓习惯了阴来阴去,竟然被许默的直言给打了当头一棒,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所有。 许默也不在意,浅浅一笑便转身离去。 这次轮到朱思恒急了,他一把抓住许默的袖子,又是环视四周,才敢轻声道,“许兄这样直来直去地讲话,可知道会吓死个人。” “是吗?”许默反问,“绕来绕去才没有意思,朱兄有话可以直说,只要利益得当,一切皆有可能。” 朱思桓呆了。 好久之后,他才压着声音道,“我想成为举人,要尽快,不能等三年。” 大渝王朝的举人试三年一次,今年四月才举行过,下次只能在三年后。 但朱思桓等不了三年,又想成为举人,无异于徒步从丰京走到北疆,还得活着。 许默睁大眼睛,一言不发,甩手就走。 朱思桓也知道自己有点难为人,再次拽住他,“做不成举人没关系,我得让人认为,三年后一定会成为举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句“陶家姑娘只嫁予举人老爷”。 朱思桓抛去遮掩,眼底带了些许迫切,是真真正正把许默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知道,再不努力,心爱的姑娘就只能嫁给别人了。 许默怔愣过后,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轻轻扯出皱吧的袖角,慢条斯理道,“这件事情交给我,朱大才子。” 声名鹊起而已,从来都不难。 文人,是一批力量,是耍笔杆子的人,是满腹才华的人。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许默一样,在千万个学子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为了平衡落榜人士的情绪,防止他们胡言乱语动摇江山,大渝王朝在不同城池设立了“文昌阁”,每逢三五都会举行酒会,邀请各路文人尽情提笔,散发才情。 有人惹来捧腹,也有人题出绝笔。 目前整个文昌阁里最为出名的有三位,一位是丰京的“逍遥公子”、一位是徽州郡的“富贵散人”、还有一位来自遥远的安水郡,笔名叫做“扶风公子”。 这三位都是在文昌阁内惊才绝艳,用一首诗征服众人,成为各地文昌阁内无可超越的存在。 朱思桓想要声名鹊起并不难,只需要复刻这三位的路子,在酒会上惊艳众人即可。 许默挑挑拣拣,在自己写过的诗集中找到一首最不似往日风格的,交给朱思桓,并以防万一地跟随在他身侧,假装书童。 恰逢十月十五,两人赶赴丰京文昌阁的酒会。 作为王朝最繁华最大的都城,丰京文昌阁的酒会称得上人才济济,随便走两步就听到吟诗作对,且都是上等佳作。 朱思桓顿时紧张不已,“我真的行吗?这首诗作出来,不会有人怀疑我吧?” 许默拍了拍他肩膀,“别太担心,我在呢。” 短短三个字,就像咒语安抚住了朱思桓的心,他摆出丰京贵公子的范儿,大摇大摆地进了文昌阁。 许默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文昌阁中心。 这里就是“斗文”所在处,文人张贴出最为得意的诗作,谁不服气谁就上去挑战,直到战无不胜,就成为今日的“文首”。 不过诗词这种东西,乱花个入个人眼,通常是各有各的读者,各有各的支持,甚少有惊才绝艳,一首诗出,震慑全场的情况出现。 朱思桓出现的时机很巧妙,文斗场上两个人正在较劲,底下也都各执一词,各自叫好。 “我看是江公子的比较好,文字优美,韵脚连押,更胜一筹。” “我觉得是袁公子更佳,内蕴悠长,意义深远啊。” 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刻。 朱思桓咳嗽一声,从怀中掏出许默的诗作,一巴掌贴在两人中间,“不妨请诸位欣赏欣赏小子的作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5章 姜笙摔落马车 “青翠春来未见奇, 仲夏夭夭香来袭。 霜寒十月花开尽, 唯有松筠秀旧枝。” 简简单单的七言诗,从春描述至夏,又从夏定格在秋,最后赞扬松筠的坚贞执着,并以物喻人,凸出作者本人的高洁情怀。 这首词作算不上顶绝,却正对当前的十月季节,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不自觉欣赏起作品的主人。 再拿去跟台上两首对比,直接碾压完胜。 “这首诗是朱思桓作的?”有人不敢置信,窃窃私语。 “他连举人都考不上,能作出这种诗?”还有人问。 许默在旁边低着头,能感受到朱思桓的呼吸有点粗重,他轻轻咳嗽一声,朱思桓的脊背又霎时挺直,恢复风流与不羁。 “怎么?江大公子,袁二公子,我这首诗做的怎么样?跟两位可有一比之力?” 随着朱思桓的发问,台上的两位公子双双黑脸。 文人清高,通常把自己摆放在极高的位置,对同行充满轻蔑。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蔑视别人,就被朱思桓给狠狠踩上一脚。 偏偏这小子也不谦虚,就这么大喇喇地摇着折扇,摆明是在等待赞美与夸奖。 “看不出来,朱公子也是才高八斗,名气远扬啊。” “早有这能耐,举人试应该拿下解元才对。” “说不定是朱公子藏拙呢。” 底下的恭维此起彼伏,虽然有阴阳怪气掺杂其中,但朱思桓心智过硬,权当恭维,如沐春风地接受了。 江承愿脸色阴沉,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袁家公子也抿着嘴,悄无声息地下台。 朱思桓容光焕发,还想再寒暄几句,被许默轻轻拽了拽袖子。 风头可以出,但是出太多,就容易遭记恨。 聪明人总是要在合适的时候离去,才能造就更高的名望与赞誉,比如安水郡的扶风公子,就是三首诗震慑文昌阁,并且从不露面,用神秘衬托出无上风姿。 朱思桓也明白,但这种众星拱月尽情恭维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沉迷了,他又寒暄上两句,才依依不舍地带着许默离去。 自此,文昌阁就有了朱思桓的一席之地。 但这还不够。 一首诗会让别人怀疑找了代写,必须要在酒会上侃侃而谈,提及偏僻文学,并大抒胸臆才能打消众人的疑惑。 许默毫不客气地翻找出几本杂集,要朱思桓五日阅读完毕,并抒写出个人理解与总结,最后加以修改添补,让文章更为出彩。 那几天,姜笙敏锐地察觉到,隔壁小巷里经常停着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 马车里会钻出个穿着浅灰色长袍的哥哥,蹑手蹑脚进小院,冲众人露齿一笑后,溜到大哥的房间。 没多久,里头就会响起朗朗的背书声,期间夹杂着痛苦的哀嚎,与竹尺敲打桌面的清脆。 姜笙不太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但她贴心地寻上一把更宽更厚的竹尺,更换了原本的小薄尺。 大概八天后,那个哥哥就不来了,反而是大哥换上不起眼的灰衣裳,悄悄地上了马车。 这阵子大家都很忙。 二哥带着高大万在丰京四周奔波,了解风土人情的同时,也在勘察有没有能够禁受长久运输的东西,继续他的运送大业。 四哥钻研吴大夫留下的医术,钻研到走火入魔,几次留下鼻血而不自知。 只有姜笙跟长宴闲散,所以作坊送腊味的事情当仁不让地交给了他们。 今天正好是一月一次的送腊味日,作坊的伙计早就把两百斤货物堆放在车上,姜四也都在车辕上等候。 姜笙虽然好奇大哥在做什么,但依然老老实实地坐上车辕,还不忘催促长宴,“五哥,快点送货去了。” 长宴一边应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辕。 给悠然居送腊味这种事情,有姜笙一个就够了,但哥哥们都在忙事情,他身为兄长,有义务保护家中唯一的小妹。 马车平稳缓慢行驶,路过文昌阁的时候,姜笙看见了许默的身影。 她双眼一亮,刚要跟长宴分享,马车后壁就被撞到。 小姑娘坐在车辕上,本来就算不得稳当,只是丰京控制马车速度,她才安然无恙。 如今骤然一撞,姜笙失去依附点,侧着摔在地上。 “姑娘!” “妹妹!” 姜四与长宴大惊失色,前者迅速控制受惊的马儿,后者跳下车辕,拉着姜笙就往旁边滚,才避免掉车轮的倾轧。 像这种撞车本身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马儿会受惊害怕,即使有车夫勒紧缰绳,马车也会不受控制地前进。 轻则被车轮倾轧,重则被马蹄践踏。 长宴拉着姜笙在地上滚过一圈,滚到文昌阁门口的时候,才轻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里头爆发了一阵阵喝彩。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侃侃而谈,抒发胸意,以及对几篇古文的个人看法。 姜笙模模糊糊想到,似乎听大哥讲过类似的话,但明明里头又不是大哥的声音。 她摇晃着站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沾满了尘土,小脸也狼狈不堪。 长宴也听到了,阴沉着脸道,“大哥的牺牲可真大。” 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还要看着那人借此大放异彩。 天下唯许默有这等胸襟。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为大哥感到不忿。 以至于后头马车里跳出个丫鬟,停到他们跟前仔细打量时都没有察觉。 直到丫鬟张口,“你们可知,挡了江家姑娘的路?” 姜笙和长宴齐刷刷抬起头,惊讶地望过去。 “你们是外地人吧。”丫鬟神平气和,眼底却充满居高临下,“丰京有规定,不能纵马狂奔,但也不能太过缓慢。刚才我们的马车是撞到了你们的马车,但却是你们太过迟缓导致,与我们江家无关。” “我刚才已经询问过姑娘,不与你们计较,只要你们跟姑娘致歉,此事就可揭过。” 一番话说下来还算大气,既没有索取赔偿,要求也算不得无礼。 姜笙和姜四战战兢兢,都准备致歉离去。 只有长宴握紧拳头,眼底冷厉几乎凝成实质。 丰京乃天子脚下,帝王曾经规定过,除非急报,不允许在城池内纵马,连马车的速度也不能太快,避免伤及无辜百姓。 可长宴从来没听说过,不允许马车走太慢这个规定。 更何况,当他眼瞎吗?明明是江家的马车要拐弯,却不小心与前车相撞,才导致姜笙从车辕上摔下去,差点被车轮倾轧。 他们还没索取赔偿,江家竟然让他们赔礼道歉。 真是好大的官威! 好大的脾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6章 与江家小姐的第一次冲突 他拦住姜四与姜笙,只身挡在前头,冷声道,“不知道丰京何时规定了,不允许马车走太慢?多少是慢?拿什么判定慢与快?” 丫鬟瞠目。 丰京当然没有规定马车不能走太慢,丰京规定的是马车要规矩停放,不可以随意停下。 今日逢三,乃文昌阁的酒会,门口迎来送往都是马车与人。 姜四想要从文昌阁门口过去,只能放慢速度,只能小心翼翼。 长宴不觉得己方有什么过错,哪怕姜笙小心翼翼地拉扯他衣袖,依然笔直地站立,遥望丫鬟。 “你们……你们这些外地人,在丰京闯了祸还要胡搅蛮缠。”丫鬟急眼了,口不择言,“明明是你们的错,我们也不想追究,却非要反过来泼脏水,真是蛮夷。” 蛮夷,泛指外族人,大渝王朝的百姓也会用来称呼北疆那些游牧民族。 但没想到,中原的安水郡人也会被称为“蛮夷”,看来丰京对于外地人的偏见不止一点两点。 长宴冷着脸不说话,目光落在江家的马车上。 虽然不知道马车里的是江家哪位小姐,但他知道,真正能发号施令的只有主子,收回成命的也只有这位江家小姐。 真正对峙起来,己方会吃点亏,但对方也讨不得好。 “江家的人都是这么厉害,称呼别人为蛮夷,还不讲道理地将错推到别人身上吗?”长宴大声质问,生怕别人听不见。 丫鬟顿时慌张起来。 不仅仅是怕丢脸,还因为长宴的纠缠不休,已经耽误了姑娘的行程。 她决定速战速决,“你们两个小孩是想耍赖吗?来人把他们按住,找他们的长辈商谈!” 这本是无可挑剔的说辞,四个笔挺的小厮也冲了过来,要将姜笙兄妹捉拿。 说时迟那时快。 文昌阁内正在看朱思桓侃侃而谈的许默感到心头不安,又恍惚好像听到了小五弟的声音。 他拽了拽朱思桓的衣角,便悄无声息地离开文斗区域,立在文昌阁门口,他一眼看见被围住的弟弟妹妹,当即面色大变。 “住手!” 许默掀掉锥帽,冲到弟弟妹妹跟前,张开手臂护住他们,“休得当街欺我弟弟妹妹。” 丫鬟没想到又窜出来个,有些愕然。 反应过来后,又挥手示意小厮继续。 旁边的姜四都快急哭了,松开马车怕马儿带着货跑了,勒着马缰就没办法去救公子姑娘们。 眼看着兄妹三个就要被江家四个小厮捉拿住。 朱思桓从文昌阁里冲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有那么瞬间的呆滞,内心霎时涌起天人交战。 在许默的扶持下,他已经隐隐有了属于自己的名气,以后没有许默也可以维持住身份。 但许默对他的意义重大,也许可以成全他与心爱的姑娘,有成全之恩。 可帮了许默等于当街承认两人有关系,万一有人怀疑起是许默帮他作弊…… 三种思绪来回旋转。 朱思桓只停顿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一脚踹飞两个小厮。 旁边的姜四也狠心丢掉马缰,飞扑过来挡在姜笙跟前。 “江家怎么了,江家了不起,江家当街欺人!”朱思桓扯着嗓子嚷嚷,“你们就这么欺负两个小孩?” 他本是文昌阁新秀,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关注,这一开嗓,简直把整个文昌阁的文人都吸引过来。 江家的丫鬟小厮全都僵住,连辩解都忘了。 “江家势大,就能这样欺负人?”朱思桓的嘴就跟抽了风的弹弓一样,突突个不停,“这是在文昌阁门口就敢强行捉拿孩子,背着文昌阁还不得杀人放火?原来这就是江家,真是让人害怕,以后我们是不是都要躲着江家人走了。” 文人嘴壮。 虽然没什么靠山,但架不住他们雄心壮志,沉醉之前他们是大渝王朝的,沉醉之后大渝王朝是他们的,内心的激愤一旦转化,哪怕是帝王跟前都敢谏言,更何况是区区江家。 当即,许多文人都指着江家一顿骂,反正人多,反正嘴杂,江家也不可能将文昌阁的人杀干净。 丫鬟的脸黑了,胆怯了,小厮们也害怕了。 马车里的人更是坐立难安,神情纠结。 好半晌,文人才住嘴。 丫鬟怯怯地张口,“我们……我们只是想让他们赔礼致歉,就放他们离开,是他们不愿意,非要胡搅蛮缠。” 朱思桓一愣,文人们也一愣。 长宴瞪圆眼睛,知道江家这是要颠倒黑白。 他正准备反驳。 一直被护在最后头的小姜笙窜出头,气愤道,“明明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的马车,你们不赔礼致歉也就罢了,还要我们赔礼致歉。” “我五哥不愿意致歉,你们便要强行捉拿我们,现在又要反过来说是我们的错,当着这么多才子哥哥们的面,你们到底要扯谎到什么时候。” 小姑娘口齿清晰,声音清脆,句句都质问到心底。 那句“才子哥哥们”,更是让不少文子挺直了脊背,愈发坚定为小妹妹撑腰的信念。 丫鬟彻底没话了,颤抖着后退,眼睛不时瞄着马车,显然是在等主子出面。 马车里的人愈发纠结,手指放在车帘子上,几次要掀开,又急促地缩回。 这种情况下,不出面是最好的。 但她不出面,还有谁能出面?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江家大公子江承愿终于姗姗来迟,他疑惑地看了眼妹妹江承欢的马车,又看了眼人群中的兄妹三人,突然眼前一亮。 “小生姜,是你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7章 和事佬江公子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姜笙怔愣了瞬间。 她挠挠头,才记起来这个嘴巴有点损的哥哥,确切说是悠然居的主人,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出于对金钱的尊敬,姜笙礼貌回应,“是我,江公子。” “真的是你,你们怎么来丰京了,上次看见腊味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没认错。”江承愿呲牙笑。 明明姜笙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看见这个圆圆脸小姑娘他就觉得高兴,一定是因为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年龄的妹妹。 “我哥哥要考试。”姜笙没有多说。 江承愿依然兴致勃勃,想要跟她多聊两句。 马车里的人坐不住了,掀开半张帘子,带着几分娇嗔地呼唤,“哥哥!” 江承愿这才后知后觉得想起来自己妹妹的马车,急忙返身回去,温声道,“欢欢也在,不是说要给哥哥捧场吗,怎么停在这了。” 江承欢抿着嘴没说话。 一旁的丫鬟像是找到依仗,絮絮叨叨起来,末了狠瞪姜笙兄妹一眼。 “哥哥,承欢不是惹事情,只是不想耽误了给哥哥捧场。”马车里的少女声带啜泣,“可没想到还是晚了。” 江承愿的心都要碎了。 他语气愈发温柔,呵护道,“欢欢别怕,有哥哥在呢。” 随即直起身,带着独属于世家公子的矜贵与傲气,冷声道,“是谁伤害我江承愿的妹妹,是谁在这文昌阁蛮不讲理。” 丫鬟指向姜笙三兄妹。 江承愿的气质一嘎,差点绷不住。 怎么就那么巧,竟然是这两个人发生了冲突。 一边是自小呵护到大的妹妹,一边是圆圆脸的小生姜块,明眼人都知道远近亲疏应该维护谁,但江承愿内心的第一意识竟然是——当和事佬。 他轻轻咳嗽两声,规劝道,“欢欢,文昌阁门口人多眼杂,发生点碰撞是正常的,你莫要生气了,我们江家的闺秀素来都有容人之量,何必计较区区小事。” 马车内沉默不讲话。 江承愿又看向姜笙,“欢欢有不对的我这个哥哥代她致歉,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互不追究可好?” 姜笙眨眨眼。 大哥和五哥依旧愤怒,看得出来并不想就此揭过,可二哥还要跟悠然居做生意,再说了江公子也没做错什么,一颗保护妹妹的心还是值得体谅的。 她轻轻拽了拽大哥的衣袖,没动静。 再摇摇五哥的臂膀,还是没动静。 家里两个哥哥啥都好,就是脾气大,幸好三哥不在这,否则非得扑上去打起来。 姜笙没办法,只能一手抱着一只臂膀,撒娇道,“大哥五哥,姜笙饿了,想吃姑姑做的饭。” 许默垂下眼睫,心底遍布阴翳。 江承愿尚能为妹妹勃然大怒,厉声呵斥要算账。 他这个大哥却只能被迫接受握手言和,明明是弟弟妹妹受了气,结果连为他们出气都做不到,真真是窝囊到了极点。 长宴的神情同样复杂,只是较许默的无力,多了几分茫然挣扎。 他看向皇城的方向,随后像烫眼一样转过头。 “哥哥哥哥哥哥。”姜笙扯着嗓子,故意用小奶音叫个不停,“回家好不好,好不好呀。” 旁边的才子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恨叫的不是自己。 就连朱思桓都盯着姜笙,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像是在估摸能不能偷回家。 许默和长宴终于感受到危机,拉起妹妹就往外走。 江承愿还想再说些什么,三兄妹的身影已经离远,他只能怅然地叹了口气,再回看车上的妹妹,又恢复熨帖。 “哥哥。”马车内的少女轻声道,“承欢不是不懂事,只是祖母介意承欢的身份,承欢太害怕失去哥哥与爹娘……” 她说着,再次带上啜泣。 江承愿的心又化了,他索性坐进马车,绞尽脑汁地哄起妹妹,直到她破涕为笑,才携伴归家。 与此同时。 姜笙跟着两位哥哥走了两步,就开始原地打转。 不是她变成了陀螺精,而是在找自家的小马车,还有马车上的二百斤腊味,满满都是银子啊。 姜四也在找,反复吹口哨,试图把老马叫回来。 可怎么都没有影踪。 难道三百两银子就这么消失了? 不光姜笙,连许默和长宴都心疼,从苦日子走过来,才知道珍惜每一分每一厘。 文昌阁所在的街道颇为繁华,来往人潮汹涌,但凡是个聪明的都可能拎起马缰,连马带车并货物全都牵走,还没人阻拦。 姜四满脸懊恼,“都怪我,是我松开了马缰。” 可刚才那个情况,护得了马缰就护不了姑娘,护得了姑娘就得放弃马缰。 于情于理,姜四做的都没错,人永远要比货物重要。 许默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别担心,会找到的。” 古人云,老马识途。 他们没见过老马归家,但见过老驴。 虽然年前,那头陪伴他们兄妹度过艰难岁月的驴病死在安水郡,但老驴识途的一幕烙印在兄妹脑中,永生无法忘记。 “大哥意思是,马儿很可能自己去悠然居,或者回咱们的小院了?”陀螺精停下打转,满心疑惑又震惊。 旁边的长宴咳嗽两声,压制住脑补。 “先去较近的悠然居看看。”许默镇定又自若。 兄妹三人并上姜四齐刷刷动身,已经打算好,悠然居没有就赶紧回小院找。 幸好,他们在悠然居门口看到了熟悉的小马车,以及正在搬货的伙计。 瞧见姜笙,小二哥还打趣道,“今天只有货过来,我差点要疑心送货的人出事了。” 确实是出事了,只是后来被解决了。 姜笙吐吐舌头,凑上前看着货物过称,结账清算。 许默没有进去。 长身玉立的少年负着双手,仰头看这富贵逼人的酒楼,又环视雕梁画栋的街道,最后打量每一个身着华服的路人。 金钱啊,权利啊,欲壑之所以难填,在于想要的太多。 而他,想要保护弟弟妹妹,想要成为家人的靠山,想要仇人生不如死,想要世家也忌惮。 该有多难? 许默不知道。 感受到身后缓慢停滞的脚步,他轻叹口气,收回思绪,“刚才在文昌阁门口如此仗义,就不怕江家寻朱家的麻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8章 二哥归来 竟是朱思桓跟了过来。 朱家虽然也是个世家,但跟江家比还是要稍逊一筹,更何况他还是朱家的旁支,于情于理都不该得罪江家。 朱思桓的那一脚,委实震惊了许默,也让许默更加看不透这个人。 “我要说,我是出于正义,你信不信?”朱思桓轻笑。 不过很快又收起笑容,“其实我是为了扬名立万,仅仅写诗论道的名气还不够,我朱思桓还要仗义执言,要清高桀骜的名气。” 至少那一脚,是踹到众文人心里去了。 许默抿抿嘴,这个解释听起来最合理,但他倒是觉得朱思桓带上了真心,至于有几分,就得让时间证明了。 “不管怎么说,许某都得感谢思桓公子。”清风霁月的少年拱手。 朱思桓清浅一笑,“承许解元吉言,思桓若达成所愿,必重重酬谢。” 悠然居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弟弟妹妹握着银钱出来了。 许默不再停留,伴家人坐上马车,赶回二进小院。 诚如两人猜测。 隔天。 本就小有才名的朱思桓在丰京名气大燥,他在文昌阁门口力护平民三兄妹的一幕更是被无数文人津津乐道,有不少人打赌猜测,三年后的举人试,必有思桓公子的一席之地。 连带着,朱家嫡支都惊动了。 说起来朱家嫡支,就得提及朱家跟陶家的婚事。 最开始朱家是为朱志寻一门亲事,挑挑拣拣始终没有合适的,直到朱志考中举人,符合了陶家要求,两家才顺势牵上红线,成为利益共同体。 在两家儿女定下婚约的这段时间里,陶家跟朱家光合作就走了好几拨,板上钉钉的两姓之好,却被朱志的外室庶子给破坏。 偏偏婚约破了,合作还在维持,朱家和陶家都有点骑虎难下。 成婚吧,陶家丢不起这个脸。 不成婚吧,到嘴的肥肉又舍不得放下。 这个时候杀出来的朱思桓,在朱家嫡支看来,就是天降救星,是继续维系两姓之好的关键。 也就三五天,嫡支那边就来了人,跟朱思桓传递消息,问他可愿意与陶家女成婚。 朱思桓面上踌躇,心底全是尖叫。 他假装不愿意,沉吟了好久才委屈道,“我这岂不是替表叔背了锅?” 直到嫡支表示不会亏待他,朱思桓这才委委屈屈地同意了婚事。 隔天朱家与陶家商议。 虽说陶家的条件苛刻,嫁女必嫁举人老爷,但朱家是真没有适龄的举人了,朱思桓也确有考中举人的希望,最重要的是陶家舍不得放弃与朱家的生意合作。 两相权衡以后,这桩婚事竟然确凿定了下来。 消息传到二进小院时,他们庚帖都换了,正在商议成婚时间。 “我还以为陶家会等三年后举人试再成婚。”长宴缓缓道,“就像王家的王皓然一样。” 去年王皓然与周家女定了婚事,约定的是中了举人再成亲,王三爷并王皓然都是自信满满,却不想许默拿了解元,王皓然连排名都没进。 没进排名即为落榜,落榜了就不是举人,还得备战三年。 听王扶风说,周家想要撕毁婚约,王三爷父子反而不愿意了,坚持要成婚,目前正在僵持。 “思桓公子已满十六,听说陶家的姑娘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许默轻声道。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朱思桓纵然愿意等,陶家的姑娘也熬不起。 所以兜兜转转,还是遂了这小子的意。 机关算尽,只为抱得美人归。 就算许默忌惮朱思桓的心智,也忍不住要为他的连翻算计喝上两声彩。 只盼,他得意尽欢的时刻,不要忘记两人的约定才是。 二进小院,明亮折窗,平实木桌上,摊开了卷轴形状的宣纸。 少年提起浓墨,在上头郑重写下“一击必杀”四字。 许默对朱志的恨这么多年都不曾减淡,即使朱志是嫡支的人,有家主长兄撑腰,有方家主母呵护,也挡不住他浓烈的杀意。 联合朱思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窗外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许默抬起头,才发现是二弟回来了,妹妹正绕着他左问右问,还收到了一大捧的土特产。 “丰京可真够大的,我转了半个月才跑出去,路过河南郡给你们带了点好吃的。”郑如谦风尘仆仆,刚长出来的肉又消去一半。 姜笙高兴地解开包袱,被散落一地的红色果子吓了跳,捡起来才发现是大红枣。 旁边的长宴啼笑皆非,“二哥,哪有特产给人带红枣的。” “别瞧不起,这可是郑新的大红枣,皮薄肉厚核小,味道还好。”郑如谦叉着腰道,“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好运。” 干货能不好运么,放半年都坏不掉。 姜笙撅起嘴巴,拆开另一个包裹,这次她小心了很多,果子没有散落,但还是红彤彤圆润润,刺痛她双眼。 “怎么,你不喜欢?”郑如谦抬高嗓门,“小姜笙,这可是山楂啊,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就是用山楂做的,怎么这个表情。” 姜笙没话说,喜欢糖葫芦的人就一定爱吃山楂吗,谁告诉二哥的! 小姑娘没了指望,随手打开第三个包裹,果不其然是些个大饱满的板栗,看起来挺好的,就是不能吃。 姜笙都快哭了。 一旁的郑如谦还在沾沾自喜,“河南郡真是个好地方,红枣比人家好吃,山楂比人家甜,就连板栗都比人家的个头大。” “我这趟运了不少,待会要送去悠然居看看。” 少年雄心壮志,满心以为丰京的悠然居跟安水郡相差无几,他能抬高腊味的价格,必然也可以达成新的送货合作。 却没想到一车的土特产拉到悠然居,得到的只有大掌柜的鄙夷。 “郑公子,我们悠然居不是什么腌臜东西都要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199章 二哥被刺激 整个河南郡质量最好的红枣山楂与板栗,将本地人养地白白又胖胖,千辛万苦运到丰京来,却被称之为腌臜东西。 郑如谦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直到姜笙拽了拽他的手腕,又用充满担忧的眸子看过来,他才回过神。 早知丰京人骄傲,在租房子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卖腊味的时候又体会一次,本以为达成合作后可以平等对话,不想人家压根就没瞧得起他们。 假如在以前,十岁的郑如谦,会卑微乞求,会嬉皮笑脸凑上前,会想方设法地卖给悠然居。 但十三岁的郑如谦首先愤怒,再抓起妹妹的手,决然离去。 悠然居的大掌柜有微微的愕然,旁边的小二哥带着几多惋惜,“那红枣个头又大又圆,着实不错……” 可丰京什么没有? 郑新的枣子好,延川的枣子也不差,至于山楂板栗,丰京全都不缺,也就外地人才拿着犄角旮旯的烂东西当宝贝。 身后传来大掌柜清晰地“嗤”声,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郑如谦握紧拳头,笔直地进去,笔直地走出来。 高大万带着满满一马车的货等在门口,看见他们出来眼前一亮,刚要上前,姜笙就摇了摇头。 所有的话堆在喉咙里。 郑如谦坐上车辕,平静如常,“走,回家。” 高大万在前,兄妹两个在后。 感受着马车平稳前行,姜笙终于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兄长的衣袖,小心翼翼安慰,“二哥不要难过,是丰京人不识货,要是把这些东西送到安水郡,郝掌柜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郑如谦失笑,反过来轻抚妹妹的小啾啾,“别担心,我不是难过。” 他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悠然居可以成为他的生意线,但不能成为他唯一的生意线。 细细算起。 从斜阳县到安水郡,再到丰京,郑如谦运的货几乎都给了悠然居,也习惯了送悠然居。 他仅在云水县一家干货店寄卖了些雪菜干与豆角干,因为利润偏低被忽略。 感谢大掌柜的打击,郑如谦开始思考起跟其他店铺的合作,甚至想着要不要自己开一家干货店。 很快马车停在家门口。 兄妹俩手牵手走进小院,大哥还没下学,只有温知允和长宴迎出来,身后跟着个张姑姑,手里还端着盘糕点。 “你们回来了?”长宴眼前一亮,“姑姑刚做了枣糕,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要尝尝?”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接过盘子,送到哥哥与妹妹跟前。 张姑姑笑吟吟地看着,没感觉什么不对。 温知允却是奇怪地歪了歪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出来。 姜笙已经擦干净小手,抓起糕点塞进嘴里。 郑如谦还在望着盘子里的碎枣泥发愣,“这是……” “这是丹阳郡的糕点,簪花小院作坊里有个大姐的娘家就在丹阳郡,她曾经跟我讲过,要用糯米面和上细腻的枣泥再蒸出来。正好你昨儿运来的枣子又大又新鲜,我就试了试。”张香莲抿嘴轻笑。 市面上的面分很多种。 粗粮价格最便宜,也是普通人吃的最多的。 精粮价格高,没点家底都不敢买,姜笙兄妹也是到了斜阳县租房才吃上第一顿精面。 糯米面的价格就更贵了,因为可以加雇城墙,最贵卖到过百文一斤。 姜笙刚才两口吞下的糕点,不过拳头大小,成本就已超过三十文。 放在安水郡,这种东西也就大家族能吃,地主老爷都只敢逢年过节品尝。 可这里是丰京。 是富贵逼人的丰京,是有权有势的丰京,是纨绔子弟遍地走,是十两银子喝壶茶的丰京。 区区几十文的糕点又算得了什么! 郑如谦的眼睛亮了,他捻起块糕点放进嘴里,感受着独属于糯米的柔韧,以及唇齿间枣泥的香气,忍不住笑眯了眼。 冷不丁旁边传来姜笙的气急败坏,“二哥,你没有洗手,姑姑交代过我们要爱干净,吃东西不洗手,拉粑粑会拽出虫。” 郑如谦,“……”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知允端来了水盆,长宴拿来了手帕。 老二哥只能伸进去搓洗干净,妹妹才从叉着腰的扑棱蛾子变回安静美蝴蝶。 兄妹俩津津有味地品尝糯米枣糕,吃地那叫一个香甜。 连刚刚吃饱的温知允都咽了口唾沫。 张姑姑就喜欢这样的场景,眼看着盘子空掉,她忙不迭转身,“还有还有,锅里还有,都敞开了吃。” 等到吃差不多了。 郑如谦才搓着黏糊糊的指尖,郑重询问,“之前听姜笙提起,姑姑想要开一家店?” 张香莲猛地一愣,好半晌才点头,“是的,不过需要的钱太多了。” 她这几年赚的钱都来自于作坊,不需要跟工人一样干活,只是负责检查成品,其他时间给孩子们做点饭。 姜笙提过给她加月银,但张香莲觉得在作坊干的活太轻松,给孩子们做的饭自己也跟着吃,实在没道理多要月银,便拒绝了。 只是这样一来,一天三四十文,一年也就十两银子,攒上半辈子勉强够在丰京租一年的铺子。 可还有人工,材料,成本呢,钱从哪里出? 渐渐地,张香莲也就把这个想法给藏在心底,当做人生激励。 “姑姑想要自己开一家店有点难。”郑如谦诚恳建议,“想在这里做生意,摆个摊更合适。” 但丰京有严格的规定制度,除却普天欢庆的节日,摆摊必然会遭到奉天府衙役的驱赶,次数频繁了还可能捉进监牢。 张香莲也明白,遗憾地笑了笑。 “不过我倒是准备开家店,姑姑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合作。”郑如谦陡然拐弯,“我出钱,姑姑出人,咱们也在丰京占下一席之地。” 张香莲一怔,姜笙一愣,温知允表情复杂,长宴震惊欣喜。 什么时候,连卖个蘑菇都胆怯到要妹妹作陪的二哥,心大到想要开属于自己的铺子,还打算在丰京占据一席之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0章 兄弟情深(没有妹) 成长是最无声无息的东西。 可能昨天还是一颗种子,今天就破土而生。 可能昨天还安居一隅,今天就想要扩展领土。 究其根本,是不甘盘旋在心头,是变强的信念在血液蔓延,是对强大的渴望,是对金钱的期翼。 给悠然居供菜的顺利,只助长了郑如谦运输的野心,却掐灭了他独立发展的可能。 如今挫折面前,这个少年终于幡然醒悟。 靠着别人只能赚一时的钱,究其根本,还是得自我强大,能够自产自销。 就像作坊的腊味,短时间内无可取代,时间长了总有人研究出合适的配比,以丰京悠然居的傲气,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中断合作。 像郑新的红枣,悠然居不屑一顾,其他的酒楼也未必在意。 但成品的枣糕,只要宣扬足够,只要噱头足够,未必不会在丰京风靡。 更何况,郑如谦想要卖的,从来不止枣糕。 “姑姑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郑如谦话落起身,“我得去寻合适的铺面。” 一旁的弟弟妹妹再次瞪圆眼睛。 他们都听懂了二哥的意思,竟然是无论姑姑合作与否,他这店都一定开。 姜笙最为震撼,小哭包二哥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强大到如此地步。 身为妹妹,也许不够聪明不够厉害,但她有件事一定能做到。 小姑娘站起身,高举手中荷包,大声道,“二哥,姜笙永远支持你。” 郑如谦回头,露出璀璨笑容。 等他走后,姜笙就开始盘账。 家里原本的六百两去开了作坊,第一批腊味卖了三百两,九月十月各进账三百两,给工人结账加成本用料购入,并上吃饭等等用掉了百两。 姜笙手里现在只有八百两。 在安水郡算得上丰厚的资产,还不够丰京大户人家请客吃顿饭。 晚上许默从国子监回来,听到二弟的雄心壮志,双眼微亮,“老二有想法只管去做,若是钱不够,我这当大哥的也能够支援点。” 温知允疑惑地抬起头。 长宴瞪圆眼睛。 只有姜笙心直口快,“大哥两袖清风,连帮别人题个小抄都不肯,哪里来的钱?” 说起来,学堂的学子也并非完全正直不阿,有的是人平时不努力,考试时抓耳挠腮,想尽办法作弊。 其中以带小抄最为流行,就是把书籍里的关键,用老鼠胡须蘸墨汁题写在绢布上,再想方设法地藏带进贡院。 这种小抄,毛笔都换成了老鼠须,字当然小到不能再小,同样的对字迹工整度要求也极高,不然瞎写一气到了贡院什么都看不出来,还不如不带。 许默的字乃是童子功,素来以规范清晰出名,在安水郡的时候便有学子动过歪脑筋,想要雇他题小抄。 奈何价格从十两涨到了五十两,许默仍旧不为所动,摇头拒绝。 最后气地学子破口大骂,愤愤离去。 许默的高洁品行固然让人称赞,但他说他有钱,弟弟妹妹是真不信。 “谁说只有题小抄才有钱。”清风霁月的少年笑了笑,抬袖磨墨,“我从来不做违背道德与律法的事。” 姜笙继续惊愕,难道是抄书? 可他们只有在开始最困难的时候才抄过书,还是那种薄软的简书,抄一本才给一文钱,都不够兄妹塞牙缝的。 “难道,是大哥被别人伤害了,那人给的赔偿钱?”温知允满脸惊恐,双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药箱。 “也可能是哪家姑娘看上了大哥,打算招大哥做上门女婿,所以给点钱花用。”长宴一本正经。 话音刚落,两团废纸沾着墨砸过来,正中兄弟俩的小脑袋。 许默无奈地笑,“一天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借来的钱,等老二赚了再还回去便是。” 以前埋头学习不知交际,来到丰京国子监才意识到,交几个有身份有财力的朋友多重要。 朱思桓自不必说,齐淮和赵元谁都能借他几百两,不过是抬手间的事儿。 许默还想再说些什么。 外头忽然传来郑如谦吸鼻子的声音,“大哥,我们不用借钱。” 或者说,借钱与否不是最重要的。 而是从大哥到小妹,每个人都在无条件支持着他,每个人都相信他能做到,能赚钱,能够在丰京立足。 这就足够了。 “八百两会够用的。”郑老二一步一脚印地走进来,“姑姑已经答应我了,往后原材料我提供,制作有姑姑,我们只需要租铺面就够了。” 但往往,铺面是最贵的。 丰京的一个二进小院就得一百多两一年,换成铺子至少二三百两,繁华地段三五百两都拿不下。 若是再打算拾掇下铺子,费用还会多些。 幸好家里的存余是八百两,怎么算都够用。 姜笙长松一口气,刚准备露出笑容,就听得郑如谦沉声道,“我租了个八百两的铺子。” 什么铺子需要八百两? 八百两一年,还是两年,亦或者三年? 全家齐刷刷地看过去。 郑如谦心有灵犀地点头,“一年。” 姜笙差点厥过去。 还好长宴跟温知允在后头,四只小手齐心协力抬住圆滚滚的妹妹。 唯一能出声的只剩下许默,“老二怎么选了这么贵的铺子?” “因为大。”郑如谦这沉声道,“铺子一共四间,从南到北占了小半条街,上任主人是拿来卖绫罗绸缎的,在相对繁华些的位置,所以价格贵了些。”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郑如谦为什么租下四间铺子,明明他租下一间便够了,狠狠心两间也够用。 四间真是纯纯浪费。 不等全家继续发问,郑老二扭过头,看向吃力的小四弟,轻轻一笑,“这四间铺子我打算分给小四两间,他本来在安水郡开着医馆,陪咱们来丰京的几个月一直无所事事,但医者就得治病救人才能积累经验,才能成长变强。” “再说了,咱们兄弟俩的铺子开在一起,往后的日子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真是让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温知允本来扶着姜笙就吃力,这会骤然失神松开手,圆润的小妹就仰天摔去。 “姜笙……” “妹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1章 糖葫芦失败的原因 仰天摔倒的那一瞬间,姜笙想了很多。 比如她要是死了,以后谁照顾哥哥们。 比如二哥肯定哭的最惨,四哥梨花带雨,大哥和五哥倔强地不肯流泪,最后被三哥拿棍子全打哭。 比如,她还没吃够糖葫芦,而且她爱吃的不是山楂,是山楂外头那层香香脆脆的糖皮。 最后想的是,哥哥们还没娶媳妇,好遗憾哦。 珠圆玉润的小妞妞在半空中闭上眼,神情安详地等待被摔死。 然而。 落地的瞬间,她只感觉被硌了下,既没有摔到脑壳的痛楚,也没有断胳膊断腿,反而觉得软乎乎的,像张姑姑给她铺的新棉被窝。 就连惊慌失措的哥哥们都没了声响。 难道是一下子摔回阿娘肚子里了? 那她一定要趁着成为流浪乞儿之前,记住阿娘的模样。 姜笙快速睁开眼,没看见温婉的妇人,反而瞧见三张凑近的大脸。 大哥许默清风霁月。 二哥郑如谦正直宽厚。 四哥温知允内疚含泪。 咦,还缺了位哥哥,五哥去哪了? 不等姜笙张口,身下突然传来痛苦地呻吟,“姜笙……你……以后……少吃……点……” 原来小五长宴给妹妹当了肉垫,此刻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哥哥们缓回神,七手八脚地把胖妹妹抬起来,这才挽回长宴的一条命。 姜笙愧疚不已,“五哥,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把糖葫芦的皮让给你吃,我吃里头的山楂。” 长宴,“……” 想想小五弟把糖葫芦的脆皮全啃干净,再递给妹妹的画面,哥哥们的表情全都露出几分不忍。 “小姜笙啊。”郑如谦清了清嗓子,“以后咱们也卖糖葫芦,姑姑说她可以学着做,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姜笙的眼睛亮了。 “真的。”郑如谦点头,“姑姑正在熬糖稀呢。” 其实是张香莲对于即将承担一家店的大师傅之位感到恐慌,决定把见过的糕点都制作一遍,糖葫芦只是初步尝试。 但对姜笙的诱惑也足够了,随着郑如谦话落,小姑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哥哥们有笑眯眯的,有欲言又止的,还有轻声叹息的。 姜笙最后一脚踏出房门前,还依稀听到了大哥的劝诫,“糖是蛀牙的,要少吃……” 哎呀,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大哥虽然一言九鼎,聪明果决,坚毅稳重,等等……但有一点不好,经常管着她不让她吃糖,还说她幼时吃苦太多导致身量不足,十一岁了仍在换牙,若是再多吃几口糖,将来肯定满嘴烂牙。 姜笙刚开始也被吓到过,梦见自己亭亭玉立地站着,一张嘴又黑又臭,还有几个嚣张跋扈的蚜虫在舌尖穿梭,当时就被吓醒了。 之后的老长一段时间都没碰过糖。 直到再遇见卖糖葫芦的伯伯,红亮的果果就在糖仓上对她招手,那些苦日子里唯一的甜蜜与希望重新涌上心头,小姑娘一狠心一跺脚。 吃! 抛弃谁都不能抛弃糖葫芦! 姜笙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满嘴烂牙,她就……她就不嫁人啦! 大不了抛弃未来夫婿,也绝不抛弃糖葫芦! 姜笙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沾沾自喜,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张姑姑正在搅糖稀,高兴地不行,趴在窗台上观看。 用同比例的水跟冰糖熬出来的糖稀红红又亮亮,裹上山楂本应该外脆里软,香甜可口。 但张姑姑搅了几下后,红亮亮的糖稀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暗黄色的糖砂,不太均匀地挂在山楂果子上。 窗外上的姜笙捂住小嘴。 灶台上的张姑姑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她疑惑地自言自语,“我是按照糖水同比例熬的呀,刚开始也是糖稀,怎么就成了糖砂。” 张香莲抬手想把山楂上的糖砂洗干净,被冲进来的姜笙阻止。 “姑姑别,万一能吃呢。”小姑娘张嘴咬去一半,入口先是绵密的砂感,随后袭来山楂的酸与甜,回味间绵砂又裹上了山楂肉,击退最后一丝酸,只剩下满嘴的甜。 张香莲紧张起来,“好吃吗,小姜笙?” 姜笙说不出话,只有用点头回应:好吃,姑姑,可好吃了。 哪怕是制作失败的糖葫芦,味道也顶呱呱。 张香莲恐慌不安的心一下子就稳定下来,她摸了摸小姑娘头顶上的两个小啾啾,心底突然浮现大胆的想法。 当天晚上,糖砂山楂就被端上了饭桌。 许默盯了半晌,突然问道,“姑姑是搅糖稀了吗?” 张香莲惊讶不已,“小默怎么知道?” “制作糖葫芦的糖稀是不能搅的,搅过就会翻砂。”许默捻起一块糖砂山楂,“古籍里有先辈提及,只可惜寥寥数语,并未详细。” 但对于迷雾中的张香莲来说也够了。 糖葫芦的制作并不复杂,百姓们口口相传也能知道水和糖的比例要相同,但谁能想到,熬糖稀中最重要的一步是不能翻搅。 看来古人说的学海无涯,书中自有黄金屋,确凿有实。 张香莲心中激动,连饭也不吃了,起身再去熬锅糖稀,这次没用多大会,她就把红亮亮的糖葫芦给端上桌。 虽然对于做大师傅这件事还没有底,但成功的糖葫芦和意外产出的翻砂山楂给予了她自信,也让她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愈发认真地研究起糕点制作。 南来的北往的,传说的书里的,只要出现过大致的配比与过程,张姑姑就敢尝试做出来,失败了也没关系,有小姜笙在窗台边等待。 院里,娘俩通力合作。 院外,郑如谦也没停歇过,一共四间铺子需要拾掇清理,还要打招牌,以及原材料进货,事情多地数不清楚。 只可惜,家中余粮八百两全都用在房租上。 许默心底担忧,决定跟朱思桓借上二百两银家用。 郑如谦摇头阻止了他,“大哥,我敢租八百两的房,就不怕没钱花。” 因为赶去北疆的人该回来了,带着北疆的特产,安水郡今年来的净利润,以及亲朋好友的回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2章 三哥回信 十一月初,风尘仆仆的姜三带着高严回到丰京,比起来在北疆见到方恒的时候,两人不仅没瘦反多了些肉,看来在安水郡休息的不错。 二进小院门口。 瞧着一众熟悉的脸,姜三险些没掉下来泪。 长途奔波真的太苦了,只有走一趟才能知道个中滋味。 虽然瞧见公子和其他兄弟也挺高兴,但姜三现在最想做的还是抱着姜四大哭一场。 “辛苦了。” 郑如谦看着搂在一块的姜三姜四,突然有点想方老三了,“我弟弟可还好?” 这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过来。 姜笙双眼亮晶晶地,温知允和长宴聚精会神,连许默都拿出学习的认真劲头。 姜三赶紧松开姜四,清了清嗓子道,“三公子说他一切都好,还说他已经得到了小队长的职位,如今手下足足八个人,北疆虽然寒冷,但这里的人都很好,就是饮食不太习惯,有些想念姑姑做的菜,只盼早日凯旋归来,与兄妹举杯共饮。” 兄妹们尚没反应过来。 后头的张姑姑突然就哭了,“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跑去北疆这种苦寒之地受罪,阿恒多沉默寡言的性子,能说出想吃姑姑的菜,那就是真想吃了。” 姜笙踮起脚尖送上帕子,眼眶随之涌出晶莹。 她也好想好想三哥啊。 “凯旋一词何其艰辛。”许默沉声道,“鞑虏与北疆的摩擦持续了近十年,哪怕江方两位将军坐镇仍然战火频发,后来方将军离世,鞑虏更是嚣张不已,持续烧杀抢掠,至今已碾毁上百村庄。” 可他们还是得盼着,盼着大渝王朝国富民强,盼着北疆将士威武凯旋,盼着他们的兄弟平安归来。 “三公子给你们写了信。”姜三往外掏东西,结果掉地上一堆信封。 有方恒的,有王扶风,有张启全的,有庞大山的,还有刘翠写给张香莲的。 他们各自捡起来。 先开打的方恒寄信,看着熟悉的凌厉字体,亲切的殷殷叮嘱,以及对北疆生活的描绘,兄妹皆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再打开王扶风的回信,就变成了娟秀的簪花小楷,里头对于朱思桓那首诗词的点评疑惑,让许默忍不住翘起嘴角。 扶风兄总是那般聪颖敏感,竟察觉到诗词的原作者不是朱思桓。只可惜这件事情注定要永远埋没,不见真相了。 张启全的信封里全是这一年的作坊账单,被交到了姜笙手里,因为她才是作坊的主人。 庞大山的信里也是账目,但末尾又夹杂了点忸怩地涨薪要求。 如今正是十一月初,从安水郡到丰京白天赶车晚上休息需要一个月余,但是姜三跟高严昼夜不休,也就用了小半月时间。 账单实际的时间应该是十个月,净利润超过九百两银,也许在丰京算不上多,但足以解决掉兄妹当前的燃眉之急。 郑如谦喜笑颜开,把银票往怀里一收,忽然感受到灼烫,他扭过头,就看见姜笙满脸不忿。 “二哥敢租八百两的铺面,是早就知道姜三哥哥能把安水郡的利润给带回来?”小姑娘气呼呼地问。 郑如谦有预感,他要是点了这个头,妹妹肯定要爆炸。 但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啊。 果不其然,随着他脑袋一上一下,小姜笙气呼呼地冲过来,“臭二哥,一定要卡着家里的银钱花,你就不怕一分钱没有连饭都吃不上,晚上让姑姑给你喝刷锅水……” 兄妹俩追逐打闹着进了院子。 张香莲并其他几个哥哥紧随其后,姜四也神神秘秘地把姜三给拉走了。 热闹的小院门口又恢复寂静,高严沉默地拎起马缰,刚要进院,发现了院门口怯怯的汪小竹。 相较于姜三和姜四的亲切,主家兄妹的热闹,张姑姑和翠儿婶的感动,高严和汪小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沉默,他们冷静,他们一言不发,他们在最后收拾残局。 高严是因为自小口吃不爱讲话,同村的哥哥高大万也去帮主家干活了,没在门口迎接他。 汪小竹是因为落寞,她表面嫌弃实际牵挂在心头的哥哥,竟然连个口信都没有捎给她。 乍然相遇,总有点同情彼此。 “你的哥哥晚上会回来的。”汪小竹抿抿嘴道,“主家要开新铺子,他去帮忙了。” 高严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有没有在安水郡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汪小竹带着点期盼比划,“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笑起来有酒窝,头发有点稀少,还有点弱不禁风。” 高严似乎在认真思考,很快摇了摇头。 汪小竹叹口气,彻底死了心,“谢谢你,我叫汪小竹,马上要跟小温大夫去医馆帮忙,你有什么小毛病都可以找我。” 她笑了笑,转身走进院子。 高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似乎想起了什么,匆促地追上去,却在拐角处看见主家四公子把汪小竹拦住。 “刚才姜三太激动,竟漏了一封信在怀里。”温知允仍然是一贯的和风细雨,“他刚才转交给我,并由我代为致歉,希望小竹姐姐莫要恼怒。” 他伸出手,掌心上赫然是一封“妹妹小竹启”。 原来哥哥没有忘记她,原来哥哥给她写了信。 汪小竹又惊又喜,内心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情绪,她接过信封,紧紧捂在胸口,好久才道,“多谢小温大夫。” 温知允摆摆手,轻盈地转身离去。 三哥带了好些北疆的特产过来,妹妹跟二哥闹累了一直嚷嚷着要吃,这会应该在分东西了吧,也不知道会给他多少。 温知允目露期翼,步伐也跟着快上些许,但仍旧保持着四平八稳,没注意到身后小竹的目光。 就像汪小竹没注意到,身后高严的目光。 隔天。 有九百两银做后盾,两家铺子开始如火如荼地修缮布置,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牌匾做好了,内部修缮也妥当了。 张姑姑更是把琳琅满目的糕点摆满二进小院,由姜笙兄妹品尝,选出最优的十几种当做招牌,剩下的加以改进。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只等着两家铺子开业大吉。 就在这个时候,朱家人上门了。 两个冷厉严肃的小厮拿着纸笔询问,“这个院子里一共十一个人口,上次查询只有九个,另外两个回来了吗?” 竟然还没有放弃搜查,坑害朱志的背后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3章 姜笙灵机应变 长宴曾经说过,丰京世家手段非凡。 连夜搜查整个城池已经震撼到兄妹们,过去两三个月还在排查,并准确知晓每家院内的人口数量,让人彻底领略到世家的能耐。 但最绝的还属现在,两位冷脸小厮背后人影攒动,仔细一看竟然是好几个画师,摆明要把缺席的两位面容给绘上,再拿去让陶家小厮辨认。 抢着开门的姜笙,背后冷汗“噌”地冒了出来。 虽然高严五官不起眼,扔在人海里都辨不出来。 但绘在纸上又不一样了,来回反复地观摩,总能看出几分端倪。 姜笙越想越害怕,圆润的躯体随之战战兢兢,上下牙齿也跟着打架。 幸亏她年纪小,小厮以为是小孩怕生人,没起疑心,只冷着脸问,“到底回没回?回了就让他们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奈何两间铺子即将开业,连平日里最闲散的五哥都全身心帮忙去了,整个二进小院的主家就只剩下睡懒觉的小姜笙。 平日里惯常被哥哥们护在后头,如今陡然面对盘查,说不慌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想到高严和姜三就在后院里捡货,即将出门和这群人来个面对面,她掌心的汗就源源不断分泌。 但大哥说过,面对事情的时候,慌张是没有用的。 冷静才能找出最快捷的解决办法。 呼,对,冷静。 小姑娘耳朵抖了抖,隐约听见姜三姜四和高严的脚步声,她灵机一动,朝着后院大喊,“小竹姐姐,你帮忙把姜三哥哥和高严哥哥给叫出来,门口有好多哥哥找他们。” 脚步声停下了。 应该是有了防备,但这还不够,得让高严改头换面才行。 姜笙又扯起嗓子,“都是贵客,一定要让他们收拾干净,莫要邋里邋遢。” 暗示到了这种地步,应该能听得懂吧。 在小姜笙的设想里,高严最好换身二哥的骚包衣服,脸也修饰地更精致漂亮些,摆脱小厮的气质,无限接近贵公子模样。 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前头的姜三姜四正常自不必说,轮到后头的高严时,姜笙下巴差点脱臼。 原本高严是清淡寡如水的长相,五官眉眼没有一个出彩的,凑到一起总让人记不住。 但现在,他眉上长了个大痣,嘴角挂了三四个痣,就连下巴上也有不少小斑点。 乍一看过去,跟痣上长了张脸似的。 虽然五官依旧清淡寡味,但痣的出现让他从过目即忘变成了过目不忘。 朱家的小厮也愣了下,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排查记录绘图,并不管人的长相美还是丑,在画师绘图完毕以后,便客气地告辞离去。 留下姜笙绕着高严团团转,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姑……姑……姑娘。”高严口吃,“别看,别看我,要谢,谢小竹姑娘。” 原来是汪小竹在后院挑拣药材时听到了动静,特意赶出来帮忙。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汪小竹背着一筐干草药走出来,接收到众人的目光,她轻声解释,“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现在得赶紧给医馆送药材。” 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背这么多的东西还挺吃力。 一旁的姜三正准备帮忙,被姜四狠狠拽住。 留高严冲到她身后,为她托住药筐的重量。 “小竹,姑娘……你帮我,我帮你。”他费力地解释,面上带着浅淡的羞红。 汪小竹没有拒绝,两人合力把药筐抬到马车上,又带了些其他东西,送往新铺子。 姜三和姜四也很快收拾好,但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院子里练起来功夫。 姜笙知道,这是哥哥们担心她,特意留下人手保护与陪伴。 但这样耽误人力也不是办法。 她抖了抖尚潮湿的后背,手脚并用着爬上车辕,“姜三哥哥,姜四哥哥,我们也去看看新铺子吧。” 新铺子的位置在天街口,说是占了半条街有点夸张,但四间铺面的排场确实算得上不小,尤其是一起拾掇的动静,让来往的百姓都有些好奇,这么大的铺子到底要卖什么。 偏偏两块做好的牌匾全都用红布盖着,就是不揭开。 郑如谦穿着自己斥巨资购买的锦衣长袍,十一月的冷天还不忘摇动折扇,将“骚包”两字演绎到极致。 要是让白掌柜和郝掌柜来看,谁能认出来,这是当初那个怯生生上门卖货的小少年。 “二哥,你真的要穿成这样吗?”温知允忍不住问。 相对于郑如谦的锦衣长袍,兄弟们仍然穿着妹妹买的细棉布衣,和张姑姑亲手纳的千层底鞋。 “你们懂什么。”他连连摆手,“我现在就是铺子的门面,是招牌,只有我穿的好,别人才放心过来买东西。”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看着自家二哥像个开屏的孔雀,在门口搔首弄姿,多少有点不堪入目。 温知允无奈扭头,继续对着小木人练习穴位扎针。 长宴则逐一检验木制家具的稳定程度。 好不容易听见马车轱辘停下的声音,众人抬头瞧见了抱着药筐的汪小竹,和满脸痣的高严。 郑如谦最为震惊,脱口而出,“高严你脸让鸟啄了吗?” 就算真的被鸟啄,也应该是坑坑洼洼,而不是鼓出来的肉痣。 高严想解释,却因为口吃半天说不清楚。 好在有小竹帮忙总算解释了前后因果。 俩人抬着药筐送到隔壁医馆,只留下郑如谦摸着后脑勺疑惑,“那肉痣是拿什么搓出来的?” 这个嘛,可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没过多久,姜笙也到了。 刚刚睡醒没多大会,又经历了一波惊吓,这会小姑娘有点无精打采,但是在瞧见二哥的那一瞬,她还是精神了。 “哈哈哈,小姜笙。”郑如谦像只花孔雀,窜到她跟前龇牙咧嘴,“好看吗,二哥好看吗?” 姜笙强迫自己点了点头,心底有点哀伤,希望老天爷不要因为她昧着良心说话而惩罚她。 “好看就行,不枉我花了五十两买这一身。”郑如谦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刚才还在哀伤的姜笙瞬间瞪圆眼睛。 五十两! 那可是足足五十两啊! “二哥!”小奶音又开始嚎叫,“你竟然拿五十两银买套衣裳,你知不知道,哥哥们的衣裳合起来才不过五两银……” 新铺子里拾掇地热火朝天。 新铺子外兄妹俩你追我赶。 以至于不远处的江承愿,驻足良久后还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4章 开业大吉 在丰京,江家是毋庸置疑的世家,即使当年因为点矛盾分了家,但江家的整体氛围依旧和谐友爱。 江承愿很满意自己生在这种家庭。 父母恩爱,祖母慈爱,兄妹友爱。 即使后来因为妹妹的身世之谜,导致祖母存了些许不满,但其他人依旧和谐亲密,妹妹更是粘人又贴心,心里眼里全都是他这个哥哥。 江承愿题字,江承欢就会磨墨。 江承愿练武,江承欢就会送茶。 江承愿出门与人比试,江承欢义无反顾支持哥哥。 在江承愿的心里,江承欢是顶顶好的妹妹,也是顶顶好的世家贵女,哪怕在丰京也没几个人超越她去。 能有这样的妹妹,江承愿无比满足。 直到他发现了圆脸小姜块,看到了姜笙与哥哥们相处的场景,尤其是她与她的二哥,嬉戏打闹,追逐争执,但难掩亲密。 江承愿才发现,原来兄妹还有这样的相处模式。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鬼使神差,他停留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小姜块和她的哥哥。 像是……一点点艳羡? 江承愿不想承认。 但让他转身,他还会有点不舍。 直到承欢挑好了东西,轻移莲步走过来,柔柔的唤了声,“哥哥,走吧。” 江承愿才回过神,“买完了?是继续逛逛,还是回家去?” 江承欢眨眨眼,“哥哥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府,若是还想逛,承欢陪哥哥。” 江承愿的心底一阵熨帖,幸好他的妹妹很贴心,这份贴心谁都比不上。 “不逛了。”他轻快道,“那边似是要新开个铺子,待得开业我带你来瞧瞧。” 私心里,江承愿是想给小姜块捧捧场的,不枉他们自安水郡相识一场。 却不料江承欢扭头看见姜笙,面色微变,“是他们?在这繁华的天街口开铺子,也不怕赔个血本无归,又没有身份背景,当心关门大吉。” 这话委实有点毒舌,不像平日里温柔贴心的妹妹。 但考虑到他们之前有冲突,江承愿还是善解人意地安慰妹妹,“只是过来瞧瞧,若是有什么新奇玩意也好买给你和阿娘。” 听起来依然是以她们母女为先。 江承欢终于露出笑意,轻跺脚撒娇,“哥哥说了算。”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上马车,打道回江府。 新铺子门口。 姜笙追累了也没追上郑如谦,愤怒叉腰,“臭二哥,不理你了。” 她气呼呼地转身,要去后厨看张姑姑做糕点。 郑如谦赶紧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哄妹妹,“骗你的骗你的,我哪里舍得五十两买套衣裳,这是我自己扯的料子,姑姑给我缝的,只用了十两银子。” 虽然十两也不便宜,但跟五十两比起来,还是能接受的。 “真的,骗你是小猪。”郑如谦往上抬动鼻尖,模仿起猪鼻孔。 姜笙破涕为笑,不再言语。 倒是在医馆分拣干药材的汪小竹疑惑地探出头,“二公子叫我?” “没没没。”郑如谦赶紧摆手。 姜笙在一旁捧腹笑,兄妹俩又恢复了亲密与和谐。 路过有人好奇打听新铺子,郑如谦骚包地介绍,姜笙跟着插嘴补充,配合相当默契。 角落里。 长宴拉着温知允嘀咕,“十两银子的衣裳,二哥要是直接说出来,妹妹这个小财迷肯定会爆炸,所以就夸张到五十两,再降回十两。” 一涨一跌的心理落差下,十两银子的衣裳也能心平气和接受了。 二哥这脑壳子,该他开店做生意。 温知允深表赞同,深以为然,只是想起来自己算不得精湛的医术,以及即将开业的医馆,又深深地皱起眉头。 有时候真羡慕二哥,永远那么自信,那么……游刃有余。 晚上。 许默归来后,兄妹合力挑选好开业日期,就在三日后。 糕点铺子的材料都已经备好。 医馆的药材也都不缺。 一切似乎趋于圆满,只等着开业赚钱。 但其实不然。 晚饭过后,长宴右手两根手指头在左手背上来回敲击,“二哥,你就打算这样在门口招揽客人,不做点其他准备?” 丰京开店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更注重背景,也更在意客源。 就像皇亲国戚开的铺子,不用宣扬便有人上门捧场,那是因为皇亲国戚本人就自带名人效应,自带追捧者。 但郑如谦没有。 不光他,许默,温知允,长宴,姜笙,他们都没有。 身为普通小老百姓,在丰京开个铺子,想要靠名气吸引人太难,只能用质量换口碑。 但速度未免太慢,三两年都回不了本。 长宴原本是为二哥忧心,却不想郑如谦狡黠一笑,目光落在大哥的身上。 “放心吧,老二早就与我商量了。”许默轻笑,“今日我与朱思桓谈妥,他会带人过来捧场,届时赵元齐淮也会过来,这已经是我能调动的所有人脉了。” 也许在皇亲国戚里毫不起眼,但对他们兄妹来说,算得上雪中送炭。 郑如谦拱了拱手,难得端庄认真道,“多谢大哥,多谢五弟,多谢大家。” 这个铺子花光了他们在丰京赚的所有银钱,也倾注了他所有心血,是他在被悠然居羞辱后的孤注一掷,也是他将来的希望所在。 幸好从大哥到小妹没有人说个不字,他们始终支持着他,哪怕用上所有人脉,哪怕为之操碎了心,哪怕花十两银子买套衣裳。 “你们放心,这个铺子,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少年握紧拳头,昂扬望天,“我一定会打造出丰京最受欢迎的糕点铺子。” 不仅仅是世家的捧场,还是糕点的独树一帜,更是原材料的无可取代。 转眼到了开业的日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5章 温小四的崛起 热闹沸腾的天街口。 四间连在一起的铺子,拢共分成两家店面,上头是迎风飘展的红布,下面是喜笑颜开的东家五口。 从郑如谦到姜笙,全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在门口迎来送往。 许默最为清淡,依然是窄袖棉布长袍,外头罩着浅色的氅衣,头上系了同色发带,仅仅是站着便已清隽如柳,玉树临风。 郑如谦身着素绢宽袖圆袍,中间系了圈腰带,腰带左边挂玉坠子,右边则是跟衣裳同色的大荷包,长发用玉质的冠挽住,露出宽阔光洁的额。 长宴跟温知允穿的简单,都是最常见的交领棉袍,只不过温知允身体单薄,比长宴多穿了个无袖比甲,衬的人更多几分文弱气息。 轮到小姜笙了。 张姑姑到底是偏心这唯一的小姑娘,特意抽功夫给她缝了身上好的细布棉裙。 上身是浅蓝色的半臂,搭着月色的短袄,配上浅粉色的百褶裙,穿在十一岁的小姑娘身上正正好,就连她头上两个小啾啾的带子都换成了浅粉色,与百褶裙呼应的同时,更显活泼与可爱。 在他们身后,两家敞开的铺门,大大方方展示着里头的物品。 一家数不清的糕点。 一家琳琅满目的药材。 有人路过,忍不住好奇询问,“你们这到底是卖糕点,还是卖药材?” 郑如谦大着嗓门回答,“这是我跟我兄弟的两家铺子。” 路人恍然大悟。 他不肯放弃这个机会,追着介绍,“我兄弟妙手神医可治百病,我这铺子里糕点数不清,想吃什么应有尽有。” 可路人还是大步走远,没有进店观览的欲望。 郑如谦眉头紧皱,心底满是嘀咕。 旁边的温知允面色羞红,拉着长宴小声道,“二哥吹的有点大,我并不能包治百病,最多也就能治个五六十种小病。” “四哥,百病只是一种形容,二哥的铺子里也只有十几种糕点,他不还是吹成数不清。”长宴细声安慰,“你可知道,能治五六十种病,也算得上极厉害?” 哪怕是宫中的御医也未必能治上百种病。 人这一生的精力有限,能够将一种病上钻研至出神入化已是艰难,更何况温知允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他有无数的时间去做得更好。 医之一字,吃天赋,但也靠吃努力。 温知允练习针灸时不惜针扎自己,挑灯夜读,试药试到流鼻血,他的努力不次于许默,他的付出远超许默。 “四哥,现在的你未必是丰京最好的大夫,但在将来,你的医术一定是最精湛,最厉害的。”长宴握住温知允满是针孔的手,“小五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四哥虽然单薄柔弱,但他从来没有就此甘心退后,他一直在努力坚强,努力厉害,努力保护弟弟妹妹,学着做一位合格的哥哥。 他是长宴亲密的同龄兄弟,也是最好的四哥。 恰在此时,阳光高照。 许默比划着影子的方位,扬起声音,“吉时到!” 姜三和姜四跟个猴子似的窜起来,一人站在一个牌匾下。 随着郑如谦和温知允的微微颔首,两人拄着长棍蹦起来,拽下两块红布,露出下面金光闪闪的牌匾。 一个糕香扑鼻的,“九珍坊”。 一个药味浓郁的,“温氏医馆”。 牌匾是郑如谦找人特质的,选用红底金字,边框也涂成了金黄的颜色,相较于其他店家的红底黑字更多几分夺目,也多了几分骚气。 温知允有些羞怯,但感受着小五弟的鼓励,他还是落落大方地走进温氏医馆,在门口悬挂好宣纸,宣纸上题着:医馆开业,前三日诊脉分文不取。 随后,小温大夫收敛衣袍,坐在了看诊的位置,静静等待。 也就眨眼功夫,便有两人冲过来,伸出手腕。 紧接着是五个,七个,十个。 汪小竹赶紧冲出来指挥,“要排好队伍,不排队的一律不看诊,根据先来后到,逐一站好。” 不过半盏茶时间,温氏医馆跟前排起长龙,速度快的跟找来了托似的。 “我们没找托吧。”郑如谦揉着眼睛,人都快傻了。 许默笑吟吟,“义诊,还需要找托?” 占便宜不分贫穷富贵,穷人为了省两个钱不舍得看病,富贵人也可以见到免费两字来凑热闹。 不管怎么说,温知允这步棋走的堪称精湛。 仅仅三日的分文不取,却能迅速积累客源,哪怕有十分之一的人抓药,都能为医馆带来效益。 真看不出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四,居然有这般成算。 许默赞许地颔首,又扭头看向已经傻掉的郑如谦,“老二不妨试着举一反三?” 街角处,朱思桓已经带着人出现,相信不大会,糕点铺子内就能热闹起来。 但这种热闹,在熟人离去后,又将恢复冷凝。 说到底,捧场只是人情的来往,铺子真正的生意还是要靠路人,要靠真心购买糕点的百姓。 可医馆能义诊,他这个糕点铺子总不能免费送。 郑如谦深吸一口气,迅速在心底算清楚成本价格,最后冲进医馆,抓起温知允写药房的笔墨纸砚。 众人还以为他会游走蛇龙一番。 然而郑老二直接捧到了许默跟前,“大哥,帮我题上先尝后买,买一赠一八个字。” 先尝后买,是为了吸引爱占便宜的百姓。 买一赠一,则是正儿八经的降利活动。 可即使如此,按照各方面成本计算,仍然有的赚。 许默微微颔首,浓墨笔尖行走间,烙下八个正楷,末了落款:仅开业前三日。 随后,郑如谦拿浆糊刷在糕点铺子大门上,并扯着嗓子吆喝,“九珍坊开业,买一赠一,随意品尝了,新鲜出炉的糕点,都能随意品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6章 江承欢的鄙夷 肉眼可见,路过百姓的眼睛亮了,反正随意尝尝也没什么损失,他们呼朋唤友,他们三五成群,他们涌进糕点铺子。 朱思桓从街头走过来的功夫,九珍坊已经从门可罗雀变成熙熙攘攘,连郑如谦这个东家都不得不去进去帮忙。 他啧啧称奇,“早知贵店生意如此汹涌,我就不过来跟百姓抢糕点了。” “哪里哪里。”许默拱手笑,“思桓公子能够前来,那是舍弟铺子的荣幸,有你往这一站,将来文昌阁的才子们绝不少来。” 名人效应,在哪都管用。 但最重要的是,许默这两句马屁拍到了关键,朱思桓来捧场也捧地舒坦。 “还是许兄口才了得。”两人一边调侃,一边进了铺子。 留长宴和姜笙站在门口,感慨万千。 大哥在几个城池的辗转中成长,如今连马屁都会拍了,还有自己的友人圈层,像极了他们曾经需要仰望的那些人。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也让他们微微有点失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直到朱思桓身后的仆人扛着十几袋油纸包出来,与许默话别告辞。 “我把这些东西在朱家分分,若是他们喜欢,会自行来九珍坊挑选。”朱思桓拱了拱手,“许兄才华横溢,弟弟又精明睿智,假以时日,这丰京必定有你们兄弟一席之地。” “朱兄说笑,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许默清浅一笑,“铺内尚忙,则不送远矣。” 朱思桓点头打扇,背影潇洒又不羁。 许默回过身,没有立即进店帮忙,反而从袖中掏出三块热乎乎的糕点。 姜笙一块,长宴一块,还有一块他叮嘱,“给小四的,铺子里已经卖空,幸得我眼疾手快藏起来。” 说完,他起身进店,明明是斯文秀气的举人老爷,却也愿意卷起袖子为弟弟的新铺子忙碌,被一众姨婶大娘挤来绕去。 姜笙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烟消云散。 不管大哥怎么成长,怎么圆滑,他都还是家中的大哥,他脊梁笔直,他刚正不阿,他爱护弟妹,他细腻如发。 姜笙拆开油纸包,塞了满嘴的枣香浓郁,软弹可口。 长宴则冒死冲进医馆,经过一顿推拉拥挤后,把枣糕塞入温知允袖中,再拼死拼活挤回九珍坊门口。 “五哥,你衣裳乱了。”姜笙惊呼,把枣糕塞进嘴里,一边紧紧咬住,一边为长宴整理衣襟,铺平袖子。 她动作极其自然,就像平日里做过无数次,再次看愣了不远处的江承愿。 说起来,江承欢虽然粘人体贴,却恪守男女大防,从不曾为他整理衣衫,更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或者说,在江家的教育里,兄妹就应该恪守礼节,保持距离。 就像此时此刻,江承欢也看到了糕点铺门口的兄妹二人,当即不悦皱眉,“《礼记》中古人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叔嫂不通问,庶母不通裳,男女七岁不同席,恪敬礼节守大防。” “也就只有这般小门户的人家才能不顾礼节,于大庭广众之下有肢体接触,污人耳目。” 她语气中的鄙夷跃然耳边,偏偏说的话又没有错处,反而佐证这个人阅览书籍,博学广闻。 可真是这样吗? 江承愿觉得心底怪怪的,理智告诉他妹妹的态度没错,情感又让他有些反感。 直到路过的赵元忍不住叱责,“自己生了一双红眼睛,偏要怪这世界是红色的,古人云古人云,古人说的全都是对的,古人就没犯过错吗?” 江家兄妹齐刷刷转身,表情惊愕。 “看什么看,我就是听不惯你们这些话。”赵元愤愤不平,“别人兄妹关系亲密了些,与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干系,天天评头论足,乌鸦都没你们话多。” 江承欢在江家生活了整整十一年,称得上养尊处优,矜贵富足,哪里被如此对待过,当即变了脸色。 江承愿赶紧护在妹妹跟前,皱着眉头道,“赵家的小子,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千万别套自己身上。”赵元斜睨一眼,大步走到九珍坊门口,只看了眼里头的许默,便笑容灿烂。 “赵兄来了。” 正忙碌的许默赶紧放下糕点,拱手出来,“赵兄莅临,铺子蓬荜生辉,里头糕点不算多,但随意品尝,且来两块试试。” 相对于朱思桓的阴沉性格,赵元更天真烂漫些,与许默的关系也最简单——纯粹是对才华的欣赏,对许默的敬仰。 “许兄,我来给你捧场来了。”赵元眼睛亮晶晶地,扭头扎进人群,“我要这个,这个,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许默哭笑不得,还得劝他少买点,生怕赵家人口简单吃不了。 铺子门口再次剩下姜笙与长宴兄妹两个。 他们齐刷刷歪着小脑袋,一边观察许默的新友人,一边交头接耳,嘀咕交流。 江承愿远远地看着,心底怪异的感觉愈发绵延生长,攀爬高耸,直立云间。 “哥哥,还要去吗?”江承欢轻声询问,“若是不想挤,派些丫鬟仆人进去买吧,也算全了哥哥的捧场意愿。” 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但却让江承愿心底的怪异愈发浓厚。 “不了。”他摇摇头,“还是亲自去吧。” 他想看到小姜块高兴的样子,想亲自去捧场。 江承欢虽然不愿,但还是低头乖巧道,“一切听哥哥的。” 兄妹两个慢步到九珍坊门口。 姜笙正好站地有些累了,半靠在长宴的背上,把最后一口枣糕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怎么就卖空了,枣糕多好吃啊。” 长宴手中还有小半块,闻言毫不犹豫地伸过去。 姜笙张大嘴,“啊呜”一口全部吃掉。 在破庙苦难的日子里,他们喝过同一碗汤,吃过同一块饼,睡过同一张床,没有谁介意男女大防,也没有谁在意脏不脏。 但落在江承欢的眼里,除了鄙夷还是鄙夷。 “哥哥。”她止住步伐,“承欢实在不想违心,这样人家的铺子承欢也不想进,请恕承欢不懂事,要先回府了。” 话落,她转身离去,留江承愿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7章 迟归的许默 身前是即将踏入的九珍坊,十岁的小姜笙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有些疑惑,还有些不解。 身后是愤而转身的江承欢,同样的年岁却更为亭亭玉立,已经有了几分大姑娘模样,也有着独属于世家闺秀的骄傲与端庄。 立于中间的江承愿脚步凝滞,不知该前还是该后。 从私心上讲他是要去给小姜笙捧场的,但江承欢的爆发又让他始料未及,尤其是两个同样年纪的姑娘望过来,更是让十六岁的江承愿头皮发麻,耳根炸裂。 冷不丁江承欢出声,满腹委屈,“哥哥,你不走吗?” 十几年相处出的情感涌上心头,母亲也曾殷殷叮嘱长兄要爱护幼妹,于情于理江承愿都应该选择偏向江承欢。 于是脚尖轻挪,原本进店的步伐改成了退离。 一步步,离小姜笙愈远,离江承欢愈近。 “承欢就知道,哥哥必定不会与承欢计较。”幼妹神情满足,眼中挂满了依赖。 这让江承愿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仿佛什么在坍塌。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小姜笙失望的眼神,只好闷着脑袋,走得飞快。 江承欢跟在身后,既要控制着世家贵女的仪态,又要避免掉队,不免有些吃力。 姜笙看在眼里,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 终于,她忍不住出声,“五哥,那俩是不是被狗追啦?” 要不怎么刚到糕点铺子门口,扭头就跑,还速度那么快,裤带掉下来都得用手拎着的那种迫切。 想想从前,姜笙也就只有跟狗抢饭时才铆出这种力气。 但没听说过江家兄妹已经沦落到需要吃狗饭了呀。 姜笙还在挠头。 一旁的长宴已经垂下眼睫,面冷声也冷,“不用管他们,不懂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贵女罢了。” 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句句字字恪守礼节。 可真正侮辱礼节的是他们,真正丧心病狂的是他们,真正不知廉耻的是他们,全都是他们。 就连这世家贵女的心思都透着狠辣。 明明在路边议论几番,也不情不愿地过来了,结果真正走到铺子门口,却要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再转身离去。 短短几句话,好像九珍坊这家糕点铺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惊得几位驻足的路人皱眉离去。 幸好没动摇到糕点铺子的生意根本,长宴才能在面对妹妹单纯的疑惑时,遮掩掉眼底的冷漠,重新挂上微笑,“许是家中有丧事要奔。” 风中传来谁打的喷嚏,像是被问候,又像是被诅咒。 姜笙没有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停留太多心思。 她很快被赵元的大包小包给惊到,小蜜蜂似的环绕上前。 “赵兄,你是真的吃不下,这些东西最多放三天就坏了。”许默还在规劝,“日后你想吃,可以再来九珍坊,随时都有。” “不用,我就要这么多。”赵元异常坚持,“这是我给许兄的捧场,将来许兄做了状元郎,可莫要忘了我。” 明明还没会试,明明丰京举人众多,赵元就是一根筋地认定许默能成为状元郎,就像在无数学子中,他一眼认定许默才华横溢,死缠烂打着要做友人。 又或者像现在,他认定来捧场,就要带着大包小包的糕点离去。 许默体会到赵元的固执,也明白了这个人性格里的真挚与赤诚,他不再相劝,而是两手交叠在身前,缓缓行下一礼。 “承蒙赵兄高看,许某不胜感激,只盼来年二月,不负赵兄期许。” 无论将来如何,这一刻认定的友人,就是一辈子的友人。 许默抬起头,清隽的面庞上挂起真心笑容,“赵兄,我送你。” 赵元嘿嘿一笑,与他勾肩搭背,“你放心,我阿娘很爱吃糕点的,这些糕点她两天就吃没了。” “真的?”许默挑眉。 “真的!”赵元拍胸脯,“你还不相信我的品行与话。” 许默没有反驳。 信不信的另说,反正那之后的半年内,丰京内出现一道奇景——赵舍人家的夫人,见到糕点就反胃,见到糕点就呕吐,像是老蚌含了珠,却无论如何都诊不出喜脉。 …… 三天后。 两家铺子恢复正常运转。 流量肯定是骤减的,温氏医馆还能维持着之前一半的看诊人数,九珍坊却只剩下一小撮的客人还在回购。 郑如谦愤愤不平,“我这材料全用的好货,口味又绝佳,怎么还没小四的医馆人多。” 姜笙拖着下巴思考。 长宴好心提醒,“二哥,糕点终究不是饭,并非必需品。” 就一家糕点铺子来说,九珍坊每天能有几十个客人已属不易,十几种糕点也能卖掉大半,生意其实算过关。 只是郑如谦的心太急太野,想要的太多,自然就觉得不甚满意。 “丰京的哪家铺子不是经历过时间的沉淀,才逐渐打出口碑与名气。”长宴轻声道,“二哥想要赚钱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做生意真的急不来。” 况且,九珍坊与医馆开在隔壁,又有四哥坐镇,哪怕看诊的时候随口提一句,也会给九珍坊带来客人。 “二哥,小竹已经在招募医女了,将来医女去给世家夫人按摩,也会宣扬九珍坊的。”仿佛是心有灵犀,温知允也从医书中抬起头。 这几日的义诊,救治好了几名痢疾孩童,为十数名妇人消除久病,还挽救了怀胎三月的年轻妇人。 没有话本子里夸张的跪地磕头,也没有年轻姑娘泪流满面的以身相许,但他们质朴的感激,诚恳的道谢,还是让温知允收获了满足快乐。 就连素日里最爱低垂的纤细脖颈,都能够笔直昂扬起来。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被认可。 仅此而已。 夜色低垂。 兄弟们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等待着吃饭,等待着国子监内下学归来的大哥。 然而直到月上柳梢头,许默都没有出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8章 扳倒朱志的办法 身为家中唯一的老大哥,在二哥郑如谦不太靠谱,三哥方恒不在家的情况下,许默几乎是用一己之力成为了弟弟妹妹的榜样。 他恪守礼节,勤奋唯勉,兢兢业业,准时守点。 只要是许默约定的时间,只有提早抵达,没有一次晚到。 昨天他还跟郑如谦说,从国子监回来要帮忙看一下这三天的账目,逐步分析天街口的客流量,以及接下来重点发展的糕点品类。 结果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许默还没有踪影。 长宴第一个站起来,拧着眉头道,“大哥可能出事了。” 其他人全都吓了一跳,郑如谦都不再苦恼糕点铺子的事情,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吧,大哥每天上下学,国子监距离这也就盏茶时间,能有什么事儿?” 最重要的,这里是丰京呀。 不是偏僻的斜阳县,也不是人手不足的安水郡。 丰京的衙役比斜阳县的流浪儿还多,几乎是三步一个哨口,五步一个关卡,随处可见骑着马的士卒,大门处更是有成排的长矛枪兵。 谁敢在这里抢国子监的学子,欺负堂堂解元呢? 郑如谦觉得不可能。 只有长宴凝重道,“怎么不可能,丰京多的是达官贵人,有他们在,什么事情不可能?” 郑如谦哑然。 旁边的姜笙和温知允全都紧张起来,异口同声道,“我们去找大哥。” 不管有什么危险,他们都要一起面对。 郑如谦和长宴同时起身,郑如谦仗着身高腿长第一个冲到院门口,拉开木门,隐约看到个人形。 他还在惊骇。 身后的姜笙就大叫一声冲了过去,“大哥。” 原来是许默啊,那没事了。 众人长松一口气,借着月色拉起许默,把他簇拥到房间。 也是这个时候,点起烛火,弟弟妹妹们才发现,他们素日里清风霁月,即使棉布袍子也能穿地干净出尘的大哥竟然满身狼狈。 脸上蹭了泥灰不说,衣裳也破破烂烂的,袖子更是被划烂成布条,露出里头洁白的棉絮。 “大哥。”姜笙都快哭了,手忙脚乱地扒许默衣裳。 怔忪的人才回过神,按住妹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你的衣裳都破了,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口。”郑如谦也扯着嗓门,一把掀开大哥的棉袄,露出白花花的肌肤。 谢天谢地,虽然有些红痕,但并没有血肉翻飞的场景。 弟弟妹妹全都松了口气。 许默的面颊却带上了几分嫣红,他恼羞着把衣裳盖回去,嗔道,“老二,妹妹已经大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虽然兄妹分吃一块糕点算不得什么,但掀衣裳露肌肤还是要避着点妹妹,毕竟男女有别,他们亲密归亲密,也要恪守底线。 一旁的姜笙懵懵懂懂地伸头看,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许默又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小丸子头,“我没事,只是朱思桓给了我一个消息,让我太过震惊。” 就在昨日,朱思桓与陶家姑娘换了庚帖,定了婚书。 在老祖宗的规矩里,他们就是未婚男女,可以互相邀请出门,也可以彼此作伴。 朱思桓与陶姑娘算得上青梅竹马,只不过陶姑娘大他两岁,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直到两人定下来年一月的成婚日期,陶姑娘才正视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夫婿。 下午两人街头闲谈,朱思桓没忍住跟陶姑娘表达了这么多年的倾慕之情,并保证自己三年后一定会考上举人,绝不会让姑娘被娘家人瞧不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陶姑娘愕然询问,“朱家没有想办法帮你考上举人吗?” “想办法?”朱思桓呆了。 什么想办法? 举人不是最公平公正的考试,根本做不得假,也玩不了虚的吗? 感谢陶姑娘沉默过后的赤诚相待,朱思桓才知道,举人试也有猜题一说。 猜中了题目,提前背下标准答案的人就能脱颖而出,过关斩将。 这本来也算正常,谁还没猜过试题。 但举人试不仅有问答卷,还有大篇大篇的论题长文。 这类文章通常没有标准答案,也不可能全都背下来,只能挑选两篇最有可能考的,在贡院里大肆挥毫。 有的人考了八九次才考上,可能是文采不够,也可能是赌题没有赌对,最后一次才瞎猫撞上死耗子,成功当上举人。 “但这并不过分呀。”许默疑惑,“不管文章是平时做的还是贡院里临时做的,都是这个人写的,都代表了这个人的才华。” 能在贡院看到自己曾经挥毫过的试题,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朱思桓苦笑着摇头,“许兄,你真的把人想的太善良了,既然都是背好赌题,一个文采普通的人会背自己的,还是背别人的?” 如果他真的能够自己写出篇篇好文,他还需要考前辛苦背两篇吗?他就不能临场发挥,或者二次创作? 许默不是傻子,这番话如雷贯耳,洗涮掉他对科举的传统认识,也让他在迷茫的前路里找到方向。 破坏掉朱志的婚事后,他一度拿捏不准该怎么对付朱志,才能既不连累弟妹,又能报仇雪恨。 朱思桓的这番话让他打开新世界,也让他下定了捣毁朱志的决心。 “这件事成便成,不成也能拔出科举中妄想靠赌题一步登天的蛀虫。”许默沉声道,“如果这一步还不行,那我只有拿出最后一步棋了。” 郑如谦,姜笙,温知允,长宴,四人全都沉默。 他们没有敢问许默的最后一步棋是什么,他们能感觉到,那恐怕是许默要为之拼命的办法。 好大会子,长宴才勉强笑着打破沉默,“陶家已经知道朱志的举人可能来之不正,还要举人身份才能议亲,也是个端着架子的世家。” 事实证明,确实是端着架子。 否则也不可能为了两家更多的合作,为了利益,让陶姑娘与尚是秀才的朱思桓定了亲。 “再端着架子,也是丰京世家,也要面子。”许默却想到另一个角度,“朱思桓没有思桓公子的名号,陶家也不可能与他定亲。” 就像朱家,明知道朱志的举人很可能是赌来的,但只要这件事情曝光,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朱志。 世家啊,最看重的,不就是个名声吗。 许默轻抿嘴角,眼底流露出坚毅与执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09章 大哥狼狈的原因 整个小院里鸦雀无声。 许默还以为弟弟妹妹被自己的正气凛然感染,刚要顺势同他们讲讲道理与情怀。 姜笙弱弱地拽了拽他还飞着棉絮的衣角,“大哥,你还没说你这身狼狈是怎么弄的呢。” 许默低头,哑然。 说起来这又得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听完朱思桓透露的秘辛后,许默的内心就开始活动,反复思虑应该如何扳倒朱志。 首先要找到他买文赌题的证据,但这何其艰难,且看连朱思桓分支嫡系的身份都无从知晓,就意味着能接触赌题的人只有一小批,而且极其尊贵。 许默身为毫无背景的举人,怎么都不可能接触到这批人。 那就只能从卖文的清贫学子入手,找到朱志中举的文章原稿,再徐徐图谋。 也是巧了,国子监内就有两名清贫学子,素日以穿衣补丁,无纸书写被人嘲笑,还有好心人愿意救济他们,均被摇头拒绝。 许默一时着急,竟选了位清贫学子尾随缀后,想看看他住在哪里,平日与何人交集。 “结果大哥就被当成坏人打了顿?”郑如谦没忍住,脱口而出。 许默的脸登时红地像猴屁股,这样丢人的经历他委实不想承认,原打算含含糊糊带过去就算了,结果家中弟妹太过聪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 许默鬼鬼祟祟跟在学子身后,好几次都快要跟丢,正着急,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哪来的登徒子。” 然后,弟弟妹妹最为尊敬,最为清风霁月的大哥就原地飞起来,再四肢朝地趴了个狗啃泥。 彼时天色已深,他来不及心痛刮烂的棉袄,也来不及擦干净面容,只想回头寻找清贫学子,结果已毫无踪影。 再回头看,挺身而出的是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利落姑娘,瞧不清楚面容,只听得她惊呼一声,“竟然是国子监的学生。” 许默下了学就跟在清贫学子身后,连件衣裳都没来得及换,穿的可不就是国子监统一发放的灰色长袍。 “我不是有意……是你先鬼鬼祟祟。”黑裙姑娘捂着嘴,胡乱鞠了一躬,“是我不对,你莫要怪我。” 便消失在人海里。 可怜许默只能慢吞吞坐起来,稍作休息后才艰难地回了二进小院。 衣裳烂了,满身灰泥,还要面对弟弟们隐忍的笑意。 只有小姜笙认真地吹了吹大哥身上的泥灰,小声道,“给大哥呼呼,大哥不疼。” 需要在地上坐会才能缓和过来,大哥一定很疼吧。 就像当初偷用赵伯伯的平车被发现,踹的那几脚一样,她也是趴在地上缓了好久,才摇摇晃晃地回了破庙。 许默伸出手,轻揉着妹妹的小脑袋,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好大会子,长宴才道,“大哥以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次没有打草惊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世家关系脉络交错,赌题涉及更广,可谓是牵一发动全身。 许默也知道自己心急鲁莽了,他把翻飞的棉絮重新掖回去,尴尬的潮红褪去,又恢复成那个清风霁月的长兄,“放心,我不会再急于求成。” 说起来,兄妹们等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 好不容易他们谈话告一段落,张姑姑端出来热好的饭菜,招呼众人落座。 长宴趁机压低声音,凑到许默身边,一字一句道,“大哥不妨换个角度想想,作为外人很难打听到赌题的内幕,但如果你是其中一个角色呢?” 许默的确无权无势,但他是个才子,是个十四岁的解元,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的文章,一定有人很想要。 话落,长宴乖乖地端起饭碗,埋头苦吃。 许默眼明心亮,不再言语。 今天的晚饭依然是有姜笙最爱的大肘子,郑如谦喜欢的小炒鸡,温知允偏爱的糖醋鲤鱼,还有长宴心心念念的芙蓉鸡片。 视线扫到最角落,则放着足足五盘糕点,全都是九珍坊里没卖完剩下,又不能放到隔天的。 说起来,前三天做买赠的时候,一盘糕点都没剩下过,回回卖个精光。 这几天买赠结束,剩的糕点从两盘变成三盘,如今又变成了五盘,聪明点的人都能预测出,将来只会越来越多。 郑如谦觉得自己不傻,所以他愈发难受。 这种情绪在看见张姑姑又端上了一盘枣糕后,没忍住转化成了哀嚎,“姑姑,铺子生意不好怎么办,我那一车郑新红枣不会用上半年吧。” 糕点铺子不消货,郑新红枣没法运,连带着他的运输宏图都要被搁浅。 这也太令人难过了。 张姑姑笑着点在他额头,“做生意就是这样,以前给别人运货没有风险,赚的也少,现在自己开了铺子,赚得多,承担的风险也多。” “可是姑姑,我想赚钱,我不想赔钱,也不想天天吃剩糕点。”郑如谦哭丧着脸闷过去。 到底是个孩子啊。 关键时刻,还是想找个大人依靠。 张香莲像母亲那样抱着他,轻声抚他后脑的同时,叹息道,“要是能天天做买赠就好了,糕点肯定不剩下,但那样利就没了。” 哪有铺子天天买一赠一,还赚不赚钱,过不过日子了。 张香莲这话是为了安慰郑如谦,却没想到几个孩子直接抬起脑袋。 许默眨了眨眼,迟疑着道,“如果剩的糕点太多,折算起来跟买赠活动差不多,倒不如少要点利,直接薄利多销。” “也可以继续赠,但少赠点?”长宴不太懂做生意,话里也有几分不确定。 他们本意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兄弟,却不想刚才还长吁短叹哀嚎的少年直接站起身,双目炯炯有神道,“大哥五弟说的有道理,就要继续买赠。” 但不是买一赠一,也不是现在的价格。 隔天,九珍坊门口又贴了个告示。 告示内容: 坊内所有糕点买一斤送半斤,先到先得! 但同样的,糕点价格悄悄被挪动了五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0章 商业鬼才郑如谦 原本二百文一斤的糕点,现在卖三百文,但是买一斤送半斤。 既打出了买赠的噱头,又维持了原本的利润。 好处很明显,有过路人被吸引过来,买了几包糕点离去。 弊端也非常清晰,前几天买过糕点的客人,进来看到价格,非常不屑地扭头就走。 果然还是不能原地涨价。 郑如谦这次没有唉声叹气,也没有哀嚎,他想起来悠然居的郝掌柜。 腊肠因为夏季产量骤低,被郑如谦顺势抬高价格卖到悠然居。 郝掌柜虽然无奈,但也硬着头皮接下了,并随之抬高了悠然居内腊肠菜式的价格。 当时郑如谦没好意思,临离开安水郡时,他才厚着脸皮找到郝掌柜,问出了心底疑惑,“掌柜的是怎么涨腊肠菜式价格,还不让人反感的呢?” 在常规认知里,商家只有降价,客人才会欢喜。 可悠然居涨了腊肠的价格,客人不见少,反而愈发络绎。 当时郝掌柜就神神秘秘地笑了,“傻小子,原地涨价当然不合适,但我可以让腊肠换道菜,亦或者换个方式与大家见面,不就珍贵许多?” 说白了,换汤不换药,都是腊肠炒的菜。 但直接切片炒,跟雕花炒,再配上更贵的辅料炒,呈现的菜品不一样,用的成本不一样,卖出去的价格自然不一样。 商家绝不可能一路降价,随着进货价格的波动,为了保证利润,必然会涨价。 用能够让客人接受的方式涨价,才是真正聪明的商家。 想通这些,郑如谦茅塞顿开。 他找到张姑姑,要她改变枣糕的形状,最好捏出造型,再提高枣泥含量,最后打出口号:精品枣糕。 张香莲也的确心灵手巧,没多大会捏出各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猫儿狗儿花儿的,放在盘子中好不诱人。 只是这样一来,制作糕点的速度将严重缓慢。 郑如谦冥思苦想过后,拿起一块造型枣糕,放在四四方方的枣糕上面,犹如给小动物雕砌了个底座,不仅不丑,反而多了几分威风凛凛。 这样一来,一斤半也就带走两三个小动物,枣糕的制作速度不至于太过缓慢。 郑如谦还保证道,“姑姑且先卖着,要是生意好,我们再雇人来。” 张香莲笑着点头。 这天,九珍坊的糕点几乎清售一空。 没有人能够拒绝买赠的威力,尤其是在普遍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年代,这种买赠活动几乎就像平地一声雷,炸穿了整个天街口。 周遭几家卖食物的铺子全都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但他们的态度都很整齐,无一例外认为九珍坊是在故意搞噱头,没两天就得取消买赠,就像之前一样。 然而事实是,这种买赠将永久持续,无论什么时候去买糕点,都享受这种优惠。 百姓们很高兴,商贩们则皱眉。 天街口拢共就这么多爱吃糕点的人,在九珍坊购买过的,通常就不再购买其他。 这相当于自己本来的生意被抢了,商贩出于不甘心和愤怒,也必然要学着买赠。 但就像他们自己说的,不要利润的买赠能持续多久呢? 一天,两天,三天过后,为了赚钱,商家不得不停止活动,眼睁睁看着九珍坊继续买一斤送半斤。 郑如谦也不怕他们参透九珍坊价格的奥妙,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就算他们参透了,想要有模有样的学习,提高价格再买赠售货,也得看丰京百姓买不买账。 等到他们领悟要用新货提高价格,再顺势开始买赠活动的时候,九珍坊早就奠定了在天街口的地位,任谁都无法撼动。 转眼所有商贩都消停了,老老实实卖东西。 九珍坊从门可雀罗变成了络绎不绝,刚开始是冲着买赠来的客人,最后折服于口味,还有几个大家族被独特造型吸引,特意差遣下人来买。 郑如谦原本预估用半年的郑新红枣,才半个月就消耗大半,他龇牙咧嘴高兴的同时,又要准备去远方了。 开九珍坊的目的除了赚钱,最大的原因是想要自供自销,是想要不求悠然居。 如今枣糕买的好,红枣消耗快,他就得去河南郡拉红枣。 山楂的速度比红枣还快,郑如谦决定带上高大万和高严兄弟俩,安排他们专门跑河南郡,供应红枣山楂,以及其他货物。 板栗倒是消耗的少,但也得捎带上半车。 二进小院门口。 郑如谦一边嘀嘀咕咕要买什么,一边撅着屁股准备挨上车辕。 姜笙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将哭要哭,“二哥,马上要年底了,真的还要出去吗?那么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的很。”郑如谦的回答敷衍又不走心。 直到脑袋上挨了许默的一个脑瓜崩,他才回过神,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小姜笙,过年前我一定回来。” 可惜二哥在姜笙这的保证不太管用,犹记得前年他们从斜阳县追到安水郡,才勉强过了个团圆年。 今年已经缺席了个方恒,不能再缺席郑如谦。 “二哥,你记得答应姜笙的话,一定早点回来。”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叮嘱。 郑如谦挠了挠头,“别忘了帮我盯着九珍坊的生意,让姑姑每个月至少上两款新糕点。” 姜笙用力点头,目送马车载着三人越走越远。 这群孩子们终究还是长大了。 就像郑如谦要开铺子,要远行,要赚钱,要铺设自己的运输宏图。 像许默要上学,要考会试,还要深入赌题的清贫学子行列。 得长宴提醒,他在国子监里开始流露出自己家贫需要银钱,并有意无意地展露才华,连袄子都打上了两块补丁,正是之前被刮破的那件。 赵元和齐淮都有点惊讶,赵元更是拽着他问,“许兄缺银钱?缺多少只管跟我讲,可不能在国子监里讲,这个地方嫌贫爱富,你没有银钱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许默苦笑,赵元性子直,有些话不好明说,他只能委婉道,“许某更想自食其力。” 赵元屡劝不达,只能气呼呼地离去。 相较于赵元的单纯直白,齐淮眼神更复杂些,“别的不说,你那弟弟的糕点铺子就称得上日进斗金,怎地你这大哥清贫如洗,难道……” 难道是兄弟阋墙? 许默笑着摇头,“我们虽称兄道弟,却并非血缘关系,许某过了年便足足十五岁,岂能要年龄更小的弟弟赡养。” 他这番话说地文人傲骨十足,让齐淮敬佩的同时,眼底光芒愈盛。 转眼,许默穿着带补丁的袄子在国子监穿梭半月有余。 就在他疑心这招能不能奏效的时候,一位出乎他预料的人找了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1章 捉刀人 在许默的认知里,做这种事情的应该是贫寒学子,一如他之前悄悄跟随的同窗。 然而事实是,来找他的学子非富即贵,穿金戴银,举手投足间带着丰京贵公子的气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的嫡支。 这人张口就道,“我从前也如你一般清贫,后来得贵人赏识帮助,才能脱胎换骨,在这丰京里活出个人样来。” 许默的心顿时一沉。 这人太聪明了,几乎完美拿捏住贫穷学子渴望赏识的心态,直白的语气更增添信任感,换个意志力弱的,很快就要唯他马首是瞻。 幸好许默尚有几分定力,轻声道,“这位同窗在说些什么,许某不太懂。” 说完,他取出书籍遮挡住身前的补丁。 这一举动取悦了富贵学子,也让富贵学子眼底戒备消除。 “许默是吧,我打听过你,从斜阳县考上来的小老百姓,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地远赴丰京会试。”学子轻声念叨,像想起什么,眼底浮现一丝怅然。 许默没有反驳。 他的户籍上仅有自己,二弟新铺子开业也只叫了赵元齐淮和朱思桓。 朱思桓自不必说,齐淮是个聪明人不会往外泄露,赵元单纯且一根筋,许默说没钱了那就是没钱,从不怀疑。 “我还打听到,你暂居在表姑姑家中,想必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受吧。”富贵学子又道。 许默眨眨眼。 这个姑姑……应该是张姑姑吧。 许默姓许,张姑姑姓张,一看就不是亲姑姑,那就只能是表姑了。 猜的很不错,下次不要猜了。 许默嘴角抽了抽,悲怆地扭过头,像是默认。 富贵学子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我还打听到,你那表姑姑家中有好几个小孩子,平日里叽叽喳喳恐怕难得舒心安宁。” 然而实际是,许默一个的时候固然清静,但总觉得有些落寞,弟弟妹妹在的时候,整个小院就像染足生气,连带着书籍上的字也生动活泼起来。 “这样的环境恐怕不利于你学习。”富贵学子说完,总结道,“还有三个月就要会试,你需要银钱,需要清静的学习环境,也需要光明的未来。” 他语带诱惑,“只要你想,这些东西全都唾手可得。” 哪有什么唾手可得。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穿金戴银固然好,挥金如土亦逍遥,可当这些需要拿自己浑身的才华来换,把当初那个雄心壮志的学堂少年,消磨成了纸醉金迷胸无大志的富贵公子,再回首寒窗苦读数十年,真的不会道一声惋惜吗? 那些稚嫩时刻的声声句句回响起来,如雷贯耳,震耳发聩。 许默静静地看着富贵公子,眼底翻涌的神色把富贵公子看地浑身发毛,几乎要抱头鼠窜时,才轻声道,“我可以试试。” 也只是试试。 父亲教的少年脊骨尚在胸怀,夫子念的家国情怀亦不曾相忘,许解元的才华只贡献给家国,绝不牟私利。 但对富贵公子来说,有这句“试试”就足够了。 数不清的学子就是这样踏上了危船,他们有人不甘不愿,有人满怀悲愤,有人只想赚点小钱就收手,有人悲悯如观音,试图将同窗救出苦海。 可只要他们拿到了银钱,享受到挥金如土的快乐,就再也回不去了。 老祖宗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体会过一篇文章能够换上百两银子,明白了银钱在丰京等同尊严与地位,谁还能回到一贫如洗的日子,谁又甘心穿着带补丁的衣裳,日日啃粗粮度日。 在富贵公子眼里,许默也只是下一个“他们”。 两人简单约定了下。 富贵公子的要求很简单,需得许默三日内题出上届丰京乡试考题的文章,再根据文章质量交付银钱。 此后这篇文章就与许默无关,银货两讫。 当许默隐晦提出想要见见其他同窗时,被富贵公子无情拒绝。 “咱们这个行当赚钱轻松,但也是有竞争的。”他似笑非笑,“你与其他捉刀人是竞争关系,彼此之间最好不要有联系,我这是为了你好。” 许默垂着眼睫没有讲话。 原来这种代写文章的学子,叫捉刀人啊。 富贵公子也不介意,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昂首阔步离开。 他一点都不在意许默写不写,就算许默不写,也总有其他人写,许默愿意写,他又能赚一笔。 双方间的联系更是限制在一对一,杜绝了消息扩散的可能,也防止泄露买方隐私。 这对赌题的贵人来说极满意。 但却让许默感觉到棘手。 他伫立在原地良久,久到在枝梢休息的鸟儿都重新振翅离去,才有脚步声响起。 齐家公子齐淮踱步而出,白净的面容上罕见愁容,“许兄,你真是把我搅进了一滩浑水中。” 原来半月前,齐淮就察觉到许默的行为反常,几番推心置腹的询问后,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许默恳求一番,不得已出手抹去了兄妹六人的亲密痕迹,还把二进小院的租户主名字落在了张姑姑的名下。 于是在富贵公子这等子外人探查看来,就是孤苦无依的许默寄居在表姑姑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吵闹影响,以至于迫切渴望银钱改变现状。 作为回报,许默没有挑明齐淮的偷探。 一来,满足齐淮的好奇心。 二来,想在不透露底牌的前提下,观察齐淮这人到底堪不堪用。 遥想在国子监相识的三位友人。 赵元性子单纯直白鲁莽,朱思桓思虑周全但权势有限,只有齐淮既又身份又有聪慧,是最佳的人选。 他吊车尾考中的举人亦让人难以跟赌题联想到一起。 倘若齐淮这个举人真的来路不正,今日这场戏被他听见,许默也能趁机搭上齐淮会试的线,从而深入捉刀人的世界。 当真是一石三鸟。 幸好,齐淮没让他失望。 白净明朗的公子一收折扇,无奈笑道,“不过你要真想探查,我必陪你。” “谁让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2章 黑衣公子 自数百年前,科举便归属礼部。 院试乡试会试,各大考试时间都是由礼部的人员商议定夺,典礼事务由礼部处理,就连国子监,也都隶属于礼部麾下。 身为礼部尚书,本应该保证科举公平,维护学子们的学习环境与生存根本,却让他们为了银钱成为“捉刀人”,这本就是礼部的失败。 尤其是富贵公子的嘴脸,让齐淮皱眉的同时,有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前两年就听说有赌题的存在,但我总觉得科举还是要靠自己的真正实力,竟不知道已恶劣至此。”他握紧折扇,“许兄能够找我,想必已经心有决断,你且放心,齐某愿意奉陪到底。” 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朝气蓬勃,眼底溢出光火。 他们胸怀天下,他们热爱四方,他们勇敢去闯,他们还没有被时光磨平棱角,磨去傲骨,磨光志向。 他们有着余生每每回首,都会漾起泪光的蓬勃与朝气。 许默颤巍巍伸手,发自内心地迎接自己在国子监的友人,真正相同志向,相同铿锵,相同明朗的朋友。 两掌相握的瞬间,他们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坚定。 “许兄……” “齐兄……” 这件事情在许默身上十分棘手,因为他不愿意拿出施展才华的文章,就算拿出来也只是获得一批银钱,并不能对事情进展有实际的帮助。 但在齐淮手里就不一样了。 他是大官公子,又有足量的银钱,哪怕去赌题也没人怀疑,真实身份也经得起审查。 唯一遗憾的是,齐淮已经吊车尾考中举人,再赌题只能赌会试,没办法抽丝剥茧到朱志身上。 “你想赌举人试的题?”齐淮有些吃惊。 许默性子谨慎,他对齐淮有信任,但还没有达到百分百,所以只揭露了赌题背后的阴暗交易,并没有提及真正的目标——朱志。 “是的,会试难度太高,赌题的难度也会增加。”许默拿出这个借口,“举人试涉及更广,波及的人也更多。” 齐淮是礼部尚书的公子,礼部尚书需要为科考负责,揭露赌题背后的阴暗本就是功勋一件。 既然都做功勋了,肯定是抓捕的人越多越好。 齐淮心领会神,“这事情交给我。” 隔天,他带了个更为白净清秀的公子过来。 许默坐在国子监外的独亭里等待,这里三面环路,一面环水,乃是得天独厚的秘谈佳地,任谁都追踪不得。 只是越没有遮挡,就意味着十二月的冷风侵袭地越发容易。 哪怕许默穿了里三层外三层,一阵刺骨凉风刮来,他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热茶是没有的,热帕子就更没有可能了。 幸好小妹临出门之前塞了个烤地瓜在他怀中,这会烫呼呼地捂着胸口,倒成为了身上唯一的热源。 等到再一股刺骨冷风刮来。 许默忍不住把手伸进怀中,掏出帕子包裹的烤地瓜,刚掀开一个角,齐淮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身后跟着个不耐烦的黑衣公子。 “许兄,我来了。”他气喘吁吁,“还把帮手给你带来了。” 许默面不改色地抬手,重新把烤地瓜扔回怀中,顺势拢了拢衣襟。 “跟你介绍一下。”齐淮指着黑衣公子,“这是我……弟弟,他愿意帮我们去赌举人试的题。” 这黑衣公子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白净又清秀,与齐淮眉眼有三分相似,应该是亲兄弟无疑。 许默轻轻颔首,以示感谢。 对面的黑衣公子却皱起眉头,表情从疑惑变成震惊,最后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是你?” 齐淮挑眉。 许默亦是疑惑,“许某可是见过齐公子?” 黑衣公子一滞,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们没有见过,更不认识。” 也没有踹一脚,狗啃泥什么的。 许默愈发疑惑。 压在心头的赌题让他没心情多想,只严肃道,“两天后恐怕要令弟替我出面,变主动为被动了。” 被动是指富贵公子找许默要文章,做交易。 主动是指黑衣公子找富贵公子买文章,做交易。 对于贵人,富贵公子必定是殷勤以待,无论多挑剔都得应对,只因为贵人能带来财富。 届时黑衣公子要以“看不上眼”为借口,多翻几篇文章,多找几个捉刀人。 只恨科举试卷不能流通,许默无从拓取朱志的卷子,也就不能从文笔和风格上寻到背后的学子。 但也没关系,贵人们总归高人一等,拥有挑刺娇矜的权利,在几番挑剔后,只要他流露出“想要跟朱家那位举人老爷一样”,富贵公子就一定愿意把背后的捉刀人找出来。 而这位捉刀人,就是许默要找的关键。 “这件事情不仅关乎到许默自己,还关乎到无数赤贫学子的将来,他们虽然穷苦,但只要坚持到底就能凭借才华得到重视。可这些所谓的赌题,所谓的捉刀,将他们的人生禁锢,让他们永远在尘泥里翻搅,再难以站起来,登至顶峰。”许默诚恳地望着齐家兄弟,“我们也许力量微小,我们也许惩戒不了背后所有的人,但只要我们能把事情捅出来,让天家看到科举背后的阴暗,便是完成了使命。” 他们很微小,但又很关键。 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总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总有人能挽救无数赤贫学子,规避他们走上扭曲的道路。 大渝王朝不应该只是世家子弟的王朝,朝堂之上也不应该只剩下世家后代,赤贫的学子们更不应该成为权贵的垫脚石。 这个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啊。 许默仰头,深深地凝望着头顶上苍蓝的天穹,像是要把毕生理想倾诉,但又生生忍住。 齐家兄弟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少年郎明明纤瘦,但在这一刻,却如此的高大,高大到需要人仰视。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下定决心,要将这件事办到底,办地无比漂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3章 烤鸭生意被偷 姜笙最近很忧郁。 大哥神出鬼没,每天与人交头接耳,还经常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二哥奔赴远方,虽然千叮咛万嘱咐要早点回家过年,但现在都还没动静,真真是让人担忧死。 四哥倒是在家,可每每天亮就去医馆,天黑才能归来,忙地脚不沾地,就算拉屎的功夫也要翻个医书。 原本热闹的小院突然安静的不像话,连张姑姑都不在后院里笑眯眯地纳鞋底了。 姜笙不免忧郁惆怅,接连好几天都长吁短叹。 终于长宴忍不住了,“小妹,你是不是当五哥不存在?” 虽然哥哥们不在有些失落,但五哥也是哥呀,怎么就被忽视掉了。 姜笙闻言赶紧松开圆溜肚皮上的小手,磕磕巴巴地张嘴,“我没有……我不是……我就是……” 就是更喜欢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热热闹闹的氛围罢了。 但五哥的委屈溢于言表,让姜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安慰。 幸好门口的马车勒停声拯救了她。 姜笙眨巴着眼睛,讨好又献媚,“五哥最好了,外头来人了,可能是大哥,也可能是二哥,三哥,四哥,我们去开门吧。” 连在边疆的三哥都扯出来了。 长宴压住上翘的嘴角,凝重地点了点头。 姜笙如蒙大赦,一溜烟地窜到外头,没看见身后五哥的开怀大笑,以及眼底的恶趣味。 同样是一个院落里的孩子,妹妹怀念大家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又怎么能不怀念呢? 之所以故意委屈失落,不过是想转移姜笙的注意力罢了。 长宴捋平衣襟,慢条斯理地跟到院门口。 姜笙已经打开了大门,望着马车上风尘仆仆的猴子,好大会子才辨认出来,“小松哥哥!” 来人正是五月自安水郡阔别,足有大半年没见到过的汪小松。 没想到他居然赶着过年前来到了丰京。 姜笙眼泪汪汪的同时,在内心批评郑二哥,看看人家小松哥哥多好,特意赶来陪妹妹过年。 “哇,姑娘。”汪小松又惊又喜,伸手在脸上抹出五道白痕,“一别半年,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姜笙笑容一怔,渐渐收起。 汪小松这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赶紧抬起头,转向门口的长宴,喜笑颜开,“五公子,你怎么一点个都没长。” 长宴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汪小松赶紧捂住自己这张嘴,只恨生下来学会了说话。 好半晌,还是姜笙打破僵局,“小松哥哥千里奔波,还是去洗漱洗漱吧,小竹姐姐在医馆呢。” 汪小松捂着嘴点头,捂着嘴进院,又捂着嘴洗完了澡。 换身衣裳,刚才的猴子就变成了清爽少年。 汪小松还准备捂嘴,想起来安水郡发生的事情,又赶紧放下手,“东家在安水郡的生意都布置好了,跑丹阳郡的,跑云水县的,跑斜阳县的,跑安阳县的,全都雇好了人,由庞大山指挥,张叔监察。” “作坊也挺不错,斜阳县的豆角全都收获煮熟再晾干了,一半供应两家悠然居,还有一半按照东家的交代,拉丰京来了。” 郑如谦如今不在,所有事情就只能先交代给姜笙,尔后再转述。 可交到到后头,汪小松的脸上出现了类似难为的情绪。 “姑娘,东家的烤鸭生意做不成了。”好大会子,他才轻声道,“悠然居的掌柜用这大半年的时间在安水郡养起了鸭子,还高价从丹阳郡挖来个烤鸭师傅,以后不需要我们千里迢迢去拉货了。” 姜笙猛地站起来。 想当初,郝掌柜可是求着郑如谦,甚至出到了二两银子,只为购得丹阳郡的蘸水烤鸭。 诚然,悠然居必定会把这道菜卖的更贵,才舍得出这种高价。 但对于郑如谦来说,仍然是不得多得的好生意。 也正是为了运送蘸水烤鸭,他才在斥巨资在安水郡购买别院,挖储藏室,买饼储存,还大肆雇佣人手,并安排人走丹阳郡这条专线。 结果才大半年,砸进去的钱还没收回来,悠然居就直接挖来个烤鸭师傅,单方面结束了烤鸭的运输线。 “这这,这也太过分了。”姜笙哭丧着脸,“这是不是大哥说的,釜底抽薪。” 而且悠然居还不是直接抽薪,是悄悄养了大半年的鸭子,直到可以宰杀进烤炉,才抽掉锅底的柴薪。 以前老听说商人重利,唯利是图,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想想郑如谦在安水郡的生意,一半都是靠烤鸭运输线撑起来的,没有了烤鸭,冰块就没有用武之地,别院也相当于打了水漂,往后的利润更会大大缩减。 该这么办,该怎么办。 姜笙这辈子偷过抢过,冷过饿过,为别人掉过眼泪,为疼痛哭过鼻子,但在做生意方面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困难。 凭借着骨子里的勇敢与无畏,她敢去深山揪蘑菇卖给白掌柜,也能在郑二哥独当一面时安心当起乖妹妹,等到郑如谦想要放弃作坊,又能为了心中的大爱与善良重新承担起作坊的责任。 姜笙的心思很简单,吃饱喝足有哥哥陪。 她没有事业心,没有野心,没有贪图,没有奢望。 如果烤鸭是她自己的生意,也许低头认栽蔫儿几天就好了。 但不是。 这是郑如谦的生意,是二哥的心血,是他从来没提过,但哥哥弟弟妹妹都能看出来,二哥想要证明自己的根本。 也是他能够在其他哥哥们跟前挺直腰杆,自信笔挺的关键。 汪小松还在旁边紧张兮兮地问,“那些冰块和别院,到底应该怎么办呀?” 姜笙眼前一花,好像看见了二哥的虚影。 他依旧喜欢骚包的衣裳,却因为开了铺子变成商人,限制不得穿绸缎,只能着素绢,摇折扇,满脸深沉。 姜笙跟着他的虚影,一字一句地念,“冰块和别院都保留,就算不运烤鸭,也可以运其他东西。” 他们能够冰镇熟食烤鸭回来,就能冰镇其他的物品。 有冰和别院在,投入的钱,总会赚回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4章 祖母 姜笙话落,一旁的汪小松眼睛亮了。 长宴更是微微颔首,以表赞同,“烤鸭的生意没就没了,悠然居釜底抽薪不地道,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利润。” 姜笙明白,郑如谦虽然跟悠然居合作不少,但除了腊肠是悠然居较为需求的,其他东西均是可有可无。 真的跟悠然居断掉合作,两方都不讨好,但郑如谦绝对是元气大伤的那个。 幸好丰京有九珍坊,哪怕将来真跟悠然居断了合作,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说起九珍坊,姜笙又想起来隔壁的温氏医馆,以及医馆里的汪小竹。 “小松哥哥,我们一起去天街口吧。”她仰起头,平静道,“正好我去看看糕点铺子生意,你去见见小竹姐姐。” 阔别了半年的兄妹,怎么可能不想念。 至于那满车的干豆角……姜笙很快做出决定,“先带着,悠然居要就给,不要也可以卖给别人。” 实在卖不出去,就等郑如谦回来商议。 做好决定,一群人喂饱马儿,坐上车辕,驶入繁华热闹的天街口。 从国子监到天街口,基本上都是丰京的富贵地段。 但国子监里装的是学子,周围以建筑居多,要么住着富贵人家,要么专门租给外地的富户,属于低调不显山露水。 往天街口走,多是些铺面商户,来往百姓增多,丰京的富贵也逐渐体现。 如果说汪小松刚抵达丰京的嘴张成“o”,到了天街口就变成了“0”,再到看见富丽堂皇的三层酒楼,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他的下巴都快跟脑袋脱离了。 好不容易抵达九珍坊,也许是一路的富丽堂皇看多了,他居然感觉这四间租金足足八百两的铺子,也不过如此。 挺质朴的嘛。 马车被勒停拴在木桩上,汪小松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医馆门口严肃奔走的妹妹。 半年没见,汪小竹长高了,长开了,也长漂亮了。 已经十五岁的大姑娘,本来应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成长,同左邻右舍交谈着说亲,为待嫁准备足量的嫁妆。 可他们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虽然幸运地遇到了东家,但想要什么还是得用双手去挣。 汪小松看了看自己因为长途奔波磨出来茧子的双手,又盯着愈发漂亮的妹妹,嘿嘿傻笑了两声。 “小竹。” 一声魂牵梦萦地呼唤,让汪小竹险些打翻捧着的药材,她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惦念了大半年的人来了。 兄妹阔别,自是想念。 可内敛的性格,温吞的习惯,让汪小竹只是瞧了两眼哥哥,便垂下眼睫,轻声道,“你来了。” “嗯,来了。”汪小松傻笑。 姜笙都在旁边替他们着急,这要是二哥回来了,她一定要扑过去,像荷包一样挂在二哥的身上。 再看这对兄妹,打了声招呼后,居然各忙各的去了。 汪小竹继续给温知允送药材,教医女们学按摩,辨认穴位针灸。 汪小松挠了挠头,没有打扰妹妹,而是拐进了东家的九珍坊,稀奇地左看右看,当看见几样糕点高达三百文一斤的时候,他本来伸进去的手,默默地缩回身后。 “小松哥哥喜欢只管拿着吃。”姜笙看着账目,随口道,“都是姑姑做的呢。” 汪小松又退两步,把头摇地像拨浪鼓。 不敢吃,真不敢吃。 犹记得十里镇的桂花糕,也就十文钱一斤,包成包裹正好走亲访友。 斜阳县稍贵点,十五文左右吧。 到了安水郡就没吃过糕点了,但在汪小松的记忆里,最多也就二三十文一斤。 怎么到了丰京,价格就跳跃到三百文一斤。 虽然糕点的造型精致,味道更是香喷诱人,但汪小松还是怯怯地退回到姜笙身后。 “小松哥哥不吃吗?”姜笙放下账目,奇怪地抬头。 汪小松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 旁边的长宴看出端倪,擦干净手,主动取出一块,放在汪小松掌心,“吃吧,没事的。” 捏成小猪造型的枣糕憨态可掬,底部坐垫又增添了重量,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足有二两。 按照三百文一斤半来算,一斤十两,那么这块枣糕就得四十文,抵得上作坊里的姨姨们做工半个月。 汪小松眼中更添畏惧,不仅没了食欲,反而觉得掌中枣糕犹如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旁边的姜笙还在疑惑。 长宴轻叹一声,慢条斯理道,“还记得十里镇的糖葫芦两文钱就能买一根,到了安水郡就变成了五文,再到丰京涨成多少钱,知道吗?” 汪小松怔怔地摇头。 “二十文。”长宴轻声道,“是十里镇的十倍,是安水郡的四倍。” 繁华的城池需要经济来支持,也需要经济带动发展。 当钱愈发地多,钱也就不值钱了。 就像作坊的短工费用,安水郡只要五文钱一天,丰京却不能低于四十文,还要随着时间递增往上加,目前已达五六十文。 “区区四十文的糕点,放心吃。”长宴轻笑,“要是还害怕,就跟姜笙去悠然居看看吧。” 丰京跟安水郡的区别,全都体现在悠然居上。 同一个名号的铺子,同样身为城池里最高级别的酒楼,安水郡的悠然居最多称得上富贵,丰京的悠然居却得用“富丽堂皇”、“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来形容。 尤其是足足三层的高度,直接让汪小松仰着脖子看呆。 “到地方了。”姜笙从车辕上下来,排着队等待栓马嚼子。 在她前面的是个富贵人家,马车有她三个大,拉车的马儿也足足有三个,此刻正停在悠然居门口。 有丫鬟先跳下来,抱着个脚蹬放在车辕边,又伸出手,扶出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 姜笙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能感受到她的教养与平稳,一路走进悠然居,被大掌柜恭敬地请进去。 很快大马车被拉走,姜笙把马儿赶到木桩跟前拴好,又轻快地走进悠然居。 她年纪小步伐快,一步赶得上老夫人走三步。 进到悠然居大堂的时候,正正好听见老夫人跟大掌柜的交谈。 平日里倨傲到不行的大掌柜卑躬屈膝道,“老夫人怎么来悠然居了,是想要用饭,还是散散心?” 苍老却温柔的声音问,“之前让你们给王朝内悠然居送的消息怎么样了?那孩子可找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5章 江家内部矛盾 老夫人的迫不及待溢于言表,还没进包房就出声询问。 以大掌柜的谄媚,应该立即就回应。 可他反复回头瞄看三楼的包房,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这个……应该是……没有……” 老夫人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挺直脊梁,手中的如意杖狠狠捶在二楼木阶上。 刚走到附近的姜笙吓得缩起脖子,幸好大师傅走过来,把她拉到木梯下暂避。 姜笙刚想问一嘴豇豆的事儿,大师傅对她比了个“嘘”字。 木梯下霎时安静下来。 一个三十来岁膀大腰圆、脖子上搭着汗巾的壮汉,一个十岁上下圆溜溜、扎着丸子头的小妞妞,同样噤声的表情,同样缩着脖子,做贼似的聆听。 在他们脑袋顶上,大掌柜也同样被吓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老夫人息怒,老奴知错,老奴有给所有悠然居送消息,让她们寻找小姐,但并没有消息传来。” 老夫人依旧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悠然居的来往宾客,似乎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话。 但大掌柜没领悟到,仍然急促交代,“刚才老奴不敢说,是因为公子和小姐都在包房里,老奴怕……老奴怕啊。” 怕什么,没说清楚。 但足以让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阴沉,连带着整个悠然居都静悄了几分。 门口的小二哥见势不妙,赶紧送完最后两桌客人,并拉上悠然居的大门。 连汪小松都被请了出去,姜笙因为跟大师傅躲在木阶底下,竟然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 “老夫人,老奴……”大掌柜还想再说些什么。 三楼正中的包房门被打开,眉头紧皱的江承愿走了出来,身后是眼圈通红的江承欢,带着贴身丫鬟。 “见过祖母。”两人下到二楼,齐刷刷请安。 老夫人面色不虞,落在江承欢的红眼圈上,冷笑一声,“嫡亲妹妹尚且踪影全无,你却躲在悠然居的包房里安慰这个假货,江承愿,你就是这样为人兄长的吗?” 这话火药味太重,木阶下的姜笙脖子缩地愈发紧。 木阶上,江承欢隐忍着啜泣。 江承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祖母,承欢好歹也是家里娇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哪怕不是嫡亲血脉,这十几年的亲情就作假了吗?” 他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这么容不下江承欢。 要不是祖母明里暗里地想要赶走承欢,惹得妹妹惊慌无度,委屈失措,他其实也不会那么抗拒寻找嫡亲的妹妹。 “祖母,您不要送走承欢,我也尽力去找妹妹,我们江家就当有两个女儿,公平公正疼爱,不好吗?”江承愿诚恳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要和平共处,想要找回血脉亲情,也想留住十几年的陪伴。 但,真的能吗。 老夫人看着自己无比重视疼爱的长孙,突然发觉他被养的有些太过天真单纯。 “嫡亲的两位子女尚且难一碗水端平,更何况两个这样身份的孩子。你总想着公平对待,但这个世上真的有公平吗?”她缓声道,“你认为我要赶走江承欢,所以不愿找嫡亲的妹妹,这难道就是公平了吗?” “你真的,对你那素未谋面,却血脉相同的嫡亲妹妹,公平了吗?” 老夫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说完,不等江承愿面露羞惭,她拄着如意杖走下楼梯。 先前叫人关门的小二哥急忙过来,虚虚地搀扶着。 老夫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在悠然居大门口顿了顿脚步,又道,“承愿,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不能太孝顺,你母亲的话……也不能尽听。” 说完,悠然居双门大开,老夫人坐上那辆三匹马车,从容离去。 整个酒楼恢复平静,甚至平静到可怕。 姜笙总算把缩着的脖子弹出来,刚要说话,头顶又响起了动静。 一直默默流泪的江承欢终于哭出声,“哥哥,莫要因为我一个没了血缘的妹妹跟祖母生隙,这么多年我跟母亲早就习惯了,祖母素来是不喜欢我们的。” 江承愿本来摇晃的内心又霎时坚固。 是了,祖母与母亲不合,连带着母亲最疼宠的妹妹也不怎么重视,有时候母亲不想做的事,祖母总爱执意去做,还要叱责母亲的不是。 江承愿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但多少还是为母亲抱屈的。 他低声安慰着妹妹,不惜把所有银钱拿出来,“承欢不哭,哥哥带你去玩。” 却浑然忘记了,祖母若是真的讨厌母亲,合该再也不找回那嫡亲的孙女才是。 随着悠然居开门迎客,楼上的兄妹终于离开。 姜笙摸着自己酸透的脖子,为自己能够看到这样一场热闹的戏折子感到开心。 以前在斜阳县,只有顶顶富贵的人家才能看戏折子,姜笙要不是溜进去偷点鸡爪子,还真见不到。 她像吃耗子的猫儿一样兴奋,扭过头,却在对上大师傅饱满的面容之后僵住。 “大师傅……”小姑娘两只手背在身后,怯怯地搅动,“我不是故意进来偷听的,我……“ 她正准备认错。 大师傅突然又“嘘”了一声,拿毛巾擦擦自己脑门的汗,声音轻若蚊蝇,“刚才的事可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姜笙心领神会,用力地点头,与大师傅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冷不丁身后传来大掌柜的声音。“什么不知道?” 姜笙的魂差点飞了。 她很想告诉大掌柜,不要在别人身后突然出声,容易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但又心虚刚才的鬼鬼祟祟,说不出来话。 好在大师傅站了出来,“跟小姑娘说话呢,她好像又送了什么东西来,是吧小姑娘。” 姜笙想起来自己满车的豇豆干,赶紧道,“我有一车从安水郡运来的干豆角,悠然居要吗?” 在丰京,什么豆角没有,还需要安水郡的。 大掌柜嗤之以鼻,轻蔑摇头。 姜笙已经习惯了悠然居的高傲,她也不在意,平静地转身就要离去。 倒让大师傅有些于心不忍,“千里迢迢运来干豆角,要怎么吃才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6章 找上门来的大师傅 相较于大掌柜的骄傲,大师傅称得上平易近人。 姜笙脚步微顿,对他释放善意,“我姑姑会拿它来炖五花肉,炖排骨,有时候会炖鸡,配上薄薄的小饼子,特别好吃。” 说起来,好久都没吃了呢。 小姑娘馋地吸溜下口水。 旁边的大掌柜愈发不耐轻蔑,“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吃法,悠然居金尊玉贵,岂能用这种低贱食材毁招牌。” 与之呼应的,是小二哥端过去的一盘精美菜品,摆盘称得上惊为天人,味道也不差。 可惜,就是没有姑姑炖的肉里那种勾人的浓香。 姜笙摇摇头,不再多舌,只是诚恳地看向大师傅,“这车豆角干卖完了,想要只有下年,大师傅要是有兴趣,可以在姑姑做的时候来尝尝。” 说完,她摆摆手离去。 大掌柜还在后头不屑地讲些什么,但都跟她无关了。 从悠然居踏出去,刚才那过份机灵的小二哥正站在门口,鞠躬吆喝,“客人慢走。” 姜笙扭头,俩人对视了眼。 一个敬佩这小二哥的灵活劲头,一个则盯着小姑娘的眉眼陷入沉思。 不大会功夫,汪小松把马车赶来,姜笙乖巧地坐上车辕,轻巧离去。 天色已经不早。 九珍坊的糕点尽数卖空,张香莲提前回到二进小院,正在切菜烧饭,时不时还要叫姜三姜四并长宴帮忙。 三个半大孩子,一个烧火的,一个刷锅的,一个剥蒜的,倒也有几分热闹。 好不容易姜笙回来了,长宴把白净光滑的蒜头放下,笑眯眯问,“干豆角可卖出去了?” 姜笙摇了摇头。 不光悠然居没要,她连跑了三家干货店,都没人收。 “他们不要是他们没福气。”长宴安慰她,“是他们不知道豆角干的美味,等他们知道了,抢着要也没有了!” 姜笙带着委屈地“嗯”了声。 被阴差阳错关在悠然居里她没委屈,大掌柜轻蔑她没委屈,豆角无人问津她没委屈,但是哥哥这么一安慰,她就觉得委屈。 这大概就是,有人疼有人爱,才敢委屈撒娇吧。 从前的姜笙真是想也不敢想。 长宴伸出手,还要拍妹妹的肩以作安慰,冷不丁大门传来动静,原来是温知允带着小竹从医馆归来。 这些日子的连轴转让温小四疲惫坏了,好不容易早点闭馆,还是为了给汪小竹汪小松兄妹俩时间叙旧。 结果刚回到家,就看见了眼眶红红的妹妹,还有伸出手臂的小五弟。 “姜笙。”温知允火急火燎地凑上前,因为药箱太重,还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出什么事了?小五欺负你啦?” 旁边的长宴满脸无辜,五指在半空中无力地抓了抓,似乎在想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有,四哥。”姜笙破涕为笑,“没有人欺负我。” 温知允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认真地看了眼周围,“不管是谁欺负你,都要告诉四哥,知道吗?” 开了医馆,做了大夫,四哥的精神头愈发高,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姜笙高兴地直点头,为自己有哥哥疼高兴,也为四哥的精神奕奕高兴。 “我要去跟姑姑说,晚上想吃豆角炖鸡。”她像个小蝴蝶,扇着翅膀飞去厨房。 温知允这才想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小药箱,赶紧心疼地捡起来。 冷不防长宴委屈地拽住他衣角,“四哥,你刚才冤枉我了……” 前头兄弟俩在极限拉扯。 后头姜笙刚一提要求,张香莲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把原本准备小炒的鸡改成炖,还泡发了一大把干豆角,外加足量小粉条。 饼皮是要提前活好的,泡在冷水里才能足够薄又韧。 再加上姜三姜四跟着忙活,虽然后果是两个练家子灰头土脸,但好歹晚饭是出炉了。 张香莲一手揣着个铁盆,一手拎着锅铲,扬起声音,“孩子们,吃饭了。” 再进去,把薄饼盛出来,炖鸡盛出来。 不多会。 擦着眼泪的汪小竹汪小松兄妹过来,主动端碗送菜,拉整桌椅。 姜笙也跟个小蝴蝶似的飞过来,蹁跹又灵活。 最后才是温知允和长宴这俩兄弟。 长宴脸上还挂着委屈,温知允表情是内疚又无奈,来的路上还在保证,“小五,四哥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误会你了,我相信你不会欺负妹妹。” 长宴委屈地点点头。 温知允这才长松一口气,到了饭桌上还不忘帮小五弟把长椅拉开,以至于没看到他脸上得逞的笑。 “啊,五哥,你不是生气,你是在故意……”姜笙看到了,刚要说话,嘴里被塞上一块鸡腿肉。 嚼了嚼,真香啊。 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突然就忘了。 滑嫩的鸡肉炒出香浓汤汁,劲道的豇豆干被炖到刚刚好咀嚼,剔透的粉条吸满汤汁,薄又韧的饼皮一半浸润在汤汁里,一半被大火烤出焦脆的糊。 张姑姑做的炖菜,永远是那么热气腾腾又好吃。 姜笙迫不及待地抓起碗筷,夹上一筷子粉条与虹豆,再夹出一块薄饼,浸润过汤汁后咬上一口,嚯,那味道,那满足。 与此同时。 一个面容饱满,肚皮微圆,长相就带着几分烟火气的中年男子走进巷口,一边打听,一边努力分辨。 “您知道哪家院子是租出去的吗,对,租给几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四五岁,最小的也就十岁上下,是个女娃。” 好不容易打听到,他长舒一口气,心底有些无奈。 小姑娘只知道邀请他品尝豆角干,怎么就不知道留个具体的地址呢,这一路打听的脑壳子都疼。 不过好在是打听到了。 中年男子立在二进小院门口,最后确认了下门户,刚要抬起手,一阵异香窜入鼻尖。 像是炒鸡——酱香浓郁,汤汁丰厚的炒鸡。 火候把控的非常不错,汤汁收的也恰到好处,就是不知道盐味够不够,加了什么辅料,有没有写小姑娘说的饼子。 大师傅的口水越分泌越多,终于他忍不住抬起手,用力地敲了三下门环。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7章 卖出干豆角 今天的二进小院偏安静了些。 许默国子监的同窗来寻,晚饭不在家中食用。 郑如谦带着高家兄弟去了河南郡,年前能赶回来就了不得了。 算来算去,六兄妹竟然只留了三个小的在家,大孩子们全都各自忙碌着。 幸好有汪小松在,他巧舌如簧地描述着这半年的所见所为,倒也逗得大家喜笑颜开,整个小院里满是和睦温馨。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非常规矩知礼的三下,不多也不少。 长宴眼底刚掀起警觉,姜笙就惊喜地扔掉筷子,“是不是大哥回来了,也可能是二哥,还有一点点可能是三哥。” 她食指与拇指靠近,比黄豆那么大小的距离。 看得出来,妹妹还是想念三哥,只是大家都明白,方恒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我去开门。”张姑姑打破这有点伤感的氛围,快速起身,来到院门口。 姜三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头。 虽说丰京治安好,他们也没得罪什么权贵,但防着点总归没错。 幸好木门打开,露出个圆润的大脑袋,脸上堆着和善的笑,“请问这里是炒鸡家……不对,是姜笙家吗?” 张香莲愣了片刻,才道,“是,您是找小姜笙有什么事吗?” 大师傅尴尬地搓了搓手,他要怎么表达,才能显得自己不像来占便宜的。 好在姜笙按耐不住好奇心跟了过来,瞧见他眼前一亮,“大师傅,你真的来啦?” “哎哎,来了。”大师傅这才放下心,指着姜笙道,“小姑娘邀我来尝尝豆角炖鸡,我就冒昧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解开腰间系着的糕点,麻利交到了张香莲手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看得出来,大师傅把她当成孩子们的长辈了。 张香莲刚想张口解释,她不是孩子们的长辈,她是跟孩子们签了工契的工人,目光却在看见糕点上的标志时愣住了。 黄褐色的油纸包裹着四四方方的糕点,上面用菱形的红纸覆盖折叠痕迹,最后再用麻绳交颈缠绕出手拎。 这本是糕点铺子最常见的打包方式,但郑如谦为了让丰京百姓加深对九珍坊的记忆,特意央许默在红纸上写下肆意流畅的一个“九”字。 为此,许默不得已减少学习时间,还把“九”字写到自己都快不认识。 张香莲低头嗅了嗅糕点的味道,确认这是自己做的芙蓉栗子糕。 相较于价格偏贵的糯米枣糕,芙蓉栗子糕因为原材料普通,价格更为实惠,深受丰京百姓欢迎,是走亲访友的最佳优选。 没想到这个人还挺会过日子。 张香莲自己就是个节俭的,面对同样节俭的人难免亲切,“是您客气了,豆角炖鸡刚刚出锅,来尝尝吧。” 她拎着糕点走在前头,要去厨房拿副碗筷。 姜笙在后头作陪,笑嘻嘻道,“大师傅,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姑姑做的炖鸡刚出锅,我才尝了一口口。” 她伸出食指,模样精灵又可爱,看着是在夸张姑姑,实际是解释大家已经开动的事实。 没想到小姑娘心眼挺多。 大师傅莞尔,跟着走到大厅,刚进去就被大盆里的豆角炖鸡吸引住。 他深吸一口气,险些迷醉在其中。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我曾去过江南两趟,那里的炒鸡就是这个味道。”大师傅声音有些急促。 张香莲刚把碗筷短过来,他就迫不及待夹起一筷子豆角。 吸满了汤汁的干豆角,味道比肉还要好吃,再嗦上两口粉条,嚼块软烂适中的肉,真真是人间美味。 大师傅一口咽下去,满足地长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爱吃,也真会吃。 张香莲轻笑,又端上盘糕点,赫然是大师傅带来的芙蓉栗子糕。 “绝,真的绝,这干豆角也太好吃了。”大师傅还在赞叹豆角炖鸡。 姜笙托着腮,“大掌柜还不稀罕呢,我明天就去卖给别人,已经有干货店跟我要了。” 旁边的长宴和温知允表情犹如见了鬼。 天杀的,谁影响了妹妹,可爱软萌的小姑娘居然也学会了扯谎。 还是面不改色眼不眨地扯谎。 偏大师傅是个实诚人,真被吓了跳,赶忙咽下满嘴的肉,“小姜笙,你可莫要着急,这干豆角悠然居都要了,全都要了。” “可是……大掌柜他……”姜笙语气委屈。 大师傅手掌一挥,“放心吧,他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就不干了。” 掌柜是酒楼的支柱,厨子是酒楼的灵魂,没了谁都不好受。 大师傅一句话,证明了他在悠然居的地位。 姜笙这才露出狡黠地笑,并殷勤地为大师傅夹菜,“大师傅你多吃点,别客气。” 夹到芙蓉栗子糕的时候,她眼前一亮,大声道,“姑姑,今天剩下糕点了?” 自打九珍坊的生意变好,小院的孩子们就再也捡不着剩糕点吃了,难得今天有,她高兴地给大师傅夹了块,并骄傲道,“大师傅你尝尝,这是我姑姑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大师傅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 幸好在酒楼干活的没几个傻子,他很快醒悟过来,震惊地看了眼张姑姑,又看了眼姜笙,“九珍坊跟你们……” “那是我二哥开的铺子,专门做各种糕点。”姜笙呲牙,“里面的糕点全都是姑姑一个人做的,味道可好吃了。” 她夸张地比划着,圆圆的小脸蛋上都是骄傲。 大师傅没想到买了人家的糕点送到人家门上,脸上顿时涌出羞红的尴尬,他又不怎么擅言辞,只能闷头吃起芙蓉栗子糕。 吃着吃着,他眼睛明亮起来。 这芙蓉栗子糕入口即溶,甜味偏淡不腻,中间还能咀嚼到香脆可口的核桃仁,哪怕是跟悠然居的糕点比都一点不次。 好吃,是真好吃。 不过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干豆角。 吃完饭,大师傅郑重道,“小姜笙,你能给我点干豆角吗?一点就行。” 姜笙没有迟疑,旋风似的取来半斤干豆角,用油纸包好递过去。 大师傅揣进怀中,看了眼张香莲,又恋恋不舍地瞟了眼桌上残留的鸡骨头,咬咬牙离去。 那副样子,不像是回悠然居做菜,倒像是舍身取义上战场。 姜笙尚满头雾水。 一旁的长宴了然道,“看来这干豆角,还是要卖给悠然居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8章 悠然居示弱 姜笙疑惑的是,大师傅在悠然居不是挺有话语权的吗,怎么买个干豆角还这么壮烈。 却忘了,大师傅根本就没问张姑姑炖鸡的做法。 对于一个几十年的老厨子来说,任何菜,只要尝上两口,就知道具体做法。 但想做到一模一样还是有点难度。 可刚才糕点的乌龙,又让大师傅拉不下来脸问豆角炖鸡的具体细节,只能咬咬牙,狠狠心,回到悠然居自己试。 第二天。 大掌柜看着泡发出来的,满满一大盆的干豆角,脸都黑了。 “你弄这些腌臜东西来干什么,不会是真要买吧?”他扯着嗓子嚷嚷,“孔师傅,你清醒点,谁会吃干豆角啊。” 大师傅不理他,仍旧卯足劲炒鸡,烧火,放配菜。 直到感觉差不离,掀开锅盖,一股异香扑鼻,浓稠的汤汁包裹着豆角粉丝与鸡肉,在火苗的鞭打下翻滚。 大掌柜的牢骚声陡然消回腹中,改成了吞咽唾沫。 紧接着,机灵的小二哥钻进来,急促道,“大掌柜,外头客人闻到了厨房的香气,问是不是上新菜了,说也要一份同样的。” 大师傅终于抬起头,挑衅地看了眼大掌柜。 大掌柜,“……” 再多的言语,不如实际的美味,更不如客人的反馈。 想当初郑如谦在安水郡悠然居卖腊肠,郝掌柜也不耐烦,也以为是捣乱的,还差了小二哥撵走他们。 后来被腊肠的异香吸引,又品尝了蒸熟的腊味,才有了源源不断的生意合作。 到了丰京,郑如谦兄妹依葫芦画瓢,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征服丰京悠然居。 却折戟在丰京人的骄傲之下。 即使收下腊味,即使双方有了合作,依然不妨碍丰京人高高在上,鄙夷他们带来的物什。 红枣,山楂,板栗,干豆角都是如此。 姜笙送干豆角时候就想过了,能卖就卖,卖不了就当带小松哥哥长见识了,再加上意外听了出折子戏,简直稳赚不赔。 但谁能想到,她随口的两句客套竟然吸引来了大师傅,更是把干豆角销卖一空。 这次不是送上门,而是悠然居主动来收。 二进小院门口。 大掌柜和大师傅双双出现,一个神清气爽,一个虚伪假笑。 “小姑娘啊,这个干豆角,你们还有多少?”大掌柜僵硬着面孔,“我们悠然居都要了,全都要了。” 姜笙歪着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汪小松就嚷嚷开了,“要什么要,你们不是不稀罕吗,我们安水郡小地方的东西,别污了你们大酒楼。” 头一次,小松哥哥的嘴那么利索,声音那么动听。 姜笙回头比了比大拇指。 汪小松更添骄傲,挺直了胸膛,浑然没注意到大掌柜黑掉的脸色。 “我……”他正要发火。 旁边的大师傅咳嗽了声,“已经有好几位贵人订过这菜了啊,他们说没有就拆了悠然居,你是掌柜你看着办。” 大掌柜在心底骂娘。 孔师傅不是个东西啊,明明自己就能过来买,非要他出面,偏偏事情又真如孔师傅所说,已经有好几位贵人订了豆角炖肉。 为了生意,为了悠然居,大掌柜只能卑躬屈膝,“之前是我的不是,都是我不好,干豆角是个好东西,往后你们有多好,悠然居就要多少。” “真的?”姜笙拉长语气,“不知道干豆角,掌柜的什么价格收?” 说起来,干豆角可真不便宜。 刚开始做的时候作坊姨姨们手生,两斤的鲜豆角能晒成一两多点,干燥到有点过分。 后来熟练了,量大了,一斤就能稳定晒出一两的量。 鲜豆角一斤还得两三文钱,晒出一斤的干豆角至少要二三十文,还不算人工以及场地费用。 当初郑如谦在安阳县购买是五十文一斤,后来卖给安水郡悠然居,是一百文一斤。 到了丰京,怎么也得涨点吧。 姜笙歪着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盯大掌柜,像是要看他能舍得出什么价格。 倒把一身肥肉的掌柜吓得不行。 给高了吧,悠然居亏本。 给低了吧,怕小姑娘翻脸不高兴。 “二……二百文一斤?”大掌柜试探着问,这已经跟丰京高端糕点的价格差不多了。 枣糕好像就是这个价格。 可糯米粉多贵了,干豆角多便宜。 姜笙小脑袋瓜子转了转,回过神,“好,都给你了。” 她答应的太过干脆,让大掌柜瞪圆了双眼,怀疑自己是否价格给高了。 无奈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咬牙收入囊中。 转眼,悠然居的马车载着四百斤干豆角离去。 姜笙数着到账的八十两银子,喜笑颜开。 汪小松在她身后嚷嚷,“这下丰京的悠然居不会再瞧不起我们了吧。” 姜笙收起银子,还没来得及说话。 长宴淡淡接声,“那可不一定。” 丰京人的骄傲,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外地人的鄙夷,也是与生俱来。 想要让他们认可。 难。 也许只有清风霁月的大哥会惊艳丰京人。 又或者勤恳耐劳的二哥,能够让丰京侧目。 长宴有自信,自己的这两位哥哥,很快会在丰京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他们不是丰京人,但比丰京人更优秀。 他们自信蓬勃,他们勤恳耐劳,他们兢兢业业,他们聪颖认真。 他们从小地方一路走到大城池,逐渐丰满的不止思想,还有两侧的羽翼。 二哥有自己的生意,有开设的铺子,有精明的头脑。 大哥有自己的学业,有自己的友人,迟早入仕途。 他们真的很棒很棒。 不比丰京任何土生土长的公子差。 长宴扭头,望着皇城的方向,眼底流露出一丝鄙夷,并着满满的庆幸。 幸好,幸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19章 再谈糕点合作 把从安水郡运过来的干豆角卖给悠然居,姜笙终于长出一口气。 她没有辜负二哥,没有搞砸二哥的生意。 但更让人惊喜的是,大师傅自从知道了九珍坊是他们开的以后,时不时地去光顾,捎上两斤糕点都是常事,没事还会去后厨转转。 刚开始张姑姑以为他是想偷配方,着实提高不少警惕,连带着汪小松都敌视他。 直到新年前五天。 观摩了许久的大师傅终于道,“悠然居也有师傅做糕点,但精力有限,每天最多三五种,我看你这糕点极不错,愿不愿意供给悠然居些。” 张姑姑无比惊愕。 这突然起来的惊喜简直要将她淹没,原以为开个铺子能赚些小钱就是不错,没想到居然能被悠然居瞧上。 那可是丰京顶顶好的酒楼了,每盘菜都是要按两算价的,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这区区糕点。 “孔师傅说笑了。”冷静过后,张香莲谨小慎微,“九珍坊的糕点低廉,恐怕入不了贵人的眼睛。” 铺子里最贵的当属枣糕,因为原材料糯米粉价格不菲,所以定价不菲,但也就三百文买一斤送半斤,相当于一百文半斤。 想想丰京里的贵公子们逛进悠然居,一屁股坐下去,点半斤枣糕吃到饱才一百文的画面,张姑姑就汗颜。 悠然居合该卖那种,一两银子半块,吃两口就没了的矜贵糕点才是。 “不不不,你这糕点味道确实独一份。”大师傅一着急就爱挥舞双手,“我是真心品尝过才想跟你合作,我没有说笑,我是真的。” 他生的五大三粗,掌厨的时候又经常品菜,导致身上颇有点肉。 这会一激动,把张姑姑吓到了。 三十来岁的妇人虽然经历过许多苦难,但跟六个孩子在一起后吃得好,心情也好,逐渐恢复白皙柔嫩,乍一看过去跟二十多岁似的。 加上她脾气温良,性子又胆小,每每受惊眼眶总要忍不住泛红,嵌在白皙怯懦的面容上,像极了好欺负的小白兔。 大师傅挥舞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他有预感,只要他再多说一句,眼前这个女人就要哭给他看。 出于怜惜,也出于歉疚,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正准备郑重致个歉,再好好谈谈糕点的事。 冷不丁后厨端糕点的汪小松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想起来张姑姑交代的提防,他顿时毛发直竖,狂飙不安。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的大小伙子放下手中糕点,流星似的袭过去,一头撞在大师傅腰上。 只听得“哎哟”一声。 刚来到九珍坊门口的姜笙和长宴双双呆愣,还以为张姑姑出事儿了。 可这叫声又明显是个粗犷的男人。 难道是有人来找麻烦? 兄妹两个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就看见和善可亲的大师傅躺在地上,一旁站着个惊呆的张姑姑,还有伏在地上的汪小松。 “大师傅!”姜笙惊叫,扑过去就要扶人。 可大师傅一个赶她两个重,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扶不起来。 还是长宴机灵,扭头钻进了温氏医馆。 靠医馆近的好处,居然在这个时候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等温知允带着小药箱出现,大师傅已经被姜笙和张姑姑给扶起来,并解释了下前后缘由。 “都是我不好,我当时……以为又要挨打。”张香莲怯怯道,“小松是误会了,才闹了这么个乌龙。” 即使已经独立生活三年,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依然存在,每次看到男人抬起手,她就会下意识地瑟缩恐慌。 姜笙了然,温知允了然,连汪小松都羞赧地趴在地上不敢站起来。 只有大师傅疑惑出声,“挨打?” 没有人解释什么。 温知允把脉过后,为他按摩了下腰部,轻声道,“只是扭到了,问题不严重,休息几天,再喝两副药就行了。” 他背起小药箱回医馆继续看诊抓药,临走前揉了揉姜笙的小脑袋。 不多会,汪小竹把两副药送过来,并顺路踹了亲哥一脚。 显然对他的鲁莽心有怨气。 “都是我不好。”汪小松满脸羞愧,“我一看见姑姑哭我就……我就急眼了。” “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胆小过份。”张香莲摇头。 俩人争抢着承认错误,把一旁的大师傅给看乐了。 虽然不知道张香莲发生过什么,但这个女人的善良和柔弱都让他张不开嘴追问责任,“我没事,年纪大了腰不好很正常,再年轻个二十岁,倒在地上的未必是我。” 汪小松讪讪,这是真的,大师傅要不是双手背在身后,估计也不会被他撞倒。 真是巧了个大合。 “行了,今天的事儿就这样吧,糕点的事儿你再琢磨琢磨,这药我拿走了。”大师傅扶着腰站起来,顺手把两副药栓在腰带上。 张香莲远远地望着,脸上布满了内疚。 等到大师傅走远了,姜笙才奇道,“姑姑,什么糕点的事儿?” “悠然居想要九珍坊的糕点。”张香莲愁眉苦脸,“他们都瞧不上咱们的红枣板栗山楂,怎么可能瞧得上糕点。” 到时候再被羞辱一顿,小姜笙兄妹俩努力挣回来的尊严又没了。 张姑姑的担心有道理,姜笙也很认可,但想想大师傅在豆角上出的力,她又觉得应该有戏。 说到底,九珍坊跟悠然居合作,是九珍坊受益最大。 姜笙觉得,就算二哥在,也舍不得放弃这肉眼可见的大肥肉。 “姑姑,我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可以斟酌下。”她轻声道,“实在不行,我们改天去探望探望大师傅,再多问问。” 张香莲郑重点头。 问不问糕点都不重要,主要是善良的人心里歉疚,想要尽力弥补失误。 隔天。 姜笙口述,张香莲反复研究的新品豆沙荷花酥出锅。 她用油纸仔细地包上两份,与姜笙长宴一起去悠然居问了大师傅的住址,又一路摸索到大师傅的家。 原本以为大师傅能苦哈哈地每天在厨房感受烟熏火燎,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结果他的府邸竟然颇有气势,足足有三进大小。 光这宅子在丰京不低于千两银。 张姑姑和姜笙都有些震撼住了,立在铜环门前说不出来话。 长宴无奈轻笑,示意姜三上去拍门,却在歪头的刹那,瞥见他们这些时日神出鬼没的大哥。 许默神色匆匆,旁边还跟着两个差不多年岁的公子,手里抓着几张宣纸,边走边观察四周环境。 像是在找寻人。 这也就罢了,在他们走过没多久,后头竟又跟着两个黑衣人,看打扮精壮干练,应当是练家子无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0章 游说捉刀人 这样的配置,很难不让长宴嗅出危险的味道。 他扭过头,姜三已经在拍门了。 一边是即将洽谈的糕点合作,一边是神出鬼没,明显被追踪的大哥。 几乎没有迟疑,长宴把糕点塞进张姑姑手里,又拉着姜笙躲到角落里,并用眼神示意姜三姜四避开。 等扶着腰的大师傅过来开门时,只看见了张姑姑一个人。 他又惊又喜,“怎么是你……你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吧。”张姑姑懵懵地回答。 明明来的时候一堆人,眨眼间就剩自己了。 偏偏糕点拎在手上,大门也已经打开,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我是来探望一下孔师傅,再谈谈合作的事情……” 大门一开一合,重新归于寂静。 姜笙总算可以出声,“五哥,出什么事情了吗?” 长宴抿着嘴摇头,原是要姜笙先回家,可想想妹妹的执拗性子,又吞下去了。 罢了罢了。 说好的共同进退,哪怕有危险,也要一起面对。 “是大哥。”他轻声道,“姑姑在大师傅这没危险,我们先跟上去看看。” 姜三和姜四刚开始不理解,等瞧见两个黑衣人,再看到前头神色匆匆的许默三人后,霎时兴奋不已。 干了那么久的送货收账的杂碎事,终于轮到他们一展雄风。 与此同时。 许默正拿着苦寻已久的宣纸,一边阅读上面才华横溢的文章,一边搜寻文章主人的住所。 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学子,寒窗苦读十数年,竟然全给朱志做嫁衣了,真真是令人扼腕。 幸好有齐家兄弟持之以恒地帮忙寻找,才能在万千捉刀人中找到助朱志拿下举人身份的学子。 “应该是这里了吧。” 几人穿过十余条胡同,停在最破落的小院跟前,彼此都有些疑惑。 按照最开始那个富贵学子所说,捉刀人们代笔后都得到了不少的银钱,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能够吃饱穿暖住好,不至于如此破落才对。 齐淮犹疑着上前敲门。 不多时,出来个学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发白的衣裳,表情冷漠又阴郁。 看到许默等人他也不疑惑,只是冷冷道,“找谁?” “是安浚吗?”齐淮出声。 学子的表情愈发阴郁,好半晌才回,“别再找我,我不做捉刀人了。” 话落,一把甩上木门。 齐淮吃了满脸的灰,摸着鼻子讪讪不语。 一旁的许默双眼骤亮,凑上前扬声,“安学子,我找你不是为了代笔,我想跟你聊点其他的事。” 里头还是不为所动。 许默和齐淮对视一眼,只能拿出杀手锏,“我听说,你给朱家的公子代笔,助他成为举人老爷……” 他还没说完,木门重新被打开,安浚愤恨地望过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已经不做捉刀人了,也没有钱财任你们搜刮,还要怎样?非要逼我离开丰京吗?”他几乎是嘶吼,“好,我走,我不考举人了,我再也不入丰京了。” 说完,他就要拾掇自己仅存的破烂衣裳。 齐淮神色动容,齐淮的弟弟齐越更是忍不住上前阻拦。 许默抬手制止他们,安静地看着安浚发泄情绪。 几件洗到发白破洞的衣裳被反复揉搓拉扯,到底也没钻进藏蓝色的小包袱里。 安浚一屁股坐在床沿,发出无奈地长叹。 来丰京的学子,哪个不是抱着出人头地,更上一层楼的想法。 可真正抵达这座繁华城池,他们才知道,丰京更像一头吞人的野兽,无情地吞没着各地赶来的贫瘠百姓。 也许真的有人能够飞黄腾达,能够衣锦还乡。 可没人瞧见,千千万万个人里,只出现这两三颗明亮的星,其余的人像陪衬,黯淡在无人知晓的夜空。 “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科举,为什么要逼我,刚开始逼我成为捉刀人,为了钱财,为了能存活下去,我认了。”安浚哽咽,“我也承认藏了私心,拿出来的文章不够好,想要把真正的实力用在自己科举上。” “可他们……他们看透了我所思所想,抢走我真正的文章,还要逼迫我自己书写敷衍的文章。因为这个,我已经两次举人落第,我二十三了,家中还有老父老母,我没多少时间在丰京耗了。” “如果科举不是我这种下等人可以走的路,那我就不走了,我回家,我种地,我老老实实做个秀才,这辈子到头也认了!” 安浚低声喃喃,终于心平气和地扯出衣裳,折叠整顿,再放进藏蓝色小包袱里。 看得出来,他这会是彻底死心了。 一旁的许默与齐淮对视,心底都有些沉重。 捉刀人藏拙在所难免,但被世家逼着交出真正实力,还要在自己应试时敷衍书写,未免有些过分。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听话的。”齐越怜悯道,“真考上了举人,他们能耐你何?” 这话问的有些天真。 一个穷学子,又能耐世家何? 安浚淡漠地抬起头,“他们能举报我徇私舞弊,甚至拿着我自己的文章污蔑我,到时候我不仅成不了举人,连秀才的身份都要被剥夺。” 在权势面前,普通人根本无能为力。 齐越惊愕地张大嘴。 一旁的齐淮帮他合起下巴,握拳道,“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安浚疑惑地瞥过来。 “捉刀人代笔的事情已经影响到科举的公正,也让更多贫穷学子陷入死循环,你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许默沉声道,“我们要让这件事情被丰京人知晓,更要让天家知晓,才能彻底杜绝这一现象。” “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事情曝光你也受到惩罚。”齐淮接话,“可有什么比你落寞回乡更凄凉呢?再者,你们也是受害人,我身为礼部尚书嫡子,会尽量为你们争取减少处罚。” 虽然只是争取,但礼部尚书这四个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安浚呆呆地坐在床沿,内心天人交战良久,终于狠了狠心,“好。” 也就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破破烂烂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1章 英勇救兄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强行踹开,两道强壮的黑色身影冲进院内,抬手就要捉拿安浚。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不伤许默,不碰齐淮,只拿“捉刀人”。 摆明了就是要灭口。 许默握着宣纸的手骤然发紧,迅速后退两步。 说起来,自打三弟方恒培养了几个家仆,兄妹们就鲜少遇到这种危险,进入丰京虽然处处被鄙夷,但也没几个敢这样下阴手的。 但这次事关科举舞弊,他不敢走漏风声,也就没法带上姜三姜四保护。 幸好许默从来都不是行无把握之事的人,面对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他看了眼齐淮。 身为礼部尚书嫡子,又是齐家相当优秀的小辈,齐淮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 或者说,丰京的公子们,多多少少都会点功夫。 只见他抬脚踹在黑衣人身上,又掀起破烂衣裳兜在另一个黑衣人头上,总算是把安浚给扯了回来。 齐越也不是吃素的,尖叫一声,飞起两脚,只中一脚。 两个黑衣人甩掉身上的破布,知道不能速战速决,缓缓摆出了战斗姿态。 “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你们是谁派来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齐淮大喝,将己方三人护在身后。 “哥哥,我也学过一些,能帮你的。”齐越握紧拳头。 如果他刚才踢中黑衣人的那只脚,没有还在颤抖的话会更有信服力。 “行了,有我在呢。”齐淮无奈,“你保护好许兄,还有安兄。” 十六岁的少年飞身扑过去,与两个黑衣人纠缠战斗,拳拳到肉。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在功夫需要苦练,没有轻功也没有飞天遁地能耐的凡世间,很难做到一打二。 即使已经费力拼搏,齐淮还是被一个黑衣人缠住。 另一个双目冷厉,朝着安浚逼过去。 许默虽然紧张,但还是下意识地挡在安浚跟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事。 齐越想起兄长的叮嘱,咬咬牙挡在这两个人跟前,“有事冲我来,别伤害他们。” 然后黑衣人伸出拳头。 单薄瘦弱的齐家小弟就被掀翻在角落,痛地吱哇乱叫。 一边叫,他还一边骂,“你们下手那么狠,我哥哥不会饶了你们的,我哥哥会把你们打死的,我哥哥会帮我报仇的。” 他话音刚落,齐淮肚子挨上一拳,痛楚出声,“……你别说了。” 到底谁帮谁报仇。 齐越单手捂着嘴,白皙的小脸被气到通红,眼眶更是逐渐湿润。 此时,黑衣人已经逼到许默跟前。 一个是高高壮壮的黑色劲装成年打手,一个是单薄瘦削但始终笔直的儒雅学子,他们四目相对,谁也不畏惧谁,谁也不肯后退。 “许兄,你让开吧,他们要的是我,不会伤害你们。”安浚淡漠出声。 许默摇摇头。 他既然找到了安浚,又说动安浚为科举舞弊出力,便不可能将安浚交出去。 这一举动不止会寒了安浚的心,也会让他自己午夜梦回,辗转难安。 “安兄,既然说过同进同退,许某便不会为了活命交出你去。”许默沉声道,“别害怕,就算是死,今天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他抓起手中的宣纸,朝黑衣人脸上撒去。 齐淮简直没眼看。 齐越更是不忍地扭过头。 这些时日的相处,齐家兄弟俩皆知晓,许默是个实打实的纯学子,他文采斐然,他清冷高矜,虽然算不得病弱,但跟矫健也有着十万八千的距离。 连齐越这种稍微有点底子的对上黑衣人都要吃痛,什么都不会的许默肯定会被打伤,说不定还会打残。 想想许解元跛着脚,一拐一瘸地去考会试。 齐家兄弟愈发不忍。 就连身后的安浚都单手捂住了眼睛。 也就是这么一刹的功夫,只听得“呼哈”一声,有什么飞到墙壁上,又摔落地面,震地几人心底发慌。 齐越双手捂着脸,颤巍巍地裂开个指缝,小心看过去,本以为是许默鲜血横流倒地不起,却不想他还是站在原地,身姿笔挺,面容清隽。 和素日一样长身玉立,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想想齐家兄弟见到的许默,温文尔雅,儒雅和善,但始终是绷直的,是冷静的,是清冷从容的。 此刻许默却是浅笑的,是温暖的,是松懈的,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他看着大门方向,柔声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齐越跟着看过去。 被黑衣人踹过得木门早就躺在地上,原本的空间里站着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正气鼓鼓地看着许默。 “大哥!”姜笙叉着腰,“要不是我们出现在这里,要不是姜三哥哥和姜四哥哥反应快速,你二月的会试不打算考了是吗?这个年不过了是吗?弟弟妹妹你不要了是吗?” 姜三和姜四在一旁沾沾自喜。 许默表情愈发无奈。 长身玉立的少年三两步走到妹妹跟前,弯下腰身,对上姜笙圆溜溜的眼和圆溜溜的脸,“好好好,是大哥错了,大哥下次不敢了,妹妹可以不生气吗?” 承认错误的速度还挺快! 姜笙的气一下子就憋住了,不知道该继续发,还是咽下去。 长宴咳嗽一声,“大哥要不是被我们抓住了,也不会承认错误吧。” 有人拱火! 许默扭过头,瞪了一眼小五弟,“小五你忘啦,这招还是你帮我出的。” 原来这就叫做,兄弟同归于尽! 姜笙瞪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小呆瓜。 大哥做事情不告诉他,五哥出主意也不告诉他,就她每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结果人家什么都知道。 太过分了! 小姑娘的下牙龇在上牙外头,嘴角委屈地直往下撇,“大哥坏蛋,五哥也是坏蛋,我去找姑姑,不理你们了!” 她气呼呼地转身,跑到院子外头,贴墙站立。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哥还刚遇到危险,姜笙不敢贸然跑走,但立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在外头罚站。 姜三刚开始还担心,伸头看了一眼,就开始忍笑。 许默嘴角也上扬,妹妹实在是太可爱,让他忍不住开怀。 直到旁边的齐淮咳嗽出声。 许默回过神,赶紧介绍,“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齐兄,这位是齐兄的弟弟,这位是安兄,这位是我的五弟。” “至于外头那个小胖妞,是我妹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2章 科举一事发酵 他话音刚落,姜笙伸出头来,“谁胖,谁胖。” 许默立马改口,“外头那位可爱的小姑娘,是家中幺妹。” 幺妹,即最小的妹妹。 姜笙这才气呼呼地缩回脑袋,继续罚站。 齐淮调侃地拍了拍他肩膀,“没想到许兄也有弟弟妹妹,还是这样可爱的弟弟妹妹,真是有福气啊。” 许默想起来骚包的二弟,武痴三弟,动不动落泪的四弟,还有腹黑深沉的五弟。 是挺服气。 “我要是能有这样的弟弟可多好。”齐淮还在观察长宴,当发现这个小少年气度不凡后,眼底露出一抹艳羡。 许默诧异地扭头,看向还在发呆的齐越。 齐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尴尬地描补,“我这个弟弟……他不太成器。” 幸好许默没有追问,转头看向安浚,沉声道,“安兄,这里恐怕不能住了,你要另择他所。” 两个黑衣人过来灭不了的口,很可能会换成四个,紧接着变成八个。 到那会,才真是难对付。 安浚也知道自己惹到了庞然大物,他不仅没有畏惧,反而生出几番豪情,“我是个普通学子,虽无身份背景,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也有自己的风骨傲气,这些世家欺人太甚,抢了我的才华,还要夺我性命,我誓要与他们不死不休!” 退无可退,那就不退。 车到山前总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许默沉吟着,似乎在思考安浚去哪里比较安全。 一旁的齐淮下定决心,“我有个别院,不为外人所知,可能要委屈安兄先住几天了。” 又看向许默,“明日我去接许兄,再按照约定行事。” 事情到这里基本就商谈完毕。 姜三和姜四把黑衣人绑好送到齐家,由齐淮找人审问出幕后指使。 许默则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为明日之事措辞备稿。 几人就此分别。 抱拳告辞后,齐越才回过神,望着牵手离去的兄妹三人,满脸都是艳羡,“许兄真是个好哥哥。” “怎么,我不是好哥哥?”齐淮瞪眼。 齐越撇撇嘴,“是不是你心里没数吗?” 齐淮噎住,表情愤愤。 他只是没有许兄那样温柔耐心罢了,怎么就不是个好哥哥。 但他忘了,真正思虑周全的哥哥,是不会愿意弟弟妹妹去冒险的。 就像许默牵着弟弟妹妹前去找张姑姑。 路上,长宴轻声问,“大哥怎么找了齐家兄弟?为什么不找我跟四哥?” “你们还小。”许默语气温和,“这事牵扯甚广,我毕竟有功名护身,你们却什么都没有,不好卷进去。”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长出五双羽翼,将弟弟妹妹牢牢护住,不让他们被风波席卷,不让他们被外人欺侮。 只可惜,身在丰京,委实艰难。 许默知道自己护不住所有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己,越强大越好,直到有一天,成为弟弟妹妹们坚实的依靠。 “老三啊,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语气太轻,眨眼被风带走。 思念飘向北方,带到家人身旁。 不多会,兄妹三人停在大师傅家的三进小院门前。 许默率先拍了拍铜门。 大门被打开,露出大师傅圆润的脸,和张姑姑微微羞怯的面容。 “我就说是孩子们。”张香莲长吐一口气,“糕点的事我还要跟孩子们商量商量,隔天再给你回复。” 大师傅一边应着,一边把几人送到马车旁。 看着他们纷纷登上马车,才想起什么似的道谢,“刚才,多谢香莲你帮忙拾掇了,家中委实有点乱。” 张香莲不欲多说,让许默驾着马车离去。 路上,三个孩子六只眼睛望过来。 张香莲捡重要的说,“大师傅说悠然居是真心想合作,也说了不是单纯把糕点卖到悠然居。” 九珍坊卖一百文半斤的糕点,拿到悠然居没法抬价,也不可能原价售卖。 这时候就得应用到郑如谦之前给枣糕抬价的手法——用更精美的造型,换取高昂的价格。 但更美的造型,就意味着更精细的制作,要浪费更多的制作时间。 张香莲没有立即答应,也是怕耽误九珍坊原本的生意。 好在大师傅又给了建议:一直用手捏造型固然精美,但太过浪费人力,也没办法大量生产,最好还是使用模具,既能保证稳定性,还能节省时间。 想想老祖宗制作的月饼,也是靠模具才能保证稳定清晰的花纹。 张香莲完全可以把模具糕点放在九珍坊卖,专门供给悠然居精细的手捏糕点。 当时大师傅还感慨了句,“你这双手如此灵巧,只有悠然居的高昂价格才配得上。” 张香莲又羞又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幸好孩子们的敲门声救了她。 马车里,张香莲轻声道,“大师傅诚意十足,我觉得可以合作,只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如谦回来敲定。” 身为糕点铺子的大东家,郑如谦这个坏家伙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姜笙苦着小脸,眼圈有点不受控制。 她吸吸鼻子,“二哥这个坏蛋过年回来就等他决定,要是不回来,我们就自己决定,姑姑这段时间先研究花样。” 张香莲轻轻颔首。 接下来几天,二进小院又恢复之前的模样。 张姑姑忙碌不已,许默神出鬼没,姜笙苦苦等待。 可时间是不等人的,眼看着还有两三日就要过年,郑如谦还是没回来。 倒是丰京突然流传起一则消息:那朱家三代儿郎朱志的举人身份,来路不正,是找人代笔得来。 刚开始只有两三个人接耳,随着时间的发酵,竟然逐渐弥漫整个丰京,让作弊过的人惶惶不安的同时,也终于震惊到了天家。 科举作弊! 尔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3章 不团圆的新年 离新年还有三天,整个大渝王朝陷入一片火红。 道路两旁早早地挂上了红灯笼,来往百姓皆着新衣裳,孩童欢喜地奔跑嬉笑,庆贺着每年仅一次的阔绰与丰足。 春节这两个字,对穷人的意义,要远远大过富人。 那些平日里省吃俭用,能啃粗粮馒头就不吃肉包子的人,积着攒着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从前与未来交替的时光中,他们换掉简朴的衣裳,拿出最精神抖擞的面貌,吃着最甜的果子,与最爱的家人团聚。 可就在这阖家欢乐的氛围里,还有三个大傻子正官路上急驰狂奔。 “需得多少天才能抵达丰京?”灰头土脸的郑如谦趴在车辕上,有气无力地问。 高严和他坐对面,抚着屁股说不出来话。 高大万在心底估算,“得四五日。” 四五日后,那岂不是只能过元宵了? 郑如谦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主动接过来马鞭,一心催促马儿快些,再快些。 算一算。 十一月他带着高家兄弟离京,原打算去河南郡运些红枣,却痴迷于当地物产丰富,沉醉于民风民俗,不知不觉竟跨越整个河南郡,抵达河北郡。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郑如谦带着高家兄弟在河北郡一阵搜刮,果然找到不少好物,其中有一样他更是信心十足地捎带回京,只等着放在九珍坊里叫卖。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行至半途,马儿竟然疲劳过度,倒地不起。 这要是在城池中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郑如谦只能徒步去了较近的城池,租赁新的马车,并带上兽医前来,救治起马儿的同时,又出差价跟车行换了匹马。 这一前一后耽误了三天。 如果没有耽误这三天,再加紧些速度,说不定就能赶回去跟哥哥弟弟妹妹一起过年了。 郑如谦抓着马鞭,满脸都是懊恼。 今年对他们兄妹来说太特殊了。 这是他们抵达丰京后的第一个年节,也是没有方老三的第一个团聚日,妹妹那样心心念念地叮嘱他要回来,郑如谦也拍着胸脯应了。 可现如今,他要失约了。 冷风渐渐刮起,刺痛了郑如谦的面庞,不眠不休两日的身体到底是遭受不住,偏偏马车内装满了从河北郡购来的货物,连个躺下的地方都没有。 “东家,还是歇歇吧。”高大万在后头劝,“或者让我来,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 郑如谦摇头,只恨马车速度不够快,没办法在年前抵达丰京。 不知过了多久,穿过无垠的官道,抵达下一个城池,感受着人山人海的热闹氛围,他愈发心急如焚。 偏偏城里人多路堵,想要加速都不可能。 郑如谦咬着牙龈道,“要不这顿饭别吃了,咱们用点干粮凑合凑合,万一能赶着过年回到丰京。”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当。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尚且饿得慌,更何况他们已经在车上连着吃了四顿干粮了,需要点热汤饭暖暖身子。 就算他们不吃,马儿也得吃,也得休息。 郑如谦不想再耽误三天,咬牙停在一家小馆门口,点三碗胡辣汤,并两块油馍,大口吞咽。 深冬的阳光自头顶照射下来,几个本地晒着太阳议论国情,偶尔争论两句,面红耳赤地颇有架势。 郑如谦耳朵尖,隐约听到了“北疆”两字,顿时放慢喝汤的速度,认真偷听。 “咱们大渝王朝跟鞑虏打了几十年,他们打不过我们,我们灭不了他们,一直是投鼠忌器,互相提防的状态。” 这个郑如谦听方恒提过,鞑虏擅骑射,十个大渝王朝的士兵对上十个鞑虏,几乎是必死的局,必须要三五十人才能与之抗衡。 偏偏鞑虏狡猾,你人少就跟你打,你人多我就跑,骑着马儿一溜烟离去,己方追也追不上。 方将军在的时候,曾给鞑虏设过局,斩杀了不少人,才在北疆立下赫赫威名,勉强让边疆百姓过了几年的平安日子。 后来他离世,鞑虏再次活跃,灭村惨案也一天天频发。 “谁能想到,前段时间,北疆传来了捷报。”有个大爷摇头晃脑,“倒不是大批的战役,而是咱们几十人的兵对上几十个鞑虏,本来以为必败的局,居然赢了。” “这可是大好事,鞑虏骑射厉害,咱们能出现一个小子跟鞑虏的骑兵抗衡,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就能灭掉鞑虏,再无战事?” “瞎想些什么,只是个小战役罢了,听说那小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似乎也姓……方。” 姓方啊。 一年不见的弟弟,原来你刚刚打过一场战役,虽然赢了,但也付出不少代价吧。 不知道此刻的你痛不痛,难不难过,有没有……思念我们。 郑如谦抱着胡辣汤,眼圈微红地望向北方。 有什么东西自他躯体中飘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北方,最后落在英姿勃发的少年耳畔。 “老三……” 谁在唤他? 方恒猛地扭头,却只看到了虚无。 “队长,怎么了?”姜一拐瘸着过来。 方恒摇摇头,看了眼他的腿,姜二的胳膊,姜五的腹部,姜六的胸口,姜七的头皮,姜八的手指。 所谓战役,就是对冲,就是拿命相搏。 虽然那场小战役胜利,方恒也从第十支队的分队长,成功晋升为第五小队的队长,手底下统领的人更是从九个变成了百来个,但他们付出的代价更大。 第十分队的九个人战死一名,负伤八名,姜五的腹部伤口到今天还在渗血,姜八直接少了一根手指。 连方恒自己,都挨了一记马蹄,到现在依然行动不便。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伤痕累累的,用血和骨堆积起来的。 现在只是死一个人,将来会死十个,百个,千个,甚至万个。 放在以前的方恒身上会心软,会害怕,会怯懦。但现在他不会,因为他明白,战争从来都需要有人付出鲜血,才更避免更多的无辜死伤。 才能不会出现更多的小辫姑娘! 只是遗憾,不能陪伴在家人身旁,英姿勃发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够冲西南方向挥挥手,露出清浅的笑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4章 审问捉刀人 又是一年春。 又是一年新。 纷纷扬扬的流言让丰京上层动荡不堪,官员们接连被传唤问话,以至于没心情过年。 幸好底层的百姓们依旧载歌载舞,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许默立在二进小院门口,看着街道上来往马车,欢欣喜悦的人们着新衣,买糕点,戴头花,放鞭炮,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他与齐家兄弟策划良久,之所以赶在过年前掀开,就是为了让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惴惴不安,辗转难眠。 外加,给丰京百姓一些过年的谈资,方便事情发酵与扩大。 科举舞弊并非小事,背后的能量也不是他与齐家兄弟能够撼动的,想要引起上头注意,想要天家震怒探查,还是得需要普通百姓推波助澜。 听说昨天连礼部尚书都挨训了,被天家勒令调查清楚这科举舞弊的事情。 齐淮连呼好机会,抓起安浚的文章就回了家。 那篇,正正好是朱志中举时的文章。 一字不少,一字不差。 不管后续发展如何,朱志身为出头鸟,必定是要被枪打中。 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许默心情从容,不再观览欢欣鼓舞的百姓,转身想要回屋,却撞到个小肉球身上。 “大哥。”姜笙捏着衣角问,“今天可是三十,还没有二哥的影子吗?” 原来小姑娘以为大哥站在门口,是在等郑老二。 她不敢出声,怕引得哥哥们伤感,但又迫切想要二哥回家,索性踮着脚尖在后头等。 等啊等,等到大哥都放弃了,二哥还是没回来。 十一岁的新年,注定要缺席两位哥哥吗。 许默的表情一顿。 他的心神都在捉刀人与科举舞弊事情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竟是一个不团圆的年。 远在北疆的老三,不知何方的老二。 他们为了发展,为了强大而散落在大渝王朝的各个角落,虽然今年没有他们的身影,但将来不久,他们兄妹六个一定会团圆重聚,幸福平安。 “姜笙乖,他们都会回来的。”许默望向远方。 他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兄妹们就会重聚一堂。 与此同时。 齐家,齐淮兴冲冲地回到家中,看到略带愁容的礼部尚书,扬声道,“父亲,天家是不是要你调查捉刀人一事?” 礼部尚书表情微顿,缓缓转过身,“你如何知晓此事?” “父亲别管我是怎么知晓的。”齐淮自信笑,“我来是要交给父亲一篇文章,乃捉刀人写给举人的代笔文,相信可以帮助父亲一二。” 说完,他把安浚亲笔文章放在桌上。 礼部尚书抬手捡起,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铁青。 在举人试卷保密的前提下,只要拿着这文章去上届会试中举卷中对比,谁一模一样,便能断定是作弊无疑。 但问题是,这文章是哪里来的?嫡子齐淮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礼部尚书猛地抬起头,疾声厉色,“齐淮!这件事是你爆出来的对不对?是你选在过年前,让整个丰京人都惴惴不安的对不对?” 齐淮心里一个咯噔,后退了两步。 直觉让他别承认,但勇气让他点了点头,“是我又如何。” “逆子!” 礼部尚书抬手,赏了嫡子一耳光,“科举舞弊一事非同小可,捉刀人更是年年存在,怎么就凸显个你出来,要你去揭开这些事,要你去捅到天家跟前。” “你……你惹了大祸了你。” 看得出来,礼部尚书有愤怒,也有关切。 但正是如此,齐淮才愈发愤怒,愈发失望。 “父亲,您知道捉刀人的存在对吗?您也知道科举不公平,就因为背后牵连甚多,就要默认无辜平民学子被欺压?” 他声声质问,“您是礼部尚书啊,您是需要操持整个科举的人,是学子们最尊敬的大人,您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 礼部尚书眼前浮现一双双渴望的脸,他们毕恭毕敬地行礼,他们对国子监的向往,他们对科举的憧憬,他们对未来的向往。 但最后,因为他们贫穷的身份,一切渴望沦为麻木,他们为了生活代笔,他们成为底层的“捉刀人”,沦落溺毙,无助沉浮。 “那群贫寒学子,确实很可怜。”礼部尚书叹了口气,“但齐淮,这里是丰京,这里世家脉络丰厚,势力连着势力庞大到你无法想象,捉刀人和舞弊更不可能一口气清除掉,你贸然动手只会沦为众矢之的,世家们不会放过你的。” “世家怎么了,能越过天家去?”齐淮握紧拳头,“父亲,天家不是摆设,他过问了这些事情,就代表有公平公正的可能,我们不能放弃,更不能认输。” 少年认真的样子,像极了官员们意气风发的曾经。 谁不是从这样过来的呢。 但谁又不是,逐渐老练油滑,中庸只求自保呢。 礼部尚书好像从嫡子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意动。 “你不服气是吧,好,那就让你看看,丰京世家的厉害。” 他说完,捡起桌上的文章,大步离去。 文章是安浚写的,也的确与举人卷中的朱志文章如出一辙,这没有办法作假。 只是,当礼部尚书把文章送到天家跟前时,朱家当场就喊冤,反过来控诉安浚抄袭朱志的文章,并暗示这件事情可能是礼部尚书捣鬼,只为报复朱家。 加上陶家,方家,加上一些官员纷纷联名控诉礼部尚书,差点把他的老底都给翻过来。 眼瞅着礼部尚书就要被当定罪,连带着题写文章的安浚都要被格杀勿论。 与方家江家齐名的窦家终于站出来,吏部尚书窦威名更是建议,把文章作者提到金銮殿上审问。 天家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看到大家把心都快提出来了。 终于他出声。 “提文章作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5章 长宴提点许默 大年初一,全民休息,连皇帝都难得休假。 姜笙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旁边是三个哥哥,正在帮张姑姑包饺子。 面是早就醒好的,也分成了剂子。 大哥手最巧,拿着短圆的擀面杖,面剂子转着压上两圈,就变成了外圈薄中心厚的饺子皮。 这要是二哥在,肯定要贱兮兮地调侃,“不愧是举人老爷的手,擀个饺子皮都比咱们好看。” 四哥五哥稍微笨点,拿着肉馅往饺子皮里蘸,再小心翼翼地捏到一起,结果捏出个半圆。 再看张姑姑包的饺子,一个个秀气圆润饱满,连褶子都均匀又好看,真是没得比。 姜笙刚在心底评价完,就听见五哥的呼唤,“妹妹也来包两个。” 她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两个哥哥尚且能包成半圆,她只会糟践面和肉,就算勉强包成个,到了锅里还是要破损。 煮饺子变成了面片丸子汤,那多不好呀。 小胖妞两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我去烧柴火。” 这个她熟悉,流浪那些年里,稍微长大点就开始捡柴烧火,因为只有火才能驱赶寒冷,才能维持温度,才能在冰冷的夜晚活来。 即使这几年养尊处优,有姑姑照顾,有哥哥们疼爱,姜笙依然没有忘记如何烧火,三两下就点燃了干枯枝。 在干净的铁锅子里倒满清水,摆上足量的柴火,就可以放心燃烧盏茶时间。 姜笙刚准备偷会懒,小院的木门就被撞响。 是撞。 像什么大型动物用身体一下下对着门冲锋,带起足够大的动静,连隔壁院里晒太阳的老头都被惊醒。 院子里的许默更是扔掉手里的饺子皮,沾着面粉的手掌置于两侧,眼底写满戒备。 姜三和姜四握着棍子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看。 当看见外头凶猛的人形动物后,姜三张大嘴巴,姜四麻溜地卸掉门栓,两人同时打开门,齐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本该意气风发自信从容,此刻却咬着牙龈,鼻涕眼泪一齐往外涌,“坏了许兄,金銮殿上来人捉拿安浚了。” 不光安浚,他自己的老父亲也被扣押住,进退不得,还要忍受朱家等几大家族的诽谤和污蔑,有口难辩。 “许兄,我们是不是错了,科举舞弊牵连太广,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齐淮哽咽,“父亲曾劝诫过我,是我太过自信,如今竟害得他深陷朝堂,连安兄也要被抓……” 看得出来,他太过在意礼部尚书,以至于连风度都抛下,甚至怀疑起自己。 许默还算镇定,一掌拍在他肩膀,沉声道,“齐淮,你要先冷静下来。” 姜笙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盏凉茶过来。 许默抬手接过,泼在齐淮脑门上。 本来打算送口冷茶提神的姜笙,“……” 好在效果很显著,齐淮的鼻涕眼泪终于止住,人也恢复安静。 “齐兄紧张父亲可以理解,担心安浚也正常。”许默缓缓道,“朱家联合其他利益相同的世家污蔑的确很厉害,但你别忘了,我们头顶上还有个天家呢。” “天家若是昏庸无道,残暴不仁,大渝王朝岂能有当今盛世?只要科举舞弊确有其事,只有文章确实是安浚的,天家必定不会放过舞弊者,更不会纵容他们戕害忠臣。” 这话在理。 不管北疆如何动荡,中原地区都是平静且安详的,百姓们的日子谈不上富饶,但也没有流离失所,这其中天家功不可没。 “最最重要的一点,礼部尚书为官多年,岂会为了跟嫡子置气,就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 随着许默一句句质问,抽丝剥茧地查看问题,齐淮终于醒悟,“我知道了,若是我父亲没有后手准备,恐怕早就被定罪了,而不是先审问安浚。” “可……可我们是要保安浚的呀,之前信誓旦旦的要他帮我们,转眼间把他送上金銮殿,还要任由百官审问,这岂不是断送了他?” 提及这个,许默的脸色也难看下来。 他不担心礼部尚书,为官多年的狡猾老臣,不可能束手就擒。 他担心安浚,这个势单力薄的文人才子,若是为了帮助他们揭开科举舞弊而被人报复陷害,甚至失去生命,他们将永远难安。 但天家金口玉言,不去就是违抗圣命,也是不小的罪名。 许默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好大会子,他握紧拳头,轻声道,“天家只说要见文章作者,但不知道作者是谁,你只管禀报,我就是安浚,安浚就是我。” 竟然是要代安浚承受一切。 齐淮大惊失色,满脸不愿,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眼见着两人就要去自投罗网。 捏着饺子的长宴终于叹息出声,“大哥,谁告诉你,上了金銮殿,就一定会被整个丰京世家报复?” 许默和齐淮的脚步齐刷刷顿住。 安浚用文章揭露了科举存在舞弊,而捉刀人仅丰京世家们知晓,此举的确是得罪世家们没错呀。 “我不是说丰京世家们善良,我是说……他们敢报复吗?”长宴像是知道两人在想什么,“还没殿试就上过金銮殿的文人,普天之下也就他一人,谁敢碰他?” 许默和齐淮认为的保护,是把安浚藏起来,不让任何寻到。 但在长宴看来,真正的保护是把他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他,关注到他,从而不敢碰他。 当一切都透明化,谁还敢暗戳戳使阴招,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报复安浚? “更何况,大哥你怎么认为,安浚想错过这个在金銮殿上舌战群雄的机会呢。”长宴似笑非笑,放下最完美的一个饺子,“等到安浚不愿意去,你再代他赴金銮殿也不迟。” 不管他们怎么认为,归根结底,路是安浚的,还得要安浚来选。 齐淮和许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坐上马车,赶到齐家别院。 当得知安浚自愿上金銮殿,为科举舞弊作证时,两人将他送到齐家。 那里,有天家派来的人,正在等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6章 皇城门口的长宴 安浚入了金銮殿。 礼部尚书也没有归来。 齐淮在齐家坐着辗转难安,索性蹲在皇城门口等待。 许默当仁不让地做了陪,连家中饺子都没吃上一口。 二进小院里。 姜笙捧着饺子,总觉得难受,“今年是大年初一啊,怎么皇帝也要干活,哥哥们都不在,连肉饺子都不香了。” 长宴把碗放下,瞟了眼皇城方向。 按照大渝王朝律法,皇帝过年可以休七天,分别是年前四天,年后三天,大年初四才需要早朝处理奏折。 但谁让大哥跟齐淮两人趁着年前把科举舞弊的事情捅出去了,以他的勤奋,必然不会放到大年初四再管。 只可惜大哥辛辛苦苦擀了那么多饺子皮,到头来一口都吃不上。 “或者,我们可以给大哥送点去。”温知允吞吞吐吐地建议。 姜笙和长宴齐刷刷看过来。 把饺子送到皇城门口去? 这突如其来的建议,让姜笙张大嘴巴,也让长宴面色骤变。 愿意进丰京,是为了大哥的科举之路。 愿意留在丰京,是为了陪伴哥哥与妹妹。 但靠近皇城,那是万万不可,绝对不行。 “我……我不去。”长宴艰难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吞吞吐吐的温知允,和满脸震惊的姜笙同时扭头看过来,四只大眼睛里都是不解。 “小五,你是不喜欢这个提议吗?”温知允怯怯地问。 他是家中最胆小的男孩子,即使做了大夫,在家人面前依旧是温柔又腼腆,就算提建议也是小小的,轻轻地,生怕被拒绝。 长宴嘴唇动了动,依稀仿佛看到四哥泛红的眼圈,赶紧将话咽下去。 “五哥应该是怕肉饺子凉了,大哥吃完窜稀。”姜笙挠头,“皇城门口,没有出恭的地方吧。” 这个,真没有。 看着四哥被小妹带偏,讨论起出恭,长宴啼笑皆非。 罢了罢了,不就是个皇城。 从八岁到十二岁,足足四年的时光早就将他雕刻地面目全非,即使曾经的亲人仔细端详,恐怕也无法将他认出。 那他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此行皇城门口,长宴,仅是去陪伴哥哥与妹妹,而已。 恰巧张姑姑又捧来一大碗刚出锅的饺子,姜笙拿浅些的盘子覆盖住,又用干净的袄子包裹好,最后捎带两双筷子,驾车前往皇城门口。 身为皇城,地势在丰京必然是数一数二的,正居城池中心不说,占地也是格外宽广,光一个西门就比他们的二进小院还要大。 姜笙抱着饺子,看地目不转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宴轻笑,用帕子为她擦干净嘴角,提醒道,“小心掉碗里,让大哥吃你的口水饺子。” 姜笙回过神,看了一眼结结实实的棉袄包,瞪长宴一眼,“五哥坏蛋,我哪里流口水了,我只是……我只是在想,这么皇城好大,若是普通房屋不知够多少乞儿居住。” 哪怕里没有吃的喝的,没有炭火被褥,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乞儿们也能在冬天捡条性命。 可到底,大房子是给贵人住的,即使他们住不满,即使他们空置着。 即使,里头的冤魂,也不比冻死的乞儿少。 长宴低下头,缓缓扬起嘴角,像是在笑,又带着些许渗人。 姜笙还在痴痴地望着外头,没有察觉。 温知允看在眼里,心底奇怪的同时,隐隐觉得是自己提错了议,更不该在小五拒绝的时候出声询问,以至于小五改变了原本的决定。 但来都来了,无法折返。 他也只能挪过位置,安抚地拍了拍长宴的肩,再凑上前轻声道,“小五别怕,四哥在呢。” 虽然他柔弱,他胆小,他总是怯怯。 可他也想保护弟弟妹妹呀。 长宴心有所觉,轻轻靠在兄长单薄的肩膀上,从鼻子里“嗯”了声。 温知允便欢喜地笑了。 很快马车被勒停。 许默和齐淮正立在齐家马车跟前,面目凝重地望着皇城大门。 当察觉到又有人前来,他们同时扭头,看到了赶车的姜三姜四。 “大公子,齐公子。” 姜三姜四打完招呼,一个下车栓马,一个掀开车帘,把激动跳车的小妞妞平稳扶住。 双脚刚立于地面,姜笙就冲到许默跟前,献宝似的端出怀中碗盘,“大哥,给你送饺子来了。” 许默接过,发现还热乎着。 他取出一双筷子,转递给齐淮,“新春佳节总是要吃口饺子的,也别在意什么礼节了,尝尝吧。” 说完夹起一块塞进嘴里,浓郁的肉香充斥口腔。 “香吗,大哥。”姜笙仰着头问。 许默咽下去,嘴角轻扬,“香,特别香。” 饺子的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让人安心又熨帖,即使是在寒风萧瑟的一月,也能笔直站立,无所畏惧。 齐淮沾光吃了半碗,撂筷子时还意犹未尽,“许兄莫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此话怎讲?”许默诧异。 齐淮眼底挡不住的羡慕,“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到这样的弟弟妹妹呀。” 许默先是一愣,很快莞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个小人儿。 饺子已经吃完,弟弟妹妹们依然没有离去,摆明了要陪他在这里等。 家人就是如此,同进同退,同喜同悲。 “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许默扬起嘴角,轻声呢喃。 只是一月的风到底寒凉,他准备一会便劝说弟弟妹妹进马车等待,至少不要伤寒生病。 可还没等他转身,皇城的西大门就打开了。 数不清的人往外走。 有当朝丞相,有礼部尚书,有方家,江家,朱家,陶家,等等丰京世家中人,他们穿着一品二品三品的官服,头戴双翅乌纱帽,或表情凝重,或三两交谈。 许默凝眉,他没有在里头看到安浚。 长宴也拧眉,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但又陌生的人。 十二岁的少年转身,想要躲进马车里。 偏偏齐淮看到了礼部尚书,双眼明亮地大叫了声,“父亲。” 金銮殿上的大半官员都扭过头来。 礼部尚书面色凝重,眼底却带着隐隐的笑意,叱责道,“你小子怎么过来了,还不赶紧回家过年。” 齐淮躬身行礼,“儿在此接父亲归家。” 端的是父慈子孝。 许默突然觉得自己也有艳羡齐淮的地方了。 他躬身行礼,见过礼部尚书便准备后退。 冷不丁,耳边传来一声怒哼。 “许小子,当初老夫是怎么叮嘱的你?你又是怎么答应的老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7章 又见安水郡守 这一声怒哼,不仅让许默怔立当场,也让齐淮父子双双讶异。 礼部尚书语气关怀,“老窦,可是遇见了相熟的人儿?” 窦威名板着脸,语气冷硬,“怎么可能,我是什么平庸身份,怎么能认得起国子监学生,安水郡来的许解元呢。” 礼部尚书,“……” 都把人家老底翻完了,还说不认识,真是死鸭子嘴硬。 他不欲插手,挽着袖子在旁边看热闹,顺便暗示齐淮闭嘴。 窦威名也不说话,就在旁边气哼哼。 好大会子,许默才终于敢直起腰,看见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苦笑着见礼,“学生许默,见过郡守大人,安水郡一别,近两年的时光,不知您老可还好?” 分别时,许默还只是个秀才。 再相见,已经成为解元,且准备会试。 本应其乐融融的重逢,却因为许默的故意隐瞒而变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连早慧聪睿的许解元都失了分寸,只能苦笑着作揖,长久不敢起身。 姜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心疼嘀咕,“大哥这样一直弯着腰,怕不是要折了。” 长宴赶紧捂住她嘴,生怕让人听见。 大哥这么聪明,就算是长揖不起,也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果不其然。 大概半盏茶时间过去,窦威名绷不住了,拂袖上前,单手拽起许默,怒斥道,“就这样一直弯着腰,二月的会试莫不是打算跟府试一样,趴着考?” 郡守大人爱才子,必不会看着心目中最优秀的学生在这里活生生累死。 许默抿抿嘴,诚恳道,“学生心里内疚,是学生失约在先,学生有错。” 说着,又要弯腰作揖。 窦威名这次换了双手扶他,只剩嘴巴不依不饶,“叫你入了丰京便来寻我,结果你倒好,来了大半年都没有动静,要不是我家夫人年前馋腊肠腊肉,去悠然居尝到了老味道,我还不知你竟早就来了。” “这也就罢,你一届备考学子,居然敢卷进……”他声音突然压低,瞥了两眼见没人才继续,“竟然敢卷进科举舞弊案,要不是老齐跟我打过招呼,连他都得被拖进去。” 旁边的礼部尚书深以为然,点头的同时,还不忘瞥了眼齐淮。 这让齐淮面色羞红,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许默倒是抓住机会,诚恳解释起来,“学生就是怕连累了大人,才不敢去探望大人,科举舞弊兹事体大,学生也是怕……” 窦威名陡然插嘴,“你也知道兹事体大,你也知道怕!” 许默登时肃然,不敢再出声。 “你以为朱家背后只有朱家?丰京世家关系脉络错综复杂,彼此都有姻亲与生意合作,连在一起犹如整个大树,谁都没办法撼动。”窦威名缓缓道,“以你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学子,就想将他们连根拔起?这里可不是安水郡,他们也不是孙家。” 诚然。 丰京比安水郡复杂得多,丰京世家的能量也远超王家孙家边家等。 想当初,孙家牛逼哄哄的根本就在于方家的支持,王家大房母女追杀方恒,也是为了方家的扶持,就连贺郡守都受到了方家的挟持,不得已针对簪花小院的几个孩子。 但丰京是天子脚下啊,有天家坐镇,不应该更公平,更公正吗? 仿佛看懂许默的疑惑,窦威名笑了。 “天家的确圣明,科举舞弊也不是天家想看见的,但你别忘了,丰京世家错综复杂,天家也不能轻举妄动。”他缓声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天家还要世家效力,岂能为了区区捉刀人,一口气扳倒丰京大部分家族。” 就算真的能,扳倒之后,天家又去用谁? 那些世家真的不会抗议,愤怒,甚至造反吗? 连他这个大臣都知晓,治国之道在于平衡,天家又怎会不懂。 “阿默,是你不明白,天家纵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窦威名苦口婆声,“你可以相信天家圣明,但不要期望太多。” 黑是黑,白是白。 对却不一定是对,错也不一定是错。 那些父亲尊尊教诲过的正直,不畏强权,不惧利诱,在这一刻破碎开来,组成新的图案。 许默一直以为自己进丰京之后圆滑许多,直到现在才明白,他还差得远。 丰京世家不容撼动,科举舞弊也掀不开,那些捉刀人还会存在,还会继续被压榨,还会成为世家子弟的代笔。 许默的眼眶湿润了,他握紧拳头,哽咽着道,“那安浚……那安浚呢?” 天家若是真的不处置科举舞弊,他们岂不是害了安浚。 “放心吧,他没事。”窦威名后知后觉自己话太重,拍了拍许默肩膀,“科举舞弊不是不可以处置,而是不能草率处置,这东西就像脓疮,每次轻轻戳开,表面愈合,内里依旧肮脏不堪。” 礼部尚书在旁边接话,“要想将他连根拔起,必须有足够的耐心,让刀子深入底部,才能一击毙命。” 所以这次不是他们错了,不是他们不该揭开科举舞弊,而是他们不该贸然揭开,对吗。 许默猛地抬起头,与齐淮灼灼地双目对上。 有错他们可以改,有弊端他们可以修正,有不足他们可以弥补。 只要前方的道路是明亮的,是有希望的,他们就敢走下去。 最怕进了一条暗无天日的道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家没有彻底处置捉刀人,就是因为涉及太广,世家太多。”礼部尚书捋了捋几根稀疏的胡子,“但天家也尽力追责了安浚代笔的朱家人,下圣旨剥夺了朱家儿郎的功名。” “为保护安浚,天家令他入国子监学习,还允他越级会试,只要得了贡生的功名,殿试过后便是板上钉钉的进士。” 这几乎相当于把举人身份还给安浚了。 虽然没能掀开世家背后的科举舞弊,解救所有捉刀人,但天家对安浚的处置,无疑是安抚了捉刀人学子的心。 他们终于不用害怕,不用胆战心惊,自己捉刀人的经历,会毁了将来和仕途。 这一消息简直振奋许默和齐淮,驱散了他们心头的阴霾。 虽然天家并不能做到杀伐果断,并不能足够公平公正,但至少他没有一味偏袒,没有视普通学子为草芥。 这就够了。 相信以后,他们足够努力,天家不再依赖世家,丰京的科举舞弊也好,冤假错案也罢,都可以被揭开,被审判,被处理。 少年目光灼灼,脊梁笔挺,抬头望天。 有风吹过,带起他们衣袂飘飘,也让上苍看到了他们的信念与决心。 他们昂扬向前,他们闪闪发光,他们像极了二十年前的窦威名与齐共振。 两个中年老家伙对视一眼,微笑的瞬间,仿佛时光流淌,也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岁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8章 许默成长 此时此刻。 宫门口的人几乎走光,只留有两批人并四辆马车。 一方是齐家父子,窦威名爷俩,共同徜徉在理想的湖面。 一方是姜笙和两个哥哥,齐刷刷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对面。 “四哥,五哥,你们听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了吗?”姜笙压着声音嘀咕。 温知允若有所思地点头,“听见一点,齐淮爹爹关于脓疮那番话说的不太对,脓包只要全都挤出来,再敷上药物即可缓慢痊愈,不用刀挖。” 看姜笙疑惑,他还补了句,“能让脓疮复发的都是庸医,没处理干净脏东西,这不是我说的,是吴大夫说的。” 长宴,“……” 人家是这个脓疮吗!是吗!是吗! 不过两位大人有句话说对了,科举舞弊案没能彻底掀开,一是因为证据还不足够多,二就是天家被世家制擎的太过厉害。 先帝当年四处征战,导致整个大渝王朝国库空虚,帝位飘摇。 天家也是用了大力气才稳定下来国情,才让百姓逐渐平稳生活,他想要守护这些平稳乃人之常情,想要家国安定也可以理解。 但一味地维稳,真的有利于王朝将来吗。 长宴没有评价,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城,仿佛透过厚重的朱门,看到那个屹立于龙椅之上,始终愁容满面,眉宇不展的男人。 为了坐稳这个帝位,他扶持了太多人,也伤害了太多人。 愁?报应罢了。 就像朱志,明明捉刀人一案没有被翻开,科举舞弊也没有就此落幕,但他得罪了许默,也就成为了被火枪打中的出头鸟。 革去功名还是其次,接连两次闹出幺蛾子,只需要再有点风吹草动,被朱家放弃才是最惨的。 长宴扭过头,叫来姜三,在他耳畔叮嘱两句。 姜三瞪圆眼睛,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兴奋地点了点头,赶着马车离去。 姜笙呆呆地瞧着,很快反应回来,“五哥,我们就一辆马车,你让姜三赶走了,我们怎么办。” 温知允也跟着望了过来。 兄妹俩的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只不过一个带着杀气,一个满是无辜。 长宴后退两步,目光扫过齐家的两辆马车,“看来只能麻烦齐家哥哥送我们回去了。” 徜徉在理想中的四个人被惊醒,齐淮很快爽朗笑道,“自然是可以,我与父亲共乘即可。” 众人互相拜别。 许默再次恭敬作揖,“多谢郡守大人指点,学生领悟了,择日便前去拜访郡守大人,还请郡守大人莫要将学生拒之门外。” 窦威名尚没有出声。 一旁马车里的齐共振已经笑开了,“老窦,怎么还不跟孩子说实话,丰京哪有什么郡守。” 丰京有的,只是吏部窦尚书罢了。 相较于方家没了大将军后略显落寞的世家地位,窦家还要更高一筹,同江家比也丝毫不次。 看到许默惊愕,窦威名无奈笑了,“别听老齐乱说,我虽是窦家人,但安水郡守的位置却是实打实靠自己得来,并没有仰仗窦家的势力。” 只是到底有丰京世家做支撑,他才能够正直清白地保护安水郡百姓三年,也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置孙玉,更能安然无恙地从安水郡离开,不畏惧孙家与方家报复。 原来,这才是关键。 许默眼眶有些潮湿,他忽然想起自戕的父母,若是他们背后也有靠山,是不是就不会被朱志活生生逼死。 遗憾的是,并没有。 少年低垂下眼睫,掩盖住浓郁的悲伤。 目光所及除了常穿的青色长袍,黑色的千层底布鞋,突然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 “大哥。”姜笙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你的手好冷,给你暖暖。” 果然掌心多了几分温度。 紧接着,右手也被牵住。 小温大夫蜷紧看诊的软嫩五指,轻声道,“我没有妹妹体温高,但也能为大哥暖几分。” 长宴没说话,只是与许默站了个背靠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弟弟长高许多,竟然到了他的肩膀。 有风吹过,除了面颊稍微泛凉,周身被挡地结结实实。 这群小家伙啊,明明是他的软肋,却又成了他的铠甲。 许默轻笑,眼底湿润浓郁,心情却陡然畅快。 他没有靠山无所谓,将来他的弟弟妹妹们得有靠山,能够在斜阳县安水郡保他们安危,也能够在丰京世家总带他们杀出重围。 更何况……谁说他一点靠山都没有呢。 许默抬起头,看了眼齐家父子,又看了眼窦威名,郑重道,“多谢齐大人,多谢窦大人,也多谢齐兄,他日学生上门拜访,还望两位大人点拨赐教,学生不胜感激。” 刚开始只是希望窦大人不要将他拒之门外,歉意居多。 现在则是希望两位大人能够赐教,套近乎的意图格外明显。 齐共振捋着胡子没有讲话。 窦威名则满意地点头,仿佛一直在等待这句话,“好小子,那我就在吏部尚书府等你。” 话落,他坐进马车。 齐共振随即跟着表了态,“你与阿淮都是好孩子,可要共同进步,共同成长啊。” 许默再次躬身,送走两位大人。 起来的瞬间,他足足成长了好几岁。 “大哥,你……”长宴欲言又止。 许默摇头坐上马车,“走吧,回家。” 人都是会变的,在不同的地方,发生不同的变化。 在不同的岁月里,经历不同的变迁。 但只要内心不变,忠诚不变,信念不变,他就还是他,那个正直明朗,为国为民的少年。 马车哒哒哒,从皇城门口驶离,赶往二进小院。 与他们相对的方向,差不多的距离,差不多的马车里,坐着三个差不多快死的人。 “还有多久……”十四岁的少年嘶哑着声音。 “快了,马上。”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家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29章 二哥归来了 齐家在丰京算不得一流世家,但好歹有个二品大员,马车的品级还是十分可观的。 姜笙屁股坐着素锦软垫,胳膊枕着四方小桌,出于礼貌没有触碰桌里的东西,但想来应该有不少糕点茶饮。 “这个马车真舒服。”她评价,“比扶风哥哥的马车还要舒服。” 许默失笑。 这是自然,安水郡数一数二的王家,到了丰京,也不过是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 若是王扶风身子爽利,从童生考至进士,或许有振兴家族的可能性。 可老天爷就是见不得有太完美的存在。 想起那个弱柳扶风的翩翩公子,许默在心底叹口气,决定提笔写上自抵达丰京后的第三封信。 信里提及最近的科举舞弊案,自己的心思变化,以及兄妹各自不同的成长。 等盖上新戳,再交给相熟的商人带回安水郡,并付赠些许酬劳。 过上半月有余,安水郡王家大宅处理完事务的少年,就会借着他的眼,看遍丰京人情世故,览完官场跌宕起伏。 末了,将信捂在胸口,露出艳羡而不得,思念终回应的笑。 很快抵达二进小院。 别人家的马车虽然舒服,但终归不属于自己,姜笙也只能小而谨慎地摸上两把,跟在许默身后下了马车。 温知允和长宴陆陆续续蹦下来,由姜四把马车还去齐家。 “姜三呢?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姜笙奇怪地探头。 许默同样疑惑。 长宴抿着嘴淡淡道,“我让他去办点事。” 没走丢就行。 姜笙知道五哥神秘,也知道五哥心眼子多,有些事情五哥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 反正都知道,五哥不会伤害他们。 小胖妞拎起裙摆,风风火火地冲进小院,嚷嚷着再来碗饺子。 许默步履稍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五弟,“小五长大了,也开始瞒着哥哥们了。” 想当初,还是长宴千叮咛万嘱咐许默,不要隐忍不发,不要以保护为名欺瞒。 结果轮到他自己头上。 面对大哥的质问,饶是长宴有上百个心眼子,也感到了愧疚。 无奈这事儿真讲不出口,他也只能瞄了眼门口的小药箱,露出羞赧地笑,“大哥,仅此一次,绝无以后。” 许默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甩袖进院。 这就是默认了。 长宴立在门口,无奈浅笑着摇头,正准备落门栓。 外头突然传来马车声响。 今天是大年初一,要不是出了捉刀人的事件,所有的丰京百姓都应该聚在家中,欢庆一堂。 就算是上了金銮殿的重臣,这会也该到家了。 谁还能在大年初一赶车路过二进小院,莫不是那游历在外的二哥归来了。 猜归猜,眼见为实。 长宴扭过头,瞧见一辆灰扑扑快要散架的马车,一只瘦骨嶙峋累到蹒跚的马儿,还有三个交叠歪坐睁不开眼的人。 左右两个是高家兄弟,正中间的那位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二哥又是谁。 他手中的门栓落在脚上,砸到脚指也浑然不觉。 随着高大万勒停马车,长宴扭过头,发出此生最为高昂的声音,“二哥回来了。” “噗通。” “扑腾。” “嘭。” 三道响声传来。 姜笙冲在第一个,新衣裳的裙摆上湿漉漉的,许是打翻了碗。 温知允紧随其后,胸口上有浅黄色的粉末,应该是打翻了药箱里的金疮药。 许默最沉稳,但也步履急促,袖摆上隐约能看见大块的浓墨。 掐指一算,郑老二此番离去近两月,没有一点消息送回来。 虽然他经常游历在外,虽然他吹嘘经验丰富,虽然他有高家兄弟作陪,但在家人的心里,他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年前姜笙总是踮着脚尖翘首以盼,听见马车声响一次次冲过来,再失望而归。 大年三十晚上许默还暗自琢磨,要不要亲自去趟河南郡寻人。 就连温知允都怯怯地问了好几次,“二哥不会在外面出事吧?” 如今,随着长宴这嗓子,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姜笙最为欢快活泼,拎着裙摆嚷嚷,“二哥这个坏蛋,让他早点回来过年,非要卡个大年初一,三十的饺子都没吃上……”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小姑娘在看到凌乱的马车上三个灰扑扑的身影后,怔立在原地。 郑如谦不是没有远游过,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他回来会瘦一点,会吃点苦头。 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面阔口大的丰朗少年,竟然瘦到只剩把骨头了。 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宽阔的下巴竟然也尖锐起来,眼眶极度凹陷,嘴唇苍白泛起层层死皮,比当初自我放弃的王扶风也不逞多让。 可王扶风一直病弱,郑如谦却是活蹦乱跳,白净圆润的。 她的二哥哥,在外头这俩月,究竟遭受了些什么呀。 姜笙的眼圈红了,鼻头酸了,数不清的酸麻从喉管往外延伸,让她说不出来话。 偏郑如谦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咧嘴一笑,“小姜笙,三十是年,初一也是年,二哥没食言,二哥回来陪你过年了。” 哪怕代价是他连吃三天干粮,哪怕需要不眠不休,哪怕累到筋疲力尽,哪怕瘦到浑身都是骨头。 但他回来了。 郑如谦脱相的脸上满满都是骄傲,他慢慢地直起身,想要跳下马车,给大哥小弟们来个拥抱,却在踩地的瞬地的瞬间眼前一黑,闷头栽下。 “哥哥!” 姜笙隐忍的泪终于宣泄出,她尖利地呼唤直冲云霄,拼劲全力扑上前。 同一时间。 江家其乐融融的团圆宴上,江承愿猛地站起来,耳边那声凄厉的“哥哥”仿佛依旧回荡。 “哥哥,怎么了?”江承欢听到动静,奇怪地看过来。 江承愿掏了掏耳朵。 奇怪,妹妹的声音一直是温柔且细软的,但刚刚那声哥哥,却哭地他灵魂都在颤抖,恨不得把心肝肺掏给她。 可再仔细听,又什么都没了。 “没事,也许是出了幻觉。”江承愿解释,目光落在江承欢新戴的珠宝头面上,又挂起骄傲,“哥哥送你的新头面,好看吧。” “好看,好看极了。”江承欢娇俏地笑,“哥哥送的最好看。” 江承愿满足地笑了,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金子,“这是你的随年钱,我们的小承欢,要年年快乐,岁岁平安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0章 郑如谦的成长 “要年年快乐,岁岁平安啊。” 郑如谦躺在床上,梦见在吃团圆宴,香喷软烂的大肘子,红烧浓郁的炒鸡,蒜香浓郁的炸鱼,还有各式各样的美味,全都是张姑姑的拿手菜。 可惜刚塞进嘴里,他就醒了,还听见一个小奶音念念叨叨,“二哥,给你随年钱,你要年年快乐,要岁岁平安。” 稀了奇了,姜笙这么抠门,还能给他随年钱? 郑如谦心头大奇,缓慢睁开一只眼,果然瞧见了脑门边上的荷包。 根据目测,至少五十两银子。 哎哟喂,这可无异于去了他们家小姜笙半条命啊,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 郑如谦刚准备出声调侃,就因为嗓子太干而发出奇怪的“嗬嗬”声。 姜笙惊地直接站起来,还蹭倒了屁股下的凳子。 站在外头的哥哥们也齐刷刷涌进来,看到双眼明亮的郑如谦,一个个全都笑了。 “二哥你终于醒了。”姜笙嘴一扁就要哭,又不想别人叫她小哭包,只能强行把泪水咽下去,抽抽噎噎的道,“我还以为,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三十的饺子没吃上,大年初一的总得,总得吃吧。” 郑如谦张着嘴,还在“嗬嗬”。 “二哥我不骂你,你放心,我知道你这么着急回来都是为了我,我都记得的。”姜笙的鼻尖愈发酸涩,“你要早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吃饺子。” 郑如谦的眼睛愈发瞪大,“嗬嗬”声也增多。 姜笙满头雾水。 一旁的许默咳嗽了声,揣测道,“会不会,是老二渴了……” 姜笙如梦初醒,赶紧端起温热的茶盏,凑到郑如谦唇边。 干涸了多日的嗓子如遇甘霖,郑老二一饮而尽,终于能说话了,“姜笙,你可真是个笨蛋。” 再晚一会,二哥没被赶路熬死,要渴死。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姜笙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来回乱抠,“二哥,这两个月你受苦了。” “是啊老二,姜笙已经拿钱让姑姑去买肉了,说要给你好好补补。”许默调侃。 长宴也探出脑袋,“四哥说,还要给你抓点补药呢,让你尽快把身体补回来。” 有家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 郑如谦正笑地如沐春风,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骤变,疯狂摇头,“不不不,肉可以吃,药就不喝了。” 全家哄笑。 “不喝也得喝,难喝才能长记性。”姜笙终于发了点小脾气,“以后你再敢不顾身体赶路,就给你喝最苦的药,四哥,最苦的什么来着。” 温知允抿嘴笑,“当然是黄连啦。” 看着郑如谦的表情从怔愣变成惊惶,再到惊慌,全家再次放声大笑。 笑声传到外头,遍布整个小院。 外头歇着的高家兄弟全都露出艳羡。 这次赶路郑如谦出了大力,一直握着马鞭不肯撒手,赶了足足二分之一的路程。 高家兄弟分赶了剩下的一半,也吃苦消瘦,但状态要更好一些。 张姑姑给他们端了饺子和茶水,吃饱喝足正在休息。 高严年纪小,手上茧子也少,一路握着缰绳早就磨破过不知多少次,这会他正小心翼翼撕掉最外层的皮,露出里头模糊的血肉。 “你在干什么。”汪小竹拎着金疮药停在兄弟俩跟前,“哪怕出了水泡,戳破就可以,把外皮撕掉会愈合地更慢。” 高严不知所措地收回手,“我……我只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样。” “里面是没有皮的肉。”汪小竹没好气地蹲下,“伸出手,小温大夫让我来帮你们包扎。” 等到兄弟俩手上都缠满白色,她又叮嘱,“回家过年的时间不要沾水,等元宵回来再给你们换纱布。” 高大万在旁边道谢。 高严却是愣愣地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你不回家过年吗?” 他们两兄弟虽然迟,但总归是要回家的,东家还额外发了二两银子的补偿,让他们休息够再赶着马车回去,可谓是给足体面。 但这个一直在医馆忙碌的姑娘,好像始终没有离开过小院。 汪小竹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道,“不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走了,带着纱布和金疮药。 两兄弟皆是低头不言。 好大会子,高大万强笑着打破沉默,“不用千里迢迢赶回家真好,等我爹娘去了,我也把媳妇孩子带丰京来,再也不用一年见两回了。” 高严没说话,好大会子才从嗓子里带出个“嗯”。 谁又不想,日日陪伴在亲人身旁呢。 大年初二。 高家兄弟赶着马车,带着赏银,回家过年。 郑如谦也终于被允许从床上起来,慢条斯理地用饺子。 张姑姑在旁边跟他絮叨大师傅,絮叨九珍坊跟悠然居的合作。 汪小松气愤地告状,对郝掌柜釜底抽薪的动作异常不满。 姜笙则好奇他从河北郡带来的板栗,明明河南郡的板栗更大更饱满,为什么非要河北郡的小板栗。 三个人同时讲话,犹如五百个鸭子在歌唱,其过聒噪程度连许默都皱了皱眉。 郑如谦却仿若不觉,吃完最后一口饺子,擦了擦嘴才道,“一个一个说,小松先。” 远处的长宴挑眉,莫名觉得二哥开始有了大东家的气势。 汪小松开始滔滔不绝地告状,“郝掌柜实在是太过分了,烤鸭二两一只是他提出来的,合作也是他先敲定的,结果转头就开始养丹阳郡的鸭子,还挖了个大师傅过来,等鸭子一长成就断了我们的合作。” “他要是不想合作早点说啊,我们都把别院和冰买好了,突然不做生意了,不赚钱是小事儿,别院跟冰才是最大的亏损。” 汪小松痛心疾首,捂着胸口深呼吸缓和。 本以为东家和他一样气愤,说不定冲动之下还要去找郝掌柜算账。 却没想到郑如谦只是品了口茶,平静道,“不怪郝掌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1章 如谦的商业版图成型 郑如谦静静道,“二两银子一只的烤鸭虽然是他自己主动提的,但也未免太过于高昂,大大压缩了悠然居的利润。” 商人重利,郝掌柜应该是一开始就算过了,自己养鸭子再请个大师傅过来烤的成本更低,还能保证味道新鲜正宗。 唯一诟病的是,遮遮掩掩不说出来,导致郑如谦盲目投入冰块与别院。 但做生意嘛,投钱是常有的事,失败也不罕见,要怪就怪当初的自己眼皮子太浅,抓着一只羊薅毛,还以为能够长久。 “这次去了河北郡我才知道,真正能够做长久的生意,要么无可取代,要么浅利薄润。”郑如谦放下茶盏,怔怔道,“既然不是独一无二,那就要做到足够划算,才能屹立不倒。” 烤鸭生意就是个典型,暴利但谁都能去运,即使郝掌柜不中断合作,早晚也会被其他人抢走。 仔细算算,他们这大半年也着实赚到了。 “可是……”汪小松还有些不甘心,“可我们的冰和别院怎么办?” 这次郑如谦没说话,瞄了一眼自家小妹妹。 姜笙叉着腰,声音洪亮,“小松哥哥笨蛋,先不说冰和别院能运别的东西,就算不运了,原样卖出去也不亏呀。” 冰和别院又不是泡沫,一吹就散了,遇水就化了。 汪小松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瓜子,终于心服口服,“东家说的有道理,还是东家聪明,是我笨了。” 老祖宗说的没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成长,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阅历。 姜笙看着愈发沉稳的二哥哥,欢快地凑上前,“二哥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小松哥哥从安水郡运来的干豆角,我跟悠然居要了二百文一斤,没有漫天要价。” 她昂起小圆脸,妥妥是在等待夸奖。 郑如谦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又顺手往外扯了扯,再往上提提。 好好的小姑娘,瞬间龇牙咧嘴,口水还往外淌。 张姑姑字在后头简直没眼看,只有哥哥们在兴致勃勃地欣赏。 “耳锅,哩赶婶么。”姜笙气呼呼地喊。 郑如谦这才松开妹妹嫩滑的小脸蛋,笑着夸赞,“很不错,按照这个价格,悠然居还会来找我们买干豆角的。” 这里其实有挺多门道。 豆角本身不贵,晒干豆角也不是什么技术活,悠然居急着要的时候,高价能卖出去,但肯定不会再买第二回,说不定自己跑去自产自销。 要便宜了,不够从安水郡运来的费用,那还不如直接本地卖了。 二百文恰好属于中间的价格,比悠然居自产自销要便宜,又比在安水郡利润高许多,是双方都能获利的上等合作。 “东家的意思是,咱们要在丰京也种豆角,晒豆角干?”刚犯了傻的汪小松凑上前来,准备弥补下自己在东家心里的形象。 郑如谦摇了摇头。 怎么能在丰京种豆角呢,丰京一亩地十几两银子,人工要四五十文一天,种出来的干豆角卖两百文要还是有赚,悠然居绝对会自己动手的。 “那我们就是回安水郡去拉?”汪小松还没傻到底,“可这来回路程得月余呐,就为了这一车豆角干?” 郑如谦敲了敲他的脑壳子,“在安水郡能卖五十两银的豆角干,拉丰京就卖一百两,我给你五两的辛苦费,干不干?” 辛苦奔跑一个月,到手五两银。 汪小松差点蹦上房梁,“干,干,必须干。” 那不就得了。 郑如谦这些年在外头东北西跑,去过最南余杭郡,去过最北河北郡,见识不多丰厚,但也早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公子。 如果说从前只是对“运输”有个模糊的概念,那现在的他已经发现了“运输”的重要性。 大渝王朝地大物博,许许多多的好物只有本地百姓享用过,换个城池居然没有姓名。 也有少数旅居客会走南闯北,品尝过,怀念过,但却没办法大批量带走。 亦或者像安水郡一样,人力成本低廉,物品价格也不高,带到丰京就能卖个翻倍。即使扣除运输成本,利润依然丰厚到让人心动。 运输,就是实现物品的跨城池移动,既能为各地百姓带来新鲜的口味,也能赚到利润与差价。 干豆角只是其中一样,安水郡的冰块与别院也只是其中一个据点,往后大渝王朝将遍布他的身影,每个城池都会别院和足量的冰块,任何东西都能从南运到北,从东运到西。 郑如谦立在门口,明亮的光从外头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映射在地面。 明明只是半大孩子的身量,明明还没有恢复健壮圆润,但这一刻的他依然让众人感觉到高大,感觉到从容,仿佛手握天地与山河。 屋内众人皆被感染静谧。 好大会子,张姑姑才浅笑着道,“那我们与悠然居的合作,怎么说?” “当然要合作。”郑如谦转过身,瘦削的面颊上带着一如既往地狡黠,“他们想要精致的,姑姑就给他们精致的,有了悠然居高价的衬托,九珍坊的平价糕点才会更受欢迎。” 这是要把有钱人和没钱人的钱都赚了。 张姑姑失笑的同时,也有点忧心,“我一个人恐怕做不来。” “姑姑只管扩大人手。”郑如谦大手一挥,“雇人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姑姑放心去做,将来九珍坊做大做强了,说不定能开回安水郡去。” 就像悠然居一样,开遍大渝王朝。 张姑姑的双眼明亮,不知是因为自己可以随意雇佣人手,还是因为九珍坊可能出现的宏图未来。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郑如谦垂下头,含笑看着妹妹,“你不是想问我,河南郡有大板栗,为什么还要从河北郡带回来小板栗吗?” “为什么?”姜笙捂着脸问。 郑如谦转了个身,骄傲地道,“因为我在河北郡发现了板栗的新吃法。” 一种把板栗放在砂石中翻炒加热,直到板栗熟透裂口的吃法,流行于河北郡等两三个郡城内,是当地百姓冬必吃的美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2章 姜笙渴望的烟花 河南郡的板栗的确又大又饱满,但也因为个头太大难熟,不如河北郡的小栗子更好开口,也更香甜软糯。 尤其以迁西县的品质最为优越。 “你们是不知道那滋味,刚捞出来的板栗烫烫的,上头有个小尖尖,用手一按就能剥开,里头的板栗肉光滑干净,放进嘴里就是一股香甜味儿,再品上两口,软糯甘甜在舌尖抿开,真是让人欲罢不能。”郑如谦描述时,仿佛闻到那股味,连吞咽了好几口唾沫。 张姑姑睁大眼睛,满脸稀奇。 就连许默都好奇地翻动书籍,似乎想再古人的描述中寻找相关美味。 温知允和长宴更不必说。 只有姜笙“咕咚”了下喉管,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一转,插着腰道,“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尝尝。” 郑如谦失笑,走过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尝尝就尝尝,我这次可不仅买了板栗,还带来了炒板栗的砂子。” 他一个眼神,汪小松就窜了出去,不大会,扛出来一袋砂石。 张姑姑过去帮忙淘洗,再擦干净水分,放进铁锅里翻炒至没有任何水分。 加入两大勺的糖搅拌均匀,再泼上两勺油,最后放进去一斤的板栗,翻炒至熟透。 “这怎么还加糖和油啊。”姜笙嘀咕。 郑如谦拨弄她的小丸子头,“糖炒栗子,糖肯定是少不了的,油是化糖的。” 姜笙怕了他了,赶紧捂着自己的两颗小丸子,躲到许默身后,“可糖都附着在壳上,壳又不能吃,加了糖岂不是浪费。” 这个疑问郑如谦也有过。 当时迁西县的老板回答,“因为糖在炒的过程中会逐渐焦化,焦糖的味道飘扬十里,能够吸引来更多的客人,也能让栗子看起来更美味,更有食欲。” 听起来很有道理。 随着张姑姑的炒制,焦糖的味道逐渐飘扬出来,附着在每个人的口腔里,让他们对接下来的品尝愈发渴望。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张姑姑盛出来一颗板栗,在众目睽睽下剥开,塞到小姜笙嘴里,让她尝生熟。 炒到喷香的板栗虽然没有沾到一点焦糖的味道,但本身的甘甜与软糯还是瞬间占据了口腔,又沙又绵的口感简直勾人魂魄,让人欲罢不能。 姜笙才咀嚼两三下,就一抬脖颈,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哥哥们全都跟着问。 张香莲也笑意盈盈地看过来,“熟了吗?” 姜笙有点羞赧地绕着手指头,实话实说,“没尝出来……” 软绵可口的栗子实在是太好吃,以至于她忘了品尝生熟。 哥哥们全都扶额。 只有张姑姑点了点头,把板栗尽数盛出,“应该是熟了,没熟小姜笙不会咽下去的。” 个头均匀泛着油光与焦香的板栗被转移到桌面,大家一拥而上,也不管什么主仆,什么东家与长工,只管抓手里几个,剥皮品尝。 如果说刚才听描述就已经口水长流,那么真正吃到以后,他们就明白郑如谦为什么非要把河北郡迁西县的板栗运回来了。 “这东西一定会受到丰京百姓的欢迎。” “比糯米枣糕还要卖地好。” “丰京百姓有口福了。” 众人或点头品尝,或议论出声。 姜笙也不说话,就埋着头剥壳。 炒制过糖炒板栗称得上好剥,但毕竟还是得亲自动手,前几次还好,剥到后头容易失了耐心。 就在姜笙剥壳剥到疲惫,准备甩甩手再继续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掌伸了过来,上头放着剥好的四五个板栗。 她刚接过来,还没抬起头,又有一只手送了五六个板栗过来。 紧接着是一只纤细偏小的掌,一只干净无茧的掌,全都送了五六颗完整的剥皮板栗。 也就眨眼的功夫,还在跟壳儿较劲的姜笙就收获了一大捧板栗肉。 她捻起一块塞进嘴里,又捂住剩下的板栗,偷笑起来。 旁边的汪小松则剥上十余个后,揣进怀里,朝着后院跑去。 那里,有他正在挑拣药材的妹妹,汪小竹。 所有人都很欢喜。 只有张香莲欲言又止,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又咽了下去。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种团圆的日子说。 等到板栗被分吃完毕,天色也黑透。 大家伙热热闹闹开始准备晚饭。 饺子是早就包好的,肘子羊肉也早就斩切成块,只要下锅炖烂即可,其他的烧鸡啊,小菜啊,早就撕开摆好盘了。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 平常就张姑姑一个人做饭,加上小竹帮忙,简简单单五六个菜就得半个时辰。 而今全家老小齐上阵,那灶台里的火就没停过,一直在妖娆地舔舐锅底,传递温度,煮沸汤汁,炖烂美味。 等到天色彻底黑透,所有的菜品全都被端到了正厅的大圆桌上。 所有老的小的,长工家仆,全都团坐在一张桌子上,不分尊卑,没有彼此。 他们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回去的地方。 随着丰京焰火的奔腾,他们举杯畅饮,举筷同品。 姜笙年纪最小,抱着个茶盏小口啜,余光瞥见天空的五颜六色,当即甩下杯筷,高兴地跑到院子里。 在十里镇,他们见过牛马两家员外放烟花。 在斜阳县,他们见到赚钱的商人们放烟花。 在安水郡,他们见到王家等世家大族放的烟花。 从短暂的几个呼吸,到半盏茶时间的烟花,再到足足一炷香的烟花,繁华程度逐渐递增。 如今到了丰京,在这挥金如土,繁华昌盛的城池,她见到了整个大渝王朝最漂亮的烟花,也体会了人生最长的一场烟花秀。 绚烂的光芒在黑夜中绽放,让所有人都目不转睛,为之赞叹。 也让姜笙忍不住喃喃,“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放一场烟花。” 当然,这只是说说罢了。 曾几何时,兄妹俩讨论着赚到钱就要过年放烟花,可等他们真正有钱了才知道,烟花的价格高昂到他们无法接受。 哪怕是牛马两位员外家放的那短暂的小烟花,也得几十两银子。 王扶风亦亲口说过,王家每年的烟花,都要至少千两银子。 如今丰京这样绚烂的美景,大概得上万两银子了吧。 懂得越多,才越知道烟花的昂贵,也更明白,烟花并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拥有的。 所以姜笙也只能在鞭炮声竹中悄悄念叨一句,再双手托腮,艳羡地望着天空。 “看,那边好像是江家放的烟花……”姜三指着东南方向嚷嚷。 那里,有一颗超大超美的弧形烟花,正徐徐绽放。 亦有一位高大笔挺的儿郎,对身畔的妹妹浅笑,“承欢,喜欢吗?送你的烟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3章 偷偷摸摸的女人 烟花再美,也只是短暂的绚烂。 当天空的耀眼逐渐褪去,最后总要归于黑暗。 幸好丰京的的百姓们放起炮竹,夹杂着孩童的嬉笑打闹,才避免了繁华过后的一场空。 “人,才是江山的根本啊。”许默站在院落里,仰头轻叹。 长宴瞳孔微动,很快垂落视线,转身回了正厅的饭桌上。 姜三和姜四正在划拳,输的已经连喝上十几杯,醉的一塌糊涂。 饶是如此,他也不忘抱住自己眼前的兄弟,哭哭啼啼道,“我想他们,我想他们啦。” 被抱住的红了眼,暗自忍耐哽咽。 谁不想呢,不想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不想自己一起成长的家人,不想远在北疆的他们。 姜三和姜四抱着哭作一团。 温知允在旁边忍了又忍,眼底还是荡漾起泪花。 郑如谦握着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宴的脚步顿住,瞳孔再次颤动,他想起了远走北疆的三哥,又想起为科举舞弊案东奔西走的大哥。 复杂的思绪萦绕在胸口,堵得他难受,让他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应该做些什么的。 对……吧。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是妹妹进来了,她一贯思念三哥,要是让她看见这哭哭啼啼的场景还了得。 长宴不再胡思乱想,转身拽起小胖妞,在她进屋的瞬间,奔逃至院门口。 姜笙一脸茫然地站在烛光下,扬起莹润的小脸蛋,悄声道,“怎么了五哥,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 就是怕你跟着哭个不停,出来躲躲。 长宴的解释还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了蹑手蹑脚的动静。 他急忙扯着姜笙躲在水缸后头,借着若隐若现的烛光,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挎着竹篮走出来,拔出门栓,再刻意地掩门离去。 是她? 兄妹两个疑惑地站在院门口,思量不透她这样做的含义。 恰巧郑如谦从正厅溜了出来,看见傻站着的两人,奇道,“不吃饭不看烟花,你俩在这里做什么?” 姜笙两个手食指来回绕,说不出口。 还是长宴冷静道,“二哥既然来了,那就一探究竟吧。” 兄妹三人轻轻拉开院门,跟上步伐。 前头的女人只顾着埋头走路,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缀了三个小尾巴。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没有跟家中任何一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地离去,从二进小院足足走了盏茶时间,才停在城西一个破落的小巷子里。 连姜笙都吃惊,丰京居然还有这样破的巷子。 女人却神色如常,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户人家用破瓦片搭成的小屋,应该是用来存放废弃物品的,此刻却传来声声响动,好像里头住了人。 女人敲敲门,并叫了声,“苗姐姐。” 破屋漏风的门被打开,露出个面容憔悴的女子,身后还带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同样的蓬头垢面,同样的满身憔悴。 瞧见女人,小姑娘眼前一亮,叫了声,“张姨。” 张香莲“哎”了一声,从竹篮里掏出几块温热的糕点,又拿出半块吃剩的大肘子,“好孩子,跟你娘去吃吧。” 小姑娘的眼睛几乎都要放光,但还是等旁边的娘亲点头后,才接过糕点跟肘子,放到桌子上。 “张姐,辛苦了,这段时间一直给我们娘俩送吃食,又给我们寻了这样一处庇所。”苗姓女人说着,眼泪簌簌落下,“都怪我当家的心狠,因为我生不出来男娃儿,就非要赶我们娘俩走,还不给我们留点衣裳银钱,这是要让我们活生生死在外头啊。” 大渝王朝律法森严,普通百姓多是一夫一妻,基本纳妾无门。 很多想要再娶的男人只能冲正妻发泄,殴打辱骂都是家常便饭,若是女方受不了跑了逃了,罪名便在于女方,男方则可以美滋滋地重新娶妻。 若是正妻叫人谋害了,男方甚至能索取赔偿,用作新妻的聘礼,以及后续生活。 论起人性的恶,这男人比周志强还要更上一层楼。 张香莲眼底都是同情,轻声道,“越是这样,你越要活出个人样,越不能如了他的意才是。” “可我没有户籍,没有身份,什么都做不了。”苗姓女人愈发垂泪,“若是和离,孩子就得交给他,可他根本不会善待大丫,我……我不放心啊。” 她回头,看向盯着大肘子发馋的女孩,眼泪流地愈发畅快。 大渝王朝律法也规定了,女子可以提出和离,但不能带走孩子。 孩子,永远都归男性所有。 多少女人为了孩子忍气吞声,为了孩子健康长大宁肯挨打受骂,直到男人离世,才能获得一份安宁。 可那个时候,她们也早就白发苍苍了啊。 韶华易逝,容颜不再,谁的青春不是青春呢。 张香莲握紧苗姓女人的手,脑子里忽然浮现起姜笙那句“要是能够休夫就好了”。 是啊,要是女人也有权利休夫,能够带走孩子该多好。 “孩子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办法,倒是你,我想跟东家说说,让你来给我帮忙。”张香莲轻声道,“不过你得先和离,东家人善良,偷偷拿点剩饭也就罢了,咱们不能给他添别的麻烦。” 苗姓女人流着泪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张香莲让她回去陪孩子吃饭,自己转身带上门,长叹一口气。 也许是时间太晚,继烟花之后,炮竹声也渐渐熄灭。 嬉笑玩闹的百姓多数回家休憩,宽阔的街道少了人,显得格外空落。 冷风吹过,带起几分森凉。 张香莲起初还算平静自如,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渐渐紧张起来,心脏提至胸口,不自觉提起速度。 可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并愈发密集,好像随时要赶上来。 张香莲怕极了,拎起竹篮就要跑。 幸好及时响起那熟悉又脆甜的声音,“姑姑,是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4章 狭路相逢姜笙胜 张香莲一转身,看见了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兄妹三个。 有郑如谦,有长宴,还有姜笙。 他们站在她身后,脸上表情各异,但眼底都带着笑意,像极了捉弄长辈后窃喜的熊孩子。 “你们三个……”她轻抚胸口,难得露出几分嗔意,“怎么大半夜的出现在这,吓死人了。” “姑姑也没告诉我们,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呀。”姜笙噘嘴,非常不服气。 这下轮到张香莲尴尬了。 她嗫嚅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那娘俩乞讨到九珍坊,我看她们可怜就帮了点忙,饭也都是上顿剩下的,扔了可惜就给他们送点。” “之前如谦让我给九珍坊招糕点师傅,我就想过要苗姐过来帮忙,但她被孩子绊住手脚,实在是没有办法。” 张香莲落寞地笑了笑。 跟她有过相似经历的妇人太多了,她总忍不住伸手帮忙,可惜力量低微,最多就是赠口饭食,连栖身之地都给不了。 就像六年前,她想收养小姜笙,结果换来周志强的一顿拳打脚踢,不得已只能把小姑娘放在村口破庙,再偶尔拂照。 后来她和离了,也挣钱了,甚至还跟郑如谦合开了九珍坊。 可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生活。 她帮不了苗招英,也帮不了许许多多在夫家挨打受苦,挨骂受辱的妇人。 善良的人就是这样,自己挣脱了泥潭,总也想帮助更多的人挣脱。 也许会有人斥责他们圣母,也许会有人抱怨他们多管闲事。 但这就是他们的性子,也是他们绽放光芒的所在。 温柔是本性,善良是选择。 可惜善良换不来能力,她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也救不了许许多多的苗招英,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叹出来。 像是不甘,又像是无奈。 空荡荡的街道上,少年清冷的嗓音格外突兀,“姑姑,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张香莲一愕。 “是啊姑姑,告诉我们,总会有解决办法的。”郑如谦也跟着附和。 就连姜笙都认真地点了点头,“人多力量大,我跟二哥做生意每次遇到困难,都要问哥哥们的。” 也许哥哥们不懂生意,但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思路与见解,总能在搅成一团的麻花线中杀出一条血路。 “我……”张香莲欲言又止,“是我怕打搅你们,怕你们觉得我多事。” 理论上来说,她这属于多管闲事。 但是姑姑啊,世界上正是因为有了你这种多管闲事的人,才有了光明与温暖,才有了现在的小姜笙。 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助弱者,本身没有任何错误。 只要别烂好心,只要别惹麻烦,只要足够拎得清。 只要能过接受,帮助过的人里,也会出现白眼狼。 “我都接受。”张香莲轻声道,“帮助就是帮助,我没想过回报,拎不清的人我也绝不会纠缠。” 看得出来,姑姑是真的很怕带给孩子们麻烦。 长宴终于放下心,淡淡道,“姑姑可以让那位姨姨和离之前,把女儿卖掉。” “啊?”张香莲震惊地抬起头。 郑如谦在旁边补充,“先卖给姜笙当丫鬟,等她母亲攒够钱来赎身,再还她自由。” 经过买卖后的户籍,属于自由身,不归父母中的任何一人管束。 没了忌惮的苗招英提出和离,还能分走卖女的一半银两,是损失最小的逃离招式。 张香莲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顿时又惊又喜,“还是孩子们聪明,还是你们聪明啊。” “我我我,我这就去告诉苗姐姐。”她转身要回去,被姜笙拦住。 小姑娘假装老成,“天色都黑啦,姑姑先回去歇息吧,万一真遇见坏人怎么办。” “是,好,都听你们的。”张香莲高兴地泪花涟涟,她单手牵起小姜笙,连步伐都轻快许多,“走,回家,姑姑明天还给你炖大肘子。” 一行四人,步履轻松,偶尔可闻小女娃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街道,久久不散。 也就是在他们离去后不久,负责夜巡的禁卫军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中为首的两个人持着刀剑,望着长宴等人离去的方向,疑惑地对视。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小孩说话的方式,有点像……”瘦些的禁卫军蹙眉疑惑。 胖些的摇头,“怎么可能,都失踪多少年啦,咱们当初都快把丰京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 “嘘,还是别提了。”瘦些的禁卫军噤声,“这可是天家禁忌,不能流传出去。” “走吧走吧,继续巡逻。” 几人提着灯笼往前走,既检查丰京街道干净与否,也防止盗窃与抢劫事情发生。 转眼,新年过去。 九珍坊身为面向老百姓的大众糕点房,初十就得开业。 张香莲向苗招英献了计策,她果然在初五就回去,提议卖了大丫换点钱。 家中男人乐不可支,连呼她开窍了。 纨绔子弟郑公子就在这个时候摇着折扇出场,他先是左挑右剔了一番,最后勉为其难地咂嘴,只愿意出十两银子购买大丫。 那当家男人还想抬价,被跟随着的姜三姜四震慑,勉为其难地成了交。 十两银子,卖掉了十二岁姑娘的一生。 签字画押过了衙门的明路后,郑如谦扔出半锭银子,潇洒地带大丫离去。 当家男人还在捧着还热乎的银子用牙试探真假,苗招英转身,提出和离,并要求分走一半家产。 家里其他的鸡零狗碎可以藏,男人手里的十两银子却是明晃晃的,村里百姓全都看见了,作不了假。 真告上奉天府,按照大虞王朝的律法,这钱也留不下。 为了迎娶新的正房,也为了生个大胖儿子,男人咬牙忍痛答应下来,并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过了衙门的明路后,苗招英拿着自己的户籍和五两银子,坐车赶到九珍坊,与张香莲签了十年的工契,最后提前预支五两工银,并着分到的五两家产,直接把女儿赎了出来。 为此,奉天府的衙役没少盯着郑如谦姜笙兄妹奇怪。 当天办奴契,再当天解奴契的情况可真少见。 好在姜笙脸皮厚,从奉天府出来,看着仿若新生的苗招英母女,她露齿一笑,“二哥,年过了,九珍坊都开业了,咱们也该跟悠然居谈谈供应糕点的合作了。” “好嘞。”郑如谦一甩长发,骚气哄哄,“这就去。” 几天的团圆饭吃下来,二哥好像又恢复了七成圆润,跟姜笙站在一起,那可真是亲到不能再亲的兄妹。 尤其是俩人雄赳赳骚包包的走路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悠然居距离奉天府不远,兄妹俩没有坐马车,就这么走了过去。 他们前脚刚刚踏进酒楼,身后勒停一辆马车,同样走下来两位兄妹。 一个高大英挺。 一个娇柔恬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5章 真假千金冲突 悠然居不愧是丰京最繁华的酒店。 刚一进去,就看到厅堂近乎满座,宾客觥筹交错,美味如流水一样呈上。 店小二迅速赶来,面带笑容地吟唱,“欢迎客官用饭,是厅堂就坐,还是楼上雅间呀。” 姜笙记得这个小二哥,上次他机灵坏了,又是送客又是关门,动作丝滑如行云流水,堪称吾辈楷模。 她走之前还悄悄对小二哥比了比大拇指,就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咦,是你。”小二哥的记忆果然非同一般,很快认出来姜笙,“姑娘是来找大掌柜的吧,这边请。” 两人被引向二层雅间。 小二哥在前头走,姜笙在中间,郑如谦在最后。 刚过了木梯,还没到一号房门口,郑如谦的脚步顿住了。 姜笙疑惑地回头,用眼神示意:二哥,跟上啊。 但郑如谦还是没动,只是让店小二先行去忙,随后看向已经十一岁的妹妹。 犹记得当初,兄妹俩一起卖菌子,他虽然是当哥哥的,但性子怯懦又呆憨,每天生活在被阿娘抛弃的恐慌中,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是妹妹捡到他,分给他半个家,又带着他去卖菌子,卖菜。 再后来,郑老二长大了,能够只身洽谈腊味合作,敢于一个人贩菜运菜,有胆子买地种豆角当地主老爷,甚至还开了一个专门卖糕点的九珍坊。 尤其是从河北郡九死一生地回来,他仿佛真正成熟,不仅有野心有想法,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筹谋。 姜笙是个安心现状的人毋庸置疑。 身为哥哥,喜欢呵护妹妹,也愿意将她宠成宝。 可生活并不会宠爱人,相反冷厉且无情,姜笙不可能永远十一岁,她要长大,要嫁人,要面对生活的酸甜苦辣。 哥哥们愿意护着是一回事,她自己足够独立坚强又是一回事。 当初那个七岁就敢进悠然居卖菌子的小姑娘,不应该成天呆在后院发呆,打理打理作坊就没事做了。 哥哥们奋发前进的同时,也应该拽妹妹一把。 家人,就是一起努力,一起成长,一起变得更好。 郑如谦收回思绪,看了眼迷惑的小胖妞,老神在在地笑,“今天这合作,你一个人恐怕不能谈成。” “为什么?”姜笙瞪圆眼,不服气的小劲儿又上来了,“二哥坏蛋,二哥瞧不起人。” “那你去谈我看看。”郑如谦折扇一甩,倚靠在木梯扶手上,“哥哥就在这等你了,回头别哭着出来。” 姜笙磨牙,雄赳赳地走到一号雅间门口,“二哥你等着,你等着!” 便愤懑敲门。 郑如谦倚着木梯扶手笑。 当初姜笙带他卖菌子,阴差阳错推了他一把。 今天二哥带妹妹谈合作,往后九珍坊的生意,全都仰仗她和张姑姑了。 去吧小妞妞,哥哥在后头,永远做你的后盾。 姜笙还在敲门,等待大掌柜的回应。 身后木梯吱嘎作响,扭头一看,竟然又是一对兄妹。 江承愿在旁边虚虚地伸着手,温柔呵护,“承欢你慢些走,想吃什么跟何锐讲,回头送到三层去。” 刚才为姜笙兄妹引路的小二哥何锐,此刻愈发殷勤地为主家兄妹带路,“是啊,三小姐只管说想吃什么,小的这就让后厨房做。” 江承欢面带微笑,目光扫了一眼前方,落在姜笙珠圆玉润的背影上,笑容一收,“又是她。” 也不知道是犯冲还是怎样。 明明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总是要遇见,还总是发生摩擦,结果也总让她不愉快。 文昌阁门口相撞那次,她刚刚受了祖母的批评,本想来寻求哥哥的安慰,却叫姜笙兄妹在门口撂了面子,险些在丰京抬不起头。 九珍坊门口就更叫人鄙夷了,江承欢就没见过那样不知礼数的姑娘,似无人教养。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十数年贵女的教养,让江承欢不屑与姜笙有任何交集,甚至没兴趣讨厌她。 但偏偏,江承愿总是提及她,言谈间露出欣赏,甚至为了她不再极力偏袒自己。 这让江承欢的内心极度不满。 眼看着江承愿从风度翩翩,到目露惊喜,再到张口呼唤,“小姜块,你怎么来悠然居了,是来送腊肠腊肉的吗?” 姜笙回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才回头瞄上一眼,里头就传来了大掌柜的允进声。 她只能冲江承愿露齿一笑,闪身进门,再顺手关上,精神抖擞的准备商谈。 门外。 江承愿又惊又喜,内心柔软地一塌糊涂。 真没想到,上次在九珍坊没给小生姜捧场,她居然不记仇,还冲自己笑,真的是太好了。 换成承欢妹妹,可不得大出血哄上几天,才能转怒为喜。 他是真真切切喜欢这个天真活泼,乐观皮实的小姑娘。 旁边的江承欢也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内心涌出数不清的慌乱,本能让她拽住江承愿的衣袖,再冷声接上一句,“这般不知礼数的野丫头,怎么配进悠然居。” 江承愿一愣。 前头的郑如谦猛然回身,慵懒的躯体恢复紧绷,表情亦逐渐冷厉。 就连带路的何锐都忍不住解释道,“三小姐,姜姑娘的铺子跟悠然居有交易,此番是前来商谈新合作的。” “合作?”江承欢表情疑惑,“悠然居家大业大,需要跟这种人合作生意吗?” 她是真的不理解。 一个没有教养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居然能跟丰京最繁华的悠然居能扯上关系,这在她的认知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落在江承愿的耳朵里,莫名觉得有些刺耳,有些不适。 但更刺耳的还在后头。 “悠然居来往的可都是贵客,是丰京上等世家,若是让他们知道悠然居跟这等子人有合作,恐怕会造成口碑影响。” 江承欢认真分析,“按说我一个闺秀不该管这种事情,但悠然居总归是江家的产业,是江家祖辈的心血,我也不能看着心血被践踏……” 她话音未落,一道暴喝响起。 “放你的狗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6章 郑如谦实力护妹 “放你的狗屁!” 郑如谦从江承欢说第一个字时就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了,才暴喝出声。 他记得这个矜贵的世家小姐。 当初在斜阳县,她端方高贵地进悠然居,身边丫鬟把姜笙推了个四脚朝地,手掌破皮还要捂着藏着。 后来文昌阁门口,因为谁都讲不清楚的撞车事件,大哥五弟和小妹险些被她派人强行捉拿走。 再后来九珍坊门口,她口口声声礼义廉耻,鄙夷这个鄙夷那个,骂了别人还要给自己竖起牌坊。 桩桩件件,不管是郑如谦亲身经历的,还是听五弟描述的,全都格外让人气愤。 当初年纪小,又或者外出不在,导致妹妹被如此欺侮。 如今真切发生在眼前,那可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忍不了了。 郑如谦袖子一撸,咬牙切齿,“这位尊贵的丰京世家闺秀,你十数年的教养,就是张口闭口叫别人‘野丫头’?,称别人没教养?还是质疑别人做生意的能力?” “这种人是哪种人?这等子人又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又算得了什么东西?我——呸!” “从前你欺负人,我大哥斯文不讲脏话,我弟弟妹妹年纪小不懂反击,但我郑老二可不喜欢讲什么礼数,你欺负我妹妹,那就是欺负我,别怪我囫囵脏话,不给你留面子。” 一番话夹枪带炮,喷地江承欢面色惨白,几步后退。 她金尊玉贵的手伸出来,直直地指着郑如谦,好大会子才憋出一句,“这悠然居可是江家的产业。” 言外之意,是要拿合作威胁。 郑如谦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不屑地笑了,“悠然居的东家这样瞧不起咱们小老百姓,生意不做也罢。” 或者说,从他为妹妹开口骂脏的瞬间,就没打算继续跟悠然居做生意。 商人重利。 不管是白掌柜想越过他买便宜腊肉,还是郝掌柜釜底抽薪自己养鸭子,都证明了双方的合作并不稳固,也都为了利益各自筹谋。 郑如谦如今是妥妥的商人,也更明白自己东奔西跑能带来的利益。 将来数不清的东西从南带到北,再从东运到西,悠然居不要,有的人是愿意要。 丰京,从来都不缺酒楼饭馆。 “你……你……”江承欢气的险些闭过气去。 她是丰京贵女,是江家花费无数精力财力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嫌弃人都要牵出古人,扯出规矩,哪见过这样口齿伶俐的混账话。 就连江承愿都听呆愣了,瞪着圆眼睛站在旁边,内心天人交战。 “哥哥……”江承欢眉间微蹙,试图用眼泪唤醒兄长,“这个人欺负我,他欺辱我……” 江承愿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护住妹妹,看向郑如谦。 老二哥就没带怕的,撸起袖子再次唾沫横飞,“是你妹妹先欺负人的,我也是哥哥,我不能允许别人这样侮辱我的妹妹,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要是我,会不会这样做。” 那肯定会啊。 江承愿呆愣愣地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江承欢的内心再次受到暴击,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快要站立不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大掌柜的雅间门被推开。 姜笙怀里揣着半包糖炒栗子,手里抓着三四颗栗子仁,正高兴地往嘴里塞。 一边塞还一边推辞,“掌柜的你多留些吃,多留些,别客气。” 等回过头,看到撸起袖子的郑如谦,呆傻傻的江承愿,和梨花带雨的江承欢,她也愣了下,裹满香糯板栗的小嘴动了动,颇费点功夫才咽下去。 “你们这是……”姜笙看向郑如谦,“也要吃板栗吗?” 这个小呆瓜哟。 郑如谦轻笑起来,从她手中接过一颗剥好的板栗肉,塞进嘴里,“吃啊,怎么不吃,我辛辛苦苦从河北郡运来的呢。” 姜笙露出满口小白牙,“那我给哥哥剥皮。” 眼看这兄妹俩就要侧过身离去,压抑着怒火的江承欢终于爆发,“大掌柜,我不允许悠然居和他们做生意,我不允许!” 要不说丰京世家规矩多呢,大家闺秀都气成这样了,说话的声音依旧柔柔的,还得何锐敲门转告,才把里头吃板栗的大掌柜给叫出来。 “三小姐,大公子。”大掌柜跟姜笙一样费力地往下咽,胖油油脸上写满了噎挺,“这是怎么了?” “我说,我不允许悠然居跟他们做生意。”江承欢指着姜笙,一字一句道。 这次下瞪眼的人又多了个大掌柜。 说起来,悠然居跟姜笙兄妹的合作还挺多。 腊肉腊肠自不必说,干豆角也谈了合作,还有新提的糕点。 虽说断了这些不至于让悠然居伤筋动骨,但多做点生意多赚点钱不好吗。 万一姜笙扭头把东西卖到其他酒楼,岂不是把客人拱手相让? 但主家的嫡女发话了,大掌柜也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紧张时刻,郑如谦抓起姜笙的手,故意道,“我们兄妹就不为难大掌柜了,生意不做就不做,之前谈好的合作就此罢了,大掌柜要是想吃板栗,随时请去九珍坊,小子就不在这叨扰了。” 说完,拉起还有些懵的姜笙扬长离去。 大掌柜的老泪都快飙出来了,跟咄咄逼人的主家嫡女比起来,这两兄妹称得上善解人意。 而且这板栗,也是真的香啊。 “你们……”姜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同样呆愣的还有江承愿,看看嫡亲的妹妹,又看看远走的小姜块,他瞪着大圆眼,不明白怎么就闹到这种局面。 “那这饭,还吃不吃?”他呆呆地问。 江承欢恢复世家嫡女的矜贵与骄傲,“吃,怎么不吃,这可是咱家的酒楼。” 说罢,莲步轻移,拉着江承愿上了三层专属于江家人的雅间。 一场闹剧再次落幕,因为动静小,没惊扰到其他客人。 只剩大掌柜唉声叹气。 还有机灵的小二哥何锐,看了看远去的姜笙,又看了眼上楼的江承愿。 第三次,他第三次觉得这位小姑娘的长相跟江夫人有点相似了。 尤其是那圆碌碌的大眼睛,和大公子吃惊的时候如出一辙。 都说事不过三,何锐不得不斗胆联想。 他凑到大掌柜身边,细声打探,“东家之前说让您老帮忙找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7章 二哥的高光时刻 一番对垒,两败俱伤,三怀心思,四散奔逃。 姜笙从悠然居走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发懵,仰起头问,“二哥,刚谈好的合作,不要了吗?” “不要了。”郑如谦掷地有声,“从一开始是丰京人骄傲,现在是世家矜贵,合着咱们小老百姓活该被瞧不起呗。” 既然是做生意,双方就应该立在平等的位置上。 虽然这不可能。 如果说丰京人的骄傲是骨子里的,那世家的矜贵就是世代相传的。 他们家世不菲,他们挥金如土,他们享受着最高端的教育,站在社会的最顶层,还要鄙夷底层人的举止与行为。 可谁愿意生来就是底层人呢。 如果把这两拨人调换位置,底层人可以被教育成尊贵的顶层人,顶层人却未必有底层人活的精彩。 “不同人有不同的活法,真正的教养应该是容纳这个世界的参差,而不是仗着自己的矜贵,去鄙夷那些不如自己的人。”郑如谦洋洋洒洒,语气随意。 姜笙认真地点着脑袋,小脸上都是信服。 不知不觉,二哥哥也开始绽放属于自己的魅力了呢。 “不过……”郑如谦语气一转,“江家那个小娘们可真不是东西,还不许悠然居跟咱们做生意,真是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 姜笙,“……” “二哥。”内心破碎的小姑娘弱弱地问,“你这样得罪江家,不怕遭报复吗?” 怕吗。 怕啊。 郑如谦笑了,“就算是要遭报复,二哥也不能看着我们家小妞妞被欺负,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好受。” 看着姜笙的笑容凝滞,知道这小姑娘又开始担心了。 郑如谦赶紧恢复正经,“放心吧,不会的,她还有个哥哥呢,刚才发生那么激烈的冲突,她哥哥都没有站出来帮忙,可见并不赞同她。” “真的吗?”姜笙牵着他的手,疑惑发问。 郑如谦一脸认真,“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他妹妹会怎么跟他闹,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当事人又岂能感觉不到。 兄妹俩手牵手,等待姜四驱车,赶往天街口。 九珍坊今儿正式营业。 起初郑如谦的营业理念是:在不夸张的基础上,用新意抬价,多赚些钱。 但新鲜能维持的时间太过短暂,再新奇的玩意卖多了,百姓们都会习以为常。 张姑姑间费劲心思地推出新的糕点,也只能勉强维持着九珍坊的生意尚可,并不能达到大卖特买。 从河北郡回来以后,郑如谦改变了经营理念,认为薄利方能多销,压缩成本比抬高售价更能提高利润。 过年那几天,他跟张姑姑商量了下铺子内糕点的价格,一致认为不能降低价格,避免前头购买过的百姓不满意。 但可以加赠。 比如糯米枣糕从买一斤赠半斤,改成了买一斤赠一斤,实际划算下来一百五十文一斤,在糯米粉市场价八九十文的基础上,称得上物美价廉。 原本卖到三五十文的糖葫芦,也都用上了买一赠半,或者买一赠一的降价处理。 就连新推出的糖炒栗子,都只卖到三十文一斤。 这直接导致原本就人流广泛的天街口直接堵塞,姜四赶了半天的马车都过不去,只能哭丧着脸道,“二公子,姑娘,你们走过去吧,马车实在是动不了。” 姜笙表示理解,从马车上跳下去,依仗着小而灵巧的身姿,在烦躁的马车旁穿梭,最后成功抵达九珍坊门口。 苗招英正在屋檐下热火朝天地炒栗子,跟前排了一整条长龙,全都是垫着脚望眼欲穿的丰京人。 那些往日里高贵到不行的土著,因为一口绵香,彻底折服在外地人跟前。 他们有耐心排队等半个时辰的,有大家族里的家仆,也有随便买上两口,发现好吃又重新排队的。 随着苗招英把栗子炒熟出锅,先行过滤出两斤,大丫在旁边灵活利索地用油纸打包,交给队伍中的第一。 那人迫不及待地抓起一颗,在众目睽睽之下剥皮塞进嘴里,最后长叹一口气,“买少了。” 稀奇少见的糖炒栗子,口感又香又糯,偏偏还只卖三十文一斤,这谁受得了。 排第二的直接要十斤。 苗招英笑着摇头,“这位公子,咱们板栗有限,每人只能买两斤,您要是还想吃啊,等东家把板栗运回来了,给您吃个够。” 这话有理有据还带台阶,叫人听了心里就舒坦,哪怕是两斤也愿意。 很快,一锅炒栗子就没了。 苗招英重新倒进生板栗,奋力翻炒。 排队的丰京人出奇乖觉,没有吵闹,没有争执,全都静静等待。 姜笙面对此情此景,下意识从怀中掏出温热的栗子,剥开一块,扔进嘴里。 感受着软绵与糯香在舌尖回荡,她终于心满意足。 以糖炒栗子的受欢迎程度,就算得罪了悠然居,也会有人抢着跟他们做生意的。 “二哥。”小姑娘想起什么,“你有去运新的板栗吗?别回头卖光喽。” “放心吧,高家兄弟过完年就会直接去运。”郑如谦摸了摸她的头,“最多二十天就能带回来两千斤的板栗。” 两千斤啊。 听着挺多的,实际上还真卖不了多久,所以郑如谦才会设置“限购两斤”。 在河北郡进价三文的板栗,千里迢迢运送到丰京,再制成糖炒栗子,只卖三十文一斤,图的已经不是利润,而是口碑。 当丰京的百姓每每走亲访友,或者贪嘴犯馋,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九珍坊”,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糖炒栗子只是个开头,往后会有更多的异乡美味,也会有更多的百姓成为九珍坊的忠实拥趸。 这是郑如谦生意的重点转折,也是他敢于跟悠然居分割开来的底气,更是他宏伟商业版图的开篇。 周围马车济济,人群拥挤,步履艰难。 可郑如谦身置其中,仿佛立于山巅,傲然出尘。 他满身的自信,任当初斜阳县的谁看到,都得震惊张大嘴。 唯独落在一个人的眼里,只剩下满眼笑意,以及一句“臭小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8章 大哥算计朱志 丰京唯一人能这样称呼郑如谦。 便是那幼时就压了郑老二一头,不问年龄便带着大哥气质的许默。 同二弟小妹一样,他也出现在了天街口,却不是来看九珍坊的生意,而是为了另一桩图谋。 除却他,还有齐淮,以及被限制在丰京的安浚。 说是限制有点夸张,但安浚确实不敢离开丰京,更不敢回乡探望父母,生怕“意外”死在路上。 古人有句老话说的好,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安浚深以为然。 对籍籍无名的人来说,丰京是龙潭虎穴,是荆棘遍地,是危险重重。 但对于安浚这样在天家跟前露过脸的人,布满巡逻士兵,世家互相猜忌,眼线众多的丰京反而无比安全。 谁都知道他是安浚,谁都知道天家保了他,谁也都知道,这个人一旦出了事,世家们有嘴都说不清。 所以安浚能挥着折扇出现在天街口,甚至对糖炒栗子流起了口水,“闻着便甜蜜芬芳,入口必定销魂。” 齐淮在旁边笑,“安兄喜欢只管跟许兄说,这可是他家的铺子。” 安浚便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落在许默身上,又被他那一身小厮衣裳给刺瞎了眼,赶紧扭过头。 礼部尚书帮了安浚,齐淮也被理所应当地跟安浚划成一派,共同出游并不碍事。 但许默不一样,他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老子在后头倚仗,只能伪装成齐家小厮,以做保护。 安浚想吃糖炒栗子,又怕许默身份露陷,干脆对着空气哼唧,“好想吃糖炒栗子,好想吃糖炒栗子。” 仿佛这样念,栗子就能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许默强忍笑意,继续维持小厮的本分。 安浚念叨了会,见糖炒栗子真的掉不下来,改走哀怨路线,“许兄,你现在不给我糖炒栗子,但如果我将来病了躺了,记得拿糖炒栗子来看我。” 说罢,以扇掩面,强自委屈。 真没看出来,那个愣头青一样的贫穷学子,居然还有这样趣味的一面。 齐淮在旁边笑到双肩直抖,正准备调侃两句,余光看到了目标人物出现,顿时精神一振。 他们一行人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逗笑,更不是为了糖炒栗子。 而是为了许默多年耿耿于怀的那个人。 朱志。 大年初一,天家剥夺了朱志的举人称号,虽然没有批评朱家,但朱家自己脸上肯定火辣辣的,连带着对朱志的态度也冷却下来,听说日子过得不太舒坦。 不过对许默来说,还差得远呢。 他要朱志被朱家驱逐,要朱家不再成为朱志的庇护伞,更要朱志落魄沦为与猪狗抢食,宿乞儿堆,再断掉双腿,生不能死亦不能。 如今,朱家因为科举舞弊而厌弃了朱志,只差最后一推,就能彻底抛弃朱志。 许默站在人群里,与朱志身旁的朱思桓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大年初一的皇城门口,他就为朱志描摹好了结局。之所以等到初十才出手,不过是为了寻找更多的帮手罢了。 安浚是,齐淮是,朱思桓亦是。 “许兄,安兄,人来了。”齐淮压着声音提醒,“可以准备了。” 许默身为小厮,无法回应。 安浚却是精神一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志,心头恨意涌动。 许默与朱志的恨来源于父母仇恨,自斜阳县开始绵延到丰京,是柔且长的恨。 安浚对朱志的恨则是因为举人被抢,就算抢回来依然不曾卸掉,是粗暴直白的恨。 当所有的恨意凝聚在溪流里,他们殊途同归,他们不谋而合。 “许兄,齐兄。”安浚沉声道,“且看我的。” 说完,便直直地朝着前方冲撞过去。 此时此刻。 朱志正皱着眉头烦躁,不明白朱思桓这个旁系侄子非要约自己出来是为何,偏偏后者因为跟陶家联姻而地位翻涨,他这个嫡系却因为没了举人身份而倍显尴尬。 此消彼长,朱志便是再瞧不上朱思桓,也应下了他的邀约。 “三叔,听说天街口开了一家新铺子,里头有糖炒栗子吃,思桓这不是看您闷,特意请您来尝尝的么。”朱思桓满脸讨好。 朱志愈发不屑,“真不愧是旁系养出来的小门小户,区区糕点就放在心里了,朱家什么没有,还不够你吃的。” 朱思桓表面唯唯诺诺,心底冷哼哂笑。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里,看见排成长龙的队伍,朱志又暴躁了,“你让我排队?我可是朱家的嫡系,你让我来排队?” “我去,我去。”朱思桓点头哈腰,“三叔,我去。” 说完,站到了队伍最末端,留朱志一个人立在拥挤的人群里。 说时迟那时快。 安浚卯足劲冲过来,胳膊肘故意屈起,撞到朱志的肚皮上。 原本表情不耐的朱志肉眼可见的变脸,两只大眼珠子似乎瞪出眼眶,覆着小胡须的嘴巴更是迅猛张开,只差舌头伸出外头,就可以去梨园扮演吊死鬼了。 只听得“噗通”一声,两人栽倒在地。 周围百姓迅疾躲开,生怕沾染上一点麻烦,也算是腾出一片空地。 “哎唷,哎唷。”朱志差掉死掉,缓过神就开始愤怒,“是谁,是谁要谋杀,来人啊,报官捉拿他。” 安浚则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是小子滑到伤到了您,真是对不住啊,这位公子。” 俩人目光对视,安浚畏畏缩缩,朱志愤怒中带着审视。 对于这一眼,许默曾深思良久。 他想让安浚表面致歉,实际上挑衅,以此激怒朱志,迫使朱志失态。 但转念一想,这种招数未免太过浅显,朱志就算不是人精,也绝对不是傻子,真察觉到不对劲,反而是他们的损失。 最后的最后,他选择让安浚畏缩,显露普通老百姓的胆小姿态,反而容易助长权贵的恶念。 因为在世家人的眼里,普通老百姓,好欺负,也好打发的很。 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在对视过后,朱志勃然大怒,认定安浚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长久以来的压抑,肚皮传来的痛楚,让他发了疯似的挥舞起拳头。 招招对脸,声声清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39章 朱志之死 场面一时间过于凌乱。 朱志的恶念超出他们想象,拳头出地又快又狠,像要把这段时间的怨怒全都发泄出来。 安浚身为单薄瘦弱的学子,被打到鼻血横飞,牙齿脱落。 许默和齐淮大惊失色,一个上去拦住朱志,一个用躯体挡住落下来的大脚。 就连排队的朱思桓都冲了过来,一边阻拦,一边吆喝,“三叔,三叔你怎么了,你怎么当街打人啊。” 周围的百姓一退再退,甚至顾不得即将到手的炒栗子,只为避开喧嚣是非。 朱志还想乘胜追击,被齐淮与朱思桓两人死死按住手脚,无法再动弹。 “安兄,安兄。”许默轻唤着鼻青脸肿的安浚,内心又懊又恼。 当初说好了只是口头冲突,最多推嚷两下,从未想闹到这般严重。 眼见着地上有一颗大白牙被踢来踢去,许默只恨挨打的不是自己。 冷不丁耳畔响起呼唤,还有一只颤巍巍的手伸出来,“许兄,这下,你得拿糖炒栗子来看我了……” 许默惊愕低头,只看见安浚平静的笑脸,与得偿所愿的从容。 那一瞬间,两人都懂了彼此复仇的信念。 像是高山遇流水,又像伯牙与子期,他们相视对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外两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朱志在身体无法动弹后,开启了怒喝模式,短胡须下覆盖的嘴犹如酒壶口,洋洋洒洒,极尽输出。 只可惜酒壶里洒出的是美酒,朱志喷出的却都是口水臭。 朱思桓还能忍忍,齐淮已经翻起白眼,快要呕吐了。 终于,朱思桓忍无可忍,怒喝出声,“三叔,别气了,你当街殴人,传到朱家可如何是好!” 朱志的骂声陡然一收,整个人睿智又精明,哪里有半分抓狂的样。 他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安浚,又看了一圈周围的百姓,不慌不忙地捂住腹部,痛苦呼唤,“是这人先行袭击我,我不过是还手而已,大家都可以作证,是他先伤的我。” 许默的表情顿时一黑。 根据大渝王朝律法,先动手者视为无理,哪怕安浚是无心,朱志也能称还手为自保,告上奉天府亦难以宣判。 所以朱志肆无忌惮,拳拳到肉,他借着安浚发泄自己这些天的怨怼与恨意,还能让安浚状告无门,理亏挨打。 其心可诛,其意恶毒。 幸好,安浚不是普通百姓,他是天家钦点入国子监的学生,是备考会试的秀才,最重要的,他是朱志的捉刀人,也是害朱志没了举人身份的检举者。 随着朱志话落,缺失一颗牙齿的安浚艰难站起,朝着皇城方向跪下,“学生安浚,于大年初十在天街口遭朱家人恶意报复,学生对不起皇上赏识,学生这就把命赔给朱家人!” 说完,朝着最近的柱子撞去。 许默齐淮七手八脚地拦住,百般劝慰自不必说。 朱思桓转头,看着素来高傲的嫡系叔叔苍白了面色,摇晃了身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朱家当众报复捉刀人。 这件事情一出,整个丰京都要抖三抖。 世家们怒目圆睁,不敢置信,朱家怎么就这么蠢,现如今谁都忌惮安浚三分,怎么朱家人胆子就这么壮,在天家眼皮子底下报复。 朱家也头秃,发自内心地难以理解,朱志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招惹安浚,把人家一颗牙齿都打飞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任谁都辩解不了。 当事人朱志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就打到了安浚。 是啊,如果不是安浚,换成普通人,就只能白挨这顿打。 许默满心可笑的同时,不忘叮嘱弟弟妹妹,务必离权贵世家远些,就连碰撞都要避免。 姜笙乖巧点头,牢记在心。 整个丰京都在盯着朱家和安浚,天街口的暴打把两方的矛盾彻底激化,哪怕天家也不能和稀泥。 二进小院的兄妹更是紧张地等待着,只盼兄长能够大仇得报,安心会试。 隔天,天家宣了朱家人进宫。 四天后,朱家人经过反复挣扎,终于把朱志的名字从家谱上划去,并昭告整个丰京,朱志被逐出朱家。 弃车保帅的行为,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内。 朱志没了举人身份,未来也参加不了科举,跟陶家的联姻以失败告终,还有了外室与庶子,整个人生堪报废。 他能在朱家有一席之地,乃是因为他嫡系的身份,被嫡兄嫡姐保着罢了。 如今动了安浚,还被天家关注,再亲的哥姐也护不住这样的弟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逐出朱家,失去家族庇护。 但那又如何? 朱志依然好端端住着别院,娇妻幼子在怀,金银不缺,吃喝不缺,乐子不缺。 朱家不是他的后盾,但方家的夫人,朱家的家主,依然暗中关照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想要彻底报仇,还得最后一步。 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 别人在煮汤圆吃元宵,许默在磨刀。 他本是斯文才子,身材瘦削修长,执起笔来满身都是书卷气,此刻拿着磨刀石磨刀,总让人觉得违和。 许默却浑然不觉,一心想要将刀磨地更锋利些,方便挑去朱志的手筋脚筋,再取走他的狗命。 郑如谦、温知允、长宴、姜笙立于两侧,脸上写满担忧。 “大哥这般瘦弱,打得过朱志吗?不会被反杀吧。”郑老二愁眉苦脸,这几天连生意都没有心情做。 “要不,要不还是我去吧。”温小四抖抖索索,掏出两包新研究的毒药。 许默磨刀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 长宴替他张嘴,“谁都不去,大哥也不去。” 全家回头,惊愕不解。 为了能够复仇,许默称得上机关算尽,前几天探望安浚还送了十斤糖炒栗子,眼看着胜利在望,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朱家已经放弃了朱志,嫡兄嫡姐能给予的也只有金银,这个时候痛下杀手最好,只要手脚足够干净,奉天府也追查不到踪迹。 “可万一追查到了呢。”长宴静静道,“大哥可是要考会试做状元的人,过往得干净,不能沾血。” 复仇固然重要,但不能影响到光明的人生。 更何况,那样白皙修长执笔的手,怎么能杀人呢。 “大哥,许县令夫妇愿意看到你为了复仇,牺牲掉原本的坦途吗?”长宴字字锥心,“亲手杀人,真的不会动摇你原本的信念,影响你十年寒窗汲取的知识吗?” 一个学着孔孟儒家思想长大的人,骨子里爱民爱国,又怎么愿意亲手谋夺掉一条性命。 许默磨刀的动作一顿,险些握不住刀柄。 可要他看朱志逍遥,又太过不甘。 长宴早有预料,轻轻一笑,“大哥,恨朱志的可不止你。” 除了安浚,在遥远的安水郡,有一户人家,也恨毒了朱志。 他们女儿被杀,儿子被害,姑爷还要逍遥另娶,偏偏状告无门,只能隐忍含愤。 大年初一急匆匆离去的姜三,正是快马加鞭赶回了安水郡,偷偷将朱志的消息放给了高家人,再尾随他们一路赶往丰京。 当月二十日,外出寻欢的朱志被人乱刀砍死,结束了他废物般的人生,也让许默心头的执念,彻底消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0章 姜笙身份初曝光 二进小院里。 许默并郑如谦正在审问弟弟妹妹,其中以长宴为重点关注。 “是你让姜三骑马回云水县的?”许默满脸震惊,“他七天仅睡三晚,裤子都磨破两条,你可知晓?” 长宴点头,他知道。 “你还让姜三把高家人找来。”郑如谦吹胡子瞪眼,“既然都了安水郡,怎么没给老朋友带点丰京特产,腊肉腊肠什么的。” 长宴摇头,这个他真忘了。 “是特产的事儿么。”许默啼笑皆非,给了郑如谦一下,“现在是高家人的问题!” 高氏是朱志在安水郡娶的夫人,原是为了在当地过得更为舒服些,后来朱志被安水郡守处置,朱家为保他,把高家姐弟尽数灭口,称得上残忍。 高家人心中含恨,却敢怒不敢言,最适合用来当刀。 但杀了朱志,他们也难逃律法处置,若是顺着姜三揪到了二进小院,那可就糟了。 “大哥你放心,高家人仗着高氏是县令夫人,没少欺凌乡里,死不足惜。”长宴无辜道,“姜三至始至终没有露脸,就更攀扯不出来我。” 最重要的是,没了朱家做后盾,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废柴的死,大动干戈。 许默安静良久。 他知道五弟苦心筹谋为了谁,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他依然不愿意伤及无辜,更不愿意看到姜三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大腿内侧都是血。 复仇本该是他自己的事情,结果让那么多人都为之牺牲,他内心难安。 “小五,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得跟大家商量。”许默皱着眉头叮嘱。 长宴乖巧点头,还没来得及答应,旁边的温知允坐不住了,猛地攥住袖口。 “大哥,是我,都是我的主意。”本就孱弱的小温大夫颤抖着开口,让远处的姜笙都跟着揪心起来,“是我求五弟帮忙,是我不愿意看着大哥一个人辛苦筹谋,我也想复仇,我也想为爹娘做点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窝里已经漾起晶莹,“朱志害了你的父母,也害了我的爹娘,他明明是我们两个的仇人,每次却都是大哥冲锋陷阵,都是大哥辛苦筹谋,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斜阳县我给他下了致敏药,可耐心治上半年就能痊愈,除此之外,我束手无策,我不配为人子女,我不是个好孩子。”温知允强忍着哽咽,“所以我央求五弟,求他为我想想办法,怎么能杀了朱志。五弟才为我出谋划策,为我隐瞒所有。” 明明都是他的主意,小五只是好心帮忙,却要承担所有责备。 温知允胆子再小再怯懦,也知道担当两个字怎么写。 “都是我不好,是我迫切,是我不择手段。”温知允闭上眼,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落,“请大哥责备小四,一切与五弟无关。” 整个院子里充斥着小温大夫隐忍的啜泣声。 长宴轻声叹息,许默僵硬在原地。 是啊,怎么就忘了,朱志也是害温知允成为孤儿的元凶呢。 身为六个孩子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温小四永远都是羞怯地站在角落里,哥哥弟弟妹妹需要帮忙,就往前一步,没有人需要,就安静地托腮。 为了对付贺郡守,他可以勇敢地开起温氏医馆,再眼也不眨地关闭。 到了丰京,要不是郑如谦推上一把,他依旧缩在后院,安静的阅读医术,再默默钻研新药。 同姜笙的安于现状不同,温知允是真的胆小怯懦,最畏惧变化,也恐慌失去。 能够决定杀朱志,得需要他积攒多久的勇气啊。 请求小五瞒着哥哥与妹妹,又用了他多少恐慌。 许默长叹一口气,放缓声音,“小四别害怕,大哥不是想要训斥你,只是告诉你,往后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大家,不要一个人憋着忍着。” “只要你说出来,别一个人藏着压着。” “是啊小四,咱们是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跟哥哥说。”郑如谦也不吹胡子瞪眼了,“二哥肯定第一个赞同。” 刚刚被训的长宴,“……” 没办法,谁让四哥柔软的跟小姑娘一样,哥哥弟弟们都怕摔着。 幸得温知允好哄,很快破涕为笑,“都是小四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严肃的小院再次恢复和乐,张姑姑趁机端出来两大碗元宵,笑眯眯道,“前几天都没好好吃,现在多吃上两口,这馅儿都是我亲手磨地呢。” 姜笙面色一变。 哥哥们确实都没有好好吃,只有她吃了不少,到现在看见元宵还有点发腻,只想远远地躲一边。 可能躲哪里去呢。 小姑娘托着腮,脑中反复回荡四哥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知不觉走出小院。 距离上次跟悠然居闹掰已经十天啦,晒干的腊肉腊肠都堆在仓库,张姑姑的精美糕点也捏了一盘又一盘。 虽然二哥愤而离去,但姜笙觉得如果有希望,还是继续合作比较好,腊肠腊肉可以卖给别人,张姑姑辛苦捏出来的糕点可怎么办。 再想想,四哥都在为了复仇努力,小姜笙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吧。 揣着复杂思想,小姑娘慢慢走到悠然居,到底是年纪小有点怯,她停在门口,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正好江承欢从雅间出来,目光红红的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瞧见姜笙,她迅速恢复矜贵,高傲道,“都说过不与你合作了,还来做什么,别指望再耍心机,我哥哥不在这里,你诓骗不了他。” 姜笙疑惑地抬起头,视线缓慢伸延,最后与木阶上的江承欢相撞。 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姑娘,站位参差不齐,身世也天差地别,一个红着眼睛满脸娇矜,一个圆圆小脸呆呆愣愣。 唯一相似的,大概只有年龄了。 蹲在柜台后的小二哥猛地站起来,起初他还有疑惑,大掌柜只说老夫人在找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却没说这小姑娘是谁的亲戚。 现在他好像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真实身份了。 也明白这个消息,将给江家带来多大的震动。 迟疑了片刻,小二哥还是转身跟大掌柜告了假,然后转身,直奔江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1章 江老夫人 从悠然居到江家的距离算不得远,赶着马车也只需盏茶时间就能抵达。 何锐将马车拴在木桩上,叩了三下门环。 很快江家的门房就探出头,压着声音问,“您是哪位,找谁呀。” “我是悠然居的,找江夫……找江老夫人。”何锐把到嘴的“江夫人”给捂了下去,“是酒楼有急事。” 若真是找自己家的姑娘,当娘的应该比祖母紧张才是,可回回都是老夫人盯着消息,从来没见江夫人出过面,何锐心里也嘀咕。 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寻找江老夫人。 门房打开半扇门,邀他进去等待。 另一位门房赶去江老夫人的院子,将消息禀报上去。 不多时,门房领着个大丫鬟过来,正是江老夫人随身伺候的檀月姑娘,也是见过几回的。 何锐应着上去,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檀月姑娘,小的何锐,在悠然居干活。” “我记得你。”檀月颔首,“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跟我来吧。” 大户人家连婢女走起路来都端庄娉婷,煞是优美动人。 何锐眼睛仿佛被灼烫,连忙低下头,盯着平滑的青砖石路,一路七拐八拐,拐进了个质朴大气的院子,最后跟进主院。 江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瞧见他,想起那送客关门的利落举动,眉目慈祥,“原来是你啊,悠然居应该不是急事,你只管慢慢说。” 若是急事,不该一个小二哥过来禀报。 若是没事,小二哥也不可能莽闯江府。 何锐敬佩江老夫人的城府,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小的在悠然居看到一个姑娘……但不敢肯定什么,只是想来禀报老夫人一声,那位姑娘的大眼睛,依稀与大公子有几分相似。” 一盏飘着芽叶的清茶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江老夫人猛地站起来,银丝下的面容从震惊过渡到惊喜,再迅速平静下来,不愧是大户人家。 “何锐是吧,你且慢慢说,别着急,那女娃到底什么年龄,什么身份,什么过往。”江老夫人缓缓道,“这一切,我都要知道。” 何锐陷入回忆中,“今年十一岁了,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有点过于圆润……咳咳,我跟的大掌柜打听了下,只知道她是安水郡来的,有五个哥哥,没什么血缘关系,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跟咱们悠然居做好些年生意了。” “哦对了,大公子在斜阳县的时候就见过她,时常念叨几句,有两次还惹得三小姐生了脾气,这会两位姑娘正在悠然居里,似有些争执。” 何锐说着,伏下身去。 血脉被混淆这种事情,要不是亲眼见着了,他是打死也不敢相信,大户人家净出幺蛾子。 关键是茫茫人海怎么找回来,就算找回来又有什么方式能够判定真假呢。 滴血认亲? 连他这个小二哥都知道并不靠谱。 又或者是姑娘身上有点什么胎记,一颗痣,痦子之类的。 何锐正胡思乱想,耳边传来江老夫人颤巍巍地声音,“来人,驱车,去悠然居。” 江家动作迅速,不多时赶来了辆三匹高头马车。 江老夫人眉头一皱,看了眼檀月。 檀月立马上前,“换辆普通些的,不起眼,但内里舒服柔软的。” 很快,马车启程,带着江老夫人,檀月,以及前来报信的何锐,赶往悠然居。 马车很大。 老夫人坐在主位,檀月坐在次位,何锐缩在角落里,不敢相信大户人家的普通马车都这么宽敞柔软,更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跟檀月姑娘同乘马车。 好大会子,悠然居都快到了,他才想起自己赶过去的马车,“我,我的车。” 檀月指了指闭着眼的江老夫人,悄声道,“会有人给你赶过来的,放心吧。” 何锐赶紧闭上嘴,两只手缩在袖中,慢慢渗出汗意。 很快,马车勒停。 车夫隔着帘子轻声道,“悠然居到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江老夫人这才睁开眼,撩起两边侧帘,将周遭尽收入眼。 经过来往两盏茶时间的折腾,姜笙和江承欢的身影早就不见。 何锐机灵地跳下去,随手拉个小二哥询问,“刚才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还有咱们三小姐,都去哪里啦?” 小二哥脸上写满了“不可说”,指向三楼包房。 何锐三两步窜上去,在江承欢常用的雅间门口停下,又用食指蘸口水戳破窗纸,从窟窿眼里看到了两个同样年岁的姑娘。 以及一个立在中间,愁眉又苦脸,点头又哈腰,无助又无奈的胖掌柜。 真没想到,大掌柜还有这一天。 何锐忍着笑,将老夫人安排进了隔壁的雅间,所有对话尽收耳中。 …… 姜笙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踏进悠然居三层。 她清楚记得,大掌柜如何骄傲介绍,“咱们一层是给普通百姓吃饭的,二层是给权贵富户预定的,三层的每个房间都有主人,多少钱都不外订。” 现在这个,应该就是江家兄妹常来的雅间了吧。 她左右观察两眼,只觉里头布置清雅,还放着几本书籍,有点像大哥的书房,但比大哥的书房富贵多了。 “你在看什么。”耳边传来一道气急败坏,是江承欢,“我不与你在门口吵嚷,是不想坏了悠然居的名声,平白惹地旁人关注,可不是带你欣赏雅间的。” 姜笙缩回视线,无辜地看了眼这位江家三小姐,“是你让我来的,还不让我看,那你把我眼睛蒙上呗。” 江承欢,“……”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大掌柜,“悠然居是江家的产业,你兄长当众辱我,双方必定不能再合作,上次没表达清楚,这次我要掌柜的亲口说,你总能死心了吧。” 胖乎乎的大掌柜擦着汗,心头不舍腊肉与腊肠,但主家嫡女下令了,他也只能颤巍巍开口,“是的,是的,咱们以后不能做生意了。” “不光丰京,安水郡和斜阳县的也不做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2章 江承欢视角 姜笙的心底一个咯噔。 虽然早有预料,悠然居被他们得罪地狠了,要断掉合作,肯定一起断掉,但毕竟安水郡和斜阳县的两个掌柜都挺好,姜笙心底还存了点希望。 想他们兄妹几个,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从斜阳县到安阳郡,再到丰京,合作一点点增加,银钱也一点点丰厚。 悠然居是他们生意的起点,也是他们一点点发展的见证,斜阳县的白掌柜更是屡次点拨他们,让他们感激在心。 突然全部断掉,还挺舍不得的。 姜笙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时间有些怅然。 “你……你不要怪我。”江承欢的眼底有不忍闪过,“要怪就怪你兄长那张嘴。” 要怪,就怪你太招人喜欢,连我唯一的哥哥都要欣赏夸赞你。 “不怪我哥哥。”姜笙回过神,认真道,“我哥哥也是为了保护我,生意断掉就断掉,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生意彻底断掉,她不能再安于现状。 要努力寻到新的生意,不能让作坊的姨姨们没钱挣,也不能让运菜哥哥们没活干,重新饿肚子。 姜笙握紧拳头,正准备离开,冷不防打开门,外头站着个眼熟的小二哥。 他身材干瘪精瘦,唯独一双眼睛写满灵活,看过来的时候带着讨好,扭过头又变成了严肃。 “咳咳。”何锐第一次体会到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大掌柜,东家发话了,合作继续,不许断掉。” “嘎?”大掌柜太过震惊,发出了鸭子叫。 江承欢更是不敢置信,“你一个小二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的话难道不能代表江家?” “可您不是东家。”何锐不卑不亢,“您只是江家未出阁的姑娘。” 未出阁的姑娘,没有资产,没有中馈权利,仅有几分话语权,在真正的东家面前,什么也不是。 江承欢面色惨白,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到椅子上,“是谁说的这话?是谁?” 何锐不敢回答。 “是母亲?是哥哥?还是祖母?”江承欢咬紧牙关,“我要去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她急匆匆离去,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努力坚守的尊严全都破碎开来,尤其是路过门口,看到呆愣的姜笙,更觉恨意滔天。 明明她生活的那样幸福,有恩爱的父母,有慈祥的祖母,有温柔的哥哥,可突然间天地倒换,有人说她是假的。 父母是假的,祖母是假的,哥哥也是假的,她近十年的亲情都是假的。 惊慌失措笼罩全身,她任性地乘车远走,躲到穷乡僻壤里,躲到天荒地老时。 却没想到父母和哥哥找了过来,告诉她,会一直疼爱她,呵护她。 她就是他们嫡亲的女儿,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再回到丰京,还没安生上多久,当年送走真千金的嬷嬷被揪出,她假千金的身份彻底落实。 幸好父母一如既往,幸好哥哥依旧偏心呵护,可祖母执意找出真千金,加剧了她的恐慌,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想用力抓住,用各种方式证明自己是被爱的,是幸福的。 如果说姜笙的出现,让江承欢意识到,哥哥不会再一味地偏向自己。 那悠然居三层雅间的这一刻,让江承欢彻底明白,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没有血缘关系来得重要,永远不会获得家人的偏爱与支持。 马车里,这位矜贵的江三小姐再次失声痛哭。 但到了江家,她必须要擦去眼泪,恢复端庄与大方,从容走进江夫人的院落。 规规矩矩地见礼,问好。 直到江夫人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髻,问上一句,“承欢似有些心事?” 那些压抑的委屈才奔腾出来,江承欢猛然扑进母亲的怀抱里,将所有委屈倾诉出来。 “那日在悠然居,哥哥装傻充愣任由别人辱我,心已经歪出去了。” “如今又让我在悠然居落了面子,母亲,江家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嫌弃我了呀。” 江夫人没有说话。 直到江承欢的委屈倾泻完全,她才抚着少女的碎发,心不在焉道,“别怕,你永远都是江家的嫡女。” “丢失的那个,找不回来的。” …… 悠然居里。 姜笙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家小姐急匆匆离开,又看了眼神灵活现的小二哥何锐,最后盯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大掌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东家不愿意因为私事影响生意罢了。”何锐一板一眼地道。 其实是因为江家小姐身上太过干净,别说胎记,连颗痣都没有,实在是难以辨认。 江老夫人只能用生意暂时把人留住,方便认清江家血脉。 何锐此番拿着鸡毛当令箭,委实过足了瘾。 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小二哥,还要在大掌柜手下讨生活,激走江三小姐以后,他冲大掌柜反复挤眉,又指了指隔壁雅间。 大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那咱们就继续合作,腊肉腊肠都没了,我让人去作坊搬运,精美糕点也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来,明日给送吧。” 都说老天爷不给掉馅饼,但怎么看今天都像是掉下来了,还挺大块。 要搁别人,早就欣喜若狂。 姜笙却起了提防。 她想起来以前偷饭吃,大户人家的丫鬟发现后,会故意留上一碗烧鸡当诱饵,等他们这些乞儿过去偷,再跳出来打上一顿。 姜笙越大越聪明,知道自己这种人是不配吃好东西的,每每看到整只的完好的就躲着走,只捞些残羹剩饭填饱肚子,才没再挨过算计。 眼下这种情况,悠然居的东家不会筹谋着什么,要把自己卖了吧。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转动,思考着利弊。 江家毕竟是大户人家,悠然居也是个大酒楼,腊肠腊肉快要用空,今天就得去作坊运货,就算有什么阴谋,作坊也能先赚上一批,还可以腾空仓库。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最重要的,她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她身后有五个超级聪明的哥哥,让她不再畏惧任何。 但表面上的义正言辞还得抬出,“大掌柜,你可不能今天说继续,明天再断掉合作呀,我们的货也是有人抢着要的。” 这个大掌柜没敢保证。 还是何锐抢着道,“放心吧,我们东家说的话,一言九鼎呢。” 姜笙这才满意地离去。 等她走远,何锐弯着腰进了隔壁雅间,轻声道,“老夫人,接下来怎么办?” 满头银丝的江老夫人闭上眼,“差人去安水郡,我要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消息。” 所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3章 姜笙偷吃 悠然居的动作很快。 刚说完继续合作,就有小二哥赶着马车前往作坊运腊肠。 看到没走远的小姜笙,还好心问一句,“要不要捎你两段?” 姜笙摆着手拒绝了,坐马车固然省力,但她难得溜出来一趟,想偷吃两口再回去。 偷吃什么? 当然是鲜艳欲滴,身姿撩人的糖葫芦了。 还不能去九珍坊吃,因为会被哥哥们发现。 姜笙很不理解,她的换牙期都过了,小白牙又密又板正,哥哥们怎么还是不让她多吃两口糖葫芦。 一定是因为他们不理解糖葫芦的美味所在。 外头裹上甜脆甜脆的糖皮,里头是酸甜可口的山楂,即使丰京的糖葫芦卖到了十五文一只,姜笙还是狠狠心,跺跺脚,咬牙买了。 真贵,但也真的香。 小姑娘背对着商贩,刚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张口,才咬进嘴半颗,眼前的光就被挡住。 她呆愣愣抬起头,看见个眼熟的人,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你是……”那人也挠着头思考,“我想起来了,你是许兄的妹妹,我在九珍坊门口见过你。” 姜笙也想起来了,这位正是大哥的友人,曾在九珍坊开业那天购了足足五十包糕点的赵家子弟。 她有些担心,这人会把消息透露给大哥,揭发她在外头偷吃行径。 偏赵元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还问道,“你怎么在外头一个人吃糖葫芦,难不成是偷吃啊。” 姜笙的表情霎时灰暗下来,眼底写满了愤愤。 “不会是真的吧,那我可得告诉许兄,你偷吃糖葫芦不给他。”赵元脸上写满促狭,“你可要小心点哟。” 他说着,顽劣转身,拔腿狂奔。 姜笙追赶不上,也知道这个人是在逗弄自己,只能冲着他背影,愤愤地吐了两颗山楂籽。 转过身,她加快了吃糖葫芦的速度,像是在销毁证据。 同时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笙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望着自己,可仔细回头看,什么都没有。 其实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满头银丝的江老夫人站在悠然居三层雅间,仔细地盯着着孩子的一举一动。 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才轻叹一口气,“这孩子,与大家闺秀真是半个字的边都沾不着,若真是……将来少不得多教几番。” 同一时间。 姜笙终于摆脱掉那种如影随形的注视感,她吃掉最后一口糖葫芦,将木签子丢在角落里,一鼓作气赶回家。 小院的门还是她离去时的样子,半掩不掩着。 透过门缝能看到四个哥哥在各自忙碌。 大哥的心事彻底解决,整个人恢复淡然从容,正在院子里奋笔疾书,筹备会试。 二哥抱着张图纸写写画画,嘴里还碎碎念,像是又要去远方。 四哥捧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刮着上面的粉末,连大气都不敢出。 五哥倒是悠闲,手里拎着一本杂集,时不时露出几声笑。 姜笙定睛一瞧,那杂集不是自己的么,上面还有她亲笔书写的点评,情感十分到位,就是字迹有点丑。 大哥说过,她的字就像蛇沾了墨。 二哥也说,她的字与村口黑狗边走边屙的屎有几分形似。 没想到今天连五哥也开始嘲笑她。 姜笙越想越羞燥,一把推开半掩的门,急吼吼道,“别看了别看了,那是人家小姑娘的书,你们怎么能看呢。” 她伸手抢过,费力地藏在背后。 “喔,我们家的小姑娘回来了。”长宴轻笑,眉头微挑,“小姑娘去哪里了,足足离开了一个时辰。” 大哥还在写字,二哥还在涂画,四哥的视线也没有离开石头,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支起耳朵,等待答案。 “我去悠然居了。”小姑娘想起自己的壮举,骄傲到连羞燥都忘了,“经过我的力挽狂澜,百般说服,悠然居的东家答应跟咱们继续合作了。” 郑如谦有些稀奇地放下毛笔,没有说话。 长宴忍着笑,“就只是去悠然居了?” “当……当然。”姜笙绝不会承认,自己还偷吃了根糖葫芦。 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长宴缓缓问,“没偷吃点什么?” 这话说的,姜笙差点蹦起来。 她努力回想,按照刚才的速度,赵元不可能先于自己抵达,四个哥哥也没有离开家,不可能知道她偷吃糖葫芦的事。 “对,对,没有偷吃。”经过再三权衡,她选择了嘴硬。 这次连专心致志地温知允都忍不住了,笑着起身,把手清洗干净。 许默,郑如谦,全都跟着笑。 笑到姜笙心里发慌。 “你们,你们笑什么。”她嘀嘀咕咕,犹豫着要不要把实话讲出来。 温知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掏出张洁白地帕子,温柔细致地为她擦拭干净嘴角。 当带着糖渣的手帕摊在跟前,姜笙才知道,她吃完糖葫芦忘了擦嘴。 难怪哥哥们全都吃吃地笑。 难怪五哥那么笃定。 姜笙刚消下去的羞燥又回来了,圆圆的小脸几乎变成粉色,连掉在地上的杂集都顾不得,夹着尾巴逃回了房间。 一直到天色将黑。 张香莲卖完今天的糕点,又带回了九珍坊的账目,再去准备起晚饭,姜笙才忸怩地出现在正厅。 哥哥们已经在饭桌前落座,或闭目放松,或认真研读。 郑如谦手里拿着的,正是九珍坊开业到现在整整三个月的账目。 一开始开业满赠,账目还算可观,后头恢复原价,进账就偏少了,再到重新制定满赠,生意也只能算尚可。 直到新年初十走薄利多销路线,加上火热的糖炒栗子,才让九珍坊的利润彻底蓬勃。 姜三机灵地送上来算盘。 郑如谦一边盘账,一边拨弄算盘,手指灵活让人眼花缭乱。 姜笙到的时候,他正好算清楚这三个月的净利润。 “扣除给两位姑姑的月银,赁房费用,以及原材料费用,三个月的净利润不多不少,刚刚好,一千三百两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4章 温氏医馆亏空 这还是在板栗有限的情况下,不能大卖特卖的利润。 果然薄利多销才是王道。 租赁房子的时候,八百两一年嫌贵,现在几个月就回了本,还净赚一千多两,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姜笙立在正厅门口,眼眶有些许湿润。 她想起来兄妹俩送菜送菌子,一年到头也就赚个几两银。 后来郑如谦斗胆雇人送菜,勉勉强强能赚个几十上百两。 再后来开了作坊,净利润能维持每年二三百两,合在一起也不少钱。 可惜还没捂热乎,郑如谦就买了别院和冰块,开了九珍坊,还顺路给四哥捎了个温氏医馆。 家里好像一直在赚钱,但一直没攒下来钱。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银两。 三个月就有一千多两的净利润,一年能够赚多少,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 郑如谦也发现了门口的姜笙,他放下算盘,把两张银票往前推了推,方正的面容上都是认真,“小姜笙,二哥花的钱,都给你挣回来了。” 姜笙上前两步,握住冰凉的银票,明明鼻尖酸涩,还是把圆眼睛弯成了月牙。 真好,他们也有很多很多钱了。 往后还会更多,越来越多,数不清的银钱。 直到菜开始上桌,姜笙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中缓回来,握着银票不肯撒手。 郑如谦在旁边笑,家里有个财迷可如何是好。 其他哥哥也笑,唯独温知允的脸上带着一丝彷徨。 好大会子,菜都快要上齐,他才捏着衣袖,轻声道,“二哥,姜笙,我……我的医馆没赚多少钱。” 姜笙的笑容陡然一收。 她算了作坊,算了九珍坊,算了送菜的庞大山兄弟,连斜阳县的豆角都算里头了,唯独漏算了四哥哥的温氏医馆,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四,医馆挣得少就挣得少。”郑如谦难得大方,“只要还能赚点钱,不至于亏本就行,” 温知允瘪着表情不说话。 还是端菜的汪小竹走了过来,不咸不淡道,“小温大夫看见穷人就义诊,有时候还要倒贴药,能赚到钱就奇怪了。” 难以启齿的短处就这么被揭开,温知允羞地抬不起头,两只手捏着帕子来回拽。 开医馆之前,温小四也不知道,丰京的穷人居然那么多。 都怪开业前三天的义诊,许多百姓带着沉疴旧疾前来,看了病也不抓药,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温知允内心酸胀,又想起父亲的谆谆教诲,便挑了些实在艰难的百姓,免费赠药,并持续义诊,直至他们痊愈。 “我原是想让医女按摩把钱挣回来的,可温氏医馆还没有打响名号,医女并无人召请,医馆这些时日赚的钱,除了买新药,几乎全都贴出去了。”他细声细气地解释。 因为觉得愧对哥哥弟弟妹妹,温知允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羞惭无声。 大家都在努力挣钱,二哥更是远赴河北郡,瘦成一把骨头。 妹妹年纪最小,几次跟悠然居周旋,只为争取利润。 唯他不懂事,医术普通也就罢了,开个医馆也赚不得钱,是个最最没用的废物。 可要问温知允后悔吗。 想起等死的百姓焕发出生机,贫穷的人有机会治病,他没有办法后悔。 善良都是代代相传的。 不知道谁叹息一声,想起了最初。 当年的温郎中能够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为许默治腿,而今的他们为什么不能义诊,为什么不能免费赠药。 他们又不是穷到揭不开锅,也不是吃不起饭。 郑如谦第一个想通,走到孱弱的小四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豪气道,“小四,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二哥在后头挣钱,就是给你们花的。” 家人的意义是什么。 是你无措的时候有人为你拿主意,是你困难的时候助你渡过难关,是你贫穷的时候掏出银钱,告诉你,别怕,背后永远有他。 就连姜笙这个小财迷都认真地点头,“是啊四哥,医馆咱们就没想过挣钱,主要是让你精进医术的。” 温知允险些泪崩。 紧张等待的批评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是依靠,是支持。 他抬起头,掩藏在内心的情感铺天盖地涌出,酸了鼻尖,涩了喉咙。 “小四放心,医馆是你自己的,只管大胆去拿自己的主意,哥哥们不会妄加议言。”许默亦随之沉声道。 相信方老三知道了,也只会竖起长棍,大喝上一句,“三哥永远支持小四。” 温知允再次破涕为笑,笑着笑着视线又被模糊,他握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辜负家里人的信任,决不能再让温氏医馆继续亏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姑姑和汪小竹端着最后两碗汤过来,瞧见一群孩子各自站着,忙不迭呼唤,“快坐下,快坐下,吃饭了。” 温知允又坐回姜笙身边,红着脸接过张姑姑舀的汤,小啜上一口,品尝这家的味道。 饭过五味,大家尽数吃饱,姜笙都在捋肚皮了。 一直沉默的长宴才凑到四哥跟前,轻声道,“想不想让温氏医馆赚大钱,放心补贴贫穷的百姓?” 温知允惊讶回头。 长宴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头。 刹那间,时光流转,仿佛回到他们捉弄周志强的岁月里。 一个敢怂恿,一个敢实施。 只是那会村里百姓好糊弄,针对的也都是些恶人。 在这繁华的丰京里,他们能针对谁?又能赚谁的钱呢? 但出于信任,温知允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充满默契。 转眼又过两日,高家兄弟拉着足足两马车的板栗赶到丰京,将将好补上九珍坊见底的板栗库存,让糖炒板栗继续在丰京发光发热。 郑如谦也收拾好了行囊,一本正经地跟兄弟们告别,“这次,我又得出去一段时间。” 姜笙歪着头问,“大哥二月底就要会试,你一月底出门,这么短的时间能回来吗?” 郑如谦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不回来了。” 全家齐刷刷抬起头。 眼底写满惊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5章 再别郑如谦 不怪大家诧异,自他们兄妹相聚以来,四年的时光里,称得上同进同退。 从一开始的许默考童生,到考秀才,再到举人,中间穿插着开作坊,租赁房,雇人手。 几乎所有决定性的大事,兄妹六个人都参与其中。 仅有一件例外,便是远赴边疆的方老三。 在姜笙的意识里,大哥会试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哥也应该守在贡院门口,巴巴地等着大哥出来才是。 可郑如谦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傻姜笙,人年纪大了,时间就变得可贵,贡院门口少了我,大哥依然考得上状元,北边的生意我不去,东西就运不回来。” “是啊是啊。”同样背着包袱的汪小松疯狂点头,被妹妹汪小竹一把扯到角落里去。 “可是……”姜笙两只手搅动着衣角,“可是二哥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出远门,我舍不得你。” 明明是相伴长大的兄妹,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就忙碌到脚不沾地。 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难道只能成为回忆吗? 看着姜笙的表情愈发委屈,圆溜溜的大眼珠子被泪意包裹,郑如谦也难得叹气,“其实我这趟是看看,能不能把北疆这条线通了,以后给老三送东西也方……” 剩下的话没说完。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姜笙的表情从委屈变成震惊,再到愕然,最后狂喜着转身。 明明是个小胖妞,拎裙摆的动作却格外灵活,冲进院子更是迅捷,不大会搬出张姑姑下顿准备吃的腊肠腊肉,还有她自己偷偷藏下来的九珍坊糕点,外加几件春秋天的短衫,以及十几双千层底的布鞋。 掀开马车帘子,才发现里面带的东西也不少,而且样样俱全。 郑如谦骄傲地抬下巴,“我要去北疆,还能不给老三捎点东西,早想你前头去了。” 姜笙瞪他一眼,转身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全都搬了上去,“还不够,再来点,三哥在外头缺吃少穿的,多带点总没错。” 说完,转身又钻进了院子里。 温知允和长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去,屁颠颠地搜刮所有耐放物品。 都怪马车太小,塞不下整个院子。 郑如谦吸着一月的冷气,颇有几分无奈,“姜笙,你刚才不是还舍不得我吗?” “是舍不得呀,但是更舍不得三哥,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年肯定吃不好穿不好。”小姑娘振振有词,“二哥早点到,替我们跟三哥问个好。” 温知允与长宴齐刷刷点头,眼底都是热切。 看得出来,大家都想念方恒了。 就连许默都咳嗽两声,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感慨道,“写给老三好久了,但是还没找到丰京去北疆的远游人,不如交给你,辛苦了。” 说完,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 郑如谦心头不忿,但还是接过信封,牢牢地藏在怀中。 好不容易把东西全都装进去,姜笙拍了拍手,高兴道,“希望三哥看到这些东西能开心。” 郑如谦哼唧着坐上车辕,彻底感受不到离别的感伤。 但他还是得叮嘱姜笙,“九珍坊跟作坊,以后全都交给你了。” “二哥放心。”姜笙挥挥手,眼角到底挂起了一丝晶莹。 郑如谦终于心满意足地坐回马车内。 汪小松拽着缰绳,冲汪小竹呲牙一笑,朝着远方奔去。 当选择了运输这条线,就意味着郑如谦要东北西跑,不能稳坐宅院。 但幸好,不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家中永远都有人等候。 俩人正沉浸在离别的情绪中,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并着两道急促的呼唤,“二公子,二公子等等。” 汪小松紧急勒停马车。 郑如谦伸出头,就看见傻笑着的姜三姜四,以及他们怀里硕大的包袱。 “二公子,我们也给兄弟们准备了点东西,拜托二公子带过去。”姜三下马,小声祈求。 姜四挠头,“拿地有点仓促,希望兄弟们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 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都是心意,更何况还夹杂了亲人数不清的思念。 尽管身后空隙已经不多,郑如谦还是理出位置,摆放好两个大包袱。 马车再次腾飞,朝着遥远的北疆。 姜三和姜四齐刷刷挥手,哽咽着道,“麻烦二公子告诉他们,我们想他们。” 很想很想。 如果人带走的是物品,那就让风卷走念想,送到亲人身旁。 姜三和姜四久久伫立原地,直到马车身影消失不见,才回了二进小院。 主家兄妹都还在,看见俩人,姜笙急切地问,“追上了吗?东西带上了吗?” “带上了,多谢姑娘提醒。”姜三姜四诚恳道谢。 姜笙摆手,“是二哥嘴巴太严了,今天才透露消息,也不知道收拾的东西够不够三哥吃的用的。” 许默在旁边啼笑皆非,有心告诉妹妹,军营里什么都不缺,但想想都是家人的心意,又咽了回去。 国子监已经开学,他看了眼日头,拎起笔墨纸砚离去。 就像郑如谦说的那样,大家已经长大了,各有各的事情,不可能再像以前,依偎着笑闹,整日整日陪伴。 大哥要上学,二哥要做生意,三哥要挣军功,每个人都在忙碌。 幸好她还有四哥五哥。 姜笙吸了吸鼻子,凑到两个哥哥跟前,却发现他们在嘀嘀咕咕着什么,眼底有光华流转,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怀好意。 “一定要现在吗,不太好吧。”温知允怯怯道。 长宴老神在在,“四哥信我的准没错,能够挣到钱,还能继续补贴贫苦老百姓,这不好吗?” “好……这当然好。”温知允狠狠心,咬咬牙,“那就听你的。” 俩人终于拍合,招来姜三姜四,坐上马车就要出行。 姜笙斜刺里窜出来,手脚利落地爬上车辕,露齿一笑,“四哥五哥去哪里,我们一起啊。” 长宴早就发现了蹑手蹑脚的妹妹,端坐着没有说话。 倒是温知允吓了一跳,小兔儿似的惊慌,“我们……我们……我们去医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6章 讹诈姜笙 四哥去医馆,五哥跟着干嘛? 姜笙双眼一转,直觉这里头有猫腻,但想想二哥才把九珍坊交给自己,她又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姜三在外头勒起缰绳,姜四贴心地把小院门给拴上,并汪小竹一起全带到了天街口。 医馆开门比较晚,外头已经有病人在等待。 九珍坊的糖炒栗子一如既往火热,苗招英将铲子抡地飞起,臂膀明显粗了不少。 姜笙刚跳下来,就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 她一扭头,看到了个穿着简单,气质却格外出尘的老夫人,站在糖炒栗子的队伍末端,正笑盈盈地看过来。 赫然是换了身便装的江老夫人。 身为丰京一流世家,她素日里穿的衣裳不是绫罗就是绸缎,最次也得是提花绢,想要找身简单的棉布衣裳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至于排在队伍里买糖炒栗子,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看旁边的檀月满脸担心就知道了,“老夫人,想吃糖炒栗子,只管吩咐小下人去买便是,何苦您亲自前来。” 江老夫人轻抚着粗糙的布料,抿嘴轻笑,“别人不知,你还能不了解?我又不是为了糖炒栗子来的。” “可您是江家的……”檀月还想说什么,对上姜笙探究的目光,赶紧闭上了嘴。 但为时已晚。 姜笙已经发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正背着双手走过来,小圆脸上的眉毛一拧一拧的,显然是在思考嘀咕。 江老夫人巍然不惧,笑眯眯地站着,任由姜笙提防。 直到两人相距较近,她才骤然伸出手,轻唤着,“这位小姑娘……哎唷。” 然后,江家威严高冷的老夫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轻抚着脚腕,又惊又惧地看着姜笙。 好像在看罪魁祸首。 姜笙“呲溜”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竟然叫个老太太给讹诈上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明明是老太太自己摔的。 “你你你……你别讹我,我很穷的。”姜笙舌头都快不好使了,“我没爹没娘,身无分文,天天吃不饱饭,还要给人家做苦力,没有银钱给你。” 江老夫人不说话,看了眼九珍坊,脸上写满不信。 “这是我二哥的,不是我的。”姜笙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撩起自己的胳膊,露出六岁那年叫人拿热钳子烫伤的疤痕,“我以前是讨饭的,讨到一个坏人家里,他不给我饭吃,还拿铁钳子夹我胳膊,我拼尽全力才跑掉的。” 虽然四年的富足生活,养胖了小姑娘,但过往生活留下的痕迹,永远烙印在躯体上。 那两道长且深的疤痕,别说江老夫人,连排队买糖炒栗子的路人都惊了,眼底写满心疼。 檀月更是捂着嘴,视线逐渐模糊。 要说唯一得意的,只有计谋得逞的姜笙了,她放下袖子,叉着腰道,“我真的没钱,你们不能讹我,不过看在你们是买糖炒栗子才摔倒的,我可以叫我四哥哥给你医治。” 她指了指温氏医馆,还不忘补充,“我四哥也没钱,这医馆天天往外贴银子。” 江老夫人不说话,沉默又孱弱地坐着。 姜笙有些急了,寻思着贴出两斤糖炒栗子,赶紧把这老太太给送走,又怕被有心人盯上,天天有样学样。 思来想去,她一拍大腿,嚷嚷起来,“这位阿婆年纪这么大了还要排队买咱们九珍坊的糖炒栗子,甚至不惜扭伤脚,可太不容易了。我恳求九珍坊的东家破例送您两斤糖炒栗子,阿婆下次找孙子孙女来买吧,您这么大年纪,要是出点事,惊动奉天府可如何是好。” 一番话,既安抚了人,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同时为九珍坊吆喝两句,最后警告那些想学习讹诈的人:没门! 大丫机灵地送来二斤炒栗子,姜笙利落打包好,轻轻掷到江老夫人怀里,谄媚笑道,“阿婆你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找人扶你啊。” 反正就是不沾自己的手。 江老夫人突然笑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愠怒,只淡淡道,“是我自己摔的,从来没怪你身上,怕什么。” 姜笙泪流满面,心底的小人疯狂蹦跶:这话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 她试探着伸出手,“那您是不要这糖炒栗子吗?我们刚送出去,这多不好意思。” “当然不要。”江老夫人面色冷淡,手却搭在油纸包身上,往怀里收了收,“檀月,扶我起来。” 刚才还坐在地上的老太太站起身,露出矜贵优雅的气质。 她一手扶在檀月身上,一手抱着二斤糖炒栗子,“不过既然你心底如此善良,我便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了。” 姜笙目瞪口呆。 江老夫人微微一笑,拂袖离去,不沾尘埃。 姜笙觉得自己被坑了,就不应该给任何东西,但想想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口可怜兮兮,又觉得给就给了吧。 九珍坊是做生意的,免不了遇到各种小纠纷,只要对方不是惯犯,宁肯牺牲一点利润,也不能继续扯皮下去,影响口碑与形象。 只是可惜了,她今天还没吃上一口糖炒栗子呢。 姜笙惋惜地擦了擦嘴角,蹦跳进温氏医馆,想看看四哥跟五哥又在嘀咕什么。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在天街口的角落处,刚才还拐瘸的老夫人,正深沉凝望过来,眼底滚满复杂的情绪,似感慨,又似哀叹。 “老夫人。”檀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您看出什么来了?” 江老夫人回过神,眨去眼底水汽,“反应快,机敏且不失善良,还是吃过苦之后的善良,比天真不谙世事的单纯更为可贵。” “她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说话成套,还能跟悠然居做生意,可见不缺头脑。”老夫人取出滚烫的板栗,搁置在胸口,像是在感受嫡亲孙女的依偎,“至少不用担心被江家人欺了去,只不过有一点……” 檀月惊讶回头。 江老夫人想起姜笙红润润的小嘴,灵活又威力十足地吐出一颗颗山楂籽的样子,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想要融入江家,受到世家人尊敬,还得一段路要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7章 小四小五坑人啦 来讹诈的老太太走了,带着两斤炒栗子。 姜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蹑手蹑脚到了四哥和五哥身后,正好听见他们的尾音。 “那就现在吧。”长宴说。 “好……好。”温知允颤颤巍巍。 那么巧,就在她靠近的瞬间,谈话结束。 姜笙瞪圆双眼,扁着嘴委屈,“四哥五哥,你们俩也有小秘密瞒着我了吗?四哥,你忘了我分你包子吃?五哥,你刚退烧还是我喂你的菜糊糊,你们……嘤嘤嘤。” 那矫揉造作的哭声,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长宴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偏温知允就吃这套,立马纠结起来,“小五,要不,就带着妹妹吧。” 姜笙的双眼立马亮了,也不嘤了,也不矫揉造作了。 半个时辰后。 医馆暂时交给小竹打理,姜笙三兄妹,并着姜三姜四两个练家子,驶出丰京。 这还是他们兄妹第一次离开繁华的丰京内城。 姜笙托着腮靠在小窗上,一边百无聊赖地往嘴里扔板栗,一边盯着后退的风景。 她身边坐着两个埋头剥板栗的小少年,刚扒干净放在帕子里,就有个胖乎乎的小手摸走。 吃着吃着,姜笙坐直身体,失望地叹了口气,“原以为丰京那么繁华,没想到城外跟安水郡差不多。” 尤其是村落之间,交头接耳嗑瓜子的大妈,闭眼晒太阳的阿公阿婆,成群结队的黑黄白三色小狗,以及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像极了她记忆里的十里铺村。 有那么一瞬间,姜笙觉得自己像是回到过去,五六岁稚嫩的她抱着捡到的烂菜叶,踉踉跄跄行走在村口。 赵家的大伯坐在门口的平车上,抽着旱烟吐着老痰,时不时与院子里忙碌的家人交谈两句。 张姑姑坐在周家门口缝鞋垫,秀美的面容上带着几分青紫,随着院里头男人的呵斥,她几次把针扎到手上。 姜笙抱着烂菜叶回到破庙里,佛像一如既往地破烂,里头冷冷清清地摆着稻草和捡来的锅碗瓢盆,没有哥哥,没有银钱,没有人笑着等她回家。 天好冷啊,捡来的袄子又大又肥,脏兮兮的还带着几个窟窿,无论怎么掖都会有风钻进来,冻地人四肢冰凉。 外头又传来那些大乞丐的嬉笑,似乎在问她,小姜笙,捡到什么好东西了,要分一点,不听话就会挨打。 她有点害怕,将烂菜叶藏在稻草缝隙里,又蜷缩在佛像后头,祈祷不要被发现,不要有人来。 “姜笙啊……” “姜笙……” 两道急促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有人依偎过来,用掌心握住她的手,拼了命地想要传递给她温暖。 外头的景色依旧在急促后退,只是从村落变成了长长的沟渠,还有数不清的干枯芦苇。 姜笙回过神,才发现四哥和五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脸上挂满了担忧。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又发现面颊一片冰凉,像是谁尿自己脸上了。 “妹妹你怎么了。”温知允语带哽咽,“为什么突然双手冰凉,怎么叫都没反应。” 长宴抿着嘴,“别哭,别怕,哥哥在呢。” 刚才那种恍惚又虚无的感觉被驱散,姜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长大了,也有哥哥,家人,有银钱,有温暖。 再也不怕大乞丐的欺负了呢。 姜笙将头蹭在四哥的肩上,又从五哥的掌心取过一颗板栗,放进嘴里,任由甘甜与绵香将自己包裹。 原来所谓的繁华,只有城池,只有核心的地段。 走得远了,看得多了,才知道丰京也有村落,村落里也有大片的农田,百姓门口也会种满萝卜白菜,田埂上会有嬉戏打闹的孩童,伴着三两猫狗。 “五公子,咱们都离开丰京几十里路了,还要走吗?”车辕上的姜三发问。 长宴面不改色,“继续走,什么时候看见寺庙什么时候停。” 姜三高声应下,继续扬鞭前行。 又过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大片的村落终于变成了小山坡,坡上正正好立着个孤零零的小破庙。 如果不是长宴提及,任谁都以为这是个空庙,只有乞丐与流浪儿会偶尔光顾的那种。 可等他们藏好马车,蹑手蹑脚地爬上去,才发现里头住着好几位女施主。 哦不,几位秀丽姑娘。 从二十七八岁,到十八九岁,匀称的,高挑的,纤瘦的,丰满的,全都被囊括其中。 她们就生活在这破庙里,或浣洗衣裳,或耕地播种,或摆放糕点,或翩翩起舞,硬生生把小破庙过成了世外桃源。 姜三和姜四的眼睛都看直了。 还是长宴咳嗽一声,俩人才回过神,念着阿弥陀佛,垂下眼睫。 “好多漂亮姐姐。”姜笙扒着墙头,大眼溜圆,“可为什么生活在破庙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单靠着那点菜,她们怎么生活?” 好问题,好思考。 看不出来,小姜笙也有脑子了嘛。 长宴嘴角微翘,把她从姜四脖子上抱下来,“且等着吧。” 就这么一句话,几个人干等了一个时辰。 眼看着姜笙都快要站着入睡,破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个头最高的姜四再次乖觉蹲下,让姑娘能扒在墙头看个仔细。 长宴和温知允则踩着砖头,小心谨慎地露出两只眼睛。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外头,上前不缓不慢地敲了三下门。 破庙里嬉戏的姑娘们全都噤声,谨慎地望着大门。 紧接着外头的人又敲了两下,停顿片刻后重重敲上一下。 是暗号无疑了。 姑娘们重新喜笑颜开,一个个欢喜地冲到门口,由年纪最大的那个落下门栓,露出外头圆头圆脑圆肚皮的锦袍男子。 “世子,你可来了。”最年轻的纤瘦姑娘娇嗔出声,“妾好想你呀。” “世子,妾也想你,想地吃不下饭。”丰满的不甘示弱。 两个年轻大点的姑娘没说什么,行过礼便冲到马车跟前,拿出琅满目的物资,从吃到喝,一应俱全。 两个年轻的腻歪了会也去帮忙,很快把马车搬空。 唯一跟随的车夫自觉躲到角落里等待,留锦袍男子跟四个美娇娘腻歪。 姜笙还没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大眼睛睁地溜圆,小嘴也不自觉张开,似有晶莹剔透的口涎在蔓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8章 世外高人温知允 长宴这才发现破庙里的画风变了,赶紧让姜四蹲下,与温知允联手抬起小胖妞,解救姜四麻木的脊椎。 “怎么不让看了。”姜笙挣扎,“我还没见过呢,让我再看看,再看看。” 温知允又羞又弱,差点抓不住她。 还是姜三在后头抬了下,姜笙才能安稳落地。 “看什么看。”长宴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那是你一个小孩能看的吗?” 姜笙捂着后脑勺,有点不理解怎么就不能看,姐姐们多漂亮呀,虽然男的胖了点,油了点,腻了点,但她看姐姐,又不看那个劳什子世子。 “那也不许看。”长宴低声呵斥,踩着砖头爬上去看一眼,很快捂着眼睛跳下来,“差不多了,姜三姜四,按照之前说的做。” 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仆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地凑到了破庙的另一边。 一个掐着嗓子,满脸忸怩。 一个粗起喉咙,装腔作势。 温知允还有点胆怯,拽着长宴的衣角,低声道,“这样,这样不太好吧,我在爹爹的医书里看过,这种情况容易造成男子应激,很可能……难振雄风。” 真难为干净温柔的小大夫,从齿锋里挤出那四个字,小脸就燥红到不行。 反观长宴就镇定多了,似笑非笑道,“他该。” 随着两人话音落下,姜三和姜四行动了。 他们一个模仿侍卫声音,疑惑道,“世子来这里了?” 一个模仿深沉的中年男子声,怒喝道,“混账东西,竟然金屋藏娇藏到如此地步!” 姜三和姜四没有得天独厚,模仿也只有个四五成像,但架不住里头的人心虚,外加时间特殊。 只听得“噗通”两声,像是什么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响起了男子痛楚地叫唤,“哎唷,哎唷,我的腿,我的腚,我的尾巴骨……” 姜三和姜四飞快地窜回来,一个抱起姜笙,一个拉着长宴与温知允,飞快逃离。 临走前,还不忘打碎成摞的砖石,用枯枝掩盖脚印。 山坡后的僻静角落,三兄妹呼哧喘着粗气,坐进马车里,平复心情。 姜三和姜四重新掐回来声线,赶着马车回到官道上。 路过山坡底,不出意外看到了焦急的车夫,似乎要回丰京搬救兵。 姜笙适时地扬起声音,嚷嚷道,“四哥,你到底要去哪里挖草药,好远呀,今天还能不能挖到了,医馆里有病人等着呢。” 草药,医馆。 车夫听到关键词,急火攻心的他根本没时间细想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大夫,闪身拦在马车跟前。 姜三勒停了马车,内心窃喜,脸上还要挂满怒意,“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你,我们只是医馆的大夫,没有钱赔给你。” “大夫,求大夫出个诊,我们这里有个病患,十万火急,银钱不是问题。”车夫赔着笑,“只要能治好我们世……公子,多少银钱都使得。” 姜三依旧不耐地摇头,还是姜四两眼一转,拦住了他,“你这话可是真的?会给咱们银钱?” “真的,真的。”车夫只当俩人贪财,愈发放宽心。 姜三和姜四商量过后,终于回头禀报声上去。 温知允在弟弟与妹妹的注视下,细声细气道,“那就去看看吧。” 几人被千恭万敬地带到破庙里,锦袍男子置身于脂粉浓郁的卧房,正疼到面色惨白,汗珠滚落。 车夫大约是他心腹,凑上前嘀咕了两句。 锦袍男子看了两眼温知允,又瞧了眼姜笙,最后盯了眼角落里的长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但也只是一丝。 他扭头看向温知允,郑重叮嘱,“大夫,我怕疼,你别弄疼我呀,银钱好商量,只要不疼就行。” 温知允点头,明明平日里满身怯懦的小媳妇样,把起脉来却是沉稳又平静,仿佛换了个人。 “没什么内伤,应该就是骨伤,我要看看伤口。”他站起身。 姜笙还在探头探脑,被长宴一把扯住,费力地往外拽。 连姜三姜四也自觉规避出门。 锦袍男子满意地点头,看也没看外头的人,只等着房门关上,便迫不及待地掀开被褥。 里头的温知允被如何辣眼睛无从知晓,外头的长宴却是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 真好,时光堪比工笔,足以将一个人的外貌,雕琢到近亲也认不出来。 即便是他……也不例外吧。 长宴垂下眼睫,不愿再回忆。 等里头传来温知允的声音,他们才推开房门,重新回到床边。 “骨头没裂,只是筋骨错伤,以及皮肉肿胀。”小温大夫认真地提笔,“先修养个把月,再作调养。” 等到方子开完,锦袍男子瞄了一眼,突然露出诧异之色。 “大夫,你这……开的都是便宜药物。”他忍不住询问,“怎么不给我开贵的?最少也得几十两银子一副啊。” 温知允,“……” 义诊多了,还没听过这种奇葩的要求。 如果换成一个机敏的大夫,想必早就更迭了药方,尽管写上各种滋补药物,越贵越好。 但温知允思考片刻,还是摇头道,“贵贱药物都是治病的,几十两银子一副和几十文一副效果相似,没必要花冤枉钱。” 锦袍男子更惊讶了,表情犹如见鬼。 温知允不理他,拾掇好小药箱,挎在身上,“我的医馆在丰京,叫做温氏医馆,若是有什么善后,尽管去找。” 也许他的医术算不得精湛,也许他的医馆没有名气,但做大夫就得有始有终,看了诊,抓了药,就有义务见证病人痊愈。 诚然,温知允大多医术来自于吴大夫,但最初的启蒙是父亲,是那个养育他,照顾他,并教给他善良与诚挚的温郎中。 十二岁的少年身姿笔挺,在众人的注视下,平稳转身。 车夫想起什么,往他手里放了两个银锭子。 温知允看也不看,塞到了姜笙掌心,并顺势牵起妹妹的小手。 几人就这样缓缓离开破庙。 身后是锦衣男子的惊诧,车夫的敬佩,以及几个姑娘地崇敬。 温知允犹如世外高人,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直到快上马车,姜笙才忍不住嘀咕一句,“四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演起戏来我都当真了。” 温知允一个趔趄,所有出尘,不翼而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49章 姜笙取经 明明是自己坑出来的伤,也要大气凛然,也要维持住医者风度。 直到被妹妹一句话戳破真相,小温大夫才羞赧地笑了笑,“我观这位公子身份不低,主要是想兜售一下医馆。” 总不可能天天劫富济贫,医女们能够进入丰京世家后院,才是最重要的。 长宴在旁边点头,非常认可四哥的思想。 他甚至介绍了下这位锦袍圆球公子,“恭亲王独子,因父亲脾气暴躁,又娶了位河东狮吼,在府中非常没有地位,所以酷爱金屋藏娇。” 不爱也不行,没藏起来的都被亲爹和媳妇撵走了。 温知允习惯性地点头,等回味这位锦袍公子的身份时,突然僵在原地。 即使他们并不了解丰京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但也知道“恭亲王”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能够拥有亲王头衔的,至少也得是天家的亲兄弟,或者上任天家的亲兄弟,那可是妥妥的皇族啊。 他们居然坑害了一位皇族,还诓了人家银钱。 温知允越想越怕,连手都开始哆嗦,直到瞥见姜笙在把玩银锭子,才勉强平静下来。 “四哥,你若是医名昭著,迟早要与丰京世家紧密联系的。”长宴平静道,“你的医女们也是为世家夫人准备的,与贵人打交道是迟早的事。” 只有劫富,才能济贫。 温知允突然领悟了长宴话里根本的意思,人也彻底归于平静。 当人心中有大爱,为了这份大爱,会牺牲掉自我的恐慌与畏惧。 战死沙场的将军是如此。 温郎中是如此。 姜笙是如此。 温知允也是如此。 大爱是怜悯,是见不得百姓受苦,是盼望世间和平,是渴望所有流浪的人都能吃上饱饭。 温知允为了救济更多的穷苦百姓,选择与高高在上的世家打交道。 姜笙为了让作坊的姨姨们有活儿干,那么贪图安逸的人咬牙撑起来作坊。 他们心中都是有大爱的人呐。 就像此刻,听到两位哥哥的对话,抱着银锭子的姜笙突然抬起头,“能不能把九珍坊的糕点,也卖到世家夫人的桌子上去?” 那样,就可以招更多的女工,救助更多犹如张姑姑,苗姑姑一样的女性了。 “当然可以。”长宴一怔,思索道,“只要有一位世家客人,后面的就会源源不断。” 万事开头难,关键看怎么开这个头。 姜笙也没有太多思绪。 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流浪儿,机缘巧合遇到了几位优秀的哥哥,偶尔会有那么点小机灵,但根本上还是个普通人。 没有大哥的沉静与机敏,没有二哥的执着与机缘,没有三哥的身手与坚毅,没有四哥的小心与谨慎,更没有五哥的深沉与算计。 她是一只野蛮生长的藤蔓,不曾在岁月的鞭策中长歪,但也没有茁壮到让人眼前一亮。 从山坡上的破庙归来好几天,姜笙都在思考,如何把九珍坊的糕点卖给贵人们,连笑声都少了许多。 幸好,老天不负苦心人。 姜笙想起来,九珍坊开业的时候,许默曾动用人脉邀来几位友人,当时图热闹,但也真的发展出几位长客。 比如朱家的朱思桓,就喜欢糯米枣糕,时不时地派人来买上三五斤,有时候还会捎带点其他的糕点。 齐家的齐淮也会时不时让人过来购些糖砂山楂,并些其他的小糕点。 就赵家的赵元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五十包糕点吃伤了。 姜笙越想越兴奋。 她现在可以确定,九珍坊糕点的口味肯定过关,缺乏的是贵人客源。 可去哪里才能接触到贵人呢? 等四哥的医馆发展显然不现实,大哥认识的就那几个,悠然居的大掌柜也不像白掌柜那么慈祥好说话,会给她人生建议。 姜笙有点苦恼,索性坐车去了九珍坊。 也许是天色尚早,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师傅。”姜笙上前两步,脆脆甜甜,“你怎么来了呀,悠然居不炒菜吗?” 莫名瘦了些的大师傅回头,异样的羞赧在面容上蔓延,斟酌道,“最近悠然居糕点卖地甚不错,我过来看看,能否加些量。” 九珍坊的糕点换了个造型,拿到悠然居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偏偏还有富户赏脸,愿意捎带手点上两盘。 这其中固然有悠然居本身高价的缘故,张香莲的精美手艺也功不可没,尤其是那一手莲花酥,不光造型优美,味道也让人流连忘返。 只不过张香莲毕竟是一个人,不仅要捏精美糕点,还要兼顾九珍坊铺子,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并没有答应。 吃了闭门羹的大师傅摸了摸鼻子,不怒反喜,“不加量也行,限量才能激起贵人的购买欲。” 那他这一趟是为了甚。 姜笙歪着脑袋,恍惚想起来自己以前见过的,发情小公狗对着小母狗搔首弄姿的模样,跟大师傅何其相似。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为了验证猜测,也为了解疑答惑,姜笙磨蹭到大师傅跟前,故意捏起一块糕点,叹气道,“九珍坊的糕点还是不行呀,只有普通百姓来买,没有一个大户人家愿意品尝。” 这话有点夸张。 糖炒栗子的队伍里就有不少小厮,可惜他们只买栗子,也没有大张旗鼓,起不到宣传的功效。 大师傅瞄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的人头,又看了眼天真可爱的姜笙,无奈一笑,“卖给贵人哪有这么简单,悠然居能够起来,乃是因为东家本身就贵,其他贵人为了捧场,才逐渐有了大酒楼的模样。” 姜笙肉眼可见的失落。 恰逢张香莲来送新出锅的糯米枣糕,大师傅突然正襟危坐,“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贵人吃的东西,除了口味,就是一个特殊性,这跟九珍坊的初衷显然相悖逆,你看看哪家公子姑娘吃几十文一斤的糕点,即使吃也是偷着吃,绝不可能拿出去待客。” “咱们都没有贵人的人脉,那就只能靠噱头来吸引贵人,让贵人觉得,能吃上九珍坊的糕点是一种荣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0章 姜笙的第一个朋友 等张香莲放下糕点重新忙碌,大师傅又肉眼可见地低迷下去。 他还劝了姜笙两句,“做生意讲究一个方向,你们既然已经走了平价亲民的路子,就别想挣贵人的钱了,薄利多销,一样能够赚个满盆钵。” 理是这么个道理。 姜笙也没有二哥对金钱的执着与渴望,她能够吃饱喝足有地方睡,就够了。 但善良需要钱。 送走大师傅,她踱步到苗招英母女跟前。 自打和离以后,苗姑姑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每天抱着大铁锅抡铲子也不觉得累,尤其是旁边还站着女儿大丫。 母女两人,一个炒栗子,一个包油纸,时不时笑着低语两句,气氛融洽又和睦。 谁能想到,就在一个月以前,她们还蜷缩在陌生人的杂物间里,凄凉又心酸地吃着冷饭,依偎取暖。 若不是张姑姑伸出援手,也许这对母女早已横尸街头。 若不是有九珍坊容纳,她们即使活着也困苦艰难。 小时候姜笙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富人,他们穿着几百两银子的衣裳,吃着几十两银子的饭,用着千两银的珍贵物什,却依然有人衣不蔽体,有人食不果腹,有人为了几两银卖儿卖女。 长大点姜笙好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是有阶层划分的,穷人就是穷人,富人就是富人,你生下来有的就有,生下来没有的就没了。 富人不作死不会变成穷人,穷人拼命努力也只能是个吃饱饭的穷人。 可姜笙还是想做点什么。 当她从那个活着都费劲的流浪儿,变成了一个吃饱穿暖的小胖妞,从前在佛祖面前许下的愿望浮起又放大。 她想要村口无所事事的姨姨们都能有个地方赚钱,贴补家用。 她期盼流浪无所依的乞儿们都能有地方吃饭,坚强活下去。 她也希望无数苗姑姑们能够脱离苦海,重新幸福生活。 即使小懒妞要为之努力付出思考。 大师傅说,九珍坊走的平民路线,而贵人们吃的是特殊性。 为什么是特殊呢? 不能是唯一吗? 姜笙好像摸索到了什么,又找不到具体头绪,她跟张姑姑交代一声,便踱着步在天街口晃悠。 丰京真的很繁华。 天街口是个四岔路口,除了九珍坊所在的街道,还有另外三条街,里头各色店铺,琳琅满目。 姜笙钻进去问了一下价格,才发现九珍坊卖价真的很平民很良心,是整个天街口单价最低的。 哦不,还有四哥的义诊垫底。 她边想边走,明明已经格外注意,却还是与一位翠绿色裙裳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姜笙皮实,虽矮但胖,只是晃了晃便稳住身形。 绿色裙裳的姑娘却是差点飞出去,被旁边的丫鬟拼劲全力抱住,才没有挂上枝头。 夸张了夸张了。 但刚才的实力比拼中,绿衣姑娘显然占了下风。 姜笙满怀歉疚,立即躬身致歉,“都是我不好,撞到了姑娘,姑娘可有不适?” 对面没有响动。 姜笙的心底开始忐忑。 这个绿衣姑娘有丫鬟,恐怕身份不凡,会不会跟江家那位小姐一样,矜贵又骄傲,还喜欢以家世压人。 可她已经致歉了呀?总不能跪在地上磕头吧。 姜笙越想越可怖,绣鞋里的胖脚趾来回蜷缩,似乎随时准备抓地逃跑。 冷不丁头上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双纤纤玉手把姜笙扶起来,还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胳膊,似乎是在惊叹,“丰京竟然有这么圆润的小孩,还是个女孩子。” 姜笙,“……” “小孩,你撞到我了,但是我不生气。”玉手的主人语气调皮,“我就想问问,你天天吃什么,才能这么胖。” 姜笙,“……” 你才胖,你才胖。 但谁让她刚刚撞到了人家呢,再多的火也不能发,姜笙扁着嘴抬起头,“天天吃板栗,吃大肘子,还吃糖葫芦。” 也是这一刻,她看到了绿衣姑娘的全貌。 高挑纤瘦的身材自不必说,滑顺光泽的裙裳也略过,姑娘如玉的面庞上挂着几分盈盈笑意,才真正让人失了神。 芙蓉如面柳如眉,高挺鼻梁映红唇,谈笑间眼波流转,端的是大方又肆意。 姜笙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姐姐,比小家碧玉的王玉瑶多了几分端庄,比恭亲王世子的几个妾多了几分贵气,又比江承欢多了几分肆意。 像极了出身不凡,又有自己想法的鬼精灵贵女,即使遇见出身平凡的小胖孩,也能笑盈盈着打趣。 “姐姐,你不生气我撞你呀。”姜笙呆呆地问。 绿衣姑娘捂着嘴笑,花枝乱颤,“不生气呀,我说你胖,你生气了吗?” 姜笙摇摇头。 她知道自己胖,也知道自己馋,长肉都是该的。 “那不就得了。”绿衣姑娘眨眨眼,“妹妹,我能捏捏你的脸吗?这么圆,太可爱了,太想捏了。” 旁边的丫鬟扭过头去,似乎不想承认这是自家小姐。 姜笙思考片刻,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双纤纤玉手伸到了她的小圆脸上,一会捏捏脸颊,一会摸摸耳朵,最后揉了揉她的小啾啾。 “真是太乖了。”绿衣姑娘打量姜笙两眼,从自己腕上撸下个银镯子,“都说有缘来相见,今日看见妹妹我心头欢喜,便交个友人罢,我乃姚氏思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说完,无比迅捷地套在了小胖手上。 不等姜笙反应,又飞快地转身离去。 丫鬟跟在姚思卿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却因为跟不上自家小姐如风的步伐而咽回去。 好不容她停下,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姑娘,你忘了问人家的名字了!” 姚思卿,“……” 失策失策。 与此同时,天街口的姜笙也终于反应回来,看着自己手腕上雕工新奇,崭新明亮的银镯子,她又是懊恼又是惊奇。 懊恼没回赠姚姐姐一份礼物,惊奇这镯子比自己见过的所有银镯都要好看。 从前在斜阳县,饰品都是老银匠自己打的,质朴却称不上美丽。 到了安水郡,银匠多了,银店也多了,但首饰还是十分雷同,换汤不换药。 哪像自己手腕上这个,新奇美丽,又光洁可鉴。 姜笙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两个若隐若现的小字“思卿”,这代表镯子是定制的,花纹也应该是独一份的吧。 独一份…… 姜笙猛地抬起头,那道抓了很久却始终没抓住的头绪,终于在这一刻被牢牢锁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1章 新生意的思路 世家大族缺的是尊贵,是特殊,是独一无二。 纵观市面上的糕点,哪个也没做到独一无二,充其量是贵,是专门供给富人的存在。 比如悠然居,又比如丰京几个世家开的老牌糕点铺子。 九珍坊想要在没有人脉的基础上走这条路子,显然是不现实的,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做到真正的独一无二。 姜笙越想越兴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九珍坊,扑到张香莲跟前,犹如鸽子成精,“姑姑,姑姑,姑姑。” “又要偷吃糖葫芦?”张香莲瞥过来,“你哥哥们都叮嘱过我,不能给你吃太多糖葫芦。” 姜笙赶紧义正言辞,“姑姑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岁的孩子,不会贪恋糖葫芦的。” 好像上次那个偷吃被抓包的不是她一样。 张香莲低头抿嘴轻笑,手里捻起一颗糖葫芦,在姜笙的小圆脸上绕了绕。 刚才信誓旦旦的小姑娘,眼睛瞬间直了。 好半晌姜笙才把黏在糖葫芦上的眼珠子拽回来,痛心疾首道,“姑姑,你学坏了。” “我找你真的是正事儿,咱们铺子里的糕点目前有十几种,可有哪种是独一无二,别人家铺子里没有的?” 张香莲把山楂球放到一边,皱眉思考了下,“没有。” 本身糕点的制作就谈不上复杂,有经验的大师傅品尝两口,就知道大概材料,再做上几次,基本就能掌握方子。 九珍坊刚开业时,糯米枣糕最是新奇,结果才半个月,对面糕点铺子就推出了枣泥糯米糕。 张姑姑误打误撞做了糖砂山楂,没多久丰京到处都在卖糖砂山楂。 像什么八珍糕,千层糕、马蹄糕、桂花糕,更是家家都有,随处可见。 “在丰京呀,就没什么东西是秘密。”张香莲最后总结。 姜笙傻了。 设想的独一无二,突然就变成了随处可见,那些抓住的灵感与头绪,在这一刻好像成了笑话。 她不死心,又记起来专供给悠然居的莲花酥,“可没见丰京有别处卖莲花酥的。” “因为这个糕点制作复杂,他们卖不上价格,也犯不着得罪悠然居的东家。”张香莲摇头,“真要是有哪家店想做,买两个回去研究研究就会了。” 说来说去,又绕到地位与人脉上。 悠然居的背后是江家,江家是一流世家,所以普通糕点铺子不敢得罪。 九珍坊什么都没有,唯一大卖的糖炒栗子,听说已经有糕点铺子蠢蠢欲动,想要去河北郡运两车回来。 他们虽然占了一个“先”字,但只要有人瓜分,客源终究会流出去。 独一无二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姜笙苦恼极了,两只手抓着小啾啾,连碎发掉落都不曾在意。 张香莲十分惊奇,“小姜笙,你的梦想不是吃饱喝好睡觉吗,怎么钻研起了九珍坊的糕点?咱们现在生意挺好的,温饱不成问题。” “不是温饱的问题。”姜笙摇头,语气微顿,“姑姑最近又拿剩饭出去了吧。” 二进小院的伙食一向不错,时不时会剩下些饭菜。 张香莲通常会倒在门口的铁盆里,给附近流浪的猫猫狗狗填肚子。 最近门口的铁盆很空,张姑姑也开始神出鬼没,有了苗招英母女的前车之鉴,小院的孩子们哪能不明白。 张姑姑这是又遇到了可怜人。 “九珍坊每天卖出的糕点有限,供给悠然居的也不多,再加上糖炒栗子,你跟苗姑姑两个人也够了。”姜笙语气平稳,“再招人是不划算的,只有九珍坊卖的更多,更忙,我们才能招人,不是吗?” 她才十一岁,但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也明白善良需要建立在自身实力的基础上。 十里铺村的百姓善吗? 善。 但凡有个人下点狠手,姜笙早就死在讨饭的岁月里。 又或者谁起了点歪心思,把她卖给人牙子,又是另一番光景。 但他们也没有善良到把姜笙带回家,嘘寒问暖,当做亲女喂养。 因为十里铺村穷,家家户户都难,实在承担不起多的嘴。 人有多大碗,盛多少稀饭。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姜笙摸爬滚打的前七年,没有看书写字,不曾吃饱穿暖,幸好生活教给她无数道理,又被她牢牢记在心头。 当初在府城,拿到了地契,才敢鼓起勇气重开作坊。 而今在丰京,唯有扩大生意,才能继续拂照可怜的姑姑姨姨。 “再说了,九珍坊是二哥辛辛苦苦开起来的,他交给了我,我定然要努力让九珍坊更好。”小姑娘仰起头,“姑姑,我没有做错吧。” 没有,当然没有。 张姑姑的眼底泛起泪意,她几次抬手想摸姜笙的头,又因为沾染糖浆而放回去。 真是不明白,这样好的孩子,到底哪户人家狠心丢弃。 “只是我的想法破灭了。”姜笙又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我们做不了独一无二的糕点,永远也成为不了世家夫人的待客首选。” 看来,还是得走别的路才行。 她单手托腮,遥望天空,小脑袋里又开始思绪翩飞。 张香莲蹙着眉间,好半晌嘀咕一句,“我倒是有个想法。” “丰京的糕点种类繁多,就算创新了也很快会被人学走,倒不是如从别的地方琢磨点新意。” “你还记得孔师傅让我做的模具吗?”张香莲转身去厨房,拿出劈成两半的小木盒,里头雕着深深浅浅的花纹,“虽然对面的铺子也卖糯米枣糕,但没有咱们的雕花,更没有模具。” 用雕花来区别造型,创造独一无二的糕点,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可惜雕花不难,模具也能找到,迟早还会被模仿。 姜笙仿佛钻入牛角尖。 从隔壁医馆出来,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的长宴收起折扇,终于出声,“想想荷花酥,只要你的糕点卖到了世家的桌子上,谁敢不要命地去模仿?” 即使模仿了,世家不认可,也只能卖出普通糕点的价格。 话又说回来,哪家铺子愿意为普通糕点,费时又费力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2章 独一无二的糕点 说到底,先机很重要,赢得世家的认可更重要,把九珍坊的招牌与口碑抬起来最重要。 古人常云,柳暗花明又一村,姜笙今天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从不算成熟的想法,经张姑姑帮忙,长宴提点,终于找到突破口。 姜笙双眼明亮,甚至还衍生出了其他想法。 比如找最好的木工师傅,雕刻出精美的模具,既拖延其他人模仿的脚步,还降低仿品的精致程度。 比如让大哥许默亲自描绘糕点模具,争取图案新颖优美,让人眼前一亮。 说干就干。 当天晚上,许默从国子监归来,就看见家中最小的妹妹抱着宣纸屁颠颠冲过来,停在他的书桌跟前。 “怎么了这是。”他轻笑,眼角微微上扬,“又要练你的狗爬字了?” 姜笙小脸立马垮下来。 许默赶紧改口,“八岁启蒙,九岁练字,能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哥哥都没你厉害。“ “再说你又不需要科举,能够通过阅读扩大心胸,了解到自身以外的世界,便足够了。” 姜笙这才把宣纸放在书桌的角落,小声央求,“大哥,我想麻烦你给我画个画。” “画?”许默一愣,他自小学文,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字迹独成体系,唯独画技一般。 要说真正会画之人,还得属王扶风。 惊才绝艳的扶风公子不仅文采了得,连画工也不弱,堪称书画双绝。 只是越如此,越让人惋惜他的身体。 许默轻叹着,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厚厚一沓信封,打开最上面的一封,里头赫然画着昔日兄妹在簪花小院的场景。 弟弟妹妹们嬉笑打闹,方老三挥舞长棍,郑如谦拨弄算盘,许默静默读书,张姑姑灵巧纳鞋底。 多么活灵活现的画,寥寥几笔表现出人物特征,像是画者在内心描摹过千万遍,才跃然纸上,又像是那鲜活的画面,始终盘亘在他脑海。 “这是什么。”姜笙探头,“是我们吗?谁画的,真真好看。” “是我们。”许默提笔,思量再三,还是斗胆在门口位置增加了一道身影。 一个弱柳扶风,又出尘高洁的公子。 许默的画技称不上出色,但总觉得加了这道身影,画面才更为完整鲜活。 搁下笔,他回头,“我的画技是不如扶风的,你若是等得了,我给他写信,托他为你画上几幅。” “等是等不了。”姜笙老实道,“但是大哥可以先给我画两幅,再让扶风哥哥也画几幅,反正也不嫌多。” 小机灵鬼,竟然想通吃。 将吹干墨迹的画郑重收起来,许默重新提起笔,“说吧,画什么。” 本以为再不济也得是个山水画,或者人物画。 没想到姜笙红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画点花,或者小动物,越新奇越好,越少见越好。” 半个时辰后,她抱着一叠宣纸满意离去。 张姑姑正在做饭,厨房里的灯火油亮,娘俩凑在一起翻看,挑出几张最好看,最合适的。 “我明天就去找上次定模具的师傅,要他快些赶出来。”张香莲估算了下,“差不多三天左右。” 姜笙点了点头,目光径直盯着宣纸上的花卉,突然觉得有些单调。 把自己跟顾客的位置调换下,假如她自己去买九珍坊的糕点,单靠一个花纹并不能激起强烈的购买欲,因为每个人喜好不一样。 像张姑姑喜欢向日葵,她却喜欢小野花。 如果非要买,大概只有印上“姜笙”两个字的糕点,才会吸引她目光吧。 小姑娘一愣,再次抓住关键。 她仰起头,指着纸上的新奇花卉,急促道,“姑姑,姑姑,我想到了,我们不光要雕刻花朵,还要在上面刻字。” 卖给谁,就刻谁家的姓氏,或者干脆印上名字。 不仅独一无二,其他糕点铺子也不敢随意模仿。 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姜笙高兴地差点原地蹦起来。 倒是张香莲迟疑道,“那我们卖给谁呢?” 没有确凿的客人,就不能雕刻模具。 没有模具,就不能做糕点。 没有糕点,客人又怎么愿意购买? 这是个死循环,想要打破,只能找个愿意闭眼尝试的世家客人。 “这件事情交给我。”姜笙握紧拳头,“我会找到的。” 第二天。 姜笙蹲在九珍坊门口,开始等待。 齐家也好,朱家也罢,江家也行,但凡有个眼熟的哥哥出现,她就厚着脸皮上去推荐,尝试用“免费”换来双方的第一次合作。 可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是赵元。 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踢踏着走到九珍坊门口,似乎准备进去,想起什么,又停在了门口。 姜笙“呼啦”冲到他跟前,笑地谄媚,“赵元哥哥,好久不见,怎么不进铺子里看看呀。” “我……我想吃糕点,但我娘不想吃,还说再吃就打我。”赵元咽了口唾沫,想起小姑娘上次凶神恶煞的样子,再看看她此刻满脸堆笑,非常警觉,“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呀。”姜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就是想问问赵元哥哥要不要吃糕点,还是那种专属于你一个人的糕点。” 赵元的眼睛“唰”地亮了。 “除了你,此糕点不卖给任何其他人,出再多价也不行。“姜笙加重语气,“而且不收你银钱喔。” 这也是她没有央求大哥帮忙,反而自己努力的原因。 在“免费”和“独一无二”的诱惑下,多数人都会心动。 赵元也不例外,很快点头,“行,在哪?给我尝尝。” “三天之后吧。”姜笙一脸认真,“三天之后你来九珍坊,放在铺子最中间的就是专属于你一人的糕点。” 送走赵元,她马不停蹄地请大哥写了个“赵”字,并上芙蓉花一起送到木工师傅手里。 三天后,独属于赵家的板栗莲蓉糕出炉。 板栗莲蓉馅是张香莲新研制的,芙蓉花的位置还用果蔬调了颜色,配着姓氏,称得上别具一格。 姜笙长吐一口气,把糕点放在正对着大门的最高位置上,又拿出大哥亲笔题写的“永不外售”四个字贴在下方。 做好这一切,她打开九珍坊的大门,正式接受丰京百姓的考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3章 定糕点的江家 九珍坊一共两间铺面,还要划分出厨房跟仓库,能够用来摆放糕点的仅有一间铺面。 里头的陈设更是简单,三面靠墙的位置分别放置一排木柜,上头摆着各色糕点。 其中糖砂雪球,桃酥等放凉更美味的糕点在进门左手列,糯米枣糕等追求新鲜热乎的在右手列。 中间就比较特殊了,除去一盘赵家的板栗莲蓉糕,周围什么都没有,称得上空空如也。 再配着下头的大字,可谓是将吸睛做到极致。 许多进店的客人都要忍不住瞟上两眼,再去购买自己心仪的糕点。 可就是没有人张口询问。 后厨房里,张香莲一脸担忧,“已经开门半个时辰,大家只看不问,这也不是个法子呀。” 没人问,姜笙就没法解答。 不解答,就没法宣扬姓氏糕点,这阵子的努力等于白费。 姜笙倒是镇定,老神在在道,“姑姑你别着急,想想什么情况下,你会看见新奇的东西,但是又忍住不问。” 张香莲一愕,结结巴巴道,“买……买不起的时候。” 那不就得了。 姜笙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当你走投无路或钻牛角尖的时候,换一个角度想想,或许就有新奇的发现。 拿眼前的板栗芙蓉糕当做例子,只敢瞟不敢问的百姓明显猜到了糕点的高昂,因为囊中羞涩不敢探寻,相当于筛掉了不合适的客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糖炒栗子跟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各家各户的小厮混迹其中,为主子们鞠躬尽瘁。 姜笙眼尖地从人群中看到赵元,连忙温习了下自己苦练的姿势,并候在九珍坊门口。 在赵元踏进的一刹,她笔直脊梁,弯腰行礼,“见过赵公子,九珍坊欢迎赵公子。“ 倒把赵元吓地不轻,条件反射想要扶住她,“别别别,你可别跟我行礼,回头让许兄看见了,我不好解释。” 姜笙咳嗽一声,又使了个眼神。 赵元虽然没看懂,但好歹把伸出来的手缩回去了。 “赵公子,您前几天定做的独一份糕点已经出炉,烦请这边看看满不满意。”姜笙语气慢条斯理,争取让每一个支起耳朵的百姓都能听清楚。 赵元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被引到板栗芙蓉糕跟前。 这道糕点乃是板栗肉所制成,方正的浅黄色外形上印着栩栩如生的粉色芙蓉花,光卖相就让人眼前一亮,待看到芙蓉花下面还印着游走蛇龙的一个“赵”字后,赵元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 “这,这些不要钱?”他语无伦次,“要是在悠然居,至少卖二两银子。” “不仅不要钱,往后这道糕点只有赵府能买。”姜笙语气笃定,“赵元哥哥且尝尝吧。” 遗憾没有透明的油纸,再好看的糕点,也只能被黄油纸包裹。 但好在前头积攒的稀奇足够,赵元刚拎着糕点走出九珍坊,就有相熟的人凑近攀谈,他投桃报李地炫耀起来。 张香莲特别高兴,“真不枉咱们免费送出这第一份的糕点。” 姑姑也太好满足了。 姜笙歪头看去,露齿一笑的同时,眼底漾出几分得意。 这才哪到哪,单指望赵元一个人,远远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在跟五哥激烈商讨过后,姜笙又布置了个后手。 她扭过头,对着人群摸了摸小啾啾。 看到暗号的托儿立即跳出来,嚷嚷道,“刚才赵家公子买的什么糕点,给我也来一份呗。” “给我也来一份。”这个不是托。 姜笙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解释,“这位客人,刚才赵公子拿的是定制糕点,独属于赵府,不卖其他人。” “那我们也想要怎么办?”托儿尽心尽责。 “对啊,那我们怎么买?”假托跟着问。 姜笙微微一笑,忽略掉圆润的躯体,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姿态,“当然是定做了,但凡客订的糕点都是独一份的,除了您谁都不卖。” 糖炒栗子队伍里的小厮们有些骚动,就连普通百姓都瞪圆了眼睛。 天下独一份的糕点,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非要探究到底,大约只有皇帝能吃到独一份的糕点吧。 这么想,花点银钱就能享受帝王般的待遇,那可真不错。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地时刻,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折扇轻甩,风度翩翩,“我也来定做份,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糕点。” 赫然是那个假托的声音。 姜笙隐晦地看了眼铺子对面的角落,真托已经从长宴手里领了银钱,潇洒离去。 假托,哦不,年轻公子还在潇洒地摆着姿态,不顾深冬严寒也要挥动折扇,典型的丰京世家公子尿性。 但不论如何,来者是客。 姜笙立即上前,恭敬道,“这位公子想要什么图案,又印刻什么姓名呢?” “图案随意,姓氏刻江。”年轻公子这话一出口,周围百姓的目光就变了。 江家啊。 丰京一流世家江家,居然也来定九珍坊的糕点。 姜笙吃惊的同时,意识到这是最好的宣传机会,连忙应下来,“烦请江公子三日后来取。” 年轻公子傲然点头,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前有赵家赵元取糕点,后有江氏公子定糕点,九珍坊的定制姓氏糕点在这一刻名声大噪。 姜笙激动的同时,顾不得歇息,捡出一张荷花图绘,并上龙飞凤舞的“江”字,送到木工师傅手里。 也正因为此,她没有看到年轻公子走到角落里,把折扇一合,停在另一位月牙色长袍公子跟前。 “糕点已经定下。”他说,“只是我不太明白,大哥为什么要定这奇奇怪怪的糕点,江家又不缺专门做糕点的大师傅。” “最重要的是,大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非要让我去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4章 姜笙回礼 一连两个问题砸过来,可见年轻公子心中是真的疑惑。 江承愿穿着一袭月牙色长袍,手执长柄扇敲了敲堂弟的头,“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们可是一个祖母的亲兄弟,连排序都是跟着你的。”江二公子瞪眼,“今儿又是你十万火急叫我过来帮忙,还不告诉我真相,当心我跟祖母告状。” 多大的人了,还是张口闭口告状,跟小时候似的。 江承愿哭笑不得,只能简短道,“这是我在安水郡结识的一个妹妹,几次想要帮她点忙,都错过去了,今日难得遇到,当然要帮一把。”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江二公子抓住关键,“你是江家嫡系大公子,我是庶支,论起影响力远不如你。” 这个问题江承愿回答不了。 他该怎么说,是因为发现了,每次想要拂照小姜块,都会引来妹妹承欢的不安,甚至连母亲都出手敲打过他。 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维护江承欢心底最后一丝安稳,他只得央请堂弟江承烽帮忙。 “好了好了,大哥请你吃酒。”江承愿转移话题,“今儿不去悠然居,去其他地方。” 江承烽咕咕哝哝地转身,嚷嚷着要宰堂哥一顿。 这天。 九珍坊一共揽到三个定制糕点的单子,其中一个还是托儿似的江家。 看起来少得可怜,但却是一个明媚的开始,是对姜笙这段时间努力的肯定。 在大哥忙碌会试,二哥奔波他乡,三哥守卫边疆之后,最小的姑娘也终于做出点成绩,让哥哥们侧目了。 张香莲更是赞不绝口,“我们小姜笙越来越棒了,做起事情来一套一套的,思虑更周全,想的也更缜密。” “是啊是啊。”温知允附和,“妹妹越来越厉害了,跟二哥一样厉害。” “确实值得夸赞。”连长宴都点头,“都知道请托了。” 姜笙不想膨胀的,但是姑姑跟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差点让她原地转起圈圈。 好在手腕上的银镯落下来,厚实的重量把她拽回这个世界,也让她记起来谦虚,“只有三家客人罢了,想要九珍坊成为世家夫人待客首选,还早着呢,那会你们再夸我吧!” 张香莲跟温知允都笑了起来。 只有长宴眼尖,看到了她手腕露出的亮银色,微微一怔。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姜笙突然一拍脑袋,“这几天太忙,竟然把重要事儿给忘了。” 这世上哪有光收礼不回礼的,虽然她不知道姚姐姐家在哪,但也要备着回礼,万一遇见了能立即回赠。 买点什么好呢。 姚思卿赠了她一个银镯子,她要赠个银簪子?还是玉镯子? 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姜笙叹息着,不忘回头交代,“姑姑,四哥五哥,我要出一趟门,会赶在晚饭前回来的。” 姜三自觉跟上,赶来马车。 张香莲还想关心两句,被长宴拦住了。 等到马车走远,他才凑到温知允跟前,皱着眉头道,“知道这几天妹妹见过什么人吗?” 小温大夫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每天坐在医馆看诊,多数还是义诊,仅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思考怎么赚钱了,根本就没注意过其他。 但弟弟的语气太多郑重,温知允嗫嚅询问,“小五,是妹妹有什么事情吗?” 长宴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道,“我们是不是太过忽略姜笙了。” 温知允吃惊不解。 “从斜阳县到丰京,从几文钱到上千两积蓄,她一直穿着最便宜的成衣,用着姑姑给她的红绳,从来没挑剔过,更没有任何首饰。”长宴静静道,“我们只顾着她的吃穿,只顾着教她认字成长,看着她一点点学会做生意,却忘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最爱漂亮。” 漂亮的衣裳,精美的绣鞋,精细的首饰。 姜笙不提,他们就忽略了。 虽然哥哥们也是第一次当哥哥,但他们有过父母疼爱,受过各种教育,甚至见识过磅礴的世界,本应该比野蛮生长的妹妹思虑更周全才是。 “如果我们不给她这些漂亮的东西,谁又能给她呢。”长宴又道,“就算别人给了,真的能收吗?” 温知允想明白话中含义,表情转为惊恐,“小五你是说,有人越过我们送给妹妹首饰?” 长宴沉重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有没有居心叵测,会不会伤害妹妹。 姜笙喜欢首饰,喜欢漂亮的一切,哥哥们愿意送给她,不会让她艳羡别人分毫,更不会给外人哄骗她的机会。 “那姜笙刚才……”温知允坐不住了,从药箱里掏出银针,“小五,我们要跟上去看看,一定要跟上去看看。” 兄弟俩一拍即合,叫来姜四赶马车,并反复叮嘱要不远不近地跟着姜三的车。 姜四,“……” 公子姑娘们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前头。 姜笙指挥着姜三,一路赶到丰京最大的银楼。 这里有数十个银匠师傅,夜以继日地赶做各种新奇的银饰,供给丰京百姓挑选。 因为材质为银,在繁华的丰京算不得稀罕,所以进出的客人有世家小姐,也有普通平民。 姜笙带着姜三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在数不清的银饰里挑挑拣拣。 也是在这里,她才发现,银饰竟然有那么多花样。 有银饰编成的发冠,有镂空抽丝的凤冠,竟然还有银子雕刻的吏巾,也不知道哪位大人愿意戴在头上。 姜笙嘀咕着,停在发簪区域。 这里的簪子可真漂亮啊,相比较之下,张叔买给翠儿婶的梅花簪简直粗糙到不能看。 什么时候回安水郡,一定得给翠儿婶带个好看的梅花簪。 她心底胡思乱想,目光扫过一众银簪,最后落在个元宝形状的簪子上。 别的簪子不是花儿就是鸟儿,又或者银丝编制而成,鲜少有这样饱满圆润还别致的造型,用料足就罢了,关键还跟花儿鸟儿一个价。 姜笙有种捡到宝的窃喜感,她指着大元宝,“就要这个了。” 银楼明码标价,一分钱都不给讲。 付过十八两银,姜笙小心翼翼地装进怀里,刚离开银楼,就看见一对主仆走进来。 前头的姑娘纤细窈窕,眼波流转间带着肆意与灵动。 后头的丫鬟面无表情,偶露无奈,不是姚思卿主仆两个又是谁。 姜笙高兴极了,三两步窜到跟前,“姚姐姐,我可等到你了。” “哎呀,是姜笙呀。”姚思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拉着她走出银楼,“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家东西可不便宜。” 姜笙笑着捧出沉甸甸的银簪,“给姐姐挑的。” 完全忽略了,姚思卿根本就没问她,又是从何得知她姓甚名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5章 再坑恭亲王世子 一只浑圆的元宝发簪,让三个人全都陷入了寂静。 “给姐姐挑的回礼。”只有姜笙依旧羞赧,“我没有银钱定制,就来了银楼挑选,只盼姐姐不要嫌弃。” 姚思卿愣愣地看着,内心思绪繁杂。 连一个小孤女都知道收了礼物要回礼,还专门用心地来银楼挑选,可明明她自己从头到脚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如果说之前的姚思卿满身随性与肆意,在看到元宝发簪后,内心几经变化增添了沉稳与郑重。 她将发簪插入发髻,又拎起裙摆转了个圈,“好看吗妹妹?” “好看,好看。”姜笙高兴极了。 姚思卿能收回礼,说明把她当朋友。 这可是她吃饱饭以来的第一个友人呀,还是如此漂亮的姐姐,不枉她肉疼那十八两银许久。 “你呀,以后不要来这个银楼挑银饰了。”姚思卿抓起姜笙的小肉手,“我带你去几家铺子,才是又便宜又好看呢。” “好啊好啊。”姜笙屁颠颠跟上。 俩人倒是渐行渐远了,马车里的长宴和温知允面面相觑起来。 一个尴尬地握了握手指。 一个收起粗又长的银针。 谁能想到,他们气势汹汹地跟上来,想捉一捉是哪个混球在诱拐家中小妞妞,结果发现是个漂亮姑娘。 说起来,姜笙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吃饱饭,吃好饭,成天跟在哥哥们的身后,还没有过自己的朋友。 “咳咳,她这个年纪,也是该交个友人了。”长宴咳嗽两声,“我们也不能总看着她,管着她。” 温知允咬着下唇没说话。 相较于五弟的通透豁达,小温大夫的人生简单到离谱,除了看诊就是哥哥弟弟妹妹,尤其那个在他最无助时刻伸出手的妹妹,成为他生命中当之无愧的核心。 现在核心有了自己的友人,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酸醋,温知允落寞地垂下了头。 长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自己都是失落大过于欣慰。 谁能接受一个天天“哥哥哥哥”叫着的小妞妞,突然有一天跟在别人身后呢。 还好只是个姐姐。 长宴长叹一口气,转移起话题,“说起来,我们也该送小姜笙一些首饰了,正好这有个银楼,不如进去瞧瞧吧。” 温知允小脸愈发煞白,好半晌挤出一句,“小五,你有钱吗?” 长宴,“……” 外头的姜四嘿嘿两声,自觉地赶起马车,正准备回家。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当事人语气谦卑恭谨,“夫人,这就是丰京最大的银楼了,想要什么随便拿,为夫来结账。” “我生辰你就送些银饰?”女子声音粗重,似有不满,“罢了,你也没什么银钱,银饰就银饰吧。” 俩人朝着银楼的方向走过去。 温知允还在垂头丧气,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跟二哥一样挣钱。 “四哥。”长宴眼前一亮,“钱来了。” 温知允纳闷地抬头,就看见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外头圆润的夫妻俩。 男的圆头圆脑圆肚皮,连带着身畔的女子亦是丰满圆润带福气,正一步一挪地从马车上下来。 不是在小庙里金屋藏娇的恭亲王世子又是谁。 温知允第一反应就是畏惧,不敢再招惹这些皇族世家。 还是长宴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了一阵,又想起妹妹空落落的脖颈手腕,才狠狠心,咬咬牙,跳下马车。 俩人赶在恭亲王世子进入银楼之前,躬身行礼问好,“见过公子。” 只称公子,不叫世子,证明彼此双方不知道身份。 “公子,这些时日没有见你来医馆,可是已经彻底痊愈?”温知允内心战兢,面上还要一派纯良,尽显医者仁心。 恭亲王世子一怔,胖乎乎的额上渗出汗水。 “这是谁?你什么时候病了?”恭亲王世子妃疑惑,“他为什么叫你公子?” 一连三个问题砸过来,恭亲王世子有口难言。 他不停地冲温知允眨眼,希望这位大夫能自我领悟。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世子妃面露不悦,“再不说,砍了你的头。” 尽管知道大渝王朝律法森严,并不能随便砍头,温知允还是吓得一哆嗦。 他好像明白恭亲王世子为什么要在外金屋藏娇了,也体会到这些皇族世家的可怖之处。 但五弟说得对,想要赚钱,想要救治更多的穷苦百姓,他就得跟皇族世家打交道,就得去面对这些动不动砍头的上等人。 短暂的自我安慰后,小温大夫颤巍巍道,“我是温氏医馆的大夫,我们医馆里有专门为夫人们按摩放松的医女,公子……公子他是来为夫人定医女的。” 恭亲王世子一愣,求生欲让他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你们还有医女?”世子妃松了口气,脸上同时漾起羞赧与得意,“虽然是个没听说过的劳什子医馆,但世子能有这份体贴,妾很欣慰。” “夫人喜欢就行,正好今天走了几十步路,回头就叫医女给你放松。”恭亲王世子谄媚地笑,“那我能不能晚上去一趟悠然居……” 世子妃猛地抬起头。 “我不去。”恭亲王世子紧急刹车,“我才不去呢,谁喊我都不去,我得在家中陪夫人。” 世子妃这才露出笑意,“世子有心了,我们去挑银饰吧。” 丰腴的女人率先转身,朝着银楼走去。 留恭亲王世子疯狂擦着额头的汗,长松一口气。 “公子,您看这多不好意思。”温知允满脸羞愧,“是我不好,打扰了公子与夫人,我这就退下。” 他转身欲走,仿佛刚才真是偶遇。 恭亲王世子卸掉怀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依依不舍地掷过去,“叫那什么医女来恭亲王府候着,好好伺候世子妃。” “另外,把那天的事情忘掉,若是泄露出半点,仔细你的皮跟筋。” 说完,他紧急追上恭亲王世子妃,似乎是在抱怨囊中羞涩,希望夫人不要选太过贵重的银饰。 可上次在破庙,他明明给姑娘们带了不少闪亮亮的足金饰品。 温知允疑惑又不解,握紧三十足两的银锭子,好半晌才回过神,“小五,我们有钱给妹妹买首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6章 别急,快了 不仅仅是这三十两银,而是医女们要开始进入丰京世家的视线里了。 有了恭亲王世子妃这个跳板,训练许久的医女们终于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要说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这个跳板来的并不光明正大,甚至有坑蒙拐骗的嫌疑。 有些时候想想,温知允觉得自己还挺对不起恭亲王世子的。 虽然他败家又好色,上欺瞒父母,下愧对夫人,听长宴说还做过卖官鬻爵的阴损生意。 但终归是他们兄弟不义在先。 为了弥补,也为了医女们更被世家接受,温知允带着汪小竹亲自赶去恭亲王府,不仅用按摩排解浮肿,还帮她把脉看诊,并抓了调理身子,美容养颜的药方。 药方的功效还需时日才能看出来,按摩却是立竿见影,当场紧致。 世子妃满意极了,点名要汪小竹明日继续。 温知允长松一口气,乘着月色离开恭亲王府。 …… 这几天姜笙肉眼可见地快乐。 不仅是四哥五哥送了她漂亮的银项圈,也是因为九珍坊的定制生意日渐扩大。 继江家等三户人家定过姓氏糕点后,姚思卿得知九珍坊是姜笙兄妹的,大手一挥替自己家也定了两份,并大力宣传推荐。 于是陆陆续续,又有几户人家前来订糕点,还都是丰京有头有脸的世家。 当初设想过的场景,似乎在徐徐铺开,姓氏糕点虽没有风靡丰京,但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江家。 一两银子一盘的定制糕点刚进江府大门,就被分成三份,马不停蹄地给主子们送去。 江老夫人一份,江夫人一份,江承欢一份。 甜而不腻的莲蓉做皮儿,红豆沙做馅,上头印着清晰渐变的粉色荷花,外加工整冷厉的一个“江”字,这样独特的糕点,很快俘获了江家主子们的心。 江老夫人捻起一块轻咬,感受着莲蓉与红豆的混合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微微颔首,“承愿有心了。” “这可是九珍坊新出的定制糕点,每家每户没有重样的。”小厮为主子邀功,“公子特意买来给您老品尝的。” 他这话一出,原本稍作品尝就放下的江老夫人一顿,又重新将糕点拿起,若无其事地连吃几块,“确实不错,糕点很别致,适合走亲访友。” 小厮以为自己邀功成功,骄傲到不行。 只有檀月心知肚明,上前两步,“老夫人,可是要定上些,送去几位姻亲世家?” 江老夫人微微颔首,神情依旧冷淡,唯有微微扬起的眼角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骄傲。 几天没有关注,小丫头竟然想了这样的鬼点子。 不错,真是不错。 她低下头,展开安水郡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封,上面记录着姜笙兄妹近三年的点点滴滴,经历称得上丰富。 再过几天,姜笙前八年的人生轨迹就该送过来了,她是如何辗转到安水郡的,又是如何成为流浪孤儿的,都将跃然纸上。 同一时间。 江府门口停了辆马车,单薄纤弱的江承欢正撩开帘子,被丫鬟小巧扶着缓缓走下。 在她身后,也有一辆马车,同样下来一位妙龄少女,立在隔壁的江府。 确切来说,这是同一个府邸,只是分成了东宅与西宅。 江老夫人带着嫡子后代住在东宅,庶子女们统一住在西宅,平日里最多请个安,大家各自生活着,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要说唯一的摩擦,大概就是三小姐江承欢跟四小姐江承瑜有点不对付,平日里就爱互相抢个风头,或者放个暗箭。 江承欢是嫡系,又有江夫人倾心教育,多数时候都是她占上风,江承瑜不忿吃瘪。 直到江承欢的假千金身份曝光。 江承瑜像是抓到了破绽,逮着就要嘲讽两句,“不过是个假货,在这里摆什么世家千金的谱,还不知道亲爹娘是个什么成色呢。” 江承欢下马车的动作一滞,藏在袖子下的五指握成拳头。 “喂,你怎么还不从江家滚出去。”江承瑜声音越来越大,“不找你的亲爹亲娘吗?他们也失去了一个女儿啊。” 小巧吓得拉住三小姐,提醒她这是江府门口,不要闹出笑料。 就在这紧要关头,门房冲了出来,禀报道,“三小姐快些回去吧,大公子让人送糕点来了,这会估计正找您呢。” 小巧眼前一亮,“大公子又送了什么糕点?” “是定制的糕点,一盘可贵,得一两银子。”门房回忆,“据说在整个丰京都独一无二,刚拿到手就给三小姐送来了,还热乎着呐。” 小巧高兴地笑了。 江承欢紧绷的身躯亦随之舒缓,她遥望了眼江承瑜,微微一笑,“哥哥总是这么记挂我,还送来这么别致的糕点,真是有心了。” 说完,便起身回了宅院。 远远地,还听到江承瑜愤怒询问,“二哥呢?二哥没给我买?” “回四小姐,二公子说太贵了,不值当……” 剩下的话江承欢没有听,她恢复自信与从容,踱回了自己的院落。 送糕点的小厮正在等待,瞧见她忙不迭呈上糕点。 解开层层叠叠的油纸,露出里头渐变色的荷华图案,以及纹理清晰的“江”字姓氏,像是在肯定什么,抚平了少女内心的惶恐。 江承欢放平内心,捻起一块,轻轻放进嘴里,感受着丝滑的质地与绵密的口感,并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厮愈发高兴,顺势邀功,“好吃就行,不枉公子提前三天在九珍坊定了这份糕点,总算是没花冤枉钱……” 江承欢品尝糕点的动作顿住。 小巧倒吸一口冷气,“九珍坊,这是九珍坊的糕点?” “是呀。”小厮不明所以,“九珍坊新推出的独一份糕点,在整个丰京都是独一无二的,还带有江府的标志,除了江家人谁都不能定。” 这本是殊荣,也是世家贵族最喜欢的独特,可偏偏为什么是九珍坊。 小巧再吸一口冷气,瞄了眼冷凝的江承欢,起身送走小厮。 等到重新回来,桌上的糕点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承欢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神情称得上平静,唯独一滴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7章 盘账 都说皇天不负苦心人。 自打年后郑如谦离开,姜笙就苦心筹谋把九珍坊的糕点端上世家夫人们的饭桌,忙得团团转,小脸都尖了些。 好在成果不错,在部分明里暗里地帮助下,陆续有世家来订九珍坊的糕点。 身为一个吃着苦头长大的流浪儿,姜笙没有一夜暴富的想法,定制糕点能卖成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二月底。 九珍坊开始盘账,姜笙踮着脚尖趴在桌案上,小胖手指头灵活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 大丫和苗招英在旁边盯着,时不时露出惊诧,显然还没适应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日子。 只有张香莲习以为常,笑盈盈地拾掇卫生。 先盘糖炒栗子,身为九珍坊的门面产品,每天都供不应求,限量出售。 根本原因还是河北郡太远,高家兄弟人手一辆车,昼夜奔波的情况下,运一趟也得三四十天。 幸好马车换成了运粮的马胆车,两辆拢共能载四千斤,扣去油糖人工等大约赚个百来两,属于保本生意。 糯米枣糕和糖砂山楂等糕点一如既往,利润维持在二三百两。 跟悠然居合作的糕点利润倒是高,每份能达到五百文上下,奈何数量有限,年后这个月挣了有五十两银。 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定制糕点,姜笙深吸一口气,愈发用心地盘算。 定制糕点价格高昂,一两银只能买一份,扣除掉原材料和定制模具的价钱,每份纯利润在八百文左右,如果有客人反复订购,省去定制的磨具,那原材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净利润直逼一两银。 算了算,这二十来天拢共定出去八十多份糕点,净利润不低于七十七两银。 对比起来是中规中矩做糕点赚得多,但普通糕点们走的量更大,也更累人。 张香莲每天给孩子们做好早饭便抵达九珍坊,叫醒打地铺的苗招英母女就开始忙碌,炒糖砂,蒸糕点,炸果子。 一直忙到日上梢头,准备大约三百来斤的货物,才能正式开始营业。 之后糕点陆陆续续消耗,张香莲负责补货,苗招英负责炒栗子,等百来斤的糖炒栗子卖完,才能喘口气。 反观定制糕点跟悠然居特供糕点,一天最多耗费半个时辰,称得上省时省力。 姜笙盘好账目,又开始规划分红跟工钱。 苗招英母女再次咽了口唾沫,连喘气都细微许多。 九珍坊当月拢共净利润四百五十两银,先划分出高家兄弟的月银,他们每年五两单独给,每趟额外给二两,算起来需要拨出去四两。 苗招英母女比较复杂,姜笙想了又想,用剪子绞下来一块银,放到小秤上称了称,再掂了掂,最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又铰下来一块。 虽然大丫干的活不多,但毕竟也出了力气,娘俩又没有银钱生活,吃住全都在九珍坊里,还倒欠铺子五两工钱。 上个月还了三两,这个月还掉剩下二两,姜笙又发给他们二两。 剩下四百四十四两银,张香莲用技术分红一成,理应是四十四两零四百个铜板,姜笙大手一挥给了四十五两。 将各自的银钱分发下去,张香莲还算平静,大丫已经高兴地蹦跶起来。 二两银子不够在丰京租间院子,也不够去悠然居吃上一顿,但是却她们母女生存的根本,是她们勇敢离开后,人生的馈赠。 “阿娘,我们有钱了,我们真的有钱了。”她高兴地尖叫。 苗招英抹着眼角,几次哽咽,“要谢谢东家,没有你们,哪有我们今天。” 姜笙托着腮没有说话。 倒是张香莲认真道,“我们的帮助是偶然,你们娘俩能够拿定主意,才是重中之重。” 外人只能帮助你过得好一些,顺利些。 根本的抉择还在自己手里,命运永远握在个人掌心。 只有真的勇敢突破了,抉择了,放下了,人生才能有新的可能。 比如脱胎换骨的张香莲,比如忙碌但充实的苗招英母女,又比如抛下孝道之后浑身轻松的张启全夫妇。 姜笙拨弄着分红过后剩下的近四百两银,等苗招英母女平静下来,才轻声道,“姑姑,我们该招点人手了。” “另外,苗姑姑也不能一直在九珍坊打地铺,得去租个新院子。” 张香莲帮助的都是些可怜人,而这些可怜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穷,就是没钱。 九珍坊不能直接洒钱,也不能免费派饭,但能给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一个房间,提供一份足够生存的活计。 哪怕每年的利润因此减少,但看着张香莲们能够重振希望,看着大丫们快乐到流泪,一切就是值得。 “小姜笙,你真是我见过最良心的东家。”张姑姑在旁边喃喃,脸上浮起欣慰满足,还夹杂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是吗,良心吗。 姜笙没想这么多,她放下算盘,三两步走到九珍坊门口,感受着温暖明亮的阳光,又想起自己在濒死时许下的愿望。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挨饿。 姜笙身为摸爬滚打出来的普通人,没有通天的能力,没有逆天的背景,也没有出众的才智,她唯有心底保存着的善良,以及五个义无反顾支持她的哥哥。 仅此而已。 阳光下,珠圆玉润的小姑娘仿佛蒙上了一层金光,剔透的皮肤让她看起来轻灵,单纯的神情让她没有一丝杂质。 唯一带了些许尘气的,是她望向远方时,大眼睛里浮起的思念与期盼。 “大哥就要会试,四哥五哥在宣扬医女,二哥和三哥,你们在远方还好吗?” 好吗? 不好。 马车上,郑老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唾沫星子差点把马屁股给浸湿,才勉强停下来。 汪小松衣袖掩面,语带嫌弃,“东家,你怎么天天打喷嚏啊,谁在背后骂你了。” “呸,这是我妹妹想我了。”郑如谦冷笑,“你一个喷嚏都没打过,莫不是小竹不想你?”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汪小松一下子蔫了。 呜呜,妹妹不想我。 说起来,两人离京月余,一路风餐露宿向北走,停了三个城池,分别购买下别院冰块,另雇佣长工往丰京运东西,都称得上顺利。 唯独进入北疆,想要寻找驻北疆的军队,却怎么都摸索不到人影。 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军队跟鞑虏又起冲突,已经打了月余的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8章 郑如谦边疆遇袭 这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找到方老三,就得往最边疆的位置走,说不定还得进入鞑虏的国土面积。 那不完犊子了。 整个大渝王朝最动荡的就是边疆,其中以北疆为最,鞑虏们性格凶残,一旦遇上,非死即伤。 而越往边界走,遇到鞑虏的可能性就越高。 这从路边的残垣断壁,以及分辨不出来人类还是动物骨头数量上的递增就能看出来,北疆真不是个良善之地。 “东家,咱们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吗?”在看到一个明显的头盖骨后,汪小松战战兢兢,“实在不行,下次吧,下次带着姜三姜四来。” 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头盖骨跟后脑勺分家了。 郑如谦叹气,“找不着老三就算了,但北疆咱得留个据点啊。” 总不能辛辛苦苦白跑一趟,就这样夹着尾巴回去了。 “那行,咱们往村落里走,往人多的地方走。”汪小松快哭了,“这种偏僻的雪地,是真吓人啊。” 俩人勒转缰绳,朝着冒出炊烟的村落赶去。 本以为能够保证安全,却没想到有炊烟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 新年过后的一二月,正是鞑虏们吃光存货,又没有新粮的青黄不接时刻,土地的贫瘠和寒冷的气候注定他们吃不饱肚子,注定他们的小孩只能饿死。 为了生存,为了延续后代,他们骑着马匹,拿着长刀,冲进一个个飘起炊烟的院落。 这里是大渝王朝的地盘,江南丰厚的粮食每年都会运送过来,分发给同样饥饿的边疆百姓。 有肉,有菜,有米面。 只要杀光村落里的人,这些粮食就是他们的了。 鞑虏们嬉笑着,经由哨兵打探并无埋伏后,一个个扛起长刀,肆无忌惮地闯进村落,惊起鸡鸭狂叫,猫狗哀嚎,驴马嘶鸣。 唯独没有人类的惊慌。 因为马足够快,刀足够利,村落的百姓还没从笑谈中回过神,就已经尸首分家。 一个,一个,又一个。 大渝人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染出漂亮的红色雪花。 “好,好。”鞑虏兴奋地叫嚣,“杀,抢粮食,吃饱饭,夺女人。” 藏在骨子里的嗜血本性,在这一刻沸腾到极点。 他们杀光男人小孩,抢光米面肉菜,还要掠夺走能孕育生命的年轻女性。 刀起刀落间,祥和安宁的村落就此消失。 等郑如谦和汪小松赶到,杀戮已经接近尾声,四周一片寂静,唯独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腥气,有点像张姑姑杀鸡鸭时的味道,但更浓郁一些。 “都冒炊烟了,肉应该是熟的才对,怎么这个味。”汪小松嘀咕。 郑如谦没说话,只感觉到心脏怦怦乱跳,像是有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迅速勒停马儿,正欲掉头离开,却为时已晚。 一位满身鲜血的鞑虏走出村口,手里还拽着把长发,长发那头是个被拖行的年轻女子,已经辨不出死活。 看到马车上的两人,他轻蔑地笑了,“送死,来了。” 说完,丢掉长发女人,翻身上马。 “走,走,走啊。”郑如谦疯了似的掉转缰绳,“快走,马儿,快走。” 理论上马车是跑不过马匹的,但这一刻,老马像通了灵性一样扭头狂奔,连带着车辕上的两人都跟着颠簸震荡,面色煞白。 鞑虏在后头追着,还饶有兴致地吹起口哨,像是在逗弄牲畜。 他知道的,马车上的这两个人跑不了。 马车里的东西,也会成为战利品。 “东家,东家都怪我。”汪小松逐渐崩溃,“早知道咱们继续走密林,咱们不来村落了啊,我们要是死了,妹妹得多伤心啊。” “姑娘还有其他哥哥,我妹妹可就我一个,我走了她可怎么活呀。” 说着,他放声大哭,连残雪打进嘴里也毫不在意。 哭声传到后头,马背上的鞑虏陡然大笑起来,像是嘲讽懦弱无能的大渝人,又像是讥笑被逗弄的两只猴。 “别哭了。”郑如谦大喝,“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 妹妹是有五个哥哥,但每个哥哥的爱都不一样,每个哥哥都要呵护她,看着她幸福快乐地长大。 二哥还没有给妹妹买镶了东珠的绣鞋,也没有把运输线路铺满整个大渝王朝,更没有赚到足够满意的金钱。 他怎么能死呢。 他不能死。 可他还是要死了。 后头的鞑虏似乎逗弄累了,加快速度冲上前,一刀挥向郑如谦的脖颈。 只需眨眼功夫,郑老二的头骨就会深埋在北疆的雪地里,成为无数枉死冤魂中的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 汪小松突然抱住郑如谦,大吼大叫着交代遗言,“东家,你要是活了,记得对我妹妹好点,给她找个好夫家。” 有人活在世上仅仅是活着,有些人却能创造更大的价值,更多的利益。 毫无疑问,郑如谦是后者,汪小松自认为是前者。 如果他们一起死便罢,如果他们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汪小松希望是东家。 “小松……”郑如谦惊呆了。 这世上能够舍身为对方的人不多,哥哥对妹妹舍身正常,可汪小松跟他只是雇佣关系,一个东家一个长工罢了。 从来没见过愿意为东家舍命的长工,这次要是能侥幸逃脱,必须涨月银。 郑如谦胡思乱想着,第一次觉得时光如此漫长。 挥来的刀,汪小松的泪,还有姜笙泛红的眼圈,兄弟们缄默的神情,在他的脑海迅捷闪过。 等回过神,刀锋已经袭到了汪小松的脖颈上。 看力度和角度,应该是打算一刀斩下两个头颅。 汪小松失算了,白白搭上条人命,如果躲一躲,说不定能撑到人救援呢。 这是郑如谦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59章 又见方老三 天蓝蓝,鸟鸣啼,寒风刺骨中却又夹杂着融融暖意。 有点像他们最初在破庙住着,唯一的棉被给了断腿的大哥,其他人只能躺在成摞地稻草上,肚皮上冷嗖嗖,后背却暖融融。 郑如谦抹了把泪,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死了,人最爱在死之前疯狂怀念过去。 等手指触摸到一阵冰凉凉,他又被惊骇住,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火堆旁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回头,一个面无表情的黑瘦士兵,一个脖子上围着圈白布的猥琐男。 “东家,东家你可醒了。”猥琐男嚎啕大哭着冲过来,“东家你把我吓死啦,刀没砍死我,差点被你吓死。” 原来是汪小松啊,没脖子看着可真别扭。 郑如谦努力挣脱开他,目光落在黑瘦士兵身上,诚恳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若是没你,我们两个今天肯定逃不了。” 汪小松的哭声一顿,差点抽过去,“东家,你不认得她了?” “他?”郑如谦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认得他,你认得?” “就是,就是她……”汪小松急眼,却不小心扯到脖颈后的伤口,疼地倒抽冷气。 眼看着主仆两个鸡同鸭讲,黑瘦士兵终于忍受不了,上前两步,冷淡行礼,“见过二公子。” 他叫二公子。 他是方恒的人。 人前一本正经的郑如谦终于忍不住酸了鼻头,浓眉下的大眼里有湿润一闪而过,“你是姜几?姜一?还是姜八?” 黑瘦士兵抿抿嘴,“我是姜五。” 当初方恒一共雇了八个家仆,六个愿意跟着参军,两个留下保护兄妹。 姜五是唯一的女孩,也是性格最坚韧,第一个主动跟去参军的人。 当时郑如谦就疑惑过,女孩怎么去参军,怎么行军打仗,又怎么在男人堆里生活。 现在他明白了,姜五连声音都刻意压低,除去过份的矮瘦,简直没有一丁点女孩的气息。 “二公子刚醒,吃点东西补补体力。”姜五从火堆上抽出一只焦糊的小鸟。 难怪刚才觉得有鸟鸣声,原来是临死前的挣扎。 郑如谦颤颤巍巍地接过,苦着脸撕下块鸟毛,“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三呢?其他几个呢?” “我来附近巡逻,看到你们两个被鞑虏追杀。”姜五语气冷淡没有情感,“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得去前头的村落救人。” 才出虎口,还得重进。 想起来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鞑虏,郑如谦和汪小松就两股战战,面色煞白。 “二公子别怕,我在呢。”姜五起身,从背后拔出带血的长刀,“走吧,不能耽误时间了。” 多耽误一会,就会多死几个人。 主仆两个认命地坐上马车,朝着村落狂奔。 路上,郑如谦后知后觉想起来,“既然没死,我刚才怎么回事?” “东家你还好意思问。”汪小松眼底写满鄙夷,“你刚才是被吓晕的。” 郑如谦,“……” 早知道不提了。 三人疾驰到村口,被拖拽长发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再往里走,骑着马扛着刀的鞑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鲜血,是跟尸身分家的头颅,以及一双双不甘地眼。 老人,孩子,男人,妇女。 他们有的还在用饭,有的笑盈盈唠嗑,有的在缝新棉袄,有的叮嘱孩子不要冻着。 转眼,尸横遍野,漫天血红。 郑如谦和汪小松互相扶着,跟在姜五身后。 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淡的女孩此刻红了眼睛,看到死不瞑目的人便伸手抚下眼皮,看到衣不蔽体的女人便用衣裳为她们遮盖。 当见到襁褓中婴孩的尸身时,她的泪水终于凝结成团,她的长刀被狠狠插入地面,她撩开衣摆单膝跪在地面,哽咽着道,“不灭鞑虏誓不还。” 有些恨不是一天两天凝聚成的,有些仇也不是杀一个人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大渝跟鞑虏摩擦了几十年,打过胜仗,也惨烈败过,属于相互忌惮,但又吞并不了对方的存在。 “既然边疆这么惨烈,百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居住,不能往里走呢。”汪小松不解地问。 姜五擦干净泪,提着刀站起来,“因为敌人的心是贪婪的,你退到哪里,他们便侵占到哪里。” 就算退到安水郡,也不过是把安水郡变成新的边疆罢了。 也正是这些边疆战士和百姓的牺牲,换来了内地的祥和宁静,换来了丰京的歌舞升平。 郑如谦突然觉得满地尸块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也是别人的家人,他们生在这片土地养在这片土地,因为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最后死在这片土地上。 鞑虏是可恨的,他们却是可敬的。 “这些尸体……”郑如谦稳住虚浮的脚步,“可是需要掩埋?” 他原本想说自己可以帮忙挖坑,姜五却摇了摇头。 “会有军队过来收拾,我们大渝王朝的士兵也好,百姓也罢,从来不曝尸荒野。”姜五叹息着转身,“退吧,这里没有活口了。” 几人再次离开村落,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冲了出来,跪地便哭,“恩人,恩人。” 郑如谦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那个被鞑虏拽着头发拖行的年轻姑娘,因为冤种主仆的出现,被鞑虏随手松开,又爬着躲进柴禾垛里,才得以捡了条性命。 “没有两位恩人,我就死了,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呀。”姑娘嚎啕大哭。 郑如谦和汪小松对视一眼,心底滋味难名。 他们两个鲁莽闯入,还差点丢了性命,原本是后悔又后怕的,但看到无心之举还能救下条性命,心底又充满了骄傲与无悔。 也就是刹那间,郑如谦好像理解三弟的选择了。 守护了一条生命他都骄傲至此,方老三驻守边疆这两年,该救了多少条生命呀。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姜五刚扶起来姑娘,忽然抬头望向北方,惊喜道,“公子……队长他来了。” 北疆寒冷,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奔跑起来并没有铺天盖地的尘雾。 但树枝上簌簌落下的雪块,脚下土地的震荡,都能清晰证明,他最英武不凡的三弟,正带着部下们疾驰而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0章 吃独食 说起来,兄弟几个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 连小姜笙都长高了,四弟五弟也窜了点个头,大哥更是出落地笔直细长,也不知道老三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在北疆变瘦。 郑如谦越想越激动,几次整理衣着,又擦干净血迹,生怕让弟弟担心。 可等啊等啊,震荡越来越清晰,就是人没出现。 汪小松在旁边嘀咕,“这么多人,是军队还好,万一是鞑虏可怎么办。” 别说郑如谦了,连姜五都诧异回头,年轻姑娘更吓得蜷缩成一团。 汪小松赶紧捂住自己那张破嘴,“我胡说的,我胡说的。” 好在队伍越来越清晰,领头那个身影格外熟悉,否则郑如谦会选择扭头就跑。 眨眼功夫,队伍停住。 姜五单膝跪地,愧疚禀报,“属下来迟,整个村子都被灭口,仅有一位姑娘存活。” “这些鞑虏。”方恒恨到咬牙,“每个区域再增加两名士兵巡逻,务必要做到第一时间探察敌情,不能再让鞑虏肆无忌惮。” “是。”姜五领命,“队长,属下在路途上救了两个人。” 方恒这才扭头看向马车旁边站着的两道身影。 一个围着脖子捂着嘴看不出来。 另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唯独吊儿郎当地笑容是那么熟悉,阔口方脸上透出满满正气,浓眉大眼中又夹杂着丝丝精明,不是他的二哥哥又是谁。 马背上的人霎时惊住了,还以为这是在梦境中。 直到郑如谦笑嘻嘻出声,“怎么了老三,不认识二哥了?” 方恒这才意识到,他的傻二哥是真的赶来边疆了,在这动乱的时刻,仅仅是带着一名长工,还敢深入边疆腹地。 “二哥。”方老三又气又急,“你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敢来这种地方。” 可是下了马车,真走到跟前,又只剩下狠狠地拥抱。 幸好,幸好来得及时。 幸好他没出事。 等到双方松开,方恒立即变脸,“以后不许来边疆腹地,这边太危险了,随时都有鞑虏出没,要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谁知道突然打仗了。”郑如谦委屈巴巴,“就这么一边打听一边走,慢慢到了腹地,我们也察觉到不对,已经准备好返程了。” 结果就是返程的时候遇到了危险。 方恒还准备训斥两句,突然瞄到马车的车辙深度,又改成了叹息,“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肯定肯定。”郑如谦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了。” 接下来的时间,方恒指挥着大部队去给村里的百姓收了尸,因为人口众多且没有姓名纪录在册,只能埋在一个大坑里,再由年轻女子留下村落的名字,最后立个木碑,证明这里曾经生活过一批人。 做好这些,队伍就要回落脚点了。 郑如谦和汪小松赶着马车跟上,得救的年轻姑娘因为受伤严重,被安置在了马车内。 方恒原本在前头领路,这会改成殿后,正好在马车前头。 郑如谦贪婪地望着弟弟,只觉得他长高许多,人也结实了,还黑了点,模样稳重许多,偶尔才会露出专属于少年的桀骜气概。 冷不丁方恒回头,撞进二哥哥的眼睛里,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选择咽下。 真没想到,性子冲动的方老三也能藏住话了。 郑如谦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心酸。 数百个日夜,大家都成长许多。 队伍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帐篷所在地。 驻扎原地的哨兵激动地跟大家打招呼,并安排疲惫的士兵们吃饭休息。 “这里不是大部队,是我们第五分队的临时驻扎地。”方恒从马背上下来,“如果是回大部队会很麻烦,需要检查身份牌,检查任何符节,最重要的是,外人不得进入。” 郑如谦点点头,伸着脖子打量,“上次姜三跟我说,你带的小队有一百多个人,怎么现在看着不止。” 这数不清的人头,各个年纪的少年,怎么数都得有三五百。 难道方恒升官了? 可他还是领着第五小队,没听说成为大队长啊。 方恒笑而不语,带着俩人走到人群最中央,挥了挥手,“儿郎们,今天有腊肠腊肉吃了。” 原本疲惫的士兵们陡然精神起来,一个个鬼嚎狼叫。 “太好了,上次的腊肉腊肠我还怀念呢。” “队长真好,这都分出来。” “我以前不在,这次可得多吃两口。” 几个精壮的人过来,探进马车内,很快把姜笙准备的几十斤腊肉腊肠全都抱走,洗洗涮涮,扔进大铁锅内开煮。 郑如谦都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千里迢迢给弟弟送来的东西,就这么被瓜分掉。 “二哥别生气,这些儿郎们平日里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方恒回过头,愧疚地笑了笑,“你可别跟妹妹说。” “我……我……”郑如谦不知所措。 幸好士兵们只搬走了腊肉腊肠,其他的都没有动,他赶紧凑过去,把衣裳鞋子都拿出来。 可没想到方恒抱着就进了个大帐篷,里头躺着几十个伤兵,还有一部分肢体残缺的百姓。 “这些袄子你们先穿着。”他捡最瘦弱地颁发下去,“过大的都对付着,过小的跟大的换换。” 等从帐篷出来,方老三又只剩下自己。 吃得他不留,穿的他也不留,这个傻蛋,他是想干什么。 郑如谦不信邪,又拿出姜笙小心翼翼装上的几包糕点,都是些高油高糖耐存储的,拿在手里都硬邦邦沉甸甸,算不得好吃,但比没有强。 这个总不能再让出去了吧。 看着亲二哥瞪圆的眼睛,方恒无奈接过,摸出块枣泥月饼,狠狠咬上两口,似乎籍此思念远方的亲人。 郑如谦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方恒就抽出两包糕点,塞在路过的哨兵手里,“给大家掰成小块尝尝。” 同样是人,同样离家数年,谁又不想念远方的亲人呢。 郑如谦彻底没了脾气,气呼呼地坐上车辕,指着里头剩下的几个大包袱,“那是姜三姜四给兄弟们的,你也分了吧,都分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1章 郑如谦的眼泪 “那怎么行。”方恒虽然大方,但也是有规矩的,“他们的东西,得他们自己分。” 说完当真叫来姜五等人,把整个马车清空。 顺带把昏迷的年轻姑娘扶去帐篷里。 没多大会,姜五等人果真派发起东西,只给自己留个包袱皮。 郑如谦看在眼里,彻底无话,唯有仰望天空,把悲伤留给自己。 “二哥。”方老三小心翼翼靠近,露出怀中仅存的一包糕点,“你看,我这还留了包呢。” 是,是留了。 姜笙带着小四小五辛苦挪了大半个时辰,他又颠颠簸簸跨越千山万水送过来的东西,只剩下这一包了。 “还有大哥的一封信,有本事你也让出去。”郑如谦保持仰头姿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方恒苦笑着拆开,里头是大哥一如既往规整的字体,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以及叮嘱与问候。 再往后翻,竟然是方家的情况,和方远要考会试的消息。 真没想到啊,方氏以武起家,代代都出武将,到了方二叔手里,竟然走起文官的路子。 不过也好,这样整个边疆就可以任他翱翔了。 方恒合上书信,面上重新挂起赔笑,“二哥,你莫要生气,不是我们不珍惜家里送来的东西,实在是边疆苦寒,尤其是冬季缺吃少穿,我身为队长,总不能自己吃肉,让大家喝汤。” 郑如谦不吭声。 “二哥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第五小队人数这么多么。”方恒故意叹气,“其实这里有个秘密,不应该说出去的,但你毕竟是我亲二哥……” 郑如谦立即坐直身子,浓眉大眼里满是八卦与探究。 方恒了然地笑,“因为我与儿郎们同享福共患难,总有人慕名前来,又收留许多村落的幸存百姓,渐渐地人就多了起来。” 在经历过巨大的悲恸后,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子都愿意执起长刀,跟鞑虏拼个你死我活。 其他老弱病残,则留在部落里收拾打点,让回归的战士们都喝得上热汤,吃得上热饭。 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为战争做些什么。 从老到小,从男到女。 郑如谦跟在方恒身后,看到断腿的百姓在剥白菜叶,失去一只眼睛的妇女在和面,连十岁上下的孩童都在清洗萝卜上的泥。 “一丁点荤腥都没有?”郑如谦诧异。 方恒笑而不语,继续带他看帐篷里新救回来的百姓,军医正在挨个清理伤口,进行治疗包扎,有断了腿的需要正骨,连外头人都听得到“咔嚓”的声响,里头人却一声都没吭。 他不疼吗? 不,是他见过更钻心的疼,跟那一刻的屠戮比起来,现在这些疼算什么。 走到士兵们住着的帐篷,因为救了许多百姓,又接纳不少新兵蛋子,原本的地方就有点不够用。 怎么办?挤挤呗。 以前三个士兵睡一个帐篷,现在八九个睡一起,窄小的棉花褥子上大家只能直挺挺地躺着,翻个身都困难。 跟他们比起来,破庙的日子都没那么难熬。 郑如谦没再说话,吸了吸鼻子。 终于抵达队长专用的大帐篷,肉眼看着比普通士兵要大上一圈,可掀开再瞧,里头竟然有不下十条被子,证明这里至少睡十个人。 郑如谦吃惊地回头。 方恒轻笑,“我这帐篷又大又宽敞,总不能一个人享受吧,刚好姜一他们都是我的近卫,索性跟我睡在一起,偶尔还会多几个伤兵。” 郑如谦蠕动着嘴皮子,到底是没说出来话。 好半晌,姜一过来请人,“二公子,队长,吃饭了。” 郑如谦幽幽地抬头,“你们都被去了奴籍,也算是个堂堂正正的近卫了,将来还有可能做将军,就别叫我二公子了。” “二公子说笑了,咱们脱奴籍是因为参军需要,没有队长咱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讨饭。”姜一笑了,“在咱们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们的公子姑娘。” “是啊是啊。”姜八从后头探出脑袋,呲牙咧嘴地笑。 郑如谦也笑,笑着笑着瞄到姜八缺了一根的手指头,再看看他长不大的娃娃脸,终于克制不住酸涩,捂着脸垂下头。 “队长……”姜八不知所措。 怎么二公子突然就哭了。 方恒摆摆手让他们先去吃,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陪伴。 北疆的苦超乎所有人预料。 本来以为在破庙的那几年就够难的了,没想到不及北疆十分之一。 方恒这个在丰京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有辉煌的家世,慈爱的父母,还有数不尽的银钱,若不是遭逢大难,怎么会过上这种生活。 郑如谦以袖掩面,遮掩自己的心疼。 方恒猜到大概,缓缓道,“二哥不必太难过,我的确是方家的小公子,也的确有过极高的身份,但方家人的祖训就是为国而战,为守护百姓奋斗到底。从生下来我就知道,父亲袭承了祖父的意志,而我将袭承父亲的意志。” 战争是残忍的,打仗是残酷的,命也是随时会丢掉的。 但外敌袭来的时候,总有人要冲在前头,总有人要牺牲。 祖父无悔,父亲无悔,方恒亦无悔。 帐篷内寂静下来。 郑如谦正努力平复情绪,外头传来姜五的声音,“队长,二公子,饭给你们打来了,就在这吃吧。” 方恒过去接过两个大碗,并两双筷子回来,塞给郑如谦,“快吃吧,一会凉了。” 许是加了腊肠腊肉的缘故,今天的饭菜里多了些肉香,方恒吃地格外满足,大口咀嚼大口下咽。 郑如谦数了下,这满满一大碗居然只有五片腊肠,三片腊肉,其他全都是白菜。 再看一眼狼吞虎咽的方恒,自诩坚强的郑老二又红了双眼。 他难受地吃不下,索性把腊肠跟肉都夹给弟弟,自己出了帐篷,去外头找些热水喝。 有士兵好奇,还端着碗问他要不要吃饭。 郑如谦眼尖,发现这些普通士兵的碗里只有一块腊肠,一片腊肉。 因为太过稀罕,他们先把白菜吃光,最后用腊肉夹着腊肠塞进嘴里,享受着油脂在口腔里爆开,最后露出心满意足地笑。 仅仅是一块腊肠,一片腊肉啊。 郑如谦的心就跟被堵上似的,怎么通都通不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2章 郑如谦重要决定 因为帐篷都住满了,这天晚上,兄弟俩抱着被褥躺在马车里闲谈。 “北疆为什么这么穷?”郑如谦道出心底疑惑,“你们是在为国家而战,不应该大力支持吗?” 丰京的世家载歌载舞,随便吃顿饭就几百两银子,换算成普通的猪肉,够第五小队所有人饱餐三天的。 “因为有钱的是世家,又不是国库。”方恒枕着双臂,“先帝暴虐征战,国库空虚多年,能够供给给士兵们吃饭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顿顿有肉。” “更何况,北疆那么偏,普通的猪肉吃食根本运送不过来就坏了。” 江南富饶,丰京富饶,但这份富饶,波及不到边疆。 方恒长长地叹息一声,拨开马车侧帘,望着外头的星星点点,轻笑出声,“二哥,我们跟大哥弟弟妹妹们看着同一片星空呢。” 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有没有在想他。 郑如谦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望着马车顶。 良久,方恒的呼吸渐渐放缓,应该是累到睡着了。 郑如谦像在破庙那样为他掖了掖被角,又将他长发捋到一边,才躺在另一侧,渐入梦乡。 梦里,他们拥有了飞快的移动工具,不仅三两天就能赶到边疆,还能把丰京的猪肉给运过来。 一趟一趟又一趟,直到移动工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彻底报废掉。 郑如谦来不及悲伤,猛地坐起,才发现身旁的被褥早就空了,外面传来刀具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少年有力的呼哈,形成寒冷冬季里最美妙的声响。 他推开门,就看见昨日里还有些懒散的士兵们,全都穿着最单薄的衣裳,用最坚毅的眼神,劈着最狠的刀法。 方恒身体力行,站在最前方,明明还是瘦削的少年身形,每一处肌肉却都充满了爆发与力量。 他一遍遍地演示着方家刀法,没有任何藏私,传授关键要点。 六个近卫辅助教学,帮大家矫正动作。 郑如谦不想打扰他们,猫着腰窜到水缸跟前,舀出一瓢水,并着细盐清理干净口腔。 昨天抱走腊肉的厨子憨憨地走过来,端出一直温热着的饭,“队长叮嘱咱们给你留的。” 是昨天的白菜炖腊肉,经过反复的加热,白菜已经软塌到绵烂,丑的不能看。 可吃进嘴里却觉得味道更佳,甚至不需要怎么咀嚼就能滑到肚子里。 也许是饿地紧了,也许是想通想透了,郑如谦将一碗白菜腊肉吃地干干净净,堪比二进小院门口那个经常被流浪猫狗舔的碗。 洗涮干净碗筷,他大步走到收留北疆百姓的帐篷前,撩开帐门,里头是几个正在锻炼体能的男子。 因为身体弱,或者不适习武,他们被安排跟妇人一起洗菜和面,收拾床铺。 有人平静接受,也有人强烈不甘。 这部分不甘心的人,做完活就偷偷躲在帐篷里锻炼身体,他们渴望变强,渴望拿起长刀,渴望上阵杀敌,更渴望为自己惨死的父老乡亲复仇。 为了能够成为军队的一份子,他们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可惜还是不行。 在气喘吁吁地摔在地上后,有个少年痛苦地蜷缩起来,“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不能上阵杀敌,我真是个废物。” 他这边一松懈,其他几个或倒立或平撑的人也随之泄气,难过地闭上眼。 “大哥,我们是不是没法给爹娘报仇了。”少年哽咽,“我真是没用,连上阵杀敌都做不到,我该死,我该随着爹娘一起死的。” 其他人绝望地躺着,没有人张口。 郑如谦就是在这个时候掀开了帐帘,冷空气与阳光同时钻进帐篷,让抽泣的人们忍不住打起寒颤。 “冷吗?”郑二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就对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证明自己有用,只有死才是最没有用的。” “做不了上阵杀敌的人,就做那个背后支持他们上阵杀敌的人,无论你做点什么,都好过懦弱地死掉。” 有个年纪大点的挣扎坐起来,怒喝,“你不要说风凉话,洗菜和面根本不缺我们几个,我们想真正做点有用的事情,我们有什么错。” “你们没有错。”郑如谦依旧冰冷,“你可以不喜欢切菜和面,但不能瞧不起切菜和面的人,没有他们,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你们只能饿死。” 年纪大点的男人失语,惭愧地低下头。 “可是切菜和面真的不缺我们。”少年挣扎着爬起来,“我们也不会做,你看我这手,切个萝卜能破三个口。” 到最后受伤了,休养了,又变成吃白饭的人。 他们不愿啊。 背对着初升的太阳,穿着脏兮兮袄子的郑如谦笑了,像沐光而来的神仙,又像是无所不能的山中精怪,“既然不愿意切菜和面,也不能练武,那跟我运东西吧。” 里头的人全都震惊了。 少年惊讶地问,“运,运什么?” “运物资,从丰京运到边疆,中间可能遇到鞑虏,也会吃很多苦头。”郑如谦缓缓道,“但你们运来的东西可以给战士们加餐,可以让他们吃好睡好,可以让他们的伤口痊愈更快,愿意吗?” 做不了那个上战场的人,就做那个背后支持他们上阵杀敌的人。 不是切菜和面,而是真真切切地运回来救命的东西。 帐篷里的人眼睛都亮了,他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答应,“好,我去。” “我愿意,哪怕遇到鞑虏我也愿意。” “我会赶马车,要我,要我。” “我认路,记性特别好,我也要去。” 国库空虚不打紧,战事吃紧不打紧,重要的是全国人民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郑如谦回过头,正好看见方恒赤着臂膀走过来,少年的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眼神却始终明亮坚毅,只有在听见帐篷的异样响动时才露出几分疑惑。 他翘起嘴角,用行动告诉弟弟:傻小子,二哥会陪你一起,度过所有难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3章 奸商的心思 边疆苦寒,冬季足有六个月之久,炎热的夏季不超双月,撇除掉鞑虏这个不安定因素,物品是比较耐放的。 真正的问题是从哪里运东西,又走哪条路线是最近最安全的。 大渝王朝治安不错,并没有太多山贼土匪,只要有路引,只要老老实实做生意纳税,都是受律法保护的。 这个时候走南闯北的优势就出现了,郑如谦拿着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一会标注这个,一会标注那个。 几个愿意跟去运货的人都迷糊了,少年作为代表发问,“公子这是什么呀。” “你们不懂了吧,这是咱们大渝王朝的郡城分布图。”汪小松骄傲道,“都是东家走南闯北摸索出来的。” 几个小的都被震撼住,只有一个年纪大的皱眉问,“地图可是咱们王朝的机密,怎么能就这样画出来。” 这话其实没错,不管在哪个朝代,一个国家的详细地图都是致命的存在,如果落入敌军手中,甚至可能因此灭国。 但前提是详细,能称为机密的地图不光有各个城池的分布,连哪里有山脉,哪里有湖泊,哪里是麦田,连带着占地多少亩都得标注清楚。 郑如谦只是画了个粗略的郡城分布图,远达不成这样的影响。 但汪小松不知道,他有心为东家辩解,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结结巴巴,“是你要跟我们运东西的,还要质问这质问那,到底谁是东家……” “好了小松。”郑如谦打断他的话头,拍着手起身,“看看我画的没错吧。” “东家。”汪小松脸都快急红了,“他刚刚质问你,你怎么不反驳啊。” 泄露机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怎么能让个长工三言两语污蔑了。 “反驳什么?”郑如谦笑了,“当上东家你就会知道,三天两头质疑你的人多了去了,我要个个都解释那不得累死。” “我是东家,我出钱雇你们干活,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拉倒,哪那么多废话。” 少年说起话来云淡风轻,明明没有发脾气,却让听的人都心头一沉。 汪小松更是目瞪口呆,仿佛重新认识东家一样。 几个即将被雇佣的长工更是缩了缩脖子,从此对年轻的东家有了敬畏之心。 “虽然边疆战乱,但外侧的百姓还是能正常农耕生活的,尤其是跟河北郡接壤一带。”郑如谦陆续画圈,“只是因为冬季时间过长,一年只能收一茬,所以大部分粮食还是得从江南运过来。” 江南也就是丹阳郡那一片,生活较为富庶,良田比比皆是。 但也就只有粮食。 大渝王朝重农轻牧,鲜少有喂养牛羊的,就连猪肉也是近几十年普通老百姓才能吃上两口,往前推几百年,平民只有吃素的份。 偶尔宰个鸡鸭,那都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牛羊就更别想了,皆是贵族们的专属,偶尔有百姓吃上两口,也只能是病死或者是老死的耕地黄牛。 能运的,运得起的,也就只剩下猪肉这一个选项。 郑如谦很快做好决定,冬季给第五小队运送新鲜猪肉,其他季节就运腊肠腊肉,降低腐烂损毁。 腊肉腊肠肯定是从安水郡运,猪肉却只需要选最近最划算的。 好在北疆之所以叫这名,乃是因为地处大渝王朝的最北边,绘在地上就是长长的一条线,与河北郡的热河交壤,也与丰京最北的上郡有所重叠,还穿过了宁夏府。 这几个城物价都不高,也足够冷,运输不愁。 剩下最大的问题,也是很多商人不敢踏入北疆的原因,就是时不时会遇见鞑虏。 轻则货物全失,重则小命不保。 郑如谦是给将士们改善生活的,可不是送人头玩的。 他找到方恒,兄弟俩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方恒做出决定,“派出一个小队的人守在边疆,长工们运来东西交给军队,就可以离去,最大程度保证安全。” 这已经是身为队长的方恒,能够为兄长调动的最大便利了。 却不想郑如谦一口拒绝。 “二哥还有其他想法?”方恒满脸疑惑。 郑如谦嘿嘿笑着,“二哥是生意人,这一趟趟地送货不算成本,光人工就不少钱,虽说是为了改善将士们的生活,但也不能往里亏太多呀。” 方恒点头,“我的月俸会全都交给二哥的。” “你那才几个钱。”郑如谦摆手,鬼鬼祟祟地凑过去问,“你们整个军营,不可能全都是普通老百姓。总有世家子弟吧?总有殷实人家吧?” “自家孩子三两年不回去,长辈总得担心着急,总想送点东西,或者传封信报平安吧。” 郑如谦拍着胸脯,语气诚恳又实在,“以后这些事儿二哥都包了,只要出点银钱,什么东西都给送到家。” 如果他没有奸笑着,露出满眼精光的话。 方恒啼笑皆非,没想到二哥野心这么大,但也知道这是个双赢的好事。 按照军规,将士们一年仅有一次写信的机会,两年才有一次轮休回家的机会,对于亲人的思念只能在梦里舒缓。 家境殷实地稍微好些,偶尔会收到父母长辈托人送来的东西,但也就是个小包裹,跟郑如谦的整车运送截然不同。 假如这条线真正运转起来,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军营的将士们。 方恒认真点头,“我会禀报给将军的。” 身为第三大队中第五小队的队长,能管手下这几百个人,却管不了整个北疆将士们。 郑如谦表示不急,或者说急也急不来,目前整个北疆将士们都在抵抗饿红眼的鞑虏,至少要等春暖花开才能归于平静。 他只管签下来六个新长工,又带着他们坐上马车,在明媚的蓝天下同弟弟道别,朝着安水郡的方向奔去。 “臭老三,在这等着,哥哥让你顿顿都吃肉。” 方恒失笑,目送着亲人远去,坚毅的面容上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不舍。 他掏出怀里的糕点想抿一口,看看所剩无几的量,又小心翼翼地藏了回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4章 许默会试 蓝天白云,悠悠厚土。 难得多了六个长工,虽然行驶速度有所下降,但郑如谦和汪小松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把执掌马鞭的机会让给长工们。 他们按照方恒指的路走,没有一次碰见鞑虏,等驶离边疆,也就彻底安全了。 手上切了三个口子的少年阮平安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东家不是从丰京来的吗,怎么去安水郡了?” “安水郡的人工更低,肉也更低,运过来亏得少。”郑如谦枕着胳膊,“这次去我还想再扩大些作坊,也给作坊的姨姨们抬点工钱。” 阮平安满脸敬佩,“东家年纪也不大,居然能在两个地方开起来作坊,还有胆子长途跋涉运送东西,真是厉害。” 汪小松嘿嘿了两声没说话。 郑如谦坐直身体,望向丰京,“那两个作坊可不是我开的,是我妹妹开的,也不知道小丫头在干什么。” 掐指一算,她应该在守着考试的大哥吧。 还真是。 丰京。 会试的时间被定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原本平静的二进小院随之忙碌成团,就连最爱睡懒觉的姜笙都摸黑起床,为哥哥收拾东西。 笔墨自不必说,竹篮也是老功臣了,还有那个被张姑姑刷到锃光瓦亮的夜壶,又称便盆,也叫恭桶,通常形状上有所不同,作用都是一样的。 会试跟乡试差不多,都是考三次,每次连考三天。 这三天,吃喝拉撒都要在贡院的考棚里解决,没点心理素质真承受不下来。 幸好许解元早已轻车熟路,清点完吃喝用品,便拎起竹篮,“走吧。” 一行人陆续坐进马车,姜笙抱着两块糕点,眼尖地发现门口的灰堆又乱了,各种葱皮纸屑散落,有点像被野狗扒拉过。 “姑姑,这两天没有把剩饭放门口吗?”她奇道。 张姑姑锁好门,“放了呀,自从九珍坊扩招,我不需要给姐姐们留饭了,自然是要倒在门口喂猫狗们。” “那它们怎么还翻灰堆。”姜笙疑惑不解地上了马车。 姜三姜四赶起马车,同数不清的学子一起赶往贡院。 姜笙那点子疑惑瞬间抛在脑后,她抓紧许默衣袖,认真道,“大哥你可要好好发挥,之前你都是第一,这次肯定也是第一。” 许默苦笑。 他之前只是跟安水郡的学子比,第一的含金量并不高,这次会试可是跟全国各地的优秀儿郎比,光各个郡城的解元就有二三十个,能不能成为贡生还有待商榷,根本不敢肖想第一。 “好了姜笙,别给大哥压力了。”长宴在旁边宽慰,“不管怎么说,尽力就好。” “是啊大哥,尽力就好。”温知允也附和。 就连张香莲都点了点头,显然是怕许默有心理压力。 姜笙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人相信她呢,她是发自内心觉得第一定然是大哥的,那么优秀的大哥,那么努力的大哥,状元的位置都配得上,区区贡生第一又算得了什么。 “放心吧,我会努力的。”许默轻摸妹妹的头,“争取拿个第一来。” 姜笙咧嘴笑了,“大哥一定会是第一的。” 这股子自信的劲头,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很快到了贡院。 身为大渝王朝的都城,丰京的贡院比哪个城池都要宽大,门口也足够宽敞,四五千个学子及其家人也能容纳。 天还没完全亮,贡院大门也没有打开,只有禁卫军和奉天府的衙役们在外头维持秩序,并准备待会的防作弊检查。 身为国子监里有名的才子,许默刚从马车里走出来,就有几个相熟的学子跟他打招呼,亲昵地称他为“许兄”。 也有更熟的,比如齐淮领着弟弟齐越过来,抱拳道,“这次会试,我可就不让许兄你了。” 许默轻笑,“齐兄尽管大展拳脚。” 安浚也背着竹筐过来了,看见许默眼前一亮,顺势依偎过去,“这次许兄可有足够的把握?” “把握谈不上,尽力罢了。”许默永远那么谦虚。 齐淮在旁边哈哈大笑,齐越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指着许安俩人嘀咕,“他俩什么时候那么亲了?” 都是男人,能不能保持点距离。 丰京可不流行龙阳之好。 他自认为声音轻小,却不想周围刚好一静,那句话清楚地落在许默安浚耳朵里。 马车里的弟弟妹妹都捂着嘴偷笑。 许默有些尴尬地解释,“安兄只不过性子活泼爱笑了些。” “是啊是啊,我就是爱吃他们家板栗,许兄是个好人,知道我穷,经常给我带好几斤。”安浚兴高采烈地炫耀。 却不想齐越的脸更黑,嘀咕着道,“大家都是熟人,怎么没见给我……哥点。” 无辜背锅的哥哥齐淮摇头,“我可不爱吃板栗。” “哥你……”齐越气哼哼地甩过竹篮,“自己抱着吧,我不陪你等了。” 说完,扭头就跑了。 齐淮没工夫哄使小性的人,因为赵元也来了,只不过他还是秀才身份,没资格参加会试,此番是特意前来送许默的。 “许兄,可等着你大展宏图呐。”赵元拱手祝愿。 许默大方接受了。 天色逐渐转明,贡院的大门要打开了,举人们全都蠢蠢欲动,有跟家人告别的,也有做最后检查的。 他们是大渝王朝最优秀的学子,他们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走到最重要的关卡,成为贡生之后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只是要根据殿试再分个名次。 身为进士,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朝堂,未来可期,无限光明。 但同样的,这场考试也是所有文试中厮杀最惨烈的。 四五千名举人,根据历史判断,最多选出四五百个进士,最少甚至只有三四十个,堪称千里挑一。 “大哥,门开了。”姜笙突然伸出头。 许默,安浚,齐淮,齐刷刷扭头,扛起竹篮,朝着用笔杆子做工具的战场走去。 同样笔挺宽肩的优秀儿郎,同样才华横溢不输的气势,他们的背影看起来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只不过在进入贡院大门的一刹那,许默回头,看了眼露着大白牙的弟弟妹妹,又看了眼站在角落摆手的窦威名,义无反顾地进入厮杀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5章 江老夫人的尴尬瞬间 贡院大门缓缓关闭,许默的身影也被彻底吞没。 姜笙托着腮,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等过了会试,再通过殿试,大哥以后就能当官,咱们再也不怕被人瞧不起了,说不定还能在丰京横着走。” “不能横着走,万一给大哥惹了麻烦多不好。”温知允小声劝告。 姜笙觉得有道理,“那先不给大哥添麻烦了,等大哥很厉害很厉害以后,我们再横着走。” “那也不行,我们得谦逊做人。”温知允耐着性子教导,“越是位高权重,越要克束己身。” 如果许默在这,大概率会给小四弟一个赞赏的眼神,再给姜笙一个脑瓜崩。 可惜他不在,只有一个忍着笑的长宴,肩膀微微颤抖。 丰京官场可不简单。 即使有窦尚书提携,许默身为寒门子弟,想要位高权重也得苦熬几十年,说不定头发花白了,才能坐上二品三品的位置。 即便如此,也未必能被丰京世家看入眼中,比如齐家,明明有个礼部尚书,就因为没有家族底蕴,一直都被世家排挤在外。 也就姜笙和温知允这般单纯的人,才觉得当了官就万事大吉。 就像当初,吃不饱饭的几个人认为当上员外就是最幸福的事,典型的温饱限制了思想,思想限制了境界,境界限制了人生。 但长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站在最高点俯瞰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要通透地看穿虚无,更不是每个人都想要掌握权力,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就这样和家人互相陪伴,吃得起想吃的,穿得起想穿的,时不时出去游玩,再一起哈哈大笑,就是长宴眼里最好的,最幸福的时光。 “五哥,五哥。”姜笙在旁边连叫几声。 长宴才回过神,“什么?” 姜笙呲牙笑,“我和四哥想去喝碗馄饨,你要不要一起呀。” 什么和四哥,旁边的温知允一脸无辜,摆明了就是小胖妞自己贪嘴,又拉个哥哥垫背。 长宴没有拆穿,笑着应允下来。 诚如姜笙很久以前疑惑的,每个贡院附近都有馄饨摊,虽然根据当地摆摊规矩有远有近,但永远都屹立在三里内。 用海带和小虾米熬煮出的高汤滚烫鲜美,配着皮薄肉厚的小馄饨,热乎乎地送进嘴里,当真是人间美味。 要说唯一不美的,大概就是价格了。 安水郡的馄饨才五文钱,到了丰京竟然卖到了二十文一碗,姜笙真是吃地心都在滴血。 长宴打趣她,“明明一个月也能赚几百两银子,怎么吃碗馄饨还心疼成这样。” “五哥你不懂,穷过来的人,舍不得花大钱。”姜笙仔细地把铜板收起来,“要不是为了给大哥讨个彩头,才不吃呢。” 以前许默每次考试他们都要吃碗馄饨,吃完了就会收到魁首的消息。 姜笙自信,这次也不例外。 将铜板藏进荷包里,她开开心心地吃起馄饨,连汤里飘的小虾米都不放过。 张姑姑在旁边欲言又止,想起姜笙新租的百两银小院,再看看她吃馄饨都嫌贵的样子,心底五味杂陈。 怎么会吃碗二十文的馄饨都嫌贵呢。 怎么会有人吃碗二十文的馄饨都嫌贵呢。 穿着素绢走过的江老夫人假装路过,几经犹豫,还是坐在了姜笙兄妹的隔壁。 丰京顶级世家江家的老夫人居然去吃路边摊馄饨,这消息要真是传出去,江家都得被人笑话死。 可坐都坐了,伙计上来询问,“夫人吃点什么?” 江老夫人也只能瞟了眼姜笙的桌,沉声道,“两碗馄饨。” 很快馄饨上桌,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碗里飘着半浊的汤,并不精致的肉馅馄饨在汤里起起伏伏,因为煮地过火,馄饨皮甚至有点破裂。 “老夫人。”随伺的檀月小心翼翼,“要不,都给我吃吧。” 虽然她身为江老夫人的大丫鬟,也没有吃过这些小摊贩。 “不用了。”江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捏起汤匙,舀了颗馄饨送进嘴里。 出乎意料的并不难吃,软烂的馄饨皮裹着大颗的肉馅并上高汤的味在口腔里合并,谈不上顶级美味,但也不次于家厨精致的手艺。 可能有些时候,小摊贩经过千锤百炼的味道会更出彩。 江老夫人认认真真地品尝,她是世家出身不错,主动吃小摊贩会落人口舌,但既然吃了,那就不能浪费粮食。 等到她这碗见底,旁边的姜笙已经连汤都喝了个干净,满脸意犹未尽,却又舍不得再要一碗。 哥哥们看在眼里,各自从碗里扒拉出两个,匀给馋嘴妹妹。 “哎呀,这多不好呀。”姜笙一边推辞,一边没忍住吸溜了颗。 小猫似的餍足不仅让桌上的哥哥们笑出声,也让江老夫人忍俊不禁。 “夫人,一共两碗,四十文。”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檀月这才反应过来,摊贩多是先交钱后吃饭的,她连忙掏了掏荷包,然后僵在原地。 江老夫人看出不对,伸手摸摸腰间,也僵住了。 她是江家尊贵的老夫人,需要什么都是由店家送去江家,再找管家支取银钱,哪怕偶尔出门也不过是去悠然居坐坐,连个银锞子都没装过。 冷不丁吃个小摊,掏不出四十文钱。 偏偏这次出来乔装打扮,为了更贴近穷苦人家的形象,连个银饰都没有戴。 江老夫人的表情破裂,担心自己一世英名就此折损。 “老夫人,我这就去拿银子。”檀月急匆匆起身,却被伙计给叫住。 “不是打算把老的丢下就跑吧。”伙计年纪不大,说话有点冲,“万一你跑了,我留个老太太有什么用。” 檀月再次僵住,手足无措。 眼看着伙计就要举报她们吃霸王餐,一旁的姜笙疑惑探头,认出来这个倔强抿嘴的老太太。 两斤,两斤糖炒栗子。 她差点蹦起来,这不就是那个讹她的老太太么,怎么现在好像反过来被混沌摊给讹了。 “你们今天必须把这四十文钱给交出来,交不出来我就报官。”伙计怒气冲冲。 江老夫人没办法,只能摘下素不离身的玉镯,“我用这个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6章 姜笙过往 姜笙不识货,但也知道那玉镯绝对价值不菲,三十两银子得有吧。 “不止,看水头特别足,至少千两。”长宴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压低声音。 别说姜笙了,连温知允跟张香莲都跟着怔愣。 拿千两的玉镯,去抵四十文的饭钱,这这这。 这不太好吧。 一旁的伙计止住怒火,惊诧地盯着玉镯,虽然普通人不一定识普通货,但真正高端的东西总是掩藏不住风采。 再说了,就算是个普通几两的玉镯,也稳赚不亏。 伙计眉开眼笑地伸手去摸,“那就抵了,可要说话算话。” 檀月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强行扭过头去不看。 说时迟那时快,姜笙像个灵活的蹴鞠球,一溜烟冲到玉镯跟前,抢走,再放下四十文,一气呵成。 伙计的手落在了四十文上。 姜笙拎着玉镯,只觉得触感温润细腻,冰凉滑润,稍捏上会又返回来淡淡的温热,不会让人觉得冰冷不适。 真是从来没见过的好东西呢。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伙计急眼了,“怎么光天化日抢人东西,把玉镯还回来,还给我!” 说着,就要上手来夺。 江老夫人面色骤变,温知允和长宴齐刷刷拉下脸,挡在妹妹跟前。 “不,不许你伤害我妹妹。”温知允难得大声,可惜没什么杀伤力。 “有话好好说,真动起手来可就不好了。”长宴的声音森凉。 伙计气愤不已,“明明是你们先抢了我的东西,现在又要威胁我,丰京还有没有王法。” 这话吸引得几个路人都驻足观看。 姜笙赶紧探出脑袋,解释道,“你要的是四十文馄饨钱,我已经给你了,这玉镯价格太贵,得还给老夫人。” 说完,走到江老夫人跟前,气哼哼地把掌心摊开。 显然小姑娘还在记仇上次被讹诈的事情。 但也不妨碍她古道热肠,善心帮忙。 真是个别扭的小家伙。 江老夫人接过玉镯,感受着掌心柔和的体温,久久说不出来话。 “可那玉镯是夫人自愿给的,你凭什么阻挠。”伙计还想挣扎。 姜笙可不惯着他,“玉镯什么价格,两碗馄饨什么价格你不清楚吗,四十文就换来个玉镯子,你这是馄饨摊还是当铺呀。” 伙计表情僵住,满脸沮丧。 倒是周围百姓大笑起来,还有给姜笙比大拇指的。 姜笙素来不怕生,竟然跟周围人唠起来了,“伯伯,婶婶,我说的对不对呀。” “对,真是太对了。”大家附和。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江老夫人的心底愈发柔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决定了,即使姜笙不是江家的子嗣,她也想跟这个小姑娘有所牵绊。 “好啦好啦,我们要走了,大家再会呀。”小姑娘没有恋战,拉起两个哥哥,爬上了马车。 江老夫人把玉镯交给檀月,又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檀月领命,很快拦在姜笙的马车跟前,说了没两句,又折返回来。 手中依然握着刚才那只温润清透的玉镯。 “老夫人,姑娘说无功不受禄,四十文的馄饨钱算不了什么,六十文的糖炒栗子也算不了什么。”檀月一边禀报,一边瞄着自家主子,“姑娘还说……如果您真的有心,就还一百文到九珍坊。” 江老夫人失笑。 说她大方有些时候真小气,说她小气有些时候也真大方。 也不知道这孩子小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 算算时间,安水郡的第二封信应该到了吧。 江老夫人打起精神,由檀月扶着坐上马车,“回江家。” 在耐着性子等了两天以后,第二封信果真到了。 不同于上次的厚厚一沓,这次居然只有薄薄的三页纸。 这让江老夫人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姜笙从八岁到十一岁的四年就写了十五张纸,怎么前八年的人生才只有三页纸呢。 她颤抖着打开,第一页的字就触目惊心。 孤女姜笙,襁褓中便辗转至安水郡斜阳县,被人扔在县城的大道上。 有心善的婆婆将她捡回去,用糙米糊喂养至一岁半,因病撒手人寰。 才将将会跑的婴孩伴着婆婆的尸首,靠馊掉的米糊活了七天,被邻人发现,落葬了婆婆后,由邻人捡走。 邻人喂养至两岁,因为生下幺儿缺乏口粮,不得已狠心将她丢弃在十里镇的集市上,再次被一对夫妇捡回去喂养,只可惜没多久也有了自己的嫡亲血脉。 当饭不够吃,没有血缘的姜笙只能再次辗转街头,捡烂白菜梆子啃,吃别人掉落的残渣,睡流浪狗的稻草窝。 也有好人不忍,见到便喂上两口,陆陆续续活到五岁,虽然虚长了年龄,却因为常年饥寒而生的头大肩小。 期间有九岁的流浪儿与她结伴过一些时日,互相给予温暖,度她几分美好,可惜也只过了大半年,便被更强的乞儿诱惑走,加入那个欺凌弱小的团体。 同年冬天,五岁的姜笙在雪地里险些没撑过去,是张香莲给了她热水热饭,又将她带回十里铺村的破庙里,才让她有了个不像家的家。 五岁到七岁,因为愈发机灵开始学会抢饭偷食,被打过不下七八次,有象征性给两巴掌的,也有将她打到浑身青紫,三天不能动弹的,幸运的是都活下来了。 幸运,真是个讥讽的词。 你可以称她幸运地活了下来,也可以认为她不幸运,才遭受了这样的苦难。 江老夫人低着头没说话,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信封上,晕染了墨字。 檀月在旁边满脸担心,又不敢出声。 再往后翻,是姜笙年龄的推测。 婆婆邻人的描述,当时襁褓里的姜笙应该有六七个月大小,再往后的体型没办法判断年龄,但是叠加起年限,跟姜笙现在的十一岁是对得上的。 据邻人回忆,当时的姜笙又白又胖,虽然饿了一天嗷嗷大哭,但声音洪亮身体健康,以至于整个村里的人都在疑惑,谁会把这么正常的孩子给丢掉。 唯一的疑点是,裹孩子用的包袱皮非常普通,并无任何富贵人家的特征,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棉布,并不能拿来证明姜笙的身份。 当然,这是针对外人来说的。 只有江老夫人明白为什么,想清楚前后,她目眦欲裂,手中拐杖狠狠拄在青石板上,“这个该死的东西!” “真是,该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7章 祖母算计 三天的考试,对贡院学子来说称得上难熬,但在外头人眼里不过眨眼。 姜笙早早地坐在马车里等待,还撅着腚往外看,“齐家的那位哥哥也来了,还有赵家哥哥,朱家哥哥,咦,她怎么也来了。” 能让小姑娘惊诧的人可不多。 长宴伸出指尖挑开车帘一角,粗粗这么一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曾经和她们几次冲突的江家小姐江承欢。 按照江家兄妹的感情,江承愿应该也在才对。 长宴再一扫,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看见了尚是举人的江家大公子。 江家方家同为武将出身的世家,方将军意外战死边疆,大房凋零后,二房接手掌家权利,并顺势让小辈走起科举路线,彻底转成文官世家。 江家不同,江将军一直好好地待在边疆,怎么能容忍独子弃武从文呢。 长宴不理解,但也知道这里一定有些弯弯绕绕。 江家是个大家族。 虽然嫡支一脉的人不多,仅有两位孙辈,但庶子庶女的数量相当丰厚,而且在朝中都有一定官位,配上在外征战的江将军,顶级世家的位置相当稳固。 但这种稳固仅限江将军还在的时候,一旦江家在军中无人,仅靠着朝廷中几个官位,世家的地位必定滑落。 从长远来看,江家最好再出个将军,可嫡系的江承愿选择了科举,难道是庶支的江承烽等人要去参军? 长宴这个疑惑刚刚升起,就在视线里看到了摇着折扇的纨绔子弟江二公子,顿时哑然。 江承烽和江承愿身为江家孙辈的老大老二都没有去参军,剩下更小的孩子更不愿去,毕竟那是战场,是刀剑无眼的地方。 长宴叹了口气,他好像明白江承愿为什么弃武从文了。 江家一定有个目光短浅,但一心爱子的长辈,她掐断了江承愿参军的念头,又逼着他科举,即使江家将来地位下滑,江承愿也可保此生无虞。 从大局观上讲,这个思想对江家发展很不利。 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希望孩子好好地也是没错。 “为什么是母亲,不会是祖母?”姜笙突然在旁边发问。 长宴这才发现自己分析着,竟然不自觉念叨了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抿嘴,看到四哥跟妹妹满脸好奇,又清了清嗓子回答,“因为江老夫人如果真的目光短浅,就不会有现在的江大将军了。” 江老夫人能支持自己的儿子成为将军,却不能逼迫孙子也上战场,因为孙子还有母亲,她只不过是个祖母罢了。 “那这位祖母可真是伟大的人。”姜笙在旁边脆生生道,“就像我一样,明明很担心三哥,还要支持他去边疆。” 长宴忍着笑,没有说话。 温知允茫然地抬起头,一时间不知道妹妹是在夸江老夫人,还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只有姜笙毫无所觉,重新爬到小窗口上探头探脑,正正好与刚才念叨过的江家人对上视线。 “小姜块……” 摇着折扇的江大公子江承愿满脸惊喜,刚要过去打个招呼,余光瞥见面无表情的妹妹江承欢,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大哥怎么了。”江承烽吊儿郎当地凑过来,“又看上哪家姑娘了,回头让祖母提亲去。” 江承愿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光天化日之下,瞎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我懂我懂。”江承烽露出满口大白牙,“回头咱们兄弟私下聊,偷偷说。” 江承愿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四小姐江承瑜急眼了,猛地踩在亲哥的脚趾头上,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咬牙切齿,“二哥,别忘了你还带着妹妹。” 江承烽倒抽一口冷气,用折扇遮盖住大半张脸。 江家两个大孙女,三姑娘江承欢虽然过于冷傲了些,但在外头的仪态是挑不出错的,素来温柔又仔细,只有帮哥哥描补的份,从来不会踩哥哥脚趾头。 四姑娘江承瑜就泼辣多了,性子又不饶人,经常跟亲哥江承烽起各种矛盾,没事就吵吵闹闹,互相谁都不服谁。 “真是羡慕你。”江承烽逮着机会偷偷嘟囔,“有这样温柔的妹妹。” 江承愿缩了缩脖子。 妹妹高兴的时候是挺温柔的,但生起气来比四妹妹可怕多了,有些时候他更愿意跟妹妹追逐打闹,而不是需要一直赔小心地哄。 但是四妹妹太过泼辣不饶人了。 她俩要是能综合点……像小姜块那样就好了。 江承愿再次瞄了眼马车所在的地方,遗憾的是小姑娘已经把脑袋缩了回去,看不到那张圆圆的笑脸。 即使看到又如何,他也不能再为了别人惹得妹妹伤心。 江承愿落寞地垂下头,只等着考试结束找学子们取取经。 江承烽也难得闭上了嘴。 当四周全部陷入安静,远处的交谈就从模糊变成了清晰。 “哎昨天还有个馄饨摊在这呢,今天怎么就没了。” “听说是得罪贵人了,嘘,别问了。” “我当时就在,好像是得罪了位老夫人,还好有个小姑娘帮忙……” 听到这关键的三个字,江家兄弟齐刷刷抬起头,落寞的也好,心疼脚趾头的也罢,全都化成了严肃与冷厉。 他们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前几天祖母竟然穿了简朴的衣服去吃馄饨,还差点让馄饨摊给讹了,好在有个小姑娘伸出援手救了她。 按说这种尴尬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告知了江家四个孙辈们,并叮嘱他们不得打击报复馄饨摊。 江承愿老老实实地应下,结果馄饨摊还是没了。 他目光扫过藏不住事的江承瑜,跟祖母不亲近的江承欢,最后落在明显心虚的江承烽身上,拿出大哥的威严,“说,怎么回事。” “我们可是江家,祖母被欺负了,不出手说不过去。”江承烽讪讪。 但馄饨摊伙计并不知道祖母的身份,也的确是祖母没有带银钱在先,对方只是有些不依不饶,远不至于连自己生存的活计都要失去。 “我想,祖母应该是要我们感激那个出手相助的小姑娘。”江承愿沉声道,“而不是打击报复馄饨摊主。” 恰在此时,姜笙从马车里蹦了出来。 刚才那个百姓高兴地指过去,“就是她,就是她,她还叫我伯伯嘞,嘴巴甜的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8章 姜笙身份曝光 江家四兄妹的眼神齐刷刷挪过去 当看见白又胖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身后还跟着两个气质迥异的小少年时,面色全都微变。 江承愿是惊喜,是不敢置信,他居然跟小姜块还有这一层渊源。 江承欢是苍白,是震惊疑惑,是厌恶到极点的反胃。 江承烽是怔愣,是回忆,这小姑娘好像是九珍坊的。 江承瑜最无所谓,但是大家表情各异,她太自在也不好,索性憋出个便秘的表情。 无人注意到,刚才引导他们看向姜笙的百姓悄悄离场,仿佛功成身退。 “是她?为什么又是她?”江承欢喃喃,眼神仿佛淬了毒,“她是影子么,为什么永远摆脱不掉。” “不管怎么说,她都救了祖母,我们应当感谢。”江承愿回过神,眼底写满跃跃欲试。 江承烽和江承瑜都没有意见。 他刚要抬脚,胳膊就被紧紧拽住。 回过头,是妹妹承欢满脸的彷徨又无助,“哥哥,差下人去给她送银钱便好了,不必亲自感谢吧。” 江承愿跳跃的心“咯噔”落了下去,伸出去的步伐慢慢缩回。 江承欢长松一口气,脸上也慢慢带起笑意。 “为什么不去?”江承瑜最看不得她痛快,叉着腰跳出来,“祖母亲自交代的,你还想阳奉阴违?” “你……”江承欢的面色再度冷下去,“二哥哥觉得呢?” 当双方持不同意见的时候,唯一没说话的就成了重要砝码。 江承烽看看堂妹的脸色,又看看亲妹妹威胁的眼神,突然觉得大哥也不容易。 “要不,我去?”他决定当那个牺牲的人。 江承瑜冷嘲热讽,“你去有什么用,你是大哥吗,你能代表江家吗?” 江承烽,“……” 他默默地看向江承愿,表明弟弟尽力了。 江承欢的面色越来越白,她知道一个知书达理的妹妹不应该再阻拦,但内心的惶恐几乎要将她吞噬,仿佛只要她一撒手,她就会失去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然而,世家嫡女教养不允许她再阻拦,也不允许她任性。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承欢松开哥哥的臂弯,小声道,“既然大家都愿意,承欢又岂能阻拦,只怕大哥一个人不够,我们兄妹也亲自过去感谢吧。” 进退有度,落落大方,方才不亏江家十数年的教养。 江承愿欣慰地点了点头,带着弟弟妹妹径直过去,停在姜笙兄妹跟前。 有江家仆人上前,不着痕迹地充当人墙,既能保护主家,也能防止偷听。 倒把姜笙给吓了跳,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强抢民女。 好在江承愿及时上前,压着声音郑重道,“姜姑娘,上次你救了我祖母,我代表江家向你致谢来了。”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人,平时怎么调皮都行,关键时刻还是足够端庄严肃,礼数也周到。 姜笙歪着脑袋,有些惊讶上次那个老太太身份不凡,又想不通她为什么讹自己两斤糖炒栗子。 很奇怪。 但并不重要。 姜笙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江老夫人也好,江夫人也罢,跟她都没有太多关系。 姜笙现在只关心,为什么贡院还不开门,为什么大哥还不回来,她都快饿死了。 “姜姑娘。”江承烽随之拱手,“多谢你帮了我们祖母。” “是啊,多谢你。”江承瑜也道。 轮到江承欢,她的面色艰难,几多犹豫后才轻声道,“多谢。” 姜笙没有说话。 俩人有摩擦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姜笙知道这位世家嫡女看不起自己,她也不喜欢过份骄傲矜贵的江承欢,她们是平民跟世家的姑娘,身份云泥之别,最不该有交集。 面对江承欢艰难的道谢,她也只是假笑两声,很快扭过头。 江承欢长松一口气,以为终于交差。 冷不丁江承瑜压着声音挑拨,“三姐姐这句谢可真是没有诚意,刚才还不愿意大哥过来道谢,莫不是对这位姑娘有什么不满之处?” 这话说的,姜笙兄妹,江家兄妹,齐刷刷扭头过来。 “四妹莫要胡说。”江承欢还算平静,“我是真诚道谢姜姑娘帮了祖母一次。” 江承瑜最讨厌这个假货虚伪的模样,明明心里不想道谢还要主动过来,明明不喜欢对面的胖妞还敢提真诚,明明身份为假还要盘踞不走。 她性子直又火爆,一个没忍住秃噜出来,“你个假货张口闭口祖母,谁是你祖母,你祖母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蹲着呢。” 等说完才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赶紧捂住嘴,后悔又后怕。 江承愿和江承烽同时变色,看了眼周围,发现没有多少人听到,才松了口气。 只有江承欢立在原地,遮掩了许久的皮就这么被扒开,还是在自己最讨厌的人跟前,好像这一刻的她未着寸缕,羞耻与痛恨同时袭来。 江承瑜不曾离口的“假货”,知情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以及祖母的冷眼相待,都让她的心情愈发压抑,那些努力想要握紧的东西,好像反而洒地更厉害。 她哆哆嗦嗦地盯着江承瑜,又看了眼茫然的姜笙,压抑的伪装尽数破裂。 “我是假货,可我没觉得我哪里有错,被抱来的时候我也只是个婴孩,没有选择能力,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我爱了十几年的父母兄长,突然告诉我都是假的,我不想接受有错吗?” “这个世界上,我不亏欠谁,因为现有的一切并非我的算计,我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要说唯一的亏欠的,只有那个失去江家锦衣玉食生活的真正嫡女。” “可她又不是,我凭什么要忍受她抢走哥哥,我不喜欢她,我只是想让她离哥哥远点,离我们远点。” 贡院门口人多眼杂,即使有家仆格挡着视线,也陆续吸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江承欢努力维持着体面,一字一句道,“她又不是那个被我取代的孩子,我不亏欠她,也有理由讨厌她,我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江家人一片死寂。 江承瑜居然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虽然依然不喜这个堂姐。 直到,隐藏在角落已久的江老夫人迈步走出,丝毫不怕闹大地扬声道,“假如她是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69章 回家吗 假如她是呢。 这五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崩塌在众人头顶。 倘若换个人说,他们都会以为是笑闹,是胡扯,可这个人是祖母,是江家最威严的老夫人,逐字逐句地亲口讲出来。 江承愿傻在原地。 江承烽怔愣不知所措。 江承瑜捂着嘴巴,心脏怦怦乱跳,有点像捡粪球的时候发现里面藏着块金子。 江承欢最茫然,好似午夜梦回,不切实际地连脚步都轻浮,但偏偏理智格外清晰,让她知道这是真的。 老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讨厌上一个人,却又发现自己没资格讨厌。 姜笙是真的,她是假的。 那些母亲一次次加筑给她的内心防线,终于在此刻彻底碎裂崩开,少女孱弱地把手伸向兄长,犹如溺水之人索要最后的希望。 可偏偏,江承愿低着头没看见。 所有的希望随之破碎,溺水的人终于沉入海底,让人窒息的液体四面八方涌来,湮灭她所有呼吸。 江家三小姐犹如绝美的蝴蝶,翩然着摔落地面。 离她最近的江承瑜咬咬牙,到底还是帮忙垫了下。 “妹妹。”江承烽惊呼着冲过来。 江承愿被惊醒,当发现两个姑娘摔成一团的时候,所有的纠结心痛惊喜难过全都抛之脑后,本能让他扶起江承欢,痛心疾首,“欢欢,你别怕,哥哥在,你别怕。” 可,怎么能不怕呢。 江承欢双眼紧闭,呼吸几不可闻。 “快送医馆。”江承瑜吃力道,“别耽误,找大夫。” 无论有怎样的积怨,无论是怎样的脾性,真正良善的孩子,都没办法在生命消散之际袖手旁观。 更何况,是始终处于满头雾水的姜笙。 从江承愿过来道谢开始,她就饿地不行,只想快点吃大肘子,等到江承欢含着泪控诉,她开始忍不住偷吃给大哥留的糖炒栗子。 当矜贵优雅的江家四兄妹突然摔成一团,她先是把绵软的栗子咽下去,然后倒抽一口冷气,拍了拍同样迷茫的温知允,“四哥,那边有病人。” “喔,我带了小药箱。”小温大夫急忙去车里把药箱拿出来。 长宴眸色沉沉地看着,虽然皱眉但没有阻止。 兄妹仨挤进江家家仆用身体围筑成的人墙里,姜笙一边使劲一边嚷嚷,“让开让开,我这里有大夫。” 好不容易挤到跟前,温知允赶紧伸手把脉,又撵开江承愿,单指狠狠掐在人中穴位。 江承欢的躯体重重一抖,随之恢复呼吸。 像这种惊厥的情况下如果呼吸正常,只需要安静休养即可,要是断太久呼吸,头脑就会受到损伤,说不定还可能形成痴傻。 温知允只在书上看见过,并没真实救治过病例,委实捏了把冷汗。 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还在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小水珠。 “四哥,这就好了?”姜笙冲过去,用小帕子为他擦拭,“四哥真厉害,又救了一条命呢。” 温知允的内心这才渐渐平复,甚至有种不可言说的肿胀感。 长宴在旁边忍笑,目光落在江家人身上,又渐渐冷下来。 江承欢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江承愿抱着她上了马车,赶回江家。 江承烽兄妹也没有久留,在请示过江老夫人后,亦随之离去。 整个江家只有那位祖母遥遥地站着,像是在凝望姜笙,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良久。 檀月终于出声,恭敬又探究,“老夫人,您不过去亲自接小姐回家吗?” 江老夫人没有回应,轻声反问,“檀月啊,今天这场戏从头看到尾,你可有发现?” 檀月一怔,细细思索。 “馄饨摊上发生的事情委实尴尬,老夫人您本不该告诉任何人,却还是告知了四位公子小姐,就是为了牵扯出姜笙小姐。” “公子小姐们是您安排来贡院门口的,也是您安排人指向姜笙小姐的,甚至脾气火爆口无遮拦的四小姐,也是您特意叫来的。” 从告知馄饨摊上发生的事情开始,一切就尽在江老夫人的掌控之中,利用两位小姐的不合,以及江承瑜的脾气逼地江承欢失态,再由江老夫人揭开这震惊整个江家的答案。 由头及尾,可谓算无遗漏,众人皆为棋子。 “只是有一点檀月不明白。”大丫鬟轻声道,“这毕竟也不算什么好事,您为什么不在江家悄悄揭露,而是要在贡院门口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家身为丰京顶级世家,一举一动都受整个丰京人关注,但凡闹点丑闻都是对江家的抹黑,连带着老夫人面上也无光。 能私下里解决的,又何必闹上明面。 “是啊,何必呢。”江老夫人叹息出声,“私下里解决,江家为保颜面,会对外宣称生了双胎,其中一位养在乡下,十一年之后才接回来。” “自此排序推后,江承欢作姐姐或妹妹,我那可怜的小囡囡就只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做什么都比不上她,内心日渐自卑彷徨,委曲求全,黯淡无光。” “便是外人知晓了也只会道一声: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 不要低估人性,也不要忽视十几年培养的亲情。 江夫人对于寻找亲女从来都不热情,骤然见到亲女,就能呵护疼爱了吗? 檀月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敬佩老夫人的手腕与远见。 “我不会赶走江承欢,她可以作为江家养女继续锦衣玉食地生活着,将来嫁人了江家也是她的娘家。”江老夫人一字一顿道,“但我不允许她取代囡囡,享受着属于囡囡的一切。” 这已经是她看完姜笙十年过往后,念在江承欢并无过错上给予的最大退让。 “我的囡囡啊,刚生下来皱皱巴巴地跟个小猴子一样,后来养了六七个月,终于白白又胖胖,还会冲我露出没牙的笑,结果转眼就丢了,还在外头受了那么久的苦。” 江老夫人只是轻声念叨着,心就碎了。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能朝那个消失又归来的孩子走去,并轻声问上一句,“囡囡,回家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0章 姜笙的失落 “回家?” 突如其来的词汇,让姜笙和温知允异口同声。 只有长宴了然中带着些许悲悯。 上苍最爱玩笑,所有可能不可能的事情同时发生,只有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世界无奇不有。 “是啊,江家。”江老夫人单刀直入,“你是我们江家丢失的孩子,我是你的祖母。” 姜笙一双眸子瞪地溜圆,还以为这是新的讹诈方式。 想想那水头超足的玉镯,以及老夫人赠玉镯的举动,她又觉得不太可能,苦着脸道,“老夫人您可别逗乐了,我不要那一百文了还不行吗?” 江氏家大业大,有钱又有权,还有悠然居这种产业,怎么可能跟她一个流浪的乞儿有关系。 姜笙摇摇头,后退两步,“不说了不说了,我大哥要回来了,我们得去接他。” 檀月着急地上前,想要解释清楚所有。 江老夫人伸手拦住,轻声微笑,“好孩子,能告诉祖母,为什么不相信吗?” 当然是因为她不傻了。 姜笙将话吞咽下去,斟酌道,“江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弄丢孩子。” 江老夫人的表情微顿,一旁的檀月更是揪心起来。 好在贡院大门打开,铺天盖地地学子涌出来,带着蓬勃朝气,与激动热烈。 姜笙的注意力被分走,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大哥出来了,大哥,我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虽然被偷吃掉几颗。 “你慢点。”温知允把小药箱交给姜三,迈着小碎步保护妹妹。 罕见的是,长宴没有跟上去。 少年长身玉立地站在江老夫人面前,即使个头稍矮也没有黯然失色,反倒是带着独特的沉静与卓然,“老夫人,有些时候你以为好的东西,未必在别人眼里也是。” 就像江家,即便是丰京最的顶级世家,在姜笙眼里可能也不如两斤糖炒栗子。 “最重要的是,她比你想的聪明地多。”长宴轻声道。 姜笙几次摇头,真的是听不懂吗。 她避而不答,早就言明了态度。 人生漫长又孤苦,她最难熬的时光,濒死的时刻,被毒打到抱头鼠窜的日子里,江家没有出现。 现在她幸福快乐,她有哥哥有姑姑有银钱,她的小日子简单又纯粹,江家的出现,对她来说真是好事儿吗。 所有沾染了权势的地方,都是一滩浑水。 “可我,也是想给她最好的。”江老夫人的眸子暗淡下去,“我能理解囡囡的选择,也知道江家来晚了,她不愿意回去没关系,但我想常常看看她,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那个在她怀里翻身啃脚丫,咧着嘴笑的白胖小婴孩,是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牵挂。 老人微微垂睫,遮掩眶中泪意。 长宴抿嘴,轻叹了口气,“妹妹是个心肠柔软的小姑娘,对她好的人她会铭记在心,即使后来者的感情,也能在时光中弥补。” 一如张姑姑,又如他们兄弟。 真心,才是畅通无阻地行证。 江老夫人抬起头,终于下定决心,“囡囡不愿回便做她自己,囡囡愿意回,就是江家唯一的嫡女。” 余光处,姜笙已经抱着个颀长少年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江老夫人微微一笑,又冲长宴赞许地点了点头。 等姜笙找到五哥,刚才那位泪光盈盈的老夫人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刚才的闹剧,犹如一场大梦。 偏偏许默又疲惫不堪,兄妹们便谁也没有张口,只笑着坐上马车,启程回小院。 “大哥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温知允顺手把脉,“不宜进食油腻,以免刺激肠胃。” 许默轻颔首,很快闭上眼睛。 姜笙靠在另一侧的小窗口,望着渐行渐远的贡院大门,肉眼可见地有几分失落。 说不上是为什么,明明她也觉得很匪夷所思,但刚刚老夫人说过的话还是在她的心口垂荡。 有祖母的话,是不是也会有阿爹阿娘。 阿爹阿娘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想起五岁那年,被庞大山胖揍一顿后,躲在稻草垛里哭,哭自己为什么没有家,哭自己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保护。 被几个年纪大些的乞儿听见,嘲笑她,“你怎么会有阿爹阿娘呢,你要是有爹娘,就不会当乞儿了。” “不,不会的。”姜笙跟他们吵架,“我有阿爹阿娘,只是没记住他们长什么样,跟他们走丢了而已。” 其实她知道,乞儿们说的是实话,阿爹阿娘说不定早就暴毙在哪个角落。 可姜笙还是希望爹娘活着,即使这样代表了她是被抛弃的,也希望他们活着,好好地活着。 回到二进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 张香莲握着炒菜的大铲子,在门口左顾右盼。 瞧见了熟悉的马车,她才放下心来,“可算是回了,赶紧吃两口热饭,快快快。” 许默被扶着第一个下去,温知允第二个,长宴第三个,最后才是沉默寡言的姜笙。 “这是怎么了?”张香莲敏锐地发现不对,“小姜笙不开心了?” “我没有。”她摇头,“挺好的姑姑。” 可快乐和不快乐是真的演不来。 幸运的是天色黑透,姜笙故意莽撞地钻到张香莲怀中,忸怩着道,“主要是饿了。” “饿了还不简单,吃大肘子去。”张香莲松了口气,转身进入厨房,端出一盘又一盘的饭菜。 香味弥补了心底的失落,家人的陪伴更添温馨,姜笙的脸上总算是挂起笑容。 但夜里,还是不免做了个梦。 梦里,她终于见到了阿爹阿娘,她想抓住阿娘的手问问,为什么不要她了,为什么不疼她。 可阿娘只是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走。 夜晚神秘又冗长,哭泣的小妞妞,到底还是没能抓住阿娘的手。 同一时间。 灯火通明的江家。 当看见躺在床上苍白又怜弱的江承欢时,一向和言细语的江夫人发了火,砸光杯盏,连长子都不免叱责,“到底是怎么保护妹妹的,外头哪来的风言风语,到底怎么回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1章 江夫人 流言传播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意料。 也就半天,整个丰京都知道了,江家正养着的嫡女是假货,真千金另有其人。 江家苦苦掩藏了近四年的秘密,就这么掀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江夫人的愤怒可想而知。 “是谁,是谁这样做,连江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她抓起最后的杯盏。 江家奴仆噤若寒蝉,只有江承愿硬着头皮道,“是祖母,她说找到了那个丢失的孩子。” “哐当”一声。 这次不是摔的,是杯盏自然跌落,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四分五裂,碎渣甚至溅到了江夫人的脚上,她却仿若未觉,怔愣又木呆。 过往种种浮现在脑海,那个襁褓中白白胖胖的婴孩,带着不痛快地往昔呼啸而来,所有的事情编织成大网将她紧紧束缚,连气都喘不过来。 “母亲。”江承愿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母亲,你没事吧,母亲,母亲!” 江夫人从怔愣中回神,望着嫡子出色的面容,似乎想说些什么。 “母亲,承欢已无大碍,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她接回来了。”江承愿迫不及待地抢先,“是母亲去,还是我们一起去?” 虽然没明说,但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江夫人握紧手中帕子,眼神几多变幻,身子更是微微颤抖。 “母亲,妹妹终于找到了,不去接她回来吗?”江承愿逐渐惊诧,“那是我们江家的嫡女。” 曾经不愿意找,只是对于祖母无情的反抗,对于妹妹彷徨的安慰,以及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亲人的绝望与无奈。 纵观历史,在明知滴血验亲不靠谱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走失再找回的先例。 当江家嫡女真正出现,接回家就是板上钉钉的行为。 没有大家族能够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江夫人也知道,在短暂的惊疑过后,她冷静下来,“接是要接回的,只是怎么能肯定,她就是真的?” 没有胎记,没有痣,甚至没有一个出生就落下的疤痕。 那样光洁无瑕的娃娃,谁能认得出来是谁家,谁又敢肯定,这不是一个新的假货。 江承愿失语。 今天他的心情经历了太多的跌宕起伏,从知道小姜块可能是妹妹的惊喜,到江承欢险些丧命的惊吓,再到无颜面对小姜块,但内心又殷殷期盼着能把她接回来,光明正大地弥补。 即使母亲提出的怀疑合情合理,他也不愿意去想。 好在有丫鬟通禀,祖母来了。 满头银丝的老夫人脚步生风,眨眼功夫就从门外到了室内,“我能肯定,她就是真的。” 江承愿的眼睛瞬间亮了。 “从时间到年龄,从性格到行为。”江老夫人语气铿锵,“姜笙,就是江家的孩子。” “至于其他的证据……我想也不必拿出来了。” 是不必拿,还是没有? 江夫人的手猛然一抖,似乎在暗自揣测着什么。 她余光中瞥见江承欢昏迷不醒的苍白模样,心底又开始生起恼恨,“既然找到了,那就接回来,与承欢一起教养着便是,母亲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掀穿承欢的身份,她也是您承欢膝下的孩子啊。” 一胎双姝,既成全两个孩子,又维护了江家体面,不好吗? 江老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看了眼江承愿,淡漠道,“囡囡暂时不愿意回来,江家任何人不得去扰她清静,若是让我知晓……哼。” 简简单单两句话,江家掌权人的气势毕露无疑。 不去看江家母子惊愕的脸,她从容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 路上,檀月忍不住嘀咕,“老夫人,您把话说清楚呀,您是担心嫡小姐受欺负,才这般行事的。” 江老夫人哼了一声,“不必说,就让我做这个恶人。” 这世间哪有两全之道,资源和爱都是有限的,大家族也不例外。 这就像一个人手里有百两银子,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全部,而是生几个孩子就分成几份。 当孩子的数量变多,每个人能够到手的也就随之减少。 更何况,这还得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 如果,不公呢? “夫人毕竟是嫡小姐的亲母,怎么可能会不公呢,只是十几年没见,生疏是难免的。”檀月还是年轻,心存幻想。 江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起,似在讥讽,又似在冷嘲。 有些话,她不说。 不代表没发生过。 隔天。 江家真假千金的消息被力压下去,所有知情人都带着几分不可言说,反而引得丰京百姓愈发好奇。 江承愿记住了祖母的命令,不敢靠近姜笙,只敢远远地看着,几次三番去九珍坊买糕点,成捆成捆地往家拎。 江承烽和江承瑜也跟着去过几次,因为步伐太沉重险些惊扰到姜笙,最后被强行驱逐。 要说唯一没动静的,只有悉心照顾江承欢的江夫人了。 对于那个本该回家但没有归来的亲女,她闭口不谈,既没有发了疯的抗拒,也没有殷勤地想念,反而平静地跟没事人一样。 消息禀到江老夫人的院落,只传出来一声冷笑。 幸好,这些没有影响姜笙的生活。 二次把大哥送进贡院以后,她就缩在小院里规划新的作坊。 在亲事中遭受折磨的女子远比她们想象得多,原本以为做好姓氏糕点,能够扩招几个受到磋磨的姑姑姨姨。 却不料仅仅是口口相传,就有十几个姑姑姨姨试图和离,想要来九珍坊找个糊口的活计。 姜笙罪恶地扶额。 她觉得自己好像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又觉得能破坏的家庭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可九珍坊再扩也有限,招不了十几个的姑姑姨姨。 在苦思冥想以后,她想起来姑姑做的白水面,想起来因为复杂被淘汰掉的腊排骨,以及书里记载的,数不清的古老美味。 如果是以前,姜笙肯定兴冲冲地赶去悠然居,同大掌柜谈合作。 现在,即使她走到大街上,也只是停留在悠然居门口皱眉,余光瞥见其他几家并列的大酒楼,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欢笑,“小姜笙,在这做什么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2章 姜笙迷茫 来人身材高挑纤细,妍丽不俗的面容上带着盈盈笑意,正是几日没怎么见到的姐姐姚思卿。 也是姜笙在整个丰京唯一的友人。 “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姚思卿笑着伸手,熟练地开盘,“唔,还是好圆,姐姐不是不是教你了么,要多吃青菜。” “可是姚姐姐,大肘子多香啊。”姜笙模糊不清地回答,“而且我瘦了,你摸谁的脸呀。” 这话有道理。 姚思卿差点就歇了教姜笙减重的念头,抵着舌尖道,“可是小姜姜,女孩子太胖会没有男孩子喜欢的。” “不会,我哥哥就很喜欢我。”姜笙叉着腰,“每个哥哥都喜欢。” 他们说胖点好,能吃是福。 姚思卿又差点被说服了,苦哈哈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你瘦下来,但是姜笙你总要长大,总要成为一个曼妙的姑娘。” 不过丰京曼妙的姑娘好多哦,也不差姜笙一个。 想想那些世家贵女们,为了保持身材每天就吃两根青菜,腰身倒是盈盈一握了,人也纤细脆弱到不堪触碰,轻推即倒。 反观姜笙,三两个人应该推不动。 姚思卿又觉得她这样挺好,至少目前挺好。 “罢了罢了,将来身高抽条了,总会瘦下来。”她这么安慰自己,又拉起姜笙的手,“都来悠然居了,姐姐带你吃饭,随便吃。” “还记得之前教你的吗?不要随便对人笑,要矜贵地踏入,要进包房吃饭,要保持神秘……” 多漂亮的姐姐呀,就是话碎了点。 姜笙迷迷糊糊,半拖半拽地进了悠然居。 大掌柜正在盘账,看见姚思卿就要过来行礼,等瞧见姜笙,又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来了。” 很显然,江老夫人把姜笙的身份公布了,大掌柜想起来自己从前的盛气凌人,生怕被翻了旧账。 “要个二层的雅间。”姚思卿忽然出声。 大掌柜如蒙大赦,擦着汗过去安排。 等到两人落座,又急急忙忙地差人呈上茶水,听姚思卿如云流水地报菜名,脸上始终保持谄媚。 犹记当初,他也是这么对江承欢笑的。 姜笙有些恍惚,想起几次跟江承欢摩擦都在这里,虽然没吃太多亏,但世家身份所带来的震慑与威严,还是在她心底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尤其是险些闹翻那次,气虽然出了,但彻底断掉合作,会损失心血与银钱也是真。 反观悠然居,家大业大,毫发无伤,不过是少挣些零花罢了。 直到,世界被颠覆。 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成为了被谄媚的对象,反倒是江承欢,听说她一直昏迷不醒,似乎在逃避什么。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威力吗? 从底层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人,说不喜欢是假的,但来的太轻易总叫人心生惶恐,没有亲自走出来的踏实。 姚思卿终于报完了菜名,又叮嘱她,“招牌菜我都点完了,你再添点自己喜欢的,尽管放心要,姐姐有钱。” “够了够了。”姜笙摇头,“还是不要铺张浪费的好。” 大掌柜这才诚惶诚恐地离去,安排人准备饭菜,并以最快的速度呈上来。 雅间恢复安静。 姚思卿品着上等的龙井,不忘出声询问,“刚才在门口踌躇些什么?若是你把我当友人,只管放心说出来,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姜笙两只手指头绕啊绕,绕啊绕,不知道该不该说。 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我知道姚姐姐身份不简单,应该是丰京姚家的姑娘,我跟你说些江家的事情,你可不要笑话我。” 说着,把真假千金的事情讲了,又提方才的纠结。 “我是想要问悠然居要不要白水面的,但又不想跟江家有太多接触。”小姑娘脸上写满惆怅,“有时候觉得这一切就是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我不贪慕荣华富贵,但我怕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我怕得到了再去失去,那还不如从来就没有。” 姜笙抬起头,已经十一岁的她逐渐学会伪装,即使难过也没有掉眼泪,反而勉强露出几分笑。 但正是这种笑,更让人心酸,更让人难过。 姚思卿握紧帕子,心头堵地难受。 冷不丁外头传来响动,肥胖如猪的大掌柜灵巧冲进来,迫不及待道,“要要要,什么都要,白水面要。” 等看见姚思卿古怪的面色,和姜笙怔愣的表情,他又后退两步,解释道,“我不是因为江家才要的,我知道白水面,有客人在安水郡吃过以后来到丰京找,可我也拿不出来,难得听到姑娘提及,当然是要了。” 平淡无奇的面条,却能吃出浓郁的肉香,简直太对丰京贵人们的胃口了。 不得不说,大掌柜虽然看人下菜,但做生意的眼光还是有的。 姚思卿点点头,扭头看向姜笙,眼底带着几分鼓励。 “那……那我便开个作坊给你供应白水面。”姜笙深吸一口气,“我们这是走文契的合作,是约定,是生意。” 跟江家无关,也跟江家嫡女无关。 “好好好。”大掌柜满口答应,“菜来了,两位姑娘慢用,我去外头招呼人了。” 说着,把菜摆放好,又贴心地带上了门。 雅间再次恢复安静。 热气腾腾的肉菜规整置放在桌面,尽是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牛肉羊肉,反倒是常见的鸡鸭鹅和猪肉并没有影子。 姜笙想起她最爱的大肘子,酥烂的肉皮固然吸引人,但她这些年一直只吃猪肉,最大的原因还是因牛羊太过稀罕,普通人根本吃不起,也吃不到。 即便出入悠然居不下百次,她也没能在这座大酒楼里吃上一顿饭。 可现在,上等的羊肋排炖地软烂脱骨,躺在浓郁地汤汁里对她招手,姜笙却没有了胃口。 “小姜笙,吃点吧。”姚思卿夹过去两块牛肉,“悠然居用的食材,都是最好最鲜嫩的。” 换成以前,她肯定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但现在,惆怅的小妞妞只是轻摇着头,疑惑且迷茫地问,“姚姐姐,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3章 为什么不吃羊肉 姚思卿夹菜的手一顿。 她知道自己该支持什么,但回去的话在齿缝绕了圈,变成询问,“你想要江家的权势,成为江家嫡女吗?” 姜笙把头摇地像拨浪鼓。 虽然有权有势很好,但她现在也不差,还有哥哥们陪伴,其实已经过得很好啦。 “那你是想要……亲情。”姚思卿放下筷子,“但是姜笙,我得告诉你,真正疼爱你的人,会来找你的。” 不需要你回去,不需要你用单薄的身躯面对高门世家,不需要你去彷徨地探索,更不需要你谨慎地讨好。 疼爱你的人,会把一切障碍扫清,再铺平地毯,将你迎接回去。 可江家,有谁做到了呢? 江老夫人做不到,所以她尊重姜笙的选择。 其他还有谁呢? 姜笙不傻,经过摸爬滚打的心早就晶莹剔透,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想拽住阿娘的手,总也想做个有阿爹阿娘保护的小妞妞。 可缺失的时光哪里那么容易弥补,错位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回不到正轨了。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有些白,她嘴唇微抿,似乎想要扬起一个笑,但很快又变成了克制的隐忍,实在忍不住的刹那,才有一滴泪顺着嘴角滑下。 “我知道了,姚姐姐。”姜笙轻声道,然后露出个灿烂地笑。 还不如不笑。 姚思卿难过地背身,用帕子按掉泪水,再回过身,语气轻快,“好多肉肉啊,姜笙快吃,不吃都浪费了。” “嗯,吃!”姜笙抓起筷子,认认真真地啃。 羊肉真的好香啊,是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牛肉软趴趴的真好,比大肘子还美味了,可惜姑姑舍不得买。 两个女娃娃一番风卷残云,将桌上肉菜吃了个大半。 剩下的也不浪费,用油纸包回家热热再吃。 从雅间下来的时候,姜笙重回那个快乐的小胖妞,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满脸喜色,“也给姑姑哥哥们尝尝,还没吃过羊肉牛肉呢。” 大掌柜在旁边点头哈腰,姚思卿抿着嘴笑。 走出悠然居的大门,姜笙在栓马车的木桩子附近瞥见了姜三姜四,她一怔,再往前两步,看到马车上坐着两个打瞌睡的少年。 似乎是等待太久,温知允和长宴各自靠着门框休憩,唯独面容始终对准悠然居。 姜三蹑手蹑脚地过来,压着声音道,“四公子和五公子看见姑娘一个人出来不放心,跟到了这里,又等了一个时辰。” 他们知道妹妹不快乐,没有强行干涉她的情绪。 但他们守候在妹妹身后,随时保护着她,等待着她。 姜笙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她为什么要因为有的没的事情而难过失落,她最应该在乎的是眼前的亲人啊。 姚思卿不知何时伸手拍拍她的肩,又跟她道过别以后离开。 姜笙把油纸包交给姜三,蹑步走到马车跟前,正在思考如何唤醒哥哥们。 长宴警觉地睁开眼,发现是她以后,又浅笑起来,顺便捅了捅还在瞌睡的温知允。 “妹妹,妹妹怎么了。”小温大夫一个激灵,差点摔下去。 当看见龇牙咧嘴的姜笙时,他又笑地眉眼弯弯,“太好了,妹妹终于高兴了。” 亲情其实很简单,你高兴我便高兴。 你难过,我也难过。 当姜笙拨开云雾见青天,哥哥们的心也终于彻底放回肚子里。 “哎呀,等了半天,好饿呢。”温知允活动了下骨头,“姑姑应该做好饭了吧,我们回去吃饭。” “是该回去吃饭了。”长宴扭头,“妹妹饿吗?” 姜笙心虚地捂住嘴。 她很想说她饿,但一个充满羊骚味的饱嗝出卖了她。 “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吃羊肉!”温知允和长宴齐齐控诉。 “也给你们带了,也带了。”姜笙讪讪,“好多吃的呢。” 感谢大方的姚姐姐,这天晚上,整个二进小院都尝了次鲜。 要不是怕放坏,姜笙甚至还想给许默留点。 留不了也没关系,作为著名的端水大师,她提出建议,“等大哥回来了,我们也煮一次羊肉,给大哥尝尝。” 正在收拾桌面的张香莲差点洒了碗筷。 姑奶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猪肉十几二十文一斤尚能买得起,羊肉那可是几百文一斤,像这种上好的肋排位置,能达到一两银子一斤。 炖上一锅至少三五斤,也就意味着三五两银子。 这在张香莲看来,无异于吃钱。 “为什么羊肉这么贵?”姜笙疑惑,“牛肉贵我知道,因为牛儿要耕地,律法不支持杀牛吃肉。” 悠然居能买到牛肉,是因为牛也会老死病死,这个时候剥皮吃肉就顺理成章,牛肉价格在百文浮动,属于偏贵但能花费得起。 相比较之下,羊肉无异于是天价。 “因为中原重粮,多栽种粮食,鲜少有畜牧区域。”长宴合上书籍,承担起原本属于大哥的活,“只有产量变多,价格才能随之调低。” 纵观历史,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屡见反不鲜。 姜笙若有所思地点头,小脑袋瓜子里迸发出新的想法,“羊肉那么贵,我们也养羊,是不是就能赚钱了。” 温知允从小药箱里抬起头,满脸惊奇。 连抱着碗筷的张香莲都不免侧目。 家里的小妞妞长大了,不仅能够自如地处理跟悠然居的合作,给九珍坊拓展出高利润的姓氏糕点,还能想到牧牛羊了。 要是让郑如谦听到了,想必会欣慰地仰天大笑,再抱起姜笙转上一圈。 假如他能抱得动的话。 只可惜现在人想到的,先人也早已想过。 长宴右手敲击在左手背上,慢条斯理道,“中原也好,丰京也罢,都没有大片的草地,不足以支撑喂养大量牲畜。” “这也就罢了,我们的羊肉味道膻腥,能接受的不多。”他眯起眼,似乎在思索什么,“要说肉鲜味美,也只有北疆少数区域才能饲养出来。” 可那是北疆,战火连绵的地方,谁敢为了一口肉不要命啊。 姜笙顿时萎靡下来。 张香莲收拾好东西过来,故意逗她,“小姜笙,白水面卖给谁了?是卖给悠然居,还是给其他酒楼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4章 一张地契 白水面,目前为止张香莲的手艺巅峰,集复杂与纯粹于一身,随便拎出个点都是噱头。 原本以为她会开个面馆,结果被郑如谦忽悠着加入九珍坊,忙地分身乏术。 白水面就此搁置下来,直到姜笙想办个作坊,才重新被提起。 张香莲欣然同意,哪怕开作坊代表要把方子教出去,她也没有异议。 那本就是古籍上的东西,并非她所创,能够在人世间发光发热,拯救更多贫苦无措的姐妹,是她的荣幸。 相比较起来,卖给谁更值得斟酌。 放在以前,姜笙兄妹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悠然居,不仅是悠然居口碑好结账及时,也是因为这么久以来的惯性。 出过几次摩擦,又冒出个江家和真假千金,让姜笙对这个地方开始望而却步,琢磨着要不要换几家酒楼合作。 但这样一来,相当于跟江家唱反调,也不利于之前的合作。 全家都知道,这是个艰难的抉择,才有了张香莲这一问。 但没想到,姜笙竟然阴差阳错被姚思卿带进了悠然居,又两句话把白水面给卖了出去,连文契都签署完毕。 看着白纸上的黑字,还有红彤彤的手印,以及奉天府的红戳子,长宴和温知允异口同声,“那就恭喜妹妹了。” 张香莲更是喜笑颜开,“作坊的事情也得着手准备上了。” 白水面的材料不贵,主要是做法复杂,在安水郡就已经卖到了一两银一斤的价格,一斤可出四碗面,郝掌柜每碗卖五百文,净赚翻倍。 丰京物价高,人工也贵,双方很有默契地把所有价格翻了个倍。 既没有恶意压低价格为难人,也没有因为姜笙的身份就疯狂让利,大掌柜就是大掌柜,虽然见风使舵地厉害,但做生起生意来有自己的准则。 难怪江老夫人将丰京悠然居放心交给他。 “我这就去租赁合适的院子。”姜笙认真道,“姑姑得空清点一下要来干活的姑姑姨姨们。” 她起身往外走。 长宴动了动嘴,想要叮嘱些什么。 姜笙突然停下步伐,“清点只是知道有谁,但不代表我们就要雇她们干活,姑姑一定要说清楚。” 开作坊是为了多帮几个受苦受难的姑姑姨姨,但也得在赚钱的基础上,不能因为怜悯就要亏钱,就要大方无度地赠予。 流浪的这些年,姜笙没有识文断字,不会琴棋书画,甚至连最基本的行礼方式都不懂。 但她知道礼义廉耻,也知道善心要适度,她见过吝啬的财主,也见过大方无度导致家财散尽的善人。 十里铺村的百姓更是身体力行地教给了她,善心应该在保证自己的基础上实施,勿以良善做刀刃,伤了己身再伤人。 再说了,还得给哥哥们存钱娶媳妇呢。 姜笙嘀咕着,迈步离去。 因为幼时亏损太多,她的个头算不得高,还有点圆润,但在夕阳的映衬下,每跨出一步身影便高大一分。 当初那个在安水郡需要哥哥们保护,只贪图一顿饱饭的小姑娘,辗转到丰京,终于也能独当一面了。 “看来我们得更努力才行。”长宴回头,冲着温知允一笑,“走吧四哥。” “好。”温知允抱着小药箱站起身。 这兄弟俩要么各忙各的,要么跟在姜笙屁股后头,鲜少单独碰头。 因为每每这个时候,都代表着有人可能要被小小算计一番。 牙行。 姜笙把自己的要求报出来:便宜,面积大,能够改造成作坊。 那就不能在丰京的核心地段,至少也得离国子监一个时辰地车程,才能足够便宜,还未必面积大。 “一个时辰,岂不是快出城了?”姜笙摇头,“太远。” 作坊通常要做活四到五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吃饭用去一个时辰,再忙碌点杂事,连睡四个时辰的觉都困难。 虽然短工就是出了名的辛苦钱多,但姜笙没打算这么压榨他们。 “这里毕竟是都城。”牙人合上记录簿,“除了核心地段的富贵人家,大部分院落都比较局促,多是些二进三进,价格还不便宜。” 丰京,就是寸土寸金的代表。 “依我看,你与其在丰京城内花大价钱租赁,不如直接去城外买个别院,价格便宜地方宽敞,往后连租金都省了。”牙人就是之前被郑如谦砍到无语的那个,说话还算良心。 姜笙沉吟着站起身,道谢离去。 她不是没想过买别院,实在是手头现银并不多。 数一数,兄妹俩从斜阳县开始做生意,到安水郡再到丰京,一边赚一边花,生意拓展了不少,却没有攒下来多少积蓄。 尤其是上次郑如谦离去,几乎将家中现银全部带空。 幸好九珍坊当月赚了些,也不过几百两罢了,远不够买下丰京城外的别院。 但姜笙穷吗? 不穷。 九珍坊每个月都能带来至少四百两的利润,作坊有百两左右,安水郡的利润偏低但每年也有五百两,等到郑如谦的运输蓝图布置妥当,新的利润还会增加。 要怪就怪他们年纪太小,积累的时间太短,野心又太大,以至于连个丰京城外的别院都买不下来。 姜笙叹了口气,正准备跳上马车,忽然听得什么动静。 身后的姜三姜四瞬间戒备起来,一个保护姑娘,一个看向四方。 似乎有什么东西横空划过,掉在跟前。 姜三陡然精神,“刚才就觉得有脚步声,没想到还真是,哪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投掷杀器!” 姜四没说话,盯着那团东西研究了半天,“三哥,你觉不觉得,这只是一团纸?” 正准备大杀四方的姜三嘎在原地。 谁会莫名其妙跟在后头,还扔个纸团子过来。 还未启蒙的学子吗? 亦或者大脑偏瘫的患者? 俩人正端详着,姜笙已经从车辕上跳下来,俯身捡起纸团,又将其平铺展开。 映入眼帘,是清晰的白纸黑字,上面写记录了一处位于国子监附近的四进院落,修砌年限短暂,还有园林院落,称得上是顶顶好的地方。 按照牙人给的价格,这种院落光租就得三四百两一年,若是买下来至少千两白银,怎么会有人随意地把地契当球丢。 姜笙再往后看,不出意外地瞧见了院落归属人:江承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5章 江哥的歉疚 没人能理解江承愿内心的复杂。 在得知姜笙就是自己本应该努力,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寻找的嫡亲妹妹时,他先是被惊喜冲昏头脑,恨不得立即将她接回来。 等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次次在她跟前扭头离去的场景,江承愿的后背又渗出冷汗。 他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斜阳县与她擦肩而过,安水郡目睹她摔倒,九珍坊门口退却,悠然居和稀泥,贡院门口太过着急竟然只带着承欢离去。 江承愿的肩膀有些垮,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觉得情有可原,可真正回忆起来,又觉得对小姜块不公平。 那可是江家寻找了四年的女孩子啊。 有祖母的话在先,他不敢主动接近小姜块,但还是想做点什么,再做点什么。 既弥补自己内心的歉疚,也能够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 比如一个她需要的院落。 丰京的寸土寸金自不必说,真正好位置的院落几乎都掌握在权贵手中,普通人有钱也买不着。 江承愿手里这份,还是祖父在世时偷偷给的体己。 现在,他想转赠给小姜块,希望她收下,希望她开心,希望她不要生哥哥的气。 “一定要收下,收下。” 江承愿紧盯着弯腰的姜笙,看着她把纸团展开,又看着她左右环视一圈,最后看着她把地契折叠成小块,放在最显眼的石头上。 她走了,带着两个家仆,既没有贪恋价值数千两的宅院,也没有探究到底是谁扔的纸团。 一切都似清风拂面,轻飘飘无纠缠。 江承愿整个人僵住,眼底的光芒散落,只觉得掌心空空,像是失去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收下呢?” 同样的问题,姜三也在问,“姑娘为什么不收下那张地契?” 姜笙波澜不惊,“为什么要收下?无功不受禄听说过没。” “可是……”姜三想说江家是姑娘的家。 转念一想,从贡院门口揭开真相到现在足足五天了,除了江家那个大公子在后头砸了个纸团以外,整个江家都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人来接,没有人来探望,亦没有人关怀。 说得好听是遵守承诺,可这世间的情根本不是一个承诺就能禁锢住的。 姜三想起来自己的爹娘。 身为姜氏八兄妹中唯二有家的孩子,他跟姜五家里的重男轻女还不一样,姜三爹娘是单纯地吃不起饭,只能把孩子卖了,既换回口粮养活家人,也能给姜三谋个出路。 刚开始,以为再也见不着孩子,姜三爹娘哭地几乎睁不开眼,老父亲更是把自己的脸都掴肿了。 后来发现时不时能见到,再分别父母依然会流泪,会给他带上吃的喝的,会殷殷叮嘱。 在斜阳县的时候还悄悄过来偷看过,确定孩子好好地,才又放心离去。 要不是丰京太远,老两口肯定会偷偷跑过来,再连夜赶回去。 这就是情,是控制不住的思念,是抑制不住地冲动。 他一个被卖掉的孩子尚且被爹娘如此牵挂,姜笙可是江家丢失了十一年的嫡亲血脉啊。 姜三一时间不知道该咒骂江家凉薄,还是为姑娘感到愤慨。 倒是姜笙异常平静,“不能因为江家是个世家就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假如找我的不是江家,而是一对普通的夫妇,又或者家况赤贫,你们还会让我回去?” “怎么可能。”姜三脱口而出,“姑娘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回去遭罪。” 那不就得了。 江家让人另眼相待的只是超然的身份,但对姜笙来说,重要的是对她好的那些人。 “明天大哥的会试就结束了,也不知道贡生的第一应该叫什么。” “二哥会试期间赶不回来,会试结束总能回来了吧。” “还有三哥,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呀。” “四哥五哥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得去看看。” 小姑娘碎碎念着,坐上车辕,和夕阳一起消失在地平线。 同一时间。 告老的御医府邸门口,抱着药箱的温知允和提着糕点的长宴吃了半个时辰的闭门羹,终于叹息着转身。 长宴安慰情绪低落的四哥,“我们与老先生萍水相逢,不接见也正常。” “都怪我学术不精。”小温大夫几乎要把头垂进肚子里去。 说起来温知允的医术,乃是父亲启蒙,吴大夫引上正路,但终究是自学为主,遇到棘手的疑难杂症,把父亲和吴大夫留下的医书翻烂了也找不到答案。 都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医术不同,这是一个需要经验,更需要指引的行业。 长时间悬挂在心头的难题让温知允吃不好也睡不好,生了拜访前辈的心,无奈对丰京太过不了解。 幸好长宴熟。 兄弟俩一拍即合,带路的带路,求见的求见,结果从颇有名气的府医,到各大医馆的老大夫,再到告老的御医,无论是高门府邸还是小门小户,全都将他们拒之门外。 都说丰京重权势,长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吃到闭门羹。 但看到温知允把错误归咎在自己医术不精上,他还是有点揪心,“四哥,不怪你,是我们无权无势,亦无亲无故。” 医术是本事,老大夫愿意教是大方,不愿意亦正常。 “原来我能遇见吴大夫,是那么幸运。”温知允喃喃,将怀中的小药箱抱地愈发紧。 兄弟俩并排行走,夕阳落寞,将他们的身影拉地愈发长。 当天地光彩消失,黑暗悄悄降临,三兄妹在二进小院门口碰头。 “四哥,五哥!” 刚才还故作成熟的姜笙,恢复活泼与顽劣,扑到哥哥们跟前,“你们去哪了,我刚才捡到了一个地契,好贵好贵呢,恐怕不低于千两银,可是我给放下了,我没要。”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温知允不自觉笔直了身躯,端出当哥哥的架子,“可不能乱捡别人的东西,当心进官衙。” 姜笙乖巧点头,“我给他放大石头上了,咱不要别人的。” 俩人同时笑了起来,所有烦恼一扫而空。 只有长宴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国子监的四进院子,岂止是不低于千两,恐怕要七八千两。” 若是园林规划地好,宅子布局合宜,八九千两也要得。 同样是千两的形容词,一千两跟八九千两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数字。 姜笙终究吃亏在见识少,对财富的估值远不到位。 但那又如何。 一千两也好,八九千两也罢,江家的东西,谁又稀罕呢。 长宴牵起妹妹的手,“以后哥哥们挣钱给姜笙买四进的院落,想买多少买多少。” “对,对。”温知允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医馆上个月的结余。” 恭喜贺喜,温氏医馆终于不再亏空,开始入账。 姜笙欢欢喜喜地把银票藏进怀里,又拉起哥哥的手,“走,回家吃肉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6章 会试结束 二进小院的大门开合又关闭,原本喧嚣的街道恢复静谧,只有月光缓缓爬上枝头,照亮了整个城池。 如果有人俯瞰会发现,拥挤狭窄的院落里通常热热闹闹,宽敞明亮的地方反而平静异常。 江家,江老夫人的院落。 檀月恭敬地禀报,“三小姐已经醒来,人很消沉低落,不怎么讲话,任凭夫人安慰也没有开口。” “大公子给嫡小姐扔了块地契,但小姐没有要,又放了回去,似乎打定主意不跟江家有所关联。” 江老夫人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檀月几次欲言又止,“老夫人,我们真的不接小姐回来吗?” 从前在茫茫人海里没头绪也就罢,好不容易寻到了,真的就能忍心看着她在外头,看不见摸不着,吃了苦头也只能自己抹泪吗? 虽然说有承诺在先,但人的情感是不受控制,也承诺不了的。 檀月知道自己情绪有点激动,也知道自己僭越了,但她就是不理解,不明白。 “奴婢有错,请老夫人责罚,但奴婢是真想不通。”大丫鬟双膝跪地,低头请罪。 本以为会迎来狂风暴雨,等到一双手伸过来才发现,江老夫人不知何时站起身,正慈祥欣慰地扶起她。 “好檀月,你能想这么多,说明是真心对囡囡考虑,贡院门口能看出门道,则证明你这些年成长迅速,将来若是我去了,恐怕就要劳烦你多多照顾囡囡,替她排忧解难……” 大渝王朝的女子多数在十六七岁成婚生子,三十出头就可以当上祖母,江承愿今年十七岁,江老夫人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听起来不是很大,但在老人寿命普遍五十岁的当下,确实也没几年好活了。 檀月鼻子一酸,哽咽着道,“老夫人别说这些,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都是骗人的,老头子离开这么多年,我也该寻他去了。”江老夫人拍了拍檀月的手,为她掏出帕子,“至于囡囡回家,迟早的事情。” 檀月的抽泣声一顿。 “在丰京,钱和权是分不开的,只要踏入这权势的旋涡,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保护亲人,你都得奋发厮杀,都得努力前进。” “她还小,不懂得江家对她的重要性,但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 就是不知道,这身子还能不能等得到。 月色微沉,江老夫人在祠堂盘坐,对着最近的一个牌位,絮絮叨叨。 说这些年的江家变化,说他们丢失的嫡亲孙女,说江家的未来,说老将军征战半生,到最后连个孙辈继承人都没有。 只可惜那战死沙场的人,连伸出手为她擦去眼泪都不能。 是夜,幽静。 直至,天明。 当明亮的光芒重新倾撒大地,希望踩着俏皮的风儿回归,在人类的肩膀上跳跃,徜徉进丰京城内每处角落。 今儿是会试最后一天,贡院内的学子们纷纷搁置纸笔,贡院的家人们则伸长脖子等待。 姜笙兄妹也在其中,还是坐在马车里,还是扒着帘子偷偷地看。 反复确定过周围没有江家人,温知允才小心翼翼地把帘子放下,轻声道,“妹妹,可以放心去等大哥了。” “好,等贡院门开了我就下去。”姜笙也压着声音,做贼似的。 长宴忍俊不禁。 耐心等到酉时,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奉天府的衙役们持着长刀守在两侧。 姜笙手忙脚乱地跳下马车,奋力挤到人群最前头,看着脱缰的学子们,一个个或狂喜或沮丧地走出来。 这个时候,平静如水的许默反而很好辨认。 他拎着竹篮,步履从容又淡定,青色的棉布袍子有些褶皱,发髻却一丝不苟,脊梁更是笔直,在一众颓废的学子里,犹如鹤立鸡群。 “大哥。”姜笙冲他遥遥地摆手。 许默扭过头,清浅一笑。 “大哥,考得怎么样啊。”温知允和长宴在后头同时伸出小脑袋。 许默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后憔悴不堪地齐淮就抱怨道,“这九天吃不好睡不好,发挥难有平时一半。” “那是你平时底子没打好。”齐越也挤了过来,“许兄跟你可不一样,人家是安水郡的解元。” 纵观历史,十个解元里九个都是板上钉钉的贡生,剩下那个最多两次也能考上。 齐淮自愧不如,只能把目光放在同样狼狈的安浚身上,“安兄此时感觉如何?” “还行还行。”安浚斟酌,“总的来说不是很困难,应该能有个七八成把握。” 齐淮傻眼了,平时大家一起玩,考试起来真正困难的只有我。 总觉得好像被两位友人给背叛了。 旁边的姜笙兄妹已经围着许默叽叽呱呱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关切。 再看看自己跟前只会冷嘲热讽的齐越,齐淮心痛不已,“我做了什么孽,竟有个你这样的妹……弟弟。” “老天爷啊,我也想要许兄那样的乖巧贴心的弟弟妹妹。” 齐越瞥了眼许默兄妹,头一次没有艳羡,反而多了分怜悯,他把齐淮拽过去,一阵嘀嘀咕咕,用最简练的语言讲最复杂的事。 “什么,你说江家跟许默妹妹……”齐淮吃惊不已。 “小点声。”齐越瞪眼。 齐淮连忙捂嘴,可旁边的许默已经察觉到。 他让弟弟妹妹带着竹篮先行上车,自己迈步走过去,平静又不容反驳,“我妹妹怎么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7章 跟大哥坦白 马儿平稳行驶,四兄妹坐在车厢内,融洽和睦。 许默明明知道了所有,却依旧从容浅笑,听妹妹吹嘘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 姜笙明明心虚,却还要强撑镇定,把自己开作坊的事情一一道来。 再加上一个单纯懵懂的温知允,以及嗅出不对劲的长宴,真真是热闹极了。 “经过再三考量,我还是想在附近租了个二进的小院,白水面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它精贵又特殊,愿意吃的人不多,能吃得起的人也不多。”姜笙洋洋洒洒,“加上产量少,二进的院子也够了。” 绝对不承认,是手里太紧,租不起四五进的大院子,也买不起城外的小别院。 “看来你这段时间很努力。”许默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个乖宝宝。” 姜笙脸上立即挂满了自豪的笑。 “不过……”许默语气一转,在弟弟妹妹胆战心惊的眼神里,微微一笑,“这段时间没有老二老三的消息吗?” 姜笙吞了口唾沫,“没,没有。” “老二老三这两个没良心的,我们在丰京这么惦记他们,结果连封信都不寄过来。”许默垂下眼睫,语气平平,“等他们回来了,这账肯定得算。” 怎么听都有种指桑骂槐的感觉。 姜笙愈发战战,内心的惶恐与纠结不断将她吞没,终于在被淹死的刹那,她伸出小肉手,抓住许默青色的衣摆,委屈巴巴道,“大哥,这些天你在考试,我们瞒了你一些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呀。” 旁边的温知允和长宴瞬间坐直:妹妹,不要用“我们”这种拉人下水的词汇啊。 “喔,是吗。”许默的表情不置可否。 姜笙吸吸鼻子,把会试第三天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还不忘辩驳,“当时你在考试,那么紧要的关头,若是打扰到你,我们内心都会不安的。” 已经被拉下水的温知允和长宴苦着脸附和。 本以为大哥会生气,会发脾气,会责怪他们瞒着自己。 没想到少年只是沉默了片刻,便伸出手,抱了抱自己珠圆玉润的小妹妹,“发生这种事,一定吓坏了吧。” 可即便是那么惊恐的时刻,他们都不愿意打扰他的会试。 以前年纪小,总觉得被隐瞒了就要发脾气,就要生气。 再年长些才发现,善意的隐瞒来自于更大的爱,更多的关怀。 “换位思考,若我是你们,在那个紧要关头也会瞒着。”许默缓缓道,“只是我已经考完,你们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而不是让我从外人口中听到。” “我知道错了大哥,那不是人多么。”姜笙小声嘀咕,“打算到家再告诉你的。” 隐瞒就是如此,越藏着越心慌,越掖着越惊惶。 没有点城府与定力的人最好光明磊落,稍微撒点谎自己都睡不着觉,何必呢。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话题回到正轨,许默的脸上写满肃然。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弟弟们不简单,也早就做好准备为他们赴汤蹈火,却没想到第一个出现问题的竟然是宝贝疙瘩妹妹。 江家啊,多么庞大的一个世家,如果他是个趋炎附势的哥哥,现在应该撺掇着妹妹回去了吧。 但他不是。 从十里镇一路到现在,许默的心愿就只有一个:希望弟弟妹妹们能快乐成长。 他寒窗苦读,他科举,他刚正不阿,他是弟弟妹妹的指路明灯,也是弟弟妹妹的庇护翅膀,尽管他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无论何时何地,他这个兄长都会冲在最前头。 义无反顾! “姜笙啊,你若是想回去,哥哥们便永远在后方保护你。”许默语气微顿,“你若是不想回去,哪怕是江家的将军从边疆杀回来,也抢不走你。” “大哥会把你藏在身后,谁想抢走你,就从大哥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瘦削,他文弱,他杀只鸡都费劲。 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有风吹动衣摆,带起满腔豪情。 连长宴和温知允都受到感染,握紧拳头道,“我们也会保护妹妹。” 可身处马车厢,哪里有风啊。 姜笙很想笑,嘴角还没扬上去,鼻尖就酸涩起来。 她扁着嘴,小声道,“哪里用得到从尸体上踏过去嘛,姜笙不会让别人伤害哥哥的,江家也不行。” 她有世界上最好的五个哥哥,给了她独一份的关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江家谁愿意回谁回,小妞妞只想跟哥哥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从马车上下来,兄妹几个喜气洋洋的。 路过门口的灰堆,姜笙下意识瞥了一眼,很平整并没有翻动痕迹。 屋内传来张香莲高兴的声音,“你们回来了,如谦托人捎信来了。” 她收回目光,连蹦带跳地冲过去,“算二哥有良心,还知道给我们点消息。” 许默加大步伐,温知允和长宴紧随其后。 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盯着熟悉的潦草字迹。 说起来,兄妹几个除了许默文采斐然一手好字以外,也就小五的能看,其他的人不是太过潦草,就是将就能看,还有的只有她自己认识。 郑如谦就属于些微潦草,但还能看出来写的什么。 “二哥说,他回安水郡扩大作坊了,边疆的线也已开拓。” “二哥说,边疆苦寒,三哥受好多罪,作为兄弟没多少能耐,但能供应弟弟吃肉。” “二哥还说,让我们在丰京世家里扩散消息,看有没有贵人需要给边疆的亲人运送东西。” 长宴用清淡的声音缓缓念完。 姜笙在后头补了句,“但得加钱。” 全家忍俊不禁,郑老二是从来不肯做吃亏生意的,商人的精明在他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但他居然胆大包天到想给军营运送东西,还是出乎了家人的意料。 “往边疆运送东西是不是有点危险了。”许默蹙着眉头道,“还是往军营里送,这必须征得驻地将军的同意,还得经过重重检验,一旦出了问题就难逃法责。” 可以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赚钱是未知的,危险却是肉眼可见。 这也是商人最不愿意与官家有所纠缠的原因,做得好是功德无量,做不好就是罪责难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8章 老二的信 许默的话让兄妹们都沉默下来。 他们希望郑如谦的生意热烈红火,但又怕他遇到危险。 他们也希望三哥吃到肉,希望边疆的日子不要那么苦寒。 其实这是一道选择题,送货就是选方恒,不送货就是选郑如谦,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难以抉择。 良久,长宴轻声道,“不用我们选,二哥已经选了。” 这封信应该寄出有段时间了,按照信封上的内容来推算,郑如谦已经抵达安水郡,正在扩大作坊,往边疆送肉。 “再说了,也不必太过担心。”长宴缓缓分析,“给军营送肉本身是一件好事儿,天家也想给边疆战士吃好喝好,只是碍于国库空虚捉襟见肘,二哥若是真的能够将这条线办起来,得到的嘉奖远大于弊端。” 这就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原理。 反过来想,水能覆舟,但也能载舟啊。 郑如谦之所以胆大包天,必然也是想通了,这件事做大后惠国惠民也惠自己。 “老二成长了。”许默感慨,“四年的时光啊。” 他们从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逐渐拥有自己的钱财,拥有自己的思想,再拥有自己的未来。 可不管走得有多远,步伐有多大,他们都没有忘记初心,都还是那个善良的自己。 许默站起身,取来笔墨纸砚,笔尖游走,丝滑迅捷。 “我会告诉老二,我们支持他,但也请他保重自己,保护好身边人的性命安危。” “会试已经结束,自我感觉颇为良好,还请放心,四月若出捷报,会再寄去。” “弟弟妹妹……” 当写到家人的时候,许默笔尖微顿,到底还是把江家的事情讲了出来,并在叮嘱郑如谦,莫要着急上火,一切对妹妹的生活没有影响,她还要开个做白水面的作坊,多挣些银钱。 末了,正要落笔。 姜笙突然出声,“告诉二哥,羊肉可好吃了,看看安水郡能不能养羊。” 原来还没死心呢。 许默忍俊不禁,提笔加上这句话,吹干墨迹以后装进信封,又用蜡油封上口,交给相熟的商人。 说起来,大渝王朝也是有专门送信机构的,叫做驿站,通常用来运送文书,或者通传捷报,八百里加急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但有一点,这个驿站只为天家服务,偶尔帮世家大族捎带点手,其他的再不会管。 普通百姓想写个信,多数靠返乡人捎带,少数见多识广的会找游行商人帮忙,再附上些许银两当做酬劳。 当然,并不是每件寄出去的信封都会如实抵达,丢弃和损毁都屡见不鲜。 晋朝就有个人叫做殷洪乔,离任归乡时就收到过一百多封信,都是异乡人对于故土的思念,却在转身后被殷洪乔扔进水里,并念叨,““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我殷洪乔又不是信差!” 此后人们常常用“误付洪乔”来比喻信件丢了或没有送到,可见寄信也是个大难题。 幸好郑如谦有点能耐,他四处奔波这几年不仅帮忙捎带过不少信件,也结识了不少同样南来北往的商友,真要是递上两封信,称得上十拿九稳。 而且根据商人们赶路的速度,时间也会有不同的变化,比如从边疆送来的信,居然用了不到二十天。 而从丰京到安水郡的信,就超过了二十天,才被送到郑如谦的手上。 簪花小院里。 一身素绢的少年拆开信封,刚开始还算面容和煦,逐渐眉头蹙起,看到最后,变成了满脸不敢置信。 “东家,这是怎么。”张启全从后头凑过来,“咱们给边疆送的腊肠被鞑虏劫走了?” 郑如谦还没把嘴合上。 一旁的刘翠跺着脚急眼,“呸呸呸,胡说些什么,小松那孩子多机灵,又有军营的人接应,不会遇到鞑虏的。” 张启全赶紧配合地往地上吐了两口,刘翠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郑如谦回过神,把信收进怀里,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叔两口子解释,索性道,“没什么事,是丰京那边寄来的信,大哥考完会试了。” 张启全和刘翠对视一眼,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震惊与喜悦。 真是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断腿的小少年,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在。 从童生到秀才,从秀才到举人,从举人到贡生。 “会试过了之后,应该就是殿试了吧。”张启全抑制不住喜悦,“殿试过了就能当官,许默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现在就等放榜了。”郑如谦也高兴,“大哥说十拿九稳,那就是真的十拿九稳。” 一位连拿两案首的学子,即便拿不了第三个案首,也不可能名落孙山。 撇去许默的才华不说,单他的努力也配得上贡生身份。 更何况,他有才华又努力。 “其他人呢?”刘翠紧跟着问,“小姜笙呢,张姐姐呢?” 郑如谦抿抿嘴,隐去了江家那段事情,挑拣着道,“姑姑跟姜笙一起创了姓氏糕点,在丰京卖的极好,带来不少利润呢,现在又开了新的作坊卖白水面。” 刘翠眼眶微红,“那就好,张姐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虽然两个女人境遇不同,生活不同,但相遇还是让善良的她们牵挂起对方,上千公里亦不能阻挡。 “张姑姑也让我跟你问好来着。”郑如谦笑,“婶儿有什么话可以写成信,等我回丰京带给姑姑。” “哎,好。”刘翠满口应下,拉着张启全准备去了。 郑如谦把怀里的信封摸出来,整理折叠后才发现,后头还夹着一个完整的信封,收件人是王扶风。 他叹息一声,叫来长工送去王府。 掐指算了算,郑如谦二月下旬抵达北疆,待到二月底启程回安水郡,中间在热河耽搁几天,其他时间日夜兼程,于三月中旬赶回安水郡。 等到扩大完作坊,安排好长工,再拜访过故人,时间已经进入春暖花开的四月,许多新的生意也要安排上了。 少年展开自己手绘的地图,在丰京和安水郡来回两趟,最后指向南方的川蜀地区,目中闪烁着兴奋。 现在,就等汪小松从边疆回来了。 仿佛感应到东家的惦念,汪大嘴巴连打两个喷嚏,又担忧地捂住嘴巴。 虽说有军营的人在前面接应,但他们还是怕啊,怕遇到神出鬼没的鞑虏,怕丢了财还失掉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79章 诱敌深入 汪小松经历过生死时速,所以畏首畏尾,战战兢兢。 他旁边的少年杨枝更是从尸体堆里捡回的命,放眼望去,只觉得哪里都有鞑虏,哪里都是刀光剑影。 俩人就差抱一块喊娘了。 为了缓解心底的惧怕,汪小松主动开口,“你为什么叫杨枝啊,这不是女孩的名吗?” 杨枝明显更难过了,“我娘说女孩的名好养活。” 确实需要好养活,因为他已经没有娘了,只能自己养活自己。 空气突然充斥悲伤,汪小松呐呐地闭上嘴,选择继续胆战心惊地看着前方。 老话说过,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马车全力冲刺的时候,左手方有个一闪而过的骑马鞑虏。 汪小松的心陡然提起来,“嗬嗬”地指着前方,赫然是吓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枝更是红着眼眶,把在车厢里休憩的另一个长工也叫起来,全神戒备。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期盼着鞑虏没有看到他们,期盼着是他们眼花了。 直到越来越多的马蹄声响起。 汪小松几乎快脱力,手抖地握不住缰绳,心底更是害怕紧张恐惧担忧一一闪过。 唯独没有后悔。 因为这条路始终都要走,他不走也会有人走,他不遇见鞑虏,也会有人遇见。 身后的马蹄声越密集,汪小松反而越平静起来,他握紧缰绳,在马蹄声超越前来的瞬间拽紧。 马儿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举起,又落下。 身为大渝王朝的子民,既然注定要死在鞑虏的刀下,那就不能白死,不能浪费这条命。 他要连车带马,狠狠地撞过去。 带走一个赢一个,带走两个赢一双。 说时迟那时快,汪小松蓄力准备,正要冲撞过去。 一道英姿勃发的身影骑着马冲到他跟前,蹙着眉头道,“小松,是我。” 竟然是亲自带队前来接应的三公子方恒。 汪小松瞬间卸力,哭地鼻涕眼泪乱飞,“三公子,你可算来了,刚才吓死我了,好多人追我们,好多鞑虏啊。” 杨枝在旁边抽泣着点头。 方恒抿着嘴没说话,还是姜一忍不住道,“小松,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刚才是我们啊。” “对啊,越追你跑得越快,幸好咱们是骑马的,否则不得跟你到天涯海角。”姜八拍着胸口。 汪小松,“……” 所以刚刚他是眼花了?看错了? 可明明那就是个鞑子,穿着袍子,身材高大威猛,跟大渝王朝纤细笔直的男儿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应该是眼花了。”姜一道,“谨慎点是好的,但也不能谨慎成这样,我们追了半天呢。” “是啊。”姜六难得插嘴。 连汪小松都破涕为笑,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直到方恒蹙着眉头出声,“也许真是。” 场面瞬间肃然,杨枝吓得缩在汪小松身后,连呼吸都暂时中断。 “队长的意思是,在咱们之前真的有个鞑虏过来,只是后来撤退了?”姜五出声揣测。 方恒缓缓地点了点头。 行军人善用哨兵,通常用来在前方探路,遇到情况就立即返程禀报,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少损失,避免陷阱。 刚才那个鞑虏,可能就是小部队的哨兵,原本是盯上汪小松等人的,只是碍于方恒带人过来了,不得已撤退。 这说明他们的小部队人手很少,也说明郑如谦提议的,要军营里派人迎接是多么对的决策。 汪小松决定回去就给东家磕两个。 “这条路不安全了。”方恒分析,“鞑虏在这里见过你们一次,恐怕还会来第二次。” 若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能在鞑虏之前见到行军人,人和货必定惨遭毒手。 “队长,他们既然人少,咱们想办法灭了就是,这可是最近最便捷的路了。”姜一嚷嚷。 姜二瞪他,“连哨兵都跑了,咱们怎么找他们。” 鞑虏要真是那么轻易能找到,大渝王朝也不至于几十年都没有平息战争。 但他们可以让鞑虏找过来啊。 方恒目光一转,放在抖成筛子的三个长工身上。 以前军营不是没有布置过陷阱,绊马索陷马坑都是常见手段,什么诱敌深入,空城计,也都使用过。 次数一多鞑虏也学狡猾了,遇见不对劲人家就撤退,人家不跟你打,只有观察过是真正行商的路人,才会集结出手,杀人越货。 比如此时此刻的汪小松三人。 鞑虏不知道两方人的关系,也不知道里头的肉就是给军营送的,在正常思维里,行军人遇到商人只会护送到休憩点便离开。 时至四月,按照往年惯例,五月份鞑虏的大部队就要退离边疆,在这之前他们往往会更为疯狂的杀烧抢掠,以保证自己年前的口粮。 方恒赌,赌鞑虏没有真正走,赌鞑虏的哨兵还在远处跟着,赌他们贪这一车的肉。 他看了一眼姜五等人。 长时间的磨砺让主仆心灵相通,当即就领会其中意思。 姜五带着姜七姜八两个身形比较小的躲进车厢内,其他人一边护送,一边跟汪小松等人打商量。 “有姜五他们在里头保护,你们不会有危险,但是可能要遇见杀戮。”方恒沉声道,“若是你们不愿,到了休憩点就把肉卸下来,衣服换给姜五他们。” 只是换人有可能打草惊蛇,吓走了鞑虏,前功尽弃,这条路还是不能走。 而寻找新的路,意味着新的危险,新的摸索。 汪小松大眼珠子来回转动,显然不知该如何抉择。 倒是他身后瑟瑟发抖的杨枝站了出来,“我愿意。” 经历过残忍杀戮的人才知道,能够杀穿鞑虏,是多么痛快淋漓的事。 哪怕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 “汪大哥。”杨枝认真道,“你可以在休憩点等着,我一个人去,我可以的,我不怕。” 可他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啊。 汪小松突然觉得自己枉为十七八岁的大哥哥,他想起来自己保护东家时的义无反顾,又想起来决定跟鞑虏拼命时的冷静沉着。 凭什么只有遇到事情才能激发出勇气,凭什么他就不能做个勇敢的人。 不就是充当个陷阱诱饵吗,十四岁的杨枝可以,十七岁的汪小松也可以! “好!我去!”他发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为豪情壮志的声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0章 会试放榜 一行人赶到休憩点,没多久方恒就带着部下们离开。 只留三人饮热水,补饥肠。 他们就像所有普通行商人,边吃还不忘高谈阔论,从家国大事谈到家中小事。 “边疆这里的休憩点就是个小屋,能够遮风挡雨吃口饭,简陋的紧。”汪小松侃侃而谈,“江南的休憩点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个茶亭,里头的茶水都是免费的,想怎么喝怎么喝。” “茶亭?那岂不是四面漏风,冷死了。”杨枝呆呆道。 汪小松笑了,“江南暖和,没有风都热死了,正是茶亭四面漏进来的风吹到身上,才凉爽惬意呢,再吃上一碗冰圆子,那可真是绝了。” 杨枝的表情从呆愣转为艳羡。 他从出生就在北疆,最远也不过跟着去了趟安水郡,从没去过江南,没法想象那传说中的富庶之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小子,跟着哥哥混,以后带你去江南吃好吃的。”汪小松大包大揽,“那边的烤鸭哟,可便宜了,才几十文一个。” 杨枝满脸崇拜,认真点头。 等到吃饱喝足,三人起身,继续赶路。 汪小松牢记方恒叮嘱,和之前一样保持谨慎,速度时快时慢,偶尔还要抱怨两句。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四周依然寂静一片。 汪小松都要怀疑鞑虏是不是走了,身后却陡然传来动静,夹杂着喜悦的呼喝,以及听不懂的语言。 也就是眨眼功夫,马车就被截停,十几个鞑虏狞笑着凑上前来,举刀杀戮。 他们不废话,不啰嗦,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人跟截货。 那黝黑中透着蓝光的长刀上,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大渝百姓的生命。 汪小松咬紧牙关,克制恐惧。 身后的马车厢帘被掀开,姜五姜七姜八举着长刀就和他们战成团。 那一刻,刀光剑影,鲜血横飞。 鞑虏们惊慌失措,以为自己遇到了埋伏,定睛一看发现只有三个人,又想着速战速决。 姜五姐弟的压力颇大。 他们既要保护身后的汪小松三人,还要拖延鞑虏,等待大部队抵达。 又因为没有马匹,只能靠着自身的灵活在人群中游走,劈砍杀敌。 如果说,姜五姐弟是战神降世。 三个长工则如寒风凌冽中的三根野草,抱在一起仍旧瑟瑟发抖。 有鞑虏认出他们就是诱饵,口中骂骂咧咧,五柄长刀同时砍来。 姜七姜八大叫出声,各自扑过来挡住一柄刀。 还有三柄,犹自对准长工们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姜五一个原地打滚,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拎着抢来的砍刀,拼着后背受伤,用一己之力挡住三柄长刀。 “五姐……哥。”姜八眼眶通红,“你撑住,队长马上就要来了。” 姜五摇摇头表示没事,抬手打飞鞑虏的利刃,又一个转身,将她背后持刀鞑虏的手给削了下来。 “啊……”鞑虏痛地惨叫。 姜五却面不改色,左手长刀投掷,直接把鞑虏砸下马背。 那些年的苦没有白吃,对自己狠的人,对敌人只会更狠。 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却要以男人的身份在军营中活下去,虽然其中有哥哥弟弟们帮忙打掩护,但姜五的狠绝占了绝大多数。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女儿身,不在意虎口的茧子,不在意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在意长发是否秀丽,不在意容颜是否苍老。 她只想证明,她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她做到了。 以最快速度赶来的方恒纵马勒停,正好看见姜五背后的汩汩鲜血,他愤而勒起马缰。 马儿嘶鸣抬蹄,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两步,落下时正好碾在方才那个鞑虏身上。 一片惨叫声中,方恒手持大刀,怒喝出声,“杀,给我杀干净!” 如果说前头是姜五姐弟的拖延时光,那么现在就是大渝王朝军队单方面的杀戮,即使同样的人数,只要鞑虏跑不掉,他们就没有任何胜算。 不过眨眼功夫,十几个凶猛汉子或伤或死,只剩一个人狼狈地骑马逃窜,但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因为方恒已经在背后拉起了弓箭,对准他的后背。 随着一声箭矢破空,鞑虏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第十小队所有人高兴地欢呼出声,有收捡武器的,有挪动尸体的,还有拖拽马儿的。 战争就是如此。 在铁矿数量有限的情况下,能给军营战士所有人配上长刀,已经榨干了大部分国库。 偏偏每次战争都要用掉许多长刀,死掉许多人。 为了节省资源,完整的刀捡回去继续用,断掉的残刃也带给铁匠重新融铸,上好的马匹领回去用,死了的也能剥皮吃肉。 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收获。 方恒坐在马背上,看着瑟瑟发抖的汪小松三人,想起刚才诱敌深入的关键,眸子亮地惊人。 细数大渝王朝跟鞑虏摩擦这些年,什么诱敌深入的招都用过,多以失败告终。 为什么呢? 因为不够真实。 汪小松等人能够当做诱饵,是因为他们真实地在运送货物,真实地畏惧,真实地奔窜逃命。 所有假象都只能蒙蔽傻子,只有真实的行为才能吸引鞑虏,才能做到诱敌深入。 在拒绝用老百姓当诱饵的基础上,让将士们犹如普通人一样生活,运货,争吵,拌嘴,吹牛。 不是临时假装,也不是身份扮演,而是让他们真真切切地去做,成为普通人,来吸引鞑虏的追杀。 多年的困境,好像破局了。 方恒坐在马背上,少年英姿勃发,雄心壮志,双眼明亮犹如星星,看向远方。 在不同的两个方向,一个勾勒地图志在四方的少年,一个静坐读书等待放榜的少年,仿佛三颗璀璨之星,冉冉升起。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勾勒成一个三角。 冥冥中感应到弟弟的注视,郑如谦和许默同时抬头。 一个看见了亲自来送回信的弱柳扶风王公子。 一个盯着破门而入的妹妹,眉眼疑惑。 “大哥,放榜了。”姜笙咬着牙,语气艰难,“可是榜上没有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1章 许默落榜 当朝会试的开启通常在二月底,沿袭了前朝的习惯,也称春闱。 考试分三场,每场三天,共九日七晚。 放榜时间不太固定,有可能三月底就出来了,也可能拖延至四月初,但不会超过四月十五。 对此,很多学子表示抱怨,因为到了大概的日子,他们就会精神紧绷,既期待着放榜,又畏惧着放榜。 相比较之下,姜笙就自信多了,只是每天去探查生意的时候,会顺道路过贡院,瞟一眼有没有攒动的人头。 有,那就是放榜了。 没有,可以放心路过。 四月初。 姜笙刚睡醒就收到消息,那对糖炒栗子虎视眈眈的糕点铺子,到底还是托人去了河北郡,运回来两车的小板栗,也开始卖起糖炒栗子。 而且只卖二十五文。 别看区区五文钱,足够想吃糖炒栗子,又不舍得吃的那批百姓狠下心购买。 九珍坊的客人被分走不少,张香莲有些着急,让大丫过来找姜笙要个对策。 不知不觉,小妞妞也成为主心骨喽。 姜笙还算沉着,换好衣服跟着大丫往九珍坊赶,途径贡院门口,瞟见了攒动的人头,她一个没忍住跳下去,想要偷偷查看,再给大哥个惊喜。 然而从榜头开始,看到榜尾,没有许默。 甚至连许姓的学子都没有。 姜笙不敢置信,随便扯了个学子问,“这位哥哥,真的是会试放榜吗?” “当然了,不是会试榜还能是什么。”学子不耐烦地拂袖离去,看得出来没考好。 可许默不应该啊。 他是乡试的解元,是安水郡守离任都心心念念的学子,是永远笔直清隽的长兄,是仅靠才华就能吸引来赵齐朱等友人的少年郎。 他不应该籍籍无名,更不应该落榜。 姜笙失魂落魄地转身,九珍坊不去了,糖炒栗子生意也不管了,她像只风风火火的小狮子,从贡院赶回二进小院,再撞进许默的房间。 “大哥。”姜笙咬着牙,语气艰难,“放榜了,可是榜上没有你。” 许默一怔,大概是有些意外,但依旧平静如水。 “大哥。”姜笙急了,“这不是安水郡,这里是丰京,榜上没有你的名字,是真的落榜了。” 安水郡曾出过“前三不上榜”的规定,乃时任安水郡守窦威名为了保护优秀的学子们而设立,后被新任郡守贺成彰修回。 但这里是丰京,在榜即为通过,不在即为落榜。 “大哥怎么可能落榜呢?”姜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会不会是贴榜人遗漏了你的名字,要不要去贡院问问……” “姜笙。” 许默开口,压下几分遗憾,“考试就是如此,有人通过,就有人通不过,大哥从来没觉得自己优秀到能够畅通所有考试。” “这次不中,三年后再战便是。” 科举往往是八分努力,两份运气。并非落榜便技不如人,也可能是文章不符合主考官胃口,亦或者发挥不够稳定,导致错失良机。 夫子们更是在入学时就叮嘱,千万不要太过自信,落第是为了下一次的上榜,白发中举者比比皆是,少年状元更是百年难见。 身为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之一,应该接受自己的平凡,再用努力去弥补。 许默深以为然。 从县案首到府案首,再到乡试解元,即使尽摘魁首,他也没有骄傲自大过分毫,只当是自己运气好,亦或者是恰巧。 他沉着冷静,他谦虚自持,他有一种不知道自己优秀的魅力,更有种超乎寻常的平常心。 会试落榜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遗憾过后应该更加努力,检讨自身,从容备战。 少年站起身,单手背于身后,透过大开的房门遥望东方。 也是在这一刻,阳光普射大地,驱散掉尘世间的所有阴暗与尘霾。 姜笙呆呆地看着沐浴在光海中的兄长,焦躁在不知不觉中被带走,人也冷静下来,“是我太过心急了。” 大哥还年轻,十五岁落榜个会试算不得什么,十八岁再考依然是最年轻的那批学子。 “不是你心急,而是一路走来都太顺了,让你误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那么顺利。”许默失笑,拉起妹妹的手,“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全都一帆风顺。” 做不到真正的沉着冷静,前头的顺利变成捧杀,反而会毁掉惊才绝艳的人。 这么算起来,倒不如厚积薄发,心态稳定的人了。 “走吧,我们也跟小四小五说一声。”许默愈发从容。 长宴和温知允早早就去了医馆,天街口素来繁华,人多消息流传的也快,恐怕他俩已经知道放榜了。 许默心底有数,路过贡院门口的时候让姜三放慢速度,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两个呆愣的少年。 他挥停马车,叹息着走过去,“你们都知道了?” “大哥。”温知允眼眶红的跟兔子一样,“你怎么可能落榜?” 长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大哥也是人,当然也会落榜。”许默拍了拍四弟的肩膀,“别太担心,以后还有机会。” “可是……”温知允还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落榜了最难过的是大哥,应该他们安慰大哥,而不是要大哥安慰他们。 如果安慰不了,那他选择闭嘴。 许默笑吟吟地扭头,看向家里最聪明,心思也最重的弟弟,“小五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不用。”长宴扭头,“我只是很意外,为什么榜首会是他。” 哪个他? 许默对谁是榜首不感兴趣,但能让小五弟惊讶的人,在这丰京城可不多。 他转过身,透过攒动的人影,还没看见榜首上的名字,就听见赵元熟悉的嚷嚷声。 “怎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2章 会元是他 赵元还没中举,只是个秀才身份,按说与会试无关。 他屡次跑来贡院门口,纯粹是为了许默,或者说是为了心底那份笃定。 都说单纯的人心思也简单,赵元就一根筋地认为许默能拿下会元,再不济也能是个贡生,还得排在前几那种。 他怀揣着跟姜笙一样的心情,兴奋而笃定地过来查看榜单,结果从头看到尾连个“许”字都没瞧见,傻愣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嚷嚷出声,“凭什么,凭什么许兄落榜了,他却是会元。” 榜前所有学子都扭头看了过去。 有人忍不住出声,“就凭人家有真才实学,没能力的都落榜了。” “放屁。”赵元急眼了,“许兄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许兄不可能落榜,绝不可能。”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齐淮和安浚赶紧冲过来,把张牙舞爪的赵元拽出人群。 “别拦我,他说许兄没能力,纯粹放屁,我要揍他。”赵元咬牙切齿,“许兄的能力,你们不知道吗?” 安浚苦着脸点头。 齐淮叹息,“安兄在榜,连我都险而又险地过了,怎么许兄就……” 原来齐淮和安浚都过了会试,许默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这也就罢了,凭什么会元是方远?他那个举人怎么来的,咱们都知道。”赵元闷闷道,“退一万步说,让武将世家的人摘了魁首,咱们这些文官世家真该抹脖子上吊。” 方……远。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但提到武将世家,许默又有些恍然,三弟方恒不就是武将世家方氏的孩子吗,那方远想必就是他那兵戎相见的堂弟了吧。 这么推算起来,今朝会元的年龄比许默还要小上两岁,称得上惊才绝艳。 “……狗屁惊才绝艳。”赵元的声音及时传来,“十三岁的会元,你信吗?” 他看了眼齐淮,齐淮摇头。 再看一眼安浚,安浚茫然摊手。 最后扭头看见了许默,赵元先是一惊,很快委屈着凑过来,“许兄,你落榜了,你怎么能落榜呢,你可是我的榜样呀。” 许解元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试落榜,弟弟没哭,妹妹没哭,赵元哭了。 还是嚎啕大哭那种。 “许兄,这里肯定有猫腻,我不服气,你怎么可能落榜呢,连齐淮都过了。”赵元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拧鼻涕,“换个人拿会元我都不吭声,可怎么能是方远。” 的确。 武将世家的子弟弃武从文,随手就能摘个会元,那还了得? 可也不能怀疑科举有问题。 大渝王朝为了保护平民学子的权益,避免世家舞弊,特意勒令乡试和会试时进行“糊名”,也就是把卷子上的姓名遮盖住,盲批试卷。 无奈毛笔字各有各的风格,熟悉些的人还是能辨认出来,于是紧接着又出了朱卷和墨卷两种试卷。 顾名思义,学子们在贡院里考试用的是墨笔,写出来的叫墨卷,统一送到主考官跟前,会由誊录生统一用朱笔抄写,又称朱卷。 乡试和会试的主考官通过糊了名的朱卷批改出名次,最大程度上避免徇私舞弊,保护那些无权无势的才子,能够拥有扶摇九天的机会。 “也许,就是我能力欠缺,技不如人。”许默安慰赵元,轻拍他后背。 结果赵元更绝望了。 “连你都过不了会试,我这辈子都做不了进士,完不成父母的期待了。”他伤心欲绝。 许默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赵元恢复平静,齐淮和安浚双双看过来,欲言又止。 “还没恭喜齐兄安兄,”许默拱手,“过了殿试,可就能大展宏图了。” 安浚最值得高兴,这个贡生的身份拿下来,他的才华得到证明,以后不怕世家捏圆搓扁了。 一行三友人,唯许默落榜。 说起来有些唏嘘,但又无可奈何。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啊。”安浚喃喃,迷茫又无措。 齐淮相对镇定点,拍着他肩道,“十天后会放出落榜学子的文章,到时候有主考官的注批,可以过来看看。” 许默微笑着颔首。 贡院门口来看榜的学子越来越多,他们互相告辞离去,约定十日后来这里看注批。 姜笙受到哥哥感染,也重新打起精神处理起抢生意事件。 她先是不慌不忙地去了趟九珍坊,摸着微潮的板栗,问道,“高家两位哥哥说这板栗可以存放多久了吗?” 张香莲回忆道,“干燥阴凉处可以保存两个月。” 高家兄弟运货需要一个月,运回来卖一个月,正好保证所有糖炒板栗都是新鲜的。 姜笙点点头,又去了对面糕点铺子,确定对方的糖炒板栗也卖地如火如荼,最后做出决定,“什么也不用做。” 张香莲惊讶,“小姜笙,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看着对方恶意压价抢生意吗?” “是的。”姜笙平静道,“干燥阴凉的情况下板栗也就存放两个月,夏天最多半个月就要生虫子发霉,我们有二哥购买的别院和储存的冰块可以延长存放,他们有什么?” 大渝王朝行商的人比比皆是,来往两地运东西的也多了去了,可他们最多跑一两个地方,运些能储耐放的物品。 只有郑如谦,看准了冰块带来的特殊性,又在恰当的城池购买别院存冰,用最省钱的方式延长物品腐败时间。 对面的糕点铺子当然也可以四处买冰块,但算下来的板栗成本恐怕都不止二十五文,他们真能卖得动吗? 九珍坊什么都不用做,随着春暖花开,日头渐烈,对面的生意必定做不下去。 很快十日过去。 贡院门口比之前还要热闹,落榜考生们人挤人,尽数仰头查看自己的试卷与批注。 许默与弟弟妹妹,并着几位友人也在寻找。 主考官阅的是朱卷,放出来的当然也是朱卷,这就意味着整面墙可能都是同一个誊录生的字,找起来眼花缭乱。 好在没多久就被赵元发现,“在这,在这,我看见许兄的名字了。” 一行人凑过去,认真阅读起内容。 其他人还好,最多是皱眉叹息,只有许默越看越凝重,到最后已然面色铁青。 “这不是……”他握紧拳头,声音干涩,“这不是我的卷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3章 许默不服 宣纸做底,朱笔注批。 近两米长的卷子数到头,糊过纸张又剔除的位置,方方正正写着许默的名字。 可他说不是,那就是不是。 弟弟妹妹不怀疑,齐淮不怀疑,安浚不怀疑,赵元也不怀疑。 他们瞳孔放大又缩小,表情僵硬,内心飘出无数个揣测。 “难道,难道又是捉刀人……”安浚最先颤抖着出声。 齐淮面色大变,催着众人走到角落里,又安排家仆在四周盯着,才皱眉道,“这可不是捉刀人。” 捉刀人是代笔,是写出优秀的文章,由买家默写背会,于考场中亲自呈现。 说难听点,人家找捉刀人还得付出点背书的努力呢。 而许默这次,分明是直接窃取劳动成果。 “难道是誊录生出了问题?”安浚喃喃,“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齐淮思绪更明确,“当务之急是找到许兄的卷子,一切自然明了。” 大渝王朝只有落榜生才会展出批注,方便学子以后进步。 已经成为贡生们的卷子,则被密封保存在贡院的试卷阁中,鲜少有人能够接触到。 当然了,鲜少意味着还是能有人接触的。 赵元扭过头,目光落在齐淮身上。 安浚恍然大悟,同样看向齐淮。 许默,姜笙,温知允和长宴,全都怔怔地望了过去。 齐淮苦笑,又带着几分义无反顾,“行了行了,今儿齐小爷就算拼着挨我爹一顿,也得让他给许兄找卷子去。” 谁让他爹是礼部尚书,主管科举的呢。 “齐兄仗义。”赵元拱手,“往后齐兄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一声,我赵元鞍前马后,绝无不字。” “齐兄仁义。”安浚紧跟着上高帽,“我等万比不得你,与你差上千厘。” 到了许默,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声叹息,“齐兄……” “好了好了,别戴帽子,也别用愧疚的眼神看我。”齐淮笑骂,“且不说大家都是兄弟,当初咱们为什么要掀翻捉刀人,不就是希望每位学子都能堂堂正正地考试么。现在科举舞弊已经舞到咱们的脸上来了,我辈岂能忍之!” 不仅仅是为了许默,更是为了这个公平的世界,为了无数真才实学打拼上来,却被无耻小贼窃走成果的学子。 家是自己的家,国是天下的国。 男子汉大丈夫,守得了自己的家,也为得了天下的国。 齐淮扭头看向贡院大门,白皙的面容上挂着浅淡笑意,轻微扬起的不止是下巴,还有他那颗鲜红炽热的心。 “要是有风就好了。”赵元在旁边配音,“小风一吹,大袖蹁跹,齐兄的风骨,当真是天下无双。” 齐淮差点没崩住,笑着回瞪。 “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齐兄。”许默终于开口,神色郑重,“往后齐兄有需要许某的地方,只管出声。” “是啊是啊,咱们九珍坊的糕点任齐淮哥哥吃,一分钱都不收。”姜笙认真点头。 “去温氏医馆,也不收钱。”温知允握紧拳头。 长宴抿抿嘴,怅然附和,“对,都不收钱。” 齐淮失笑,发自内心地为许默感到高兴,他有一群很好的弟弟妹妹。 事不宜迟。 既然已经发现卷子被调换,寻找出真卷子就成了最重要的事。 齐淮交代许默,“一百多个上榜生,不可能把卷子全都拿出来给你过目,只能你把卷子默写一段,我再拿着对比出来。” 许默颔首,“明日我就让人送到齐府。” 俩人在前头走,背脊笔直,步伐稳健。 赵元在后头拉着安浚嘀咕,“你觉得会是谁换走了许兄的卷子。” 安浚没敢回答,遥遥地望了眼榜首的位置。 如果真是方家,那换走许默的试卷,将会是他们做过最错的一个选择。 会元啊,他们真敢想。 同样遥望榜首的还有长宴,相较于赵元等人的乐观,他眉头皱地最紧,人也更为紧绷。 “小五,大哥会沉冤昭雪的吧。”温知允在旁边拽他的衣袖。 长宴回过神,勉强微笑,“会的。” 当天,许默连晚饭都没有吃,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姜笙捧着热乎乎的饭送过去,半个时辰后去端,仍然是满满的一碗,只不过凉透了。 她几次想要说话,看见许默用功的样子又咽了回去,转身默默地离开。 温知允和长宴都守在院子里,听见动静围了过去,“还是没吃?大哥午饭就只吃了两口,晚饭再不吃,身体扛不住呀。” 姜笙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吃就不吃吧。”长宴叹了口气,“大哥心里难受,肯定吃不下去。” 这次卷子被换,许默受到的打击最大,不仅仅是失去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还是震惊除了捉刀人以外,竟然有换卷这种舞弊方式。 想当初,掀开个捉刀人舞弊,都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还险些把礼部尚书给搭进去。 如今涉及到会试换卷,背后只会牵连更广,利益更甚。 他们这群朝气蓬勃的学子,真的有能力掀开这么大的舞弊吗?会不会跟上次一样,依然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可谓是,满腔犹疑挂心头,无从分辨身前路。 许默除了奋笔疾书,竟找不到其他排解方式。 公平两个字,写起来那么简单,做起来真是难。 难啊。 这天晚上,整个小院灯火通明。 许默不睡,弟弟妹妹也不睡,陪着他坐到天明。 直到笔墨收敛的刹那,少年将毛笔拍于桌案,精疲力尽的身躯里燃烧着无尽怒火,他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向蒙蒙亮的天外,仿佛看到了灰蒙蒙的朝廷。 所有科举舞弊背会都不是单纯的临时起意,也不是誊录生看他不顺眼,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背后牵连必定庞大到无法想象。 但那又如何。 寒窗苦读十数年,就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许默不服。 为了素不相识的捉刀人,他都能拼劲全力,殚思竭虑。如今轮到自己了,就不能勇敢点,就不能努力挣回前程? 大年初一在皇城门前,窦威名的话犹在耳边。 只有走得更远,才能管的够宽。 即使磕磕绊绊,即使困难重重,亦要一往无前。 这生生熬下来的夜晚,不仅让许默凭借记忆恢复出会试文章,也让他沉下心,誓要跟舞弊人斗个底朝天。 来啊,谁怕谁。 学子许默一无所有,唯贱命一条,唯灵魂不屈,燃烧着熊熊烈火,哪怕拼个两败俱伤,也留住人间公平。 他起身推门,将墨迹干涸的会试卷子交到惊醒的姜三姜四手里,目送他们前往齐家。 天还未大亮,隔壁房间里的三个小孩已经东倒西歪,许默会心一笑,取来衣裳,为他们轻轻盖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4章 真相 齐家。 齐淮从姜三手中取来试卷,心底几番犹疑,到底还是走向了父亲的书房。 身为礼部尚书,齐共振不上朝的日子也已习惯早起,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父亲。”齐淮叩门,“我有事求见。” “进。”里头人出声。 推开门,是盈盈烛火,映衬着成摞的纸张,上面写满半年内皇家礼事的安排,最新的一张墨迹尚未干涸,足见齐共振的辛勤。 齐家并非世家,能有当前的地位,全靠礼部尚书这个职位。 齐淮心底有些不是滋味,轻声开口,“父亲,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能不能去贡院试卷阁找一份卷子。” 齐共振猛地回头,盯着这个让自己又骄傲又头疼的儿子,“你想做什么?贡院的试卷岂是随便就能碰的?你老子是礼部尚书,又不是皇帝。” “父亲!”齐淮有些着急,“不是随便碰,而是……而是遇到换卷的情况。” 他话音刚落,齐共振就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置信。 不过想起什么,又很快眯起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科举舞弊啊。 从来都有,从未断绝。 反倒是能让齐淮来帮忙的人,更让齐共振好奇。 “是不是那个许默?”他沉声道,“他的试卷被换了?” “是……”齐淮点头,“许兄比我优秀得多,却落榜了,我们心底都有些疑惑,查看批注时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试卷。” 齐共振一点都不意外。 优秀学子才容易被盯上,吊车尾的反而没人理会。 “父亲,这是他连夜默写出的会试卷子,我没有资格进入贡院的试卷阁,只能拜托父亲,为我们探查清楚,到底是谁拿走了许兄的试卷。”齐淮恳切出声。 齐共振没有说话。 上次捉刀人他们也是雄心壮志,到最后不还是被现实教育了,有些大腿根本不是胳膊能扭动的,有些世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撼动的,这群孩子还是幼稚了。 可偏偏,他又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笔挺优秀的儿郎,生的霁月清风又正直明朗,虽然力量微薄,但敢想敢做,冲劲十足。 如果不是每次都搅进那么大的事情里就好了。 礼部尚书叹气,“齐淮,这次的事情,可比上次捉刀人严重多了,一旦卷进去,连我的职位都可能不保。” 齐淮呆了呆。 “这样,你依然要下定决心帮他吗?”齐共振问。 齐淮沉默片刻,他当然不想失去尚书公子的身份,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许默吃亏认栽,身为友人,于情于理都应该伸伸手。 “父亲。”少年双膝下跪,“儿不孝。” 这是要坚持帮许默了。 齐共振捋着胡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书房门突然被破开。 一袭黑色长裙的少女冲了进来,同样跪在他跟前,“父亲,求求你帮帮他,求求你了。” 看来在外头听了有段时间。 齐共振负手摇头,像是在笑自己生了一对好儿女,又像无可奈何,“你们啊你们,许默是老窦看中的人,要求也应该是他求到老窦那,老窦再来求我,我还能搭个窦家的人情,结果你们倒好,直接先求过来了,真是……笨啊。” 说完,他吹熄油灯,摇摇摆摆地出了书房。 “就算没能等老窦来求我,这窦家的人情我也得要,不能跑,绝对不能跑。” 齐淮和妹妹齐悦对视一眼,明亮又欣喜。 只是当视线挪回到书桌上,看到那成摞的礼仪安排单,他又怔愣在原地。 当天。 礼部尚书去了趟贡院,借用职权翻找当朝贡生试卷,盏茶时间后,匆匆离去。 贡院的人疑惑,齐家兄妹也不解。 科举文章普遍长篇大论,盏茶时间最多看个开头,不可能翻找到许默的试卷。 除非,他拿的第一本就是。 抱着复杂的心情,齐淮再次抵达书房,不出意外看到了正在发呆的礼部尚书。 “父亲……”他抿了抿嘴,“是找到了吗?” 齐共振缓缓点头。 “那是谁,卷子上的名字是谁的。”齐淮转惊为喜,“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了,父亲可是对过,跟许兄默写的文章是否相同。” “一模一样。”齐共振皱眉,“可那本,是会元的卷子呐。” 今朝会元,方家方远。 真的是他。 齐家父子全都怔立原地,满脸不解。 怎么会有人舞弊,舞到会元身上去呢。 但想想方家的地位,好像又不意外了。 “阿淮,你心有正直我不阻拦,但方家我们招惹不起,身为丰京的老牌世家,又有无数军功垫底,方家的枝繁叶茂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你也为你的友人好,务必要劝他放弃,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还有机会。” “但如果得罪方家,就没有以后了。” 齐共振的苦口婆心犹在耳,齐淮握紧宣纸,立在二进小院门口,内心天人交战。 直到姜笙过来开门,瞧见他惊喜道,“大哥,齐淮哥哥来了,一定是有好消息。” 小胖姑娘颠颠地进屋,步伐中透出快乐。 齐淮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走进小院,立在许默跟前。 “许兄……”他语气艰难,“这次,可能会比较难。” 有多难呢。 难到他这个雄心壮志的人都退却,想着息事宁人算了。 难到他不敢拉着家人下水。 难到他觉得愧对许默。 “许兄,是齐淮不好,齐淮胆子小。”他胡乱将卷子塞过去,匆匆转身,“是齐淮对你不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5章 贺家 同为意气风发少年郎,也曾笑着共进退。 结果关键时刻,他选择了退缩。 虽然是为了齐尚书那两鬓白发,为了齐家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但齐淮还是羞愧到不敢回头,狼狈逃窜。 假如他能稍微镇定点,假如他能够多待会,就能看见许默平和的微笑。 就会听见许默说,“齐兄啊齐兄,我怎么会怪你,这是许某的事情,自己可以赴汤蹈火,却不能连累友人。” 在意识到此次科举舞弊背后的人身份不凡之后,许默就已经放弃联合几位友人了。 有捉刀人为前车之鉴,不掌万分把握,怎能牵连无辜。 “可是大哥,就凭我们的力量,要怎么跟方家对抗?”姜笙茫然地问。 那可是方家啊。 逼地方恒狼狈逃窜,甚至不惜躲到边疆去,即使现在也不敢杀回来的方家。 丰京的顶级世家,有着同太祖皇帝开国的情份,上百年间出现过四位将军,战功赫赫,姻亲遍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想想当初,他们对上王家孙家都费劲的很。 可王家孙家,不过是千千万万想攀附方家的世家之一。 “是啊大哥,我们真的有能力跟方家对抗吗。”温知允也怯怯地问。 长宴没有说话,单手扶着门框,像是在深思可能性。 他们从安水郡一路走到丰京,从两手空空到现在颇有资产,看似富贵和美,但依然属于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无权无势,无依无靠。 想跟方家抗衡,纯属无稽之谈。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你们别忘了,方远拿的是会元。”许默淡淡道。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找到的唯一击溃点。 想想放榜那天,连赵元这种心思大咧的人都对方远的榜首产生怀疑,其他人就不会疑惑吗? 还是那句话,随随便便来个人弃武从文,就能摘下会试榜首,那还了得? 能够文武双全的天才太少太少。 普通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学而精,必须长久专一地学习。 练武是,寒窗苦读也是。 拿方老三举例,他三岁学武,至今十年,鸡鸣起床,雷打不动,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的同时,对文章颇为不耐,字迹也属于中规中矩。 再回头看许默,两岁启蒙,寒窗苦读十三年,练得一手规整字体,却连翻个跟头都难,要不是破庙那几年得到锻炼,缚鸡都没有力气。 “一个武将世家的人,却在会试时异军突起,拿下榜首,想必也在方家的意料之外。”许默垂睫,“他们是顶级世家没错,但顶级世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方家有姻亲,必然也有对家。” 对家不会为了帮许默出手。 但对家会为了打击方家而出手。 “借力打力。”扶着门的长宴终于抬起头,美眸流光溢彩,“大哥,官场应该有你的一席之地。” 可方家的对家有哪些呢。 许默也好,温知允也罢,连带着姜笙,全都齐刷刷扭头看向长宴。 原来大家都知道,小五平日里神神秘秘,但对丰京那可真是了如指掌。 长宴失笑,右手叩在左手背上,喃喃道,“三哥的二叔可是在方家老夫人离世之后才敢夺权欺侮三哥的。” 这句话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方老夫人是向着方恒的。 “但方远毕竟也是方家子弟。”许默迟疑,“老三消失之后,他们没理由针对方远。” “这就要涉及一个方家秘辛了。”长宴淡淡道,“当年老夫人偏心大房,一度传出二房乃庶出的谣言。” 更有甚至,听说方老夫人的死,也有方家二房的手笔。 基于此,方老夫人的娘家怎么可能再跟方家有情谊,不翻脸已经是最后的容忍。 “哦对了,方老夫人的娘家,姓贺。”长宴突然补了句。 许默震惊起身,想起来安水郡守贺成彰,又想起来他跟方家做的交易,半晌苦笑出声。 这些丰京世家,真是乱死了。 但不论如何,贺家是个突破口。 许默和长宴简单商量过后,第二天就递了拜帖,想要拜访贺家家主。 不出意外地被拒。 他毫不气馁,接连三天递上拜帖,终于被人从门缝里接见。 但却不是贺家家主,而是个神情郁郁的少年,生的眉目如画,只是在以白为美的丰京,微黑的肤色稍显黯淡。 “你是谁,无缘无故拜访我贺家做什么。”黑皮少年很冷漠,“家主很忙,没工夫接见一个无名氏。” 看得出来,世家子弟满身傲骨,傲到有些目中无尘。 许默也知道,眼前贺氏少年随时会合上门缝,他只能用最短的时间说最关键的话。 “我是安水郡守贺成彰属地的学生。” “我今天来,是跟方家有关。” 如果话语能造成攻击,那贺氏这个黑皮少年应该吐血而亡了。 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先是惊慌失措地回看了眼四周,又拉着许默进了贺家,躲到一处偏僻院落。 “你不能在贺家乱提四叔的名字。”黑皮少年紧张道,“幸好是我来打发你的,换成家主,早把你打死了。” 许默,“……” 丰京世家到底哪家能没点秘辛?! 哪家能干干净净纯粹点?! 黑皮少年还在问,“你从安水郡来的?你见过四叔了吗?他好吗?” 许默叹了口气,“大人挺好的,是个明官,只是好像跟方家有点……” “嘘嘘嘘。”黑皮少年又急了,“别提方家,在贺家,方家是个禁忌。” “可我就是为方家而来的。”许默无辜道,“你应该听说过,方家方远拿了会元。” 黑皮少年的表情又变成不屑,还有隐隐约约的厌恶。 许默把心放回肚子里,直言道,“他拿的这个会元,本来是我的。” 黑皮少年又又又惊了,漂亮的桃花眼直瞪许默,像是要把他看穿,看透,看个仔细。 “我本是安水郡解元,此次考试摘得会元,却叫方家换了试卷,我知你贺家与方家有旧怨,没什么所图,就是透个消息罢了。”许默拱手欠身,“许某话已带到,告辞。” 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皮少年傻在原地,半晌回不来神。 这还叫没什么所图?这算盘珠子都蹦脸上了好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6章 兄妹反击 贺家跟方家有旧怨,他跟方家有仇,跑来告诉贺家,这这这……贺家岂能让人当靶子! 不过气愤归气愤,黑皮少年还是第一时间把事情禀报给了家主。 至于贺成彰的事情,他擅自做主隐瞒下来。 当天晚上。 许默有些担忧,询问长宴,“我这样直白地上门真的可以吗?贺家会认为我在利用他们吧。” 眉目精致的少年摇了摇头,慵懒道,“世家花花心思从来只多不少,你要是弯弯绕绕,他们必定谨慎提防,反倒是单刀直入,把目的说出来,让他们自行选择会更好。”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世家也是会权衡利弊的。 许默只是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至于贺家怎么选,是他们的事。 “我们也不依赖贺家。”长宴直起身子,认真道,“大哥,是时候把妹妹献祭出来了。” 正在喝汤的,茫然无措的姜笙抬头。 温知允怯怯地看着,“不太好吧小五。” “没办法呀,只能她上了。”长宴还继续打哑谜。 姜笙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变形的大眼睛里都是疑惑,“四哥,五哥,你们是要我再胖点,压死方家人吗?” 许默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虽然勇往无前,虽然铁了心要跟世家斗到底,但毕竟这是件压抑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终于在弟弟妹妹的齐心协力下,许默露出弯弯的眉眼,和整齐白皙的牙齿。 “傻蛋。”长宴伸了个懒腰,“是让你派出手下几十个姨姨姑姑,在丰京掀起腥风血雨。” 不要怀疑,村中妇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能力,她们能把小胖子传成小瘦子,她们能把小矮子传成大高个,她们没有恶意,但她们夸张能说。 现在,她们就在姜笙的作坊里干活。 拿着东家的钱,当然要听东家的话,东家让聊点什么,那就聊点什么。 于是第二天,丰京开始多了批闲聊的妇人,她们嗑着瓜子融入人群,她们在不知不觉中提出对今朝会元的憧憬,连带着对武将转文官的几分小崇拜。 用苗招英的话来说就是,“这位会元可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嘞,能文能武能拿会元,我看状元老爷板上钉钉是他的。” 不得不说,这招太狠了。 如果苗招英等人是在释放恶意,是在诋毁方远,消息很快就会送到方家耳朵里,被世家用手腕湮灭。 但她们没有恶意,她们全是敬仰,是崇拜,是用一个个惊讶的表情,将方远推到无与伦比的地位。 会试相较于殿试并不出名,会元也没有状元来的引人注目。 普通百姓最爱嘀咕谁是状元,却很少有人念叨谁是会元。 感谢以苗招英姑姑为首的大嘴妇女,也就用了三五日,整个丰京城都知道,方家的嫡子方远横空出世,少年天才,拿下了会元,下一步就是状元。 在这期间许默也没有闲着。 继帮朱思桓拿下才名后,他终于以自己的名义进入文昌阁,大肆交谈,聊友,将自己浑身的才华倾泻而出。 他侃侃而谈,他笔直挺立,他清隽若风,他谈笑自如。 真正的优秀遮掩不住,满身的才华灼灼放光,当有人问他的名号,许默便提笔在“扶风公子”身畔落下“青竹”二字。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青竹,是许默给自己的成长标杆,是他对过往苦难的云淡风轻,是对未来挫折的无所畏惧。 哪怕有再多风雨,吹弯了腰肢,却吹不灭坚韧的灵魂。 “好一个青竹公子!” 不知道有谁大叫了声,引起全场呼和。 许默循声分辨,在人群中看见了满脸狡黠的朱思桓。 方家跟朱家是姻亲,他没办法站出来,但却用自己的方式暗暗地相助着友人。 这群人呐…… 许默轻笑,心头感慨万千。 时间一晃从四月十到了四月底,殿试迫在眉睫。 方远的名声在这二十日的发酵之下,已经从普通世家公子,变成了全民称赞的天才少年,只等着他从殿试内摘下状元。 方家也察觉到这是捧杀,努力伸手打压,却只压下去小半声音。 谁让这世间总有自作聪明的人,他们渴望得到方家扶持,难得遇到赞美的机会,当然要努力宣传方公子的优秀了。 无形中,敌人也变成了友人。 对此,许默只能给长宴竖起大拇指。 只是贺家还没有动静,让他有几分忧心,“若是贺家不出手,我便只能去求窦大人了。” 可窦家跟方家无冤无仇的,实在不好拉窦尚书下水。 许默的内心相当纠结。 长宴安慰他,“别着急,再等等。” 五月初。 贺家家主于上朝之际,参了方家一本,理由是方远并非才子,却拿得了会元头衔,怀疑会试有猫腻,恳求天家彻查。 这消息一出,整个丰京哗然。 有感慨贺家这么多年还记恨方家的,也有正视起方远这会元名号的,还有家族子弟落榜,想在其中搅合点利益的。 但无论怎么样,这次会试结果引起了天家注意,也吸引了整个丰京的眼球。 “就是这个时候。”长宴站起身,“大哥,看你的了。” 贺家参上一本仅仅是提出质疑,真正实质性的威胁还需要许默来,他是今朝落榜生,却又是文昌阁内有名的青竹公子,这两点本就悖逆。 如果他再去奉天府敲个冤鼓,道出试卷并非原本呢。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捧杀中,他们推着贺家帮忙,利用丰京百姓的关注,终于迎来了关键的时刻。 一身青衣的许默站起身,看了眼弟弟妹妹,又看了眼自己执笔的手,终于气吞山河,一往无前。 他没有坐马车,就这么徒步去了奉天府。 有相熟的人认出来,“这不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青竹公子么。” 他没有回应,依然笔直地前行。 路过中书舍人府的时候,赵元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谁劝都不回头。 路过贫穷小巷的时候,安浚咬牙跟了上来,视死如归。 路过礼部尚书府的时候,齐家兄妹立在墙角,死死地盯着许默的背影。 内心的天人交战,理想与家庭的取舍,在这一刻战斗到极致。 在许默平静转身的刹那,齐淮心底的线终于绷断,他还是那个爱国爱民的少年,他的雄心烈火不曾扑灭,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跳跃。 他大喊着,“许兄,等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7章 击鼓鸣冤 从二进小院到奉天府,赶车只需一炷香的路途,被少年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他们笔直郑重,他们一表人才,他们目不斜视。 不仅沿途的百姓被吸引,连文昌阁里的学子都忍不住缀在后头,一探究竟。 当许默停在奉天府门前的时候,身后已经是乌压压大片,他看向弟弟妹妹,又冲至交友人颔首,最后举起鼓槌,在众目睽睽之下,敲击起冤鼓。 一下,两下,三下。 鼓声低沉,如波痕荡漾,以奉天府大门为中心,向整个丰京扩散出去。 有百姓自沉睡中惊醒,也有忙碌者抬起头,更有人猛地站起身。 今朝以前,冤鼓还只是用来宣布县令休息的工具,普通百姓想要告状需要写好状纸,再告上衙门。 后被重大冤情震惊,改由百姓敲击告状,才有了“击鼓鸣冤”的来由。 为了彰显冤情,也为了震慑朝野,这鼓声之大可想而知。 距离稍近的人都露出不适,姜笙也皱起小眉头,好在有一双手伸出来,为她捂住耳朵。 可冤鼓跟前的许默仿若未闻,沉静敲击。 四下,五下,六下。 鼓声还在荡漾,许默却收手,将鼓槌挂了回去。 “大哥怎么不敲了?”姜笙疑惑地抬头。 话本子里的人敲起来,没个几十下打不住。 长宴收回手,“并不是鼓声越大,冤情才越深,大哥住手乃不愿鼓声扰民。” 敲鼓鸣冤乃不得已为之,只要能够惊动奉天府,吸引丰京百姓的注意,就够了。 他话音刚落,奉天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丰京不愧是首都,办事效率就是高。 十几个眉目严肃的衙役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个一丝不苟的老者,见到这么多人也没有震惊,只把目光盯准许默,“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许默缓缓拱手,行了个基础的礼仪,“见过府尹大人。” 他行的这个礼可大有门道。 普通人想要告状是要下跪的,只有拿了功名的读书人才堂前不跪,以礼代之。 奉天府尹的面色微变,声音也客气许多,“莫要多礼,有什么冤情只管进堂陈诉。” 他手下的衙役迅速将奉天府门敞开,又抱起水火棍,训练有素地立在一旁。 奉天府尹亦是正了正官帽,沉稳地踏上那明镜高悬之下。 终于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 许默长出一口气,最后与长宴对视过后,撩开青色的衣摆,踏着小腿高的门槛,走进奉天府大堂。 齐淮也好,姜笙也罢,全都被拦在门槛外头,不得进入。 他们只能看着那个笔直的青色身影立于堂下,被众衙役包围而不畏惧,径直望着堂上的奉天府尹,铿锵道,“学生许默,状告会试科举,学生试卷被调换,成绩亦下落不明。” 他没有说会元,没有提方家,试图把齐家摘出去。 但这两句话,亦足够整个丰京哗然。 几乎是瞬间,他们想起被吹上天的方远,想起贺家参的那一本,再看看那个青竹一样倔强屹立的少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堂上,奉天府尹的表情也从客气变成了微妙,还夹杂着几分犹豫。 但那么多丰京百姓看着,又是天子脚下,他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拿出惊堂木,呵斥道,“大渝王朝律法森严,不容污蔑泼脏,你说你试卷被调,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许默不慌不忙,“根据大渝王朝律法,落榜生可于放榜十日后查看落榜试卷,学生于贡院墙壁上发现,那朱卷上只有名字是学生的,其他皆为陌生。” 这句话证据算不得足。 许默又呈出上一卷纸,“为自证清白,学生将会试卷子内容重新默写,只盼府尹大人还学生清白,证明这大渝王朝,朗朗乾坤,没有龌蹉!” 到这里,奉天府尹已经被震撼住了。 学习优秀的学子很多,信手拈来诗词的也很多,但写完两米长的会试卷子,又能重新默写出来的,可没几个。 等到打开卷纸,阅读起上面的内容,奉天府尹更是连胡子都在发抖。 他忍不住问,“你说你落榜了?” “是。”许默静静道,“学生的落榜试卷现在还贴在贡院大门上。” 可这卷纸上的文采,那叫一个斐然卓越,连行文都那么优雅流畅,即使朱卷看不到字迹,单看引经据典的能力,和辛辣全面的总结,就足以证明文章的主人多么胸有丘壑,多么惊才绝艳。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落榜呢? 奉天府尹的手都在抖,迫不及待叫衙役摘来贡院上许默的试卷,和手中的卷纸对比过后,他怅然失落。 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的笔锋,两者之间水平天差地别。 如果落榜卷子是许默的,他来告状就是恶意污蔑,抹黑朝廷,按律法需要判五年牢狱。 反之,又得是谁,才能拿走这惊才绝艳的文章呢? 奉天府尹的头脑飞速旋转,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丰京权贵多,三品大官随处可见,世家士族遍地都是,还有个天家在龙椅上盯着,能在这里做府尹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如果说许默击鼓时他还只是疑惑揣测,这会已经明确,许默等人就是冲着方家来的。 那可是方家啊! 身为安水郡考过来的普通学子,咽下这口气不好吗,非要跟顶级世家硬碰硬,真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用的。 这个时候奉天府尹怎么做就很重要,偏向方家的话势必要息事宁人,但会得罪整个丰京城的百姓,连带着半辈子清名都没了。 如果偏向许默,就是得罪方家,他这个奉天府尹算是做到头了。 真是怎么选都难! 奉天府尹纠结半晌,到底还是苦笑一声,拍下惊堂木,“来人,持令牌去贡院,将所有今朝贡生试卷取来。” 虽然他怕方家,怕官位不稳,但处在天子脚下,身为丰京奉天府尹,审案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 这是脊梁,是傲骨,是坚持了半辈子的底线。 也是他能够成为奉天府尹的关键。 有衙役上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贡院,又由贡院几位举人陪伴着,将上百张朱卷摊放在堂上,与许默的卷纸一一对比。 当对比到今朝会元的卷子时,负责帮忙的衙役和举人全都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8章 方家手腕 有些事情,在心底揣测的时候是一个心情,真正验证了又是一个心情。 比如此刻的奉天府尹,称得上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在堂上,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百姓围观,他真想把东西扔地上,再抖着胡子骂上一句:他娘的,怎么有人舞弊舞到会元身上去。 但凡你换个人,但凡你换个名次,都没那么过份。 方家,是不是缺心眼啊。 骂归骂,案子还得审理,奉天府尹颤抖着嘴唇,半天才拍下去那惊堂木,“来人,传今朝会元。” 既然许默的卷子跟会元的卷子撞了,而会元是方家方远,那就得传唤方远。 衙役拎着刀急匆匆传唤,整个奉天府门里门外的人都屏着呼吸等待。 好半晌,方家的马车抵达,下来的竟然只是个管家。 方管家。 他穿着灰白色的袍子,先是带着笑意盯了两眼许默,才不缓不慢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府尹大人,我们公子身体不适正在由太医会诊,今日不过是小丑跳梁,小的一人足矣。” 他这个礼也非常值得斟酌。 许默不跪是因为举人身份,方管家不跪,却是纯纯的宰相门前九品官——又称狗仗人势。 有方家撑腰,即使是个管家,他也不下跪。 此举不太合理,却是个纯纯的下马威,既震慑了无权无势的许默,也威胁了忐忑不定的奉天府尹。 堂上的小老头明显沉默许多。 堂下的许默却始终平静,还不忘提醒奉天府尹,“大人,可以继续查案了。” 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案必须查。 奉天府尹抖擞精神,轻拍了下惊堂木,沉声道,“学子许默状告试卷被换,正好与方家会元相撞,你可有话说?” “当然有话说。”方管家回过神,“不过是拿着我们家公子的卷子抄上一遍,这种拙劣的把戏,也就糊弄糊弄傻子。” 奉天府尹的老脸微沉,他刚才也被震惊了,是不是说明他也是傻子。 方管家察觉到不对,立即补充,“如今这些傻子又来击鼓又来鸣冤,属实过份,还请大人还方家一个清白。” 真真是个精明的人儿,既摆出了顶级世家的架子,又不至于目中无人地四处树敌。 奉天府尹愈发忌惮,提出疑问,“会元试卷一直束之高阁,怎么可能会被其他学子抄写。” 方管家微微一笑,“当然是我们公子流传出去的。” “早在十日前,公子在文昌阁以文会友,就把这份会元试卷默写出来,满足几位至交好友的好奇心,想必是谁不小心流传了出去,又叫这学子捡到,自作聪明地来奉天府蹦跶。” 这里有两个关键。 第一:试卷真的流传出去过,许默的默写就变成了抄写,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没了。 第二:只给了几位至交好友,说明还是半保密,也解释了那么惊才绝艳的文章为什么没有在丰京流传开来。 方家不愧是顶级世家,整个逻辑缜密,环环闭合,并没有因为家大业大就坐以待毙,甚至在许默出手之前就安排好后路。 所以方远来不来都不重要,一个方管家足矣。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能力吗? 姜笙和温知允的面色双双煞白,只有长宴皱着眉头,还算平静。 “所以,这位管家说,试卷是在十日前流传出去的?”许默抓住关键。 方管家很是戒备,“大概是十日左右。” “到底是不是十日,这很关键。”许默分毫不让。 方管家犹疑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堂上的奉天府尹尚且皱眉,堂外的齐淮已经欣喜若狂,为许兄的聪颖喝彩。 “大人。”许默躬身行礼,“学生这卷纸有默写日期,烦请大人检查。” 奉天府尹立即叫来师爷协助,将两米长的试卷展开,不期然在右下角看到了停笔日期——四月十一日晨。 正好是放榜的第二天。 也是十九日前。 方远是在十日前将试卷流出的,也是那天去的文昌阁,为自己安排好后路。 但许默更早,放榜当天就连夜默写出卷子,根本抄不到九日后的方远。 方管家深吸一口气。 奉天府尹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想看看世家大族还有什么本事。 “大人。”方管家果然沉着,“这只是一卷纸,谁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 文人通常可以根据墨迹揣度落笔时间,但都是以月为计量单位,这种相差十天左右的,实在是无从分辨。 许默可以说他十九天之前写的。 方管家也可以反驳不是。 双方都有条有理,各执一词,陷入到困局中。 奉天府大堂上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奉天府外的齐淮却是激动到不能自已,他在十九日之前亲眼见到过许默的试卷,他能够作证。 然而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堂内的许默突然出声,“大人,或许还有种分辨方式。” 所有人的目光转过去。 齐淮心知许默是在保自己,又感动又羞惭,心底愈发激荡。 “你说。”奉天府尹回应。 许默指着两米长的试卷,沉静道,“不如我们当场来默写这卷子,看看谁与原文的相似程度高。” 会试分三场,每场三天。 其中前两场是考验学子对四书五经等内容的牢记程度,最后一场才是自由发挥书写文章。 三天的时间,通常第一天用来涂涂改改增加细节,最后两天用来书写全文,还得用两米长的篇幅,可见其内容量之大。 许默怀揣着巨大的悲愤,尚且用足一个晚上才默写出来,还不确定百分百相同。 方远凭什么默写?又能默写出几分? 方管家的表情僵住,看向许默,眼底威胁呼之欲出。 许默视而不见,平静站立。 从他决定来奉天府击鼓鸣冤开始,方家再厉害,都不能成为他退却的理由。 方管家的脸色冷厉下来。 堂上的奉天府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落下惊堂木,同意许默的请求。 方管家厉喝出声,“那这么说来,随便找个人背了榜首的卷子,再提前准备一份默写草稿,就能状告榜首偷了他的卷子?” 结合方家故意留出的十日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奉天府尹手中的惊堂木僵在原地,怎么都落不下去。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齐淮迫不及待地抬腿,想要进去给许默证明。 然而被长宴拉住。 “别去。”十二岁的少年静静道,“方家会挑出你与大哥关系甚笃,存在做伪证的可能。” 真进去了,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个齐家。 “那怎么办,就让两方这样僵持着吗?”齐淮心急若焚。 长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因为奉天府大堂内站立着的许默已然出声,“启禀大人,既然双方都无比疑惑,那不如拿出会试原卷,再请出贡院的几位老先生共同辨认,原卷的字迹,到底属于谁!” 字迹,总做不了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89章 方家下的一盘棋 如果说前头几个回合只是在摸底,那么这一刻,战争一触即发。 方管家知道了许默的视死如归。 许默也明白方家并非毫无成算。 他们抓住彼此的漏洞,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可他们也没有铁证,赢不了对方,说服不了大众。 但他们又不一样。 方家能够以势压人,强权震慑,许默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他扭头看向奉天府尹,又对着几位贡院的老者躬身,“烦请大人和老先生将原卷拿出来,孰是孰非,一辩明了。” 字迹是带有浓烈个人风格的,练字的年限,提笔的习惯,横撇竖捺,每一个笔画都做不了假。 许默也不怕方家让方远重新誊抄一份会元卷换了自己的卷子,因为他没有写过方远那份落榜的卷子。 总共两份原卷,至少要有一份是他的字迹吧。 许默的心思辗转,抬起头的时候依旧平静如水,笔挺竖直。 反倒是旁边的方管家面色微变,逐渐凝重。 请出原卷并不算什么特别艰难的决定,奉天府尹跟贡院的几位老先生商量过后,便由两位老先生带着六个衙役回了贡院。 等待的时候,奉天府大堂内一片肃静,大堂外倒是喜气洋洋。 齐淮高兴地直跺脚,“许兄太能藏了,前头我都快急死了,结果在这还有一招呢,他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查看原卷?” 长宴瞥了他一眼,“你打仗直接和将军对战?” 无论谁和谁打,总得要小兵试探,总得摸索对方底线,总得寻找对手习惯。 耽误点时间之后的一击毙命,总比自大狂妄之后的傻眼强吧。 齐淮也没想到,自己都十八岁了,还能让个十二岁的毛头小子给鄙夷了。 偏偏话又很有道理,他只能深呼吸,秀气的鼻孔扩大再缩回,缩回再扩大。 赵元原本还想插两句嘴,看到这个情况,赶紧躲在安浚后头,假装成鹌鹑。 很快原卷被取回来。 堂内也好,堂外也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份原卷之上,等待着谜底被揭开,也等待着还给许默迟来的公平。 “府尹大人。”方管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真的要打开原卷看吗?” 又来了,又以势压人了。 奉天府尹皱着眉头,死死抓住惊堂木,“不看原卷,如何断案!” 方管家不说话了。 几位贡院的老先生分别打开两份试卷,又拿来许默连夜默写出来的会元试卷。 然后,他们怔立当场。 奉天府尹奇怪地过去看了眼,也深深地皱起眉头。 这种感觉,不像是偏向了哪方,也不像是判断出了答案。 更像是疑惑,愈发满头雾水。 难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许默的心沉了下去,原本笃定的心情也随之破坏,变成了忐忑不安。 “大人,怎么不看了,有什么问题吗?”方管家一改凝重,扬声询问,“断出来案了吗?” 奉天府尹不说话,几位贡院的老先生也不说话,整个大堂内一片寂静。 倒是外头的人又开始哗然。 “出什么事了,府尹大人怎么不讲话?”齐淮握紧拳头。 长宴不再回答,表情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 好半晌,奉天府尹才沉声道,“这两份试卷与你的字迹完全相同,实在无从区别,只能根据姓名判断。” 落榜的那个上面写着许默。 会元卷子则明明白白地写着方远。 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 大堂外再次喧哗,所有人都不解,都激烈地讨论。 只有许默站在大堂中,头脑像是置于鼓中,双耳随之嗡鸣,整个世界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好像看到方管家得意洋洋的嘴脸,又好像看到了弟弟妹妹担忧的神情,以及父亲笔直的背影,母亲温柔的笑意。 生长在端方正直的家庭,接受的教育也是规矩大于一切。 父亲说,做人要胸怀天下,要心存万物,要爱国爱民,要刚直不阿。 但父亲没说过,即使拼劲全力,也对抗不了庞然大物该怎么办。 父亲也没说过,当所拥有的一切被无故掠夺,是怯懦退却,还是勇敢还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优秀是一种错误,那他是否不该寒窗苦读,不该昼夜研读,不该勤学苦记,不该拼劲全力。 就像齐淮,吊着车尾成为举人,又吊着车尾成为进士,虽然没有明亮至灼眼,但却稳扎稳打,也不会惹人妒忌。 可优秀,是无数人努力追求的啊。 许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心头涌出悲凉与无助,凄苦与寒冷。 那规整中带着豪气,端庄中带着风骨的字迹,曾是他勤学苦练的骄傲,也是他跟方家抗衡的关键,是苦思冥想十数天后找到的唯一机会。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方家用一个管家告诉许默——世家大族的本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世家之能量,也不是他们普通老百姓能够撼动的。 你所想到的,所预测到的,都在世家的计算之中。 权比不过人家,本事比不过人家,心思也比不过人家,拿什么跟人家抗衡? 那就认栽么。 许默怔怔站立,耳边传来方管家的声音,“安水郡时我就瞧你是个好苗子,只是心术有些不正,别以为模仿了我们家公子的字迹,就可以往方家身上泼脏水,抢夺我们公子的会元身份。”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还有谁在喊,声嘶力竭地呼唤,“大哥,大哥……灰堆,灰堆。” 有什么被串联起来。 安水郡乡试门口许默被为难,方管家突如其来的善意。 丰京二进小院门口经常被翻动的灰堆,少的应该都是他作废的纸张吧。 一模一样的字迹,不知道方远苦练了多久。 这盘棋,方家下的真大。 之前的博弈,不过是方管家在逗许默玩,提到原卷时的变色,也不过是为了让许默自信笃定——这样真相呈现出来,才能在情绪上击溃许默。 从笃定到惊疑,从自信到彷徨。 哪怕优秀如会元,也会怀疑自己。 幸好,他是许默。 幸好,他有弟弟妹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0章 绝处逢生 从苦海里挣扎出来的少年,又遇见足够多的温暖与爱,即使不公也有反驳的勇气,正直和端方永远刻在骨子里。 被人乱棍打断双腿扔在荒野的时候他不曾放弃,被一县之令针对的时候他不曾放弃,被王家孙家报复的时候仍然不曾放弃。 这一刻,他没理由放弃。 许默回头,看了眼声嘶力竭的姜笙,又安抚地冲红着眼眶的温知允点头,最后与面目严肃的长宴对视。 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回到最平静的状态,也让四周诡异地寂静下来。 心急若焚的齐淮,咧着嘴嚎啕的赵元,恼恨捶墙的安浚,以及无数愤怒但不解的百姓,全都将目光落在奉天府大堂中央那个少年的脊背上。 “大人。”许默的头脑飞速旋转,“请问,这两幅卷子,确定都是我的字迹吗?” 奉天府尹回过神,点头,“是的,与你提供的默写文章分毫不差,连我都要以为你写了两份……” 那怎么可能呢。 许默没理由去给方远写会试卷子,更没有精力去写两份文章。 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个人的字迹真的十分相似。 也正因为相似,许默没办法证明会元试卷是自己的。 他也没有让方家找出方远这些年的字迹对比,以方家的心思缜密,想必早就将方远从前的字迹销毁,只留下跟许默相似的字迹流传。 当方家开始下棋,留给他的破绽就已经不多。 字迹排除,文章时间排除,文章内容排除,唯一剩下的只有……试卷上的名字。 方远模仿了许默的笔迹,又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许默的名字,将自己的试卷神不知鬼不觉挪给许默。 可许默没有写他的名字。 现在会元卷上能有方远的名字,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方家让方远抄了整个卷子,换掉原本的会元卷。 其二,会元卷还是那个卷,只是名字从许默改成了方远。 到底是哪个呢? 如果是第一个,方家拥有换掉整个试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用许默的字迹,而不是直接换成方远的字迹。 这样会元卷子是方远自己写的,落榜卷子则是许默的笔迹,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如果是第二个,就代表墨卷本身难以舞弊,方家靠着誊录生在里头运作,再让方远苦练模仿,实现偷龙转凤。 真相若真如此,会元试卷上名字的位置应该有破绽才对。 许默压抑着心底的激动,上前两步,想要亲眼看看会元卷子。 奉天府尹犹豫了下,还是把试卷摊开,露出开头的糊名位置。 糊名,顾名思义就是拿浆糊把自己名字四周给封上,撕开的时候难免会带起点纸张,但都在周围,鲜少有缺心眼会糊住自己的姓名。 眼前这份会元试卷的姓名籍贯位置却有些皱吧,像是被轻轻刮去一层,连带着“方远”这两个字都有些洇墨。 许默的手微微颤抖。 他赌对了,方家虽然势大,但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贡院是公平的,科举是公正的,只是被有心人买通运作,又特意布了几年的局。 他们算计寒门学子,他们欺负无依无靠的普通百姓,他们以权谋私。 现在,他们要失望了! 许默三两步退回自己的位置,意气昂扬道,“启禀大人,学生发现会元卷的姓名籍贯位置有修改痕迹,分明是有心人将学生的名字修改成当前名字,请大人明察。” 奉天府尹微怔,手指抚过糊名位置,表情怪异起来。 “大人莫要听这小子胡言乱语。”方管家表情肃然,“我家公子糊名的时候不小心手抖掉了些浆糊在名字上,重新剔除后又糊的姓名,并非修改。” “大人您信吗?先是一模一样的字迹,又是糊名的位置出现修改,怎么那么多巧合,都让方家公子赶上了。”许默分毫不让,“方家只派个管家过来,究竟是瞧不起奉天府审案,还是方家那位会元才华不够,生怕比拼呢?” 文人才子的犀利在此刻毕露无疑。 他说的这两个可能,哪个都对方家不友好,哪个都足以让方管家面色大变。 是真真正正的变色。 “我,许默,就在这撂下话了,不服气可以来比,可以来谈古论今,可以吟诗作对,甚至可以重新考试。”许默冷笑,“请问方家那位公子,敢吗?” 你敢吗? 你敢吗? 真正的才华无所藏遁,再多的手腕夺不来能力。 经过层层叠叠的心境洗礼,许默近乎脱胎换骨,他领略了世家的手段,也明白了方家的本事。 但天空再暗,总有光隙。 只要不死,就有可能。 “凭什么你要比就比。”短暂的慌乱过后,方管家也反应过来,“是不是哪个学子跳出来,我们公子都要比试一番?会元就是来跟你们比试的?你算什么,说比试就比试。” 许默不予回应。 他已经想明白了,方家做事情周全,除了糊名有些微的破绽,其他称得上无可挑剔,就连相同的字迹这种引起外人怀疑的事情,方家都能把脏水泼出来,编排成许默恶意模仿,寻衅挑事。 反正继续纠缠也讨不了好处,不如从根本上来绝个绝杀——重考,比拼,拿实力说话。 现在,就看奉天府尹怎么判了。 “大人,种种疏漏您看在眼里,与其反复纠结寻找真相,不如重新考上一次,学生愿意在任何地方接受任何考验,与方公子一起。”许默诚恳道。 “大人,我们世家的公子可不容许外人随便污蔑泼脏水,已经上榜题名的事情,就因为跳梁小丑要重新比拼,这对我们方家不公。”方管家不甘示弱,顺便拎出了世家身份威慑。 整个奉天府悄然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落都在奉天府尹身上,有期待的,有担忧的,还有威胁的。 年约五旬的小老头胡子都在颤抖,大手抓着惊堂木,当真是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1章 判决结果 都说京官难当。 最大的原因就是天子脚下富贵滔天,三步五品,五步三品。 世家云集,皇族遍地。 身为府尹,你要公正,要平等,因为天家就坐在皇城里看着你,随便生点小私心都能当场发落。 可真遇到世家,遇上皇族,遇上几品大员的嫡子嫡女,谁敢绝对公正,谁敢铁面无私。 基于此,但凡有点家底背景的,宁肯去安水郡那等子偏远小城做三年郡守,都不愿在丰京做府尹。 小老头越想越心酸,手抖地如同筛子。 身为府尹,他想还许默公正。 身为下官,他畏惧方家。 理智告诉他应该附庸世家,至少能保住乌纱帽,至少许默势单力薄,看起来没什么反抗能力。 但读书时的铮铮傲骨,做官时的雄心壮志,又无时不刻痛锥他的良心。 反复权衡过后,奉天府尹手中的惊堂木终于落下,“事涉科举舞弊,关系重大,容老夫上禀后再做决定。” 这招叫中立,也叫踢球,又称把锅甩出去。 方管家愣了,许默凝眉,堂内堂外尽是鸦雀无声。 奉天府尹可不管这么多,再拍惊堂木,“来人,退堂。” 衙役们敲击起水火棍,威严的呼喝声响彻整个大堂,再无奈的人也只能躬身离去。 奉天府门外的百姓们意犹未尽,有扬声批判的,有悄声嘀咕的,还有怅然叹息的,但都无一例外地散去。 只有姜笙兄妹,齐淮等人挤在角落里等待。 先出来的是方管家,他看也不看最前头的姜笙兄妹,只瞟了眼齐淮与赵元,冷傲地离去。 随后才是许默。 这个经过波折,忐忑,又被世家深深上了一课的少年,去的时候脊梁笔直,回来的时候依旧端方坚毅,只是多了些深思感悟,与几分了然成熟。 果然挫折使人成长。 “大哥。”姜笙速度最快,冲近那青色的身影。 温知允和长宴紧随其后,“大哥。” “许兄。”齐淮与安浚赵元亦围了上来。 刚才还势单力薄的许默,转眼间就热闹成了菜市场,弟弟妹妹友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关心。 他含笑等着所有人问完,才统一回复,“我很好,府尹大人虽然不能绝对的公正,但至少没有偏向方家。” 这就足够了。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世家的能量与威胁,哪怕是奉天府尹都承受不了。 能有当前的结局,许默真的很满意。 “可大哥的会元还是没回来。”姜笙小声嘟囔,“我们岂不是白白折腾了二十来天。” 如果说安水郡因为偏远,产出的解元让丰京人不屑一顾。 那今朝的会元就是许默才华最有力的象征,是他能在京都走上坦途的关键。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得罪了方家,还拿不回会元,往后的路就会更难走。 “也没有白白折腾,至少我们赢得了民心。”齐淮分析,“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方家这个会元拿着烫手。” “呸,活该,谁让他们盯哪个不好,非盯上许兄的会元。”赵元跟着骂骂咧咧,“我在外头听得分明,他们老早之前就盯上许兄了,自以为万事俱备,可没想到许兄拿了个会元。” 这是方家的纰漏,也是计谋里唯一的破绽。 换句话说,许默的才华拯救了他。 只可惜世家实在难以撼动,奉天府尹也只能耍个中立的滑头,难以为许默主持公正。 “对了,府尹大人说要上禀,是要禀去哪里?”安浚问出关键。 所有人随之一静。 只有长宴古井无波地吐出两个字,“皇城。” 奉天府尹隶属于皇城直管,皇城里做主的是……天家。 这真是一个让人喜忧参半的答案。 喜是因为天家并不昏庸,不仅勤政为民,而且公平公正。 忧的是天家性子稍显懦弱,尤其是世家当道的今朝,做事情总被束住手脚。 当初捉刀人那么大的事,也不过保下个安浚,其余息事宁人。 如今会试舞弊,他真能为许默伸冤,还今朝学子公平公正吗? 难啊。 当皇帝都没办法一言定生死,拥有话语权的世家就被推到了无与伦比的地位,也难怪方家豪横,连奉天府传唤都只派个管家来。 “难道朝廷就如此下去了?”齐淮愤愤,“明明天家才是这个王朝的主人,却叫各大世家沆瀣一气,连主持公道都不能!” 其实这里是有原因的。 先帝性子残暴,南征北战导致国库空虚,虽然地盘打下来了,但百姓也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他晚年时期醒悟到弊端,决定放权给世家,扶持原本就辉煌的家族,让他们拥有制擎皇帝的能力。 如果皇帝的决定合理,世家们附议。 如果皇帝的决定不合理,世家们也能联手否决。 这本是为了避免下任帝王残暴不仁,却不料天家性子懦到过头,与世家交锋中屡次败退,到最后反而被世家拿捏。 世家们尝到了掌控的甜头,野心也愈发膨胀,他们通过联姻等种种方式,将大部分家族绑在同一条船上共进退。 他们用人数压制住天家,共同谋取利益,愈发齐心合力。 “莫非整个官场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安浚疑惑地问。 齐淮冷哼,“当然有,天家也提拔过不少贫寒学子,可这些孑然一身的人,要努力多少辈子才能跟百年底蕴的世家比拼。” 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子,他真是深有体会。 “所以,即使上禀到了天家跟前,依然拿方家没有办法吗?”安浚呆呆的问,眼底逐渐没了光彩。 寒窗苦读数十年,原本以为能够崭露锋芒,到头来给权贵做了嫁衣。 放在哪个学子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群蓬勃激昂的少年。 眼见着他们眸中光彩退却,或垂头丧气,或无精打采。 长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谁说没有办法了?谁说给不了公平公正?这个朝廷又不是只有方家和他的同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2章 窦大人支招 这个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扭头。 当看见身形并不高大,容貌也并不出色,但却好像能肩抗万物的中年男子时,他们忍不住失声。 “窦大人。” “窦叔。” “大人。” 所有人都齐刷刷见礼,恭敬而又真诚。 许默更是满脸诧异,“大人怎么来这里了?” 窦威名摸着自己的小羊胡须,半是气愤半是无奈,“你这鼓声都传到吏部了,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是有个学子要告科举不公。” 再一询问,学子姓许,是个小地方的解元。 窦威名恍然大悟,他就说这都二十天了,怎么还不见许默过来报喜,以这小子的能耐,至少也得是前十才对。 “许默啊许默,你真是让老夫又惊又喜。” 喜他才华出众,不仅摘得贡生,还拿了榜首会元。 惊他命运波折,竟叫方家盯上,还有胆子跟方家打擂台。 不过想想,这小子白身的时候就敢跟县令作对,拿了秀才就把斜阳县令告上府衙,听说还跟贺郡守闹过矛盾,现在又把方家告上奉天府,当真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但他喜欢。 窦威名松开自己的小羊胡须,欣赏地盯着许默,“方家的确是顶级世家,也的确有权有势,奉天府尹也的确拿他没办法,就连礼部尚书也只能避其锋芒,中书舍人更不必提。” 这话真打击人。 齐淮羞惭地咬紧牙关,赵元不满地撅起嘴,脸上皆是愤愤。 只有许默双目灼灼,等待着接下来的转折。 果不其然,窦威名顿了顿又道,“但世家并非只有一条心,利益有翻船的可能,敌人也就比比皆是。” 许默的双目愈发明亮,他想起来长宴说的贺家,想起来贺家跟方家的恩怨。 能有一个贺家,就不能有第二个贺家,第三个贺家吗? “大人。”许默试探着道,“是不是只要有足够多的支持,足够多的话语权,就能跟方家抗衡,也能让天家放心主持公正?” 孺子可教也。 窦威名忍不住再捋捋羊须,“说白了,天家也要后盾,朝廷中只要有一半的世家附议,方家就不能为所欲为。” 说到底,大渝王朝还不姓方。 可上哪里去找一半的世家,不仅能跟方家抗衡,还得在朝中有人。 许默的眸光又黯淡下去。 贺家吗?他们只是参了方家一本,未必愿意参第二本,更何况是在朝中站队。 齐淮虽然支持他,礼部尚书却是个老狐狸,不可能干这种得罪方家的事。 古语云,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齐振天虽然也有过铮铮傲骨,但在时光的打磨下,他更倾向于利益,也只能在大势之下才会向着许默。 “许小子,犯难了吧。”窦威名叹息,“丰京就是这么现实,说破天了也得用权势抗衡权势,这是谁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灼灼的个人固然能散发光彩,却永远难抵别人百余年的努力。 曾有位三世祖说过,“凭什么你十年的努力,就想超过我祖孙三代的积累?” 这句话有多刺耳,就有多真实。 身处和平年代,科举已经在给普通百姓机会了,如果没有科举,没有考试,普通人将一辈子都平庸,被世家积累的财富打败,被代代相传的权势碾压。 而今在丰京,许默想要打败方家,只能借用其他的权势。 就像兄弟俩商量的借力打力,只是这次借地更多,也更大。 “大人……”许默苦涩地笑了,“可我,上哪里去寻得世家的帮助,又有几家愿意帮助无亲无故的人呢。” 窦威名能出现,说明窦家算一个。 贺家态度不明,只能说有机会争取。 但依然远远不够。 窦威名没说话,只是隐晦地扫了眼角落里的小胖妞妞,长叹了口气。 “总要先试试,万一能争取到呢。”齐淮又涌起希望,“许兄,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是啊,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赵元也跟着附和。 少年们再次激烈地讨论,谁家可以争取,谁家相对公正,谁家是墙头草。 姜笙仗着身材矮小,默默地离开人群,坐在石头上发呆。 她知道窦尚书那一眼的意思,也明白大哥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需要世家的支持。 江家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世家。 能帮到大哥吗? 虽然并不想跟哥哥们分开,但如果能帮大哥拿回来会元,好像也不错。 姜笙两只手搅在一起,大眼睛漫无目的地挪,最终定格在两步远的绿裙子上。 她仰起头,不出意外看到了张俏生生的脸,“姚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循着冤鼓来的。”姚思卿眼神复杂,“你好像有心事。” 姜笙笑了笑,“姚姐姐,我大哥遇到了困难,我想帮他。” 从斜阳县到丰京,她既不够聪明,也不够厉害,只有刚开始哥哥们病的病弱的弱,她仗着七年的摸爬滚打,勉强能出点主意,贡献点力量。 后来生活好了,哥哥们开始崭露锋芒,一个赛一个聪明,一个赛一个厉害,她被衬托成了小废物。 虽然哥哥们不讲,姑姑也护着她,可总有异样的声音呐。 大概是觉得,优秀的哥哥们身后,不配站着她这样只会吃的小笨蛋吧。 如今难得有机会帮上忙,还能摆脱小废物的头衔,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姚姐姐。”小姑娘抬起头,大眼睛里闪过迷惘,“我应该去求江家了,对吗。” 即使曾经是她自己拒绝了回去。 即使江家好像也并没有多待见她。 “求?”姚思卿皱了皱眉头,“小可爱,谁说要你求江家了?” 姜笙愈发迷茫,不对吗,现在是他们有求于江家啊。 “傻瓜。”姚思卿蹲在她跟前,抚了抚她的两个小丸子头,“如果真的需要你求,那求了也没用。” 真正疼爱你的人,不需要你求。 不疼爱你的人,求了也没用。 姜笙觉得自己好像摸索到关键,她睁大眼睛,用力地盯着姚思卿。 然后,就看到那绿色衣裳的娇俏少女伸出手,指了指奉天府斜对面的胡同。 那里,站着一对主仆。 主人满头银丝,荆钗布衣难掩高贵。 仆人端方从容,眸中关切无所遁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3章 姚思卿身份 姜笙呆住了。 刚刚还在纠结犹豫要不要求江家,江老夫人就出现在奉天府外的小巷子里。 她穿着颜色浅淡的棉布衣裳,没有刻意地和善微笑,仅眼底溢满柔和。 在姜笙抬头的时候,江老夫人也在张望。 只是她好像没有看到姜笙,疑惑地回头询问,听檀月附言两句,才恍然大悟地在人群中找准方向。 这次轮到姜笙疑惑了。 姚思卿语气浅淡,“人年纪大了,眼睛随之退化,太远的地方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通过丫鬟判断。” 也就是说,隔着那么宽的街道,江老夫人看到的只是个模糊的身影,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孙女。 姜笙突然酸涩,她觉得自己应该上前两步,至少能让老夫人看清楚。 脚随心念,下意识抬起又落下。 小巷子里的檀月陡然激动,“老夫人,小姐过来了,她过来了。” 江老夫人面色不变,手却下意识地拢了拢鬓角,“我衣裳可还整齐?头发可有乱掉?” “没乱没乱,依然是整整齐齐的老太太。”檀月哄她。 江老夫人这才露出会心地笑,看着模糊成一团的孩童,逐渐清晰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十一年了啊。 时光荏苒催人老,几度唏嘘亦难回。 如果可以,江老夫人应该是最希望回到十一年前的人,她一定会守好襁褓,不给任何人调换的机会。 只可惜世间最稀缺的就是如果。 姜笙看着满头银丝的江老夫人,稍作犹豫后,还是按照姚思卿教的,行了个大家闺秀的礼,并规矩道,“见到江老夫人。” “怎么还叫老夫人,应该叫祖母。”檀月在旁边提点。 江老夫人赶紧摆手,眉眼弯弯,“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个称呼罢了。” 姜笙搅手指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有权有势的人相处。 “好孩子,是为你大哥的事情过来的吧。”江老夫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放心吧,江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笙眼前一亮。 江家可是跟方家一样有战功的世家,同方家转文官的路子不同,江将军还奋战在边疆,就算要转文官,也得下一代了。 单论话语权,江家不次于方家。 只是…… 姜笙吭哧了半天才道,“那还需要我回江家吗?” “不用。”江老夫人笑了,“若你跟着哥哥们快乐,那就在外头吧。” 姜笙愕然。 她以为江老夫人是需要自己回去的,至少江家帮忙也得师出有名,而不是为了个孤女得罪方家。 “帮你就帮你了,没那么多理由的。”江老夫人微笑,“不用想这么多,开开心心生活吧。” 这个结果出乎姜笙意料,也让她激动不能自已。 迫不及待地,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江家窦家贺家,倘若加个齐家,能有几成把握帮许默夺回公正。 江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忽然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一道绿色窈窕地身影走了过来,端庄行礼,“见过姑祖母。” 姜笙的思绪被打断,头脑一片空白,小嘴也微微张开。 江老夫人忍笑,眼底藏着不易察觉地趣味,“丰京世家关系冗杂,江家代表的可不只有江家,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 “是啊。”姚思卿也开口,“江家跟姚家是姻亲,跟廖家也是姻亲,跟陶家还有几分关系……错综复杂,可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姚姐姐并不是志趣相投的友人,而是她的表姐。 姜笙心情愈发复杂。 那偶然的相遇,突如其来的示好,以及亦师亦友地谆谆教诲,在这一刻找到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是惆怅第一个友人依旧是亲戚,还是不悦江老夫人居然将娘家孙女安插在孙女跟前。 可,她们都没有伤害她,还在帮她。 姜笙并非不识好歹的人,长久摸爬滚打地讨生活,对于所有帮助自己的人,她都发自内心的感激。 当余光扫到江老夫人的身子微有些晃时,她本能地冲了过去,伸手扶住。 肌肤相触的刹那,是苍老的触感,并着难以言喻地温暖。 “年纪大了,有些不中用。”江老夫人苦笑,“看来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就让思卿陪着囡囡吧。” “老夫人这身子骨可厉害着呢,我站了一个时辰浑身都酸,您才打晃。”檀月在旁边安慰。 老夫人笑而不语,小心地抚了抚姜笙的小丸子头,才坐回马车里。 随着马夫扬鞭,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 姜笙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姚思卿就苦着脸抱住她,“小姜姜,你可不要跟我生气,也不要跟姑祖母生气,她是怕你吃亏,才叫我去教你的。” 教她世家礼仪,教她人际关系,教她处理事情,教她落落大方。 江老夫人铺垫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希望她回家? 尊重她的选择,也只是怕她难过,怕她伤心罢了。 如今到了重要关头,还愿意站出来帮忙。 姜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能呐呐道,“姚姐姐,我是该回去的,对吗?” 江家不能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个孤女,但会帮江家嫡女。 江老夫人逐渐衰老,她的人生开始倒数,过一天少一天。 姜笙觉得自己不能太没良心。 “可是。”姚思卿却严肃起来,“姜笙,姑祖母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委曲求全,她盼你肆意地活着呢。” “也没有很为难。”姜笙睁大眼睛,“我就是……突然想知道,有祖母是怎样的感觉。” 像不像十里铺村头的二狗,被他爹娘揍了就跑去找祖母,嗷嗷地哭呐。 哭完了,有糖水喝,有糕点吃,还能看爹娘被打地嗷嗷叫。 二狗屡次跟姜笙炫耀,“我有祖母,天底下最好的祖母,我最爱祖母了。” 可那个时候姜笙太饿了,只想吃的,连爹娘都不在意,还要什么祖母呐。 终于她吃饱了,不饿了,她也有机会喝祖母的糖水,吃祖母的糕点了吗。 小姑娘仰头,明亮的大眼睛里有几分紧张,几分局促,几分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地期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4章 姜笙的决定 姚思卿的心突然就堵住了。 很堵很塞,还很酸。 “你怎么能这么懂事呢。”她伸出手,挼姜笙的小脸蛋,“不要这么懂事好不好,你可以任性一点的。” 有江老夫人的愧疚在,无论姜笙回不回,江家都会出手帮忙。 可因为心底的善良,因为通透,因为感恩,她主动提出回去。 到末了,姚思卿一把抱住姜笙,感慨道,“每次看见你,总会想我那嫡亲的妹妹若还在,会不会跟你一样伶俐剔透,一样圆润可爱。” “还是不要太圆润吧。”姜笙抬起被硌红的脸,“姚姐姐的妹妹可是出了意外?” “先天不足,生来两天就走了。”姚思卿松开她,“若是能够活下来,跟你现在一般大。” 所以这么多的疼爱,也有几分移情作用吧。 姜笙头头是道地安慰,“姐姐莫难过,有缘会再相见的,就像我丢了十一年,不还是见到你们了。” 姚思卿失笑,又趁机揉了两把她的小丸子,“回江家自是没问题,可你想过怎么跟你的哥哥们说了吗?” 姜笙的表情僵住,她下意识地瞄了眼奉天府门口。 窦大人不知道何时离开,齐淮安浚等人也走了,只余三个哥哥整齐地站在街道对面,表情皆是苦涩中带着复杂。 姜笙的心陡然虚下来。 “哎呀,哎呀呀。”姚思卿在旁边摇头,“看来有点棘手,也别怪姐姐不讲义气,这个时候你还是自己面对吧。” 说完,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贴身丫鬟在后头差点没追上。 姜笙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垂着脑袋凑了过去。 从许默到温知允,再到长宴,三个少年表情严肃,一句话都不讲。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妹妹长妹妹短地凑上来了。 姜笙越想越心虚,底气不足地开口,“大哥,四哥,五哥,你们商量完了?” 许默没有说话。 温知允倒是想开口,被长宴拽了拽衣角,又重新闭上嘴。 好大会子,许默才轻声道,“姜笙,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回江家,更不需要你为了我求江家帮忙。” 合该是他们保护妹妹的,而不是妹妹为了他们牺牲。 “可是,我们没有其他世家可以求助了。”姜笙嗫嚅,“大哥,会元是你的,不能被方家抢走。” “谁说没有。”许默沉声道,“我们打算效仿上次,拉拢方家所有政敌,即使没有江家这种分量的世家,合在一起也不容小觑。” 可拿什么拉拢呢? 姜笙不懂官场,也不懂勾心斗角,但她知道世家不会发善心,更不会帮助无亲无故的人。 窦大人是欣赏许默的才华,其他人呢? “不过是以后为他们卖命几年罢了。”许默云淡风轻,“等价交易,谁也不亏。” 怎么会不亏。 许默本可以在官场一展身手,却因为交易而不得不为世家卖命,甚至成为他们的走狗。 这样的将来太可怕,姜笙不愿意。 她拼命摇头,急促又紧张,“大哥,江家不需要我回去,江家愿意帮忙,是我想回去陪陪祖母,他们没有为难我,江家不是洪水猛兽。” 看许默太坚决,她又抓住温知允和长宴,“你们劝劝大哥呀,不能跟世家做交易,不能出卖良心。” 长宴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话。 温知允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声,“我去求恭亲王世子妃,我去毒死方家,我不能看他们这么欺负哥哥和妹妹,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可他那么孱弱,即使爆发,也不过是比平时稍微大点声,看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许默扭过头,隐藏微红的眼眶。 长宴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 姜笙统统没给他们机会。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答应祖母了。”小胖姑娘握紧拳头,义无反顾,“难道要我欺骗老人?难道要让她空欢喜?” 三个哥哥都不说话了。 尊老爱幼的人不一定善良,但善良的人一定尊老爱幼。 “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我就是想有个亲人,我想陪陪祖母。”姜笙大声道,“江家还能帮到大哥,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所有人都圆满,这就足够了。 哥哥们红了眼眶,姜笙却咧着嘴角乐呵。 姜三和姜四赶着马车过来,她左手拽四哥,右手拽五哥,脚还搭在大哥身上,“等打败方家,一定要给三哥去个信,还要问问二哥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好想咋咋呼呼的笨蛋二哥。 好想闷头就是干的莽撞三哥。 但又庆幸他们不在,不必因为会元事件辗转难眠,不必担忧她回到江家受委屈,不必撕裂挣扎,又心痛到难言。 这天晚上,姜笙格外乖巧粘人。 她陪张姑姑做饭,烧着火唠嗑,还学习了下怎么做大肘子的,怎么炖才能酥烂入味但又保持肘子完整。 不知情的张香莲好笑,“你这是打算以后自己做大肘子吃吗?” “是啊。”姜笙托着腮,“万一吃不到姑姑做的,可以自己动手。” 等吃完饭,她又拖着长宴温知允听许默讲课,讲古往今来,讲大好山河,讲民俗民风,讲异族斗争,讲世间万物。 当讲到世家争斗的时候,姜笙的脑袋再也撑不住,流着口水磕向书桌。 长宴伸出手为她做缓冲。 温知允掏出帕子擦干净她嘴角。 许默则将她打横抱起,送到温暖的小床上。 等到姜笙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一跃而起,匆匆穿好衣裳,只在厨房看见忙碌的张香莲。 “姑姑。”她问,“哥哥们呢?” 她还想问,江家呢,没来人吗? 张香莲笑了笑,“都在皇城门口呢,小默已经进了金銮殿,正在和方家对峙。” 这群臭哥哥,居然都不叫她。 姜笙急匆匆洗漱,又捡起两块糕点藏进怀,正准备亲自赶着马车去金銮殿。 冷不丁一辆带着江家标志的豪华大马车停在小院门口,并着一张熟悉又有些油滑的脸,“姑娘,我来送你去皇城门口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5章 江家的富贵 “何锐哥哥?” 姜笙又惊又喜,蹦跳过去,“上次去悠然居没有见到你,去哪里了?” 身为悠然居的店小二,何锐的机灵让她耳目一新,两人的关系算不得亲密,但也是个熟脸。 久别重逢,还怪想念的。 “姑娘,我是接你的呀。”何锐缩着脖子笑,忽然想起什么,又挺直脊背,“我以后就是你的车夫了。” 他本是悠然居的店小二,现在又驾着江家的马车过来。 是谁安排的,简直不言而喻。 姜笙脸上的笑容淡去,手也下意识地搅动起来。 何锐叹了口气,“姑娘快点吧,一会公子们都回来了。” 姜笙这才想起来正经事,也不纠结了,也不惆怅了,利落地爬上车辕,掀开车帘,冲进车厢。 随着一声吆喝,马车平稳地驶向前方。 是真真正正的平稳,没有起伏的的颠簸,也没有眩晕的晃悠,甚至连车轱辘声音都听不见。 只有撩开小帘,看着后退的景色,才能意识到这真是在马车上。 “是不是觉得特别稳当。”何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这马车可是特制的,车轱辘上包着一层棉花,每次出行都要换新的,里头也摞了一层又一层的垫子,还都是缎子的。” 姜笙下意识地摸索了屁股位置,果真是滑溜又舒服的绸缎,登时吸了口冷气。 这可是绸缎啊。 大渝王朝有规定,商人不得着绸缎,郑如谦那么骚包也只能买款式夸张点的素绢,家里其他人更是只穿过棉布衣裳。 结果江家用绸缎做屁股垫,姜笙觉得自己对有钱人的认知应该再调高点了。 她想起王扶风的马车,试探地拉了拉跟前的小木几,不出意料抽出个精致的木屉,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种精美糕点。 见过的,没见过的,九珍坊的,珍馐阁的,但凡是丰京有名的糕点,都在这里了。 姜笙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糕点表面。 嗯,很软,很新鲜。 “姑娘要是饿了就吃点糕点,对面有水喝,檀月给姑娘泡了菊花茶,冷了还有小毯子可以盖。”何锐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笙触电似地抽回手,把抽屉合上,掏出怀里有些冷掉的糕点,小口啃了起来。 她很仔细,没有掉一点渣滓在绸缎上,生怕弄脏这昂贵的马车。 等糕点吃完,皇城门口也到了。 何锐殷勤地掀开帘,顺势瞄了几眼车厢。 当发现里头干净整洁如新,糕点没人碰,茶水没人喝,连毯子都依旧整整齐齐的时候,他又叹了口气,“姑娘下车吧。” 姜笙假装不知道,利落地跳下马车,在人群中精准分辨出温知允和长宴,抡着小腿跑过去。 “四哥,五哥。”小姑娘的声音多少含着点气,“你们坏蛋,都不叫我。” 长宴和温知允齐刷刷回头。 附近的几个少年少女也跟着回头。 除了齐淮等人,竟然还有三位江家子弟。 分别是江承愿,有江承烽,以及江承瑜。 “姜笙来了。” “妹妹来了。” 大家纷纷打招呼,只有三位江家子弟跟门神一样站着。 江承瑜捅了亲哥一胳膊肘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招呼人呀,二哥。” 江承烽捂着左胸口,咬牙切齿,“招呼人呀,大哥。” 招呼……怎么招呼啊! 江承愿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搁,俊脸憋到通红,好不容易才张口,“你来啦,小生姜。” 江承瑜和江承烽同时扶额,如果地上有个洞,他们宁肯钻进去,也不想跟这个人站一起。 其实姜笙能理解他们的尴尬,也知道他们偷偷盯过自己。 身为有着血缘,但却不太熟悉的亲人,不自在是肯定的。 但今天最重要的是大哥,她一颗心也都系在大哥身上,对于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在意。 或者说,在姜笙的世界里,除了哥哥和姑姑,其他人都还没排得上号。 面对三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少女,她平静地露齿一笑,“谢谢你们能来,也谢谢你们帮我哥哥。” 江承愿的血液凝固了。 那是他的妹妹啊,也是该甜甜地蹦跳在他身边,叫他哥哥的姑娘。 可现在,她叫别人哥哥,她为别人道谢。 江承愿失魂落魄地站到角落,两只手落在身侧,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起。 不知道谁叹了口气,在风的吹动下消弭。 姜笙终于可以蹦跳到哥哥们身边,她紧张地拽着长宴衣角,小嘴噼里啪啦,“怎么样了?怎么说的?能不能拿回来?方家会不会报复我们?” “恐怕要拉锯一阵子。”长宴拧着眉头,“今天的金銮殿上,大哥已经不是主角了。” 这是两拨世家势力的比拼,是文官口舌的交战,是毫不退让的据理力争,也是帝王最艰难的决策。 “哇,那一定很激烈。”姜笙为不能看到现场感到遗憾,“会不会舌灿莲花,会不会巧言善辩,会不会战况激烈,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 长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别想太多。 因为实际情况是…… “落榜小儿能言善辩,要是把这份本事用到做文章上头,别说是个会元,我看状元都能摘回家。”朱家家主抖着胡须,“而不是在这里巧言令色,谋夺不属于别人的东西。” “你在胡言乱语。”江继宗面无表情。 “江家身为世家,居然在科举里头搅浑水,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江家子嗣做准备,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往后江家的儿郎可不缺功名了,只管强取豪夺,只管说别人来路不正。”朱家家主扯起嗓子。 “你在胡言乱语。”江继宗面无表情。 “同为丰京世家,江家居然帮着个落榜小儿污蔑方家,这其中要是没点猫腻,老夫这名字倒过来写。”朱家家主快要吐血。 “你在胡言乱语。”江继宗面无表情。 朱家家主一口气差点没过来,伸出来的手指头不停哆嗦,“姓江的,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 这会江继宗脸上有了表情,是诡异地笑,“你猜?” “噗通”一声,朱家家主倒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6章 会试重考 金銮殿上顿时兵荒马乱。 有叫太医的,有扶朱家家主的,还有趁机跟天家诉苦的,“皇上,江家欺人太甚啊,不仅笼络个落榜生来搅和,还故意气晕老朱,这也太过分了。” 天家抿着嘴没说话。 江继宗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礼,“皇上,微臣只是不愿意在您跟前吵嚷,失了世家身份与脸面。” 说得好像之前没在金銮殿上跟别人吵到面红耳赤似的。 但无论如何,江家这次做的很大气,天家点了点头,“老朱这个人脾气是大了点,扶到偏殿歇着去吧。” 朝堂斗嘴天天有,针锋相对日日在。 哪天这群文官要是不吵了,才是真出问题呢。 江继宗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逼退对方主力罢了。 “皇上。”朱家家主刚抬走,陶家家主就上来了,“事关科举舞弊,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一旦误判了,那就是终身受损啊。” 这关系远点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偏自保更多。 江继宗改了战术,“世家子弟的终身怕受损,普通百姓的未来就不重要了?皇上,这大渝王朝的千万子民可看着呢,您不能寒了百姓们的心啊。” 姚家家主随之附和,“是啊皇上,寒门学子不容易,若是拼出的成绩皆被权贵抢走,那这世间还会有人愿意科举?还会有真正努力的人吗?” 站在角落里的许默握了握拳。 这也正是追求公正的意义——不单单是为了他的会元,也是给全天下寒门学子搏一个未来,为了大渝王朝长久稳定,为了江山代代都有才人。 若命脉皆掌控在权贵,若科举都不再公平,若平民只能任人欺凌,那大渝王朝迟早危矣。 只可惜,这些话谁都不能说。 两方据理力争,也不过是围绕在“到底谁舞弊了”这件事情上。 方家坚持方远没有舞弊。 江家则坚持许默没有舞弊。 两个人都没舞弊,难不成是天家舞弊了? 眼看着金銮殿上又要争吵起来,江继宗找准时机,“皇上,既然谁都拿不出对方舞弊的证据,那不如若重考吧。” 拉锯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臣附议。”姚家立即跟上。 窦威名看了眼许默,紧随其后,“臣也附议。” 当朝三大顶级世家都站出来了,其他附庸世家也纷纷跟随,整个金銮殿上的脑袋垂下去一半。 贺家环顾左右,思考良久,缓缓躬身,“臣同附议。” 齐共振掌心潮湿,看了两眼窦威名,又对着许默的背影叹气,到底还是站了出来,“臣……也附议。” 赵舍人想起在家闹腾的独子,又想了想爱瞪眼的夫人,默默地躬身垂头。 这下变成了一半多。 天家平静地扫视整个金銮殿,最后定格在方家家主身上,“爱卿的委屈朕也知晓,既然方公子才华横溢,拿得了会元,想必也不会在意这区区考试。” 他又故意压低语气,用整个金銮殿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方爱卿放心,只要令郎拿了贡生,来年殿试上朕准给他个三甲,权作弥补。” 这已经是帝王看在顶级世家面子上做的最大退让,方家家主再不甘愿,也只得笑眯眯地接下,“皇上英明。” 江继宗扬唇轻笑。 窦威名松了口气。 许默也终于轻快几分。 “可是皇上。”方家家主语气陡转,“要是这位落榜生依旧落榜,就是他无理取闹肆意妄为,恳请皇上将他株连九族,挫骨扬灰。” 许默的轻快僵在嘴角。 这就是有没有靠山的区别,方远就算落榜了,最多不过惹来些许非议。而他这个寒门学子落榜了,就要株连九族,挫骨扬灰。 偏偏方家退过一步,出于平衡,天家也只能退一步。 “好,就依方爱卿所言。”龙椅上的男人瞟了眼许默,笑眯眯答应。 很快,圣旨的内容就传到宫外。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兹德显十五年科举舞弊案,为证学子清白,故于德显十六年重新会试,此前成绩作废。帝王慈念,虑及今朝贡生辛勤,故来年贡生名额添三十余人,望众卿努力,莫辜仁心,钦此。” 竟然把今年的会试整个废掉了,来年重考。 为安抚学子们,还额外增添了三十个贡生名额,让那些好不容易考上的,不至于怨声载道。 天家平衡的手腕果然强。 只有许默最心酸,辛辛苦苦考了个会元,被别人偷走之后,拼劲全力也只能争个重考。 “方家势大,要不是有江家帮忙,连重考都没机会。”齐淮格外乐观,“以许兄的才华,来年说不定又拿个会元。” “我们来年也得努力,若是能争个前几,就是另一番天地。”安浚目露灼灼。 姜笙在旁边看地入神。 果然这就是有实力的学子吗,考上贡生以后得知成绩作废,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想着下次可以考更好。 当然也免不了吊车尾的怨声载道,但激动的人会更多,因为落榜的学子太多太多。 “他们退朝了。” 不知道谁大叫一声,所有人齐刷刷扭头。 只见大开的皇城门内,走出来一群绯色官服。 其中方家家主速度最快,脸色最黑,后头跟着个头重脚轻的朱家家主,还有小心翼翼的陶家家主。 和他们泾渭分明的是江继宗、窦威名、姚家家主等人。 最后头才是单薄又笔直的许默。 “爹。” 看见江继宗,江承烽和江承瑜高兴地冲过去。 江承愿看了眼姜笙,也过去行了个礼,“二叔,辛苦了。” 赵元则冲向赵舍人,齐淮凑到礼部尚书跟前,双双乖巧叫爹。 好好的皇城门口,成了认爹现场。 就连窦威名跟前都站了个不起眼的纤细身影,“爹爹辛苦了。” “只要能争来重考的机会,一切辛苦都值得。”窦威名哈哈笑着,扭头看向许默,“许小子,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我们一群老东西在天家跟前把脸都拼完了,你可不能输给那方家小子。” 许默不卑不亢地行礼,“大人放心,许默必会拼劲全力。” 不为别的,就为方家家主那句“株连九族”,他也不能懈怠。 转过身,许默又冲江继宗等人行谢礼,“多谢江大人,姚大人,齐大人,赵大人……” 但凡是支持重考的,他都道了谢,郑重又不谦卑。 如果说这些人之前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才站队,这一刻倒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好小子,拿个会元回来,也不枉咱们为了你费尽口舌。”姚家家主双目灼灼,“若是再能拿个状元,我倒是要给你保个好媒。” “哪有给自己家人保媒的。”齐共振在旁边调侃,“老姚你这算盘我可听到了。” 众人哄笑着,攀谈两句后,各自告辞离去。 这些站在丰京圈里最顶峰的人,即使笑谈也有别样目的,身边带着的少年少女,更是整个大渝王朝的希望所在。 他们今日能聚在这里,一部分是窦家的情份,还有一部分是江家的面子。 窦威名自有许默去感谢,江家这里,该由姜笙出面。 做了许久心里建设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终于迈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小声道,“多谢……多谢江大人。” 周围突然寂静无声,江家人也好,哥哥们也罢,全都紧张地看过来。 江继宗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好半晌才弯下腰,微微一笑,“你应该叫我二叔,囡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7章 两封信 迄今为止,江家出现了不少人。 不管是慈爱的老夫人也好,扔小纸团的江承愿也罢,都没有让姜笙改过口。 但这一刻,高高大大的江继宗,穿着绯红色的官袍,两只手交叠在袖中,深沉又犀利的文官气质被奠定。 偏两人身高差又大,他这么一俯身,专属于成年男子的气势压了过来。 本能让姜笙畏惧,脱口而出,“二叔。” 江继宗的动作顿住,似乎也有些意外。 他身后的江氏三子弟更是傻眼,不敢置信地互相对视。 “她叫了二叔?” “她没有叫过哥哥。” “也没叫过妹妹。” 三个人叽叽喳喳,又是心痛又是兴奋。 江继宗回过神,伸出手来。 他应该是想要对姜笙示好,可记忆里被殴打的记忆太深刻,姜笙忍不住瑟缩了下。 那宽厚的手掌就停在了半空,半晌,慢慢缩回去。 姜笙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那声称呼。 幸好江继宗没有久留,只留下句,“随时回家”,便带着三位江氏子弟离去。 有风吹来,带着江承瑜的满腔疑惑“爹爹,为什么姐姐叫囡囡,我就叫小瑜? 江继宗沉默片刻,“差一点你就是姐姐了……” 后头的话再听不清,皇城门口恢复寂静。 姜笙长松一口气,终于逮到机会扑到许默跟前,抓住他青色的长衫,眼巴巴道,“大哥,金銮殿好看吗?到处都是金做的吗?随便扣一块都是金子吗?” 许默,“……” 长宴和温知允同时咳嗽起来。 姜三和姜四更是笑成一团。 金銮殿当然不是金子做的,只是用特殊烧制方法做出的金砖铺就,价格也相当不菲,流传至民间就成了——金銮殿是金子铺成的。 “就算是金子铺成的,谁敢扣一块下来呀。”许默轻敲妹妹脑袋,“酝酿了半天,还以为是要关心我,没想到是关心金子。” “我都知道你要重考会试了。”姜笙伸手格挡,狡黠地钻到温知允背后,“大哥,你这次可要得罪在榜贡生了。” 虽然天家额外放了三十个名额,大大减少了民怨,但不代表执意告状的许默就不会被记恨。 除了等待殿试的贡生们骂骂咧咧,还要奉天府劳民伤财地再去通知落榜举人,将来年再考的消息一一告知。 “真是麻烦呀。”姜四在旁边嘀咕,“为什么就不能让大公子直接跟方家那位单独考,谁有本事就让谁拿会元得了。” 姜三深以为然地附和。 许默摇头叹息,露出几分苦涩。 在普通人的思维里,这当然是最省时省力的选择,然而官场无情,世家为大。 经过击鼓鸣冤,陈庆诉状,这场科举舞弊案里到底是谁作弊,明眼人早就看地清清楚楚。 可奉天府不敢直接宣判,就怕得罪方家。 天家要是单独设考,那跟直接扒下来方家的脸皮有什么区别。 “江家窦家姚家连手,加上那么多人帮忙,也才不过让方家答应重考。”长宴似笑非笑,“单独设考,方家不可能答应的。” “若是真的设了,其他落榜生也有样学样敲个冤鼓,天家今年别做事情了,金銮殿也别上朝了,全都是单独设考的学子。” 一旦涉嫌舞弊就重启科举,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姜四恍然大悟,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早就说你笨,这都看不透,还得公子亲自提点。”姜三突然义正言辞,“四儿啊,你还得跟三哥多学学。” 姜四龇牙咧嘴地扑过去,俩人打成一团。 温知允和姜笙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不过大哥。”长宴语气一转,“方家能答应重考,想必也知道这中间有太多做手脚的机会。” 倘若来年许默依旧落榜,他就是把奉天府的冤鼓敲破皮,都不会有人再管。 更何况,还有那恶毒的“株连九族”呢。 许默脸上挂满悲怆,瞳仁却燃烧起火焰,带着昂扬战意,“天道有眼,轮回无义,我辈不屈,邪难压正!” 前头是吃了猝不及防的亏,有了提防,方家还想再算计他,未免太过瞧不起人。 没有世家可以长青,也没有人可以一直狂妄。 连史中王朝都被颠覆过无数次,方家又算得了什么。 “会试就会试,手段就手段,我倒要瞧瞧,这个不正统的方家,还能使出什么龌蹉!”许默单手背在身后,脊梁笔挺,遥望远方。 他还是单薄学子的模样,但他的背影那么高大,那么灼人眼球。 长宴怔怔地盯着,一时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哪里。 是红墙绿瓦内,还是自在逍遥涧。 直到许默回过身,含笑道,“走吧,回家给老二老三写信。” 长宴如梦初醒,凝望了眼高大的皇城门,毫不犹豫地攀上车辕。 也许二进小院很破落,也许坐的马车并不舒适,但这一切都带着自由的味道,连风都有股甜香,雨都犹如甘霖。 还有个圆润可爱的胖妹妹。 “五哥,你在想什么,往里坐坐呀。”姜笙叉着腰,活像个小葫芦,“你把车辕给坐了,我坐哪里。” 长宴失笑,还没来得及回答。 专属于江家的高大马车赶了过来,何锐委屈又无奈,“姑娘,姑娘你坐这里啊。” 倒是把他给忘了。 姜笙瞪着溜圆的眼睛,看了眼又贵又舒适的大马车,毫不犹豫地把长宴挤到车厢里,一屁股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我要跟哥哥们在一起。” 姜三和姜四也不打架了,捂着嘴偷笑,扬起鞭子就跑。 何锐哭丧着脸,也只能无奈地在后头跟。 回到二进小院。 许默说给弟弟们写信,当真就写了。 他没有隐瞒,亦没有虚报,而是诚恳地将这段事情陈述清楚,又叮嘱他们好好努力,来年恐怕有场恶战。 是波折,但也是机会。 方恒在外隐忍数年,总得找个机会把仇给报了。 想必方将军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自己辛苦支撑的家族,让个不孝子孙彻底败坏。 “给三哥的信寄到北疆就可以了,给二哥的信寄哪里去?”姜笙提出关键。 天气转暖,又生草木,鞑虏们也该撤军回去喂牛羊了。 方恒这会应该在总部练兵,信总归能送得到。 可郑如谦行踪不定,还真不知该往哪寄。 兄妹四个深思了半天。 然后,北疆的方恒就收到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8章 男扮女装 当看到许默遭受不公,他愤怒不已。 当发现许默的不公是方家给的,他痛心疾首。 当许默联合世家争取了重新会试的机会,他又高兴地跺脚。 “队长莫不是疯了?”姜二跟姜一咬耳朵。 “这你就不懂了,家书抵万金,字轻情意重。”姜一老神在在。 “那倒是。”姜二点头,“队长这次可是收了两封厚厚的信呢。” 他说话间,方恒已经看完第一封,含着泪取开第二封。 嗯? 一模一样? 纹丝不差? 方恒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从头翻到尾,真没有区别,再一看封皮的收件人,好吧,是郑如谦。 “给二哥的信寄到我这里,说明他也没回去。”聪明的人已经开始揣度,“那科举舞弊岂不是只有大哥和弟弟妹妹在撑着?” 可恨他回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家欺辱他兄长,欺辱他弟妹。 愤恨让方恒握紧长刀,怨怒则让他有劈砍的冲动。 “队长。”姜二机灵地站起来,“咱们要不要去练点队阵?” 方恒掌领第五小队之后,不仅特训队伍里的新兵蛋子,还教给老兵们方家的独门阵法,可以最大程度上限制鞑虏的骑兵。 他们都喜欢阵法,因为十个人配合起来,能发挥出二十人的力量,属实惊才绝艳。 可没想到方恒咬紧牙关,竟然狠声道,“去草原。” 第五小队的人都沸腾了。 犹记得年关过后,方恒从汪小松等人身上汲取到经验,竟然真的派姜七和姜八充当起了运货商人。 起初两趟鞑虏只是观察着,直到确认这真是两个运货的小孩,才窜出十几个人抢杀劫掠。 说时迟那时快,埋伏在车厢内的其他人冲出来,将他们灭了个干净,马也收缴进编。 因为一直没有留活口,鞑虏只知前头的兄弟没了,不知是怎么没的,前赴后继又牺牲不少人。 直到四月中,有个鞑虏拼死逃脱,将被伏击的事情说了出去。 打那以后,附近的商路安全不少。 鞑虏们实在是难以辨认,那马车里装着的到底是货物,还是持掌利刃的大渝军队。 他们也不明白,大渝人是怎么能够挤在马车里吃喝拉撒一整天的。 他们更不能派遣大部队血拼厮杀,只能放弃劫掠,放过这片区域的运货商人。 第五小队顿时索然无味。 偏偏天气热了,鞑虏们从北疆退离,回草原牧牛羊去了,队员们更是空虚寂寥。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打仗的日子里,士兵们除了训练,运气好可能会被安排回家探亲,其余人就是劈柴喂马,种地浇菜,还有的要去帮老乡重新建造家园,砌墙弄瓦,烧灶燃焰。 如果他们只是混吃等死的人,做什么都无所谓。 偏他们刚刚击溃了鞑虏,他们战意昂扬,他们不愿消磨时光。 这个时候,方恒的提议简直正中大家心坎。 “不能只让鞑虏杀掠我们,他们想抢就抢,想回去牧牛羊就回去牧牛羊了?”姜一铿锵,“从前咱们不挑衅,是因为国库空虚,因为要种地保证来年粮食,可现在有二公子给咱们送肉,咱们有后盾了,咱们可以主动出击,咱们要抢鞑虏的牛羊!” 这只是用来振奋军心的话。 实际上大渝王朝被动挨打这么多年,除了国库空虚,还有个最大的原因是防线太多,兵力分散,镇守在各个角落。 而鞑虏拧成一股劲,这边打一鞭子,那边踢一腿,你进我退,你追我逃。 他们杀烧抢掠,还能凯旋而归。 反观大渝王朝死伤无数,又不能退让国土,只能苦苦坚持。 就比如四月底,鞑虏在第五小队这里吃了亏,扭头就去第六小队杀了上百人,连第六小队的队长都没能幸免于难。 好不容易他们退了,大渝王朝长松一口气,开始休养生息,加强训练,同时准备来年的抵抗。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一直忍受鞑虏的骚扰,要一直被动挨打呢。 大渝的马儿是不如鞑虏精良,大渝的士兵也没有鞑虏擅骑射,但大渝有孙子兵法,有良计军师,更有无数身手利落的好儿郎。 方恒清点第五小队的人,身手灵活的冲锋,身手一般的殿后,身手不行地继续留下来练。 不清不知道,一清吓一跳。 其他小队最多也就二三百个人,少的一百来个。 第五小队竟然不知不觉五六百人了,撇掉身手不行的,也有三百来个人能够骑马战斗。 这是相当不错的力量,但也不能肆意挥霍,白白葬送。 方恒在舆图上反复横划,最后定格在距离北疆较近的一处草原,“鞑虏精明强悍,大渝这些年也试图反攻过,他们留在外侧的都是些强悍族人。” 但也正因为此,一旦这些人没了,鞑虏将疼如剜肉。 “可是队长,他们得五六百人呢,我们根本打不过。”姜五提醒,“我们最多三百人,精锐仅一百多。” 所以不能强攻。 要引诱。 方恒的目光在姜五和姜八身上来回晃动,最后定格在姜八身上。 “队长,你已经让我扮过商人了,还想让我扮什么?”姜八心底发毛,凄凉无助。 方恒死死地盯着他,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女人。” 柔弱无骨,不小心迷路的大渝女人。 昔有瓦剌用上百老弱病残,诱我族出城,致总兵惨死,全军溃败(摘自明史),今有姜八舍身扮女,反诱鞑虏放松戒心。 尽管他本人啼哭嚎叫,“不,不,我是大渝儿郎,我是将士,我要冲锋陷阵,我不当女人。” 但还是被兄弟们扛着进了帐篷,强行扒拉下盔甲,换上洗菜大娘待字闺中时的裙裳。 再由姜五巧手打扮一番。 嚯,哪家柔软稚嫩的小民女,误闯了这草原。 鞑虏看哨的也不傻,提起戒心,挥刀上前。 可这民女啼哭地我见犹怜,连刀都不敢躲避,又叫他们心下戏谑,追逐玩弄。 等回过头,只见高高举起地利刃,哪还有柔弱无骨的民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299章 血战 杀完哨兵,按照正常思路,应该进攻了。 吃他个出其不意,抢占先机。 可游牧民族善骑射,身高体剽又强悍,哪怕大渝儿郎更强一筹,在不熟悉的地形下也难免吃亏。 都知道作战要死伤,但朝夕相处的将士忽然倒地,刚才还冲你笑的人变成冰冷尸体,是个人都会难受。 方恒到现在还记得父亲因为贴身侍卫的离世而闷闷不乐了半个月,后来方将军教育他,“倘若你不想失去很多人,那你就要提前计划好保护他们。” 该怎么保护呢? 方恒想起来破庙的日子,想起来给周志强挖坑,想起来智斗斜阳县令,想起来跟王家玩猫捉耗子。 那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融会贯通,与父亲教的兵法不谋而合,愈发出彩。 他双目亮的惊人,按住蠢蠢欲动的大渝儿郎们,低声道,“姜一姜五带着二十人去前方诱敌,注意保护自己,其他人跟我埋伏起来。” 经过前阵子屡次绞杀鞑虏,第五小队的人对方恒那叫一个信赖,无条件服从。 姜一姜五立即带着人前行,其他人后退掩藏身形,随时准备战斗。 这个战术其实不难理解。 二十来个大渝儿郎冲过去,鞑虏刚开始惊讶,反应过来就是愤怒,想要绞杀他们,为哨兵复仇。 已知敌人最多不过三十人,鞑虏们出于谨慎会派出四五十个,但不可能倾巢出动。 等追杀到埋伏处,早就蓄势待发的大渝儿郎们跳出来,将鞑虏宰杀殆尽。 “还要进吗,队长?”姜一询问。 方恒摇了摇头。 同一招不能用两次,鞑虏也不是傻子,会起戒心,会有疑虑。 “那咱们现在……应该继续躲着?”姜五迟疑着问。 猜对了。 方恒打个响指,“全军待命,埋伏蹲守。” 鞑虏们失了哨兵,追出去的四五十个同胞也没了踪影,出于谨慎会派出兵力追查。 这个时候就要看双方能力和人数了。 如果鞑虏派出的人多,第五小队就要按兵不动,等他们走远了,再来个包抄老窝。 反之则直接杀穿,再冲进鞑子窝点。 带兵作战,讲究的就是个灵机应变,不能直接套用先人的路子,也不能死记硬背书上的计谋,这都是方恒两年战斗中得出的结论。 他屏住呼吸,伏在郁郁葱葱的青草后头,双目紧盯前方。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有马匹声响起,是三十多个鞑子过来,看到明显的打斗痕迹,他们骂骂咧咧。 根据这几年的交道经验,骂的挺脏。 姜六凑过来,压着声音问,“队长,人挺少的,灭了吧?” 大家顿时抓紧手中长刀,随时准备冲进去。 方恒抿了抿嘴,按常规来说,这个时候冲进去灭掉鞑虏是最好的,但鞑虏又不是傻子,每次都精准地落入他们算计之中。 说句难听的,鞑虏要真是这么好对付,大渝王朝边疆也不至于几十年动荡不安。 “先等等。”方恒压着声音吩咐。 手下人蠢蠢欲动,但出于尊重,还是压制住了情绪。 又过盏茶时间,前头的鞑虏刚翻身上马,后头又来了数百鞑虏,叽里咕噜地说着话,似乎是在确认没有埋伏了。 姜六冒出一身冷汗,刚才他们要是上了,这会就是鞑虏们的盘中餐。 别看双方人数差距并不大,真在草原上骑马作战,大渝能赢也得是惨胜。 “队长,现在怎么办?”姜一也凑过来问。 方恒头脑迅速旋转。 第五小队拢共一百多个精英,三百战斗力,对面鞑虏约莫四百,想要保人就不能硬碰硬,还得用计谋。 大渝跟鞑虏作战几十年,也知道自己弱在马背上,曾发明出“绊马索”这种针对游牧民族的利器,但因为对地域限制较高,后被逐渐舍弃。 方恒记得自己这次带了二十多根,原本是以防万一,但现在他想用上。 “姜五,立即速整出五十名骑射好手,马尾系上外袍。” “姜一,带领其他人准备,待鞑虏追出去之后原地深埋绊马索,记得插两个树枝做标记。” 俩人不假思索地应下。 很快姜一反应过来,“队长,鞑虏追出去?追哪里去?” 方恒没说话,把外袍脱掉系在马尾上,又翻身上马,跟姜五点头颔首后,他勒起缰绳,大喊一声,“驾!” 五十名骑射好手跟在他身后,同时大喊,“驾!” 草原风大,吹起少年的头发,身侧是四百鞑虏杀气腾腾,但他们无所畏惧,驰骋前行。 马尾上的外袍亦随之扬起,将原本五十人的阵容,生生衬托至上百。 “大渝人!” “该死的大渝人,是他们杀了我们的同胞。” 鞑虏气愤地呼喝,迅速调转马头,齐心朝他们追来。 游牧民族的马儿速度极快,两批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方恒翻身摘掉了马尾上的外袍,奋力后掷。 其他人有样学样,数不清的衣裳扑面而来,总算阻挡片刻鞑虏的脚步。 然而该追上的还是追来了,叽里咕噜的外族语言,并着腾腾杀气,缀在大渝儿郎的身后,随时都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碾入泥土。 “儿郎们,快啊。”方恒大喝,“不能留在草原上做肥。” 少年们果然加快了些速度,马儿奔跑到只余残影,奋力前行。 只是这前行中,又不着痕迹地往右手方向偏离,如果有人站在上帝视角,会看到他们在草原上画了个圈,最后从另一个方向奔回原地。 这中间大概三盏茶的时间,马儿奔到力竭不说,少年们的浑身也被汗湿透,鞑虏更是紧追不舍,两方间距越来越小。 幸好,绊马索已经布置妥当。 方恒瞄准枝丫位置,吹了声口哨,身后五十人机灵地朝着两侧飞扑,堪堪躲避开绊马索的位置。 刹那间。 大渝王朝的马儿摔了,紧随其后的鞑虏马儿也摔了,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摔地七荤八素,严重的甚至骨折。 埋伏好的大渝儿郎们提刀冲出,与剩下的鞑虏们战成一团。 有马的时候游牧民族是大爷,没马的时候,大渝王朝称第二,没人敢做第一! 杀啊! 长刀刺破脖颈,鲜血漫天淋漓,没人喊救命,甚至没有呜咽声。 活着的筋疲力尽,死了的怒目圆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0章 回江家 当战争来临,人就变成了蝼蚁,死伤数以万计。 即便是三百人和四百人的小型战役,鲜血也会染红草原,原本翠绿的叶子裹起浓郁的红,在夕阳照射下触目惊心,又异样妖冶。 方恒拎着滴血的长刀,扫过遍地尸身,神情有些麻木,又带着几分悲悯。 有谁在低低的哭泣,是年纪最小的姜八,他在哭自己饲养的马匹,“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旁边是死不瞑目的鞑虏尸身,四百多精壮汉子无一幸免。 这场战役,大渝王朝用五十只马匹,三十条儿郎性命,百余人受伤,换来对方四百人覆灭,已经称得上大胜。 可这真的是胜利吗? 鞑虏们也有亲人,也有儿女,也会有人为他们低低地哭泣,为他们的离去痛彻心扉。 小小的方恒曾经迷惑,为什么要打仗,要那么多人死去,那么多家庭失去亲人,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 后来他知道了,双方并没有绝对的正与恶。 鞑虏入侵大渝,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 而大渝反抗鞑虏,是为了守卫国土,为了守护百姓。 立场不同,行为不同。 身为人,方恒怜悯所有生命。 身为大渝人,他痛恨鞑虏的杀烧抢掠。 当他们身在不同的阵营,生为不同的种族时,拔刀相向就成为注定。 “不哭了,只是牺牲几十匹马,总比人牺牲来得好。”姜五温柔地劝慰姜八,“打起精神来,后头还有战斗呢。” 是啊,后头还有战斗呢。 方恒一扫刚才的复杂,精神抖擞地翻身上马,“留下五十人善后,其余人跟我杀进去。” 这个小部落里,真正精英的鞑虏已经死完了,现在剩下的只有老弱病残,以及丰厚的牛羊物资。 当两百大渝儿郎持刀杀进,老弱妇孺们或惊慌失措,或惊恐叫喊,又或者举刀反抗,但都无一例外地僵硬倒下。 就像,鞑虏们曾经冲进北疆的村落里。 一模一样。 “好残忍,好残忍啊。”姜八眼眶含泪,四根手指头险些握不住缰绳。 姜一嗤笑,“这就残忍了?游牧民族男女皆擅骑射,给他们点机会,死的就是你。” 姜八不说话了。 他想起襁褓里没了声息的孩童,又想起雪地里的少女,还有颤巍巍的阿公阿婆。 屠戮当然残忍,善良的人总会忍不住迟疑。 可真正从鞑虏手中捡回来性命的,他们眼也不眨,他们满腔愤恨,他们杀人最多,动作最快,也最狠戾。 战争,没有谁对谁错。 心软的人,早就倒在了草地上。 方恒没有参与这场屠戮,他拎着刀在部落门口望风,防止落入新的包围。 约莫半个时辰后,整个第五小队满载而归。 有肉,有菜,有奶牛,还有好几十只大山羊。 “加上外头死掉的马匹,这些肉晒干了够吃俩月的。”姜一喜不自禁。 他们带着战利品回到军队,开始收拾洗涮,精打细算。 连之前丢掉的五十件外裳都捡了回来,缝缝补补继续穿。 “奶牛留着继续产奶,马肉晒干了存起来,羊肉就杀了吃了吧。”姜二过来申请,脸上挂满对羊肉的垂涎。 也只有收缴战利品的时候,他们才能过上几天大口吃肉的日子。 方恒正在回想方才战争的关键与疏漏,没有阻止,只是在姜二转身离去的时候,迟疑了下,“那个羊,给我留几只小崽。” “队长留羊干什么?”姜二疑惑不已。 他语气淡淡,“我妹妹喜欢。” 虽然没有找到合适养羊的地方,也暂时没办法将羊送到丰京,但姜笙在信里轻描淡写提及的两句话,还是被三哥挂在了心头。 连腊肉袄子都分出去的人,悄悄用公权谋了点私,只为妹妹高兴。 “会高兴的吧,小姜笙。” 方恒喃喃,语气顺着风飘向远方,飘到丰京,飘进姜笙的耳朵里。 正在郑重打扮的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把脑袋上的钗给打飞出去。 谁能想到,一直扎着最简单丸子头的小姑娘,也有朱钗环映的一天。 虽然代价是,她的头皮都快被扯飞了。 “姑姑,要不别钗了,也别编复杂的发髻,就丸子头挺好的。”姜笙吸着鼻子求饶,“我还没回江家呢,你就要把我打扮成花灯笼。” 从头到脚,又是新衣裳,又是银钗子,连璎珞环都给她戴上了,生怕她不富贵。 “姜笙乖,要打扮。”张香莲轻声哄着,手却不留情,将乌发挽出朵朵花。 三个哥哥在旁边看着,心有余悸,却又爱莫能助。 还有一丝丝感伤。 科举舞弊案落幕后,江家没有立即带走姜笙,却隐隐流露出“病弱在外的嫡女要被接回来”的消息。 当然这是遮羞布,明眼人都清楚,江家嫡女流落在外,目前的只是个养女。 张姑姑也是才知道,自己当年随手帮助的个小乞儿,竟然有这那样惊人的身份。 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咒骂了两天江家后,决定好好打扮姜笙,务必要体现他们当前的身份与地位——虽然你江家很厉害,但咱们也不差。 “你们都不懂。”张香莲碎碎念,“人和人的关系并不能全靠血缘绑定,哪怕是最亲的爹娘也是看人下菜,聪明厉害的孩子,他们总会多给几分青眼。” 如果姜笙还是那个乞儿,没有九珍坊,没有作坊,没有五个优秀的哥哥。 江家说不定会嫌弃她,鄙夷她。 “你是咱家的宝贝疙瘩,江家愿意疼你就疼你,不疼你咱不在那受气。”张香莲说着,眼泪下来了,“……多好的六个孩子,怎么就要拆开了。” 他们从困难的时候一路走到现在,好不容春暖花开,好不容易否极泰来。 怎么就能分开呢。 姜笙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江家帮了大哥,于情于理她都要站出来。 小妞妞只是馋嘴,只是喜欢在哥哥们跟前耍赖,不代表她不懂事,不知道进退,不懂得人情往来。 江家也很难。 不邀她回去,像冷血无情不顾血缘。 强行邀她回去,又不在意她的感受,太过蛮横。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姜笙自己主动回去了。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要感谢江家,要为了大哥的以后铺路。 “姑姑,不钗了。”小姑娘站起身,拔掉所有首饰,又换了身简单的衣裳,“就这样挺好的。” 她走到哥哥们跟前,仰着头叮嘱,“大哥要好好读书,准备会试,如果方家捣乱就告诉我,我会请江家帮忙。” “四哥要好好练医术,别成天哭哭啼啼,对眼睛不好。” “五哥要不考个功名吧,以前还有我陪你无所事事,往后我不在,你一个人总是无聊。” 末了,又看向张香莲,“姑姑,以后还是要经常炖大肘子,大师傅说做饭的手艺可是不进则退的。” 叮嘱完这些,她平静地走到何锐跟前,“带我去江家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1章 初入江家 从皇城门口归来,迄今已经三天。 姜笙闭口不谈回江家的事情,江家也没有人来接,只留个何锐守着豪华大马车,可怜巴巴地蹲在二进小院门口。 张姑姑心软,让他跟姜三姜四凑合睡在了一间屋,每天做的饭也都有他一份。 何锐差点以为就是这样了,还曾暗暗地为姑娘惋惜过。 直到姜笙说出那句,“带我去江家吧。” 多好的姑娘啊,终于想通要接受江家的荣华富贵了。 何锐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忽然想起刚才姜笙用的是“去”而不是“回”,他又压下了喜色,苦着脸道,“真的要去吗姑娘?” 姜笙平静地点头。 一旁是握紧拳头的三位公子,和随时都要掉眼泪的张姑姑。 何锐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抽出缰绳,战战兢兢地拉扯马儿,战战兢兢地等待在二进小院门口。 “姜笙。”许默清淡的嗓音中压抑着痛楚,“如果我重考的代价是你做不愿意的事,那我宁肯将会元拱手让人。” “妹妹,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温知允漾起泪花,把脉的手不停哆嗦。 长宴抿了抿嘴,“我们有其他方式感谢江家。” 不一定要赔个大姑娘给他们。 人之所以叫人,乃是因为有情感,有选择。 人不是物品,送出去了还能收回来,扔了还能捡回家。 昔年有拐子将无数孩童骗离父母,卖给其他人家之后,需倾尽数十年时光方能找到,或永远找不到。 找不到的人沉浸在悲怆里,可找到的人呢。 最疼爱的孩子面目陌生,声声唤唤叫着别人爹娘,再逢血缘亲人,也不过疑惑一句,“请问找谁?” 这是无奈,但也是现实。 姜笙跌跌撞撞七年,跟哥哥们相处四年,她的人生不属于江家,也不属于那高高墙垣挡住的亭台楼阁里。 即使来年会试方家不会善罢甘休,即使有无数的困难在前方等待,他们兄妹也可以联手越过。 “别去了,别去啊,小姜笙。”张香莲哽咽出声。 眼看着长宴和许默的眼圈也有些泛红,汪小竹和姜三姜四更是悄悄抹泪。 姜笙突然叉起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搞的那么感伤,江家难道吃孩子,进一个吃一个?” 张香莲顿时啼笑皆非,眼泪挂在脸上,擦也不是落也不是。 温知允吸了吸鼻子,总算不哭了。 许默和长宴心思最深沉,但也明显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这就对了嘛,放轻松,等我从江家涨点见识,再分享给你们。”小姑娘拍了拍胸脯,没敢回头,急匆匆地就坐上了江家的豪华大马车。 有谁在身后唤。 “姜笙。” 她也只是呆呆地坐着,任由那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全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锐勒停马车,小心提醒,“姑娘,江府到了。” 姜笙如梦初醒,检查了下装扮并无疏漏,这才轻轻地跳下马车。 何锐已经上前敲门了,还是江家的那个门房,还是只开个门缝,还是压着声询问,“找谁呀。” “不找谁,就说江家嫡女回来了。”何锐一改油滑,正气凌然。 门房吓了一跳,什么也顾不得,手脚并用地往里跑。 路过几个大丫鬟身边,将她们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呵斥,“在府里这样跑,成何体统!” 门房急匆匆扔下几个字,“姑娘回来了。” 消失在拐角。 “姑娘回来了?”紫衣的大丫鬟有些疑惑,“姑娘出门了吗?” “姑娘没出门。”黄衣的大丫鬟摇头,“自打前些阵子病了,一次门都没出过,连话也少了许多。” “这门房又发什么癫。”粉衣大丫鬟捧着茶盅,“我就是给姑娘来取燕窝的,我能确定姑娘一直在夫人跟前。” 几人说着笑着,走到直通大门的青石板路上。 姜笙和何锐站在大开的府门前,正安静等待。 在大户人家有不成文的规定:贵客直接邀进正厅等待,熟客径直引荐到主人庭院,普通客人邀进门房稍等。 而姜笙跟何锐这样在门外等待,还穿着格外普通的,就只能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这样走了正门。”她们嘀嘀咕咕,目露轻蔑,“打秋风就该走后门。”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打咱们的秋风。” 几人说笑着离去,浑身叮当作响,竟然比普通世家的小姐们还要富贵些。 回到主院。 粉衣丫鬟最先捧着燕窝盅送进屋。 紫衣丫鬟和黄衣丫鬟还在嘀咕着方才那对打秋风的穷亲戚。 “在说些什么悄悄话,这么高兴。”江夫人修剪着花枝,语气漫不经心,“讲给三小姐听听,就当解闷了。” 粉衣丫鬟正在替苍白怜弱的江承欢吹凉燕窝。 紫衣丫鬟已经伶牙俐齿地开始描述,“我们路过大门发现来了对打秋风的穷亲戚,穿的破破烂烂,倒是吃的挺胖,估计没少打秋风,也不知道是哪个院的小可怜,这月银怕都是被打走了。” 江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还有门房也不知道发什么癫,扯着嗓子喊姑娘回来了。”黄衣丫鬟不甘示弱,“要是外头那打秋风的穿着富贵点,我们就被唬住了。” “是啊是啊,明明姑娘就在这坐着……”紫衣丫鬟附和。 江夫人剪花枝的动作顿住,复杂的情绪攀爬上面容,遮盖住她原本的漫不经心。 刚刚接过燕窝盅的江承欢更是一抖,大半碗上好的燕窝就这么摔在被上,又滚落地面,“咔嚓”碎成五瓣。 姑娘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德仁院,也就是江老夫人所居住的院落。 檀月正在银丝里寻找黑发,冷不丁听到门房的嚎叫,手一抖,把江老夫人仅存的两根黑发薅下去一根。 她甚至来不及惋惜,更来不及请罪,急匆匆地穿上绣鞋,扶着年过五旬的江老夫人健步如飞。 “您慢点,您慢点,都来得及。”年轻力壮的檀月差点跟不上。 江老夫人一言不发,大步前进。 终于从德仁院走到江府大门,隔着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的小姑娘终于迈过门槛,越过时空,走到她跟前,盈盈行礼,并唤上一声。 “祖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2章 一个秋千 天知道,区区两个字,她等了多少年。 等到精神恍惚,等到听完久久反应不过来。 还是檀月在耳畔唤了几声,江老夫人才重新聚焦双目,微微一笑,“好孩子,回来啦。” 没有相拥而泣,没有颤抖落泪。 是大家族的素养太过优越,还是无人时早就将眼泪落光。 姜笙不知道,她抿着嘴,努力扮演江家乖巧听话的小孙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老夫人长吐一口气,略有些苍老的手伸出去,不出意料搭在圆滚滚的胳膊上。 是姜笙依偎过来,跟檀月一左一右扶在她身畔。 这孩子。 江老夫人笑意浓郁,“门房去通知两院,再让大厨房做上一桌好菜,晌午给姑娘接风洗尘。” “好嘞。”门房大声应下,转身就跑。 何锐在后头殷勤地跟着,时不时刷下存在感,“老夫人慢些,姑娘慢些,檀月姑娘慢些。” 江老夫人心知肚明,含笑道,“辛苦你了,往后就跟着姑娘保护她吧。” 何锐立即领命,激动地像挖了金子。 许是力气用完了,这会儿江老夫人走得很慢,时不时低声介绍着四周。 姜笙认真地听。 之前跟哥哥们说来涨见识只是安慰他们,到了江家才发现,她真要大开眼界了。 原来大户人家住的并非二进三进或四进,而是在地皮上直接建起数个院落,每个院落根据大小分二进三进。 一个江家,抵得上十个二进小院。 还不算院落与院落之间挖的荷塘,砌的亭台,以及姹紫嫣红的花园们所占据的土地面积。 江家分东西院,合起来住不到十个主子,负责伺候的丫鬟小厮却有近百位之多。 有负责厨房的,有负责采买的,有负责衣物的,还有贴身照顾的,在外洒扫的,以及饲养马儿的。 江家有一个大厨房,负责整个府邸一日三餐,宴请宾客,节假团圆饭。 每院落里又有单独的小厨房,通常帮主子温药或者热饭,偶尔做个糕点甜品。 江家的公子在国子监上学,姑娘们也有西席教课,熟读四书五经,比起外头的秀才们也不遑多让。 江家贴身丫鬟的月银高达五两一月,普通丫鬟也有二两,平日里主子还会赏赐各种金银首饰,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要富贵。 江家还…… 细碎地介绍犹在耳边,姜笙却走了神。 她想起来张姑姑用百文钱买了一匹布,裁开能做三套衣服,轮流换洗着,穿了足足两年。 想起来大药房的当归三两银子一斤,城北的小药铺却只要二两半就给一斤,温知允背着药筐走上一个时辰,只为省出五百文。 想起来九珍坊开业,郑如谦买了身新衣裳,故意嘴欠说五十两,惹来了姜笙一顿锤,最后得知十两才勉强放过他。 想起姜笙辛辛苦苦卖姓氏糕点,自以为抬出了个离谱的天价,结果还不如江家随手打赏丫鬟给的多。 想起来他们十二文买的袄子,用压箱底的陈布并上烂棉花做成肥肥大大的款式,不裹紧点都漏风,却是那个冬天最温暖的存在。 过往点滴,细碎且密。 姜笙突然发现,也才分别半个多时辰,她就有点想哥哥们,想张姑姑,想游历的郑如谦,想北疆的方恒了。 可她在江家。 没有哥哥们的江家。 “囡囡,囡囡。”耳边传来江老夫人的呼唤。 姜笙猛地回身抬头,“祖母,怎么了?” 檀月在旁边紧张地抿着嘴,江老夫人含笑,“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罢了。” 姜笙长松一口气,遮掩住茫然与无措。 江老夫人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娘俩从江家大门走到德仁院,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这期间除了家仆路过请安问好,整个江家再没有动静。 江老夫人不动声色,指向距离最近的一处空院落,“喜欢吗,给你准备的。” 那院子约莫两进大小,右边挨着德仁院,左边挨着大池塘,里头种着海棠花,正逢灼灼开花的季节,高大的枝丫伸到院外,但凡清风拂过,总有花瓣坠落。 再往前两步,院门上挂着的牌匾映入眼帘,不知是谁龙飞凤舞地写下“云栖阁”三字。 何锐特别有眼色,主动过去推开院落大门,原本只能看到枝丫的海棠树尽收眼底,粉白相间的花朵下竟然立着个秋千架,随风舒缓地晃动。 姜笙的眼睛亮了。 没有哪个女孩能够拒绝花树下的秋千架,还记得十里铺村的百姓会在两棵树之间栓绳子,绳中央绑上厚厚的棉衣,足够让孩子们玩上许久。 姜笙也想玩,可她没有绳子,也没有废弃的棉袄,还是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她。 没关系,等天黑之后就可以悄悄过去玩一会啦。 可谁能想到,一根绳是不稳定的,没人扶着是会摔下来的,小姜笙磕了个大包,怕哭声惊动主人家,只能抹着泪花离去。 再后来,她对秋千开始望而却步,三缄其口。 但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渴望也不曾随着时光消磨掉。 “想玩吗?”江老夫人温柔的声音响起,“去吧,很结实的,不会摔下来。” 姜笙试探着走过去,用指尖轻触。 秋千架是纯木头打造的,绳子有三根手指头那么粗,小凳子绑地结结实实,上面铺了一层软缎子,坐着又稳又舒服,不会摔个倒栽葱。 凳子跟地面的距离也很巧妙,足够姜笙用足尖拨动,也能让她轻松双脚离地。 何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去,轻轻一推,小姑娘在秋千上荡了起来。 一摇一摆,一前一后。 她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再从惊奇到欣喜。 “姑娘,还要大点力气吗?”何锐问。 姜笙点头,“嗯。” 何锐加大了力量,她在空中划出个半圆,高高跃起又落下,风带起她的小辫子,花瓣在她的四周飞舞。 整个云栖阁只听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如天籁般悦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3章 姜笙二次偷吃 江老夫人定定的望着,仔细看眼眶有些微红,再一看又只剩下严肃。 “到现在大半个时辰了,两院的人都没动静吗?”她沉声道。 檀月忐忑道,“二爷忙着公务,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国子监还没下学,二夫人带着四小姐去踏青了,三小姐烫伤了手,夫人刚叫过府医……” 所以江家嫡女回府近一个时辰,竟没见到第二位江家人。 好,好,好。 江老夫人怒极反笑,“不见就不见了吧,左右回府也不是为了他们。” 说罢,叫大厨房把花里胡哨的菜去了,只保留敦实的各色肉菜。 转过身,她又是慈祥和善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孙女玩秋千。 只是没多久,秋千就停了下来。 江老夫人有些诧异,“怎么不玩了?还没到饭点,再玩会吧。” “不了不了。”姜笙摆摆手,“玩一会就很开心啦。” 做人要知足,这么漂亮的秋千别人碰都碰不到,她能玩那么久,已经非常满意了。 “再说了,也不能把祖母晾晒一边。”小姑娘睁着漂亮的大圆眼睛,“您年纪大了,得找个地方歇息,可不能老站着。” 阖府上下那么多人,以前也就檀月会说这话。 现在又多了个姜笙。 江老夫人说不清楚内心酸甜苦辣的滋味,但她现在只想笑,再牵起那肉肉的小手,“好,那咱们去吃饭。” 大厨房的师傅们手脚很麻利,花里胡哨的摆盘也真的没有,如流水般端上来的尽是满满肉菜。 猪肉牛肉羊肉鸡肉,冷吃热吃爆炒红焖,整整齐齐四十九道菜,完美覆盖住所有桌面,只留外圈放盘的空隙。 姜笙又惊呆了。 平时在二进小院的伙食也算丰盛了,兼顾到许默爱吃的青菜,郑如谦爱吃的鱼,方恒爱吃的小炒,温知允爱吃的甜食,长宴爱喝的咸汤,姜笙爱吃的大肘子,但也不会超过八道菜。 张姑姑性子节俭,又不愿意给孩子吃剩饭,就只能尽量少剩点,还不忘丢给门口的流浪猫狗,品相好的偶尔拿去救济穷人。 如今在江家,只有两位主子吃饭,却上了足足四十九道菜。 “老夫人,姑娘,还有几道炖菜火候没到,一会再给你们上。”檀月在旁边笑眯眯。 竟然还不止四十九道。 姜笙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一会被飘上来的肉香馋走,一会又觉得好生罪过,好生浪费。 还有种背着哥哥们偷吃的内疚感。 “来尝尝红焖的带皮羊肉。”江老夫人示意檀月夹进姜笙的盘子里,“我听思卿说,你喜欢吃羊肉,一直都想给你送点,又怕扰了你的清静。” 在砂锅里翻滚了半个时辰的带皮羊肉,用红焖手法烧到皮肉酥烂却还保持完整,各色调料去掉了羊本身的腥膻,此刻躺在洁白的餐盘中,像极了晚上不睡觉的勾栏姑娘,极尽妖娆地伸出手,“来啊,来吃我啊。” 姜笙在心底哀嚎一声,对不住了,四哥,五哥。 她迅速但不失稳重地捡起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夹稳,一口闷进嘴里,幸福地咀嚼起来。 去掉腥膻的羊肉口感软嫩酥烂,外层的皮带着丝丝嚼劲,多咬几口又完全粉身碎骨。 皮裹着肉,肉混了筋,带着鲜香麻辣的味道,随着“咕咚”一声,被食管淹没,最后牺牲在胃囊里。 姜笙意犹未尽,抿了抿嘴。 檀月眼疾手快又夹来一筷子,被吃掉,再夹,再吃掉。 小小姑娘,饭量深不可测。 江老夫人在旁边笑地见牙不见眼,“也别只吃这道,尝尝别的。” “这是爆炒的小嫩羊,卷了薄饼再撒点薄脆,味道层次丰富。” “这是酸甜口的炸肉片,裹上点葱丝一起,这葱清甜不辣放心吃。” 檀月发现了,姑娘胃口是真好,给啥吃啥,她也就放心开始忙碌,绕着桌地走。 等到姜笙放筷,这位平时养尊处优的大丫鬟已经出了身薄汗。 “吃饱了吗?”江老夫人笑眯眯问。 姜笙点头,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腩,“祖母你也吃呀,这么多东西,不吃都浪费了。” 加上后上的三道,一共五十二道菜,她敞开了吃也才没吃掉十分之一。 想想最后都要扔掉,她的心就有点不舍,还有点难过。 “不会浪费的。”江老夫人大约能猜到她的想法,“檀月也要吃的,大丫鬟小厮们都会分得几口。” 这也算是大户人家不成文的规矩:主子吃剩的东西,由丫鬟小厮们分食。 姜笙的表情一下子瘪住。 “姑娘这是舍不得了?”檀月轻笑,“咱们丰京的世家就没人吃过剩饭,姑娘要是还想吃,让大厨房做就是了。” “不是这个。”姜笙颇为感叹,“早知大户人家的丫鬟伙食不错,没想到连羊肉牛肉都能吃到,但凡我当初有个户籍,肯定卖身当丫鬟去了。” 当丫鬟好啊,固定活计,固定月银,天天吃肉,还有金银首饰赏赐。 只可惜没有户籍的乞儿,做不了活计,也卖不了自身,只能偷点抢点,勉强度日。 幸好她现在有户籍了,也有家人,还有羊肉吃。 姜笙兴高采烈,一扭头看见了眼眶通红的檀月,和面色凝重的江老夫人。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描补,“我现在挺好的,比丫鬟强多了,大哥也给我落了户籍,每天都能吃到肉。” 还能赚钱,甚至给别人发钱。 只是这些话都来不及说出,江老夫人就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抱住。 说起来,姜笙还没怎么跟别人拥抱过。 大多是跟二哥激动地熊扑,亦或者晕车在大哥的怀里靠一会,张姑姑偶尔哭泣会抱住她,但也没有这次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姜笙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动,索性老实下来。 也是这一刻,她听到了祖母心脏的跳动,闻到了让人安心的味道,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抚,又像是在拍打,带着奇怪的节奏。 姜笙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吃饱了本来就容易犯困,又陷在这温暖安心的怀抱里,她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她裹着襁褓,不会说话,只会张着嘴啼哭。 每次刚哭两声,就会有个乌发的女子过来,嘴里哼着歌,有节奏地轻拍襁褓,“囡囡乖,吃饱饱,睡觉觉,祖母在,不哭闹。” 就像现在一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4章 亲娘廖氏 姜笙一觉睡到了天黑。 睁开眼,是陌生的架子床,挂着粉色的纱帐,好看是好看,就是没见过。 她一个激灵蹦起来,惊到了旁边的小丫鬟。 “姑娘你醒了。”小丫鬟紧张地站起来,“姑娘喝水吗?饿了吗?晚上有想吃的吗?要不要穿新衣裳?” 姜笙呆了呆,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话还密的人。 “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小丫鬟更紧张了,“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把府医叫来?” 府医,顾名思义,府里养着的医者。 姜笙这才记起自己是在江家,虽然有羊肉牛肉吃,也有慈祥仁爱的祖母,但她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尤其是瞟一眼窗外,她总忍不住想,哥哥们吃饭了吗,大哥是不是又在挑灯夜读,四哥是不是又在晾晒草药,五哥是不是又在游手好闲。 奈何无从得知。 小丫鬟捧着一套新衣裳过来比划,“姑娘,这套可好看了,穿这套行吗?” 姜笙无趣地点头,任由小丫鬟比划拾掇,甚至挽了个新发髻。 终于收拾妥帖,她走出卧房,不出意料在院子里看见了随风摇荡的秋千。 果然是在云栖阁。 姜笙还想坐上去晃一会,突然循着风听到什么吵嚷,她目光落在最近的德仁院,果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去。 江家很大,夜色很黑。 小丫鬟在后面紧紧地追,好不容易停在院落大门,刚想说话,就被姜笙一把捂住。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灯火通明的德仁院中。 那里,站着江家所有人。 逝去的江老将军共有一嫡一庶两子,嫡子就是江将军,目前在西北镇守边疆,其夫人子女携老夫人住在东院。 庶子则是高高大大的文官江继宗,目前就职于翰林院,携子女夫人居住在西边。 两院交集不算多,但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在丰京奠定了江家超然的地位。 平时在外头,江继宗也好,两位夫人也罢,并上公子小姐们,全都是高高在上,尊贵且骄傲的。 但此时此刻,在江老夫人跟前,他们全都垂着脑袋,认真听训。 “平日里不见忙碌,偏偏就今儿一个人都不见,是诚心的还是故意的?” “血脉亲情在你们眼里算什么?是不是连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比不上?” “整个院子里多少耳目消息,怎么今天就失灵了?还是你们瞧不上我老婆子找回来的人!” 这话有些重了,江家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江承烽和江承愿尚且有些迷茫地对视。 江继宗已经上前一步,躬身道,“母亲息怒,今日着实是翰林院耽误了脚步,是儿不对。只是……母亲刚刚的意思,是囡囡回来了?” 不愧是上朝的文官,总能精准提取出关键。 江承愿和江承烽都是又惊又喜,江承瑜更是忍不住张嘴,被江二夫人硬生生拽住,才咽回肚中。 江老夫人不是胡乱发脾气的人。 江继宗在忙公务,两个孙辈在国子监,娘俩又去踏青了,不明家中境况,也在情理之中。 真正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却始终不露面的,只有她的好嫂子,东院的江廖氏。 江老夫人出手,从来都是厉害又精明。 面对庶子的询问,她语气淡淡,“今天回来的。” 江继宗微微一笑,江承愿和江承烽已经激动起来,江承瑜也跟着前后张望,“在哪,人在哪里?” 可真正与姜笙血脉相连的江夫人,却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江老夫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出声,“廖氏,不问问你的女儿在哪里吗?” 这已经是相当不客气的称呼了。 江廖氏表情微顿,看了眼江承欢,确定她稳稳地站立着,才轻声道,“当然是要问的,今日也是承欢烫了手,儿媳实在抽不出时间……” 这话是在太扯淡了,连二夫人都听不下去,在无人注视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江老夫人更是隐忍着怒气,“那今晚是怎么抽出时间的,莫非是烫伤已经完好?” “自然是没有好的。”江廖氏轻声道,“承欢她身子虚弱,还请母亲允许儿媳带她回去休息,免得再生病痛。” 张口承欢,闭口承欢。 就是没提过姜笙一个字。 连江承愿都有些疑惑,转身望去,“母亲,承欢身子弱可以先让丫鬟扶回去,今天姜笙回来,总得先给她接风洗尘才对。” “是啊是啊。”江承烽江承瑜兄妹齐声附和。 这是大概是他们最和谐的一次。 座位上的江老夫人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氏众人。 “我……”江廖氏被问地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当然是要接风洗尘的,只是事情要有先有后,我先把承欢送回去,再给她接风洗尘也来得及。” “对对,夫人还要回去取给姑娘的见面礼呢。”大丫鬟在旁边描补。 江承愿不疑有他,高兴地转回去,筹划着要给妹妹些什么。 以前有祖母的话绑着,扔个地契都得小心翼翼,现在妹妹回家了,他要大大方方地拿。 江承烽和江承瑜一左一右,跟着出建议。 “除了那个地契,我还有一百两的金子,还有祖父给的刀……” “大哥你脑子有问题,谁家见面礼送刀……” “送金子不如换套头面合适。” 三人嘀嘀咕咕,倒是热闹。 角落里的江承欢傻呆呆盯着,心中凄楚与失落,却也只能在无人处红了眼眶。 好在还有江廖氏,牵起她冰凉细弱的手,轻声道,“承欢,回去吧。” 江承欢木木地站起来,又木木地转身,走到门口位置,突然一顿。 是江廖氏。 她拉住了养女的手,扬声呼唤,“承愿,承愿你且过来。” 一头雾水的大公子走了过来。 “最近我的嫁妆铺子出了些问题。”江廖氏语气平静,“你妹妹身子也不大好,需要的营养品都快买不起了,中馈素来都在你祖母手里,我竟是连个见面礼都拿不出了。” 江承欢有些吃惊。 江承愿倒是爽快,“那我把一百两金子给母亲,把地契送给姜笙。” “就只给她?”江廖氏冷脸,“承欢也是你的妹妹,别忘了,一视同仁是你的承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5章 见面礼 江承愿内心挣扎。 他本身积蓄就不多,月银几乎都用在江承欢身上,这百两金子和地契还是祖父在世时给的私房。 全都拿出去了,给姜笙什么? 难不成真给把刀? 江廖氏看出他的为难,又换了语气,“总归都是做见面礼的,你给我给有什么区别?放心吧,待会再添些,就说是我们母子一起给的。”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江承愿也只能动身去取金子与地契。 江廖氏心满意足,牵着江承欢离开德仁院。 如果她回头,能看见姜笙和捂着嘴的小丫鬟。 可惜她没回,只拉住江承欢的手,低声商量着什么。 当德仁院门口恢复清静,姜笙也终于松开小丫鬟的嘴,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 难怪醒来没看见祖母和檀月,原来是在给她出气。 其实也没必要的,姜笙觉得自己并不在意江家的任何,她一向知足,有五个哥哥就够了。 “姑娘。”嘴都麻了的小丫鬟颤巍巍问,“我们进去吗?” 姜笙思忖片刻,并没有立即闯入,而是等盏茶时间后,才睡眼惺忪地进去。 江老夫人正在叮嘱檀月,瞧见她眼前一亮,“刚想去看看你,这不就来了。” 其余人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扭头看过来。 江继宗,二夫人,江承烽,江承瑜。 当发现大房一个人都不在时,江老夫人的眉眼再次冷厉下去。 冷不丁肉嘟嘟的小姑娘依偎过来,她又重新挂上笑意,“来来来,给你引荐下,这是你二叔二婶,这是你堂兄堂妹,小瑜跟你年岁相当,只差了不到一月。” 这是姜笙从来没有遇见的场面。 被亲人引荐着,见到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幸好姚思卿教过她,要落落大方,要保持微笑,要张嘴叫人。 停在江继宗跟前,她乖巧地叫,“见过二叔。” 收到了五百两的银票。 这次江继宗没有再试图伸手,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眸中神色复杂。 停在二夫人跟前,她低声叫,“见过二婶。” 收到了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 停在江承烽跟前,她抿嘴,“兄长好。” 收到了一根细金簪。 “我说二哥,你怎么好意思的。”江承瑜在旁边嚷嚷开来,“阿娘一只镯子能劈你十根簪子,也太抠了吧。” 江继宗和二夫人同时杀气腾腾地看过来。 江承烽赶紧举起双手求饶,“不是的不是的,这簪子有机关,必要时候可以自保。” 他演示了下,轻轻一按,簪头果然射出毛发般的银针,射程大概有五步远,以当前的工艺来说,绝对是顶尖好物。 江老夫人微笑着颔首,二房夫妇也终于收回眼刀子。 倒是江承瑜有点酸溜溜,“连我都没有呢。” 可等姜笙走过来,她又大方地拿出个金璎珞,“虽然没有机关,也没有阿娘的镯子重,但特别适合搭衣服。” 说完,竟取开卡扣,要给姜笙现场戴。 纯金打造的璎珞,下头垂着成排的流苏,挂在脖颈子上格外好看富贵,唯一麻烦的是卡扣,需要细致耐心地卡上。 小丫鬟知道西院的四小姐脾气急,机灵地上前想要帮忙,被檀月拉住。 二房夫妇也好,江老夫人也罢,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同龄的姑娘凑在一起,认真努力地卡上扣子。 一个肉嘟嘟稍矮半头,一个高挑中略显壮实。 二夫人忍不住嘀咕,“别家姑娘都是纤细柔弱,偏咱们姑娘生的皮实又壮,我当是出了什么差错,原来还有个一样敦实的。” 江二爷正在饮茶,一口气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 跟姜笙比起来,江承瑜其实不算胖,只是在好纤细风的当下,有姚思卿江承欢等纤弱美人衬托着,她就从健康匀称变成了敦厚壮实。 大家总夸奖江承欢,免不了就要拉出江承瑜来作对比,渐渐地两人矛盾愈来愈大,彼此看不顺眼,争风吃醋的同时免不了使点小绊子。 自家的闺女自家了解。 江承瑜那么欢迎姜笙,大概就是因为——终于有个比自己胖的。 江继宗,“……” 那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璎珞挂上了,姜笙的脸蛋本就圆润,这下衬地富贵又可爱,逐渐有了世家小姐的模样。 江承瑜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嘿嘿笑了两声,“听说姐姐胃口特别好,我那有上等的小儿酥,回头给你送点来。” 姜笙眨眨眼,刚点头应下,德仁院外头就响起动静。 似乎是丫鬟的声音,“姑娘已经来了,快快快。” 江承愿一马当先地冲进来,看见姜笙后脸色一红,又腼腆地挠着后脑勺,满腹言语不知如何倾泻。 再后头就是江廖氏,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施施然进来。 江老夫人的脸色微微缓和。 “姜笙。”她冲孙女儿摆手,“这是你嫡亲的哥哥,还有你的母亲。” 如果说堂兄尚且隔了一层,那一母同胞的哥哥,该是最亲的存在了吧。 姜笙手里捏着带籍贯的金簪,慢吞吞走过去,“见过兄长。” 这在江承烽耳朵里稀松平常的称呼,却让江承愿的心落到谷底里去。 她不愿意叫她哥哥。 她甜甜地叫别人哥哥。 江承愿的心又苦又涩,却也知道怪不得任何人,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没有努力找妹妹,都是他几次冷落妹妹,都是他…… 少年陷入悲苦与自责中,一时间忘出拿见面礼。 他也拿不出来什么。 姜笙面容平静,走到江廖氏跟前,低着头道,“见过江夫人。” 一语惊起千层浪。 二房四口人表情全部凝重,江老夫人也缓缓坐直身躯,江承愿更是连自责都忘了,呆呆地看过来。 她叫了二叔,叫了二婶,叫了兄长,却不愿意叫一声母亲。 江廖氏也有些惊愕,反应过来就开始冷笑,“好一声江夫人,果然不养在身边就亲近不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江承愿在一旁心急若焚,“姜笙,你要叫母亲,这是我们的母亲啊。” “是啊姑娘,夫人可是您正正经经的嫡母,将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紫衣裳的丫鬟也带着责备的语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6章 一个巴掌 檀月当时就瞪圆了眼睛,狠狠地看过去。 紫衣丫鬟吓得一哆嗦,强撑着没有后退。 在这嘈杂急乱的环境中,姜笙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连江老夫人都疑惑地站起身,想要走过来问问。 孝字当头,不管怎么样,父母总是要认的。 只是她还没张口,江廖氏就收起冷笑,将手中的物什塞了过去,淡漠道,“既然你不愿意认我这个母亲,我也不强迫你,这是你的见面礼。” 冰冷的银锭子有点硌手,根据姜笙给九珍坊盘账的经验,应该有五十两大小。 她抿抿嘴。 一旁的江廖氏似乎伤了心,不停用帕子点眼角。 江承愿在旁边低声安慰,夹杂着几句说情。 姜笙叹息一声,白嫩的手掌摊开,露出饱满圆润但又略显寒颤的银锭。 她脖颈上还戴着江承瑜送的璎珞,手腕上是二夫人给的金手镯,另一只手捏着暗含机关的金簪,怀中微露五百两的银票的一角。 金与银的对比,多个零与少个零的区别。 江老夫人的脚步顿在原地,脸上溢满失望。 二房屏着呼吸,不敢插嘴。 江承愿还在安慰母亲,冷不丁回头看到那五十两的银锭子,差点蹦起来,“地契,地契去哪里了?” 江廖氏沾眼角的动作一顿。 “母亲,为什么会是五十两银锭子。”江承愿嘴唇开始哆嗦,“为什么啊,为什么。” 江承烽在旁边有点同情,刚要说话,就被二夫人给拽住。 “什么为什么。”江廖氏恢复平静,“地契你让我保管着的,待你成亲再交给新媳妇,母亲手头窘迫你也知道,这五十两还是承欢停了补药省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 江承愿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见姜笙手上的金镯子,看见她捏着的金簪,看见她挂的璎珞,看见她怀中的银票。 连堂兄妹都拿出了金子,而他这个嫡兄与嫡母合起来才拿五十两银子。 愧疚席卷全身,刚开始他有多欣喜,这会就有多无地自容。 那想要弥补的心啊,终于彻底破碎,江承愿甚至不敢再去看小姜块,他茫然无措地念叨着为什么,一步步离开德仁院,头也不回。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不过一个有心算计,一个单纯到天真罢了。 姜笙怔怔地望向五十两的银锭子,其实这真不少了,不管是在流浪乞讨的时光里,还是艰苦努力的岁月里,得到五十两都是会窃喜整夜才能入睡的地步。 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些银两。 就像,她没有期盼那所谓的母爱一丁点。 幼年被欺侮时,总抹着泪想要爹爹阿娘拯救的小姑娘,在得知自己身世,却没有人找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或许她并没有多么被珍视。 德仁堂门后误打误撞的偷听则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幸好,姜笙从来都不贪心。 能够遇到哥哥们,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 其他的人,来一个就是恩赐,多一个她都感激。 没有,也不重要。 姜笙扬起笑容,小圆脸上满是真挚与知足,她上前两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五十两塞回去,轻声道,“谢谢江夫人,但是补药更重要,还是先喝着吧。” 撇除那声“江夫人”,她真是得体又乖巧。 江老夫人握紧拐杖,檀月红了眼眶。 连二夫人都长叹一声,抓紧了江承瑜的手。 “你这是嫌弃少了?”江廖氏又开始冷笑,“若是觉得二房给的多便是亲人,那你去认二房好了。” 说罢,扬长而去。 德仁院重新恢复寂静,所有人一言不发,神情肃穆地好像在参加葬礼。 姜笙觉得好笑,凑到江老夫人跟前撒娇,“祖母,我饿了。” 江老夫人回过神,强行微笑,“饿了好,大厨房早就准备好饭菜,随时都能开吃。” 江承瑜挣脱开母亲,也过去凑热闹,“祖母,可不能偏心,我也要吃。” “好好好,都吃,都留下来吃。”江老夫人露出真心笑容,“老二两口子也留下来吃口饭,今儿大厨房的师傅给小姜笙准备了好肉好菜。” 古人云,厨师最爱饭桶。 当听说自己的手艺被嫡姑娘足足吃了四五盘,大厨房的师傅们高兴上头,用一下午功夫烤了个全羊,听说还有脱骨鱼跟三套鸭,废了好几个大师傅呢。 这样的手艺,难得几回尝。 二夫人捂嘴笑,“今儿也是沾了小姜笙的光呢,二爷不得来点酒?” “来喝点。”江继宗也露出笑意,“欢迎小姜笙回家。” 一顿饭吃地觥筹交错,二房的父子全都喝醉,两个女娃也都撑到肚歪。 二夫人叫来六个壮婆子才把这爷仨弄走。 德仁堂终于彻底恢复宁静。 姜笙吐着小舌头趴在软塌上,死活不肯起来。 “姑娘,咱们回云栖阁睡啊。”话痨小丫鬟继续叨叨,“在这睡不太好,容易受凉的,万一半夜吐了可怎么办。” 可姜笙就是不起来,她也拉不动,眼看着要急哭了。 江老夫人从外头洗漱归来,满眼都是笑意,“不愿意起不起了,就在这睡吧。” 檀月捧了热水跟帕子进来,先让姜笙漱口吐掉,再用热帕子给她擦干净手脚,最后扒下外裳。 姜笙一点点地挪,从榻上挪到江老夫人的床上,最后依偎进温暖的怀抱里。 半晌,她闷闷出声,“祖母,江家是不是又弄错了。” 江老夫人的表情一顿,心如刀绞。 到底是十一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期待母亲,不期待爱与关怀呢。 但今天晚上,太过失望。 江老夫人只能竭尽所能地安慰,“一次错,岂能次次错?江家自有江家的能力,绝不可能再出现错认乌龙。” 所以,她真是江夫人的孩子? 姜笙愈发疑惑,饭后的困倦席卷,迷迷糊糊中她还不忘辩解,“祖母别误会,我没有难过,我就是不太明白。” 岂止是她,所有人都不太明白。 二房回去要嘀嘀咕咕,东院的丫鬟更是交头接耳。 江老夫人遮掩住眼底冷厉,轻拍着姜笙入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 圆润的小姑娘还在酣睡,江老夫人早早的起来,换了身衣裳,赶到江夫人的主院。 对于自己这位婆母,江廖氏还算尊重,洗漱完过来请安,“见过母亲,母亲可是……”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 一个又狠又重的巴掌袭来,江夫人轰然倒地。 主院的丫鬟婆子们同时惊呼,却没人敢过来扶起。 因为出手的,正是江家最威严持重的江老夫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7章 廖氏苦衷 不光主院的家仆瑟瑟发抖,连檀月都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身为江家主母,江老夫人手腕雷霆,但待人接物一向有度,权利中馈也是说放就放,跟两位儿媳的关系也是相当客气。 檀月年纪小,不知从前。 只听老嬷嬷们提过,江家的这位主母当年非常了得,能陪老将军征战沙场,也能为他安顿好后方,能养出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也能善待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 江家能够稳定地位,江老夫人的手腕功不可没。 即便是得到了老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她也能沉稳有度,进退得体,将葬礼操办地风光又不奢靡,引得丰京赞誉。 在檀月的记忆里,江老夫人只发过一次火,就是得知孙女并非嫡亲,真正的江家小姐流落在外时,她迅速收回江廖氏的中馈权利,并全力寻找嫡孙女。 这次动手,算第二次。 不知是当年上过战场,还是心中含怨,江老夫人这一巴掌打地相当狠,江廖氏脸上迅速浮出五指山不说,嘴角竟然溢出丝丝血迹。 “母亲……”江廖氏嗬嗬两声,声音含糊不清,“母亲上来就打我,可曾想过,我是将军的嫡妻?” 嫡之一字,重压所有。 江将军在外征战,后宅全靠夫人打理,关系也要靠夫人联络,甚至连银钱调度都得全权交给夫人。 战场上的男人,只管拼命,只管流血,只管保家卫国。 江老夫人也曾期盼过,百年之后江廖氏能接替自己的位置,但现在,她只余失望,“廖氏,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辛苦四年找回来的孩子,就算你没有偏疼偏爱,也得维持个表面功夫。” “可你行事如何?你的所作所为,可有一点点嫡妻的沉稳与端庄?你对得起继祖的托付,对得起继祖在外征战吗?” 或许是提到了夫君江继祖,江廖氏有那么瞬间的怔忪。 “身为亲生母亲,拿出五十两纹银的见面礼,连叔婶都不如,连堂兄妹都不如,甚至还要克扣下兄长给妹妹的物什,廖氏,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究竟还有没有个母亲的样子!”江老夫人扬高声音。 江廖氏回过神,双眸骤然通红,她踉踉跄跄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 “你有没有祖母的样子?你是怎么对待承欢的?养了十一年的姑娘,与亲生的有何异?你非要让别人知道她是养女,是假的,好好的孩子瘦成一把骨头,差点连命都丢了。” “江家那么大,江家不缺钱,多一个女儿不好吗?多一个嫡女挡了谁的路,为什么要伤害她,就因为没有血缘?血缘到底是什么奇妙的东西,让你连十一年的亲情都枉顾!” 她歇斯底里,几度抓狂,说到动情处甚至落下眼泪。 看得出来,江廖氏是真心疼爱江承欢。 一如江老夫人疼爱姜笙。 “你可以为了嫡亲孙女伤害承欢,我也可以将她视若无睹,更何况是她先不认我这个母亲在先,我哪错了?我哪里错了!” 江廖氏咬牙切齿,声声质问。 所以,她那么对待姜笙,是为了替江承欢出气? 江老夫人身形微晃,闭上双眼。 当年一心为姜笙铺设的道路,竟变成了姜笙的绊脚石,内心杂陈的五味,想来也只有自己清楚。 “老夫人,您没事吧。”檀月在旁边担忧地问。 江老夫人闭目不言。 江廖氏却不知是高兴,还是讥讽地冷笑,“我知道母亲性子厉害,无论多少虚与委蛇都能看出来,所以我不做面子功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不来也就是做不来,往后谁亏待我的承欢,我便对谁不客气!” 从表面上看,这是婆媳两个为了各自疼爱的孩子而闹翻脸。 实际却并非如此。 “廖氏。”江老夫人的声音苍老许多,“你在为承欢愤愤不平的时候,可曾想过,姜笙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连江承愿都知道弥补,知道一视同仁,知道两个都是妹妹。 廖氏,你可有把两个都当做女儿? 江老夫人睁开眼,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你总想维护承欢,我也总想维护姜笙,我早知道你会偏心,甚至没有奢望你呵护弥补她,我只希望你能把面子功夫做好,只希望你做个无功无过的母亲。” “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廖氏,你是希望我把江承欢的血亲找来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让江廖氏的笑容消失,面色苍白。 “或者说,把亲家叫来,把继祖在青楼流连忘返的连襟叫来,总也得让别人父女相见,血亲团圆。” 江老夫人面无表情,语气淡漠,“亦或者聊聊,姜笙当年到底是怎么丢失的,抱住她的是不是你廖家的婆子,又是谁下的这个命令。” 廖家的……婆子…… 整个主院的丫鬟小厮全都跪在了地上,连檀月都面色苍白,战战兢兢。 他们究竟听到了什么秘辛,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江廖氏最为仓皇,后退几步无人相扶,竟直接摔在了地上。 “母亲,我没有……没有。”她从牙缝里挤出字,“不是……” 可就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江老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不该对你抱任何期望,你太不聪明了廖氏,我只跟你做交换,如果你想让疼爱的外甥女好好活着,就认真扮演一个公正的嫡母。” “别忘了,那始终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话落,江老夫人带着檀月转身离去。 留江廖氏握紧双拳,颤抖挣扎,”不是的,不是的……都不是的……” 主院外忽然传来惊呼。 是檀月,震惊又小心翼翼,“大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江承愿来了? 他听到了多少? 江廖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到院门口,却只看到一把跌落的长刀。 哪里还有任何人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8章 二哥找妹妹 太阳还没有出来,五月的早晨尚有几分清冷。 檀月扶着江老夫人在江家的池塘边漫步,纾解着心中郁气。 她几次欲言又止,又碍于身份闭上了嘴。 江老夫人忍不住轻笑,“好奇什么就问吧。” “老夫人。”檀月再也压制不住疑惑,“姑娘真是被亲生母亲给扔掉的吗?” 这放在丰京也是极其炸裂的消息了。 连母牛都知道舐犊,怎么人还不如个畜生。 “可以说是她,也可以说是廖家。”江老夫人轻叹,“当年她早产临盆,身子太过虚弱,前几个月囡囡都是放在我这里照顾的,半年后她身子爽利了,执意将孩子抱走,我做祖母的也不能阻拦。” 结果这一放手,就是十一年。 “发现蛛丝马迹,源自于江承欢那孩子过于纤细的骨骼。”江老夫人坦然道,“老将军身材魁梧,我亦有几分骨架,生下的小辈们,承愿也好,承烽也罢,包括承瑜在内都是高挑有余,纤细不足。” “就连囡囡襁褓时,小腿也是浑圆。”江老夫人用手比了比,“可唯独到了江承欢这里,纤细怜弱,又倔强敏感,与江家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 刚开始只是疑惑,再后头就是着手调查。 江老夫人始终无法理解,“如果说廖氏是来报复江家的,她对承愿极好。我想不通她为什么非要抛掉囡囡,抛弃江家嫡女。” 直至查到江家连襟吕家的头上。 当年因为犯下大错,整个吕家都受到牵连,贬官抄家,罪责千里。 吕廖氏受到打击,没多久就病逝了,吕家儿郎一蹶不振,于青楼流连忘返,嗷嗷待哺的嫡女只能被扔回廖家,自此踪迹全无。 “难道夫人是受到廖家胁迫,不得不扔掉姑娘,接受三小姐?”檀月突然激动,很快又否定自己,“可夫人对待姑娘的态度太过冷漠,倒像是她为了给外甥女光鲜的未来,主动扔了亲女。” 这要是让姑娘知道了,该多难过呀。 幸好她还有祖母。 “廖家的所作所为我并没有确凿证据,一直隐忍不发也是想等继祖回来处理。”江老夫人语气冷漠,“廖氏若是能够识大体顾大局,廖家还有几天好日子。” 但也只是几天而已。 没有人能够在换了江家的嫡女之后,还能滋润地吸着江家的血。 廖氏也好,廖家也罢,动心思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江老夫人逸出冷笑,带着檀月踱步离去。 太阳调皮地从东方露出半张脸,专属于夏季的温热降临世间,也不知道那呼呼大睡的小妞妞有没有热醒。 檀月扶着江老夫人回到德仁堂,才发现姜笙已经起床。 她还有点睡眼惺忪,手里抱着个檀木盒子,里头放着一整套蓝宝石头面,称得上富贵逼人,闪瞎狗眼。 话痨小丫鬟满脸艳羡,“三小姐真大方,给了这么贵的头面,比大公子还要大方,比夫人也大方,不过就是有点晚……” 竟然是江承欢送来的。 江老夫人的眼神黯了黯,缓缓踱进室内。 姜笙终于回神,捧着檀木盒子站起身,小声道,“祖母替我还回去吧,我已经拒绝了,她非要塞给我,还说替江夫人致歉。” 江老夫人的眼神愈发深邃,瞟了一眼檀月。 檀月机敏接过,“我替姑娘去还。” 便匆匆转身。 姜笙这才长出一口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江老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不多睡会?” 姜笙挠挠头,“已经睡饱了,再睡也只是躺在床上瞪眼睛,哥哥们从来都不赖床,他们特别努力,我也要努力。” 说完才意识到这不是在二进小院,她垂下长睫,遮掩情绪。 江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有些时光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使一颗心再饱含疼爱,也改变不了现状。 就像姜笙最爱的人,始终是哥哥们。 江老夫人难以抑制心酸,却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至少姜笙最难的时候,还有五个蓬勃的少年陪伴。 “你的哥哥们都很优秀。”她轻声道,“也都是很善良的人。” 没有在恢复以后,抛弃掉看起来最无用的妹妹。 “那是当然。”姜笙又开始骄傲,“我大哥的文采无人能及,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我还等着他拿状元呢。” “我二哥算盘打地最好,我三哥功夫最厉害啦,我四哥医者仁心,我五哥最聪明啦。” 这些话她说过不止一次,但每次提起都是兴致勃勃。 江老夫人也顺着她,“哦?真那么优秀?” “一点水分都不掺!”姜笙叉着腰,小嘴叭叭个不停。 从斗县令,到考中童生,拿了秀才,又中举人。 从破庙里,到斜阳县,再到安水郡,辗转至丰京。 他们遇见过很多人,处理过很多事,他们被欺负过,也解过气,他们的人生很精彩,他们的未来很绚烂。 江老夫人听地津津有味。 写在纸上的过往未免太过枯燥,姜笙巧舌如簧,偶尔加入动作演示,称得上绘声绘色,几次逗笑老夫人。 直到檀月把早饭端来,祖孙两个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大厨房的师傅很喜欢嫡姑娘,特意给她做了肉粥,配着黏糊糊的米,吃起来软糯又可口。 姜笙一连喝了三碗才打住,捂着肚腩嘀咕,“又背着哥哥们偷吃了新的美味。” 江老夫人忍俊不禁。 看了看肉粥还有一大盆,她轻声道,“那我们去给他们送点吧。” 姜笙猛然扭头,满脸不敢置信。 “檀月她们不爱喝肉粥,江家又没有吃剩饭的传统。”江老夫人面不改色,“扔了也是可惜,不如送点人情。” 檀月在旁边含着泪点头:对,不爱喝肉粥。 姜笙这才舒展起小脸,眉开眼笑地点头,“好啊,自然是好的。” 虽然才分离一天多,但她已经非常非常想念哥哥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见到她,会是怎样吃惊的表情。 在檀月的利落操持下,不过小半个时辰,祖孙两个就坐在马车里,由何锐赶到二进小院跟前。 还是熟悉的院落,还是熟悉的门槛。 姜笙手脚并用地从车里跳下来,还没来得及拍门,就听到里头大嗓门的嚎啕声。 “我妹妹呢,我妹妹去哪里了,怎么出去两个月,回来妹妹还没了呢。” “呜呜呜,你们还我妹妹,还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09章 兄妹小聚 说来也是巧。 郑如谦一月底离开丰京,三月抵达北疆,四月从安水郡出发,按照原本的规划应该在南方呆三个月,七八月份再回丰京。 途经岭南郡,正逢鲜嫩多汁的果子成熟,品尝一口又甜又软简直让人欲罢不能,郑如谦预感到这是大的商机,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 结果那么大那么胖的妹妹,居然没了。 “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你们是怎么做哥哥的?你们能不能跟我一样稳重成熟点?”尚且衣衫褴褛的郑二爷咆哮怒斥,两只手背在身后,口水满天飞。 骂完简直通体舒爽,又稍微并着点忐忑。 毕竟挨骂的人里还有他们的老大哥。 打从在破庙里相遇,许默就用一根笔杆子打败他成为老大,足足四年半,他也算头一回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许默心头复杂,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喊了句,“老二……” 原本是想致歉的,没想到郑如谦跟燃完灯油的孔明灯一样,迅速瘪气从天而降,满脸愤怒改成谄媚,“大哥我没说你,我我我我,我说他俩的。” 郑老二大手一指,尚有些单薄的四弟与五弟齐刷刷低头。 许默啼笑皆非,“不怪弟弟们,是我不好,妹妹是为了我才主动回到江家。” 他用清淡的嗓音,讲述这几个月跌宕起伏的事情。 三月初会试第一场,江家揭开姜笙身世,但没有认回她。 四月初会试放榜,许默落榜,发现试卷被调换。 四月底许默告上奉天府,被方家逼地步步后退,直到江家帮忙才在金銮殿上求得了个重考的机会。 五月姜笙感谢江家,主动回去做江家乖巧的嫡孙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奶奶个腿的方家,我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当初在安水郡那个方管家突然帮大哥,估计就没憋好屁。”郑如谦拍着大腿开骂,“还偷字迹,他怎么不偷人呢,把大哥认去当方家子孙好了,倒省去提心吊胆进行舞弊。” 许默嘴角抽搐。 “狗日的龟孙儿,绝户的东西,全家上下都黑了心肝,早晚让野狗叼走尸体,早晚天打五雷轰,劈死姓方的……” 郑如谦还在大骂,突然被许默伸手捂住嘴,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弟弟也姓方,赶紧把走南闯北学会的脏话咽进肚子里。 只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胖妹妹就这么没了,身为两个阶层的人,见面说不定还得行个礼,唤声“江姑娘”,郑如谦就悲从中来,张着大嘴嚎啕。 “呜呜呜,妹妹,我的妹妹没了,就那一个妹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怎么就没了呀。” “谁赔我妹妹,方老三,我们妹妹没了。” 许默性子克制,最能隐忍悲伤,这一刻也酸了鼻头,涩了喉咙。 温知允更是早就盛满泪花,随时都能落下大颗的金豆子。 妹妹啊,谁不想她呢。 长宴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身侧,狠狠握起又松开。 当悲伤氤氲,阴云笼罩在整个二层小院的上空,似乎随时就能落下伤心的雨滴。 几个明媚阳光的少年,都用他们各自的方式难过着。 说时迟那时快,足足手腕粗的门栓突然裂开,小院大门以张狂的姿态朝两边搧去,一个小胖妞旋转着滚在地上,最后茫然无措地坐直身体。 在她身后,立着震惊异常的花甲老太,以及合不拢嘴的妙龄大丫鬟。 头晕,屁股疼,是姜笙的第一感受。 她只是用力冲了一下,怎么就把门撞开了,这是第二感受。 当扭头看见四双惊讶的眼睛,就只剩下了狂喜与兴奋。 “二哥哥,你回来啦。”姜笙手脚并用地爬起,流星般冲了过去。 郑如谦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兄妹大防,七岁不同席,再拥抱不太合适。 可小半年没见了,失去的悲伤并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又让他格外想念妹妹。 就这么一迟疑,姜笙已经扑到了他身上。 郑如谦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抱着沉甸甸的小姑娘,脑袋里只有两字,“真重……” “妹妹回来了。”温知允喜极而泣,隐忍已久的泪花终于跌落。 许默也好,长宴也好,全都忍不住围了过去。 真好啊。 江老夫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三个纤细些的少年围在左右,中间壮实且狼狈的抱着同样凌乱的小姑娘,他们亲密但不暧昧,他们七嘴八舌里都是关心,他们的笑容真心又灿烂。 姜笙更是笑地眼睛都没了,那是在江家从没有过的样子。 “老夫人,姑娘还是有点功力在身上的。”檀月还没从刚才的咋舌里回过神,“一屁股把门给撞开了,也只有咱们家姑娘。” 这也证明了,她是真的很焦急,迫切见到哥哥们。 江老夫人又想起小长宴平静但又意味深长的话,长长叹了口气。 人群中。 许默第一个反应过来,温然有礼地致歉,“老夫人见谅,吾弟与妹妹已经小半年没见,有些失礼,还请老夫人屋里坐。” 温知允和长宴也赶紧走过来,姜笙从二哥身上蹦下来,羞赧地溜回江老夫人身边,“让祖母见笑了。” 用屁股撞开门,十一岁还冲到哥哥身上,这的确于礼不合,也不是世家小姐的做派,与姚思卿反复叮嘱的矜贵更是相悖逆。 如果她只是姜笙,这会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叉腰,“那是我哥哥,鸭蛋吃多了吧,那么爱多管闲事。” 可她现在是江家嫡女,虽然还没有入族谱见族人,但她也要束缚自己,学会做世家小姐,做一个让祖母满意的嫡孙女。 “刚才是我太激动。”姜笙嗫嚅着解释,“以后不会了,一定不会。” 江老夫人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拍去她衣摆的尘土。 几人落座在二进小院的待客正厅。 张姑姑去作坊了,小竹替温知允在医馆坐镇,整个院子找不出个沏茶的。 许默正准备亲自烧水,檀月上前两步,“举人老爷赶紧坐吧,这种活还是交给我。” 不多大会,捧着七盏茶上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0章 江老夫人的发现 二进小院甚少待客,茶叶也都是最普通的碎沫子,再沏也沏不出好茶,摆在桌上纯粹就是个礼数。 所有人都知道江老夫人不可能喝这里的茶。 但茶盏真的送进来后,她竟然伸手接过,用盖子撇去漂浮的碎末,抿了两口才放下。 瞧见几个目不转睛的少年,江老夫人坦然一笑,“我只是想尝尝,我孙女每天喝的茶,是怎样的味道。” 姜笙咧着嘴笑。 几个哥哥却都沉默下来。 尤其是郑如谦,原本以为妹妹是被抢走的,江家是可恶的,没想到真有个人疼爱姜笙,错愕之余忍不住欣慰。 爱分小爱与大爱,小爱捆在身边,大爱放手遥观。 如果江家真能对小姜笙好,哥哥们也可以咬咬牙与她分离。 只要……只要她好好地。 郑如谦吸吸鼻子,快要被自己的伟大感动了,一扭头瞧见正在眨眼睛的姜笙,顿时满头雾水。 “二哥……给你……带了……肉粥。”小姑娘努力用表情输出。 郑如谦用抽搐回答,“你……说……什么?” “肉粥。”姜笙眨眼。 郑如谦抽搐,“什么?” 江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忍俊不禁,“姜笙给你们带了一大盆肉粥,檀月正在烧火,这会差不多好了。” 刚说完,一股子肉香混着米香袭来。 饥肠辘辘的郑如谦哪能忍得了,跟江老夫人告罪一声,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姜笙也跟祖母行个礼,规规矩矩地跟到门口,撒丫子狂追。 兄妹俩身影眨眼消失在视线里。 温知允和长宴不算饿,但哥哥妹妹都去了,总免不了蠢蠢欲动。 到底还是小孩子。 江老夫人莞尔,“你们也快些去,大师傅特意煮的肉粥,姜笙喝了三碗呢。” 两名小少年齐齐告罪离去。 整个正厅便只余下许默稳坐如山。 “你怎么不去?”江老夫人奇道。 许默笑了笑,“稚子尚幼可随心,吾为长兄自担责。” 就像是家庭中来了客人,身为父母需要认真待客,孩子却只需要礼貌问候即可。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长辈,身为长兄的许默承担起所有责任。 不馋嘴,不卑亢,通体沉稳,进退得体。 莫说是丰京其他十五岁的少年,便是二十上下的,也比不得他半分。 姜笙夸过无数遍的赞词适时响起,江老夫人必须承认,许默的优秀远超江家子弟。 年纪轻轻,数次魁首。 哪怕会元被夺,依旧能够平心静气。 唯一吃亏在身世不足,却也并没有将他打倒。 这样的儿郎,若是生在勋贵世家,该怎样扶摇直上,该怎样平步青云。 即便身在寒门,将来丰京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江老夫人有些恍然,纷杂的思绪闪过:姜笙有这样的长兄,或许也是一道靠山,是余生安稳的关键。 富贵不看眼前,重在后代。 世家若出不了优异的小辈,再多的权柄也将没落…… 江老夫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许默也就安静地作陪。 正厅里寂静到落针可闻,连带着外头的嬉笑嚷闹都清晰许多。 “他们又在玩闹,让老夫人见笑了。”许默替弟弟妹妹开脱,“我们相伴着长大,总难免亲密些。” 江老夫人面不改色,拄着拐杖站起身,“无妨,我过去看看。” 许默也只能跟在身后。 二进小院共有两处吃饭的桌子,一处在正厅,一处在院子。 正厅用来待客了,兄妹们就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品尝热乎乎的肉粥。 四个孩子各就各位,姜笙额外多个垫子。 “二哥这次去岭南可有带什么好东西?”小姑娘明明吃饱来的,这会又抱着个碗不撒手。 郑如谦则已经见底,去盛第二碗,“当然是有好东西了,不过先不告诉你们,等我卖出去再说。” “啊?”姜笙大失所望,“二哥不先给我们尝尝吗?” 郑如谦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个玉镯,“你是想尝东西吗?还是想要礼物?” 看起来通体纯白的玉圈,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棉絮和瑕疵,价格应该不会太贵,起码世家嫡女不会稀罕。 但姜笙还是如获至宝地捧在掌心,“二哥最好了,二哥每次都给我们带礼物。” 郑如谦嘿嘿地笑,把肉粥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弟弟也开始偷瞄。 唔,都是些小鬼头。 老二哥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玉挂,“给你们的。” “多谢二哥。”温知允和长宴异口同声。 郑如谦高兴地直挠头,“不光你们,老三跟大哥都有,岭南那边的玉算不得珍惜,价格却相当低廉,我这次除了果子还带了不少玉件,回头卖给首饰铺子,绝对能赚一笔。” 他的身上糅杂着精明与质朴两种悖逆的气质,能够做到精明利落,却又多了几丝人情味。 虽说性格有些大开大合,喜怒哀乐都挂在明面上,但越是这种人,越能获得百姓信任,行商路绝对不会艰难。 江老夫人吸了口冷气。 她掌管悠然居几十年,眼光称得上犀利,绝对不会看错人。 之所以震惊,是没想到这所小院里,除了许默,居然还有第二位优秀儿郎。 院子里,郑如谦与姜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呛了声,咳嗽不止。 许默紧张地上前两步。 温知允反应最快,扔掉碗筷,先拍郑如谦后背,又擦拭他口鼻,最后顺着他脊梁猛地一压。 奇迹般的,郑如谦不咳了,面色也从通红恢复正常。 长宴掏出帕子,语调四平八稳,“妹妹不要逗二哥了,吃饭容易呛着。” 垫子上的姜笙乖巧又听话,“五哥说得对,以后肯定改。” 长宴也只能啼笑皆非地坐回去,不忘给郑如谦倒了杯水。 江老夫人的眸子愈发光亮。 也是这个时候,兄妹看见担忧的许默。 姜笙欢快站起身,捧着满满的肉粥送过来,“大哥,给你留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1章 荔枝 珠圆玉润的小姑娘,比年画娃娃还要可爱两分,捧着心爱的肉粥,留给最崇敬的长兄。 如此养眼的一幕,让江老夫人都看得入神。 长有长责,幼有幼序。 所有的爱和付出都有回馈,才是世间兄弟姊妹最好的模样。 她不愿再打扰这群孩子,借口去后院的卧房休息。 许默总算松了口气,接过肉粥,顺手揉了揉姜笙的小脑袋,“你也喝点。” “我喝饱了。”姜笙悄悄咽了口唾沫。 喝饱是真的,依然喜欢肉粥也是真的,铁锅已经见底也是真的。 许默浅笑着分出半碗,递给馋嘴的小妞妞。 这样,他们就都吃到了。 饭桌上。 良好的修养让许默习惯食不言寝不语,走南闯北的习惯却又让郑如谦忍不住呱嗒,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奇景:老二巧舌如簧,老大不动如山,老四和老五只负责点头,唯一的女娃呲牙捧场。 “我跟你们说,岭南是真热呀,丰京还穿着夹袄,那边已经薄衫了,好些干活的人更是赤膊卷裤,生怕热死在地头。” “岭南的太阳也大,那边的人肤色都黑,说话还有点垮,不仔细听都不知道讲的什么。” 当话题拐回丰京,郑如谦又满脸愤愤,“要是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肯定连夜赶回来,绝对不让你们受委屈,我肯定要跟方家拼了,我跟他们没完!” 许默终于吃完最后一口肉粥,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勺,“怎么没完?驾着你的老驴撞死他?” 姜笙差点喷了米。 “那……那不行,那违法了,是要判监禁的。”郑如谦讪讪,“可是大哥,重新考试不难,难的是方家绝不会让你安心考试。” 假如你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可以尝试着换位思考。 郑如谦把自己想象成方家人——千挑万选看中了个穷崽子,略施小计摘走他的成果,本来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道这穷崽子不干,闹死闹活要重新考试,要挣回未来。 呵,做梦! 来年要是穷崽子考中贡生,俺老方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俺可以不做会元,但你必须落榜,最好惨不忍睹,无心学习,一落千丈,啥也不是。 以上为郑老二活灵活现演绎。 从金銮殿上回来已经两天,二进小院因为姜笙的离去陷入沉静,连带着方家的威胁都被置之脑后。 虽说许默不怕,但架不住有心算计,总要提前提防。 “方家那么大,若是不择手段可怎么办。”温知允忧心忡忡。 “基础的安危无妨,大哥就跟当年的安学子一样。”长宴意味深长,“就怕方家用些旁门左道,引来歪风邪气。” 清风霁月的长兄尚怔忪,一旁的郑如谦已经拍起胸脯,“放心放心,二哥哥既然回来了,绝对会保护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上刀山下火海,有我郑老二在,你们就稳坐如山,无所畏惧!” 铿锵的话语,决绝的词汇,豪气万丈的挥手。 如果郑如谦没有偷偷观察兄长弟妹,再露出几分得逞的笑,还真让他糊弄过去了。 明明就是自己想出风头,还装出满脸正义。 许默无奈失笑,“好,那就全仰仗二弟了。” 郑如谦愈发骄傲地挺直胸膛,好像眨眼功夫长高了几寸。 姜笙在旁边捂着嘴笑,一切都是那么好。 只可惜,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 眼看快到晌午,姜笙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祖母身子不大好,每天都要小憩,中午还要煮药,我们得走了。”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不得不离开。 许默也好,郑如谦也罢,温知允并着长宴的笑容全都消失。 他们一字排开,静静站立,满腹不舍,却又张不开口。 最后还是郑如谦嘶哑着声音道,“姜笙,二哥刚回来,你就要走啊。” 小姑娘的两只手搅来搅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急匆匆去了后院,正撞上踱步的花甲老太。 “怎么了这是?”江老夫人疑惑。 姜笙压着情绪,低声道,“祖母,该回去了。” 再多的话不肯说。 江老夫人心知肚明,长叹了口气,目光扫了眼凝重的少年们,有什么念头滋生蔓延。 但垂下眼,看着圆润的小孙女,同样不舍的还有她啊。 就让她再存着一点私心,占据多一点陪伴。 就一点点。 江老夫人伸出手,“好,那我们回去。” 何锐赶着马车停在门口,檀月帮忙搭着手,刚甩下马鞭,就看见姜三载着张香莲从路口缓缓驶来。 “哎,姑娘,那是姑娘。”姜三惊喜地大叫。 张香莲慌张地看过来,从平静到泪眼汪汪只需要一瞬间。 姜笙趴在小窗口,扯着嗓子喊,“姑姑,姑姑。” “哎,哎。”张香莲大声地应。 有点像很多年前,她们在村口送别。 但又不是多年前,她们都过上了好日子。 “姑姑,祖母要喝药,我们得回去了,下次来看你。”姜笙扯着嗓子喊。 马车错落擦肩,她探着头往外看,直到张香莲的身影成为小黑点,才依依不舍地缩回脑袋。 江老夫人正平静却又慈爱地看过来。 姜笙吸吸鼻子,依偎过去,“要是能把我自己劈成两半多好。” 这样一半留在江家陪祖母,一半留在二进小院陪哥哥跟姑姑。 可惜这终究只是凡人的世界。 回到德仁院。 小厨房的药汁刚刚熬好,檀月正拿小碗分装。 话痨小丫鬟捧着盘疙疙瘩瘩的大果子,“老夫人,姑娘,这是夫人送来的荔枝,已经拿井水镇过了,正是鲜甜可口。” 说完,没忍住吸了下口水。 荔枝啊。 姜笙刚来丰京的时候听说过,是丰京比较稀罕的物什,因其多汁鲜嫩的口感而获得世家追捧,在前朝更是一度成为宠妃的最爱。 像这种东西,普通人就算再渴望,也只能在梦里想想。 谁能想到有一天,荔枝真实呈现在她眼前。 可为什么,是江廖氏送的。 姜笙抿抿嘴,头一次没有口水四溢,反而抗拒地后退两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2章 二哥威武 越是单纯的孩子,越拥有敏感的天性。 谁喜欢她,不喜欢她,总能轻而易举得知。 江老夫人叹了口气,“当年杨贵妃迷恋荔枝,引得天下皆知,自此专供皇室。直到大渝建立,世家才得到机会品茗,需求量日益增加,运送荔枝的活也成了肥差。” “廖家原是走镖出身,有点走南闯北的底子,廖氏便央江家跟天家求情,钦点了这运荔枝的差事。” 荔枝谁都能运,也谁都能卖,但钦点意味着供给皇室,连带着丰京世家们都愿意信赖。 综上所述,荔枝虽然是廖家运来的,是江廖氏送来的,但本质上是江家应得的。 姜笙这才卸下防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大果子。 外皮是粗糙扎手的,颜色是有青有红的,掰开就露出白皙微透的肉,咬在嘴里一股甜蜜的气息,裹着软嫩的口感,在舌尖上旋转。 这种甜蜜很清新,一点都不腻人,尤其是冰镇过后,像热浪中突然出现冰雪,这冰雪还格外香甜。 “好吃吗,姑娘?”檀月含着笑问。 姜笙点点头,但很快又皱起眉,在一老一少的关切目光下,吐出半颗核。 江老夫人失笑。 檀月忍俊不禁,“倒是忘了告诉姑娘了,这荔枝是有核的,只能吃中间薄薄的肉。” 难怪有点透明,难怪这么贵。 去掉外皮去掉核,这肉才占多大点呀。 姜笙一边心痛,一边剥开更红更大的果子,细心地去掉核后,将肉送到江老夫人唇边,“祖母吃。” 檀月原本剥皮的动作一顿,悄无声息地放下手。 “哎,好。”江老夫人优雅接住。 祖孙俩齐心协力,不大会功夫就把整盘的荔枝吃去大半。 剩下的檀月说什么也不让吃了,“荔枝美味,却使人上火,去年大公子嘴馋用了两盘,生了好大的口疮。” 江老夫人深以为然,“那就收下去吧,晚上再用。” 姜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美味的大果子离去。 用过午饭,祖孙两个都躺下休息。 江老夫人亲手把姜笙哄睡以后,叫来檀月,“廖家这次送了多少荔枝过来?都给谁送了多少?” 大丫鬟不负期望,把这会功夫打听的全都如实禀报。 因为是钦点的专供,廖氏运来的第一批荔枝大多会送进宫里,少部分才会留给世家,廖氏也就拿到了三盘。 一盘给了江承欢,一盘给了姜笙,还有一盘送去了西院。 江廖氏终于展露出当家主母的气质,同时兼顾仁爱与公正。 江老夫人微微颔首,对大儿媳的举动表示满意,“这次荔枝不多,你也去拿几个尝尝,剩下的留给囡囡。” 这已经是对贴身丫鬟相当大的信任与宠爱。 檀月感激道谢,伺候着江老夫人入睡后离去。 再睁眼,天色将黑未黑。 祖孙两个玩耍了会,难得姜笙不饿,江老夫人提出去逛逛花园消食,饿了再吃晚饭。 江家的花园并不算很大,但花朵有专门的花匠搭理,又逢百花盛开的季节,称得上美丽精致,连蝴蝶都在其中蹁跹。 江老夫人踱步前行,姜笙蹦蹦跳跳,一静一动却格外和谐。 行至花园身处,角落里传来丝丝动静。 檀月吓了一跳,还以为哪对野鸳鸯要污姑娘的眼,叫何锐冲进去才发现,是两个小丫鬟在偷吃。 “吃饭就吃饭,便是用些糕点江家也从来不会惩罚你们,躲在这角落干甚!”她拿出贴身大丫鬟的气势,厉声呵斥。 小丫鬟们喏喏点头,不敢吱声。 有个还在努力往身后藏,被何锐伸手一翻,露出鲜红的壳跟深色的核。 檀月面色大变,“你们竟然偷荔枝吃?” 从前是皇室专供,现在也得世家才能品茗,贴身大丫鬟最多捡两个剩的尝尝,普通洒扫婢女更是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可现在,地上的壳证明她们吃了,还吃了好些。 “偷吃主子的东西,是要被打板子发卖的。”檀月厉喝,“你们两个是想被卖给牙婆,还是想被送进奉天府!” 江家业大,活少钱多,不是小门小户能比得上的。 送进奉天府,则代表要丢半条命。 两个丫鬟终于害怕了,把怀里又红又大的果子呈出来,磕头求饶,“檀月姑娘饶了我们吧,我们没有偷主子的荔枝,这是三小姐不愿意吃,又怕隔夜坏了,赏给小巧姑娘的。” 她们只是跟小巧的关系较好,分到了几颗,不敢光明正大吃,索性躲在花园深处品尝。 等吃干净,把壳跟核埋进土里,就可以拍拍手走人。 本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三小姐性子娇弱,不喜欢的东西分给下人也是常有,荔枝给了她,她处理给谁都行。 檀月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余光扫到小丫鬟手里的果子,愣神片刻。 中午的荔枝她也尝过两颗,那青红交加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可小丫鬟捧着的,却是通体深红,纹理偏浅,连带着个头都大上两圈。 如果果子也分等级,青红相间的显然要比纯红大个的次些。 檀月不敢再往下想,匆匆收缴掉所有荔枝,回到江老夫人跟前,硬着头皮禀报上去。 “也许是品种不相同,又分不出来第二盘。”她还想找点开脱借口。 江老夫人一言不发,牵着姜笙转身离去。 中午才觉得廖氏有点当家主母样,晚上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真不知道是老天有眼,还是在暗示些什么。 但这一次,江老夫人没有发火,甚至没有去找廖氏理论,只是在窗前枯坐了很久后,让檀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二进小院的少年们。 隔天。 满头大汗的郑如谦瞪圆了眼睛,嗓门震天,“什么?你说江家的人区别对待,给养女送上品荔枝,给我妹妹送中品荔枝?” 负责告密的话痨小丫鬟战战兢兢点头。 “好,好,好一个江家。”郑如谦气到仰天长啸,“不就是个破荔枝吗,姜三,马上给我装半麻袋,给我妹妹送去!” 谁还没点荔枝了! 真当他岭南白去的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3章 三盆荔枝 江家。 姜笙难得宿在云栖阁,也许是环境太过陌生,也许是惦记着昨天,她没有睡到日上三竿。 话痨小丫鬟不在,另一个眼生些的丫鬟在外头值夜。 这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主子睡着了,丫鬟要在外间等候,随时端茶送水,回应需求。 主子醒了,还要伺候着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姜笙有些不自在地把茶水吐进盏中,任由小丫鬟给自己洁面,梳出简单利落的双平髻。 挑选金饰的时候,她紧急叫停,换成了外头灼灼的时令粉花。 不是金子不好,相反姜笙非常喜欢金,只是摸爬滚打的记忆太过深刻,即使生活渐渐变好,她也改不掉把好东西藏起来的毛病。 那么明晃晃的宝贝挂在头上,要是被抢了可怎么办。 姜笙换上讨喜的粉色裙裳,蹦跳着进了德仁院。 江老夫人早就醒来,正和檀月盘点着中午要吃的饭菜,有荔枝炒虾仁,有荔枝煎,甚至还有荔枝果茶。 姜笙目瞪口呆,“昨日的荔枝不都吃完了吗,怎么还要吃荔枝。” 肯定是昨天的事情触怒了江老夫人。 她机灵地凑过去,半是安慰半是哄劝,“祖母不要生气,江夫人并不喜我,能够分出荔枝已经算得上公正,大些小些并不重要。” “我要是得了好东西,也肯定把最好最大的给祖母,其次才会分出去。” 人心有所偏向并没有错,只是姜笙没有得到那份偏爱罢了。 但她有祖母呀。 祖母的好宝贝,可一点都没分给江承欢。 姜笙真的知足了。 江老夫人的愤怒,建立在她期盼江廖氏一视同仁,期盼江廖氏能够弥补姜笙的基础上。 如果放平心态,客观公正地观察,好像江廖氏也没有错。 谁不会把最好的,给自己最疼爱的人呢? 从江承欢的视角看,江廖氏无疑是个好母亲。 人生就是这样,降低期待,放平心态,也没什么难过的坎。 江老夫人恍然低头,看着平静从容的姜笙,发现自己关心则乱,竟然比不得十一岁的小姑娘通透。 爱这种东西,别渴求,该有的总会有,没有的也求不来。 “你这个鬼灵精。”江老夫人失笑,“好,那我们不跟她计较。” 姜笙认真地点头,“中午就不吃这么多荔枝菜了吧,上火容易难受,价格还贵。”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江老夫人忍笑,“不,还得吃。” 为什么? 因为…… 巳时,江家的大门被敲动。 门房小心翼翼地开了个缝,才探出头去,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都道丰京荔枝金贵,江家也才得到三盘,怎么有人用盆装着啊,就这么大喇喇地送过来,还不止一盆。 过路的百姓都看直眼了,差点撞到墙上去。 门房更是颤巍巍地问,“敢问,敢问公子有何事?” 一袭素绢长袍的郑如谦收起折扇,吊着嗓子呼唤,“拜见江老夫人,拜见江姑娘,九珍坊来给你们送荔枝了,顶顶美味的岭南荔枝,包鲜包甜嘞。” 不愧是生意人,时刻不忘吆喝。 门房记起来檀月的叮嘱,忙不迭打开大门,恭敬引路,“郑公子这里走。” 郑如谦也不客气,重新甩开折扇,大摇大摆地跟进。 姜三姜四汪小松各捧着满盆荔枝,甩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途径主道路,两侧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惊奇,看到通红个大的荔枝又满脸艳羡,口水横流。 郑如谦心眼子活络,抓起两把荔枝,肆意散发出去,“姐姐妹妹只管尝,九珍坊的新鲜荔枝,都尝尝啊。” 有人拒绝,也有人大着胆子接下。 抵达德仁堂门口,三尖盆的荔枝也不过稍平些。 郑如谦整理了下衣着,又捋了捋鬓间的发,最后清清嗓子,在檀月的引领下走到正厅,沉稳行礼,“如谦见过老夫人,见过……江姑娘。” “二哥。”姜笙从凳子上蹦下来,满脸惊奇,“你疯了?你在哪抢的荔枝?” 满满三大盆,得判多久呀。 她的担忧是那么明显,连呼吸都快停滞。 郑如谦忍着笑,在小圆脸捏了把,“你个傻蛋,岭南盛产荔枝,这些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不是抢的。” 也是在岭南亲自品尝过荔枝的美味后,他才决定迅速归京,并载回满满两大车的头茬果子。 这中间有价格差可以赚,有生意可以拓展,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让兄弟姊妹们都能吃上。 美味,就是要跟家人分享。 “所以,昨天荔枝就到了,但是你没给我吃?”姜笙叉着腰,精准找到关键。 郑如谦干咳两声,“不是不给你吃,而是拆卸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整理。” 这种易腐易败的果子,即使快马加鞭也得十天,不用点手段根本无法保存。 整理出来还得迅速吃完,隔夜就会变味,不宜入口。 难怪江老夫人规划了那么多荔枝菜…… 姜笙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来话。 足足三大盆的荔枝,她们要多努力才能吃完,肯定得上火吧。 “吃不完就送人,赏丫鬟赏小厮。”郑如谦猜中她想法,“别为二哥心疼,荔枝在岭南根本就不值钱。” 贵的是运输,是人力物力,是时间,是遥远的距离。 “可是……”姜笙还想说些什么。 郑如谦收起折扇,又行了个礼,“还得感谢老夫人给了小子这个机会,三盆荔枝不成敬意,只要老夫人喜欢,往后九珍坊管足管够。” 这件事其实是一石三鸟。 表面看,是江老夫人给姜笙出气,抽打江廖氏的脸。 仔细瞧,郑如谦给江家送荔枝,事情传出去,相当于为他拓宽了荔枝的销路。 最后一层则更为隐秘。 众所周知,这些年丰京荔枝都是由廖家运送,世家们懒得专门派人去岭南,普通家族没能力去岭南,一来二去荔枝几乎让廖家垄断,价格也逐步攀升。 江老夫人想要收拾廖家,第一步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恰巧郑如谦是专门做这个的,肥差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落到他头上,将来也是姜笙的保障。 看着精明又质朴的少年,江老夫人意味深长,“好好做,荔枝卖给普通世家不算什么,将来卖到皇宫里去,才算长久不衰。” 这是支持他跟廖家抢生意了。 郑如谦又惊又喜,躬身行礼,“承老夫人吉言,小子会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4章 放手 三大盆荔枝既然都送来了,当然要大吃特吃。 江老夫人也不是小气的人,抬手让檀月送给西院一盆,给江夫人母女送一盆,并着重强调,“三盆都是一模一样,老夫人从来不区别对待。” 剩下的分给丫鬟小厮些,再留一盘冰镇上,余下全都送到大厨房做成菜。 江老夫人吩咐的功夫,姜笙也没闲着,拉着郑如谦咬耳朵。 “二哥,你怎么知道江家跟廖家的关系,又怎么知道丰京荔枝都是廖家负责的。”她问。 郑如谦嘿嘿一笑,“你忘了,咱们有小五。” 起初从岭南运回荔枝,只是想分一杯羹,赚点利润。 小丫鬟过来告密时,郑如谦也是愤怒多过理智,恨不得扛着麻袋杀到江家。 直到长宴细细分析了丰京局势,他才知道这是个大机会,把麻袋改成盆装,还专挑红润个大的。 做生意除了看能力,更看运气。 抓住机会,扶摇直上不是梦。 “多亏你,多亏了江家。”郑如谦龇牙咧嘴,“只要荔枝不愁卖,运输就不停,咱就一直有荔枝吃。” “真的呀。”姜笙捂着嘴乐,好像已经吃到数不清的荔枝。 多好的两个孩子。 江老夫人在远处眉眼弯弯,没有打扰。 任由兄妹俩嘀嘀咕咕,聊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眼看着快到饭点,姜笙的肚子都开始鸣叫,郑如谦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跟老夫人告个辞。” “这就走啊?”她满脸不舍,“要不吃过饭再走。” 江老夫人也看过来,“吃了饭再走吧,上好的荔枝宴呢。” 江家大师傅是有点手艺在身上,昨儿的肉粥确实美味。 郑如谦也舍不得妹妹,一狠心一咬牙,“那就打扰老夫人了。” 浑然忘记,二进小院还有三个兄弟在等他开饭。 许默,温知允,长宴,“……” 大厨房动作很利索。 不过盏茶时间,荔枝宴就整整齐齐呈上来。 首当其冲是荔枝煎,将完整的荔枝剥皮去核,放在蜂蜜里小火加热,用蜜汁渗透整块荔枝肉,不仅味道甜蜜可口,还能长时间保存,是数百年前用过的荔枝保存方式。 其次就是荔枝炒虾仁,甜软的果子配上清脆的虾仁,简单放点盐就是清淡美味。 还有荔枝茶,荔枝炖肉等等菜式,可谓是榨干了大师傅们毕生做荔枝的本事。 檀月在旁边目不转睛,“托姑娘的福,我也是开眼了,千金难买的荔枝宴呀,宫里都未必办过几次。” 这话说的,姜笙开始疑惑。 只听说过荔枝昂贵,却不知具体价格,更不知道这三大盆需得多少银钱。 “廖家的卖价是五十两银一斤。”江老夫人为她解惑。 姜笙吓得手一抖,刚夹住的荔枝肉掉了下去。 什么玩意,五十两银!!! 这满满三大盆,得多少钱啊! 她配吃吗! 姜笙急迫地转头,希望二哥能告诉她,荔枝其实没有那么贵。 “荔枝生于岭南,在本地不过百文钱就能买到。”郑如谦斟酌道,“关键是运过来,路途太长,果子太娇,保存日期又太短。” 幸有前朝宠妃迷恋荔枝,帝王用毕生修建了岭南官道,来往路途称得上平坦,十天就能快马加鞭赶到。 为了保鲜,古人更是奇招频出。 有放进竹筒里用腊密封的,有冰块里混上稻草羊毛保存的,前朝还有帝王将荔枝树整颗移至过来,后因太过劳民伤财作罢。 百年前有人发现,荔枝如果没有脱离枝干,能够持续汲取水分,再用上冰块保存,可于十天内新鲜不腐,才渐渐让世家们也尝上荔枝的味道。 看着像是能大批量运输,但有个前提是:不脱离枝干。 果子加上枝干,再用冰和棉絮包裹,占据的地方就不是盆和桶能够描述的了。 郑如谦也是给江家送荔枝的时候才发现,他运来满满一车货,竟然只出了三盆果子,约莫三四十斤。 按照廖家的价格算那就是…… 姜笙心脏开始抽搐,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郑如谦笑着安慰她,“只要果子能卖出去,吃掉三盆算什么,利润在后头呢。” 做商人,需要眼光长远,有舍才有得。 姜笙含泪点头,大口吞咽。 反正都已经煮了,也变不成银钱,不吃才是浪费。 饭至尾声,江老夫人做主,将没动过的菜用油纸打包,带给二进小院的少年们。 郑如谦躬身道谢,拎着七八个油纸包,带着嘴角锃亮的姜三姜四和汪小松告辞。 姜笙将他们送到大门口,满脸不舍。 兄妹相依为命四年半,共同成长到现在,许默在科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郑如谦也找到了自己的赚钱乐子,温知允埋头沉迷医术,听说长宴都开始研究木头,试图成为能工巧匠。 从前姜笙还能扩展作坊,管理九珍坊,有自己的快乐和追求。 但现在,她只能站在江家大门里,看着兄长越走越远,只余自己孤单打转。 也许以后就是学学规矩,做个矜贵的世家小姐吧,在及笄年华选择合适的夫婿,绵延子嗣的同时兼顾着母族。 街头的郑如谦还在转身,依依不舍地挥手。 姜笙扬起嘴角,眸中光彩却是越来越淡,直至全无。 在她身后,江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眼摇头。 檀月挣扎着上前,露出怀中沉甸甸的小包袱。 这是做什么? 姜笙转身,疑惑又不解。 “傻孩子。”江老夫人轻笑,“快追上去吧,哥哥们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就这样吧,祖母自私地多留了你一天,但不能强留你一辈子。 江家并非良善之地,廖氏也永远做不到公平公正,与其让姜笙留在这里受委屈,倒不如让她自由翱翔。 风筝与放筝人之间的线呀,十一年前就断了,绑不回来的。 “快去吧,囡囡。” 江老夫人含笑示意,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郑如谦身影。 姜笙再不敢迟疑,抓起包裹就开始追,像在追逐自己自由的未来。 她的身影由近及远,由清晰转为模糊,由亭亭玉立缩成襁褓孩童。 江老夫人平静转身,示意关闭大门的同时,一滴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转瞬消失不见。 一如她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小孙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5章 小团圆 位于丰京中心的大道,距离皇城不过盏茶时间,两边都是繁荣的商铺,来往行人更是非富即贵。 郑如谦走在其中,虽然还是那副骚气公子打扮,人却垂头丧气,没了敲江家大门那会的精气神。 姜三和姜四有些不忍,想要劝劝。 汪小松阻拦他俩,“公子是舍不得姑娘呢。” 朝夕相处的妹妹突然换了个身份,还要被困在高门大户里,见面都得三次通禀,这谁能接受得了。 想想汪小竹突然穿金戴银矜贵万分,汪小松的眼泪就有点不受控制。 还好有姜三安慰他,“松哥,你妹妹还在医馆呢,没有穿金戴银。” 姜四点头,“是啊松哥,别做梦了,没那可能。” 汪小松哭地更大声了。 其实这就是自私跟良心的宣战,自私的兄长会想要妹妹留在身边,良心又觉得妹妹该享荣华富贵,不能用区区几年兄妹情耽误她。 所以二进小院的少年们缄默着握拳,不舍又张不开口。 一如郑如谦此刻。 他想再回头,又怕引得姜笙难过,只能生生克制着冲动,艰难蹒跚。 直到耳边响起汪小松的惊呼,紧接着又好像被谁捂住了嘴。 这皇城脚下还能遇袭? 倒是个回头的好机会。 郑如谦小心翼翼地转身,再小心翼翼定睛,不期然看到一张白嫩粉嘟的小圆脸,还有那熟悉的笑容,满溢的欢快,以及刻在骨子里的,“二哥!” 他傻了,他呆了,他蒙了。 直到姜笙又叫出一声,“二哥。” 郑如谦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问,“你偷跑出来的?江家知道吗?” 要不说兄妹俩呢,脑回路都一样一样的。 姜笙叉着腰,啼笑皆非,“不是偷跑,是回家。” 她臂弯上还挂着精致的小包袱,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沉甸甸的,头还是整齐的双平髻,衣裳也是粉嘟又富贵,与在江家的样子无异。 但她说回家。 那就回家。 郑如谦眨去眼眶湿意,轻巧拎起妹妹怀里的包袱,朝着捂成一团的姜三姜四并汪小松,大手一挥,“走,回家。” 主仆五人兴高采烈,并着少女清脆的笑声,走出雄赳赳骚包包的气势。 天空很蓝,人很快乐。 但这份快乐,在二进小院门口戛然而止。 江家的伙食有多好吃,此刻几人就有多羞赧。 尤其是贴在门框上,听见里头担忧的动静,更是燥到面颊通红。 “饭都热过三遍了,老二怎么还不回来。”许默轻叩桌面,“莫不是在江家被为难住了?” “有妹妹在,江家应该不会为难他,或许是三盆荔枝太过扎眼。”长宴皱起眉头,手里盘着一串木珠。 温知允怯怯跟声,“天子脚下总有王法,二哥不太可能遇到意外,大概是有事情绊住手脚。”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没办法,全家能叽叽喳喳的都躲在门外头,剩下的全都跟死了三天的河蚌一样。 隔着门都能想象到这仨兄弟正襟危坐,苦思冥想的形象。 姜笙实在于心不忍,戳了戳郑如谦的臂膀,“二哥,我们怎么还不进去?” 郑如谦回过头,一拍脑袋。 怎么把这小祖宗给忘了,有她在,忘了回家跟兄弟吃饭什么的,应该不算大事儿吧。 他咧开嘴角,一手抓住姜笙,一手豪气拍门。 端坐的仨兄弟齐刷刷抬眼,温知允最激动,“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长宴速度最快,落下新换的门栓,就看见同样张嘴笑着的两个人。 “小五。” “五哥。” 真是比天籁还要动听的声音。 深沉腹黑如长宴都呆立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更别提后头的温知允,眼眶唰的就红了,泪腺化身泉眼。 许默更是几近失语,“你们……你们……” “我们回来啦。”郑如谦开始嘚瑟,“我把妹妹带回家了,我带的,我带的。” 汪小松在后头点头,“是啊,东家都走远了,姑娘突然窜出来说要回家。” 姜三和姜四再次伸手,可惜有点晚。 郑如谦咬牙切齿,还没来得及说话,长宴和温知允就扑了过来,紧紧抓住两人衣摆。 许默缓缓踱到四人身后,带着鼻音,“现在,只缺老三了。” 只差一个方恒,他们就团聚了。 真好。 兄妹几个亲亲热热地走进小院,张姑姑正好热第四次饭菜送出来,看到姜笙人都傻了,还是小竹帮忙把碗筷摆好,“开饭了开饭了。” 大家依次落座,不分主仆,没有尊卑。 张姑姑擦着泪夹菜,“小姜笙,来吃肘子,你最爱的大肘子。” “不不不。”馋嘴小姑娘罕见摇头,“我不饿了,在江家吃饱来的。” 荔枝宴太过美味,一不小心吃了个肚圆,即使软烂脱骨的大肘子也只能忍痛婉拒。 想也是,江家怎么可能让她空着肚子离去。 张姑姑的大肘子拐了个弯,落在郑老二跟前,“如谦肯定饿坏了,多吃点。” 郑·已经吃饱·但不敢说·如谦额头落下汗水,环视周遭,想要推辞,“还是给大哥吃吧,大哥肯定比我饿。” 然而许默垂下眼睫,“我吃青菜足矣。” “那给小四,小四吃。”郑如谦急急。 温知允诧异摆手,“二哥你忘了,我不爱吃肘子。” “那给小五吧,小五能吃。”郑如谦都快哭了。 一脸平静的长宴挑眉笑了,“二哥,姑姑给你的,你就吃吧,反正也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反正……也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郑如谦隐约觉得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但大渝男人一生好强不认输,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犯了错误。 他视死如归地夹起肘子皮,油与腻同时滑进食管,连带着荔枝宴都要往上涌,但又被强行压回去。 才一口,郑如谦就打起饱嗝,还是停不下来的那种。 温知允关切地询问,“二哥,要不要给你泡点消食茶啊。” 许默和长宴平静对视,全都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让你在外头偷吃不说实话。 打包点菜还偷偷摸摸放厨房,当谁看不见似的。 假如你有两个特别聪明的兄弟,那就别试图瞒天过海,这是郑如谦喝着消食茶总结出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6章 江哥反应 饭毕。 郑如谦就得忙碌了,他一共拉来两车荔枝,送给江家一车,还有一车必须今天卖出去。 姜笙自告奋勇,也要跟上。 温知允带着汪小竹去给病人义诊,长宴继续翻看木匠秘籍。 只有许默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盯着文房四宝,似乎难以抉择。 姜笙后知后觉,这两天大哥似乎就没出过门。 温知允自己开的医馆,去不去都随心所欲。 可国子监的课程,却是每天都在更迭。 “大哥。”小姑娘奇怪,“你不去上课吗?” 好不容易搏回的重考机会,来年只能赢不能输,以许默的个性只会愈发努力,不可能逃避学习。 那就只能是…… “我不打算去上课了。”许默沉声道,“国子监人多易生事端,倒不如在家平心静气。” 方家不会善罢甘休,麻烦只能越来越多。 以他的能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解决,但解决的同时也在耽误时间。 身为一个聪明人,许默不得不反复思量,到底是耽误时间,还是躲起来规避。 目前他较为倾向后者。 “可是大哥,解决麻烦的时间也算是一种成长,不是吗?”姜笙扬起小圆脸,“每次我们解决问题,都能长大一些,都能学会道理,好多还是你教我的。” 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麻烦。 踩到狗屎,脚滑摔倒,被马车撞,甚至可能被石头砸。 如果怕麻烦就躲起来,那房屋还有坍塌的可能,床铺也有断裂的危险。 人不能畏惧麻烦,人应该拥有处理麻烦的勇气和能力。 将所有遇到的困难和挫折转化成为生活经验,转化成为动力源泉,才是聪明做法。 “最重要的是。”姜笙眨眨眼,“大哥,你还有我们。” 忙碌的郑如谦抽出空闲,抛出个令人作呕的媚眼。 刚刚坐上马车的温知允探出脑袋,羞赧摆手。 连长宴都举着雕刻刀在笑,温暖且充满力量。 许默陡然失笑,真没想到,一直充当着榜样的长兄居然也有被弟弟妹妹教育的时候,但不得不承认,之前是他想岔了。 解决麻烦固然耽误时间,但过程中获得的成长,却是多少书本都给予不了的。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在。 齐心协力的快乐,是任何事情都比拟不了的。 永不孤单的灵魂,是所有困难都打不倒的精神支柱。 许默长出一口气,迅速收拾起文房四宝,赶在温知允离开之前坐上车辕,“走吧,去国子监。” “走咯,忙去咯。”姜笙也欢快起来。 两辆马车,载着四个孩子,奔往三道路口,独留一人在家。 长宴吹起木屑,布满刀痕的五指挪开,露出整整齐齐六块小木头,隐约能辨别人形。 有风吹来,刮倒一块。 那点人形又没了。 他无奈摇头,继续执起刻刀,认认真真雕塑。 …… 九珍坊门口。 整整两盆的荔枝放在冰里保鲜,剩余一盆摆在明面上,鲜艳欲滴,却无人问津。 姜笙从马车上跳下来,心疼坏了,“要是卖不出去,明天就得变色。” 郑如谦摇着折扇没有说话,逐渐有了大商人的模样。 俩人刚走进九珍坊,苗招英的大嗓门就传过来,“东家来啦,东家你们可算来啦,好多好多人家来定这个荔枝,我都不知道卖给谁了。” 大丫在后头弱弱地念,“有姚家,有齐家,有方家,有赵家,有贺家,有朱家,都是丰京有名的大家族。” 所以荔枝整盆摆着,并不是无人问津,而是买的人太多了,实在不知道卖给谁。 姜笙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几天没来,九珍坊飞黄腾达了? “想什么呢你,他们都是循着江家来的。”郑如谦拿扇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敲,“我运的可是头茬荔枝,仅比廖家慢一天。” 这种金贵的东西,谁先拿到,既证明财力还证明地位。 江家在前得了三盆,剩下的家族不甘示弱也是正常。 只是卖给谁,还得仔细斟酌。 毕竟仅剩三盆。 “那肯定得给姚家一份。”姜笙记起来纤细爽朗的姚姐姐。 “齐家也得给点。”郑如谦盘点,“赵家也不能忘,窦家也得给,都是在金銮殿上为大哥出过力的。” 至于方家朱家,直接无视。 这个时候就体现人脉和关系的重要性了,即便是个商人,卖东西也是优先给关系好的家族,多与少同样根据亲密关系来斟酌。 最后决定给姚家五斤,齐家五斤,窦家五斤,赵家五斤,贺家两斤,其余小家族各一斤。 兄妹俩分配妥当,郑如谦伸着懒腰站起身,余光瞥见大丫吞咽口水的动作,好笑地摸两个荔枝塞过去,“吃吧。” 再金贵的东西又如何,都是给人吃的。 他大大咧咧地分装称重,准备送去各家各户。 大丫受宠若惊,分给母亲一个,剩下的握在掌心,闻了又闻,却舍不得吃下。 这天下午,姜笙跟着郑如谦忙碌不停,赶着马车奔波。 毫无疑问是累的,但情绪上始终上扬,始终快乐。 尤其是收到沉甸甸的银锭子,姜笙几乎合不拢嘴,执意抱着五斤荔枝跳下马车,亲自拍响姚家的门环。 在她身后,挂着江家标志的马车匆促行过。 里头消瘦的少年像是得到感应,掀开小帘,看见半道熟悉的身影。 他几乎要惊起,想想妹妹应该在江家,又沉默着坐回去。 “大哥,你就说句话吧,实在不行我们喝酒去,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江承烽在他对面苦口婆心,“弟弟带你去,一醉解千愁,行不行啊。” 江承愿默默摇头。 江家祖训,子弟不得借酒消愁。 “那你好歹说句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能让你三天一句话都不说。”江承烽都快哭了,“遇到困难我们就去解决,不能老缩着折磨自己啊。” 前有江承欢闷闷不乐,消瘦成疾。 后有江承愿沉默寡言,不愿开口。 难道是大房风水有问题? “要不,我去找个风水先生来看看吧。”江承烽吞吞吐吐。 江承愿抿着嘴,那天听到的话反复在脑海中闪现,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 虽然母亲并没有承认,但姜笙被掉包是事实,所有人都以为的意外,其实是恶意谋算。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个妹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承欢,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廖氏,面对廖家。 试图一碗水端平的行为,在此刻显得那么可笑和讥讽。 他对姜笙有多亏欠,对江承欢就有多复杂。 他再也没法理直气壮地说,“承欢也是无辜的,承欢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能努力再努力弥补姜笙,把应得的都给妹妹。 对,他要去弥补。 江承愿猛地抬起头,在江承烽激动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三个字,“回江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7章 承愿之悔 天色由淡转浓,空中飘起漫漫水雾,素来干燥的西北区域也终于迎来春雨。 红棕骏马抖着微湿的鬃毛,在江家大门前停下步伐。 不等车夫提醒,江承愿就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冲进愈发浓密的雨幕。 江承烽举着油纸伞,叫了好几声都没叫住,只能匆匆跟上。 穿过江家大门,走过青石板主路,踩过鹅卵石小径,最后停在半掩的云栖阁门前。 当年由祖父亲执的墨字,还珍而重之地挂在门匾上,却再寻不到熟悉的魁梧身影。 都说近乡情怯,近人情懦。 江承愿不想承认,但迟疑的脚步暴露了真实的内心。 他修长的五指摩挲过大门,到底还是咬牙推开了。 雨水滴落窗台的声音,遮盖了推门的响动,屋内烛火莹莹,似乎有人在走动。 江承愿眼前浮现妹妹调皮可爱的样子,不似世家嫡女有规矩,却胜在自如活泛,带着无拘无束的灵动。 他闭上眼,字字郑重,“小姜块,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跟祖母赌气就不认真寻你,我不该想着将错就错,我不该总试图一碗水端平,我不该忘记,我还有个妹妹在外受苦。” “我总觉得一切都是意外,总以为承欢也不容易,她战战兢兢生活的样子我看在眼里,所以我心疼,所以总想偏袒她两分,我总认为她是无辜的,我从来没想过是她取代了你的一切,我总想着江家可以养两个女孩,我可以有两个妹妹。” “我不知道……原来你的一切是别人精心算计,原来你的一切是被抢走的,什么狗屁公平,谁对我妹妹公平,谁能公平。” 大雨瓢泼落,打湿了江承愿的衣裳,也冲刷着他的面容,携裹着滚滚热泪,与土地融为一体。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世间最酸楚的泪,总逃不出悔过两字。 可谁又能站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等待呢。 “姜笙,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江承愿几度哽咽。 在他身后的江承烽目瞪口呆,连油纸伞什么时候被吹走了都不知道。 两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在这一刻成为无情落汤鸡。 屋内有谁长长地叹息,紧接着大门打开,露出檀月窈窕的身影。 “大公子,姑娘已经走了。”她轻声叹息,“您是江家的子弟,心善是好事,但男儿更应该杀伐果断,目光长远。” 有些事情不是认错就能得到原谅,有些未来也不是叫一声哥哥妹妹,就能圆满。 江承愿似懂非懂,“檀月姐姐,妹妹去哪里了?” “去她觉得自在的地方,去她能自由翱翔的天空。”檀月浅浅说罢,关闭门窗。 整个世界又寂静了,只剩下稀里哗啦的雨声,击打在皮肤上有点痛,但又莫名舒心酣畅。 江承愿终于明白,这半个时辰抵得过他十七年的岁月。 成长总是快而无声,痛而隐秘。 他踉跄着转身,与尚未回魂的江承烽一起,踏出云栖阁。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打着油纸伞出现,后头跟着关切的大丫鬟,“姑娘慢点,慢点。” 可那单薄的人影犹若未闻,任凭裙摆湿透,也要为江承愿挡住雨瀑,再关切地唤上一句,“哥哥。” 赫然是缠绵病榻数月的江承欢。 “你怎么来了?”江承愿后退两步,“自己遮雨吧。” “哥哥这三天去哪里了,可有吃好喝好?”江承欢有些担忧,还有些内疚,“母亲私留的地契和金子都被我拿来了,也送出最贵的头面做补偿,可姜笙没有要。” 江承愿寂静不语。 当年掉包孩子的时候,江承欢也只是个婴孩,并没有主导能力,但取代了姜笙的人生也是毋庸置疑。 十几年的兄妹情实打实存在,他没有办法去厌恶这个妹妹,但也无法再亲近。 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承愿精明一点可以将错就错,当个聋子瞎子,继续掩耳盗铃。 反正姜笙也不亲近他,总好过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但他是江家子弟。 祖辈不仅教了善良,也教了责任与担当,做错事就要认,伤害了就要弥补。 于姜笙,他不是个好哥哥。 于江承欢,他不会再是个好哥哥。 “那头面你留着吧,我会自己弥补她。”江承愿淡淡说完,转身之前,还不忘抽走属于自己的地契与金子。 江承烽紧随其后,唉声叹气。 他们走了,头也不回,冰冷淡漠。 江承欢的眼睛又红了,心脏部位抽抽地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身体,那些曾经想紧紧抓住的,终究用各种方式流走。 嫡女之位,兄妹之情,母女之爱,尊荣与体面,未来与生命。 “为什么。”她怔怔,“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该出现的对吗?我应该去死的对吗?” 小巧在旁边抹泪,“姑娘不要胡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欺负姜笙姑娘,还跟夫人大吵一架,冒着大雨给公子送地契,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不,错了。 也许她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当祖母冷漠,兄长避让,外人嘲讽,最后她只剩下母亲。 她只有那份母爱了。 江承欢怔怔转身,步履蹒跚踉跄,形如耄耋老妪。 这个雨夜,有人悲伤有人愁,有人怀念有人怅。 还有人撅着屁股睡到天亮。 实话说,姜笙并不认床,过往岁月里什么没睡过呀,有稻草都算好的,犄角旮旯最为惬意,偶尔能捡个烂衣裳垫着,大多数时候只能往地上一蜷,还得时刻警醒着,怕有人过来踢两脚。 这些年跟着哥哥们东北西跑,从大通铺到架子床,她都没有影响。 但真正躺回自己的小房间,窝在张姑姑怀里,那种安心的感觉是谁都给不了的。 窗外雨水滴答富有节奏,姜笙在睡梦中遨游,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甚至乘坐奇怪的铁盒子,眨眼功夫冲进草原,找到喂羊的三哥。 咦,三哥为什么会喂羊。 他不是在打仗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8章 扎个小辫 姜笙被自己疑惑醒了,她打着哈欠睁开眼,入目就是一片深色湿润,带着几颗黄色的小芝麻。 咦,流口水还掉眼屎。 即便是自己的,姜笙还是嫌弃地扭头,顺着阳光往里瞧,她瞧见了称得上简陋的小屋,瞧见桌子上九珍坊的糕点,瞧见简单的棉布衣裳,瞧见质朴无华的千层底布鞋。 恍然间,她意识到这里不是江家,是二进小院。 是她的家。 欢快的情绪涌上来,她套上千层底布鞋,穿好棉布裙裳,又顶着歪七扭八的小辫子,冲进前院。 大哥已经去国子监了,二哥在做生意,四哥会诊病人。 只有长宴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轻轻一吹,浮起漫天木屑。 察觉到动静,他转身看见一夜之间从世家女打回原形的小胖妞,难忍笑意,“你醒啦,姑姑给你留了饭,二哥说去看看作坊,留了姜三载你。” 姜笙颇为不忿,“笑啥笑,天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玩木头,回头给我订俩板凳,要小的。” 这样姑姑们分荔枝的时候就不用辛苦蹲着了。 长宴两手交叠,语气郑重,“遵命,妹妹。” 话落,俩人都忍不住笑了。 姜笙洗漱完毕,用了早饭,就准备出发去作坊看看。 在这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往常有张姑姑帮忙,在江家有专门的小丫鬟,现在只剩……姜三跟长宴。 俩少年面面相觑,互相谦让。 “公子你来,你连木头都能雕刻,你肯定可以。”姜三露出大白牙。 长宴沉吟,“当初三哥一直夸你心灵手巧,这些年应该进步不少。” 见鬼的心灵手巧,他是打架动作灵巧,不是用来扎辫子的哎喂。 可谁让长宴才是主人家,姜三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姜笙身后,笨拙地拿起木梳子,再解开原本的小辫子。 光这个步骤,辫子的主人就吸了好几口冷气。 等到开始梳头发,则变成了龇牙咧嘴。 “姜三哥哥。”姜笙语气幽怨,“这是人的脑袋,这不是驴尾巴。” 就算是驴,弄疼了也会踢人。 一蹶子过去,飞出二里地。 姜三内疚万分,“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我再轻点,仔细点。” 可仔细的后果就是梳半天,才梳了半绺头发丝。 姜笙放弃了,“要不就这样吧,做乞儿的时候经常不梳头,没关系的。” 所以乞儿们才脏乱差,才狼狈可怖,才让人避退三舍。 现在她不是乞儿了,没道理继续乱蓬蓬。 长宴拧着眉,到底还是从姜三的手里接过梳子,耐心轻柔地一下下梳透发丝,再笨拙地挽成小丸子。 因为没有经验,两个丸子一大一小,差的离谱。 长宴表示不满意,又重新拆开,将头发分成差不多的等份,再挽,再系。 来回两三次,少年的手法明显熟练,丸子体型差异也越来越小。 姜三惊艳地送过来头绳,长宴将小丸子栓住,还别具匠心地留出一截,搭在耳畔。 有风吹来,头绳蹁跹,称不上惊艳,但有种别样的灵动。 “真没想到五公子还有这样的手艺。”姜三惊呆了,“早知道我就不上了,白白揪掉姑娘不少头发。” 是啊,谁能想到呢。 长宴看着正在臭美的小姑娘,对雕刻出六个小人的信心大增,“你们去忙吧,记得回来吃饭。” 马车载着主仆两个前往作坊,与郑如谦汇合。 安静的二进小院只余长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刻刀。 说起来,兄妹们一共建了三处作坊。 两处腊味作坊,分别在丰京和安水郡,还有一个白水面作坊,专门供给悠然居,虽然价格不菲,但大掌柜颇有能耐,每个月都能卖出几十斤。 三个作坊合在一起,足足有四十多位长短工,全都是妇人。 尤其是白水面作坊里,做工的都是些和离女子,通常带着幼女,孤苦伶仃地讨生活,要不是姜笙大方提供吃和住,她们可能就带着孩子投河自尽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感恩,也不是每个人都善良,但大部分正常的人类,对于泥泞时拉一把的手,往往怀揣感激。 姜笙每次去都会收获姑姑姨姨们的欢迎,各种各样的糕点投喂,甚至有她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用的东西。 大家都知道,东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有着圆圆的脸蛋,和甜甜的笑容。 当郑如谦踏进去的时候,所有工人保持戒备,一声不吭,甚至用身子遮挡住正在制作的白水面。 “招英,这谁啊。”有点微胖的妇人扯着嗓子,“东家对你可不薄,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可不能做。” “是啊招英,你可不能带坏大丫。”另一个瘦些的妇人提醒。 这也算统一化管理的优势——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可太了解对方了,谁有点小心思,立马就能捅到东家面前。 郑如谦正高兴,一个大扫帚拍在他跟前。 正在扫水的妇人大喝,“前方是作坊重地,外人不能乱进。” 东家说过,白水面的配方算不得绝密,但也不能随便泄露。 那都是香莲妹子的心血。 “哎哎哎,你们都误会了。”苗招英一拍大腿,“这个也是东家。” 两个腊味的作坊见过郑如谦,白水面的作坊却是姜笙一手建立,只认她也正常。 苗招英还想解释,被郑如谦制止了。 “不进不进,你们继续干活。”他摆手,站在门外,“我妹妹差不多醒了,待会跟她一起进。” 这群姑姑姨姨能够对姜笙忠诚,郑如谦只有高兴,没有嫉妒。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话音刚落,姜三赶着马车停下来,姜笙蹦跳下车辕,“二哥,苗姑姑,怎么站在外头。” 当听到郑如谦被阻拦的原因,她啼笑皆非,率先进入作坊。 忙碌的工人们抬起头,发现是东家来了,个个笑着打招呼,有人塞糕点,有人送帕子,还有人亲手缝了鞋垫。 姜笙来时双手空空,转眼抱个满怀。 她把东西塞给郑如谦,拉着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二哥哥,是九珍坊的东家,大家别害怕,不是坏人。” 刚才还戒备的姑姑姨姨们恢复和善,有人致歉,有人多送上糕点,还有人送上茶水。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伤痛的人,更容易踏实干活,也更忠诚认真。 郑如谦一边用牙缝过滤茶沫子,一边跟姜笙商量,“这个作坊,我还想扩一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19章 三个鬼鬼祟祟 腊味的出货量大,每逢天冷仓库都不够用,工人们可谓是忙的团团转。 白水面相反,精细的活计,复杂的过程,以及较小的需求量,让整个作坊空荡中透着点清闲。 丰京地皮寸土寸金,郑如谦有这个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二哥,白水面价格高昂,做得多未必能卖得多。”姜笙挠着小丸子,总觉得左边的那个有点松垮。 郑如谦笑了,“谁说我要做白水面了,这玩意不是脑袋有点问题的都不去吃。” “那你要做什么?”姜笙纳闷。 郑如谦卖了个关子,起身巡视一圈,留下两个要求。 第一,中间砌道墙,将作坊一分为二。 第二,在左边搭起蒸锅灶台,以及案面等等。 看那架势,还以为九珍坊要搬过来。 姜笙苦思冥想,坐上马车前往天街口的时候,终于顿悟,“二哥你是不是想扩大咱们的糕点铺子?” 目前九珍坊占据两间铺面,一间用来蒸制各种糕点,一间用来摆放售卖,如果能把蒸制改在作坊里,两间铺子就可以全部用来摆放糕点,整个店面直接扩大一倍。 平时补货用马车,虽然麻烦点,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姜笙兴奋地哇哇大叫,“二哥你变聪明了,二哥你好厉害。” 郑如谦春风拂面,傲娇又自得,“那是,全家就我最聪明了,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谁!!! 这个人呐,一旦骄傲起来,连昨天刚吃的亏都能忘记。 马车被姜三勒停,姜笙掀开帘子,故作惊讶地叫了声,“咦,大哥?” 郑如谦身子陡然紧绷,心虚又后怕,“那个……除了我还有大哥,大哥也可聪明了,比我还要聪明那么一丢丢。” 他大拇指跟食指比了半尺的距离,又拉开到一尺,直至最大。 伴随着的,是近乎谄媚地笑,以及酝酿出百转千回的一声,“大哥”。 然而回过头,哪有那青衣书卷少年,有的只是天街口琳琅满目的商铺,和数不清的悠闲百姓。 “原来是刚刚看花了眼。”姜笙面不改色地跳下车,“有个人穿着青色的衣裳,我还以为是大哥呢。” 小胖丫头也会戏耍人了。 郑如谦啼笑皆非,又恢复笔直腰板,在姜笙的小丸子上轻轻一拍。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摇摇欲坠的小丸子散开,连带着红色的头绳都翩然落地。 郑如谦电光火石间收回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 可惜晚了。 姜笙咬牙切齿,尖利的声音直破云霄,“臭二哥,找打!” 那是掉了好几撮头发才梳起来的小丸子呀。 屋内的张香莲听见动静走出来,就看见你追我赶的兄妹俩,前头的放声大笑,后头的龇牙咧嘴,在这天街口闹市中,倒也是一景。 好半晌,姜笙追累了,又在张香莲的哄劝之下,才进入九珍坊重新扎头发。 郑如谦在旁边点评,“还是姑姑手艺好,小五不太行呀,得练练。” 姜笙横了他一眼,突然轻声嘀咕,“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这种感觉,从出了作坊就如影随形。 到了天街口也不曾消失,反而愈发浓烈。 郑如谦猛地转身寻找,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能拧着眉头,“把姜四叫来,先把油和面搬去作坊。” 这边兄妹俩着手扩大铺面。 那边,三个身影紧贴墙壁,长松一口气。 为首的相对高挑点,是个劲装白衣少年。 中间的吊儿郎当,宽袍大袖上绣着片片枫叶。 最后是个女娃,健康饱满,活力十足。 “你们怎么跟做贼的一样。”江承瑜满脸嫌弃,“见面大大方方打招呼不行吗。” “是我们。”江承烽好心提醒,“自从你在半路非要加入,咱就是一个团伙的了。” 不过这样躲躲藏藏的,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他看向堂兄,“大哥,我们非得偷偷摸摸地跟着姜笙吗?” “不是跟着姜笙。”江承愿头也不回。 是跟着廖家。 郑如谦大大咧咧地在丰京卖荔枝,关键还卖出去了,以廖家的脾性绝对会记恨在心,想方设法地进行破坏。 江承愿自认还算了解那几个舅舅,一大早就派人盯着廖家,果然如他所料地行动了。 二房的兄妹在旁边直咂嘴。 以前听说过知子莫若母,现在又来了个“知舅莫若甥”,跟着大房真是开眼呀。 “那几个应该就是廖家的人。”江承愿指着角落里鬼祟的几个壮汉,“待会盯紧点,不能放他们离开视线。” 江承烽和江承瑜肃然点头。 壮汉们盯着姜笙兄妹,他们盯着壮汉,三拨人在天街口跟作坊之间来回奔波。 运油,运米,运面,运蒸锅。 作为殿后,三个人吃了满嘴的灰,也躲到心累。 “什么时候能运完啊……”江承瑜无语望天,“哥哥们,我能退出吗?” 她为什么要半路缠着加入,她一定是脑壳子有病,或者得了失心疯。 “不能。”江承烽毫不留情,“已经跟了那么久,突然就放弃,你甘心吗?” 放弃,就意味着前头的苦白吃了,前头的累白受了。 你真的甘心吗? 江承瑜握紧小拳头,用爬上马车的行动告诉哥哥们——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看到热闹,她一定要知道结局。 马车再次从作坊返回天街坊,姜笙也从怀疑变成笃定。 “真的有人跟着我们。”她压低声音,“二哥,我猜可能是荔枝招人眼了。” 郑如谦阴沉着脸,“我还没运第二批荔枝回来呢,这就迫不及待了,廖家未免太过小气。” 岭南到丰京实在是太远了,他也不能确定荔枝好不好卖,所以没有紧锣密鼓地安排第二趟,只安排好了运货人。 昨天荔枝卖空,姚家额外预定了三十斤,汪小松连夜赶往岭南,也得二十天才能带回来大而新鲜的果子。 廖家其实没必要害怕,身为皇家专供,加上二十天的优先期,足够赚到盆满钵满了。 可他们连口残汤都不愿意留下。 更别说是分一杯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0章 廖家阴谋 吃惯了独食的人就是这样,容忍不得别人触碰一丝利益。 “那他们要做些什么?”姜笙有点紧张,“难道是对我们下手?” 丰京治安良好,奉天府尹也是个公平公正的小老头,皇城内更有天家坐镇,廖家身为二流世家,能力算不得通天。 真要是对簿公堂,他们没有方家那种能耐。 相比较起来,在生意上做手脚的可能性更大。 “这段时间要姑姑们打起精神,维护住九珍坊口碑。”郑如谦冷漠吩咐,“入口的东西但凡出现异常,宁肯扔掉也决不卖给丰京百姓。” “还有进货的原料,可要睁开眼睛看清楚。”姜笙做补充,“防止廖家将他们买通做手脚。” 进嘴的东西,想要抹黑起来可太容易了。 偏偏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防御。 姜笙叹了口气,怏怏地跟郑如谦一起挪动桌椅,扩大铺面。 “她不快乐了。” 江承愿笃定,“一定是因为廖家。” “成天被人追踪着,谁能快乐。”江承烽嘀咕。 而且还不止一批人。 江承瑜依抵着墙壁没说话,虽然来回有马车,可躲躲藏藏地也累人,这会已经没力气讨论,只想找个地方睡大觉。 偏偏大家闺秀的教养又不允许她席地而坐,甚至蹲下。 只能百无聊赖,双目失神地盯着前方。 廖家的壮汉们还没有动静,像伺机而动的猎豹。 倒是一个急匆匆扎进温氏医馆,又捧着药物出来的身影吸引了江承瑜的注意力,“那不是小巧吗?” 江家养女江承欢的贴身大丫鬟,怎么会出现在外头的医馆里,还偷偷摸摸的。 这瞬间让她来了劲头。 “咳咳,是这样的。”江承烽咳嗽两声,“府医这两天告假,她又淋了大雨,昨夜就烧起高热,这家医馆的小大夫很擅长偏方退热,估计就来了。” 江承愿抿着嘴,清秀的面容上看不出来喜怒。 倒是江承瑜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又开始装病了,从四月份到现在一直病着,她是病秧子吗?还是说用生病赖在江家不走。” 这话有点刻薄,江承烽又咳嗽两声,试图制止她那张嘴。 “怎么啦,我说的没错吗?一个占着鹊巢不撒嘴的鸠而已,明明不是江家人,干嘛非要赖着不走,说她不是图荣华富贵我都不信。”江承瑜冷笑,“抢了人家的人生,还是算计来的,难道不应该主动还回去吗?” 江承烽咳嗽地愈发大声,屡次使用眼色。 “行啦,你别把嗓子眼咳出来了。”江承瑜不理他,“大哥都告诉你了,还怕你告诉我?我也没想到大伯母能做出来这种事情,更没想到姜笙姐姐这么可怜,什么都被算计走了,她本来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的。” 江承烽闭上嘴。 无论怎么样,江承欢抢了姜笙的人生这是事实,连偏疼她的兄长变为冷漠,也是事实。 你可以说她可怜,也可以说她罪有应得,不同的角度将得出不同的答案。 但有一点,谁都不是她,也品尝不到她的酸甜苦辣。 “姜笙回来她也没做什么坏事,还帮大哥把地契金子要回来了。”江承烽试图缓和关系。 “没做坏事她才能在江家待下去,做了试试?”江承瑜扯着嗓子喊,“还有,她把地契金子要回来是讨好大哥,不是愧疚姜笙姐姐,她就是个心机女,我要是她早就从江家搬走了,还厚着脸皮装病,之前还欺负过姜笙姐姐,说不定就是她撺掇大伯母做的那些事,真是坏透啦,骨子里就坏……” 随着她愈发口不择言,江承愿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江承烽赶紧打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妹妹,“行了行了,住嘴吧你。” “我不闭嘴,我就觉得她该滚出江家,灰溜溜地滚。”江承瑜语气恶狠。 江承烽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想起祖母曾语重心长地说过,小瑜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迟早要吃大亏。 身为兄长,必须要给这种小孩一个教训。 他双目微转,突然严肃下来,“其实你也不是亲的。” 江承瑜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反应过来,“你才不是亲的,二哥你有毛病,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江承烽语气沉重,“你是父母亲自抱过来的,我当时已经五岁,有记忆了,你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就是命不好摊上不靠谱的爹娘……这事儿大哥也知道。” 江承瑜惊愕地看过去。 一旁的江承愿内心五味杂陈,长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随心携带的玉佩吧,那就是你爹娘留给你的,方便以后寻亲。”江承烽手脚比划,“还有你爱吃甜口的菜,都是江南人的特征。” 江承瑜信了七八成,开始怔忪,“你是说,我应该是江南人?” “是啊。”江承烽满脸悲悯,“爹娘打算等你及笄再道出真相的,到时候你愿意寻亲就寻亲,不愿意留在江家也行……” 他话音未落,怀里就多了个壮实的小姑娘,扯着嗓子嚎啕。 “不,不行,我不要,我就要阿娘阿娘,我就要这个家,我不要别人。”江承瑜的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我不。” 刻在骨子里亲情,浓郁真诚的信赖,陡然之间被翻转,实在难以接受。 “没办法呀小瑜。”江承烽继续添柴,“若是我嫡亲的妹妹也找过来,你记得给我妹妹让位置,记得把这些年攒的金银珠宝还给她,以后江家四小姐也是她……” 江承瑜哭地愈发伤心,心脏绞痛,头脑天旋地转,恨不得这一切都是梦,醒来就恢复如常。 还给什么妹妹让位置,她死也不肯把阿爹阿娘让出去,这个哥哥倒是可以让。 哎等等,她是抱养的,又不是被调换的,哪里有其他江四小姐。 江承瑜突然停下眼泪,仔细品味一番,才发现自己是被哥哥戏弄了,“你诓我,你拿这种事情诓我?哥哥你还是人吗?” 江承烽收起笑容,“你只是被诓了一下,就那么伤心,还死活不肯让出爹娘,难道别人就愿意让出来,就愿意灰溜溜地滚吗?” 至亲的父母突然没了关系,放在自己身上,有几个能轻易接受,再洒脱离去。 江承欢做不到,江承瑜也没做到。 “可是我没有那么坏,针对别人,还要装地柔弱善良。”江承瑜强调,“我也没有那么自私,明明真的回来了,还要霸着一切不放手。” “是是是,你比她善良正确,要是嘴上能把个门的就更好了。”江承烽敷衍。 不等江承瑜过来闹腾,两兄弟恢复严肃。 因为那几个壮汉,动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1章 一塌糊涂 他们交头接耳,派出的人服用下什么东西以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九珍坊,开始选购糕点。 江承愿皱起眉头,有点鄙夷廖家的低级手段。 但对一个糕点铺子来说,食品安危也确实是最简单最恶毒的破坏方式,即便对簿公堂赢了,也容易失去口碑。 他下定决心不让廖家得逞,招呼着江承烽悄悄准备。 俩人猫起腰前行,江承瑜终于回过神,一把拽住兄长的衣角,嗫嚅着问,“哥哥,我真是亲的,对吗?” “是亲的,放心吧。”江承烽揉了揉妹妹的头,“只是想让你能够多学会换位思考,嘴下留情。” 江承瑜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那种失去的恐慌消弭于天地。 小巧已经走远,府医也的确几次为江承欢把脉开药,生病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她如今尚且不知廖家的恶意掉包,就病成了这样。 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又该如何自处? 江承瑜也说不上自己是好奇,还是幸灾乐祸,撇着嘴跟在哥哥们身后。 但很快她就没工夫想这些事情了。 因为买糕点的壮汉走出来,拎着包枣糕,竟然在九珍坊门口打开品尝。 他先嚼上一口,似乎没想到那么好吃,又接连吞咽半块,最后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依依不舍地吐出来。 剩下的枣糕也被胡乱扔在地上,七尺高的壮汉捂着肚子倒下,“哎唷,哎唷。” 天街口四条繁华街道,数不清的商铺行人,别的不说,九珍坊门口就排着老长的糖炒栗子队伍,一不小心就形成拥堵。 壮汉这么哎唷着躺下,并上散乱的糕点,很容易就吸引人想歪。 倘若再让他胡言乱语两句,九珍坊的生意至少要散掉大半。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两道身影闪过,扛起地上的壮汉就跑,速度堪比猛禽。 后头紧追着个小姑娘,利落地捡起枣糕,眨眼也没了踪影。 连在外头虎视眈眈的壮汉同伙都没反应过来。 屋内摆放糕点的姜笙更是迷茫,“二哥,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什么声音啊。”郑如谦在外头转了圈,一切如常,“是不是错觉。” 大家就经常错听到方恒的声音来着。 “也有可能。”姜笙不疑有他,继续忙碌。 小巷里。 江承愿和江承烽把壮汉扔在地上,脸不红气不喘。 他们是武将起家,虽然半途转入科举,却不曾荒废任何武艺,身体素质更是一等一的棒。 倒是那摔在地上的壮汉,痛地吱哇乱叫,“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江承愿抬脚踩在他脸上,居高临下又冷漠傲然。 “我们是谁?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江承烽甩开折扇,笑地阴险又荡漾。 壮汉试图挣扎,“放开我,再不放开我你们死定了,放开我啊,求求你们放开我……” 骂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哀求。 江承愿觉得不对劲,和江承烽对视一眼,正准备多加审问。 把枣糕处理妥当的江承瑜跟了进来,疑惑地左嗅嗅右嗅嗅,“大哥,二哥,你们闻到什么味了吗?” “能有什么味道,是你馋糕点了吧。”江承烽照例取笑,但很快笑容消失。 江承愿也闻到了那股子扑鼻的恶臭,不仅冲击鼻腔,连灵魂都遭受鞭打。 嗅觉最灵敏的江承瑜已经开始反胃,“呕……呕……”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查看,果然那壮汉满脸视死如归,一股接一股液体奔涌,又因为布料的阻拦而停留原地,最后氤氲出黄色的花朵。 几个呼吸过后,巷子口突然涌出三颗脑袋,一个比一个难过,一个比一个拼了命地喘息。 老天爷呀,他们只是做个好事,没必要遭受这种折磨吧。 江承烽的眼泪都辣出来了,捏着大腿道,“这是吃了什么上等巴豆,速度又快又狠,味道还冲。” 从买糕点到现在,拢共不过半盏茶时间,要是他们没出现,九珍坊门口还真难收拾。 江承愿面色愈发难看,撕下亵衣内摆捂住口鼻,回到案发现场,“告诉廖家,要是再出这等子龌蹉手段,就别怪江家不留情。” 壮汉虚弱地翻着白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头一阵滚动,竟然呕出刚刚的枣糕。 这下好,呕吐物,排泄物,齐全了。 江家三兄妹再也站不住,撒丫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于被路人查看到,则是另外的故事了。 九珍坊里。 姜笙好不容易把糕点摆放好,就听见隔壁医馆响起哄闹声,大批百姓蜂拥出来,表情犹如见鬼。 她心下担忧,急匆匆赶过去,正看见一个浑身排泄物的壮汉,以及认真严肃的小温大夫。 其他的医女也好,病人也罢,除了汪小竹在端水,全都避退三舍。 “四哥。”姜笙抬脚,“我来给你帮忙。” “不许过来!”一向怯弱的温知允厉声大喝,“别靠近。” 姜笙抬脚的动作就僵在那里,还是郑如谦过来将她拉到身后,“大夫面对这种情况没办法,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她也就只能站在医馆外,看着四哥用手触碰那些排泄物,看着他把脉问诊,看着他给壮汉喂药。 一直到壮汉身上清理干净,温氏医馆才恢复正常,抓药的百姓也敢进来了。 温知允在水盆里反复清洗五指,几乎要搓掉一层皮才罢休。 回过头,看见满脸担忧的姜笙郑如谦,他急忙小声解释,“刚才只是太着急,妹妹你不要生我的气。” 小温大夫又变成怯怯的温四哥,永远带着温柔与脆弱。 姜笙走到他跟前,呲着大牙笑,“四哥是为了我好才不让过来的,难道你妹妹在你心里就那么不识好歹?” 虽然那一声爆喝的确有点吓人,但情急之下可以理解。 温知允腼腆地笑,两只手缩回身后,“确实有点点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也不要担心我。” “不脏不脏。”姜笙抓过他的手,满脸骄傲,“四哥医病治患,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一点都不脏。” 医者仁术,圣人以之赞助造化之不及,所贵者,扶危救困,起死回生耳。 他们尚且没有畏惧腌臜,勇于治病救人,又有谁能嫌弃他们呢。 只是这清理的活着实艰难,待会得多要点诊费,才对得起四哥的牺牲。 姜笙在心里嘀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2章 荔枝之危 晚上。 世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二进小院却是自在悠然,大家边吃边唠,分享整天的见闻。 其中以姜笙和郑如谦为主力,许默跟长宴偶尔回应,其他人充当忠实听众。 当提到医馆今天的病人,温知允罕见出声,“有件事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都开口了,能不说吗?”姜笙托腮,“四哥就喜欢吊我们的胃口。” “是啊是啊,小四学坏了。”郑如谦附和。 温知允抿着嘴笑,“是这样的,那位病人身上不止腹泻,我在他的呕吐物里还找到没消化的枣糕。” 刚夹了一块枣糕的许默僵住,默默地把糕点放回去,改成青菜。 理论上来说,枣糕算不得罕见,光天街口就有三家铺子在卖。 但病人出现在温氏医馆附近,还格外狼狈,就值得细细琢磨了。 “你们说,今天感觉有人在跟踪?”长宴忽然出声。 姜笙赶紧点头。 一旁的许默放下碗筷,“小五是觉得,这个病人不寻常?” 仅凭只言片语,实在难以推断。 但长宴就是觉得不对劲,“即使他吃的不是九珍坊的枣糕,只要倒在九珍坊跟前,赖在九珍坊头上,这污名也洗不掉了。” “可他是在小巷子里被发现的。”郑如谦提出疑问。 这就是连不起来的关键,一个试图污蔑九珍坊的人,不可能跑去巷子里虚脱。 除非他预估错泻药发动时间,又或者被什么绊住手脚。 不过倒是由此衍生出个好问题。 “如果真的有人用这种下作方式污蔑九珍坊,二哥想好怎么解决了吗?”长宴扭过头,认真询问。 郑如谦的大脑一瞬间空白。 这比下毒,更换原材料,甚至流言蜚语都要恶毒。 满身的屎尿,就算证实跟九珍坊没关系,也足够驱散掉绝大部分的客人。 连带着铺子里的糕点也会惹上尘埃,再难有新客光临。 “太狠,太恶心。”许默评价,“但非常有用。” 所有跟食物相关的东西,都可以用恶心来精准打击。 郑如谦面色铁青,“就因为荔枝,连九珍坊都要被算计。” 可要说为了九珍坊放弃荔枝生意,他说什么也不愿意。 “能不能有个两全之法,难道做吃食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污蔑?”姜笙惆怅。 长宴沉默了片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只是稍微赤裸了那么点。 兄妹几个嘀嘀咕咕一阵,总算是商议下来。 张香莲把烧好的热汤分别端上桌,姜笙抱着碗轻啜,“大哥最近在国子监有遇到麻烦吗?” 跟方家比起来,廖家也只是脏一点。 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还得是方家人。 “应该……没有吧。”许默闪过迟疑,“还算平静。” 大家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第二天。 由许默亲自提笔的宣纸悬挂在九珍坊门前,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因本店被恶意竞争诋毁,恐生事端,所有糕点让利一折。” 这种石破天惊的话,放在哪都称得上炸裂。 同行竞争多,恶意竞争有,但大家多是你来我往憋着劲,哪见过这样大大咧咧写出来的。 丰京百姓有好奇的,也有冲着让利的,九珍坊生意不仅没有变差,反而愈发拥挤。 郑如谦带着姜笙在外头欣赏,“小五就是小五,这招是真绝啊。” 把铺子被惦记的事情直接昭告天下,一旦出了意外,那就是“恶意竞争诋毁”,丰京百姓不会讨厌九珍坊,反而生出同情之心。 真是妙啊,妙啊。 至于那一折让利,则是郑如谦的主意,他认为既然贴了告示,就要真材实料地给到百姓实惠,同时还能防止被倒打一耙——比如污蔑九珍坊哗众取宠。 姜笙深以为然。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知道是江家的警告起作用了,还是那张宣纸太过震慑人心,廖家一直没有动作。 时间也从五月份溜到六月,岭南的第二批荔枝该送来了。 这段时间前来预定的世家很多,姚家三十斤自不必说,齐家赵家贺家都有定,要不是第三批紧随其后,九珍坊都不敢应下。 也正因为此,郑如谦精神十分紧绷,得空就要去官道上看看,期盼荔枝车的到来。 “你们说,廖家不会半路拦我的荔枝吧。”他久等不到,开始有些焦躁。 长宴放下刻刀,吹了口木屑,“二哥要是担心,不如带着姜三姜四去迎接一段路。” 从岭南到丰京走的都是官道,来往行人不算少,廖家就算真的动手,也未必能在人群中精准找到九珍坊的荔枝车。 但郑如谦在家也只是空跺脚,还不如早点找到汪小松等人,也能彻底放下心。 “好。”对于小五弟的提议,郑老二几乎不假思索。 他与姜三姜四收拾好,连姜笙都捎带上,兄妹俩朝着岭南的方向出发。 大概半天时间,马车才渐渐驶出丰京地界,开始跟川渝接壤。 道路上马车明显变少,行人也大多穿着具有特色的衣裳,花花绿绿格外吸睛。 姜笙睁着大圆眼睛好奇,但不敢说话。 因为郑如谦已经快要疯了,“从离去到现在十九天,我们还赶了半天的路,差不多就在这片了,怎么就看不见人呢。” 尤其是随着日落下山,能见度越来越低,再看不到汪小松等人,他就得折返回京,防止双方错过。 好在姜笙眼尖,指着前方侧翻的马车,“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小松哥哥。” 郑如谦的心沉了下去,他驱赶马车前进,停在稍远的地方。 三两步奔过去,那个站在原地发呆的不是汪小松又是谁。 “小松!”郑如谦恨到咬牙,“荔枝呢,荔枝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3章 虚惊 九珍坊的荔枝已经预定出八十斤,不光丰京世家眼巴巴等着,郑如谦也翘首以盼。 结果车翻了。 负责拉货的汪小松跟呆子似的,半天回不过神。 郑如谦还抱着一点希望,撅着腚进马车厢里寻找,看能不能救回来一点是一点。 结果摸上半天,连根枝条都没看见。 明显是让廖家人把锅端了呀。 郑如谦伤心难耐,悲痛欲绝,扯着嗓子哭嚎起来,“荔枝,我的荔枝呀,天杀的廖家,还我荔枝。” 都说商场如战场,为了利润拼刀子的比比皆是,阴损招数更是不计其数,兄妹俩从最开始的送菜走到现在,也经历过阴谋算计。 打从决定运荔枝,廖家的报复就在预料之中,但真临其境,还是堪比割肉。 “这一车能出二三十斤荔枝,按照五十两一斤,那就是一千多两……”姜笙吸着鼻涕盘算。 郑如谦愈发心如刀绞,兄妹俩就差抱头痛哭了。 直到汪小松回过神,茫然地看了眼四周,又盯着满脸鼻涕和泪的东家,“你们在哭什么?谁死了?” “我的荔枝死了。”郑如谦恶狠狠道,“我在给荔枝哭丧。” 如果有刀,他想冲出去砍人。 但这里只有个茫然地伙计,“什么廖家?什么荔枝?我们的荔枝已经回小院了,这会估计在卸货。” 郑如谦的呼吸猛然一顿,似乎想把哭声压下去,但没压住,最后变成了一个悠长的“嗝”。 “这都快出丰京了,东家带着姑娘来干什么。”汪小松挠着头咧嘴,“赶紧回去吧,马上要天黑了。” 郑如谦颤抖着说不出话,又打了个嗝。 姜笙怕二哥气死,赶紧站出来当嘴替,“小松哥哥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这马车是谁的,竟然翻在这里,二哥以为是咱们的荔枝出问题了呢。” 汪小松的笑容渐渐消失。 荔枝的确差点出问题,他们赶路过程中,突然一辆马车迎面冲来,无论他们往哪里躲,马车都针对着调节位置。 摆明了就是想互撞身亡。 汪小松可不想死,紧急勒停了马车,但却控不住对面的车。 眼看着两车就要相撞,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冲出来一辆马车,直接将对面撞翻,又跳下个人,扛起车夫就跑。 汪小松呆了,新雇的两个运货伙计也呆了。 最后他们兵分两路,一批先送荔枝,一批留下探查。 虽然也没探查出个什么结果,还把东家吓得魂不附体。 回到二进小院。 郑如谦依旧惊魂未定,直到亲眼看见冰块里的枝条与大果子,才欣慰地合上木箱,把心放回肚子里。 汪小松在旁边点头哈腰,试图让东家消气。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许默站出来当和事佬,“荔枝和人都没事,比什么都强。” 姜笙和温知允还没来得及附和。 长宴凉凉出声,“这趟没事了,下趟呢?”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要跟廖家抢荔枝生意,廖家不满意了,所以使出各种下作手段,想要毁灭他们。 以往郑老二所做的任何生意,都是初尝试,是拓展生意,是新的开始,最多被拒之门外,还没有遇到竞争对手。 就算阴谋诡计,也都是跟外行人斗。 哪像这次,廖家行商多年,知道哪里疼专往哪里抽,手段下作恶心但有用。 偏偏两方实力差距大,就像鸡蛋跟石头,真撞起来,粉身碎骨的只有他们。 九珍坊可以贴告示,第二批荔枝可以好运气,但下次呢,下下次呢,谁能一直防着,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事?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荔枝利润高,但却只有廖家在运的原因了。”郑如谦难得严肃下来。 这桩生意需要奔波二十日,辛苦是辛苦,赚钱也是真赚钱,其他商人却从未染指。 唯一的解释就是,廖家太过霸道,不允许任何人侵占生意链,形成垄断。 “只要我还做荔枝生意,只要我侵占了廖家的利益,他们就不会放过我。”郑如谦蹙着眉头总结。 形势陡然严峻起来,到底要不要继续运荔枝成为难题。 运吧,等于跟廖家作对,就要提心吊胆,有随时覆灭的可能。 不运吧,又觉得憋屈,廖家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商战,却使用各种龌蹉手段压人,着实难受得慌。 郑如谦一筹莫展,其他人也难以开心。 只有长宴还算平静,摩挲着六个小木人,“别着急,先看看。” 这世界上没有运气使然,尤其是生死关头,所有看似好运气,都不过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比如上吐下泻的壮汉。 又比如,躲过一劫的荔枝车。 江家歪歪斜斜的马车里。 骤然相撞,普通马车直接侧翻,江家的车质量虽好,也逃不过摇摇欲坠。 江承瑜坐在两个哥哥中间,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劲,大眼珠子总往中间对。 “大哥,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江承烽也不好受,“你疼妹妹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拿咱们仨的命开玩笑。” 明明可以砍断马腿,又或者打断缰绳,非要用两败俱伤的方式。 再者说,那也不过是一车荔枝,哪里有三条命重要。 “不止是一车荔枝。”江承愿面色郑重,“上面还坐着两个人,后头的马车上也有一个人,廖家这是要闹出人命。” 他们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也是命。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见妹妹伤心落泪。 “我说,廖家也真是胆大包天。”江承烽吸了口冷气,“想垄断荔枝生意可以理解,就是这手段未免太过下作。” 换句话说,为个生意就能闹出人命,其他的事要怎么办? 廖家又做过多少黑心肠算计人的事儿? 江承愿默然不语,将马车停在廖家门口。 江承烽认命地弯腰,扛起五花大绑的廖家车夫。 随着敲门,引荐。 廖家家主喜笑颜开地过来跟大外甥会面,本来想促进下感情,却在看见江承愿脚下的车夫时失去笑容。 “承愿,你这孩子在做些什么。”他维持镇定,“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个人,赶紧放了放了,舅舅这里刚到一批荔枝,正新鲜着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4章 惩罚廖家 廖家家主大手一挥,几个小厮上前,就要解救被五花大绑的车夫。 江承愿巍然不动,江承烽下蹲扫腿,小厮们就跟葱一样倒下去。 来者不善啊来者不善。 廖家家主耷拉下脸,但又不敢得罪江家,只能挤出笑容,“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动手。” “廖老爷也知道不能动手。”江承愿终于开口,“那你为什么屡屡对九珍坊使出下作手段?” 廖家家主的心一个咯噔。 他跟江承愿算不得亲密,毕竟廖家当年是高攀上的江家,但有廖氏转圜,每每见面称得上慈孝,江承愿也会尊敬地唤上一声“舅舅”。 现在倒好,为了个九珍坊,竟然叫上“廖老爷”了。 廖家家主又气又恼,还有点小小的恐慌,“承愿这是什么话,荔枝的生意素来都是廖家专供,突然来个人过来争夺,廖家反击有错吗?” 一旦有人分上荔枝的羹,其他人家也会争先恐后。 没了垄断的优势,廖家要怎么挣钱?又要凭什么在丰京立足? “反击没有错,商人之间有自己战斗的方式,但龌蹉伤人就是你的不对。”江承愿语气冰冷,“上次我已经警告过廖家了,这次属于再犯。” 而再犯,是要接受惩罚的。 廖家家主的恐慌被放大,“江承愿,我是你舅舅,这是你母亲的娘家。” 可就是这位舅舅,这个家族,换掉了他的妹妹,让江家大房支离破碎,所有人伤痕累累。 江承愿不知道谁是出主意的人,也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他不能恨廖氏,只能恨廖家。 新仇旧怨一起涌来,就别怪他不客气。 隔天。 廖家两个铺子查出漏交赋税,缺斤少两等问题,当场被查封,连掌柜小厮都被拘在奉天府,等待盘查审判。 顶级世家的公子无论看起来多么和善,真正出手都是雷霆震怒,迅捷且精准。 廖家痛失数千两银,几个妇人抹着泪求见廖氏。 然后在江家大门被拦住。 门房打着千道,“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不适合见客,几位夫人请回吧。” 廖大夫人尖着嗓子质问,“我是长嫂,不是客人,我想见廖家的姑娘都不能吗?” 这话说的,门房也直起腰身,“这里没有廖家姑娘,只有江家的夫人,现在夫人身子不适,不能见外客。”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门也直接合拢。 几位廖家女眷吃了满嘴的灰,还收获数不清的异样眼光。 在角落里从头看到尾的檀月满意离去,回到德仁堂将场面演上一遍,末了道,“老夫人,大公子长进了,竟然舍得对廖家下手。” 江家大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孝顺,心肠也有点柔软,远没有祖辈的杀伐果断。 那天在云栖阁,江老夫人正在收拾姜笙的东西,无意中听见江承愿的自责,沉吟许久才让檀月代为转告一句。 原是想着这孩子能够振作点,没料到他竟然勇敢至此。 江老夫人眼底漾出笑意,嘴里却道,“还是差一点,两次才敢出手,若是老将军在,头一次就把廖家打服了。” “大公子也不赖,这次收拾了廖家,肯定能消停。”檀月突然支支吾吾,“就是夫人素来眷顾娘家,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还会闹腾起来,您看……” “让她闹。”江老夫人扬起声音,“现在只是让廖家跟九珍坊堂堂正正竞争,她要是敢闹,就直接让廖家在丰京除名。” 真当江家是摆设呐。 老夫人不出手,只是想看看孩子们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让他们经历该有的成长,而不是纵容廖家为非作歹,捞尽钱财。 江家小辈身体力行地证明了,生活在温室中永远都长不大。 倒是小院里的那几个孩子,个顶个的优秀。 檀月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廖家不敢再用下作手段,姑娘肯定高兴坏了,听说还有新鲜的荔枝吃,真幸福啊。” 江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姜笙用过的小帕子,笑着闭上眼。 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二进小院。 郑如谦拍着大腿乐呵,“太好了,廖家就是活该,让他们不择手段,让他们阴险狡诈,全都活该,活该!” 其他人没说话,围着长宴虎视眈眈。 “五哥,你之前让我们等等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姜笙第一个审问。 “小五一向了解丰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许默挑眉。 “小五,你怎么连我都瞒着。”温知允幽怨地看过来。 长宴真是无比头大。 他其实也只是猜测罢了,九珍坊门口看起来连不成线,但假设有人在背后帮忙,一切就顺理成章。 荔枝车躲过冲撞,更是加重了猜测的砝码。 直到廖家倒霉,长宴知道自己猜对了。 “廖家与江家是姻亲,江老夫人不要廖家的荔枝,却要二哥送上门,说明对廖家有所不满。”他缓缓分析,“妹妹又是江家的嫡女,那就只能是江家在背后保护。” 而江家地位远超廖家,只要出手,廖家必定胆怯。 “借了妹妹的光,二哥这荔枝生意应该无虞了。”长宴摊手,“但是江家没有触碰廖家根基,仅仅是割裂家族关系,说明生意上还得二哥自己努力。” 但也足够了。 当廖家几位夫人在江家门口吃了一鼻子灰的消息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知道,廖家的这个靠山不太稳固了。 只可惜有个江廖氏在,姻亲的地基过于坚硬,廖家还没完全摔下来。 “要是能让他一点靠山都没有就好了。”郑如谦感慨,“廖家这些人太黑,跟他抢生意我一点都不亏心,能把荔枝生意全抢走才好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许默突然出声。 长宴和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们笑什么?”郑如谦追问,“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别卖关子呀。” 许默笑而不语。 长宴神神在在。 但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家里最小的妹妹,姜笙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5章 重返江家 廖家的靠山是江家,只要他们一日还是姻亲,总有人要掂量掂量江家的面子。 除非……江家转头支持了廖家的对手。 比如同样卖荔枝的九珍坊。 “姜笙回到江家那么久都没有认祖归宗,一部分原因是江将军的缺席,一部分原因则是江老夫人想要保护她。”长宴右手敲在左手背上,“江老夫人只宣布原嫡女是假货,却始终没有将真嫡女昭告天下。” 这就意味着在外人眼里,九珍坊跟江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郑如谦给江家送一次荔枝,只带来部分熟人订单,比如姚家赵家,又或者部分不怀好意的订单,比如方家朱家,并没有彻底打开丰京世家的市场。 倘若郑如谦能给江家送第二次荔枝,或者第三次第四次,丰京世家就会误以为,江家的立场从廖家倒向九珍坊。 这属于借势,就像他们当初狐假虎威云水县庞县令的关系一样。 但最终的目的又不是狐假虎威,而是挤走廖家所有的靠山,让廖家孤立无援。 “江家与九珍坊并无情份,却与姜笙牵连极大。”许默接话,“只要带着姜笙拜访,江家必定不会将九珍坊拒之门外。” 但这样一来,他们费尽心思护在身后的妹妹,又要与江家有所接触。 甚至,可能重新做回江家嫡女。 “不行。”刚才还眉开眼笑地郑如谦拉下脸子,“我可以带着荔枝上门拜访江家,用生意和利润来打动他们,但绝不能让姜笙过去。” 可江家始终都是姜笙的血缘亲族,完全隔绝对她真的是好事吗? 长宴和许默全都静默不语。 只有郑如谦格外激动,“妹妹是我的,是我们的,不能还给江家,他们当年把孩子弄丢了,现在长大了想接回去,做梦呢,最苦最难的时候江家在哪里?既然小时候都没照顾过,长大了凭什么拥有。” 这话不仅是给姜笙,也是给他自己的。 小院兄妹六个,只有俩人明明有着血缘亲族,却依旧要艰苦挣扎生存。 许默也好,方恒也好,温知允也罢,他们虽然失去了父母,但他们永远铭记信念传承,他们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只有郑如谦和姜笙,回忆起过去,皆是苦胆流汁的味道。 “我们已经过了最苦的时候,江家好不容易把妹妹还回来,决不能再把妹妹送回去。”郑如谦一字一顿,“廖家的生意可以不要,荔枝的生意也可以放弃,唯独妹妹,不能再拱手相让。” 让也可以,先从他郑老二的尸体上踏过去! “二哥你别激动。”温知允在旁边小声地劝,“没说把妹妹让出去,只是回去看看。” 郑如谦咧着嘴悲伤,“不能回去,万一江家后悔了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江家。” 原来是怕这个。 长宴与许默啼笑皆非,但又深深感慨。 姜笙在哪里,的确取决于江家,因为世家的尊贵,因为绝对的势力与手腕,因为不平衡的地位,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 身在高位确实有许多烦恼,但高位也可以避免许多烦恼。 每个野心勃勃向上攀爬的人,都一定有想要保护的存在。 一如许默科举。 又若郑如谦做生意。 “既然二哥不愿,那就找寻另外的方法。”长宴缓缓道,“或者辛苦点,跟廖家打几年生意战也可以。” 郑如谦吸了吸鼻涕,正准备起身找帕子。 一旁低头沉思的姜笙突然出声,“我去。” 这下,小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来。 郑如谦震惊到鼻涕没吸进去,反而顺着人中往下滑,“小姜笙,你在说什么,你要回江家?你疯了?你不要我们了?” “妹妹不要我们了?”温知允的泪花也开始闪烁。 这两个泪包。 姜笙咧了咧嘴,轻声解释,“不是的,是我想祖母了,我想回去看看。” 这二十天,他们一直在忙作坊,忙九珍坊,忙挪东西,忙着准备新品种糕点,忙到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姜笙也是才发现,她有点点想祖母,想檀月,想老人慈祥温柔的手,想静谧安详的德仁堂。 十一年了。 姜笙的亲人太少太少,除却哥哥和姑姑,只有姚姐姐跟祖母对她好过,即使最初回江家并不是自愿,但三五日的温情足够暖热她的心扉。 对她那么好的人,她舍不得放下。 那是幼小姜笙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最向往的温暖,向佛祖祈求了好多好多年,都没有得到的呵护。 “虽然我没有阿爹阿娘,但是有祖母也不错呀。”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更何况,江家大师傅的手艺那么好,做出来的饭菜那么香。” 没有了旋风小饭桶,大师傅做菜的热情得损耗掉一半。 就像姜笙离开二进小院的几天,张姑姑愣是没买过大肘子,猪肉摊的阿叔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屡次劝她节哀。 “噗嗤。”最好哄的温知允泪花退散,笑出个鼻涕泡。 郑如谦的面色也好转了些,拿窄袖充当帕子,在脸上胡乱地蹭。 姜笙趁机总结,“明天我回江家探望祖母,二哥去送荔枝,简直两全其美。” 许默轻轻颔首,没有讲话。 倒是长宴提点一句,“你们最好不要同时间进入江家,等姜笙取得江老夫人的同意,再让二哥上门拜访。” 姜笙是因为亲情回到的江家,不能让江老夫人误会成利益,损失了原本就不多的亲情。 要不说心眼子多的人就是全面,有的没的先考虑在前头。 好处是思虑周全,坏处是容易揣摩过头。 姜笙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好张香莲研究出几款荔枝味道的新糕点,她提前预定好五盒,又亲自在集市上溜达三圈,买了许多礼物。 江老夫人有,檀月有,连那话痨小丫鬟的都准备了。 第二天,一波三折的荔枝们被整理成盆,预留给江家十斤,剩余的分批次送到各大世家。 姜笙也拎起准备好的礼物,带着姜三姜四,抵达江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6章 江老夫人心机 身为丰京世家,江家的门槛是相当高,几乎到成年人膝盖位置。 大门也是波澜壮阔,红底配上金色的环,贵气中透露着世家森严。 姜四负责拎糕点,姜三上前拍门。 不大会探出门房的脑袋,只一眼就跳起来,忙不迭打开大门,“姑娘回来了,姑娘快请,姑娘快请进。” 虽然知道能当门房的,记性和眼力见都不错,但姜笙还是有点惊愕,“你倒是认得快。” “那当然了。”门房重新掩上大门,语气骄傲,“檀月姐姐让咱们全都记住姑娘的脸,但凡姑娘敲门,无须禀报就能进入。” “要是谁在大街上看到姑娘被欺负,也好第一时间通禀。” 看得出来,这都是无心话,但却足以让姜笙的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姑娘是打算自己进去,还是让咱带路?”门房落好木栓,回过身问。 姜笙摆摆手,强压着内心波动,示意自己进去。 虽然只住过三五天,但江家的路她已经很熟悉了,穿过青石板大道,转两条凉亭,再踩着蜿蜒的鹅卵石,就能抵达略显偏僻的德仁院。 按照惯例,祖母应该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檀月会一边修剪花朵枝条,一边跟祖母唠嗑。 直到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檀月就会笑着放下剪刀,找来柔软的毛毯,盖在熟睡的老人身上。 不记得谁说过,人年纪大了就会不想动,精神头也有限,明明夜里睡不久,白天却又经常困。 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在逐步衰退,他们在昏昏欲睡中老去,在疲惫中诀别人间。 姜笙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有点点想念祖母,有点点喜欢这个慈祥的老人,直到这一刻,直到意识到她会老去,会死掉,会像见过的流浪乞儿一样,再不能醒来。 那种失去的感觉揪着她的内心,谴责她的良心,责备她没有心。 二十天的时光,她都没有来看过祖母,她真是个坏孩子。 姜笙红着眼圈,再不肯磨蹭,以最快的速度奔到德仁院门口,放声大叫,“祖母,祖母,我来看你了。” 声音穿过门板,穿透空间,抵达内室。 将将睡醒的老夫人揉着眼角,疲惫出声,“这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行,总是出现错觉,不是看见囡囡的身影,就是听见囡囡的声音。” 檀月强笑着安慰,“按照老话,应该是姑娘想老夫人了,您才会出现这种错觉。” “真的吗?”江老夫人有些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六月的空气温暖中带着湿润,百花在齐刷刷伸展腰肢,鸟雀自由自在地飞鸣。 这样好的天气,也不知道小孙女在干什么。 江老夫人望着半空出神,那错觉的声音却愈来愈巨大,隐约带着点撕心裂肺。 “祖母……”姜笙嗓子都快嚎哑了,“怎么没人呐,开门呐。” 德仁堂里伺候的是不多,但也有三五个,都去哪里了。 倒是外头的丫鬟小厮被吸引来不少,踮着脚尖看热闹。 “姑娘,要不我来吧。”姜三自告奋勇,“我嗓门大。” “我嗓门也不小。”姜四附和。 俩人同时酝酿,清清嗓子,伸伸下巴,正准备释放出高亢的男音,冷不丁大门被打开,露出檀月惊愕的面容。 “姑……姑娘?”檀月傻了,“这是梦里吗?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姜笙用手势示意姜三姜四闭嘴,嘶哑着嗓音询问,“檀月姐姐,德仁院的丫鬟呐,怎么都没人开门。” 檀月这才反应过来,啼笑皆非道,“她们被派去打扫云栖阁了,想必是关着门窗没有听见。” 江家地方大,院子跟院子之间有段距离。 江老夫人开着门窗也只是听见隐约的声音,更别提云栖阁里的丫鬟们。 姜笙苦哈哈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檀月忍着笑,驱散了外头看热闹的丫鬟小厮,又将他们迎进院内,“老夫人,老夫人,您这嘴巴是真灵光啊,说来就真来了,姑娘来看你了!” 阔别了二十日的祖孙,骤然相见,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肿,连嗓子眼都发起痒痒。 倒是江老夫人惊愕过后恢复平静,轻描淡写地招呼,“囡囡来啦。” 不像久别重逢,也不像失而复得,倒像她在云栖阁睡醒了,过来吃午饭一样。 自然中透着亲切,温和中带着从容。 姜笙吸着鼻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嗷一声扑到江老夫人跟前,埋着头哽咽,“祖母,你有没有想我呀,我来看你了,二十天没过来,你生不生气呀。” 江老夫人浅笑,语调依旧平静,“想呀,想你吃好穿暖没有,想你过得开不开心,想你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生气。” 只有远处站着的檀月和姜三姜四,才能看清楚她通红的眼圈,和泛光的泪意。 老太太一生好强惯了,几乎没有服软的时候。 檀月啼笑皆非着带着姜三姜四出门,把里头留给祖孙两个。 “不生气就好,是姜笙不懂事,没有及时来探望祖母。”小姑娘依旧埋着脑袋,“就连今天,都是为了九珍坊的生意。” 她倒是实诚,把长宴的叮嘱忘地一干二净。 江老夫人轻笑出声,“没关系,你能需要江家,祖母很开心,可是九珍坊遇到了麻烦?” “那倒没有。”姜笙坐起身,把跟廖家的冲突讲出来,末了哽咽道,“今天虽然是为了九珍坊才过来,但我想通了,以后会经常来看祖母,跟九珍坊没关系,跟江家也没关系,就是想祖母了。” 因为亲情,所以思念,因为关切,所以浓烈。 江老夫人安静等待了二十天,终于等回这份丢失十一年的祖孙情,她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满是笑意,“好啊。” 不是用恩情捆绑,也没有强行束缚,而是姜笙自愿的,主动的亲情。 祖孙两个亲昵地靠在一起,又嘀嘀咕咕了会,终于想起外头等待的郑如谦。 “那祖母,我让二哥送荔枝过来了。”姜笙还没有站起身,外头忽然响起异样动静。 紧接着,檀月急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夫人似是知道了廖家的事情,非要求见老夫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7章 婆媳冲突 室内寂静了一瞬。 江老夫人没想到会有人破坏这难得的温馨时光,内心格外不满,眉眼都带上三分戾气。 姜笙相对平静,托着腮不讲话。 她已经不是那个满脑子食物的小乞儿了,明白每个人都是有生身父母的,明白大部分孩子都会在慈母严父的呵护下长大,明白被抛弃才是少数,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又或者是五个哥哥填补了她所有的空缺,让她心中充满了爱与勇气,短暂的纠结过后,不再去渴望任何。 之前的江老夫人也罢,江二叔也好,在姜笙眼里都只是个陌生人,也许身份上他们有所交集,但情感始终平行向前。 因为不爱他们,所以不期待,不渴望,也不难过。 姜笙像个旁观者,立足在江家,却始终游离。 江夫人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伤害不到她,甚反而让她饶感兴趣,想知道这位夫人能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夫人,夫人您不能进,老夫人还在休息。”外头传来檀月阻拦的声音。 江老夫人压着火气,看向姜笙,“好孩子,你去后面躲躲。” 姜笙不解,但还是站起身,乖顺地坐在屏风后。 也就在这一瞬间,江廖氏推开檀月,冲进内室,看见端坐的江老夫人,“明明母亲没有在休息,你这丫鬟仗着宠爱欺上瞒下,属实胆大包天!” 檀月默不作声地跟进来,双膝跪地。 “母亲宠爱你所以给你几分颜面,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丫鬟!”江廖氏犹自冷喝,“再有这种事情,我看你也不用在德仁堂伺候了,直接发卖给牙婆带走!” 檀月依旧低着脑袋不说话。 江老夫人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整个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江廖氏动了动嘴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闭嘴合适。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德仁院有鸟鸣,有风响,就是没有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廖氏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意,人也快要站立不住。 江老夫人才结束这个下马威,语气淡漠威严,“我德仁院的丫鬟,何时要你来管束了?” 江廖氏的身影晃了晃,隐忍又乖觉,“母亲,儿媳不敢。” “不敢都要发卖了我的丫鬟,将来若是敢了,岂不是要将我这个老不死的活埋。”江老夫人冷笑出声,“廖氏,嚣张的时候也想想,这是江家,不是你廖家。” 专属于将军夫人的威严在此刻毕露无疑,冷厉又带着笑意的老人,比大吵大嚷来的更震慑人心。 江廖氏再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抽泣着道,“求母亲高抬贵手,放过廖家一马,廖家这些年不容易,全靠着荔枝生意才站稳脚跟,若是没了这个生意,只怕要被挤出丰京。” 这才有点求人的样子嘛。 江老夫人示意檀月站起身,神情冷淡,“江家放过廖家,廖家放过江家了吗?你倒是把廖家女的本分尽到淋漓尽致,可你有尽过江夫人的责任吗?” 江廖氏面色陡白,不敢接话。 “自你嫁进来十余年,明里暗里帮扶过无数次,江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因为将军府需要你操持,因为儿女需要你照顾,因为觉得你辛苦,可你是怎么对待江家的?”江老夫人冷笑,“廖家的荔枝生意是江家帮忙揽着护着,吃了十余年就成廖家的,江家不护着都不行了?” 明明她没有疾声厉色,也没有抬高音调,甚至称得上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句句锥心,字字沉重。 江廖氏原本笔直的跪姿逐渐瘫软,几乎要伏在地面。 “廖氏,你是不是以为江家不敢承受丑闻?”说到这,江老夫人真有些稀奇,“又或者觉得,继祖跟你一样是个糊涂蛋,任由江家血脉被混淆?” 怎么有人换了江家的孩子,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江家保娘家呢。 江老夫人要是江廖氏,肯定第一时间低伏做小,几面讨好,力求让所有孩子的人生都回归正常,再对亏欠的进行弥补。 可江廖氏没有,她漠视姜笙,对一切不闻不问,每天在佛堂里念经,偶尔关心下江承欢与江承愿。 要不是廖家偷偷求上门,她也不敢硬闯德仁堂,更不愿瘫软着跪在这里。 “廖氏,你重视娘家可以,但不能把江家当傻子。”江老夫人语气冷漠,“现在是你亏欠江家的,不是江家亏欠你的,你没有任何资格来要求江家做什么,更没资格强求江家的庇护。” 这算是把话说死了。 也彻底挪开了廖家背后的那座大山。 江廖氏了解自己这位婆母的脾气,也知道再磕头没用,索性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檀月惊讶的目光里,她冷着脸回怼,“母亲不愿帮就不帮,说这么多长篇大论的话作甚,将军还在边疆,听不到这些话。” 江老夫人面色一沉,“但他始终会回来,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会知道你给江家带来的丑闻!” “丑闻?”江廖氏木木然,“的确是丑闻。” 她慢慢转身,似乎要离去,在即将踏出房门的刹那,冷梆梆扔下一句,“这丑闻可不局限于江家,母亲最好捂结实了。” 竟扬长离去。 檀月瞪圆双眼,下意识跟到门口,听到两句江廖氏的喃喃低语。 “江家压根就没瞧得上廖家,压根就没瞧得上我,江家高高在上,江家了不得,可你这老太太……也不是江家的人。” 这位仿佛失去神智的夫人踉跄着离开德仁堂,后头的话被风吹散,再听不到半句。 但也足够檀月惊恐了。 她转身回到江老夫人跟前,双膝下跪,胆战心惊地将话叙述一遍。 末了,小心翼翼地问,“老夫人,夫人……夫人许是太气了,许是忧心廖家,也许是跟江家赌气。” “都不是。”江老夫人打断她,看向屏风后走出的小姑娘,“她这话不算错,我不是江家的人,我是江姚氏。” “而江家,也的确瞧不上廖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8章 高门嫁女 无论是大渝王朝,亦或者是前面几个朝代,女子都秉承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理念。 很多人家也都认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娘不是自家人,嫁谁给便是谁家的了。 但在华贵的京都,尤其是丰京世家中并不适用。 女子不比儿郎矜贵,但却能带来姻亲,成为两个家族的纽带,拥有获得庇护的资格,更是小家族盘亘京都的底气。 他们往往会教育姑娘们,不管嫁到哪里去,都不要忘记娘家,娘家是你最温暖的港湾,娘家是你最坚实的后台,娘家好了你才能好。 当低门娶媳高门嫁女成为流行,小家族们彻底找到飞跃的捷径。 “可是,丰京不是最要求门当户对的吗?”姜笙托着腮,疑惑地发问。 江老夫人轻笑,“那我问你,皇子公主怎么门当户对?” 皇家已经是大渝王朝最尊贵的存在了,除却与异国和亲,在哪儿也寻不到真正的门当户对。 就连丰京看似门当户对的世家,也不过是在有意拉拢,置换资源。 比如朱家与陶家,又比如姚家与江家。 “这个世界上并无绝对,出嫁的女子往往会夫家娘家同时兼顾,偶尔偏心娘家,都是常见。”江老夫人见怪不怪,“娘家败落连累出嫁女的,也时常发生。” 可以说,出嫁女并没有因为嫁出去而与娘家割裂,相反愈发紧密,成为利益共同体。 “往亲情方面讲,养育自己十多年的父母,就因为嫁人而形同陌路,又该是怎样的不孝与绝情。”江老夫人轻叹,“到时候娘家割裂开,婆家又融不进,才是真正的可叹可悲。” 就像张香莲一样,出嫁后就没了家。 姜笙有点悲伤,笨拙地轻拍江老夫人,“祖母不难过,你还有我。” 这孩子应该是误会了。 江老夫人忍着笑,“囡囡放心,我很好,江家与姚家关系密切,又同进同退,虽然姚家的发展弱了江家一筹,但只要我还活着,姚家的地位就稳固如山。” 虽然她跟廖氏同为江家媳妇,但江姚氏陪老将军上过战场,养育出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操持过公婆的丧事,还亲自为老将军送了终。 只要她不犯颠覆王朝的大错,江家只有恭敬的份。 反观廖氏,高攀不是错,掏出金银帮扶廖家也能接受,江家甚至愿意帮忙揽下荔枝的活,摆明是做好准备拉姻亲一把的。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混淆江家血脉,不该狸猫换太子,不该冷漠对待姜笙,还振振有词不知悔改。 江老夫人没有立即扔休书,一是抓不到确凿证据,二是给江承愿留些颜面,三是等江将军亲自处理。 但廖家,江家是绝对不会再帮扶了。 “老夫人,有句话压很久了……”檀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当初江家为什么要跟廖家结亲呀。” 江家老辈联姻,选的还是姚家这种级别的,怎么到了江将军这辈,就换成了廖氏。 包括西院的江二夫人也非出身名门,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商户女。 江继宗是庶子还可以理解,江将军身为江家与姚家的嫡子,说句夸大的,公主也尚得,何至于娶了区区廖氏。 江老夫人沉吟半天,“因为江家的地位,不能继续壮大了。” 兵权招人眼。 纵观丰京上下,没有哪个武将在掌握大量兵权以后,还敢肆无忌惮地联姻,不停扩展势力,野心欲望同时膨胀的。 方家的方将军,也不过是娶了安水郡的小家族嫡女为妻。 江老夫人怎么敢给江将军娶名门贵女,找个有权有势的老岳丈呢。 廖家小门小户,经营些许商铺,在朝廷中并无人脉势力,廖氏当年也出落地清丽可人,行事端方稳重,入了江将军的眼,这门亲事才就此促成。 只可惜十八年后的今天,廖氏用行动证明,江将军当年看走眼了。 “将军要是知道这些,恐怕会很伤心吧。”檀月语带同情。 江老夫人瞄过去一眼,“他早就知道了。” 五月份,江家的书信就寄到了边疆,虽然没收到回信,但听宫里的眼线禀报,大将军已经在筹备申请回京调令了。 是的,这也是身为将军的悲哀。 因为掌握兵权,因为驻守边疆,三五年回家一趟,不仅要提前安排好防御,还得申请调令,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回京。 当年老将军的父母亲撒手人寰,碍于吃紧的战事,连亲自送葬都不能,只能由江老夫人一手操办。 将来,她死了,她的儿子大概也不会出现,只能由她的孙子孙女,将她送往老将军身畔。 这就是武将世家,这就是牺牲,这就是江家荣耀的缘由!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顶级世家,哪有什么轻轻松松得来的势力,文官尚且需要勾心斗角,武将却是实实在在的用血拼出未来。 “只可惜,江家后续无人喽。”江老夫人叹了口气。 从慈爱的角度她应该高兴,因为后代子孙不需要拼命,不需要把脑袋栓裤腰带上。 从大局的方向她很悲伤,江家绵延上百年的骄傲,终究要断在这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姜笙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过去,试图缓和氛围。 江老夫人摸了摸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廖氏那番话看着像是迁怒,却没有任何逻辑,江家跟廖家的关系,为什么要扯到姚家?这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祖母祖母,别想了。”姜笙撒着娇开口,“祖母看看我,看看我。” 圆脸小姑娘故意顶起鼻头,露出小猪一样的圆鼻孔,甚至还耸动两下,更像了。 檀月“噗嗤”笑出声。 江老夫人无可奈何,又啼笑皆非。 阴郁的氛围到底被驱赶,整个内室一片和乐欢喜。 哪儿哪儿都挺好,就是在江家外头等了许久,等到腿都发颤的郑如谦有点郁闷,“我妹妹呢?我妹妹丢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再不出来,冰都化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29章 第一对cp 屋内和乐欢喜,屋外颤颤巍巍。 当檀月把荔枝味的糕点摆上桌,姜笙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个被遗忘的哥哥。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羞赧地通禀了江老夫人,又羞惭地奔到江家大门外,迎接怒目圆睁的二哥哥,以及一汪冰水里的荔枝。 “你还知道来啊,冰块都化成冰水了,再过一会没了凉气,荔枝都得馊。”郑如谦压着声音骂咧。 回过头,又快速整理好衣冠,挂起笑容,指挥着同样两腿打颤的汪小松跟上。 东家在前,伙计在后。 路过江家门口,两人齐声吆喝,“给江老夫人送荔枝!” 饱满浑厚的男音把门房吓了一跳,也让姜笙差点绷不住表情。 幸好荔枝平安抵达德仁院。 外皮鲜红粗糙,内里白软多汁,新鲜的清甜在剥的时候就侵扰呼吸,等到塞进嘴里的那刻,便是短时间内最满足的时光。 江老夫人一边剥,姜笙一边吃,小嘴利落地吐出棕核,又卷进去新的白润。 郑如谦多少还有点气哼哼,在旁边补刀,“你少吃点,都那么胖了。” 可明明昨天吃大肘子,他还夹了大块肉皮到姜笙的碗里。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姜笙吐出最后一口核,把剥好的半碗荔枝肉送到江老夫人跟前,“祖母吃,不给他。” 回过头,还不忘跟郑如谦做个鬼脸。 江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笑闹,捻起半块白嫩的果肉,塞进嘴里的刹那,只觉得比前半辈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甜。 檀月在旁边照例分拣,给西院的,还有廖氏的。 江老夫人垂下眼皮,“只给西院送五斤。” 这是要略过廖氏了。 檀月又惊讶又畅快,嘴里还得虚与委蛇两句,“这不太合适吧,夫人暂且不说,也得让大公子尝尝呐。” “他这些天都跟二小子住一起,自会吃西院的。”江老夫人无动于衷,“送去吧,她不敢闹。” 江家现在只是不支持廖家,但也没动手打压。 廖氏真闹起来,廖家承受不起后果。 倒是九珍坊,恐怕要迎来廖家真正的商战招数了。 江老夫人把目光落在郑如谦身上,正在跟妹妹抢荔枝的少年收回手,无缝切换成为精明商人,“老夫人请放心,九珍坊早就准备就绪。” 她微微颔首,既满意又欣慰。 只可惜再美好的时光都要结束,当太阳下山,姜笙兄妹也得起身告辞了。 “祖母,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姜笙脆生生道,“带着你喜欢吃的糕点。” “好。”江老夫人浅笑,将他们送离。 夕阳西下,少年牵着少女,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 江家再好,终究不是家。 檀月有点不舍,在旁边轻声抽泣,“老夫人,您就不想着把姑娘留下吗?明明她也可以住在江家的。” 江老夫人笑而不语。 就私心讲,江家希望姜笙回来,希望姜笙做回尊贵高雅的江家嫡女,延续世家百年风采。 但人非草木,并不是期待长成什么样,就能长成什么样。 真正的爱建立在尊重上,由对方选择,她想要的,开心的生活。 “更何况,做人呐,不能贪心……” “贪心会倒霉。”姜笙神态笃定。 郑如谦在旁边啼笑皆非,却又不能反驳。 因为他们正站在九珍坊门口,看着对面同样卖糖炒栗子的糕点铺。 众所周知,整个丰京最好吃的糖炒栗子在九珍坊,生意如火如荼,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排队。 当河北郡的板栗不再是秘密,想分羹的人就出现了。 就是九珍坊对面的糕点铺,他们先模仿走糯米枣糕,现在又开始卖糖炒栗子,甚至压低了五文的价格。 刚开始的确抢走大半生意,苗招英还着急慌忙地找到姜笙,让她给支个招。 支什么招呢? 没有人规定,只能九珍坊卖糖炒栗子。 打价格战,则会损伤为数不多的利润。 姜笙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让苗招英继续炒板栗,只是把两斤的限制给放开了,每天依旧忙地不亦乐乎。 转眼从四月到六月,天气湿热,即使是耐存储的生板栗也放不住了,最多半月就得生虫。 高家兄弟早就备好木箱,里头塞上棉絮跟冰块,中间在河南郡还有地方补冰,保证两车板栗新鲜完整地到达。 九珍坊的糖炒栗子依旧如火如荼,对面却因为板栗生虫引发几次争吵后,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客人。 寥寥几个排队的,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贪图便宜的丰京百姓。 “东家来啦,咱们今天的板栗刚卖空。”苗招英大着嗓门招呼他们。 对面仿佛听到了,抬起头,恶狠狠地瞪过来。 是嫉妒,也是无力。 姜笙巍然不惧,大摇大摆地走进九珍坊,看着盘中零星糕点,满意地点头,“张姑姑呢?姑姑去哪里了?” “香莲给悠然居送糕点去了。”苗招英掩着嘴笑,“孔师傅亲自来接的呢,他们俩啊……哎呀,真是羡慕呀。” 她好像说了,但又好像没说。 姜笙满头雾水,大眼睛里都是迷茫。 倒是郑如谦咳嗽两声,转开话题,“今天的糕点剩下不多,姑姑拿去给大家分了罢。” 清掉糕点,意味着闭店休息。 苗招英喜不自禁,利落地收拾干净,连青石板地面都擦拭一遍,才带着大丫离去。 姜笙和郑如谦锁上大门,坐着车往二进小院赶。 刚拐过弯,姜三就眼尖地看到门口站着人,放慢车速的同时禀报给主子们。 “好像是张姑姑跟大师傅。”姜四嘟囔。 真是白天不能提人,晚上不能说鬼。 郑如谦正皱眉,姜笙就把脑袋探出去,伸长了脖子也要看。 大师傅还是腆着溜圆的小肚子,被烟火浸透的脸上少了点油气,莫名俊逸许多。 张香莲倒是一如既往,唯独面颊上带着几分羞恼,似乎是大师傅说了什么话。 “香莲妹子,你莫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大师傅关键时刻就开始结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很好,你很好。”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张香莲轻声道,“还有什么话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 她转身要走,大师傅急忙伸手去拉,却又触电般地缩回。 “香莲妹子。”他的声音带上哭腔,“我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吗?那么久了,那么久了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0章 商战开始了 谁能想到,在外头二五八万的,连大掌柜都不惧怕的大师傅,居然也有带哭腔的一天。 张香莲吓了一跳,有些内疚自己是不是过份了。 可她是真的没办法给予回应。 过往被殴打,被差使,被羞辱,被打压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深刻。 她好不容易从一滩苦水中爬出来,又要踏入新的苦水吗? 不。 狗可以改不了吃屎,但人得改。 “大师傅,我不好,我是个残花败柳,也不能生育,这辈子就想守着几个孩子了却残生。”张香莲有几分难堪,“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想平静的生活。” 如果所有的快乐,都需要用眼泪和难过来换取。 那么她宁愿没有快乐,也不要任何眼泪与难过。 平静,是受过伤害之后唯一的奢求。 “不,你好,你很好。”大师傅结结巴巴,“香莲,你不是残花败柳,你真的非常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我想照顾你,照顾你一生。” “可我不想照顾你。”张香莲后退两步,“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老去,我只想看着孩子们长大,眼前的就是最好的。” 她的面容平静,声音陈恳,看得出来是心里话。 大师傅如坠冰窟,连小圆肚都跟着战栗,绝望铺天盖地的笼罩,他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温暖不了这个女人,也走不进她的心里。 知道她害怕男子接触,大师傅就离她不远不近。 知道她不善言辞,大师傅代她同悠然居谈合作,为九珍坊争取利益。 可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大师傅绝望转身,摇摇晃晃地远去。 有谁在远处吟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可惜他连憔悴的资格都没有。 大师傅一步三晃,张香莲平静张望。 只有了解她的人能发现,她双手在颤抖,她眼底积蓄起泪意,又很快拭去。 转身,敲开二进小院的门,佳人身影吞没,与街头转身的大师傅一起,同时消失在视线里。 “唉……”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汪小松长叹息,姜三和姜四念起他们仅会的,据说是为了讨姑娘欢心,特意找许默请教的诗句。 “够了你们仨。”郑如谦黑着脸出声,“赶紧回家。” 也就是大师傅跟张姑姑沉浸在示失意里,没听见马车的动静,换个人早就用眼神刀过来了。 姜三讪讪地松开缰绳,两三下赶到小院门口。 下车的时候,姜笙终于疑惑出声,“二哥,为什么姑姑拒绝了大师傅,又偷偷抹眼泪呢?” 在她看来,不喜欢就拒绝,是很正常的。 偷偷抹眼泪,则代表不舍。 又不舍,又拒绝,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因为……姑姑害怕吧。”郑如谦轻叹。 周志强一定不是刚开始就酗酒打人,他必然也真心对待过张香莲,只是后来爱意被磨平,时光增添了戾气,原本温柔小意的人,逐渐面目全非。 都道人心隔肚皮,不到盖棺的那一刻,谁又能真正下定论。 “可是,我能确定哥哥们会一直对我好。”姜笙仰着头,眼睛闪闪亮亮,“你们不会抛下我,也不会打我,更不会羞辱我。” 那是哥哥们呀,是她的哥哥。 郑如谦的鼻尖莫名微酸,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骂了句,“就你自信。” 可这份自信,正是他们给的。 或许也与姜笙的不畏惧,勇敢大胆有关,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吃过多少苦头,她都是愿意信任,灼灼向阳的小姑娘。 奈何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姜笙而已。 更多的人畏惧伤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们的肌肤从软嫩到坚硬,受过的伤害变成铠甲,将他们牢牢裹住,抵御住了恶人,也阻碍了好人。 他们不清楚吗? 不,他们非常明白,内心通透,但战胜不了自己。 厨房里。 张香莲刚把大肘子放进锅里,身后就传来动静。 是个圆润的小姑娘蹦跶着冲过来,闷头扎进她怀里,“姑姑姑姑,今天又煮大肘子啊,真香,姑姑的手艺真好。” 郑如谦在后头嫌弃,“那么胖了还吃大肘子。” “哼,你不胖,你瘦,你都快劈四哥两个了。”姜笙叉着腰回嘴。 郑如谦刚开始还不服气,扭头看见过份纤弱单薄的小四弟,又哑然。 姜笙得意大笑,银铃般的声音在院中回荡。 张香莲心中那点失落忽然就被抹去,每天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比什么都强,这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她不应该再奢求其他。 不应该的。 大肘子端上桌,晚饭其乐融融,姜笙和郑如谦一边嫌弃对方胖,一边大把的肉夹过去。 偶尔有块落在许默的碗里,被默不作声吃掉。 “大哥,国子监可有事端?”长宴惯例询问。 许默夹菜的动作微顿,“没有恶性事件。” 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用完晚饭休息。 张香莲彻底平静,搂着姜笙商量,“荔枝糕点还得更改配比,有些过于甜腻了,明天你来作坊帮忙。” 小姑娘满口答应。 第二天,娘俩坐车赶到白水面的作坊,半天才试出两个,送到九珍坊给大家品尝。 郑如谦刚安排了人去川蜀区域不知道运些什么,也上前来凑热闹。 “东家给我们留一块。”苗招英拉着大丫过来。 九珍坊里热闹纷纷,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外头多了个寂寥的大师傅。 一夜辗转,他不光圆脸上多了俩眼袋,肚子也似乎瘪下去不少,此刻躲在角落里看着张香莲,眼底满是心痛。 “孔师傅,你要不进去吧,有话进去说。”守门的姜三叼着根稻草怂恿。 大师傅哀伤地摇了摇头。 “男人就得有话直说,藏着掖着像个什么样子。”姜四也添柴,“你得让姑姑看见,才能让姑姑心疼。” 她……会心疼吗。 大师傅似乎意动了,深呼吸几次,终于鼓足勇气。 一个身影抢在他之前踏进九珍坊,龇牙咧嘴道,“东家,如你所料,廖家出招了,他们……把荔枝的价格降了足足一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1章 川渝的荔枝 九珍坊内欢喜转为寂静,外头的姜三姜四跟着捶足顿胸。 就差那么一小会,就一会。 “怎么会这样。”屋内传来张香莲急切的声音,“廖家这样做,我们可怎么办呀。” 大师傅的身影愈发落寞寂寥,刚刚鼓起的勇气消失于天地,他狼狈不堪地转身,在被发现之前逃离。 “能怎么办,他们都降价了,我们也得降。”郑如谦还算镇定。 之前荔枝被廖家垄断,价格涨到五十两银一斤,称得上离谱。 九珍坊毫不客气地沿袭了这个价格,狠狠赚上一波。 摸着良心说,荔枝的价格即使对半砍,利润仍然称得上盆满钵满。 “我还以为廖家能有什么手段呢,居然是降价。”姜笙咂嘴,“不能再高明点吗?” 郑如谦轻笑。 其实商战就这么几种模式:压缩利润,诋毁污蔑,制造事端。 廖家不敢动手,就只能在价格上做文章,倒是与对面跟风卖糖炒栗子的糕点铺不谋而合。 “他们降,我们就降。”张香莲忧心忡忡,“廖家要是赔钱卖,我们也赔钱卖? 运荔枝是有成本的,廖家业大有钱,就算真的赔两年本,也赔得起。 反倒是他们赔不起,到时候关店歇业,荔枝生意还会重新回到廖家手里,任凭他们定价。 怎么算,廖家都有降价甚至赔本的底气。 “我们也有,我们也卖便宜荔枝。”郑如谦狡黠一笑,“但不是现在,先等第三批荔枝运过来,不急不急。” 张香莲也只能作罢。 “哎呀,姑姑别担心。”郑如谦过去哄她,“你先把荔枝味的糕点做出来,只管做出来,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掏出八文钱去抵押书,却反被老板坑一把的小孩了。 生活教给他无数经验,在外游历的日子也不是欣赏风土人情,而是与无数人精打交道,也吃过亏,也占过便宜。 时光辗转近五年,嚎啕大哭的小公子,早就成为精明的大商人。 “是啊姑姑,二哥最聪明了。”姜笙一如既往地信任又心大,“他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郑如谦刚准备得意地大笑。 姜笙又补了句,“就算他做荔枝赔钱,我们还有糕点,还有作坊,总归是够吃饭的。” 郑如谦的笑声又卡嗓子眼里了。 原来不是信任,是一如既往地没追求,吃饱饭就够。 “你且放心,这荔枝生意战绝对不会赔钱。”他戳了戳小丸子包,“二哥让你瞧好嘞。” 郑如谦大手一挥,带着汪小松出去奔波。 留张香莲带着姜笙,继续钻研配比荔枝味的各种糕点。 转眼十天过去了。 廖家的价格战确实有奇效,除了部分看在江家面子上持续过来订货的世家,几乎大部分家族都改在廖家定货,听说已经预订出去三百斤。 张香莲着急到上火,几次拉着郑如谦问,“小谦呀,这样可怎么办,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的办法在哪里。” 郑如谦都只是神神秘秘地笑。 得亏张姑姑脾气好,换成庞县令,估计早就一巴掌甩后脑勺了。 六月底(这里是农历),高严和一位生脸伙计赶着满满两车的荔枝停在九珍坊门口,撩开车门就往外搬。 张香莲吓了一跳,忙不迭搬来冰盆,又招呼苗招英母女过来分拣。 也是这个时候,她们发现这车荔枝非常不一样。 形状个头都稍小,枝条也少,原本岭南的荔枝一车只能运个三十斤顶天,这一车却足足出了上百斤。 姜笙刚鼓捣完荔枝糕点,好奇地捻过来一个尝尝,咬的时候就差点崩到牙齿,等吃完吐出核才发现,“这个肉比之前的荔枝肉薄。” 个头本就逊色,核还要大一点,肉可不就薄了。 可以说,这个荔枝品种,比岭南运来的差了一个等级。 甚至都不如廖氏分给姜笙的那盘红绿相间。 “这荔枝拿出去卖,人家可愿意?”张香莲又开始发愁,眉头都要皱出褶子了。 幸好郑如谦甩着折扇出现了,“姑姑放心,这个我不卖贵,就五两银子一斤。” 什么? 五十两一斤的荔枝,直接降到五两银子一斤? 这比廖家的对折还要狠,还要大手笔。 “姑姑别怕,这是川渝的荔枝。”郑如谦扇子一指,“距离丰京只有三天三夜的距离,时间缩短了枝条自然也要少砍,每趟运的量也就多,别说卖五两,就算卖一两我也是赚的。” 至于为什么不卖一两…… 谁会嫌弃钱多呢? 多亏了家里有位知识渊博的大哥,郑如谦也是才知道,原来“一骑红尘妃子笑”里的妃子笑,其实并不是岭南产地的荔枝。 贵妃生于川渝,长于川渝,幼时的味道当然是在川渝得到,怎么可能去岭南,所以推测得出,川渝也有荔枝。 再翻找古籍得知,百年前人们确实食用川渝的荔枝,直到岭南的荔枝找到十日保存法,川渝荔枝才被人们所摒弃。 五十两一斤的荔枝,肉厚核小味甜与肉薄核大酸甜比起来,显然前者更受欢迎。 但当荔枝五两银子一斤,昂贵带来的光环退却,便宜才是王道。 “可是,五两银子也挺贵的。”苗招英咋舌。 郑如谦在旁边笑。 以前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分有钱人和穷人,有钱的挥金如土,没钱的吃个肉都费劲。 后来见识多了,才发现在有钱和没钱中间,有很多人过得相当不错。 说他们没钱吧,能吃得上大鱼大肉,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说他们有钱吧,太贵的的东西也会斟酌,奢侈的物品基本不考虑。 这类人舍不得吃五十两一斤的荔枝,但五两一斤的绝对会品尝,川渝荔枝就是用来弥补这块市场空白的,就是来赚取他们银钱的! 郑如谦慷慨激昂,音落的瞬间整个九珍坊都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为廖家降价而担心,这小子居然偷偷跑去运其他品种的荔枝,真真是鬼黠。 “可是,可是廖家能不知道这个吗?他们为什么不运?”寂静中,大丫弱弱地发出提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2章 美团与饿了么 郑如谦甩开折扇,暴喝出声,“问得好!” 把大丫吓地直接钻进母亲怀里,再不敢探头。 “廖家肯定知道川渝的荔枝,但酸甜口和肉薄注定了抬不高价格。”郑如谦冷笑,“也就合江的荔枝能够跟岭南荔枝相比拼,但从丰京到合江至少七天,跟去岭南差不了多少。” 在薄利多销和高利辛苦上,廖家选择了后者。 足够的质量,十日的奔波,也是廖家跟世家们抬价的关键。 就连“荔枝摘除后必须当天吃完”,都是计谋中的一环。 你当天吃完了,隔天还想吃,是不是得重新买呢? 无论哪个朝代,商人为了牟利,都是不择手段的。 世家们高高在上,不差这点银钱。 只苦了其他百姓,想尝尝荔枝的味,半辈子都攒不够两口。 “今天,我九珍坊就替天行道!”郑如谦指着满地荔枝,“小松,去告诉丰京的人,咱们九珍坊卖五两一斤的荔枝了。” “好嘞。”汪小松窜起身,比猴子还要灵活。 他的嘴巴素来大,又跟天街口不少店家熟稔,这会溜达过去,走哪都能打上招呼,“张哥卖干货呐,尝不尝荔枝,哎呀不贵,五两银一斤,你跟东家提我的名字,还多送你两颗。” “真的,不诓你,就是五两银一斤,快去看看吧,待会抢没了。” 也就小半个时辰,满车的荔枝还没清理干净,九珍坊门口就围起了人。 “我说,你们这真的是五两一斤吗?”有个穿着锦袍的男子踮着脚问。 姜笙一边剥壳一边点头,塞进嘴里的时候还不忘吸溜下汁水。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喉结不停吞咽。 如果说卖衣服最好是穿上身展示,那卖吃食最好是有个人香喷喷地啃。 更何况这川渝的荔枝味道也不差。 刚开始吃惯了纯甜的,会不喜欢微酸,等到多吃几口就发现,酸酸甜甜带着别样滋味,比纯甜更不容易腻,也多几分爽口。 “来来来,给我来两斤。”男人再受不了,从怀里掏出十两的小银锭。 有他开了这个头,后面的生意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大家都不是大富贵,但又有点小钱,五十两一斤的不敢碰,五两一斤的总能尝尝。 张香莲心情好,经常多给几颗做添头,保证每位客人都春风满面地离去。 一百斤的川渝荔枝,也就半天卖了个干净。 虽然比不得岭南荔枝利润,但也相当可观。 最重要的是,给了廖家一个下马威。 “可我们卖的不是岭南荔枝,廖家也不是傻子,会被蒙在鼓里。”姜笙嘀咕。 郑如谦老神在在,“那又如何,提起来荔枝,大家只会想到九珍坊的五两一斤,价格上我们就战胜了廖家。” 从某种角度上讲,这算是为了保证利润而压缩质量。 但在丰京百姓的眼里,就是九珍坊的荔枝比廖家便宜。 “世家那边的荔枝呢。”姜笙提醒,“第三批就要到了,姚姐姐定了五十斤,我没脸再按照五十两卖给她。” 世家看着江家的面子继续定荔枝,九珍坊也不能把世家当傻子。 连廖家为了抬价,都得辛辛苦去岭南,没想过拿川渝荔枝冒充岭南荔枝。 世家钱多,但不是傻子。 幸好郑如谦早有打算,“之前让你们做的荔枝糕点,都准备好了吧?” 一旁的张香莲点头。 荔枝味道的糕点并不太好做,因为果肉的成本在那摆着,做出来卖高卖低都不合适,高了没人买,低了肯定亏本。 原本以为要跟岭南荔枝一样走高利少量的路子,没想到郑如谦大手一挥,“但凡在九珍坊定岭南荔枝的,每斤送一斤荔枝糕点,再加五斤川渝荔枝。” 张香莲有点蒙。 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糕点,没赚到钱就算了,居然还要白送。 只有姜笙眼前一亮,“荔枝降价就抬不回来了,否则行径与廖家何异,送那么多东西会让世家觉得不吃亏,将来送不送决定权也在我们。” 就算亏点又如何,荔枝糕点由九珍坊制作,川渝荔枝也是他们运送,最后利润还是回到他们手里。 “二哥,你行啊。”想通前后,姜笙恍然大悟,“是不是十天前就准备好这些小心思了?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拿岭南荔枝跟廖家打价格战?” “小事小事。”郑如谦笑着摆手,“就像姑姑说的,价格战打起来没完没了,廖家舍得赔钱,我可舍不得。” 这才是足够精明狡黠的商人嘛。 只可惜事情并不会止步于此,廖家也不会坐以待毙。 “先把第三批的荔枝送完。”郑如谦叮嘱,“要想世家觉得划算,糕点还得卖,有多贵卖多贵。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只要大家觉得值就行。” 张香莲认真地点头,铭记于心。 转眼又过两天。 七月初,九珍坊的第三批荔枝到达,汪小松带着姜三姜四给各大家族送货。 估计世家心中早就有成算,这次可能要花点冤枉钱。 却没想到九珍坊送的货直接铺满了整个院落,有岭南荔枝,有新出的荔枝糕点,还有川渝的荔枝,满满当当几十盆。 “我们东家说了,明面价格不方便降,但是给您多送点东西。”汪小松不卑不亢,“将来您去九珍坊定糕点,皆是优先供给。” 荔枝糕点在九珍坊卖四十两一斤,川渝荔枝是五两一斤,仔细算起来送的比降价还多。 大部分世家都是拂照江家的面子,知道没有花冤枉钱,还算满意。 少部分不悦的,汪小松也当机立断退掉定银,绝不纠缠。 送完这批,竟然还有部分世家预定,点名要荔枝口味的糕点,加上川渝荔枝的火热,九珍坊的生意不衰反涨。 “岭南荔枝的预定减少,但是川渝荔枝的预定很多。”姜笙单手灵活地拨弄算盘,“整体利润降低了。”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是商战,廖家都把腿打折了一根,他们少点利润不算什么。 关键在于谁能赢得这场无声的战争。 就目前而言,九珍坊靠着荔枝糕点和川渝荔枝扳回一局,可后面呢? 廖家也可以去川渝运荔枝,也可以卖出二两三两的价格,夺回市场。 姜笙已经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可没想到传来的,是廖家再次降价的消息。 原本二十五两一斤的岭南荔枝,他卖到了十两。 廖家疯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3章 六个臭皮匠 荔枝的地位在丰京毋庸置疑,五十两一斤不仅高昂,还是身份的象征。 转眼廖家就降到十两,这让购买过荔枝的世家怎么想?又让皇城里的天家怎么想?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快速挤垮九珍坊。 “十两的价格,我们搭多少东西都不会有人买账了。”姜笙发呆,“已经有两个世家上门来退预定,其他的也不过早晚。” “为了挤垮我们,利润也不要了?”张香莲颤巍巍,“廖家是要和咱们同归于尽啊。” 这招极痛,但又快准狠。 九珍坊不仅失去了岭南荔枝的预定,连川渝荔枝的客人都被吸引走。 也是,买得起五两一斤的,十两一斤就能咬牙尝尝。 九珍坊眼看着是没什么生意了,可廖家就没想过,将来荔枝抬不上价,等于作茧自缚? “放心吧,不会的。”郑如谦带着汪小松走进来。 一向肆意骚包的郑二爷也有点为难,眉心褶子能夹死苍蝇,“这个局面看着是同归于尽,但我要是廖家,我有解决的办法。” 两家生意竞争,打垮敌手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荔枝生意没有人抢夺,又变成垄断,廖家完全可以换个品种,又或者换种叫卖模式,甚至换个瓷器盛放都能涨回来价格。 得罪的世家可以多送点荔枝,不满的百姓也没有地方倾诉。 只有九珍坊,成为最大的输家。 “那我们……也降价?”姜笙踌躇,“可是二哥,我们没有本钱赔,如果真的要降,宁肯不做这个生意。” 看,廖家自断臂膀的狠劲得到回报了。 九珍坊没有赔钱的底气,甚至没有打擂台的资本,廖家出手越狠,事情解决的就会越快。 虽然是敌对,但郑如谦觉得出这个招数的人有两把刷子。 “那东家,第五批荔枝还运不运了。”汪小松在后头怯怯地问,“第四批已经在路上了,实在没办法阻拦。” 这可真是件头痛的事情。 郑如谦从商那么多年,第一次打那么棘手的商战,他几番思虑,却始终得不到最优答案。 放弃荔枝生意,不甘心,不愿意。 不放弃荔枝生意,又降不起,赌不起。 眼看着大半盆的荔枝无人问津,有个路过的客人刚想买两斤尝尝,就被友人拉走,“岭南的荔枝十两一斤,谁还吃川渝的荔枝,走走走,再不去就抢没了。” 于是九珍坊再度空荡。 郑如谦握紧拳头,姜笙满脸不忿,只可惜这兄妹俩把脑汁都给刮掉一遍,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几乎认命的时刻。 隔壁医馆突然钻出来三道人影。 一道清隽修长带着书卷气,一道纤弱单薄还有几分腼腆,一道似笑非笑永远看不透心思。 正是本应各自忙碌,却齐聚在九珍坊的三位兄弟。 “你们……”郑如谦呆了,“你们不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吗?” “国子监又不是大牢,进去就出不来了。”许默轻笑。 “是我,是我。”小温大夫满脸羞赧,“我听到你们的难为,特意把大哥小五叫来。” 所以两个铺子离太近也有弊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这有什么可藏的,二哥有困难就告诉我们,人多总归有力量。”长宴笑眯眯。 三个臭皮匠,尚能顶个诸葛亮。 更何况,他们总强过臭皮匠。 “你们……”郑如谦几度失语。 时光辗转,大家好像又回到那个村子,为卖掉不合身的灰袄而绞尽脑汁,为收菜奔波数日,又为腊肉方子丢失而苦恼。 虽然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奔波,习惯天南海北,从呆愣走向精明,逐渐有了大商人的模样。 但每次遇到重大困难,每次难以抉择的时刻,他的兄弟们都会站出来,和他一起面对困难,抵挡风雨。 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在不同的道路发展,蓬勃向上。 但他们也是团结的亲人,任谁遇到困难,都会伸出援手,齐心协力。 “别人是三个臭皮匠,我们是六个。”姜笙伸出短胖手指,“所以我们顶两个诸葛亮。” 哥哥们全都大笑。 郑如谦也笑出眼泪,他不着痕迹地用指节抹去,把难题摊出来,“十两已经不计利润了,廖家不可能再低,我们也不可能卖这个价格。” “廖家十天三车荔枝,每月可供三百斤货,收入三千两银,光冰就得一千两,长工赏银加上进货也得三五百两,路上需要换马,换马车,加上损毁的部分,摘除清理的人工,落地还得用冰镇,再配上木盆瓷盆,送到各家各户,算下来几乎没了利润。” 就算赚个几百两,也不过是牙缝里的肉。 “最关键的是,廖家降二十五两的时候我们没降价,现在廖家十两,我们也不能降,降了得罪人也解决不了关键,廖家还会狠心降到八两,五两,我们总有跟不上的时候。” 可不降,这生意是真没法做。 到底还有什么破局的法子,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许默轻敲桌面,温知允长吁短叹,长宴皱起眉头,姜笙趴在手背上。 好大会子,长宴轻轻开口,“就是说,我们自己运荔枝,也得十两银的成本。” “差不离这个价格,做生意没个翻倍的利润,都算亏本。”郑如谦摇头,“幸好荔枝挂果的时间短暂,我只签了短工没签长工。” 否则还不得被廖家坑死。 许默抬起头,“荔枝似乎是从五月到八月结果。” “确切的说,是五月中到八月中,也就三个月的时光。”郑如谦补充,“八月底的倒也能吃,但是运不来丰京了。” 现在是七月中,距离荔枝下市还有一个月的时光。 这意味廖家整整放弃了……一万两千的利润。 如此的狠心,如此的手笔,也就世代从商的家族才有底气。 他们这些白手起家的普通百姓,拿什么跟廖家斗呢? 许默长叹,长宴揉额,郑如谦失神地望向远方。 只有姜笙异常感伤,“以后咱们都没有荔枝吃了。” “别难过。”温知允偷偷拽她衣袖,“我让小竹姐偷偷去廖家给你买点。” 姜笙义正言辞地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长宴拍案而起,“二哥,既然我们去岭南运也是这个价格,为什么不直接从廖家手里买荔枝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4章 爱情的力量 姜笙满腔正义锁在喉咙里。 她刚想说,谁要吃廖家的荔枝,再便宜都不买。 结果转眼间五哥提议,去廖家买荔枝。 他一定是疯了。 “我没疯,廖家愿意压价格,我们就接着他这个价,反正都差不多,我们能把廖家的荔枝全都接过来,再转手卖出去……”长宴越说眼睛越明亮。 只要能卖超过十两的价格,他们就稳赚不赔,关键还不用奔波,不费周折,直接原地捡钱。 想法是好的。 “但有个关键,荔枝是不能放隔夜的。”郑如谦兜头就是一瓢冰水,“要是荔枝能久放,也不会有天价了。” 长宴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没想到,无往不利的小五弟也有失策的时候,他满脸幽怨又不甘,几次张嘴,吐出句,“要是荔枝能够多放阵子就好了。” 是啊,要是能够久放就好了。 大家继续长吁短叹,闷闷不乐,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张香莲心疼这群孩子,倒了几杯茶水过来,又抓了几把荔枝,到外头淘洗干净,脏水随手泼在空地上。 躲在暗处的人被吓到,手忙脚乱地站出来,露出消瘦的面颊,与微微瘪下的肚腩。 “孔师傅?”张香莲失声,同时带着点无措。 原本以为心里已经做好决定,平日里也没有失落想念,可乍相见,心潮总免不了乱。 尤其是大师傅干瘪憔悴的样子,真真是让她觉得内疚,还有一点难过。 “你,怎么在这里呀。”张香莲掏出帕子,为他擦拭满身狼藉,“真是对不住,刚刚不知道你在那,要不要进九珍坊换身衣裳。” “不用了。”大师傅声音嘶哑,“我还以为香莲妹子不会再理我了。” 张香莲擦拭的动作一顿,默默收回帕子。 大师傅恨不得抽自己的嘴,“我不是这个意思,香莲妹子你继续,不不,你给我,我擦。” “帕子也擦不干。”张香莲勉强笑笑,“还是去拿布,孔师傅在这等着吧。” 她要转身,大师傅仓皇阻拦,“香莲妹子,我现在都不能和你说说话了吗?我……我来买糕点都不行了吗?” “当然可以。”张香莲跟他拉开距离,“九珍坊永远欢迎客人。” 她起身,捧着荔枝进入。 孔师傅几经犹豫,还是跟了进去。 正逢郑如谦在拍桌子,“到底怎么才能保存荔枝,难道晒成干?可荔枝干跟荔枝根本就不是一个价格。” 岭南有数不清的荔枝干,不需要用冰,不占据地方,来回一趟能运数百斤。 温知允弱弱地举手,“我知道,荔枝干能入药,二两银子一斤。” 郑如谦沮丧转头,余光扫见大师傅,有气无力地招呼,“孔师傅来啦。” “你们在商量什么,那么激动。”大师傅随口寒暄,眼珠子跟黏在张香莲身上一样。 郑如谦没心情回答。 姜笙抬起头,“在想怎么保存荔枝呢,最好能存俩月。” “这还不简单,放冰里就好啦。”大师傅漫不经心。 五兄妹全都直起腰。 冰镇在前朝就已经开始流行,酥酪、酥山是世家的最爱,就连普通百姓也能喝碗凉飕飕的绿豆汤。 但这种冰,通常都是半化不化,入口的瞬间就变成了水,只是带着股沁凉。 “大师傅,放冰不管用啊。”姜笙凑过去,“荔枝运来已经放冰里十天,再怎么放都得坏。” 郑如谦在旁边点头。 “运荔枝用的是木箱,夹层里放着冰,跟直接搁冰里可不一样。”大师傅憔悴不堪,“你们可知道,这世界上能够存放最久的东西是什么?” 还是冰。 从冬放到夏,从夏再放到冬,只要做好保温,几年的陈冰都有。 长宴察觉关键,“孔师傅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荔枝也变成冰,就可以跟冰一样存放?” 这次大师傅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张香莲的背影,漾起泪花。 他与郑如谦对视一眼,利落起身,将张姑姑请在座位上。 “怎么了这是?”张香莲满是茫然。 长宴笑眯眯道,“姑姑,我们好像找到了保存荔枝的方法,大师傅告诉我们的。” “真的呀?”张香莲又惊又喜,“孔师傅,你真的会保存荔枝?” 大师傅还没张口。 郑如谦清了清嗓子,“姑姑跟大师傅认识那么久了,叫一声孔大哥也当得,总是师傅师傅地叫,多见外呀。” “对对对,我们也该叫孔伯伯。”姜笙在旁边跟着点头。 这群心眼子包。 张香莲发觉不对劲,但为了孩子们,她还是轻轻叫了声,“孔大哥。” “哎,哎哎哎,哎!”大师傅跟活过来一样,“我在,我在呢。” “不就是保存荔枝嘛,放冰,多放。”他指点江山,“足够的量可以把果肉也冻成冰块,只要冰续得上,放多久都行,我们悠然居有道酥山就是这么做的,还有果子冻,特别受欢迎。” 也就是说,要冰,要大量的冰。 郑如谦开始敲算盘,他得保证,算上冰的成本,荔枝仍然有得赚。 而不是搞来搞去,血本无愧。 “冰可不便宜。”姜笙也嘀咕,“运二十天的荔枝,得用一千两的冰呢。” 几个孩子都没说话,埋头苦算。 张香莲心疼,又眼巴巴地望向大师傅。 “哎哎哎,冰不能这么算。”大师傅赶紧站出来,“同样的冰块,放在马车里,跟放在地窖的融化速度可不一样。” 尤其是冰量庞大,融化几乎微不可查。 郑如谦恍然大悟,满脸兴奋。 如果足量的冰就能够保存荔枝,那他把廖家这一个月的荔枝全都收了,等到九月份再卖,岂不是稳稳地赚。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冻成冰的荔枝,再融化开来,还好吃吗? “为什么要融化?”大师傅很奇怪,“直接吃荔枝冰不行吗?最好把核去了,里头点缀些桂花蜜,乳酪块,放点其他的也都行,只要味道好,还是会有人赏脸的。” 真不愧是大酒楼的主厨师傅,随口两句,破了孩子们苦思冥想的局。 郑如谦双眼明亮,迫不及待叫汪小松安排冰块,购买桂花蜜乳酪块等等。 张香莲心生感激,主动道,“孔大哥真有想法,这样奇特的方式都能想到。” “哎哎,没有啦。”大师傅肉眼可见地红脸,“我在悠然居做过荔枝宴,当时有一道菜就是把荔枝去核填上桂花蜜,再冻成冰拿出来享用。” 只可惜用宴的江老夫人牙口不太好,荔枝冰放软之后赏给了下人。 当时大师傅还惋惜许久,后来想想荔枝和冰不是每个人都有,又将这道菜弃之脑后。 “今天也是凑巧想起来了。”他忽然严肃,“香莲妹子,我只能提供做法,但是能不能有人买,能不能卖得出去,没有办法跟你们保证。” 这个时候,为人诚恳与否就能看出来了。 大师傅也可以不说这句话,继续享受张香莲讨好自己的感觉。 但为了良心,为了骨子里的正直,他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哪怕很可能因此吃上闭门羹。 “我知道了,孔大哥。”张香莲心底微动,“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 大师傅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众人等待半天,郑如谦带着一盘荔枝冰过来。 时间问题,没有冻到邦邦硬,但也有了冰的口感,咬上一口沁人心脾,并着里头清香但不甜腻的桂花蜜,有种别样风味。 加了乳酪块的也好吃,是另一种口感。 还有夹苹果的,夹梨子的,连肉都夹了一块,因为太过于黑暗,只有姜笙愿意尝试。 然后她“哇”地吐了出来。 “看来肉不能放。”许默总结,“苹果梨子也一般,乳酪块味道最好,桂花蜜其次。”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这荔枝冰,有人愿意买吗?” 本以为还得苦思冥想一会,没想到郑如谦斩钉截铁,“会的,相信我。” 白水面作坊下有个地窖,地窖里放着满满的冰,足够存储上千斤的荔枝。 现在,轮到他们出手了。 “走,收廖家的荔枝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5章 收空荔枝 兄妹五个姿态各异地走出九珍坊,穿过街道,抵达廖家铺子……的胡同拐角。 前方正在叫卖荔枝,因为价格美丽,已经排出数十人的长龙。 “还行,没有糖炒栗子火热。”郑如谦摇了摇折扇,“九珍坊门口可都是百余人的队伍。” 其余人笑着没说话。 只有姜笙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糖炒栗子三十文一斤,这个十两一斤,能比吗?” 郑如谦摸摸鼻子,指着队伍末端,“那个,咱们来都来了,谁去排队啊。” 大家静默不语。 “要不,大哥去?”他两眼一转,“大哥平时在国子监上学,没多少人认识,我跟姜笙经常出入九珍坊,被发现了不太好。” 刚刚还互相揭老底的兄妹俩立马点头,齐刷且一致。 许默嘴角轻扬,淡淡发出单音节,“嗯?” 刚刚点头的兄妹又开始摇头,郑如谦又怂又精,“大哥可能有点不太合适,要不就小四吧,他是个大夫,总不会有人愿意得罪大夫。” 被推出场的温知允茫然又无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求救的目光落在小五弟身上。 “咳咳。”长宴清了清嗓子,还没张口。 郑如谦当机立断,“那就交给小五了,天降大任于什么什么人,只有你才能承担起这个重任!” 明明是因为他们跟廖家作对,贸然去买荔枝,极有可能被当场轰出来。 兄妹五个在这极限拉扯,推来推去。 典型的有亲情,但不多。 长宴忍着笑,指向队伍前端的小厮,“那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郑如谦姜笙和温知允都点茫然,只有许默轻轻颔首,“是赵元的书童。” 再往后两个,是齐家的小厮,还有姚家的小厮,连经常跟在窦尚书身后的侍卫都在队伍里。 看来十两银子确实是个诱惑。 郑如谦悲愤地从怀中扯出一千两银票,果决又壮烈,“大哥,全仰仗你了。” 除却姚家,其他可都是许默的人脉。 于是接下来。 赵家的小厮吞吞吐吐,“来三十斤荔枝。” 廖家负责卖货的小二哥瞬间瞪大了眼睛。 即使岭南荔枝已经便宜到十两,也不是每户人家都能几十斤几十斤吃的,几百两银子不算少数,关键一天吃光也上火呀。 可赵家小厮异常坚决,“我们老爷要宴请客人,就得三十斤荔枝。” 小二哥将信将疑,但赵家好歹有个中书舍人,廖家不敢得罪,就只能老老实实装上三十斤。 后头的都是一斤两斤地买,到了齐家,又是三十斤。 “我们家老爷要做荔枝宴。”这小厮面不改色,“有个远方亲戚特别爱吃荔枝。” 可廖家的荔枝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赵家拿走三十斤,零散着卖掉五十斤,现在只有二十斤了。 “二十斤就二十斤。”齐家小厮果断付出二百两银。 后头排队的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散去。 小二哥点头哈腰,“十天之后还会再运一百斤,大家烦请来早,卖完可就没了。” 其实以廖家的财力,每天运上一百斤都在能力范围,但为了掌握高利,为了营造“此物只得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高贵感,廖家将荔枝牢牢控制在每月三百斤。 这样也好。 物以稀为贵,现在是,将来也是。 五十斤荔枝被齐家和赵家送到九珍坊,郑如谦大方地挑出来十斤,分别给两家带走。 “这可使不得。”两位小厮连连摆手。 郑如谦笑地圆滑,“能买到荔枝全靠两位哥哥帮忙,这些是九珍坊的心意,千万得带回去,不然我都没脸跟我大哥交代。” 末了,又包上几分糕点,并几斤川渝荔枝,高高兴兴地送走两位小厮。 剩下的四十斤荔枝被送到白水面作坊,由几位姑姑姨姨去皮去核,点进桂花蜜跟乳酪块,再放进冰窖里冻成荔枝冰。 十天后。 姚家和窦家如法炮制,收回来六十斤的荔枝。 加上第四批运的六十斤,地窖里满满当当,全都是荔枝与冰。 时间不紧不慢走到八月份。 秋老虎的威力更甚夏季,直灼的阳光让百姓苦不堪言,除却不得已奔波的,大部分人都躲在家中消暑。 喝上一碗冰酪乳,再啜两口冷果汁,没钱的灌点绿豆汤,倒也惬意。 二进小院里。 姜笙缩在阴凉处,手里捧着大师傅亲手做的酥山,用五哥亲自打磨出来的小木勺,舀起绵密浓郁的奶味冰沙,放进嘴里的瞬间,所有热浪都远离了。 只可惜酥山绵软不耐吃,三五口就看见了碗底子。 她磨磨蹭蹭到厨房,还没张嘴,就收获了张姑姑的拒绝,“女孩子吃太多冰不好,不能吃了。” 说完,收走空碗跟小木勺。 姜笙满脸惆怅,大眼珠子从东咕噜到西,想起地窖里的荔枝冰。 身为九珍坊的半个东家,先尝尝不过分吧。 “别打荔枝冰的主意。”张姑姑背着身都能猜到她的小九九,“怕你吃坏肚子是一方面,如谦也在随时准备叫卖。” 现在,就等廖家最后一批荔枝抵达了。 同时寻找能够帮忙大量购买的人。 姚家齐家窦家赵家都已出过面,为了不引起廖家怀疑,最好是找个新的世家。 可能信任的人脉哪里那么好找。 姜笙心底担忧,跟张姑姑叮嘱一声,踏着热浪出门,要去九珍坊看看。 刚爬进马车,大师傅拎着一条鱼迎面走来,“是姑娘吗,中午吃鱼,吃红烧鱼。” “好嘞大师傅。”姜笙掀开小帘子,脆生生地回应,“一会就回来吃。” 热浪实在凶猛,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头发都要烧焦了。 她赶紧缩回脑袋,留大师傅砰砰敲门。 马车轰轰隆隆前行,不大会抵达目的地。 本以为这个日头,九珍坊会瞌睡打蔫,甚至寂寥无声,却不想门头热闹地很,好些人来来往往。 姜笙掀开帘子,看见满盆的荔枝接连被抬进。 这是,找到帮忙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6章 给廖家送货 九珍坊里。 郑如谦穿着单薄的棉布衫,对年轻的锦袍少年拱手,“多谢朱公子,朱公子大恩,如谦真是没齿难忘。” 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朱家的朱思桓帮忙,不仅买下廖家荔枝,还是连窝端的那种。 整整一百斤,全都在这里。 “给许兄帮点小忙,不足挂齿。”朱思桓笑着摆手,“只盼将来许兄会元及第,莫要忘了我这个友人。” “一定一定。”郑如谦笑着寒暄。 虽然朱家是方家的附庸,但朱思桓此人颇有几分真性情,碍于两方矛盾不敢深交,如今能出手端下荔枝已是不易。 郑如谦投桃报李,给他带走十斤荔枝,并好些糕点。 等到九珍坊归于平静,姜笙才顶着红彤彤的圆脸蛋过来,期盼道,“二哥,可以开始了吗?” 从决定收荔枝到现在,他们已经投入了整整三千七百两银,几乎相当于现存的家底子。 姜笙胆子再大也不免有些害怕。 怕亏钱,怕血本无归,怕卖不出去。 可荔枝已经收进来,地窖也在不停地补着冰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与其提心吊胆的等待,不如赶紧知道结果。 郑如谦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轻声回应,“好,这就开始。” 撇开商战,回到买卖本身,事情就变得轻快。 为了致谢,也为了抬高荔枝冰的身价,郑如谦下令,给姚家窦家齐家赵家各送一份荔枝冰,连朱思桓都悄悄地送了一盘。 江家自不可能略过去,不仅送,还得多送。 两盘送给江老夫人,两盘送到江家二房。 从冰窟窿里掏出来的荔枝刚开始有些硬实,稍作停顿后就软了许多,待得果肉上返出白霜,最适合品尝。 世家的淑女们会轻轻咬上半块,先感受荔枝肉的清甜与爽口,再品到桂花蜜的香甜与浓密,最后是冰的爽脆与凌厉,直接逼退所有热浪。 大大咧咧的则可以整块塞进嘴里,感受舌与唇的冰霜,享受刺激分泌出的甜津,最后轻轻咬破果肉,让清甜与香甜融为一体。 无论是哪种吃法,都足以惊艳腻歪了酥山与冰酪的丰京世家们。 当然最珍贵的,还是荔枝本身。 感谢廖家前些年孜孜不倦地抬高荔枝身价,在当季吃上两口荔枝已是荣光,过了季节的荔枝,简直堪比首饰里的名贵珠宝。 再加上独特的味道,让姚思卿惊为天人,隔天就来定足五盘。 是的,按盘卖。 姜笙认为荔枝现在的价格比较尴尬,说贵没有以前贵,说便宜也算不得便宜,荔枝冰按照五十两的价格显得高,按照十两的价格没赚头。 那不如干脆用盘,放上三十来个,约莫一斤半的荔枝,卖四十两。 去掉冰跟夹心的重量,利润颇为不菲。 在姚家之后,丰京世家们也陆陆续续来定,几天就把三千七百两给赚回来了。 连江家二房都定了好几盘。 二进小院里。 姜笙夹了一筷子红烧鱼,有些失望,“才回本吗?” “三百四十斤的荔枝,才卖掉一百多斤就回本,可以了。”郑如谦把刺给她抽掉,“剩下的都是利润。” 姜笙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认真地吃鱼。 张香莲擅长炖肘子,却不太会处理鱼肉,所以二进小院都是吃肉多过吃鱼。 大师傅得知后,自告奋勇过来帮忙炖鱼。 孩子们都明白他的心思,好心点头答应,却没想到大师傅手艺当真了得,做出来的红烧鱼姜笙能吃完整个,还欲罢不能。 张香莲心疼自家姑娘,索性厚着脸皮请大师傅再来帮忙。 这忙都帮了,不留饭未免太过分。 于是大师傅也能堂堂正正坐在二进小院的饭桌上,给张香莲夹菜了。 “香莲妹子,你尝尝这个,鱼眼睛下的肉最好吃了,最嫩最香。”大师傅满心欢喜地夹过去。 起初张香莲夹给姜笙,再后来红着脸抿进嘴。 “这个,这个也好吃,鱼嘴是精华。”大师傅又夹一筷子。 张香莲摆手。 他是个知分寸的人,赶紧拐个弯落到姜笙碗里,“孩子好好吃,多吃点。” “多谢大师傅。”姜笙脆生生地应,将红烧鱼扫荡而空。 用完饭,还得继续忙碌。 定荔枝的世家比比皆是,之前九珍坊有多寂寥,现在就有多喧闹。 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过来买荔枝冰。 姜笙刚收完赵家的钱,眼前就多了个丫鬟,满脸冷凝不悦,“我也要一盘荔枝冰。” “地址,四十两,马上安排人送过去。”她头也不抬地记录。 丫鬟沉默片刻,吐出四个字,“东街廖家。” 本来姜笙的字就不算好看,这会陡然一顿,直接就不能看了。 她惋惜地抽走宣纸,重新换了张,“四十两,一会安排人送过去。” 荔枝冰比较特殊,普通木箱难以护送,必须要整块的冰加上棉被包裹,才能保证不化。 丫鬟冷哼一声,抖出五十两的银锭子。 张香莲用大剪子绞掉两块,称足十两推过来。 “不用了。”丫鬟没有伸手接,“这十两是廖家赏你们的。” 好一个赏字。 只有主人对家仆,亦或者高贵对低贱,才能用得上赏。 九珍坊虽然只是个糕点铺子,属于士农工商里的商,但也没在丰京收到过这样明晃晃的鄙夷。 张香莲当时就有点不高兴。 姜笙倒是平静,伸手接过来那十两碎银,淡淡道,“廖家大方,替我多谢。” 丫鬟见言语刺激没用,愤愤转身。 留张香莲担忧不已,“小姜笙,去把如谦叫来吧,这廖家肯定不怀好意,我们不能给他送荔枝冰啊。” 九珍坊的生意如火如荼,郑如谦的性子又坐不住,早就去忙别的了。 姜笙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找二哥,也不让姑姑们去,我去。” 也许是祖母给予的底气,也许是知道郑如谦迟早还得游历四方,被哥哥们保护在身后的小姑娘也开始独当一面。 区区廖家,真到不了让人害怕的地步。 再说了,姜三姜四都跟着呢。 姜笙收好银钱,让大丫过来记录,她则坐上马车,赶往白水面作坊取出荔枝冰,再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廖家门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7章 两颗牙 同样是世家,廖家的规模比江家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姜笙迈过小腿高的门槛,止步于红木铜门前。 “姑娘,真的要去吗?”姜三还在后头苦口婆心,“您算就去,也得叫上公子一起啊。” 说起来,兄妹几个每次遇到事情都是同进同退,齐聚一堂。 好处是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坏处是…… 没有坏处。 姜笙也喜欢跟哥哥们一起解决困难,披荆斩棘。 可长大的他们,总有独自面对风雨的时候。 大哥在国子监遇到困难只能自己解决,二哥游历在外遇到麻烦也只能自己解决,三哥在北疆更是单打独斗,她自然也可以一个人面对廖家。 最重要的是,其他人于廖家不过蝼蚁,只有她贴着江家的护身符。 “放心吧。”姜笙异常平静,“廖家不敢动我。” 说话间,姜四已经拍动了铜环。 廖家大门很快被打开,门房伸着个脑袋看,“谁啊。 “九珍坊送荔枝的。”姜笙学着大哥清淡矜贵的语气。 门房一滞,迅速打开房门,姿态慎重,“里面请。” 三人匀步跟上,穿过亭台回廊,越过花园拱门,最后停在宽敞明亮的主院跟前。 有个丰腴的丫鬟过来迎接,将他们引进待客厅,还泡了盏茶。 截止到目前为止,廖家都挺客气。 姜笙不动声色地把荔枝冰放在显眼处,等待有人过来接洽。 然而等了许久,外层用作保护的冰都有些化了,还是没人来。 姜三脾气急,“姑娘,反正已经送到了,我们先走吧。” 就算他们从商,没有世家尊贵,也不能这样冷待啊。 可荔枝冰向来需要清点接洽,保证双方交接货物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 姜笙想了想,“再等会吧。” 她端起茶盏,学着祖母的样子用杯盖轻撇浮末,凑过去闻了闻。 茶香浓郁,叶身翠绿舒展,即使不懂茶的外行也能感觉到,茶叶价值绝对不菲。 到底是廖家大方,拿好茶叶来招待她这个小商人。 还是廖家富贵滔天,待客的茶叶就是这个水准。 姜笙不知道。 直到内室传来男子低沉的询问,“好喝吗?这可是西湖最好的龙井茶,三千两银子一斤。” 一斤等于十六两,每两就得需要近两百银。 一两又等于十钱,每次冲泡需要半钱的茶叶。 那么手里这盏茶至少价值…… “十两,你这盏茶需要十两银。”中年男子晃悠悠地走出来,他肚腩微圆,面若银盘,眼睛也是圆溜溜的,是那种微微圆润的壮。 乍一看有点像江承愿,仔细端详又觉得与姜笙更多几分相似。 外甥肖舅,果然有几分说法。 姜笙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茶盏,“廖老爷可算是来了,四十两的荔枝冰已经送到,烦请清点,无误后我们要回九珍坊了。” 廖老爷一顿,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跟自己这么像,连带着眼神都复杂许多,“你就是姜笙?江家的嫡女?我是你的舅舅,你应该跟我见礼。” 舅舅? 母亲都没有,舅舅又排在哪里。 姜笙有些好笑地站起身,“我今天是代九珍坊来的,哪天我们要是在江家遇见了,再叙舅甥情份也来得及。” 这是不愿意叫了。 廖老爷的脸色沉了下来,多有责备,“我是你的舅舅,让你见礼你不见,还要在荔枝生意上跟我作对,看来你母亲没有教好你。” 姜笙皱起眉头。 “大渝王朝以孝治国,身为小辈却对长辈不敬,连嫡亲的舅舅都不认,你还想认谁?”廖老爷继续呵斥,“还有九珍坊的荔枝,到底是不是廖家的?竟然拿荔枝冻成冰来卖,真是好鬼黠的心思,好恶毒的招数!” 姜笙眉头皱地愈发厉害。 早就知道廖家心思不够纯良,但真听到一股脑地指责,她还是有点想笑。 商战不就是如此么,谁的想法多谁就能翻身,谁的机遇巧谁就有机会。 廖家能拼了命地压荔枝价格,九珍坊也能冻出荔枝冰等待时机。 如今相当于廖家输了,有怨气可以理解,但是指责到九珍坊的脸上,就是他们小气。 姜三和姜四气地就要动手。 姜笙拦住了他们,想着五哥可能会用的招数,她不仅没生气,反而端起甜甜的笑容,“廖老爷猜的真对,我们现在卖的荔枝,就是从廖家买来的,能有今天全得感谢你们。” 同样是运荔枝,同样打商战,廖家放弃巨额利润,成全了九珍坊。 廖老爷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过去。 偏偏姜笙笑的那么纯真,大眼睛里都是感激。 他又羞又恼,颤抖着高抬起手。 姜三姜四瞬间就要拔刀,血溅四方也在所不惜。 其实双方都知道,有江家在,有江老夫人镇着,廖老爷这手无论举多高都不敢落下去。 他也就能装装舅舅的样子,拿长辈压人,抒发点怨气。 可急匆匆赶来的江承愿并不知道。 当廖家大门被踹开,廖老爷高举的手映入眼帘,少年迸发出蓬勃怒气,结实有力的身躯在空中旋转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跟前,抬脚就是后空踢。 “啪嚓”,是廖老爷摔在桌子上的动静。 “呸呸”,是廖老爷吐出碎牙的声响。 刚才还怒发冲冠的中年男子这会孱弱地躺在地上,嘴角都是血迹,两颗焦黄的牙齿在身前,是那样醒目又灼人。 “老爷。”廖家的丫鬟哭着扑过来。 “妹妹。”江承愿也冲到姜笙跟前,当发现小姑娘满脸都是疑惑,他又默默地退后几步。 在后头紧随而至的江承烽兄妹看着这一幕,蹑着手脚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响动。 疯了疯了。 诚如廖老爷所说,大渝王朝以孝治国,父母可以跋扈可以不讲道理,但子女必须听从必须孝顺,一旦被发现不孝,轻则遭人唾弃,重则革取功名,终身不得入仕。 廖老爷怎么说也是江承愿的嫡亲舅舅,他可以对廖家的铺子下手,却不能对廖老爷不敬。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踢掉廖老爷两颗牙,估计很难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8章 江承愿离去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廖老爷说话都漏风,“我可是你舅舅,你嫡亲的舅舅!” 丫鬟哭地更大声了。 江承愿阴沉着脸,“你是我舅舅,却不是姜笙的舅舅,休要在这里拿乔。” “江家没有养过她,母亲也没有喂给她几口奶,她不吃江家的不喝江家的,她不属于江家。”少年低吼,“与你廖家,更是毫无干系!” 廖老爷的表情一怔,大概是想起了陈年往事,终于闭上豁牙的嘴。 “那江大公子你就可以打舅舅了吗?你怎么能动手。”丫鬟适时的响起抽泣。 江承愿赶在廖老爷张嘴之前道,“虽然她不属于江家,但她是我妹妹,谁敢碰她,我就打谁!” 绕来绕去,就是姜笙既不用承担江家嫡女的责任,还享受江家嫡女的保护。 这不是纯纯欺负人吗。 廖老爷眼睛都气红了,“好,好,我真是有个好外甥,你连舅舅都敢打,明日你就弑母!” 直接将大帽子扣了过去。 江承烽和江承瑜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站出来求个饶。 弑母啊,这么大的罪名,谁都承受不了。 姜笙挣扎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能做证,是廖家老爷欺负人在先,兄长只是为了护我一时失手,误伤了廖家老爷。” 兄长,她叫兄长。 从前听到这两个词,只觉得嫉妒,心酸,不如她那五个哥哥。 经历了洗礼与沉淀,江承愿居然觉得挺好。 至少,他还是兄长。 “倒是廖老爷你,无缘无故欺侮商女,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姜笙犹自尖锐,“还是说,廖家输不起荔枝生意,要从商战演变成迫害。” 廖老爷险些仰倒。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不就是赢了点利润吗,算得了什么。”廖老爷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老狐狸应有的样子,“区区一年的荔枝生意罢了,来年再看看,这荔枝生意到底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话落,又目光阴沉地盯着江承愿,露出带血的笑,“好小子,你需要被管教管教了。” 不等这群孩子再反击,廖家的丫鬟小厮将他们轰出门外。 东街上。 姜笙真诚地道谢,虽然廖家不敢对她动手,但言语上的打压却是不免。 江承愿能在第一时间出现,于情于理她都得致谢。 “无,无妨。”江家大公子摆了摆手,惜字如金。 明明他们听到暗桩送的消息,便第一时间杀过来,连舅甥情份都不顾,更把母子情都忘却脑后。 将来少不了应对指责,以及丰京百姓的议论。 怎么到了真正关头,就只剩下“无妨”两个字。 连江承烽都看不过眼,想过来说两句。 可还不等他张口,就被江承愿拦住了,并用微微的摇头阻拦。 “大哥……”江承烽唉声叹气,“罢了,你自己决定吧。” 江承愿笑了笑。 从前幼稚时只觉得满腔情要抒发,只想着说清解释,只想获取对方的谅解。 可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比起来弥补对方,更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与理由。 真正长大成熟,江承愿才明白,有些时候爱也可以是远远地看着,是默默守护,是她好就好。 “赶紧回去吧,这里不安全。”少年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妹妹远去的身影。 一直到目不所及,他才转过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哥,你要祸难临身。”江承烽幽幽道,“不该那么冲动的,怎么能动手呢,还打掉了足足两颗牙。” 这个难,不仅仅是孝道的压力,还有母亲廖氏的指责。 江承愿能躲三两天,躲三两个月,却不可能躲三两年。 迟早得面对廖氏,面对廖家,面对那濒临破碎的母子情。 “是啊,大哥要怎么办呢。”江承瑜也跟着发愁。 兄妹俩齐刷刷摇头,又齐刷刷叹息。 好大会子,江承愿才轻声道,“荔枝生意结束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姜笙可能要拜托你们帮忙顾着点了。” “把妹妹交给我们,你去做什么?”江承烽敏锐察觉到不对,“你要去哪里?” 江承愿遥望西北方向,吐出两个字,“边疆。” 那里,有血勇搏杀的战士,有贪婪无度的鞑虏,还有他那许久不见的父亲。 “上次大伯回来还是五年前,记忆都快模糊了。”江承烽感慨,“听说年关大伯会回来,也不知道是否确凿。” 江承愿没有搭话。 对江承烽来说,大伯的样子会模糊。 但对他而言,父亲永远是笔挺魁梧的,是英姿勃发的,是流不尽鲜血的,是承诺如山的。 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的样子都清晰如画,是少年心底的支撑,亦是最坚强的信仰。 “应该是要回来了。”江承愿压着酸涩,轻声道,“只是年关战乱频发,恐怕不好告假,我想着过去帮上一帮,或许能让父亲放心回京。” 江家的人,总要有一个镇守在边疆。 从前是祖父与父亲,现在该是父亲与他。 “丰京的事就交给你了。”江承愿拍了拍堂弟的肩膀,“还有江家和姜笙,也拜托给你了。” 如果时光能够流转,也许数十年前,江继祖就是这样拍着庶弟的肩膀,沉声道,“丰京和江家,一并都交予你了。” 我于外,你于内。 传承不会断代,生命源远流长。 当天晚上,江承愿去了趟德仁堂,双膝跪地,求来两叠厚厚的信封。 然后在廖氏找过来之前,带上最简单的行李,单人单马,疾驰离去。 曾经他是个听母亲的话,弃武从文的乖孩子。 当真假千金人生错位,当过去的一切被颠覆,当内疚促使他飞速成长,颠倒过来的不仅仅是两个妹妹,还有他曾经愚蠢可笑的想法。 守在丰京,得己身安宁。 驻扎边疆,护她此生安康。 不仅仅是他的妹妹,也应该是无数兄长的妹妹,是所有想要保护的人,是天下太平,是鸟蝶蹁跹,是她能够在安稳盛世中,笑靥如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39章 廖氏得知 廖家家主被打的事情很快在丰京发酵开来,那焦黄的两颗大牙也被呈到了江家。 虽然没明说谁是罪魁祸首,但江家能动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江承愿作为嫡亲外甥,当仁不让地卷进风波中央。 姜笙心里有点自责。 都是因为她,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正好也有段时间没探望祖母了,她跟郑如谦商量了下,亲自带着两盘荔枝冰送到江家。 江老夫人一盘,江承愿一盘。 想法是好的,真到了德仁堂,却只得到沉沉地一句叹息,“承愿走了。” “走了?”姜笙惊愕,“去哪里了?明明昨儿还在。” 江老夫人遥望西北,说不上是满意还是惆怅,“去他该去的地方,很久之前就该去的地方。” 江家的子弟,三岁习武,五岁入军营,九岁杀得鞑虏,十五岁正式带兵作战。 对比而言,江承愿迟了。 但江家子弟,只要愿意上战场,就没有迟的那天。 “好囡囡,你的荔枝冰,承愿是吃不上了。”江老夫人回过头,眼底荡起薄雾,“只盼着,他凯旋归来的那天,再细细品尝。”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 厮杀的时候,谁管你是哪家公子,谁又管你身后站着多少亲人,要么生要么死,要么受伤要么流血。 没人知道,江承愿还能不能从边疆回来,也没人知道,他是会成长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还是化成一抹黄土,永远沉寂在北疆。 但家人会永远真诚的祈祷,期盼着他凯旋,期盼着他归来。 姜笙放下荔枝冰,想起自己分别许久的三哥哥,鼻尖也开始通红。 “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她轻声道,“要是能天下太平该多好。” “会的,会的。”江老夫人抚着她乌发,轻声呢喃。 江承愿不在,两盘荔枝冰肯定是吃不下了,檀月挑出一盘遣了小丫鬟送去西院,剩下的放到发软,耐心细致地给喂给江老夫人。 老年人总是吃不了太寒凉,才两口江老夫人就摆手拒绝,让檀月自己带下去和丫鬟小厮们分了。 “年纪大了,冰不得。”她轻笑,眼底带起回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酥山冰酪都是整碗整碗的吃,我那奶嬷嬷担忧极了,回回半截得给我夺走,生怕吃完腹绞痛。” 姜笙在旁边直点头。 对对对,张姑姑就是这样,回回都拘着她,死活不给吃太多。 原来不是小姜笙贪嘴,而是所有受宠爱的姑娘家皆是如此。 “其实年轻人火气旺盛,多吃点冰倒也无妨,只要不过分。”江老夫人语气缓缓,“等到上了年纪,才真是想吃不能吃,想喝不能喝呢。” 姜笙再次用力点头。 对对对,这话可真是说心坎上了。 她正琢磨着如何婉转告诉张姑姑,外头传来急促的禀报声,檀月三两口咽下嘴里的荔枝冰,擦干净嘴角进来禀报,“老夫人,姑娘,小秋给西院送荔枝冰的时候,看到夫人在西院吵吵闹闹。” 小秋,就是那个有点话痨的小丫鬟。 “夫人,似乎是在寻找大公子。”檀月语气小心翼翼。 姜笙再次愕然。 怎么江承愿走的时候,没通知廖氏,这算不算畏罪潜逃啊。 “她竟然去二房闹?”江老夫人震怒,颤巍着起身,“这个廖氏,是真的一丁点脸子都不要了吗?” 檀月不敢接话,姜笙也只是默默地搀扶。 三人快速赶到西院。 江廖氏正站在院中央,一字一顿地问,“我知道江承愿这段时间都在二房生活,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在哪里?” 江承烽想站出来回话,被江二夫人死死拦住。 “大伯娘,你找错地方了。”江承瑜叉着腰,“你不在自己家找自己儿子,来我们西院做什么。” 江廖氏隐忍着怒火,“我知道他在这里,你们不要为他遮掩,现在丰京沸沸扬扬议论他打了亲舅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站出来,而不是躲着当个孬种!” 流言蜚语杀不死人,江家也能保住江承愿,但名声是自己的,道路也是自己的。 身为母亲,她不能因为赌气,看着孩子葬送未来。 “可是大伯母。”江承瑜快言快语,“流言蜚语不都是你廖家放出来的吗?” 江廖氏双眼通红,动作僵住。 江二夫人满脸无奈地捂着女儿的嘴。 虽然风声是廖家放出来的,但江承愿打了亲舅舅也是实情,廖氏想要他站出来承担并没有错。 可问题是,二房真没有藏人。 江大公子,早就在远赴北疆的路上了。 “母亲,你告诉大伯母,你告诉她实话啊。”江承瑜模模糊糊着大喊。 江二夫人咬紧牙关,满脸无奈。 “什么实话?”江廖氏警觉起来,“承愿怎么了?他怎么样了?” 眼看着江承烽就要承受不住,将实情道出。 江老夫人姗姗来迟,扬着声音道,“他走了。” 江廖氏霍然转身。 “他不在丰京了,昨天晚上连夜走的”。江老夫人站出来做这个坏人,“你找不到他的。” 意料之中,廖氏情绪有些崩溃。 她又是震惊,又是失望,还带着担忧,“他去哪里了?就为了打人的事情,他就这么没出息地躲了吗?他还没有给廖家一个交代,还没有跟我这个母亲交代!” 遇事就躲,的确不是成熟儿郎应该有的心性。 挨打的是廖氏兄长,她心有怨怼,想要解决双方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江承愿去的不是北疆,而是安水郡,又或者哪个游山玩水的地方,他的品行将直线下滑,难当重任。 幸好,幸好。 江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在廖氏婆娑的泪眼中,吐出两个字,“北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0章 边疆来信 区区两字,将廖氏震到口舌发颤,魂飞九天。 那般残忍的地方,那处处浸满鲜血的荒原,怎么能让江家唯一的嫡孙去呢。 “母亲,母亲你在说笑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廖氏红着眼睛笑了,“母亲怎么能拿这种事情说笑,这不合适。” “我没有骗你。”江老夫人语气淡淡,“他真的去了北疆,要去接替他父亲的位置,要去守护家国安康。” 可那也意味着要流血,要受伤,甚至魂断异乡。 廖氏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踉跄着摇头,“他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为什么要去北疆,在丰京好好地做贵公子不行吗,为什么?是廖家?是我?还是什么?” “对,是。”江承瑜刚接两个字,就被江二夫人再次捂住。 是廖家,但也不是廖家。 廖家只是催化了他前进的步伐,真正的原因还是廖氏,是尴尬的母子关系,是难以面对的生身母亲。 丰京的谣言或许会很难听,江承愿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但只要他能够获取胜利,只要他能够活着从北疆归来,过去的所有都将被洗刷,人们只会记住他现在的身份地位。 这也是江老夫人支持嫡孙离去的原因。 “不,不可能。”廖氏依旧摇头,“承愿他答应过我,要留在丰京,永远不会上战场,永远不会走祖辈的老路,他明明答应我的呀。” 可是孩子已经走了,走之前甚至不愿意跟她告别。 廖氏压抑着抽泣,瘫倒在地。 她可以不相信江二夫人,不相信西院的所有人,但没办法不相信江老夫人说的话。 他真的走了,枉顾从前的叮嘱,义无反顾上了战场。 面对鲜血,面对残肢断骸,面对凶猛敌人。 “承愿,你要平安啊……”廖氏发出歇斯底里地哭声。 江二夫人在旁边红了眼睛。 只有真正生过孩子的人才知道,能像江老夫人那么果决狠心,把孩子推上战场的人没有几个。 更多的母亲不求孩子富贵,不求孩子飞黄腾达,只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 活着就好。 廖氏哭到近乎昏厥,被丫鬟搀扶着才能站起来。 也许是主心骨被抽掉,她没有之前的冷傲,孱弱又沉默地转身。 在即将出门的刹那,用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道,“廖家的事情我去解决,我儿既然上了战场,就不能再让任何人抹黑他。” 随着木门打开又闭合,整个西院归于平静。 江二夫人带着儿女过来见礼,江承瑜热烈地打着招呼,赞叹荔枝冰很美味。 姜笙心不在焉地点头。 廖氏其实算得上很好的母亲,不仅呵护江承欢,亦疼江承愿如命,听刚才的语气甚至要跟廖家对抗。 可为什么,就是不爱她呢。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姜笙告诉自己,她也只是忽然间好奇,并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 可从德仁院离开,抵达二进小院,小妞妞的脸上都没什么笑容。 她看着张姑姑炖了牛肉,看着郑如谦带回来九珍坊剩下的糕点,看着长宴又重新摸出六块木头,看着温知允抱着块石头当宝,看着许默面色微红地归来。 周围的一切明明都在转动,却带着股不真切的感觉,飘荡在耳边,游离在脑外。 有谁在叫她。 一声又一声,像是拍着襁褓的乌发祖母,又像是满面泪痕的年轻廖氏,最后变成满脸褶子的老婆婆。 “谁家的孩子,怎么可怜扔在田里,饿死冷死可怎么办哟。” “囡囡乖,囡囡睡,囡囡是个好孩子。”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交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最后变成奇奇怪怪的嗡鸣,震到姜笙皱起眉头。 不悦,委屈,心酸,哽咽,空洞,复杂的情绪飘荡在心头,像是她自己的,又像是别人的。 姜笙有点无措。 她觉得自己应该逃出去,但又辨不清方向,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蜷缩再蜷缩。 可那些情绪啊,得寸进尺,竟然缩小了包围圈。 姜笙怕了,她在想要不要跟这些东西拼命,要不要壮着胆子逃跑,要不要同归于尽。 直到,一口香喷的牛肉塞进嘴。 调料丰富的红烧汁直充脑门,酥香软烂的肉在舌尖滚动,瘦肉不柴,肥肉不腻,筋骨透烂,美味熟悉又真切,连接着那个真实的世界。 姜笙睁开眼,就看见张姑姑拿着筷子,笑盈盈地问,“要不要再来一口?” 她倏然咧开嘴笑。 “你这孩子笑什么,难道不好吃?”张香莲吓了一跳,亲自尝上两口,确定味道没有差错,“又或者,你不爱吃牛肉?” 姜笙赶紧点头,“吃吃,爱吃,特别爱吃,姑姑再来一口,啊……” 于是夹着筋腱的牛肉再次塞进嘴,香美的食物驱赶走所有阴霾,带来光明与希望,带着铺天盖地的阳光。 饭桌上。 姜笙火力全开,吃到油光满面,心里胃里全部充实。 “多吃点,看你饿的。”郑如谦一边笑,一边给她夹菜。 许默在旁边说起见闻,“廖家不再提及家主被打的事情,甚至还在努力压下去。” “为什么?”长宴有些惊奇,“廖家反复叫嚷,不就是等着江家服软,为了江大公子的名声做些交易。” 比如继续给廖家当靠山,亦或者是打压九珍坊等。 这些世家大族,哪怕是被打掉两颗牙,都能用来换取利益,当真是心思复杂到极点。 “听说是江夫人去廖家求了许久。”许默瞟了眼姜笙,“齐淮告诉我的小道消息,江夫人在廖家祠堂跪了半天。” 她说到做到,真的为江承愿平息了事端。 可那又跟姜笙有什么关系呢。 小姑娘端起冒尖的肉碗,满脸幸福道,“姑姑炖的牛肉太好吃了,下次还要多炖点,最好跟羊肉一起炖。” 张香莲大惊失色,似乎在忧愁羊肉的价格,又像是怀疑羊肉跟牛肉能否一起炖,炖出来得什么味道。 全家都低声笑起来。 饭到尾声,有人敲门。 汪小竹放下碗筷过去,没引进什么客人,倒是带来一封辗转月余的信封。 许默身为老大哥,义无反顾地接过,打开信封,越看越皱眉头。 “大哥,谁的信。” “大哥,内容是什么呀。” 大家纷纷好奇,距离最近的郑如谦干脆撅着腚凑过去,目光正好落在最后一页最后一行上。 “吾于草原获取小羊十数只,已经截留下来,奈何僧多粥少,盼二哥能早日带走,以慰吾妹肚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1章 皇城来人 小羊,十数只。 提取到关键字后,有人双眼明亮,有人仿若雷劈。 “边疆的小羊,还有十几只。”姜笙开始掰手指,“假如一只羊能养到二百斤,一斤五两银子,那就是……” 一万两银!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小姑娘差点厥过去,瞳孔下起金钱雨,只恨不得把十几只小羊抱怀里,先亲上两口。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悲愤握拳,双眼含泪的郑如谦。 “羊啊,那是羊啊,是活物,我要怎么运!我要怎么带走!我又带哪儿养去!”他恨不得仰天咆哮,“老三,你可真是我亲弟弟,亲的啊!” 明明都在相同屋檐下,一半晴空万里,一半雷雨交加。 其他人再忍不住,续上刚才的笑声。 直到饭毕,郑如谦还没缓过来,年轻的脑门上全是皱出来的褶子。 “也别这么发愁,丰京运不过来,可以运到别的地方去嘛。”许默安慰他。 郑如谦立即愤声,“能去哪?那可是十几只活羊,就算能运走,也没有足够的草肥喂。割成肉运过来,搁现在的天气,成本比荔枝还贵。” 羊肉是有卖价的,最高不过五两一斤,再超就没人买了。 即使放在冬天,不怎么用冰,搁置整月的羊肉,还有鲜味儿吗? “要不,我把姜笙运过去,让她在边疆吃饱喝足再回来。”郑如谦龇着大牙出馊主意。 收获一堆白眼。 先不说鞑虏会不会随时暴动,就说边疆路途遥远,姜笙又晕驴车马车,来回两个月不知道要消瘦多少斤。 谁会舍得白白胖胖的妹妹,被折磨成小豆芽。 “三哥信里说是小羊,意味着要吃草吃肥。”长宴的左手又开始敲击右手背,“安水郡和丰京都不合适,但边疆附近应该不缺草才对。” 许默和郑如谦都是一怔。 “老三才来了信让我把羊弄走,说明边疆不能一直养羊。”郑老二挠着头,“听老三那意思,再养下去就只剩羊皮了。” 边疆苦寒少肉,战士们看见活羊恨不得剥皮生啃,能留到现在不知用了方恒多少威信。 “谁说要老三养了。”许默接话,显然是想到关键,“只要适合羊群生活,只要有人照看,剩下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把羊运到丰京。” 显然,这虽然有点困难,但称不上棘手。 郑如谦呆了三个呼吸,才跟上两位兄弟的思路,“你们让我在北疆养羊,不,或者说是有草的地方就行,最好不太远。” 等小羊变成大羊,费点功夫运进到丰京,就能吃到鲜美的羊肉了。 母羊再产下崽羊,羊群逐渐扩大,还能做起羊肉生意。 郑如谦的双眼越来越亮,原本的踌躇也变成果决,“那就养!” 养在哪里,需要细细斟酌。 他摊开自己手绘的舆图,许默和长宴在旁边辅助,偶尔给点个人意见。 “丰京不行,北疆不行,考虑到运羊花费的周折,最好在两者中间。”他挪动手指,在丰京以北的几个郡城划拉,“可是这些地方我都来往好几遍了,根本没有草原,养不住羊群。” 那就只能往外扩。 长宴歪着头,指向丰京以西,“这里呢?” 安水郡在丰京东,他们亲自赶车过来,见过山脉,见过平原,唯独没有草原。 倒是丰京以西,他们从来没去过,也没有探究过。 “这个……”郑如谦沉吟着说不出话。 许默适时翻开手中的杂集,研究半天才道,“先人前辈记录,丰京往西是有个草原的,地处……扶风郡。” 提起这个名字,他语气微顿,显然是想起远在安水郡的熟人。 一别两年,也不知扶风公子是否依旧安康。 亦或者旧疾缠身,遥望远方。 “就算有,但这绕路了。”郑如谦忧愁,“老三在我们正北方呢。” 扶风郡则地处丰京西南,意味着羊要经过丰京,长成以后再反运回来,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不仅如此。 自在舆图上起身的长宴沉声道,“那个牧场是大渝王朝用来畜牧军马的秘密场所,外人难以触碰。” 这条路也绝了,许默长叹口气,“那就只剩下陇西。” 陇西郡东与上郡接壤,北靠大半边疆,根据风土人俗记载,草原数量相当可观,虽然也不在北疆跟丰京的直线距离上,但比扶风郡要近。 就地理位置而言,陇西距离北疆更近,也会适合饲养北疆的羊。 “最关键的是,陇西物价可比扶风郡便宜多了。”郑如谦还想到了深一层。 真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商人。 姜笙在旁边比起大拇指,“二哥想得周到,二哥真厉害,马上二哥就要坐拥羊群了,以后富甲天下,无人能敌。” 虽然知道她这么卖力是为了吃到羊肉,郑如谦还是避免不掉飘飘然,仿佛羊肉已经变成钱。 富甲天下啊,他毕生的夙愿。 一想到将来数不清的银钱,用不完的东珠,披金戴银的妹妹,还能跟大哥官商勾结,郑如谦就乐开了花。 收起舆图,他看向西北,眸中精光与野心同现,“我这就去陇西。” 远行,是商人避不开的前程。 才归来没多久的郑二爷,又要出门了。 这次姜笙没有感伤,甚至没有废话,利落地收拾好行囊。 倒是郑如谦吭吭唧唧,“下次回来我能看见你吗?不会又去江家了吧?江家没有咱家好,要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好,二哥记得带只羊回来。”姜笙全盘答应,不忘叮嘱。 果然这丫头心里只有羊。 郑如谦含恨坐进马车,带着汪小松奔波。 直到马车身影消失不见,姜笙才轻叹了口气,“希望二哥早点回来。” 羊不重要,哥哥才重要。 之所以不阻拦,是因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三哥在边疆守卫家国不提,刚送走四处奔波的二哥,大哥就坐车去了国子监,四哥则去上门看诊,二进小院门口只剩下姜笙和握着小木头的五哥了。 哦对,还有盘算生意的张香莲。 “姑姑,剩下的荔枝冰应该不多了吧。”姜笙同她商量,“能不能给三哥留点,冻到来年还能吃吗?” 张香莲正沉吟,一辆马车骤然勒停,苗招英被大丫搀扶着,慌慌张张地跳下来,“东家,东家,那边来人了,说是要买咱的荔枝冰。” 她没敢直说,只是冲着东边眨眼。 而那,正是皇城的方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2章 许默再迟归 在荔枝结束的时节,荔枝冰的出现,点燃了世家跟秋老虎拼搏的决心。 只是没想到,皇城里的人竟然也感兴趣。 偏偏还是在哥哥们大都离去之后,让姜笙想躲都不行。 “东家,你给出个主意啊,咱们这冰是卖还是不卖。”苗招英急切道,“人都还在九珍坊等着呢。” 姜笙面色微白,“卖,当然卖。” 只是怎么卖,收不收钱,会不会有弊端,都值得商榷。 身为流浪多年的乞儿,自泥潭里打着滚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吃过大大小小的亏,唯独没有跟皇城人打过交道。 说不慌是假的,但她是东家,必须保持镇定,“苗姑姑先回去上茶,再告诉他运荔枝冰需要点时间,我马上安排人手。” 大丫母女仿佛找到主心骨,颤巍巍地返回九珍坊。 姜笙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面色怪异的长宴。 “五哥,我得去九珍坊了。”她低声询问“你是留在家里,还是陪我一起去呀?” 这看上去是问话,其实饱含期待。 到底是个小姑娘,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城人,心底总免不了怯意。 想他们兄妹一路走过来,什么县令郡守尚书都见过,也不差这一个。 长宴的表情又慢慢恢复自然,他牵住妹妹的手,尽量宽慰,“别怕,五哥在呢,五哥会陪你一起的。” 姜笙认真点头。 兄妹俩坐上马车,先去白水面作坊下取来两盘荔枝冰,又赶到九珍坊,相继跳下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整个糕点铺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位据说是皇城来的大人坐在正中央,身后跟着不苟言笑的侍从。 他看起来年纪不甚大,穿着纯黑色的衣裳,浑身上下带着股奇怪的气质,像江承欢高傲的样子,又多了几分招惹不起。 如果是在路边遇见,姜笙肯定撒丫子就跑。 但人家来九珍坊买东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放下包裹严实的冰。 “东家来了。”苗招英背过身挤眉弄眼,“这就是来买荔枝冰的大人了。” “见过大人。”姜笙在江家学的礼仪派上了用场。 倒是长宴,在旁边囫囵行个礼,跟偷学的一样。 黑衣男子抬起头,露出白皙光滑的面容,和不甚明显的喉结,“你就是九珍坊的东家?” “是,是。”姜笙咽了口唾沫。 入丰京到现在,她打交道的多是些普通人,也就江家尊贵了些,但称得上和煦好相处。 还是头一次,姜笙感受到贵人的压迫,感受到骨子里的傲然,感受到高高在上的威压。 “你这荔枝冰,怎么做的?”黑衣男子又开口了,语气漫不经心,“可有什么危害?” 明明他也没有不悦愤怒,甚至没有提高声音,但就是裹满迫人的气势。 姜笙被压地喘不过气,几次张口,都因为害怕说错话而咽回去。 可不回答也不行。 眼看着黑衣男子就要挑起眉头,长宴上前一步,再次握住妹妹的手,给予她温暖与力量。 别怕,你有哥哥,你不是一个人。 假如大哥在,应该会不卑不亢,镇定回答。 假如二哥在,多害怕都能够自如应付,沉着冷静。 身为他们的妹妹,也不能太差才对。 姜笙抿抿嘴,呼吸终于均匀,“回大人的话,是用荔枝肉和乳酪桂花蜜做的,吃多了可能会拉肚子。” 有谁“噗嗤”一声,又很快归于平静。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价格。” “四十两一盘。”姜笙想了又想,“大人您要两盘的话,给七十两就行。” 好歹是皇城的人。 无论是为了维稳这个客源,还是用来示好,让点利润对九珍坊都是利大于弊。 这次黑衣男子真的笑了,不知道是笑姜笙的小心思,还是满意荔枝冰的价格。 很快他站起身,丢出来七十两的纹银,又检查过荔枝冰,扬长离去。 姜笙伸长脖子看,确定这群人消失在皇城方向,才长吐一口气,“不知道荔枝冰卖到皇城,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两者皆有。 好处是拓展了荔枝的销路,侧面打压廖家的荔枝。 坏处是机遇身后往往跟着危险,皇城里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放心吧。”长宴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姜笙半信半疑地点头,在九珍坊待到关门,才回二进小院。 为了不让哥哥们提心吊胆,兄妹俩商量决定,今天荔枝的事儿暂时不往外说。 只是他们兄妹间素来坦诚,头一次心虚隐瞒,怎么都不太自然。 连温知允说句话,都要把姜笙吓到。 “你怎么了妹妹。”小温大夫茫然,“是太担心二哥了?还是生意上出问题了?” 姜笙呐呐着说不出来话。 她本就不擅长撒谎,连四哥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真对上大哥岂不是分分钟露馅。 “五哥,我们还是说实话吧。”姜笙艰难挣扎,“赶在国子监放学之前。” 长宴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眉头微皱。 他们习惯用大哥归来的时间,判断是否下学。 可实际上,刚才已经过了国子监下学的时间,许默却还没有出现。 他是很准时的兄长,下学就会归来,少有的几次与友人交际,也会提前通知家人。 难道是在国子监遇到了困难? 长宴眉头轻拧,三两步走到门口,只看到了其他归家的国子监学生,并没有看到笔挺温润的许默。 “再等上半刻钟。”他又看了眼天色,“如果大哥还没回来,我们得去找了。” 姜笙和温知允大惊失色,连九珍坊的事都被置之脑后。 不管冰荔枝会带来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他们大哥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又等了半刻钟,还是没有许默清隽的身影。 长宴握紧拳头,“走,去国子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3章 大哥危矣 前脚皇城的人过来买荔枝,后脚许默就迟归。 姜笙第一反应是廖家,“难道是来年专供荔枝的生意要换人,他们狗急跳墙?” 可还不等她高兴,想起至今未归的大哥,又耷拉下脸。 兄妹三个脚步匆匆,幸好当初租二进小院就是为了许默上学,即便是徒步,也不过盏茶时间就跑到国子监门口。 已经过了下学时间,大批量的学子离开,只剩下零星几个与友人交谈。 长宴抓住个面善的学子询问,“请问国子监内是否还有学子尚未下学?” “未曾。”学子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几乎已经走完。” 这意味着许默不在国子监内。 那他能去哪里?又与谁一起? 长宴冲学子道谢,带着姜笙与温知允转身。 在兄长们都不在的时刻,这个最小的弟弟毅然撑起所有。 “五哥,我们去哪里呀,丰京城那么大,是要分开找吗?”姜笙气喘吁吁地问。 长宴脚步猛然顿住。 是啊,丰京那么大,酒肆青楼遍地,茶馆客栈数不清,就凭他们几个,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者,我们可以去求祖母帮忙。”姜笙小声建议。 温知允轻轻点头,“我也可以求求恭亲王世子妃。” 不止这些,齐家,姚家,赵家,甚至朱家,只要求到头上,他们必然会帮忙,将这丰京城翻过来一遍。 找许默,似乎并不是件难的事情。 那背后的人,到底是图什么? 长宴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无聊到掳走许默,只是为了找乐子。 摒弃掉傻子,正常人说话做事都该有自己的目的。 “如果是廖家,说明他们想要荔枝生意,大哥只会成为筹码,不会伤害到他。”长宴缓缓分析,“如果是其他的人家……” 他们在丰京的仇家并不多,除了廖家,还有个不动声色的方家。 这段时间打生意战太久,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还有个方家对会试虎视眈眈。 “难道是方家?”姜笙也想起来,“可大哥说过,方家不敢动他。” 来年会试多少丰京人在看着,许默要真出事了,方家绝对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方远,也会被永远钉在“科考舞弊”的耻辱柱上。 长宴点头,但又很快摇头,“是不敢伤害他,并非不敢动他。” 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他们又想起前几天,每次问许默有无异常,他都会停顿片刻,说没有恶性异常。 没有异常,跟没有恶性异常,依然有着极大的区别。 “对了。”姜笙出声,“我想起来了,昨儿大哥回家,脸色有点红呢。” 能发生什么事情,让端方的君子面色泛红。 长宴握紧拳头,瞳孔左右颤动,所有可能与不可能,全都在心底过滤一遍。 末了,他涩声道,“我真该死啊,竟然没有察觉到大哥的不对。” 二哥与小妹在忙荔枝生意,四哥在忙医馆,只有他这个大闲人最该敏锐察觉,可偏偏他也疏漏掉了,才导致这桩桩件件。 “五哥。” “小五。” 温知允和姜笙同时喊出声,“跟你没关系,只要有人算计,总逃脱不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大哥找回来啊。” 长宴深吸一口气,逐渐有了头绪。 诚如刚才推测,方家不敢伤害许默,但他们必然会想方设法将他拉下来,从端方的温润公子变成无赖莽汉,从人人赞赏到人人唾弃,最好无心学习,来年直接落第。 假如兄妹们没有深究,直接去找了江家齐家等世家的帮忙,会在什么地方找到许默,能让他声誉扫地,又能让他羞愧难言。 只可能是……有女子的地方。 也许是青楼,也许是恭亲王世子那样金屋藏娇的破庙。 虽然谈不上具体,但总算有了方向。 “姜三,姜四,你们俩过来。”长宴压低声音叮嘱一番。 两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面色陡红,忸怩着点头离开。 假如他们推测的手段为真,那为了让大家快点找到许默,方家肯定不会选择距离国子监太远的地方。 找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困难,说不定还会故意留下破绽。 长宴就循着这个逻辑,让姜三姜四去距离最近的青楼里查探,有没有被强行带进去的少年郎。 “五哥,我们也去帮忙吧。”姜笙急切的声音响起。 还有温知允附和,“对啊,人多力量大,我们也帮忙找找。” 长宴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这俩人在花丛中茫然无措的样子。 “不用了。”他压着声音拒绝,“你们在这等就好了。” 姜笙不解,“五哥是怕我们拖后腿吗?” “是啊小五,我们能帮忙的。”温知允委屈,“我们也想早点找到大哥。” 可有些地方,真不是你俩能去的。 长宴假装听不见。 盏茶时间后,姜三慌里慌张地过来,“五公子你猜对了,就在那家……青楼里,二层的第三间房。” 青楼? 姜笙和温知允齐刷刷闭嘴,尴尬地差点原地开花。 长宴也很艰难,压着声音问,“里头可有动静?” “动静倒是没有。”姜三忸怩,“我让姜四在窗口蹲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直接带着大公子破窗算了。” 只是青楼里毕竟鱼龙混杂,说不定还有达官显贵,破窗的动静太大,肯定会吸引关注。 这对许默来说不是好事。 “先过去吧。”长宴皱起眉头,“实在不行,只能放把火,制造点事端。” 趁乱,才好逃跑。 五公子的心果然是家里最黑的,姜三在旁边多了几分敬畏。 几人坐上马车,正匆匆前行。 后头突然缀了个尾巴,鬼鬼祟祟地跟着,不远也不近。 “姑娘,公子,咱们身后有人。”姜三很快察觉,“要甩掉吗?还是揪出来?” 长宴没有那个心情玩猫捉老鼠,“揪出来,打一顿。” 马车的速度减缓,姜三把缰绳松开,踩着车辕借力扑过去,本以为轻松就能揪出来小贼,没想到里头的人反应也挺快,两个人对上三五招,同时滚在地上。 “别别别,别打了。”那人扯着嗓子叫,“小姜笙,别打哥哥,别打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4章 普通人与二世祖 马车骤然勒停,姜笙奇怪地探出头去,看到了个不太熟悉的兄长。 确切说,是堂兄,江承烽。 他推开姜三,拍打着灰尘,有些尴尬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在这里左右为难,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大哥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多照顾着点你们。” 江承烽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答应的事情得做到,他要对得起江承愿,对得起十几年的兄弟情。 长宴抿着嘴,反复思量。 就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多个人看到大哥的窘况。 但就实际而言,江承烽来帮忙,总好过不熟悉的其他人。 良久,他颔首,“好,那就麻烦江二公子了。” 江家的马车被弃到角落,江承烽跟他们坐上同个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百花楼。 随着天色渐黑,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莺莺燕燕声随处可见,脂粉香气更是浓郁到让人想打喷嚏。 后门相对安静点,但也有人来回走动。 “你俩在这等大哥出来。”长宴叮嘱姜笙跟温知允,“不要乱走动,如果有人发现了,就说是迷路了,知道吗?” “我知道。”姜笙很熟稔,“这里不会有人的,就算有也都是醉汉。” 长宴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转身下车。 翻墙对他们来说不困难,找到姜四也很顺利。 在二层的第三间房后窗,长宴用口水点破窗纸,通过小窟窿眼看见许默倒在床榻之上,旁边坐着两个打瞌睡的年轻姑娘。 “五公子,我们可以声东击西,把两个姑娘引出去。”姜三压着声音,“再把大公子悄悄带走,就不会惊动别人了。” 长宴点头。 姜四立马起身,对准门口的方向打了个石子。 瞌睡的姑娘吓了一跳,不悦地起身查看,结果在前方又发现新动静,不知不觉远离了房间。 就是这个时候。 姜三撬开门窗,过去查探许默的鼻息,确定无误后将他打横背起,又把被窝伪装成熟睡的形状,最后从窗口翻回来。 这本是轻巧的动作,因为背了个人而显得艰难。 偏偏外头传来姑娘的声音,似乎是发现不对劲要回来。 姜三急坏了,越是想要快速翻窗,越是翻不过去。 眼看着就要被两个姑娘撞破,江承烽突然跳了进去,用肩膀当石墩,托着姜三翻过了窗口,再拿出备好的麻绳,在里头拽着,支撑姜三下滑到平地上。 这里是后窗,紧贴着后院与后门。 姜三双脚着地的那一刻,许默就安全了。 也是这个时候,莺莺燕燕推开了门,脂粉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各种抱怨。 “谁啊这是,乱扔东西。” “大半夜的真麻烦,在这里守着个呆子,还要被吓唬。” 她们正在开关门,还没有看过来。 江承烽手忙脚乱地收绳子,并示意长宴快些走,不要被捉到了。 他们这样悄无声息就是为了许默的名声着想,可不能功亏一篑。 倒是江家二公子,本来就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名声再坏点也无妨。 江承烽已经想好了,回家面对母亲的哭诉,和父亲的鞭子。 可没想到长宴对他伸出了手,“一起走。” 来是一起来,走当然也要一起走。 鬼使神差,江承烽也伸出手,随着少年拼劲全力地一拽,他身子腾空翻转,在莺莺燕燕扭头看过来的刹那间,藏住了身形。 “怎么没关窗呀。”有个姑娘娇嗔,亲自过来落上。 很快里头再次恢复寂静。 江承烽和长宴整齐地贴在窗棂下,长松一口气。 感谢泥瓦匠喜欢飞檐,感谢二层并不高,感谢莺莺燕燕对声音迟钝。 他们成功着地,翻过后门,找到自家的小马车。 许默已经安稳躺下,温知允在旁边把脉,好大会子才道,“是打晕的。” 真不知道,他们的大哥是挨了多么粗的棍子,又是怎样偷偷运来青楼,被惦记着毁掉所有声名与清誉的。 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踩了屎的鞋,大家不会怪屎,只会怪鞋子为什么避不开屎。 哪有什么绝对的清白。 “方家真可恶。”姜三在旁边嘀咕,“这是要彻底毁了大公子呀。” 为了区区会试,值得么。 “世家千金重,百姓如蝼蚁,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方家抬抬手。”长宴垂下眼睫,“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安排,只需要透露点口风,就有数不清的家族主动帮忙。” 势,是个奇怪的东西。 你本身拥有的越多,将来能拥有的就更多。 你本身没有,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过得到些许。 一如许默,从童生考至会元,次次魁首,都能被人顶替成绩,拼劲全力换个重考。 一如江承愿,弃武从文之后,再弃文从武,只要他不死,将军之位板上钉钉。 身份所带来的威力,出生就能拥有财富,以及祖辈积累下的威望人脉,都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或许有天之骄子能够打破这个屏障,成为与世家并肩的存在。 但仔细想想,他要是生在世家,要是踩着基础,成就将会多么不可限量。 或如龙腾四海,又如凤舞九天。 然而实际是,天之骄子多是普通人,世家公子多无争取心。 唾手可得的被轻视,苦苦挣扎的被针对。 谁又能懂其中艰辛。 夜色中,马车呼啸疾驰,带来的颠簸震动了躺着的人,也让他睫毛颤抖,似乎是在挣扎着要苏醒。 同样坐着的,则如雷贯耳,低着头颅久久回不过神。 当普通出身的人为了未来那么努力,本就站在山腰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有什么理由继续做吊儿郎当的二世祖。 江承烽想起远走北疆的大哥,想起在外征战的大伯,想起父亲为了公务忙到深夜,想起有人评价,江家的辉煌将止步承字辈。 他忽然就理解了江承愿上战场的举动。 也模糊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江承烽垂下眼,认认真真地观察许默,观察这个普通出身的天子骄子,冷不丁他睁开眼,双方幽凝对视。 “大哥醒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5章 许默风月 骤然遇到的苦难,让许默充满戒备,清凉的瞳仁里铺满漠然,似没有任何情感。 与他对视的江承烽心底忍不住发毛。 好在姜笙一句“大哥醒了”,打破压抑的氛围,肉呼呼的小姑娘扑过去,撞碎所有冷漠与凝重。 像是冰山遇到熔岩,又像是春雨淋过心头,许默肉眼可见地恢复柔软,眼角带起笑意,“你们怎么在这。” “还说呢你,大半天不回家,我们再不出来找你,你就要被吃掉了。”姜笙模仿出小人书里妖怪的样子,张牙舞爪,“幸好有五哥和江家哥哥帮忙。” “大公子,还有我。”姜三从外头伸进来脑袋。 “还有我还有我。”姜四不甘落后。 原本平静的长宴睁开眼,作势将两人踹出去,“看路。” 所有人都笑出声,许默也笑,笑着笑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冷下脸。 “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也该讲讲了。”长宴的声音适时响起。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时间倒退回九珍坊跟廖家打生意战的时候,许默在国子监结识了两位友人。 刚开始只是讨论些文章典故,后来逐渐怂恿他出去饮酒作乐,甚至拿出“纸上谈兵”不如“实地作战”来当论点。 许默觉得好笑之余,言辞拒绝掉,并渐渐与两人拉开关系,却不想他们愈发露骨,竟然邀他去见识男女之乐。 到这里两人的目的基本明显,就是来拖许默后腿,要他无心学习的,是谁安排也不言而喻。 许默大感失望,狠狠呵斥一番。 并不是因为他们目的龌龊,而是身为平民出身能进国子监学习的学生,居然没有把心思放在科举上,竟被区区五斗银收买,忘了自己的良心与学业。 那之后,两个人消停许多。 直到昨日。 清风霁月的许举人刚刚走出国子监,就被两位同窗联手拦住。 一个拱着手致歉,“之前是我们兄弟不对,还望许兄莫要记恨,能与我们重新谈古论今。” 一个微微躬身,“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特意花重金为许兄请来了启蒙人。” 记不记恨的另说,启蒙人是什么。 许默有些疑惑,就见两人闪身,露出身后的妩媚姑娘。 姑娘年纪不算大,穿着也没有特别露骨,就是举动让人招架不住,不仅上来抛个媚眼,还直白道,“就你们这些读书人,启蒙就启蒙吧,还非得聊些风花雪月,我们百花楼的姑娘要是没点学问入不了你们的眼。” 她缓缓靠近,脂粉气息并着温声软语袭来,“公子喜欢聊什么?眉娘都会一点,是四书五经?还是论语大学?” 许默哪里敢回答,连话都说不出来,僵在原地。 自有意识以来,除了阿娘,他就抱过姜笙一个,不曾与其他女子近距离接触。 更何况是妩媚露骨,别有居心的女子。 “许某……许某要归家,烦请姑娘让让。”他尽量平心静气,“莫要挡着许某前方的道路。” “你这书呆子。”眉娘娇嗔,“我哪里挡着你的路了?我这是带你去更快乐的地方,公子何不来试试,保管叫你蚀骨入髓,再难忘怀。” 她的声音似乎刻意训练过,带着股妖娆妩媚,尤其是气音,极度撩人心扉。 许默闭了闭眼。 佛经里说过,心神合一,抵挡万物妄念。 尤其是父母自戕,遭逢巨变的场景反复回荡,再想到家里等待他的弟弟妹妹,许默睁开眼,冷冷地后退两步,拂袖转身。 “公子。”眉娘不敢置信,追着叫喊。 “许兄。”两位同窗亦是叱责,“你怎么能如此心肠冷硬。” 许默置若罔闻,疾步前行,直到抵达二进小院,才长松出气。 伪装出的冷硬溶解开来,清隽的面庞上浮现淡抹红色,直至深夜才缓缓消散。 所以,他们清风霁月的大哥,是被青楼女子给调戏了? 得出这个结论,弟弟妹妹的表情都很隐忍。 长宴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你们。”许默面色又带起微红,“因为方家不敢伤我,因为手段……过于无耻。” 也因为,对没有自制能力的人来说,称得上极致毁灭,但动摇不了他分毫。 国子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结识友人,发现不堪,避让权贵,亦或者被浅浅刁难,所有能够化解的事情,都被许默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了。 他不可能每件事情都详细地告知弟弟妹妹,再兴师动众地未雨绸缪。 只不过这次,方家的手段有些出乎预料——用羞于启齿的事迷惑对手,再猝不及防使出大招。 “说到底,还是我轻敌了。”许默落寞垂睫。 他甚至来不及内疚,因为方家一击不得手,只会愈发虎视眈眈,就算不生其他手段,单找些青楼姑娘继续纠缠,也够许默难堪的。 现在是八月底,到来年二月会试,足足半年的时光。 这半年,总不能日日提防,夜夜难安。 许默眉头紧皱,连报复都被押后,只想着安心学习。 这场会试,是他毕生最关键的一场考试,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大哥别太担心,可以让姜三姜四给你做书童。”长宴叹息,“方家欺的,不就是你身边无人么。” 以他们两个的身手,可战可退,可攻可守。 许默抿着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斟酌可行性。 给不出建议的姜笙和温知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就在这紧张静谧的氛围中,被忽略许久的江承烽清了清嗓子,“这两位兄弟的身手是极好的。” 外头的姜三和姜四全都骄傲地扬起脖子,仿若村口大鹅。 “可是……”他语气一拐,“真面对上达官显贵,身手再好也没用。” 大鹅的脖子折了。 长宴的右手敲击在左手背上,这代表他也在思考,“方家能使出青楼女子这种下三滥招数,找来达官显贵为难大哥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丰京以势为尊,即使许默能够应对,也免不了被折辱,吃点苦头。 说到底,还是他贫寒学子的身份太过平庸。 方家能欺,同窗敢算计,青楼女子都有胆子攀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6章 收个书童 马车持续前行,众人苦思冥想,却找不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温知允咬着下唇,几次欲言又止,“或许……或许……有一个办法。” 包括江承烽在内的所有人,齐刷刷望过来。 本来就胆怯的小温大夫吓了跳,幸好姜笙就在旁边,及时握住他纤细苍白的五指,“四哥别怕,放心讲。” 温知允深吸一口气,“方家怕的是大哥好好学习,怕大哥将来再得魁首,只要大哥‘病了’,方家就不会再施展阴谋诡计。” 不止病了,只要许默愿意,甚至可以去扮演酒醉醺醺,沉迷温柔乡的不得志学子。 但凡方家相信,接下来半年必然无虞。 “我可以帮大哥施针,在不伤身的基础上显得病弱,甚至有肺痨咳疾。”温知允陈恳道,“面色苍白也不难,敷些脂粉便好。” 可这样,与临阵逃脱有什么区别。 用病弱来当做幌子,用失志来迷惑敌手,躲过阴谋的同时,也伤了自己认真学习的时间,更伤了一往无前的信念。 温知允本意是好的,但却与许默刚直不屈的脊梁有所悖逆。 长宴斟酌道,“实在没有办法,再选这条吧。” 众人再度寂静,没有太多时间苦思冥想。 因为二进小院到了。 张香莲正左顾右盼,看见熟悉的马车才长出一口气,含着泪花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孩子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回来了。”大师傅在旁边安慰。 张香莲这才止住泪水,“我去端菜,孩子们肯定饿坏了。” 兄妹们鱼贯下车,最后是江承烽。 按说他应该主动提及被丢弃的江家马车,又或者要求姜三姜四将他送回江家。 可不知为何,江承烽始终沉默。 二进小院的兄妹们也不能提,索性将他邀进院落,一起用饭。 张香莲的手艺比不得江家大师傅,但别有一番风味,江承烽认认真真吃了两大碗。 饭毕。 兄妹们正要起身,他终于开口,“或许,我也有个法子,你们要不要听听?” 果然每个人说话做事都有目的。 长宴并不意外,“请江二公子畅所欲言。” “我的法子是,我来给许公子当半年书童。”江承烽极为认真,“但他要教我学习,助我三年后夺得举人。” 江家的两位公子在科举的道路上都止步于秀才,许默乡试那年他们也参与了,结果齐齐落第。 这件事情还惹来了敌对世家的嘲笑,认为江家后辈难当大任。 “我大哥去北疆作战了,我留在丰京,总不能安心当个秀才,吃江家的老本。”江承烽自嘲,“江家可以庇佑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但我的孩子呢,我的孙辈呢,我们江家的荣光与骄傲呢。” 无人继承,就是败落。 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骄傲。 当意识到安于现状就是挥霍生命,江承烽盯上了许默。 没有一个比拿过会元的学子更适合作为前进的引路人,许默的优秀溢于言表,他现在需要庇护也是实情。 江承烽又恰恰好有那么点身份,甚至能和方家对抗。 这是交换,也是双赢,更是江家培养出来的心机与谋略。 别质疑二世祖,他们不努力的时候是一种模样,他们努力起来,又是一种模样。 江承烽的双眸熠熠生辉,紧盯着许默的同时,也偷偷观察长宴。 良久。 许默颔首,应出一个字,“好。” 当初为了扳倒朱志,他能将才华与诗词让出去,而今只是教一个不算笨的世家公子,又有何难。 江承烽伸出手,许默回应,两只同样修长的手指交握,交易达成。 长宴叹息,又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他们真的太缺势,太需要保护了。 姜笙可以去求江老夫人帮忙,许默也可以去求窦尚书帮忙,但这种求来的帮助,远没有跟江承烽的交换更舒坦,也更放心。 罢了罢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利用这份势。 长宴的双眸冒起火光,“大哥,方家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不是怕许默努力么,他们不是怕许默摘得会元么,他们不是喜欢在科举上做手脚么。 那就来下一场为期半年的棋吧。 双方执子博弈,会试定输赢。 三个少年互相对视,好像看懂了对方所想,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只有姜笙戳了戳糯糯的小温大夫,“四哥,他们在笑什么?” “是啊,在笑什么。”温知允摸不着头脑。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光里,许默依旧勤学苦练,只是文章不会再随意丢弃,而是撕成小碎片再扔进灰堆最深处。 这个碎片大小也很巧妙,刚好是能拼凑起来,但又始终缺几块的程度。 许默躲在门后,听着外头翻动灰堆的动静,脸上挂起冷笑,等待方远被错误的文章指上不归路。 捡漏计,破! 到了上下学,必然是江承烽亲自来接。 有时候会跟着个好奇的小姑娘,到地方就被撵下去,只能嘟着嘴去找姜笙玩。 许默安心把他当做书童,该教的教,该使唤的也不手软。 比如两个人走到国子监门口,被无良同窗拦住,还没拱手说话,就被江承烽一脚一个踹倒了。 “许兄,你们怎么可以打人。”同窗愤愤大嚷。 “打你就打你,需要理由吗?”江承烽冷着脸,“不服去江家找我。” 那可是江家啊。 虽然江家大公子走了,但江家二公子也是个混不吝的东西,谁敢招惹。 同窗灰溜溜地离去,剩下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苍白着脸站在原地。 “你也想挨?”江承烽斜睨过去。 眉娘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了。 美人计,破! 剩下个以势压人,许默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丰京天气转冷的时候,终于有世家子按捺不住,趁着江承烽出恭的功夫,将他拦在角落。 “许大才子,安水郡的举人是吧?”朱家一位儿郎冷笑,“听说你写文章很厉害,有没有兴趣代我写几首诗,让我在文昌阁扬个名?” 他身后几个狗腿子同时围上来,还有人拿着纸笔,随时准备记录。 许默冷着脸不说话。 “哎你这人,竟敢对我使脸色。” 朱家儿郎还没发难完,江承烽就带着扫堂腿出现了,专属于武将世家的凌厉与利落,对付几个学子不在话下。 “许公子写的东西,你也配?”他踩上朱家儿郎的脸,“要不要本公子给你写两句?” 说完还真诗兴大发,扯了个,“你穿红戴绿,你赛过狗屁!” 连远处的国子监学生都听到了,爆发出嘲笑。 朱家儿郎面色涨红,却又无可奈何。 江家要是好得罪,他也不会趁着江承烽出恭的时间来了。 仗势欺人计,破! 待得朱家儿郎又挨两脚,两人才转身离去。 许默边走边问,“你刚刚不是出恭去了么,怎么那么快。” 江承烽忸怩着没有回答,只是路过墙角的时候,瞄了眼明显的水渍,尴尬浅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7章 大哥病 平心而论,江承烽是个很好的保护者。 他有江家做护身符,面对哪个世家都无所畏惧。 他的性格足够混不吝,除了女人谁都敢打,扯起皮也不在话下。 即使出恭这种事,也能不拘小节地在墙角解决。 许默自认做不到。 不知道受出身影响,还是父母教育,他跟江家两兄弟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笔直,刚硬,一往无前。 江家兄弟圆滑,肆意,潇洒不羁。 放在从前,许默欣赏这种宁折不弯,也正是这股精神气,支撑他从斜阳县走到丰京。 可会试成绩被换,方家龌蹉刁难,尤其是被掳去青楼一事,让他感觉有些认知被颠覆。 人再刚强,在软刀子面前,也总是无所适从。 就像当初的方恒,面对曾经亲密的小表妹下跪哀求,再到放声叱骂,唯有远走边疆才能抚平波澜。 又像青楼女子拦路纠缠,如果没有江承烽,许默真不知该如何避免。 可江承烽只能帮他半年,半年后会试结束,他的人生还要自己走,他的路还得自己平。 隐约中,许默意识到,他身上的这种刚强,或许有些不适合丰京了,不适合官场,不适合朝廷,也不适合世家中的尔虞我诈。 他干净如青竹,固然风吹不倒雨打不歪,可浇上两把土肥料,竹子总会从根部腐烂掉。 而谁,又甘心腐烂掉。 许默失神地望向前方,好像看到了父亲笔直不屈的背影,又好像看到窦尚书游刃有余地笑容,以及所有官员脸上会挂着的相似笑容。 “要想混的好,圆滑少不了。”江承烽在旁边摇头晃脑。 无心两句,却拨开云雾。 许默脚步微顿,双目灼灼,“江兄这话说得好,敢问是谁的名言?” 江承烽一愣,“是我爹,我爹很小时候就这么教我跟大哥,还要我们多听多看多知晓,世家争斗心思鬼黠,各种龌龊的手段都有。” 像许默经历的几种,都只称得上小打小闹,以前还有个家族还特意培养女儿,送去给各大世家当妾,谋害人家嫡子嫡女,再扶持自己孩子上位。 十几年后,大半个丰京的继承人都与这个家族有关系,地位可想而知。 还有的家族专门培养女儿做继室,养废前头的嫡子,再产下麟儿,不仅自己尊敬受宠,连娘家都跟着水涨船高。 “这世界上的事情,只有你不知道,没有想不到。”江承烽总结,“许兄你聪明刚直,就是见地太少了,方家要是敢把我抬到青楼,我就得让他们把花魁送给我。” “要不这样,你今天跟我去青楼看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能随机应变了。” 许默差点被口水呛死。 他是很想游刃有余,很想学会江家兄弟的不羁手段,但去青楼还是罢了罢了,身为长兄,不能带坏弟弟妹妹。 “先回家吧。”许默温声,坐上马车。 随着车轱辘前行,国子监与秋天的风被留在身后。 若有所思的少年,在抵达丰京的那年,为扳倒朱志学会交友,学会拉拢官家子弟,踏出圆滑的第一步。 如今,他又得方家教育,聆江家点拨,愈发明了真谛。 随着时光的荏苒,清脆的小嫩竹,迟早成长为真正的青竹,大风时弯腰,无风时起立,可柔软弯曲,亦可傲然挺立。 一如文昌阁提笔落下的四字——青竹公子。 随着车轱辘落停,二进小院映入眼帘。 许默缓缓踏下车辕,回身拱手,“这些时日多谢江兄,咱们的教习也该提上日程,许某不敢打包票让江兄必中举人,但绝对知无不言,倾尽毕生所学。” 他还是之前的样子,笔直静立。 但又跟之前不一样,说不上是哪里。 江承烽顺势拱手,“好,那就麻烦许兄了。” 马车重新走远,小院的门也被打开,露出张圆润的脸蛋。 “大哥回来了。”姜笙很兴奋,“今天没有被刁难吧,没有吃亏吧。” 看,连妹妹都在担心他。 明明身为兄长,却要弟弟妹妹牵肠挂肚,还要他们绞尽脑汁拯救。 真是不应该啊。 许默浅笑,轻抚她乌发,“别担心,不会了。” 不会再任由方家算计,不会再一味地刚直不阿,不会再规避掉所有腌臜与难以启齿。 但要问他的心是否如从前一样。 答案毋庸置疑。 人的行为会变,认知会变,想法会变,但骨子里的正却永远变不成恶,甚至难以倾斜。 接下来几个月。 许默认真教学江承烽,也从他身上汲取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不羁,他们互相学习,互相保护,互相成全,倒也结出几分情谊。 方家几次不得手,再也没有找过他们的事。 连江承烽都认为方家是没辙了,许默却依旧认真戒备着。 当秋风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冰雪笼罩大地,他找上了正在研究医书的温知允。 “四弟,需要你帮忙了。”许默沉声道,“我想生病。” 温知允呆呆地站起身,后知后觉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 “大哥,你不是最不愿弄虚作假吗?”长宴惊地木头都掉了,“还要在脸上敷脂粉,你真的接受吗?” 为什么不呢? 许默笑了,“方家不会放过我,与其等他们出手,我们费尽力气防备,不如直接降低他们的戒心,不过就是区区脂粉,不过就是区区装病。” 大丈夫,能屈能伸。 当年父亲不就是因为太过刚直,被污蔑了竟然选择自戕,用死亡来证明清白。 可那有什么用呢,朱志还是做上了县令的位置,整个斜阳县的百姓有苦难言,独子更是九死一生,双腿尽断。 小小许默习惯了仰慕父亲,佩服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正直,敬佩他的两袖清风。 现在他依然敬佩父亲,但却不愿意如父亲一样,做刚直却易折的翠竹。 “来吧小四。”他伸出手,认真又平静,“让我生病,让我做众人眼里的病弱公子。” 或许也能感受,扶风兄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8章 二哥归 寒风起,刺骨凉。 在丰京众人纷纷裹上厚夹袄的时刻,备受瞩目的青竹公子许默竟然在国子监跌落寒潭,捞上来的时候,嘴唇都白了。 幸得江家二公子相助,急匆匆送到温氏医馆,拼尽全力救活。 可惜也只是救活而已。 听说寒气入肺,日日唠咳,几次都咳出血来。 众人有惋惜的,认为能跟世家打擂台,争取会试重考的优秀举人,就这样夭折了。 也有怀疑的,总觉得太过巧合,怎么突然就跌落寒潭,又为什么不是直接淹死,而是救起来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许默就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姜笙抓着汪小竹的脂粉,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涂抹,生怕漏了哪块地方。 “好了姜笙。”温知允在旁边小声,“再涂下去大哥就不是病,而是凉透了。” 长宴正在喝水,差点被这句话呛死。 “那也得涂均匀呀。”姜笙又按了两下,“幸好小竹姐姐不喜欢香气,没有脂粉味,不然就只能用面粉了。” 长宴咳嗽地更厉害了,连躺着的许默都有些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 “好了好了。”张香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小默是生病了,你们得有点态度,不能嘻嘻哈哈的。” 说完,取出茶盏,点了点眼角才哽咽着离开。 姜笙收起脂粉比大拇指,论演技,还是张姑姑强啊。 突然,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几个孩子神情肃穆,透过门缝往外瞧,竟然是江承烽兄妹。 他们进来就直奔房间,看到面色苍白的许默,眼眶都红了,“怎么回事,不就是掉进水里了吗,怎么就伤到肺了,这样可怎么会试。” 姜笙抿了抿嘴。 许默装病这事儿,为了避免人多嘴杂,只有二进小院的众人知道,其他人可都是瞒着的,昨儿大师傅还过来哭两嗓子呢。 今天大概是轮到江家兄妹了。 “许兄。”江承烽呆了半天,才以拳锤墙,“一定是方家的阴谋,一定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对不起你。” “哥哥别这样。”江承瑜心疼坏了,扑上去阻拦。 躺在床上的许默也缓缓睁开眼,语气淡且虚弱,“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都这样了还没事。”江承烽发怒,“我要去打死方远,都怪方家,都是他们。” 他说着,真的要转身。 许默赶紧伸手去拦,想起自己病弱又重新躺下。 差点露馅了。 “江兄。”他喘息了下,尽量放慢语速,“你听我的,别轻举妄动,把我给你的几本书全都读完,待你领会贯通,我就痊愈了。” “真的?”江承烽将信将疑。 那几本书可都有四指并起来的厚度,读完至少来年开春。 “真的。”许默斩钉截铁。 来年开春就是会试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痊愈。 江承烽这才吐了口气,又坐了会,留下不少药材,并叮嘱随时可以去江家找他帮忙,才带着妹妹离开。 接下是窦家。 窦尚书独自前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学生,唉声叹气又无比惋惜,同样痛骂了方家一番,恨他们不做人事,又恼许默不谨慎提防着点。 “大人别担心,学生无妨。”许默愈发内疚,不愿欺瞒尊敬的师长,“学生会健康无恙,保证不耽误来年会试。” 窦威名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沉重点头,留下两根人参。 又过几天,齐淮和赵元也来了,带着个黑衣姑娘,眼眶都红彤彤的。 关心的话说了一箩筐,痛骂方家也是少不了的环节,如果背后骂人真的要打喷嚏,看来方家人这段时间都得沉浸在喷嚏连天中。 末了,齐淮拉着许默的手,沉声道,“许兄,我等你一起会试,你得赢,不能方家得逞。” 赵元更是眼泪鼻涕往外涌,“许兄,你要好起来,你得好起来,我们都等着你。” “我会的。”许默扬起苍白的笑。 即使身躯是健康的,他也隐约体会到了生病的无力,不是身躯上,而是无数人怜悯的目光,是同情却不能说,是无望的未来,是无可奈何。 齐淮和黑衣姑娘走了,赵元磨蹭半天也走了。 令人意外的是,朱家来人了。 除了朱思桓,还有个朱家主支的年轻公子,热络地嘘寒问暖,不动声色地观察,甚至几次用手触摸许默的手腕。 当感受到极度虚弱的脉象,他露出几分得意,“看来许公子真是不幸,竟然能跌落寒潭,只盼能早点好起来,参加不了来年的会试,四年后还可以努力。” 倒是朱思桓面色微变,眼底是这挡不住的担忧,“要好起来啊。” 许默苦笑着摆摆手,面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透着乌色。 “许兄……”朱思桓临走前,偷偷留下二百两银子,“好好治病,别让恶人得偿所愿。” 许默捂在怀中,百感交集。 继朱家人之后,姚家过来送了些药物,贺家竟然也派人前来探望,不知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但对二进小院的兄妹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们安静地守着许默,每天轮流来告诉他外头新鲜的事情,或陪他静默读书,看他认真挥毫。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眼看着就要逼近年关。 整个丰京都在喜气洋洋,唯独他们安静如常,连新衣裳都没有购置。 “二哥怎么还没回来,去安顿羊需要那么久吗?”姜笙望着外头的大红灯笼发呆,“他还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呢,回来会不会吓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隔天,风尘仆仆的郑如谦就敲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羊卸下来,甚至没来得及炫耀自己在上郡的丰功伟绩,就直愣愣地冲到许默的房间。 很明显,他听到了外头的沸沸扬扬,知道了许默重病。 只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长兄,郑如谦还是没忍住,嚎啕出声,“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我们到底是怎么了,上次回来那么大个妹妹不见了,这次回来大哥病了,还要病死了。” “大哥呜呜,你醒醒啊,你不要出事,你不要有事情,我们不能没有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49章 两只羊 郑如谦哭地鼻涕一把泪一把,恨不得朝天下跪,换回大哥性命。 床上的人悠悠睁眼,露出几分被吵醒的无奈。 为了最大程度上护住秘密,他经常挑灯夜读,晌午时分休息,这会还没睡过困来,就听见过于稀里哗啦的哭喊。 “老二啊。”许默装了有阵子,孱弱终于炉火纯青,“你放心,我没事。” 这是实话。 可落在郑老二耳朵里就是,“大哥不行了还在安慰我,这样好的大哥就要没了,我好心痛,我好难过。” 姜笙和两个哥哥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郑如谦扑在床榻,将棉被都哭湿一片。 床头许默幽幽坐起来,从怀中掏出张帕子递过去。 “多谢。”郑如谦头也不抬地接过来,继续哽咽。 姜笙和四哥五哥同时捂住脸,没眼看。 “老二啊。”许默轻叹,“没想到你我兄弟情深至此,有天竟然能看见你为我这般落泪,真不辜负兄弟一场。” “大哥啊,你要是没了,我不就成大哥了?”郑如谦上气不接下气,“这多不好呀。” 床上的人抿嘴轻笑。 门口的也压制不住欢快。 埋头哭泣的郑老二终于察觉不对,抬起头看见精神奕奕的许默,再回看捂着嘴偷笑的弟弟妹妹,再迟钝也后知后觉过来了,“你们……你们装病?” “这也太损了,怎么能装病呢,谁出的主意?是不是小五?就你心最黑了。” 这次长宴是真无辜,摊了摊手没说话。 “是我。”许默落落大方,“与其站着当靶子,不如躺下躲起来。” 还是那句老话,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也挺累。 “可是,可是外头沸沸扬扬,说你重病,说你跌落寒潭,到底怎么回事?”郑如谦抽噎着问。 病可以是假病,跌落寒潭却不能假跌落。 这次许默没说话,脸上挂起些许内疚。 “是我。”姜三擦着鼻涕过来,“我穿着大公子的衣服跳下去的。” 俩人身形相仿,年龄也相仿,离远点确实看不出来。 姜三乃习武之人,冬日里赤膊练功都是常事,跌落个寒潭还伤寒至今,换成许默肯定半条命都没了,也难怪整个丰京沸沸扬扬。 郑如谦爬起来,感激地拍了拍姜三,“辛苦了,回头去小松支十两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跳寒潭这种事情姜笙肯定奖励过了,他再奖励只会让姜三愈发忠心。 论起收买人心,当属郑二爷。 等到汪小松和姜三离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兄妹五人,氛围又从轻松变成凝重。 “都严重到让大哥装病了,可见方家手段绝非等闲。”郑如谦拧着眉头问,“我走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默一滞,即使意识到自己性格的弊端,转变也并非朝夕间。 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 幸好姜笙嘴快,没心没肺道,“大哥让青楼姑娘调戏了,还让人打晕送到青楼里去,要是我们求了各大家族去找,大哥往后的名声就不能看了。” 郑如谦,“……” 果然读书人就是桃花多,不就是会吟诗作对,不就是会念个酸文章么,怎么就那么受人欢迎。 俩人年龄差不离,怎么就没人调戏他呢。 郑如谦有那么点郁闷。 “这是重点吗?”许默恨不能敲开二弟的脑壳,“这是方家在恶心我。” 而他们,不愿意再忍受方家的恶心与惦记。 温知允用银针改变脉象,姜笙用脂粉敷出苍白,再任由各大家族打听探望,让整个丰京都知道,许默病了,病的很严重。 此举有两项益处。 第一是引得聪明人思考,许默落水到底是谁所为,最后牵连到方家身上,让方家吃个哑巴亏,有口难言。 第二是示弱,病弱的备考举人,总归是能让方家放心许多。 “即使方家不相信,只要丰京其他百姓相信,就能制约住方家的行动。”许默眼底闪过森凉,“我付出的代价,就是在演些戏,在家中待到会试罢了。” 时至年关,剩下的时间倒不多,也就两个月左右。 只苦了家中弟妹,要跟着演戏不说,连过年的喜庆行头都不能置办。 “没事啦大哥。”姜笙摆摆手,“年年都买新衣裳,我都买腻了,今年穿穿以前的,也挺好。” “是啊是啊。”长宴和温知允跟着附和,“不就是贴个红纸放个鞭炮,年年都是这些,不看也罢。” 他们小脸上挂满诚挚,好似发自肺腑。 可谁家孩子不喜欢过年,不喜欢买新衣裳新鞋子,不愿意欢喜地放鞭炮呢。 为了许默,为了会试,为了那份亲情,他们生生忍住罢了。 许默鼻尖微酸,好像回到了断腿将愈时,需弟弟妹妹们赚银钱来上学堂的时光,他内心羞惭不愿,却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小五说得对,一个抄书匠的庇护,比不得官老爷的庇护。 一个不能放鞭炮的新年,换取年年烟花的未来。 “以后,大哥会每年都给你们放烟花。”许默认真,“每年都放。” 这一次,姜笙相信了。 “不光放烟花,还要吃肉。”她举起手,“吃羊肉,吃牛肉,吃所有好吃的肉。” 哥哥们全都大笑,室内凝重一扫而光,有妹妹在的地方总是那么欢乐。 郑如谦也笑,笑着笑着感觉不对劲。 “咩……咩……” 什么声音? 大家的笑容渐歇,摒着呼吸倾听,那咩咩的声音愈发浓烈,直至惨烈。 郑如谦从床沿蹦起来,“哎呀,羊。” 忘了忘了。 还拉着羊回来呢。 说起来边疆的羊,四月份的时候就是小羊崽了,等到郑如谦去上郡置办下养羊的别院,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小羊们个个膘肥体壮,每只每天能吃两大捧的鲜草。 负责照顾的姜一苦不堪言,发起狠来多割上翻倍的草,撑死这些羊,就能解脱顺带剥皮吃肉了。 可没想到草原上的羊是真能吃啊,肚皮撑到溜圆,第二天拉出成堆的羊屎蛋蛋,又能继续奔跑。 姜一也只能继续苦着脸割草。 好不容易郑如谦来了,他恨不得扑在地上嚎啕,“二公子赶紧带走,带走这些能吃能拉的羊吧,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们,整个第五小队的人都不愿意看见它们。” 不是不待见羊,是不待见能看不能吃的羊。 方恒略微心虚,摸着鼻子不出面。 只能由郑如谦狠心掏出腰里的卤牛肉,请姜一吃过才平复怨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0章 母亲 姜一的怨气好平,剩下的羊群却让郑如谦犯了难。 起初只是些小羊崽,个个四五六斤,抱着扔进马车里也就作罢。 半年的时光不至于让他们长成,但也逐渐伸展开,有了四五十斤的体重,挪运难度增加。 即使勉强塞进马车里,也得防止他们撞出来,防止马车侧翻,防止车毁羊亡。 可把郑如谦和方恒难为死了。 后来,还是位北疆养羊的老把式站出来,拿布条将羊脚两两捆住,又留了个活结,交代好每天喂水喂草,时间太久还得翻个面,避免羊皮沤烂。 这才辛辛苦苦将羊群运到陇西郡。 之后的喂养谈不上困难,雇的长工也挺负责,郑如谦在里头挑了两只最大最肥的,想要运回丰京时又犯了难。 从北疆到陇西也就三五天的路程,裹住羊蹄子勉强能运。 从陇西到丰京却足足一个月,羊就算不憋死也得偏瘫,到地方还能吃吗? 瘦也瘦成羊骨头了。 在长工的提议下,郑如谦一狠心一跺脚,请木匠打了个木笼车,也就是马车上架着木笼,有点像运犯人的车,木头与木头之间专门留出砸鸡蛋和菜叶的空隙。 只不过木笼车的空隙,是给羊伸着脑袋呼吸的。 原本的马车里则装上满满的干草,这才从上郡把两只羊给运回来。 因为喂羊走走停停太耽误时间,眼看着马上就到了,郑如谦偷了顿懒没有喂,冲进小院里又只顾着跟兄妹谈笑风生,以至于两只饥肠辘辘的羊竟哀嚎起来。 “咩……咩……” 半大的羊咧着嘴嚎叫,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还真有点吓人。 除了许默以外的兄妹四个奔出来,郑如谦负责取草喂水,其他三个挤在一起,细细地打量这难得一见的北疆羊。 丰京的羊肉贵,根本原因是难以大量畜牧羊群,只有少数百姓用村口野草养着寥寥几只羊,长成以后卖钱换取生计。 五两一斤的剔骨价,更是将其他肉类远甩身后,成为当仁不让的高等货。 即便如此,真正尝过北疆羊肉的人都会感慨,本地羊肉不及北疆羊半分。 姜笙压着好奇,端详半天蹦出句,“这个羊看起来比咱们这的羊要丑。” 屋里屋外的人都笑起来。 影响肉质口感的可能是品种,可能是饲养习惯,也可能是草水有差异,但绝不可能根据美丑决定。 “可惜二哥不是专门养羊的,不然非跟你掰扯清楚不行。”郑如谦撒掉最后一把草,“这几天就割些草供它们吃好喝好,过年的时候咱们杀了吃。” 虽然买不了新衣裳放不了鞭炮,但他们有羊吃,还是北疆的羊。 姜笙笑眯眯地应下,声音又脆又甜,“好。” 这个新年,终于得到期盼。 丰京没有草原,但割点草供两只羊吃还是绰绰有余的,二进小院的人手也够,不是姜笙就是长宴,带上姜三姜四,两个时辰就割够三天的饭了。 有时候会遇到些熟人,看见满车的草有些惊讶,“你们这是打算编草席子?” 姜笙也不反驳,笑着摆手,“拜个早年,新年好呀。” 对方也只能拱拱手,回句同喜。 距离年关还有两天,姜笙这次多割了些,自己都没地方坐,只能在车辕上盘着腿,身后是扎成垛的草,从车帘里露出来,颇有几分寒酸。 她性格大咧不在意,把缰绳交给姜三,托着腮看路边的红灯笼,看红彤彤的糖葫芦,看道路上穿金戴银的每个人。 路过四道街金饰店门口,她看见一对母女挑选了心仪的金簪,正在试戴。 那是对缠丝手艺的簪,上头用拧成麻花纹的细金丝缠绕出花鸟的形状,鸟儿嘴里衔着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整个造型精美中带着灵气,好看极了。 那个母亲仔细地簪进少女发髻,又为她整理平鬓角,才含着笑意道,“只有这般美丽的簪,才配得上我们承欢。” 少女娇羞地垂下头,似是欢喜,又似担忧,“母亲,祖母已经断了您的中馈,单靠您的嫁妆根本入不敷出,这样珍贵的簪,还是算了。” “不。”她按住少女的手,“你既喜欢,买便买了。” 紫衣大丫鬟机灵地上前付银,留两人母慈女孝。 也就是这个时候,穿着简单的旧衣裳,身后是扎成捆的杂草,头上还顶着半片落叶的姜笙呼啸而过。 丰京城内不允许马车速度过快,两拨人有足够多的时间看清楚对方在做什么,看清对方是谁,看清对方身后。 琳琅满玉与杂草横生。 丝绸锦袍与旧棉衣裳。 慈祥的母女与呆愣愣的姑娘。 相似的大眼睛,不相似的温度。 廖氏握着金簪的手猛地一紧,原本平入的簪直接倾斜,刺痛了江承欢的头皮。 “母亲。”她惊叫。 廖氏才松开手,惊惶未定,“可有伤到?可有流血?” 江承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廖氏也没有追问,只是望着载满杂草的马车背影,似乎在想到那个犹如杂草一样顽强活着的小姑娘。 “母亲。”江承欢用口型呼唤,却没有发出声,只是不安地依偎过去,似乎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母亲。”同样的口型,同样没有声音,这次变成了姜笙。 她疑惑地张嘴,尝试呼唤陌生又晦涩的词汇,却又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哑然。 明明跟祖母也就差了一个字,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她叫不出来,也想象不到,更无法将廖氏跟闪着金光的模样联系起来。 她唯一能做的是告诉自己,有母亲又怎么样,不还是吃不到北疆的羊肉。 马车疾驰,风吹耳后。 她咧着嘴角,湿漉漉地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1章 杀羊 为了让小羊多吃出点肥油,宰杀的时间一拖再拖,定在了大年三十。 大师傅早早地拎着杀羊刀过来,像朵绽放的花儿,围在张姑姑左右。 一会“大妹子你干这活做什么,我来。” 一会“香莲妹子你歇会,交给我。” 可把张香莲嫌弃死了,“干点活怎么了,这马上大过年的不能放鞭炮不能贴红纸,总得做点好吃的。” 就是这脸上眼角都遮盖不住笑意,手里的活也都“无可奈何”地交到大师傅手里。 往年最为忙碌的女人,今年也终于能够歇上一歇。 回过头,看见满院寂寥,看见鸦雀无声的孩子们,又觉得惆怅心疼。 好在大师傅炖上鱼和肘子,拎着刀走出来,“杀羊了杀羊了。” 原本百无聊赖的孩子们全都蹦起来,满脸稀奇地过来围观,就连床榻上的许默都坐直身体,视线穿过窗口抵达院落。 杀羊是个力气与技巧兼并的活儿。 半大的小羊被抬到桌子上,由姜三姜四按住手脚,汪小松提了桶热水,汪小竹抱着块磨刀石,还真是全家齐上阵。 大师傅应该是有些年没干这活了,拿刀比了很久,才果决地在羊喉管上一划。 随着羊血奔涌,嘶鸣着的咩咩声也微弱下去。 胆子小如汪小竹,已经捂着脸蹲到角落去了。 胆子稍微大点的张香莲,也避开视线,抱着木盆的手微微颤抖。 正好大师傅扯起嗓子喊,“盆来。” 她手一抖,没能精准放置,鲜红的羊血溅到外面。 原本以为大师傅会好脾气地憨笑两声,却不想他严肃又认真,“要放准。” 说完,将木盆拨弄到正确位置。 等到鲜血流尽,羊已经几乎没了气息,大师傅手指一抠,利落地给喉管打了个结。 接下来的步骤稍微有点恶心,需要在羊蹄子上划一刀,往里吹气。 大师傅弓着腰,圆润的肚腩丝毫不影响动作,也不嫌羊蹄脏,更不畏旁人眼光,态度认真仿若錾刻金簪。 张香莲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周身散发出光芒,与好脾气截然不同的感官,新奇且让人心神颤动。 难怪老话说,认真的男人的最英俊。 她害羞着垂首,余光瞥见大师傅已经吹好气,正在利落地剥皮,撕肉,处理腹腔。 原本令人生畏的环节,也在此刻缓缓变成了坦然。 同样坦然的还有姜笙。 从割喉管开始,她就伸着脖子看。 长宴几次捂她的眼睛,都被使劲挣扎开。 剥皮的时候她更是欢喜又好奇,追着嚷嚷,“为什么吹气,为什么要从羊蹄子吹气,从别的地方不行吗?” 这些问题让哥哥们语塞,谁都回答不上来。 还是大师傅剥完皮,汗流浃背道,“给羊吹气是为了方便剥皮,气在皮与肉之间通过直达全身把皮与肉分开。从羊蹄子吹起是为了扎起来,保证不漏气。” 姜笙恍然大悟。 一旁的张香莲只觉得大师傅周身光芒愈盛,咬咬牙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汗。 大师傅仿若雷劈,圆圆脸上的笑容勾起又放下,放下又勾起,最后咬痛了舌尖,才确定这不是梦。 “香莲。”他声音颤抖,“你……你给我擦汗了啊。” 张香莲面色通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再给我擦擦,再擦一下。”大师傅迫不及待。 张香莲的面色从通红变成涨红,胡乱擦上两下,再待不下去,羞赧着离开。 只余孩子们捂着嘴偷笑,有祝福,有欢乐,还有几分凑热闹。 大师傅深吸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耐着性子继续分解羊肉。 这个过程比杀羊稍微好点,但锋利的刀划过血肉,剔过筋骨,多少还是让汪小竹有些不适。 反观姜笙,要不是长宴拉着,恨不得凑过去摸两把。 究其根本,还是她过往岁月里挨过的饿太深刻,食物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吃饭是她最喜欢的事情。 至于杀羊的残忍,淋漓的鲜血,远没有活着重要。 “待会那个羊腿和羊排都给你烤着吃。”郑如谦揪起她的小辫子,“其他的全都炖了,怎么样?” 姜笙像小鸡啄米那样点头,“二哥,我们就只杀一只羊吧。” “为什么?”郑如谦有些稀奇,“这羊还没长成,一只最多三十斤,几天就吃完了,到时候再把第二个给你杀了解馋,不好吗?” 好,当然好。 这个寂寥的新年能有几十斤的羊肉吃,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口福,可姜笙惦记着远方还有个哥哥,她掰起手指头算啊算,算着三哥是不是该放探亲假了。 一共两只羊,这只他们先尝尝,留下一只等三哥回来吃,谁都不漏下。 顺便还能跟三哥邀个功:看,这是妹妹给你留的。 姜笙为自己的小算盘感到沾沾自喜。 冷不丁小辫被放下,挨了郑如谦一个脑瓜崩,“就你聪明,他在北疆吃了不知道多少羊,还需要你特意留。” 姜笙捂着脑袋,幽怨地斜睨过去。 “这两只羊全都剥了吃,一起剥,想吃我们再运。”郑如谦假装看不见,指挥姜三姜四把第二只羊绑过来。 大师傅把切好的肉抛进盆中,重新利落剥皮放血。 等到两只羊全都处理好,天色已经黑透,所有人也都饥肠辘辘。 张姑姑带着汪小竹从厨房里端饭菜。 有羊血炖豆腐,有清炖羊头,有炭火烤到焦香四溢的羊排羊腿,还有红烧出来的羊脊骨,酥烂的大肘子,红焖的大鲤鱼,还有切成片凉拌的羊肝羊心。 琳琅满目,称得上丰盛。 大师傅终于洗干净身上的羊骚味,深呼吸道,“还是香莲妹子的手艺好啊,今晚有口福了。” 姜笙眨眨眼,故意逗他,“大师傅,悠然居可还排着席呢,万一叫你可怎么办。” 大师傅两眼一瞪,“我是大师傅,平日里多是教教徒弟,偶尔有贵人才做点菜,这种大量的席用不到我。” 再说了,这可是他跟香莲妹子过的第一个年,酒楼只能排在后头。 大家忍俊不禁,互相招呼着落座。 正准备开动,外头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2章 缠丝金簪 “放烟花了?”姜笙捏着个白菜羊肉的包子,要去院子里看热闹。 长宴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听着像是敲门,可亲朋友人都在这了,还能是谁?”郑如谦疑惑。 刚刚落座的许默叹了口气,重新站起身,认命地躺回床上。 “大哥先别着急。”长宴语气淡淡,“看看是谁再说。” 姜三和姜四已经警惕地过去了,其他人也都站在门口张望。 随着木栓落下,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个窈窕的身影,并着世家才有的高头大马车,不是江府的檀月又是谁。 姜笙惊愕。 临近年关的时候她就想过,江老夫人肯定想和她一起过年,但小院里也有四个哥哥在,大哥许默又是那么让人放心不下。 为了掩住装病的秘密,也为了均衡两边的亲人,姜笙斟酌良久才做出决定——三十在小院过,初一去江家陪老夫人。 连带过去给祖母尝鲜的两条羊腿她都准备好了。 结果檀月出现在这里。 “是祖母生病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姜笙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手里的包子也不香了,三两步跑到温知允跟前。 眼看着瘦弱的小大夫就要被拽去江家,檀月急急忙忙出声,“不是的姑娘,老夫人挺好的。” 姜笙这才长松一口气,歉疚地松开四哥。 檀月回过身,对着马车上的何锐招招手,又示意姜三姜四把门开大点。 宽大的马车勉强挤过门框,敞开的大门重新被合拢。 众人这才发现,马儿疲惫不堪,车里像是载满了重物。 “先搬东西吧。”檀月招呼众人,“老夫人知道你们今年不宜铺张,特意让我天黑了再送过来。” 满载的车内,装了数不清的肉,几匹新缎子,米面粮油,糕点蔬菜,都是过年应该置办,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置办的东西。 还有一个小檀木盒子,被檀月亲自捧着送过来。 打开机关扣,里头静静躺着三条缠丝手艺的新簪子,并着两条珍珠璎珞,都是些上等材料,也时下最流行的首饰。 “老夫人交代,等许举人拿了会元,新衣裳新首饰只管戴出去,现在就先留着,权当老夫人送您的新年礼物。”檀月笑眯眯地递过去。 姜笙愣愣地不说话,盯着其中一个缠丝花鸟金簪,只觉得与江承欢那个十分相似,但又精致矜贵许多。 “老夫人还说了,别家姑娘有的,咱们江家的姑娘也都有。”檀月又补了句,意味深长。 刹那间发生的事情,姜笙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江老夫人却能得知,还记挂在心头。 说不出什么感觉,心尖上升起酸涩感,又带着难以言说的肿胀,像是随时都会裂开,分出两颗心脏。 “喜欢吗,姑娘?”檀月捻起缠丝花鸟金簪,细心地簪在姜笙头上,“真好看呢。” 其实姜笙看不到的,她没有铜镜,连盆水都没有。 但就是莫名肯定,特别好看。 因为别人家姑娘有的,她也有了。 姜笙咧开嘴,鼻尖酸酸的,眼也酸酸的。 那点迎着风起的艳羡,最终也顺着风散去。 东西已经搬地差不多了,檀月又起身,从何锐手里接过个香囊,塞进姜笙手里,“这是姑娘的随年钱。” 之所以不装在自己身上,因为真的很沉甸甸。 姜笙要不是有点力气,估计要摔地上。 细数兄妹六个,也就方恒前两年收到过姨母的五十两金锭子,当时可把其他兄妹五个艳羡坏了。 现在,终于轮到姜笙了。 这么沉重,也不知道有多少两。 在檀月鼓励的目光下,姜笙小心翼翼地拆开荷包,看到了巴掌那么大的金锭子,比曾经见过的五十两要大上足足翻倍。 “哇,一百两金子。”郑如谦惊呼,“姜笙,你要发财了。” 按照大渝王朝的金银兑换率,这些至少能兑千两白银,虽然他们早就有很多个千两白银,但这么高的随年钱却是头一次见。 不是简简单单的金子,而是一位祖母对孙女的爱。 还有满车的吃喝用品,九成相似的缠丝金簪,每一样都是花费了心力才能置办下来的。 “檀月姐姐。”姜笙握紧金子,“替我照顾好祖母。” “姑娘放心吧。”檀月站起身,“既然该转达的都已经转达到,我们就先走了。” 为避人耳目,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姜笙不舍。 张香莲也跟着招呼,“吃完饭再走吧,刚做好的年夜饭呢。” “不了,老夫人还等着我呢。”檀月摸摸姜笙的头,“姑娘,要好好地。” 闭合的大门被打开,外头是热闹的街道,来往的行人,高挂的红灯笼,还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很难想象这样美好的年三十,江老夫人在做什么。 是跟有龃龉的儿媳养孙女一起用饭,还是枯坐在祠堂祭祖。 她是那么孤单的老人,曾经还有嫡孙可以谈笑,如今也远在天边。 姜笙越想越难过,拽住檀月,“姐姐,我能把祖母接过来吗?她能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吗?” “姑娘别想这么多。”檀月笑着转身,“老夫人在江家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并不清闲。” 再者,她要真来了,二进小院的众人也不自在。 又何必呢。 “那我去江家,我去陪她。”姜笙脱口而出。 这一次,檀月仍旧是摇头。 “老夫人给姑娘送东西,是希望姑娘开心,不是想带走姑娘的。” “爱分很多种,不是陪在身边就是最爱,老夫人对你的爱,也是慢慢增加起来的。” “起初得知你的身份,老夫人希望你回来,那时候的爱源自于你是孙女,希望你做回江家嫡女。” “后来得知你跟哥哥们的情感,老夫人放手让你离开,爱就变成了对你这个人,变成了放手与成全。” “姑娘,若你真的爱老夫人,就别想着三十过去,还要引得老夫人内疚自己不该送东西。” “不如明儿呀,起个大早来江家,我们都等你。” 檀月没有停留太久,坐上马车离去。 天空适时绽放起烟花,点亮黑夜,也照明了姜笙心底关于爱的区域。 虽然他们依然没能放起年年念叨的烟花,但半院子的米面粮油,热乎乎的北疆羊肉,还有摆放在最高位置的缠丝金簪,都证明了他们这个新年很好。 很幸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3章 又一新年 姜笙果真赶在大年初一去了趟江家,天都还没亮,她就开始敲门。 门房揉着眼睛,迷糊着打千儿,“姑娘新年快乐。” 大户人家图喜庆,都爱在新年前后给点随年钱,姜笙今年富有,摸出颗金瓜子递过去。 门房当时就清醒了,捏着金瓜子又闻又咬,像是在确定真假。 等反应过来主家不可能给假的,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姑娘万福。” 这样的头,持续到进入德仁院。 江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在梳洗,看到她露出笑容,“昨儿可吃饺子了?” “吃了,羊肉馅的。”姜笙依偎过去,“也给祖母带着呢,羊肉温热,适合您吃。” 没有那么多寒暄,也没有什么客气,祖孙俩终于有了独属的默契。 她们相伴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第一顿饭。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安排,廖氏与江承欢没有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安静到不像话。 倒是江承瑜闻着香味过来,啃了半只大羊腿,直呼美味。 “这羊肉可比之前的好吃多了。”她是二房嫡女,从来不缺羊肉吃,说的话也就更有信服力,“膻味轻肉质嫩,姐姐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两只给爹娘吃。” 姜笙捂着嘴笑。 当然是在她的三哥哥在边疆偷偷留的啦。 大渝王朝与鞑虏多冲突,缴获羊肉时有之,通常被饥肠辘辘的战士们分食,少有能够留下来的崽苗,还能运到遥远的丰京来。 就这两头,已经快要见底,再买无门。 江承瑜直呼可惜,“要是悠然居能用上这样的羊肉,生意绝对更上一层楼。” 不止悠然居,哪怕是肉贩摊上换成这种羊肉,客人品尝过也会回头。 说到底,好吃才是真谛。 姜笙心神微动,原本支持二哥壮大羊群的话只是戏言,这会倒让她真的萌生出念头。 “好好吃哦,真的好吃。”江承瑜还想吃,奈何肚容量有限,只能遗憾地揉搓肚皮。 姜笙回过神,大方安慰她,“别担心,晚上还有。” “真的吗?”江承瑜高兴起来。 晚上确实有,不止羊肉饺子,烤羊排,还有盛大的烟花。 去年她尚且在二进小院里仰着头遥观,今天就能站在烟花下近距离欣赏。 巨大的焰火在空中爆开,绚丽的颜色纷纷下落,江承瑜在旁边手忙脚乱地躲避,还不忘拉一把姜笙。 远处是喧嚣的热闹,近处是含笑的祖母。 哥哥们应该也在二进小院观看吧,是议论大哥的会试,还是讨论二哥的生意,又或者四哥停滞的医术,还是五哥没出息玩木头。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姜笙想起来自己在佛祖跟前许下的誓言,想起来奢求过的温暖,如今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新年了,姐姐有愿望吗?”江承瑜在炮竹声中扯着嗓子问。 姜笙再次合上手掌,抵于唇前。 她的愿望是,这一刻的幸福,永远延续下去。 所有人都好好的,不要生变。 三哥除外。 姜笙希望他回家,待得天下太平,不要有人年背井离乡。 丰京的繁华染不到北疆。 丰京的烟花北疆也看不到。 但幸好,新年是每个大渝王朝人最神圣的节日,是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好好围聚的时光。 “嘭,嘭,嘭。” 三声枪响过后,方恒收起火铳,回到热烈的帐篷。 战事吃紧,他们没有烟花炮竹,也不能燃放烟花炮竹,但没关系,只要有声响,那就是过年。 从十几到三十几岁不同年龄的男子举起大碗,仰天同敬,再咕咚咚咽下。 “队长,你要不要也来点。”姜五正在给别人倒酒,晃着半空的壶问。 军队规矩森严,也就这个时候能喝两口了。 方恒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队长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非要装出最老成。”姜六在旁边嘀咕,“难得那么开心,喝点怎么了。” “也不能这么说。”姜一不亏是年纪最大的,把手里的酒换成茶,“你我知道这是新年,鞑虏也知道,若是他们算着新年的时候警惕低,直接驾着马儿过来了,你要怎么办?” 到时候一群醉汉,还不是任人宰割。 姜六语塞,赶紧将手中的酒水泼掉。 再仔细看看,喝酒的尽是些毛头小子,真正年纪大的手里则都是茶水,还不忘支棱着耳朵聆听动静。 等到第一批的人吃好了,需得跟外头的人换岗,巡逻四周。 战争就是如此,即便在最欢喜的节日,也要随时警醒,随时战斗。 方恒捻起一杯茶,品上两口,又夹一筷子羊肉看了看,到底没有进嘴。 “队长怎么了?”姜五倒完酒,席地而坐,“可是担心鞑虏夜袭?咱们防御做的挺好,即便是夜袭也无所畏惧。” 数十年的仗可不是白打的,双方早就无比熟稔了解。 好处是各有提防,坏处是谁都打不灭谁。 方恒没接话,将就喝了口茶,才淡淡道,“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是担心大公子会试?”姜五拎起茶壶续水,“您不是早就想好了,二月请个探亲假吗?” 大渝王朝也是有人性的,知道战士想念亲人,规定在边疆两年即可休三个月的探亲假。 方恒参军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两年。 三个月的时间,撇去赶路,足够许默从会试到放榜了。 “也不是这个。”方恒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添了,“大哥会试的时间不太好。” 坐在附近的姜一姜二姜六全都愣住了。 会试时间可是天家定的,据说是综合了气候温度时节各个方面,选出来最适合举人赶考的时间段。 怎么在方恒这里就不好了呢。 只有姜五蹙起眉头,试探着问了句,“队长是不是担心北疆?” 这次方恒终于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鞑虏是因为食物不够才会烧杀抢掠,夏季通常休养生息,也是将士们最常探亲的时节。 可许默的会试在二月,放榜在四月,正正好是北疆战事最严重的的时候。 方恒放不下丰京的兄妹,也担忧着北疆的百姓,只恨自己分身乏术,竟难以两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4章 方恒归京 走了吧,怕北疆百姓再遭欺凌屠村,无数生灵枉死。 不走吧,怕大哥遭欺侮,恨方家二房欺人太甚。 重度纠结之下,方恒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过个年都紧蹙眉头,难以舒展。 “队长,其实你不必太忧心北疆的。”姜七姜八也围了过来,“以前没你的时候,北疆的日子不还是照过?” 这话得到了哥哥们的一致鄙夷。 没有方恒的北疆当然能过,但他来了,救下多少生命,又斩杀多少鞑虏。 不说军功累累,就凭他十四岁的年纪能当上第五小队队长,没打出点胜仗都不好意思。 如果能再年长几岁,说不定第三大队的队长也当得。 他能纠结忧愁,说明是真把北疆百姓放心里了。 “如果能让鞑虏们心生忌惮就好了。”姜一几个人帮忙出主意,“即使打不退,只要他们忌惮害怕,能够少伤些百姓,也足够了。” 可怎么样才能让鞑虏心生忌惮呢。 想想上次,还是姜五等人躲在马车里,冒充远行商人的时候。 同样的方法,再用一次肯定不好使,现在鞑虏们看见马车过大的商人都不敢轻易拦截,生怕窜出埋伏来。 但这也侧面证明,他们伪装成普通人的行为是管用的,是让鞑虏忌惮的。 方恒抿着嘴,想着如果哥哥弟弟们在,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大哥心思最沉稳,应该会让战士们进行新的埋伏。 五弟角度最刁钻,应该会找出让鞑虏笃信的诱饵。 可什么诱饵,能够让敌人十分笃信,毫无防备地踏进来呢。 方恒的目光放空,隐约瞧见两位大娘走过来,胳膊上挎着竹编的小篮,篮子里放着做到一半的衣裳,并着些许针线。 她们都是鞑虏血洗村庄后的幸存者,既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也没有能力挥起长刀,只能跟着做点吃食,切个肉菜,有时候还会缝两件衣服。 北疆战士众多,哪怕第五小队也足足四五百号人,大娘们做衣裳的速度肯定不够所有人穿,这个时候她们喜欢谁,谁就能得到新衣服。 姜八生了张娃娃脸,又少了根手指头,平日里最得大娘们欢心。 这会过来也是衣服做到一半,怕他穿着不合适,特意过来比两下。 “姜八这小子嘴巴上抹蜜了,大娘们那么喜欢他,回回给他缝衣服。”姜六在旁边酸溜溜。 其他人点头,琢磨着待会要找这小子借来穿穿。 就算穿不下,也得狠狠摸两把。 方恒坐在主将的位置上,只觉得什么东西飘过,被狠狠攥住。 衣服,大娘,村庄,幸存者。 他猛地站起身,所有思绪全都被打通,“有了!” 鞑虏们喜欢洗劫村落,喜欢宰杀毫无还手能力的大渝百姓,每次窥见烟火都要兴奋,等待着收获战利品。 大渝战士们能伪装成远行商人,为什么不能伪装出个村落呢。 只要鞑虏相信了,只要鞑虏冲进来,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次数多了鞑虏还会害怕,看到村庄他们就得深思,这到底是真的百姓,还是一群等待反击的战士。 谁也不知道。 身为第五小队的队长,方恒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威信,他一声令下,即使众人疑惑,还是纷纷行动。 首先找个少人的村落,劝说百姓潜藏几天,接着让将士们换下军装,穿上粗布麻衣,在村落里劳作。 是真真正正的劳作,也称不上困难,因为参军以前,他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刨地,喂羊,种菜,筛粪,打水,修墙。 大家忙的热火朝天,恍惚中已经离开阴冷的北疆,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乡,和父母一起平安喜乐。 这里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女眷了,即使再小的村落,女眷也占据人群的一半,反观能够挥刀的将士们,能够挑出来扮演女子的不过寥寥。 姜八首当其中,姜五勉强应下,再找来几个年纪不大的战士,强行装扮成少女的模样。 老妪则由洗菜的大娘们扮演,她们虽然害怕,但想起自己惨死的亲人,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短短半个月,“生命村”建立完成。 但凡有外人闯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这些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战士所扮演。 只见他们嬉笑怒骂,打水生活,炊烟袅袅,伴着抱怨与呵斥,与所有北疆普通村落无异。 为了将鞑虏引来,以姜五姜八为首的“女眷”们还会去河边凿冰,用来洗衣裳或者捉鱼,烟火更是不间断地燃烧,有多高烧多高。 正月十五过去七八天,村子终于吸引来鞑虏的注意。 这个时候要反其道而行之,众人踩灭烟火,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将畏惧鞑虏的百姓演了个十成十。 “以他们的警惕,观察两三天不出错,大概率就会动手。”扮演长子的方恒将柴火扔在地上,压着声音交代,“所有人打起精神,决不允许最后的关头出错。” “队长放心。”扮演母亲的姜五点头,时不时往脸上蹭烟灰,“马上通知下去。” 方恒微微颔首,正要转身,余光瞥见村头立着匹高头大马。 他立即转身弯腰,毕恭毕敬道,“母亲放心,儿在外一定会小心,绝对不让鞑虏发现咱们村。” 姜五也只能慈祥地笑,“好孩子,要平安啊。” 俩人前后转身,真有那么点母慈子孝的味道。 村口的鞑虏点头,确定这村子里并没有高手,也没有能够反抗的人,终于放心离开。 第三天。 扮演父亲的姜一伏身倾听,当大量的震动由远及近,他激动地跳起来,“来了,来了。” 从来没那么盼着鞑虏侵略过。 所有干活干到吐,从思念亲人更迭到怀念战斗的人全都瞥了眼藏刀的位置,愈发卖力地干活。 鞑虏抵达时,看到的就是一片欣欣向荣。 女人照顾孩子,男人耕田种地,老人晒着太阳,少年少女们追逐打闹。 这是北疆每一个村子的现状,也是无数人再梦都回不到的曾经。 更是鞑虏眼中待宰的肥羊,是女人和粮仓,是肆意屠杀的战场。 有人举起手臂,似乎在大喊“冲啊”。 上百个骑着马儿的精壮汉子杀进来,第一刀便砍向成年男子的头颅。 如果这里不是生命村,如果这里不是扮演的将士,那么这颗头会飞上天,再跌落脚背,与身体一起长埋,直至腐朽。 幸好这里是。 横刀的鞑虏没有砍掉头颅,劳作的男人拔起长刀,以矫健的姿态避开伤害,再捅伤马腹。 随着马儿嘶鸣扬蹄,嚣张的鞑虏摔倒在地,迎接他们的,将是正中脖颈的长刀。 刚才还宁静的小村陷入厮杀,只不过这一次,被屠戮的不再是大渝百姓。 而是毫无防备的鞑虏们! 杀啊,冲啊,要流多少鲜血,才能让敌人畏惧。 砍啊,劈啊,要掉多少头颅,才能让敌人战栗。 当夕阳西下,村落终于恢复宁静,所有人脚下的都不再是泥泞,而是猩红的血泊,和闭不上眼的鞑虏。 方恒收起长刀,遥望着丰京的方向,语气淡淡,“下一个。” 从新年到十五,从十五到二月。 他们伪装成四次村落,屠杀尽鞑虏八百余人,缴获战马六百余匹。 多么傲人的战绩,多么赫赫的战功。 不仅带队将军心生赞许,鞑虏们更是吓出胆寒,往日里最为惬意的血洗村落,竟然开始避之不及。 方恒心下松气,也终于能够请出探亲假,带着六个贴身侍卫,浩浩荡荡地赶往丰京。 他们骑着马儿,血气掩不住豪情,悲壮盖不住激荡。 他们与战士道别,与友人挥手,与长辈颔首。 他们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缓缓转身。 来时尚且幼稚少年童。 归来已是铁血边疆人。 “我们来了,丰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5章 方远其人 时间不快不慢,从正月到十五,从十五到二月。 算起来,青竹公子许默已经在床榻缠绵三月有余,仍不见好。 偏偏会试迫在眉睫,有人欢喜有人愁,有庆幸有人忧。 直到天家颁布会试的准确时间——二月十五,这种情绪被酝酿到极致,听说赵元私下里偷偷抹了不少泪,哭着喊着要替许兄生病。 后来被他娘抡起棍子打了顿,于是真的病了。 消息传到二进小院,许默深感内疚,“待得会试结束,少不了要亲自上门致歉。” 所有来探望他的亲朋好友,几乎都留下金银药物,就连安浚都亲自摘抄了国子监的考要送过来。 点点滴滴,既是情,也是他将来要致的歉。 这也就罢了,随着会试日期逼近,方家再次不安分起来,小院四周经常出现生脸男子,多穿着黑衣鬼鬼祟祟,生怕没人发现他们别有居心。 “我看别有居心是假,想吓唬大哥病情加重才是真。”长宴一针见血,“同时还能查探清楚,大哥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 许默的身子骨谈不上强健,但也绝不瘦弱,冬季跌落寒潭伤身子,但也不至于三个月都起不来床。 或许,是他们装病太过火。 但这个关头痊愈了,比引起怀疑更要命。 “看来,我们应该出去走走了。”许默若有所思,“等小四从医馆回来,老二跟妹妹从作坊回来,好好商量下。” 为了挣钱,为了生存,也为了心底的欢喜与追求,大家白日里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天色由明转暗,夜幕笼罩大地,张姑姑合上九珍坊的大门回来烧饭,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寂静的小院才重新拥有烟火气息。 饭菜被陆陆续续搁置桌面,门窗全都严丝合缝地关闭,许默的双脚方能接触地面,自由自在行走。 “大哥你也没必要装那么认真,谁家病了的人必须躺着,连两步都不能走。”郑如谦嚷嚷,“幸好马上要会试了,再给你躺几个月,我看你这两条腿得变成尾巴。” 姜笙正在小啜肉粥,听到这话差点把饭喷出去。 温知允细心地递过来帕子,看着妹妹擦干净了才轻声道,“三个月确实病的有点久,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会怀疑。” 都说一起生活久了的人会心有灵犀,这话真的不假。 他们白日里讨论的事情,晚上就被郑如谦和温知允提出来,还有姜笙在旁边点脑袋。 许默笑着直言,“我想出去走走,给大家伙看看真相。” 这就跟葫芦一样,越是捂着别人越好奇,真剖开看到内芯,也不过如此。 “也可以。”郑如谦夹了筷肘子皮,“病那么久不像话,总归要有点起色,才能让别人相信。” 这就是撒谎的本事了,真正的谎言高手都知道,七分真三分假才容易让人相信,真假混合,最能迷惑敌心。 “或许,还可以给方家设个绊子。”长宴终于开口,眉毛轻挑,嘴角微翘,“他们,不就是看不得大哥好吗?” 无需再言,多年兄弟,几乎心领神会。 只有温知允悄悄叹了口气。 他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大口吃肉的二哥,又看了眼永远运筹帷幄的小五弟,和平静似水的大哥。 有这样几个厉害的兄弟,好处是不用他绞尽脑汁,坏处是总是用不到他。 即使是大哥装病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过是贡献了点医术和药物,并没有真正给出有用的建议。 可明明他也想到了,他都想过啊。 温知允垂下纤细的脖颈,心底带着复杂和感慨,又有几分欢欣和无奈。 “那明日,就让小四带我去了。”饭桌上的许默突然出声,“知允,你明日可要上门探诊?” 突然被点到名,他有几分慌乱,“没有,明日很清闲。” “那就好,你替我想个能瞒天过海的好病症,到时候让方家吃个大亏。”许默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去看书。” 他走的那么施施然,其余人头都不抬,继续吃吃喝喝,嬉笑交谈。 没有人挤眉弄眼偷偷交流,也没有人故意安慰抚他内心,甚至没有人特意关注过他的失落。 温知允长出一口气,想起许默的交代,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在他笑了以后,哥哥弟弟妹妹们全都笑起来。 油灯下的许默打开书籍,也轻轻地勾起嘴角。 隔天。 已经出了二月,丰京的天气既保留几分冬季寒凉,又携裹着春季温暖,惹得束缚已久的公子姑娘们心神大动,不约而同地出门踏青。 姜三就是这个时候载着病弱的许默出现,他面色苍白穿着夹袄,手里还捂着温热的汤婆子,偶尔看见朝气蓬勃的同龄人,忍不住流露羡慕。 是真的羡慕。 他已经三个月没出过家门了。 “大哥别难过,会好起来的。”长宴拍着他手,语带叹息。 姜三在外头赶马车,听到这话强忍笑意,生怕露馅。 “会的吧。”许默声音恹恹,听不出喜怒。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似乎是想要跟着踏青的队伍,又渐渐跟他们脱离。 行至丰京西城外的柳树林,公子姑娘们欢喜着吟诗作对,三两成群,只余许默的马车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放在外人眼里就是:这个人身子不大好,想出来凑热闹,又不敢凑。 然而情况实际是:温知允指着人群里那个白衣飘飘的,轻声道,“他就是方远。” 方家,方远。 一个从五年前就如雷贯耳,却始终没能相见的人。 得益于温知允发展的医女按摩活计,虽然在富贵云集的丰京没能迅速扬名,但也打出一片小天地。 好几个世家的夫人都请过温氏医馆的医女,当时去方家的就是汪小竹,她巧遇到方远同方夫人见礼,于是记下了这位方家二公子的长相。 后来于出诊路上再遇方家人,汪小竹又指认给温知允,温知允才能在数位世家公子中辨认出方远。 他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与方恒长相有两份相似,但少了那份英姿勃发,更多几分儒雅书卷气息。 单看外表就是个普通的富贵世家公子,甚至不如江家的两位子弟优秀。 可就是这么个人卷进方家两房争斗,还夺走了许默的会试成绩。 若不是许默恰好拿了会元,若不是方恒坚强勇敢,世上也许就少了两个优秀儿郎。 现在,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三弟方恒也罢,许默凝起双目,平静自若道,“动手吧,小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6章 爹 大户人家出行的马车上都配有车夫,把公子姑娘们放在目的地后,车夫会赶着马车找到木桩,栓好缰绳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会车夫们刚刚抵达木桩附近,依着次序拴上缰绳。 姜三赶着马车跟在方家马车身后,微微拉开空隙,但又不够其他家族马车插队进来,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就是这个时候。”温知允拔出沾了毒药的银针,瞄准马儿屁股,狠狠投掷过去。 扎银针,练准头,是所有大夫都要具备的基本功。 他虽年纪小,但也下过苦功夫,整个胳膊上扎的都是小孔,两年才堪堪消失。 如今隔着五步远的距离,亦能精准秒中目标。 细软的银针比发丝还要单薄,刚插进去马儿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直到麻痒的速度蔓延开来,马儿才嘶鸣着扬蹄,有了发狂的前兆。 正准备拴缰绳的车夫吓了一跳,屁滚尿流地逃窜。 “时间刚刚好。”温知允吐了口气,“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姜三。” “放心吧公子。”姜三嘿嘿一笑,假装惊恐地操控着马儿后退,却因为反应太过迟钝而与方家的马车撞了个结实。 远处踏青的公子姑娘们只听得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就是马儿的嘶鸣惨叫。 近处的车夫们则看见马车受到震荡,里头精准抛出个病弱的公子,摔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再没动静。 他的怀里还捂着汤婆子,这会洒落地面,热水遇到冷天,氤氲出白色的雾气。 “大哥。”温知允凄厉地叫了起来,把旁边的长宴都吓了跳。 没想到那么温温柔柔的人,演起戏来爆发力挺强。 看来以前屈才了。 “公子。”姜三也惨叫,手忙脚乱地从车辕上跳下来,路过方家马儿的屁股,还不忘拽走银针。 长宴见状,也只能哭哭啼啼地跟上。 “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你没事吧。” “这是造了什么孽,上次掉水里病还没好,这会又被摔出来,大哥你醒醒,你不要吓唬我们。” 两位小公子哭地凄凄切切,让人想忽略都不能。 踏青的公子姑娘们纷纷围过来,当认出来许默,毫不知情的齐淮兄妹面色变了,屁股刚好的赵元呆了。 他们纷纷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来许默,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虚软的模样,久久说不出来话。 “为什么许兄会在这里?”齐淮回过神,第一句就是质问。 是啊,病弱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宴揉着眼角,轻声道,“大哥闷太久了,想出来散散心,看能不能好起来。” 温知允满含泪花,“我们甚至没有想出去,只是在车里坐着,都要被这样对待吗?” 哪样对待? 谁对待的? 在场几乎没有蠢人,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许默和方家的会元之争,几个胆子大的更是直接侧目打量起方远。 “那是谁家的马车!”赵元暴躁到连身份悬殊都不顾,“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吗,许兄都病成这样了,非要他死不行吗?” 众所周知,大家族的马车都有自己独特的标志。 随着两车相撞引动震荡,不仅许默被甩出车厢,方家的标志也跌落在稍远处。 一袭黑衣的齐悦捡起来,在掌心反复观摩片刻,最后甩到众人脚下。 罪魁祸首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尽管众人碍于方家的地位不敢鄙夷,但私下里交谈在所难免,形形色色的目光更是难以让人忍受。 方远握紧拳头,好大会子才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方家会尽力为许公子医治。” “医治,医治能让我大哥在会试之前好起来吗?”温知允抬起头,白嫩的面容上布满泪痕,“是华佗在世,还是扁鹊重生,能让我大哥赶上五天之后的会试?” 方远沉默。 病愈是需要时间的,哪怕是宫里的太医,也不可能让一个病人五天之后生龙活虎。 但不治,方家这个锅就要结结实实背在身上了。 方远深吸一口气,“来人,拿上方家令牌,去宫里请太医,务必要最好的,资格最老的。” 转过头又对着众人道,“不管怎么样,都是方家的马车导致许公子身受重伤,烦请诸位放心,方家一定会尽力照顾到许公子痊愈。” 说他假惺惺也好,说他事后弥补也罢,至少他做了,把众人表面上的嘴给堵住了。 “至于马车冲撞事件,方家也一定会给许公子个说法。”方远语气逐渐冷厉。 看样子,是要认认真真调查了。 擦着泪的温知允身子微僵,有些不知所措。 长宴轻拍他的手背,站起身道,“我们相信方公子会给我们一个说法,也相信无论如何会找到罪魁祸首。” 他故意挑几个词汇加重语气,听着好像是感谢方家,实际是指出方家很可能找个替罪羊出来。 “只是我大哥已经伤成了这样,真交给别人我们不放心。”他语气一转,恢复不卑不亢,“还请方公子放我们兄弟归家,筹备五天后的会试。”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方家要是不答应,那真就是看不得许默好,盼着许默考不了会试。 那么多人都在,方远拳头几次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刻,忽然想起什么,恢复从容平静,“既然许公子为了会试那么努力,方家也只能如许公子所愿。” 说完,指挥着几个家仆疏散开人群,空出道路。 他看着姜三把许默抬回车内,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离去,眼中始终带着愧疚,面上更是叹息无奈。 “这个方远有几分能耐。”长宴点评。 昏迷中的许默也睁开眼,缓缓坐直,“他最后的那番话是在暗示别人,咱们故意的呢。” 虽然怎么想在于丰京百姓,但他能想到这些反击,证明并非平庸。 “只要他们不来打搅大哥会试就行。”温知允为许默检查身体,“大哥摔出去可有疼痛,可有不适?” 许默摆了摆手,他今日的袄子足够厚,胸前身后还垫了棉花,并无大碍。 倒是这个方家方远,得愈发小心提防。 回到二进小院。 等待已久的两兄妹心急若焚,亲眼看见完整的许默才放下心来,长吐口气。 “以后是不是安静等待就好了?”姜笙问,“方家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吧。” 这个答案在见识过方远其人后已经没办法保证。 倘若他性子足够阴毒,继续派人捣乱,坐实许默重伤也有可能。 就算不敢出手,勘察肯定是少不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四天格外平静,不仅没有捣乱算计的,就连在外头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都消失不见。 大家松了一口气,继续忙碌中带着戒备。 只有姜笙隐隐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尤其是接近会试的日子,这种被窥探的感觉愈发明显,可真的转身回头,又只能看到虚无。 难道是方家要把她绑了去威胁大哥? 又或者廖家还不甘心荔枝的事,要拿她撒气? 这种被惦记的感觉真不好受,但只要大哥不出事,姜笙就愿意忍着压着。 一直憋到第五天。 明儿就是会试,再多的幺蛾子也不怕了,她也终于有胆子站在院门口,将这段时间的不愉尽数倾吐,“哪个狗日的东西在这鬼鬼祟祟,有胆子看人没胆子站出来是吧,缺德的龟儿子,当本姑娘不会骂人呐,本姑娘可一直跟着二哥学着呐,你有本事站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个龟孙……” 明明是个小姑娘,骂起人来却是泼辣又厉害。 暗处的人啼笑皆非,松开腰间长刀,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高八尺,魁梧壮硕,面带络腮,不怒自威,在姜笙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张口,“囡囡……我是爹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7章 将军归来 众所周知,“我是你爹”乃腌臜词汇。 众所又周知,郑老二几次变着花样骂人,都被姜笙看在眼里。 当听到那句“我是爹爹”,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还嘴。 生气是肯定生气的,无奈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对面还带着刀具,一看就打不过。 身为乞儿,识时务者为俊杰。 姜笙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回身,关门,落栓。 一气呵成。 当世界彻底被隔绝,慌乱的小姑娘才顺着门板,缓缓地蹲下身体,抱住膝盖。 爹爹?她怎么会有爹爹呢。 她没有阿娘,也没有爹爹。 “姑娘怎么了,外面有人吗?”姜三姜四从厅堂里走出来,“还是腿疼?” 姜笙吸了吸鼻涕,从膝窝里抬起头,“有坏人,但是被我赶走了。” “姑娘真厉害,已经能赶坏人了。”姜三调侃,“下次叫上我跟姜四,不仅赶走,还能给他打一顿。” “好。”小姑娘脆生生地应,紧接着起身走远。 门外的人听了全程,大掌扣在铜环上,似乎是想敲,又生生止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朗朗晴天,看着繁华都城,长叹了口气。 有同样持刀的年轻人走过来,“将军,您已经在这里守了四天,快马加鞭赶出来的时间都用完了,马上大部队就要进京,您得去皇城复命。” 身为武将,又是掌握兵权的大将军,每次回京都是一场大事,只有先拜见过皇帝,才能暴露出身形。 男人无奈转身,“叫江旭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 “将军。”年轻的侍卫又张口,“您可是骑着快马回来的,这裤子还是要换一条,当心面圣不雅。” “行了行了,知道了。”男人不耐,渐行渐远。 当天晚上,镇守西北边疆的江将军回京的消息就传到几大世家。 有人面微变,反复思考着江继祖此次归来的目的。 有人心神颤抖,知道算账的时候不远了。 还有人喜极而泣,像是找到了真正的主心骨。 只可惜,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江继祖。 哪怕是江家。 德仁堂内,灯火通明。 檀月正在为江老夫人梳发,看着白到几乎没有杂质的发丝,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江家的将军都在外征战,娶个儿媳妇也不能分担,反过来还拖累江家,您这些年真是操够了心,待会将军看见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江老夫人睁开眼,慢悠悠地笑了,“他不会回来的。” 檀月梳头的动作微顿,奇道,“为什么不回来?将军在外面还有宅子?又或者……外室?” 江家的男儿称得上洁身自好,别说是外室了,连妾侍都没有纳过。 哪怕是十七岁的江承愿,也没有过任何通房。 “不是外室,也不是宅子。”江老夫人抿着嘴笑,“别好奇了,明儿早点起,去贡院门口瞧着。” 贡院。 姑娘。 檀月心神合一,双目明亮,愈发仔细地为江老夫人梳好头发,换好亵衣,伺候着睡下。 她自己稍作整顿也迅速入眠,满心期待着明天。 第二天。 作为要会试的大日子,天刚蒙蒙亮二进小院就动起来,哪怕是揉着眼睛的姜笙,也喝了口冷水清醒,再认真清点物什。 竹篮,恭桶,笔墨纸砚都是老生常谈了,切成小块的糕点,满壶热水,糊名的小刀米浆都得带上。 最后就是精神奕奕,腰杆笔直的许默了。 忍辱负重三月有余,终于等到雪耻时刻,也终于能够锋芒决战。 到底是平民败与世家之手,含恨退出科举。 还是世家赢不了平民,公道自在人心! 说实话,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答案。 但这一刻,他们维持着最好的状态,他们为胜负而努力,他们不屈服于任何势利与威压。 “大哥好好考试,不论结果,也不要畏惧结果。”长宴语气认真。 许默单手背在身后,清浅而笑,“也许并无绝对公平,但能重考就证明有人还是维持着公正,这世间仍有净土存在,我所为之努力,是为了净土更多,我所之付出,只盼朗朗晴空。” 天明明没有大亮,他的身上却那么多光。 “若今朝输给方家,则证明世间没有净土,污秽合该湮灭在黑暗中。”长宴静静道。 天明明泛着微白,他的背后却凝重如墨。 看不穿,观不透。 两人是兄弟,齐头并进,两人又不像是兄弟,分别立于光暗。 直到,抱着竹篮的姜笙旋风似的过来,一把塞在长宴手里。 “别光啊暗啊的,赶紧收拾东西。”她扯着嗓子嚷嚷,“还有什么,别漏了,再点点,多点两遍。” 长宴失笑,所有的颜色糅杂在一起,光和暗同时覆盖,呈出明媚的灰。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姜三赶着马车过来。 许默最先坐进去,遥望城门方向,轻声呢喃,“已经给老三写过信,他也表示会在二月归来,怎么还是没有踪影。” 长宴紧随其后,“许是三哥不知道这次会试具体日期,还以为跟去年一样,二月下旬考呢。” 不管是哪个原因,只要没事,只要能平平安安归来,怎么都行。 待得二进小院大门落了锁,所有人都坐在马车上,姜三姜四一个赶车,一个全身戒备。 马上就要会试,越是这个时候越得万分警惕。 他们盯着可以藏人的暗角,盯着远方疾驰的马车,甚至盯着所有看不清的胡同里。 倒把几个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近卫给吓了跳,贴着墙嘀咕,“这俩小子有点能耐,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可等到马车疾驰起来,他们也得卯足劲跟上,顺便清理掉不长眼的东西。 天空终于泛起白光,无数人车立在贡院门口,等待会试开启。 姜笙兄妹的马车也平安抵达,找了个角落停放。 没有人拦截,没有人找麻烦,也没有意外事件。 他们的心终于放回肚子,脸上也挂起笑容,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 直到外头传来响动。 是方远。 他穿着一袭白衫,彬彬有礼地走过来,拱手道,“敢问许兄身子骨如何,可还需要大夫看诊?方家重金请了太医过来,许兄若是感到不适,千万莫要客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8章 父女 马车内为之一静,所有笑容消失不见。 谁能想到,半路没遇见拦截的,倒是贡院门口被方远找过来,挑出许默的病痛,还准备了太医。 “难道他想戳破大哥装病,让大哥名声尽毁?”郑如谦猜测,但很快否定。 在方家对许默这场风波里,许默是弱者,而弱者总是被人同情,即使装病损了点,大家也能理解。 反观方远,过于咄咄逼人只会跌了属于世家的气魄。 “或者借着看病给大哥下毒?”姜笙瞪圆眼睛,“就是让大哥窜个稀,也够破坏会试的了。” 几人顿时紧张起来,尤其是温知允,从怀中掏出好几包小粉末。 “别担心。”许默安抚过弟弟妹妹,不忘扬声回答,“方公子有心了,许某一切安好。” 外面的人笑了笑,“既然许公子无事,那就会试场上见吧。” 他拱拱手,竟然就这么走了。 没有挑拨许默装病,也没有借着看诊下毒,甚至没有咄咄逼人,将世家的气度展现到淋漓尽致。 那他干嘛非要过来打个招呼。 长宴抿着嘴,反应过来,“他是来告诉其他学子,这个马车里坐着大哥。” 没有私下里算计,而是光明正大的指出来。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看其他人还不明白,长宴着重强调,“这个马车里,坐着许默。” 而许默,正是状告上金銮殿,害的所有学子重新赶考,重新会试的人。 虽然亲近的友人,如齐淮安浚等没有异议,但其他的举人就真的能不埋怨,不怀恨吗? 不管是谁,只要伸出手给许默下了绊子,方家都能摘己身,坐享其成。 当真是阳到不能再阳的计谋! “那怎么办。”姜笙的声音都颤了,“在外头我们还能保护大哥,进了贡院真是想帮也帮不上。” 怀恨的学子不需要多,三两个就足矣。 也不需要太多阴谋诡计,伸脚扳倒,再故意损毁笔墨,都足够许默喝一壶的。 关键是防不胜防,上千名学子啊,谁知道哪个会动手,谁又知道哪个会落井下石。 许默低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惊慌失措,却拿不出任何办法。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任由方家行使阳谋?”郑如谦匪夷所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缝的天衣,更没有绝对的计谋。” 他们一路走来,那么多的困难都击破了,怎么能栽在区区阳谋手里。 “小五,你最聪明了,有什么办法吗?”温知允红着眼眶找寻最后的希望。 长宴叹息,“若是有足够的人脉,可以找到奉天府尹,请求他派出两位衙役,随身保护大哥。” 可偏偏他们没有这个人脉。 就算有,奉天府尹尚连方家舞弊都不敢宣判,又怎么敢明着跟方家作对。 这是一个充斥着权势的城池,等级早就被刻进骨子里,普通学子要么攀附上大树,要么沦为垫脚石。 许默要不是有姜笙这个妹妹,有江家支持,有窦尚书赏识,也未必能走到现在。 “那现在去找江家和窦家,可以吗?”郑如谦性子急,当时就要起身,“齐淮应该也来了,我去找他们帮忙。” 只是还没站起来,就被许默阻拦。 “没用的二哥。”长宴摇了摇头,“江家的老夫人能说得上话,却不会出现在这里,赶路去江家时间也不够用了。” “齐淮虽然是尚书嫡子但代表不了齐尚书,更何况齐尚书也畏惧方家,窦尚书倒是有几分话语权,可却不知道他来没来。” “即使来了,数千个人头,你又多久能找出来人?” 会试迫在眉睫,贡院大门已经站好了衙役,只等准点开门,就可以检验身份携带了。 这喘息间的功夫,他们谁也找不到,谁也帮不上忙。 “罢了。”许默轻叹,“我进贡院之后小心谨慎着点便是。” 可多小心谨慎,能躲过有心算计。 兄弟几个沉默不语,最为胆小怯懦的温知允已经打转起泪花,小手掐着两包毒药,欲言又止。 就在这静谧时刻,异常寡言的姜笙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去?”许默温声询问,“可是渴了饿了,还是出恭?” 姜笙都摇摇头,不说话。 她想起来昨天那个自称爹爹的人,想起他腰间挂着的刀,想着这几天小院的平静,总觉得其中有所关联。 如果他真的来自江家,又真的是那个身份,现在应该还在的吧,应该会出手帮忙的吧。 大门随时都会开,姜笙等不了,也不敢等。 在几个哥哥不解的注视下,她跳下马车,不期然看到前头负着双手,身材笔挺高大的男人。 原来他真的在,就在马车前头,静默地守着。 有相熟的人路过,都要恭敬行礼,再喊出句,“您回来了。” 男人只是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 谁能想到,这是个在沙场上征战二十年的将军。 姜笙抿着嘴,还在心底预演如何恳求。 男人身旁的近卫已经戳了戳他,凑过去道,“姑娘出来了,就在你后头。” 江继祖猛地转身,看到小姑娘满脸的欲言又止,被腮胡覆盖的嘴角扬起,“你怎么出来了?不在马车里呆着暖和。” 语气格外自然,好像他们很熟。 可这明明只是第二面。 姜笙有点不服气,瞄了眼即将被推开的贡院大门,又嗫嚅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说完,还露出个讨好的笑。 明明她才是该被讨好的那个啊。 江继祖的眼角微红,沉下声音,“什么事,你且说。” “你能不能请奉天府尹派两个衙役保护我大哥,他要进贡院了,我们保护不了他。”小姑娘陈恳道,“我会谢你的,我给你送糕点,我还有两盘荔枝冰,分你一盘,也可以给你钱。” 她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近乎没有。 谁会莫名其妙帮助陌生的人呢,甚至她还不如陌生人,她是他们不要的人。 姜笙垂下头,内心最后的希望也随之湮灭。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男人终于伸出手,拨了拨她匀称的小丸子,笑着道,“好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59章 兄妹团聚 远处传来动静,是贡院大门打开的声音,学子们循序过去,开始检查身份与小抄。 身后的马车帘子也被掀开,许默拎着竹篮走下马车。 时间来不及了。 姜笙猛然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里都是恳切。 江继祖见状,制止住领命的随身近卫,大步走到贡院门口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亮出个身份牌。 原本平静随意的贡院夫子立即客气起来,起身叮嘱两名衙役。 事情成了。 姜笙激动地冒出泪花,回过身抓住许默的手,道,“大哥,你会没事的,好好考试,我们在外面等你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大哥进了监牢。 许默啼笑皆非,又深深地看了两眼江继祖,虽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也能猜到与妹妹关系斐然。 只可惜马上要进贡院,他没有办法亲自保护妹妹,只能深深地看了眼长宴。 “大哥放心。”小五弟心领神会,“一切交给我。” 许默这才加入只剩寥寥的学子队列。 旁边郑如谦有些跳脚,“什么叫交给你,难道只有小五靠谱吗?我这个二哥就不行吗?” 许默忍着笑意,对弟弟妹妹们挥手,又遗憾地看了眼城北方向。 负责检查的夫子们动作很快,先搜身再搜物品,最后检查完食物里没有夹带,就可以放人进去了。 许默将东西收拾进竹篮,又看了眼城北方向。 原以为还是遗憾,却不想熙攘的街道上出现几个身手矫健的少年,他们没有办法在京城内骑马,但他们奔跑的速度不次于马车。 尤其是为首的少年,生的剑眉星目,英姿勃发,身材高挑瘦削且充满力量,豹子般灵活躲窜人群,终于大汗淋漓地抵达贡院门口。 “大哥。”他遥遥地喊,“你好好考试,我在外面等你。” 许默堪堪走进贡院,回身的瞬间,最后一名学子也检查完毕,贡院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学子与家人的视线,却隔绝不掉彼此牵连的心。 当大门的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学子家人们或叹息转身,或找个角落等待。 汹涌人流中,只有兄妹五个立在原地,笑看彼此。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除了郑如谦奔赴北疆见过方恒一面,其他人整整两年,七百多个日头没有见过这个勇敢坚毅的兄弟了。 他长高了许多,比年纪最大的许默还要高出两指,人依旧瘦削,只有动起来的时候才能看出蕴含的力量。 面容也有点变化,长开了,成熟了,低龄带来的稚嫩感退却,取而代之的是稳重中带着英气,沉着中带着飒爽。 周围有很多人路过,也有很多吵闹的声音,但他们心无旁骛,认真打量彼此,对比着印象中的人,再欣慰浅笑。 万般喧闹阻不了靠近的步伐,千般困难挡不住依偎的渴望。 当方恒真真切切地立在众人眼前,不是梦境,不是幻觉,也不是顺着风飘来的思念。 郑如谦第一个红了眼睛,上去给他一拳头,“你小子怎么才回来,大哥都进贡院了。” 方恒结结实实受了,羞赧解释,“记错时间了,还以为是二月下旬。” 旁边的长宴了然点头,完美猜中。 “三哥这次回来多久,在边疆辛苦吗,累不累?”温知允凑到跟前,小声询问。 两年时光转瞬,前头的三个哥哥都开始成熟,有了属于少年儿郎的气概,只有底下的两个弟弟还是那般稚嫩,尤其是小四,瘦瘦弱弱惹人怜爱。 “抛去来回路程约莫两月,我在北疆挺好的,不累。”方恒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倒是你,听说在丰京的医馆风生水起,我们家小四了不得,以后肯定是个传世名医。” 温知允腼腆地笑,还是三四年前轻易被抗在肩膀的模样。 方恒也笑,目光落在长宴身上,这个弟弟年纪最小但心思最深,家里的很多事情也是他跟大哥一起决定,成为兄妹之间的主导者。 只是心思太重的人,注定快乐不起来。 哪怕在这样重逢的时刻,所有人的欢喜溢于言表,他依旧从容清淡,看不出喜怒。 可那又如何,只要一天是弟弟,他就一直是弟弟。 方恒伸出两只手,在长宴惊诧的目光下捏住他的面颊,往两边扯了扯,又凑过去低声道,“有什么事跟三哥说,别在心底自己压着。” 捏脸的手很快松开,力道也谈不上酸痛,但长宴的内心就是五味杂陈,只觉得好像再孤单的孩子都有依靠,都有属于自己的靠山。 他单手轻抚面颊,眼角星星点点,半晌咧着嘴微笑。 终于轮到家里最小的妹妹啦。 方恒的视线刚落下去,姜笙就叉着腰道,“不许说我胖。” 方恒再张嘴,姜笙又补了句,“也不许说我没长高。” 明明已经十二岁的大姑娘,同龄的世家女们皆是高挑纤细,落落大方。 哪怕市场里卖豆腐阿伯的小女儿,也逐渐抽条长高,像极了美丽的花骨朵。 只有姜笙不是太高,还有点圆润,叉着腰的样子与茶壶无异,行事举动也时常多几分幼稚。 虽然家里人没有嫌弃,但姜笙行走在外还会听到几句嘀咕。 嘀咕她不够纤细,嘀咕她不够漂亮,嘀咕她不高,嘀咕她不够成熟稳重。 可是姜笙啊,你长不高是因为小时候太苦了,你长得胖是因为太渴望食物,你不够稳重是因为有哥哥们顶在前头,你是家里最小的妹妹,本就应该随心所欲的活。 方恒笑着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姜笙举了起来,像抱小孩那样卡着腋下,于空中旋转两圈,再放回地面。 “谁说你胖了。”他捏捏乌黑的小丸子,“我们家姜笙这叫有福气。” 谁不喜欢珠圆玉润,犹如白玉珍珠的妹妹呢。 “对对对,我们家姜笙最有福气了。”郑如谦凑过来插嘴,“顿顿都吃大肘子,放眼整个丰京有哪家闺秀能做到。” “二哥!”姜笙气到跺脚,追过去就要打。 郑老二跑得更快,你追我躲,你锤我闪,把方老三当柱子,玩的就是个惊心动魄。 另外两个较小些的全都抿嘴笑,周身洋溢着外人插不进去的欢乐。 原来竟是他们,陪伴了姜笙五年的人生。 江继祖在远处静静看着,选择不打扰。 直到近卫在后头压着声音提醒,“将军,三小姐……也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60章 真假父女 江承欢是夜里知道江将军归来的,她几乎是立即从床榻上起身,叫来小巧梳妆打扮,要去给父亲请安。 “我近些日子有些瘦了,不要穿太单薄的衣裳,口脂也要涂抹些,不能让父亲担心。”她语气匆促,带着压不住的惊喜,“还有给父亲缝的护膝,都要带上,也不知道这次回来多久,够不够再添置两幅的。” 说着,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小巧在旁边站立,眼里都是同情,张了几次口才道,“姑娘,夜深了,还是明儿再去吧。” “不行,每回父亲来,我都是要第一时间拜见的。”江承欢拎着两对护膝,“找到了,这就给父亲送去。” 她急急忙忙转身,却撞在了屏风上。 两对护膝散落,人也跌坐地面。 “姑娘,别去了。”小巧哭着扑过去,“将军不在府里,将军还没有回府。” 即使回府了,将军真的愿意见这位占着鹊巢的鸠吗? 小巧不知道。 江承欢也不知道。 她捂着胸口,顾不得麻痛的膝盖,仓皇又无助地抱住自己,“父亲会回来的,父亲会回江府的,他每次从皇城回来,都要回府的。” 可这个夜晚,江将军真的没有回来。 江承欢从戌时坐到丑时,天色浓郁如墨,江府大门紧闭,所有的院落吹熄了灯火,整个世界陷入沉寂。 她枯坐在床沿,等到眼皮酸痛,等到心灰意冷,等到廖氏闻讯赶来。 “傻孩子,他始终是你的父亲,疼你呵护你了十几年,又岂是区区血缘能够断干净的。”江廖氏怒其不争,“今晚不回府又如何,他早晚得回来,何必在乎这一晚两晚。” “真的吗母亲?”江承欢努力扬起笑容,“父亲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直到廖氏给了肯定的答案,她才卸力般倒下,陷入梦乡。 梦里,父亲高大笔挺地走在前方,似乎在匆匆追赶着什么。 江承欢怎么都追赶不上,有心叫他等等,又怎么都张不开嘴。 就这样追逐了整夜,天亮起来时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姑娘,再睡会吧,等将军回来我叫您。”小巧劝诫。 江承欢摇了摇头,还是执意梳妆打扮,并遣出去人寻找江将军的踪迹。 半晌,小厮过来禀报,江老夫人去了贡院,今天是会试第一天。 江承欢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就在贡院门口,并且还是为了姜笙。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是嫉妒,是艳羡,又或者是难以名状的苦涩,即使知道自己是个占据鹊巢的鸠,却依旧渴望拥有父亲的关爱。 这种强烈的欲望促使她叫来马车,带着两副护膝,赶到贡院门口。 她看见父亲对着姜笙笑,看见父亲摸姜笙的脑袋,看见父亲立在远处观察姜笙,那种不真实到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姑娘,你没事吧,你坚强起来啊。”小巧带着哭腔,“你明知道将军这次不是为你回来的,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心底还有那么点期盼吧。 江承欢稳住身形,呆滞地望向前方,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去,但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又不愿意死心。 内心的天人交战让她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身前已经站了个人影。 是父亲啊。 他还是那样高大魁梧,不笑的时候面目严肃,笑起来却又爽朗痛快,拥有着将军的豪情,也会悉心关怀儿女心事。 即使久居边疆,也能察觉到祖孙关系不睦,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会送给她战场上的小玩意,会遣人买来最好吃的糕点,会在闲暇时间带她散心,为她讲人文情怀,讲古往今来。 在江承欢的心里,江将军是大渝最好的父亲,没有之一。 可现在,还是她的父亲吗? 同样的问题,也在江继祖的心底。 从理智上来说,江承欢被调换时也是个小婴儿,并没有左右事情的能力,她一直坚定地认为江府是她的家,江继祖和廖氏是她的父母,江承愿是她的哥哥。 她称得上无辜。 可从情感上而言,她的到来迫使姜笙失去太多,这已经跟血缘没有关系了,是江家幼女的一条命,是用江家血脉换来她的平安顺遂。 又如何让江家人咽得下这口气。 十几年的亲情,错乱的真假嫡女,复杂的情感,让人难以抉择。 江承愿年纪小,可以选择躲去边疆,可以选择避而不见。 但江继祖不能。 他是江家的掌舵人,是大渝王朝的江将军,更是姜笙的父亲。 “承欢啊。”江继祖叹息,“回去吧,好好地生活,江家不会亏待你。” 毕竟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姑娘,真拔掉她江氏女的名头,将她送到酒鬼亲爹跟前,无异于逼她去死。 多养个姑娘并不困难,江家也足够厚道。 但这句话还有言外之意,那就是生活上不会亏待,情感上却难以如昨。 江承欢泪如雨下,最后的希望也破碎掉,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再也拉不住那宽厚的掌,“父亲……父亲……” 江继祖没能分给她太多的心神,原本叙旧的兄妹五个突然起身,似乎要坐马车离开。 他急忙转身跟上,不愿错过任何时机。 “父亲……”江承欢哭成泪人,匆匆栽进迟来的廖氏怀中,“母亲,我没有父亲了,我只有你了,父亲不要我了,哥哥不要我了,求求母亲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的。”廖氏将她揽进怀中,躲进马车。 车夫甩开鞭子,这对二十年前拜过堂的夫妻,背对背离去。 一个扶着假千金。 一个朝着真千金。 人群中,江老夫人叹了口意料之中的气。 “将军和大公子都厚道,愿意留着三小姐呢。”檀月点头,“只可惜三小姐没明白,她本就是窃取的人生,还回去也正常。” “这世间事情,多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老夫人微微摇头,“看重亲情是好事,但抓得太紧,只会害了自己。” 是这样的吧。 檀月若有所思,“老夫人是回府里,还是跟着将军?” “回去吧。”江老夫人带起笑意,“剩下的时光,留给他们父女。”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小院的马车跟前,大胖姑娘正爬上车辕,钻进车厢。 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又出现了,带着点委屈,还有点不解,“你都不谢我的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61章 尝尝大肘子 姜笙才想起来,自己还许诺过人家重谢呢。 当时说的时候大方,这会反应过来了,多多少少有点心疼,但她还是正襟危坐在车辕上,两只小腿绷成直线,“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男人似乎在沉吟。 姜笙怕对方误会没有诚意,赶忙解释,“我们做点小生意有赚钱,几千两还是给得起的,再多就只能慢慢给了。” 已经进入马车良久的郑如谦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我还给三哥留了两盘冰荔枝,可以分给你一盘,那个并不多值钱,但整个丰京都找不出第三盘。” 刚刚坐稳的方恒疑惑又惊奇,侧耳倾听。 “要是这些还不够……”她两眼一转,“我四哥还可以给你看诊,什么病都可以。” 正在准备落座的温知允面色微红,满脸羞赧。 “还有……还有……”姜笙迟疑,“没有了。” 刚刚还笑着的长宴耷拉下嘴角,面无表情。 “我们没有别的东西了。”小姑娘嗫嚅着,“如果你还不满意,我们再商量,只要我大哥没事就行。” 钱财乃身外之物,亲人才是命根子。 如果她能不那么肉痛就更好了。 江继祖低笑,“我不要钱。” 姜笙愕然,脚尖绷地愈发直。 “我就要你那盘荔枝。”江继祖淡淡道,“还想尝尝你最喜欢的大肘子。” 姜笙更愕然了,不敢置信道,“就,就这些?” “就这些,难道你不愿意?”他微微弯腰,属于成年男子的威势扑面而来。 按理说,像这样络腮胡子的壮汉,姜笙应该害怕的。 在她幼小的记忆里,无数次被这种体格的人吆喝叱骂过,也知道这类人下手最重,打地最疼。 可不知道是他语气太温和,还是刚刚出手帮了大哥,又或者是不要钱的举动让人心生好感,她居然没有惧怕。 小姑娘绷直的脚尖松开,在空中荡啊荡。 若是赤着足,不知道该怎样玉雪可爱。 “那我待会让人给你送去。”姜笙认真道,“冰荔枝,大肘子,都给你送去,你看行吗?” 男人又开始沉吟。 好大会子道,“送过去都不新鲜了,我想尝新鲜的。” 大肘子有新鲜热乎之说,冰荔枝本来就不是新鲜的东西,这不是扯呢么。 马车里的方恒担心妹妹被欺负,撩起腰间的匕首就要冲出去。 长宴赶紧拦住他,又堵在马车门口,冲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哥哥摇头。 保护妹妹是好事儿,但不能过度保护,不能驱赶走爱她的人。 更何况,姜笙自己也没有特别反感。 小姑娘沉吟着,纠结着,好半晌才道,“我同意了,但是我得问问哥哥们的意见。” 说完,把头探进马车,正正好跟长宴的脸对上。 “这件事情你是功臣,你说了算。”他语气轻松,代表了所有哥哥。 姜笙也只能缩回脑袋,脆声道,“我们都同意了,你上来吧。” 她利落地钻进马车,把挡路的五哥推到四哥身边,尽量腾出空位。 却不想男人解开缰绳,坐在了车辕上,“这里就行。” 说完拍了下掌,马车直接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车内的兄妹愣了,叙旧的八个姜也愣了,连着带刀的近卫,全都傻在原地。 随着马车走远,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响起。 “将军!” “公子!” “姑娘!” “队长!” 你们落人了哎喂。 直到马车停在二进小院门口,姜笙才回过神,怯怯地掀开车帘子。 江继祖正在熟练的把缰绳拴在木桩上。 张香莲听见动静,拎着锅铲冲过来,一边开门一边笑,“肘子刚刚出锅你们就回来了,真是群闻着味的小馋猫……” 瞧见男人,她有些惊讶,剩余的话吞入腹中。 姜笙却好像看到救星,大叫一声“姑姑”,从马车上跳过去,似乳燕归巢。 张香莲愈发警惕,用身体挡住姜笙,小声询问,“这人是谁?哥哥们呢?” “在马车里,他帮了大哥,我请他吃大肘子。”姜笙也压着声音回。 娘俩倒是神秘,可惜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车内的哥哥们捂住脸,车外的江继祖无奈笑。 原来是帮助小默的好人,张香莲立马松开姜笙,热情招呼,“既然来了就屋里坐,刚出锅的大肘子,正香呐。” 姜笙跟着点头,她已经闻到香味了。 “就是不知道饭够不够吃。”张香莲轻声嘀咕,“不过也就一个人,还好还好,再蒸两个馍。” “姑姑。”车内的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成一排。 说话的这个,正是高挑了许多的方恒。 张香莲一哆嗦,手中的铲子掉了,眼里的泪也要涌出来,“是小恒,小恒回来了,两个馍不够吃,得加四个。” 她话音刚落,八个姜呼哧呼哧追来,齐刷刷地喊,“姑姑!” 再后头,还有四个持刀近卫。 张香莲突然有点晕,要不是姜笙扶着,得倒在地上。 怎么多出来这么些人,预备的大肘子不够,馍也不够,连碗筷都未必够。 “不用管他们,他们自有吃饭的地方。”江继祖对着手下摆手。 近卫们有点惋惜,但还是依言转身。 “等等。”张香莲捡起地上的铲子,“既然帮了小默,就是咱们的恩人,饭怎么能不管够呢,都别走,都留下来吃饭。” 六头猪是喂,十六头猪也是喂。 这天中午,张香莲几乎把整个猪肉摊买下来,在悠然居里教徒弟的大师傅也过来帮忙,加上汪家两兄妹打杂,总算是做出来两桌的饭。 一桌中等设在正厅,坐着家中几位主人,江继祖,陪客的大师傅。 一桌最大设在院内,坐着八个姜和四个近卫,外加汪家兄妹。 酥香软烂的大肘子自不必说,干豆角炖鸡贴小饼,炒肉炒青菜,琳琅满目,比年夜饭还要丰盛。 来帮忙的大师傅都震惊了,几次询问,“莲妹,这人到底是谁啊,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是帮了小默的人。”张香莲头也不回,“姜笙说要感谢他呢。” 感谢归感谢,去悠然居吃就好了,干嘛辛苦做那么多菜。 大师傅酸溜溜地干活,帮着煎炒烹炸,帮着端盘布置。 直到落座的时候,他才发现络腮胡子的男人有那么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 第362章 父亲的肩膀 “其实不用这么丰盛的。”江继祖有点不好意思。 他只是过来陪闺女吃个饭,并不想那么劳师动众。 “也不光是为了你,还有三哥呢。”姜笙认真道,“三哥可是千里迢迢从北疆回来的,平日里都吃不着这些东西。” 江继祖哑然,又回头看了眼方恒,隐约瞧见了故人的影子。 想起江老夫人信中所言,他了然微笑。 “来来来,大肘子来了,快尝尝。”张香莲端上最后一道菜,招呼着所有人坐下,“大肘子得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大家纷纷捡起碗筷,给自己心中在意的人夹菜。 姜笙踮起脚尖,刚把大块肘子皮夹给方恒,回过身,自己碗里也放着一块。 江继祖在旁边认真吃饭,偶尔跟张香莲大师傅寒暄两句,没有丁点大将军的架子。 他真的是江家那个在外征战的家主吗? 是祖母心心念念的嫡长子? 是江承愿永远仰慕的父亲? 也是她的……爹爹? 姜笙垂下眼睫,慢吞吞地咬着肘子皮,第一次觉得有些腻歪,她决定夹口红烧鱼解解腻。 大师傅惯用鲫鱼红烧,肉嫩吸汁就是有点多刺。 姜笙每次都要扒上半天刺,才能美美吃上一口,可今天她才刚扒到一半,就有块干净的鱼肉从天而降,精准落在她碗里。 瞟瞟旁边的人,都在认真吃饭,看不出来是谁给的。 姜笙叹气,夹起鱼肉端详半天,到底还是塞进了嘴里。 有人低声笑,重新夹起鱼块,认认真真扒刺。 一整条的大鲫鱼,姜笙吃了大半,江继祖的碗里也堆满了鱼刺。 饭到尾声,张香莲想起来烧着的汤,急急忙忙过去盛。 大师傅心疼,也撂了筷子过去帮忙。 饭桌上只剩几个哥哥,姜笙终于能放下筷子,轻声道,“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您愿意帮我们大哥,大肘子也吃过了,冰荔枝待会我让人送到江府,您意下如何?” 看着是询问,其实是撵人。 小姑娘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为了大哥,为了感谢,她乖乖回到家,也乖乖吃完了饭。 剩下的东西,她不敢想,也不敢要。 十几年前既然扔了她,就不要来找回了吧。 正在剥刺的男人停下动作,将堪比发丝的骨刺剔除,剩下完整鲜嫩的鱼肉沾了沾酱汁,放到姜笙碗里。 “孩子。”江继祖叹息,“江家对不住你,也缺席了你太多时光,如何帮助你都是应该的,不需要你的感激,也不需要你的惦念。” “我于西北驻守二十年,回京的岁月不过寥寥两三年,不曾为找你出过大力气,也不曾亲自教养过你,更不曾为你撑腰出气。” “能陪你吃顿饭,为你剔去骨刺已是难得,再多的也不宜肖想。”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是有家的人,有爹爹的人,只要你愿意,江家永远对你敞开大门,爹爹永远都会在前方等你。” 男人站起身,眼底似乎有泪花,又生生眨去。 络腮胡覆于面部,让他粗糙的同时,也遮盖住了所有情绪。 他好像永远不会被击碎的山,英武地立于世间,既挡住前方的风,又镇住后方的水。 满桌的美味还在氲氤芳香,用饭的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这场景似梦似幻又似真似假。 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拨弄一下乌黑的小丸子,又怕惹来不悦,只能落寞地将手背于身后。 “大肘子吃过了,冰荔枝留着给哥哥们吃吧,贡院的事你且放心,有我在呢。”他说完,大步转身离去。 张香莲和大师傅正好端着汤过来,满脸惊愕不解。 大概是想,帮助他们的大恩人,怎么连汤都不喝就走呢。 又或者在想,征战沙场的将军千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是为了谁。 姜笙猛地抬起头,看向沉默的方恒,“三哥,现在北疆正是战时吗?” 方恒点了点头,语气沉痛,“不仅正是战时,还是最激烈最紧张的时刻,若不是攒下几个大功绩,我都没脸请探亲假。” 那他呢。 大将军要立多少功绩,要受多少伤,要杀多少鞑虏,才能力排众议回到丰京。 天家会责备吗,朝廷会愤怒吗,文官会递多少激情愤慨的折子。 她只用顿大肘子就把人给打发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姜笙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纠结。 冲动让她站起来,三两步冲到江继祖身后,欲言又止,“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会努力帮你,我会回报你的。” 半天才走到正厅门口的男人转身,眼神看不出喜怒,“我只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姜笙松了口气,“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我想,陪你玩耍半天。” 这听起来并不过分,但又觉得怪怪的。 姜笙犹豫着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吃完饭我带你去。”江继祖嘴角翘起,回去喝了碗汤。 待得饭毕,他们不带侍卫,也不带家仆,就爷俩前往集市。 张香莲还有些担忧,被长宴隐晦地提点两句,才放下心来。 丰京的集市很多,专门卖吃食的却很少,多是衣裳首饰铺子交错,中间穿着两个糕点铺子,两碗面店,又或者两家小酒楼。 比如天街口,又比如四道口。 像眼前这个集市倒是新奇的很,从从走到尾全都是吃食,简直让人目不接暇。 姜笙跟在江继祖身后,刚开始还有些拘谨,随着各种香味涌来,她的眼底只剩下欢喜。 男人忍着笑意,先买了两串糖葫芦,爷俩一人一串,吃地津津有味。 再路过千层酥饼铺子,一块撕成两半,不吃多只尝味儿。 还有山楂味的八宝粥,夹着驴肉的火烧,羊香浓郁的肉羹,用柿子做的小饼,装在葫芦里的鸡。 尽管每样都是两口,姜笙还是吃到肚皮溜圆,几乎走不动路。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里,这是什么集市。”她按捺不住好奇,主动询问。 “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地方。”江继祖轻笑,“后来上了战场就很少来了,没想到添了那么多美味。” 姜笙打了个嗝,刚刚吃的东西并着大肘子红烧鱼一起往上涌。 撑,太撑了。 撑得人发困,撑得人不想动。 可惜哥哥不在,否则她一定要赖在哥哥的背上,死活不肯下来。 旁边路过一对父子,儿子岔开双腿坐在父亲的肩上,嘻嘻哈哈着路过。 姜笙眨了眨眼,思绪愈发模糊。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询问,“是不是累了?” 她傻傻点头,接着就感觉腾空而起,似乎从什么顶上越过,很快落在宽厚的肩膀上。 陡然的高度让她下意识抱紧眼前,回过神才发现,竟是颗头颅。 “别害怕。”有手抓紧她的脚腕,将她结实固定。 四周景色不断后退,莫名的安全感袭来,伴着浓郁的困意,她终于把脸埋在浓密的乌发中,像是在压抑情绪。 又像是隐藏那两颗晶莹剔透的金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dsrmyy.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zdsrmy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