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伺》 第一章 复仇(一) 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大自然正焕发着生机,开始迎接新一次的四季更迭。 泾县城中北大街的一所院落此刻却是素缦高挂,府中家人皆着着重孝,一个个神情肃穆,神色之中又带着丝丝紧张。 “兄长,父亲生前结交广泛,如今病故,理应遣人各处通报才是,也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啊!可,如今兄长为何如此行事,岂不怕我等兄弟负上不孝之名,被外人唾骂吗?” 丧庐之中,有三人满身孝服正襟危坐,居中一中年人表情严肃,正在沉默的听着右手边一个青年的疑问。 “三弟,你有所不知,大哥如此低调乃是另有隐情,实乃逼不得已之举啊!”这时,中年人左手边另一男子这时说道。 “三弟可知桓温之人?“ ”桓温?桓氏?二哥,可是说龙亢桓氏?“ ”正是,桓氏与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桓温便是那桓彝之子,此子立下誓言欲为其父报仇,终日枕戈待旦等待时机,如今,父亲病故消息若被其得知了,桓温借机闹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这时,就听到居中那个中年男子嗯了一声。 ”三弟,你二哥之言正是为兄所虑之事啊!虽说当年桓彝是被韩晃所杀,但父亲毕竟参与其中,而那韩晃早亡,而桓温则视我江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早有复仇之心,不得不防啊!“中年男子接着又说道。 中年男子姓江名彪,与丧庐中另外二人为一门兄弟,二弟名为江虎,三弟名为江豹。其父,江播生前为泾县县令,咸和二年,历阳内史苏峻联结镇西将军祖约起兵造反。桓彝时任宣称内史,力主与叛军对抗,却接连遭到惨败,不得不退据泾县,却不料因被江播出卖,最终惨死于苏峻部将韩晃之手。而前面提到的桓温则正是桓彝长子。 “原来如此,只是小弟觉得兄长未免过于谨慎了!那桓家庶子有何惧哉?”江豹听了江彪之言后摇了摇头说道,江豹虽然年轻,但在江氏三兄弟之中却颇有心计。 “诶!三弟,据说那桓温姿貌伟岸,智勇双全,并非常人,且图我江家之歹心久矣,我兄弟决不可掉以轻心啊!“江彪此时心烦意乱,并不满意江豹的看法。 听到这里,江豹没再言语,而是先是到江播的灵位前伏地叩首,然后,起身对着江彪深施一礼,才又说道:“兄长可知养痈遗患之理乎?既知江桓两家世仇,却一味躲避,视而不见,莫非要等到桓氏气数恢复,完全构成威胁之时方才有所举动不成,却不知尾大不掉,虎患已成吗?“ “二弟,休得无礼,上有父亲英灵,下有大哥威名,二弟怎可造次?”江虎不等江豹说完,直接生硬的打断了他话。 江彪却似乎听出了江豹的言外之意,对江虎摆了摆手,又“嗯!”了一声,说道:“二弟,少安毋躁。三弟之言不无道理,似乎他已有对策了。是吗,三弟?” “呵呵,然也,大哥,二哥,小弟确实已有计较,那桓家庶子不来则罢,他若来了,定叫他有来无回,顺便也可斩了这条祸根!”江豹冷笑着答道…… 江氏毕竟是一方豪强,江播生前又曾为泾县县令,故而江播病故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接连几日,许多凭吊之人出入江府,忙得江家三兄弟应接不暇,与此同时,先前笼罩于江家上下的那种紧张气氛,悄然间竟然缓和了许多,然而,却有极少数知晓,这样的轻松背后事实上隐藏着巨大的杀机,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经蓄势以待了。 如此,外松内紧的日子持续了几日,一切还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江家兄弟设想的情况,难道是真的焦虑过度了吗?还是桓氏小子胆怯不敢来了? 又一日临近午时十分,在送走了最后一批凭吊客人后,三兄弟命家人将府门关了,三个人拖着疲乏的身体,一同来到了丧庐。 “大哥,已经一连过去好几日了,那小子并未出现,依我看,莫不是我等杞人忧天了吧?”江虎耐不住性子先对江彪说道,同时,斜着眼睛瞥了一眼三弟江豹,眼神之中有些许责怪之意。 “嗯,看来那厮是有自知之明,自知力量悬殊,故而知难而退,姑且留他命在吧!倒是,明日父亲出殡之后,我等终于可以得以喘息之机了。”江彪点了点头说道,接着他准备到江播灵前再为父亲行礼后,就去休息了。 谁知,江彪刚刚迈出去两步,就见一旁的江豹,抢身挡住了江彪。 “大哥,且慢!” “三弟,你这是做何?“ ”兄长,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如今桓温在暗,我等在明,江桓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桓温怎可能轻言放弃,还请兄长小心提防才是。“江豹抱拳对江彪说道。 ”嘶!这个……“江彪听到三弟此言,转了转熬得血红的眼珠,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江豹讲的不无道理,便微微愣住了。 这时,另一旁的二弟江虎再也按捺不住了,也上前一步,说道”诶?为兄觉得如今倒是三弟行事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前日,兄长提及桓温小子之时,三弟还曾称兄长谨小慎微,竟然惧怕区区一破落浪子。而后又有请君入瓮之计,信誓旦旦要生擒桓温。兄长也已完全依从了三弟之策,暗伏武士于这丧庐左右。只是,如今之形势,一来桓温踪影未现,或许那些传闻仅仅是捕风捉影,我等亦的确是谨慎有余了。二来父亲大丧之礼在即,却搞得刀兵剑影,杀气然然,既不合礼数,更会惊扰了父亲的英灵,世人知道了必定唾骂我兄弟不孝,嘲笑我江家鼠首偾事!既然是杞人忧天,理应即刻纠正才是,继续再如此下去,全然毫无意义。倒不如,今日速速撤去武士,也好明日好生安葬了父亲大人。“ 江虎话中之意表面上是劝阻提议,实则是在埋怨江豹行事霸道,无论横竖都是他的道理。 只见江豹听了,一个劲儿的摇头,道:“哎呀,二哥,怎么如此短视?究竟是江家上下安危要紧,还是那些虚名重要呢?丧庐武士绝不可撤,而且那桓温也必须要斩草除根。唯有此,我兄弟三人才可真正高枕无忧啊!” 江虎哪里听得了江豹的解释,将面孔一板,道:“嘟!三弟,你好是霸道啊!长兄为父,兄长在此,你安敢无礼?怎的,莫非依仗父亲生前对你宠爱有加,便如此乖张,而目无尊长不成?别忘了,你只是庶出,如今的家主乃是嫡亲兄长!“ “你……” 江虎一句话点到了江豹的痛处,气的江豹顿时脸色煞白,一时间丧庐之中气氛骤然紧张。 “哼!你二人且都住口!一切我自有主张!”最终,江彪满脸不悦的喝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复仇(二) 仅仅因为一个似有似无的人物,让本就明争暗斗的江氏兄弟关系骤然紧张起来,尽管江彪最终以现任家主的身份平息了这场口舌之争,然而,丧庐之中尴尬的气氛却丝毫未减。一边是二弟江虎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低头不语,另一边则是双目充血,怒意不消的三弟江豹,这让江彪感到异常棘手。虽然,江彪从心底中也看不惯江播生前对江豹这个庶出子的宠溺,但他如今毕竟已身为家主,该有的姿态亦是必须要有的。怪只怪江虎不分时候,偏在这个当口,更是毫无遮掩的触及到了江豹的痛处,让他这个新家主坐蜡了。 然而,无论怎样也得尽快收拾这种局面,即使是最后要分家,也必须等到江播入土为安之后。 最终,江彪发号了施令。 “左右武士,尔等尽数退了出去!” 江彪话音刚落,就见由丧庐两侧幔帐之后,悉悉嗦嗦的转出来两列手执兵刃的黑衣人,黑衣人齐刷刷的对着家主躬身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嗯!”江彪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对依然分立左右的江虎、江豹说道:“二弟、三弟,毕竟大家同为江氏子弟,既属同宗,则理当一致对外,兄弟间再大的误会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一切还应以大局为重,绝不可被外人看了笑话,更令父亲大人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二弟,你刚才所言,言语太过刻薄,实在不妥。至于,三弟嘛,虽然你是出于一片好心,然长幼之序的礼数亦应遵循,以下犯上是绝对不允许的。既然,为兄现为一家之主,你兄弟二人又有都有过失,便各自退让一步,此事就此过去,权当从未发生,如何啊?”江彪决定动用家主之尊来终止这场闹剧,同时,内心之中又对这样大袖一挥,说一不二的感觉甚是享受…… 至于江彪如此说,他其实是有算计的,江虎的态度他并不担心,再如何他二人也是一奶同胞的手足兄弟,亲疏远近摆在那里。而江豹,虽然颇有谋略,又深得江播宠爱,可那些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如今,有家主的身份镇着,江豹心中再有想法,想必也不敢越越雷池的。 果然,就听江虎先说道:“家主有命,二弟安敢不从,此事就此了过了。”只是,江虎虽然在嘴上表态了,却根本不去看江豹,言外之意,他这面子是给大哥的,而不是江豹。 “好,这就对了!怎样,那三弟,你意下如何啊?” 对于江彪这样的虚伪江豹完全明了,无奈事实如此,家主的威严以及他的出身都是无法逾越,改变不了的,此时,江彪只有隐忍了。 “兄长作主,小弟不敢造次!”江豹规规矩矩地对着江彪拱手施礼说道。 如此,江彪当然大喜,连声道:“好好好,如此甚好!如此……” 只是,他这话忽然间又戛然而止! “狗奴,汝为何不退下,在此作甚?”江彪用手指点着丧庐外的一个方向厉声喝道。 紧接着江彪的话音,两边的江虎和江豹也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就见在通往花园的月亮门门洞里边直挺挺的立着一个黑衣人,只因为门洞稍矮,而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相貌被院墙挡住了,只看得到他一身的黑衣打扮。江府在办丧事,上上下下都着着孝服,唯独刚刚隐匿于丧庐左右的那十几名黑衣武士,故而,乍一看去,此黑衣人似乎是杀手中的一员。 如此,江彪当然要动怒了,一个下人竟然不听家主的吩咐,这还了得。 只是奇怪,那黑衣武士分明听到了江彪的怒斥,然而却依然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好个狗奴,如此无礼,莫不是想尝尝家法的厉害?”这时,江虎大骂道,接着,迈步就欲上前教训那人,正好也可以出一出心中的邪火。 “二弟,等等!”没等江虎动身,就被江彪出言制止了。 “此奴不识时务,为兄正好拿他开刀立威,看看今后何人还敢忤逆本家主。”江彪又说了一句,然后,挺身站起,“噌”的抽出了腰间佩剑,大步朝那人走去。 江虎则紧随其后,唯独留下江豹不住地摇头叹息,因为,实在太明显了,江彪这般兴师动众亲自去拿一个下人问罪,无非是要杀鸡儆猴,做给江豹看的,今后,他恐怕想要立足都是异常艰难的了。 江豹在那里如何长吁短叹暂且不表,再说,江彪、江虎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朝那黑衣人步步逼近过来,按理说,身为下人,即便吃了雄心豹胆,到了如此局面,不被吓得腿脚发软,也应该见事不好调头鼠窜才是。然那人却仍旧稳稳当当的站在月亮门洞边,仿佛就是在专等着江彪他们似的。 这样一来,反倒是更刺激到了江彪,江彪怒火中烧,愈发狂暴,大骂一句“匹夫”,挥剑便砍,江彪生的人高马大,每每由此进入后花园都必须弯腰曲背方可,而此刻心念全乱,哪里还记得这一点,一剑砍下,就听“当”的一声,佩剑硬硬的与门洞上方的青砖撞击在了一起,这一剑力道十足,震得江彪虎口崩裂,“哇”的大叫了一声,佩剑竟然撒手落地。 一旁的江虎见状也是一愣,赶忙上前去搀扶江彪,却忽略了那黑衣人。 与此同时,只见黑衣人,身形快速一转,眨眼间钻过月亮门,闪到了江彪近前。 “你,你,你不是……你是何人?”江彪此刻方才看清了黑衣人的样貌,那是一张年轻俊朗,正气凌然的陌生脸庞,并非是江府中人。 “哼!吾乃龙亢桓温是也!”那人紧咬着的钢牙挤出了几个字。 “啊……”江彪惊慌大叫,他始料未及,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瘟神桓温,居然就在自己眼前,可是无论怎样已经为时已晚,江彪叫声未落,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复仇(三) 江彪突然被杀,惊得紧随其后的江虎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张大了嘴巴愣在当场,而桓温杀意正酣,如今仇家就在眼前,安能轻易放过?不由分说,拔出江彪胸前的匕首,对着江虎咽后直刺了过去,江虎更是连喊叫都喊叫一声,便一命呜呼了。 江虎尸体倒地,脖颈之上还在往外喷着鲜血,桓温冷哼一声,紧握匕首,转头又看向不远处丧庐之中抖如筛糠江家三弟江豹。 须臾之间,江彪、江虎接连横死,这一幕江豹完全看在了眼里,第一反应便知大难临头了,只是江豹空有谋略,更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意念驱使其早应速速逃走,然而身体四肢却根本不受支配,除了不受控制的颤抖,什么也做不了。 而此刻的桓温,事已至此还如何可能收手,撇下两具死尸不管,倒提着还在滴血的匕首迈开大步朝着江豹走了过去。 “汝,汝也算名士之后,如此这般持械行凶,难道,难道不怕被世人耻笑吗?再,再者,汝父之事虽与家父有关,却也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家父已经驾鹤西去,汝,汝又何苦苦苦相逼呢?如今,我那两位兄长皆被汝夺了性命,也权当作两厢相抵了吧?“江豹身子动弹不得,但脑子还算反应的快,见到杀红眼了的桓温提刀而至,连忙出言劝阻,与此同时,江豹一只手在身旁左右划拉着,想找到傍身之物。 “呸!贼子休得巧言令色,桓江两家之仇不共戴天,我父乃国之忠烈,朝廷股肱,江播附逆小人安敢与我父相提并论?真是不知羞也!桓某枕戈待旦三载,誓要报杀父之仇,如今时机已至,虽江播老贼病亡,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哼,尔还是少做无用之功,快快过来受死吧。“只听桓温冷笑着答道,眼中杀意丝毫不减。 江豹见拖延不成,遂即倒退了两步,口中说道:“那,那汝就不怕王法?朗朗乾坤,在我江府之中行凶,可脱得了身吗?不如,就此收手,我江豹保你安然无恙。”江豹又开出了条件,希望以此可以保全自己性命,逃过此劫,同时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只见桓温停了下来,冷眼看了看丧庐之上江播的牌位,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哼!王法?大逆之人竟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王法?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说着,桓温扭过头盯着江豹道:“今日便是你江家的大限,吾决心为父报仇,奈何生死?贼子休得再花言巧语拖延时间,快快受死!”桓温决心将江家斩草除根,以报当年桓彝枉死之仇,更何况他枕戈泣血整整三载,方才等来了此次机会,怎么可能轻易罢手呢? 决心已下,桓温不再与江豹啰嗦,举起匕首一个箭步跳至其面前,然后分心便刺了过去,江豹眼见寒光即至,心知大事不好,却不可能束手待毙,应激之下胡乱间摸着一根物件就挡了一下,“当”的一声将桓温刺来的匕首拨了出去,紧接着江豹一个转身躲在了丧庐东南角的柱子之后,算是堪堪躲过了这次致命一击。 江豹心脏”咚咚“乱跳,紧张的双手发抖,此刻也才看到自己手中所执之物,乃是一根盘龙手杖,他立刻眼前一亮,暗道:”有了此物防身,桓温即便再强,也可拖延到援兵到了。吾命保矣!“ 此处暗表,当初江彪为了防范桓温来袭,除了安排了十数名武士藏匿于丧庐左右外,还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根特制的盘龙拐杖,拐杖长三尺有余,表面看似为榆木雕刻而成,实则内藏玄机,龙头之上另有机关,只需稍稍旋扭,立刻可从手杖中抽拔出一柄利剑,利剑乃是精钢所制,锋利无比,关键是此种伎俩外人根本无法防备,故而,完全可以乘其不备,而取人性命。 江豹躲过一击,也有了喘息之机,立即高声呼救,要知道,江家门下精壮武士足有上百之众,桓温纵使本领再强,也是难以抵挡的。故而,江豹的呼喊也令桓温有些乱了方寸,鼻洼鬓角竟冒出汗来,然桓温也深知眼前之机恐怕是为父报仇的唯一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已然没有退路可循,慌怕只会令自己乱了心神,贻误了战机,故而,唯有快、准、恨,在江家门客到来前斩杀了江豹。 尽管桓温年纪轻轻,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只见他瞪圆虎目,握紧了手中匕首,朝着江豹飞扑过去,江豹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此刻已经跑到了丧庐外边。单手提剑,倒退着朝前院方向移动。 与此同时,已经可以听到四面八方越来越清晰的嘈杂之声,想必是江家门人已经听到了江豹的呼救声,正赶将过来。留给桓温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速拿下江豹,只是手上只有一柄匕首,与江豹手中的长剑相比,在长度上占了劣势。 “哼,要取江豹狗命,硬拼不行,唯有巧取方可……不如,给他一个破绽,进而借着手上此柄宝刃搏上一搏罢了!“桓温心中算计,拿定了主意。 说到此处,还需简单赘述一二,桓温手中匕首,虽然只有一尺长短,仅仅适合近战及防身之用,但这柄匕首却绝非凡物,其乃是当年曹孟德欲行刺董卓时所用之七星宝刀,只因曹孟德行迹败露只能借机改为献刀,七星刀随即落入董卓之手。随着历史的沉浮,七星刀几经易手,许多年后辗转到了桓彝手上,桓彝对之视若珍宝。七星宝刀由七宝镶嵌而成,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堪称宝刃。现今,桓温便要用七星刀宝刃之巧去搏江豹手中那柄长剑。 闲言少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桓温不由分说,举起匕首泰山压顶一般对着江豹劈了下去,这一招在江豹看来实实在在是一招大大的破绽。 “哈哈,贼子,看来汝还是太嫩啊!竟敢以短击长,用轻击重,岂不是自寻死路吗?待我这就取了你的性命!“江豹看到机会来了,心中不由大喜,遂即将长剑横起,用尽全身之力迎着桓温劈来的匕首去搪,准备一下子将桓温的匕首搪飞出去,或许更可能因此一举要了桓温的性命。 只听得“当”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之响,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连着倒退出去了几步,桓温单手还紧握着七星宝刀,只是刚刚的硬击着实力道猛烈,虎口之处传来阵阵皮肉撕裂般的剧痛,令其握刀的手竟微微的发起抖。桓温喘着粗气,发觉宝刀居然丝毫未损,不由得暗暗感叹,又盯向对面的江豹。反观江豹,此刻却是另一幅模样,他手中的长剑竟然被七星刀齐齐的斩为了两截,精钢所制的利刃仿佛变成了一段枯树枝,而如此不堪一击。然而,更加令人瞠目的是,江豹的眉心之上赫然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举荐(一) 江豹始料未及,本来打好了如意算盘,准备利用手中长剑反败为胜取了桓温的性命,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桓温手中竟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他使出全力的一招竟然反害了自己的性命。 再说那七星宝刀,借着两厢之下的力道,不仅生生的将江豹的长剑斩为两截,而且刀锋劈裂了江豹的额骨,江豹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呼唤一声,两眼一翻便一命呜呼了! 这时,江家家兵、仆人也终于从前后院赶了过来,见到丧庐之外三具死尸,顿时一片哗然如无头的苍蝇乱作了一团。 “大事不好,家主被人杀了!赶紧将这人围住,莫跑了杀人凶手!”忽的,有人高喊道。 立刻,有十几名黑衣武士各持兵器“呼啦”把桓温围在当中,不过,却无一人敢上前进攻,还有更多江家门人得到消息涌了过来。 “吾乃龙亢桓温,今日为父报仇,乃天经地义之举,此事与尔等无关!速速散开,莫白白伤了性命!“桓温镇定自若地看着四下的江家门人大声喝道。此刻他已然从刚刚的紧张之中恢复了过来,大仇得报,个人生死已经算不了什么,该来的来便好了。 众人一听面前这个年轻人竟自称桓温,其中当然有人知道其中缘故,便开始窃窃耳语。 “似乎他言之有理,人家是为父报仇,关我等何事?况且,家主都死了,我等这般还有何意义?” ”就是,就是,……“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事情一旦有人点破厉害,人群也就随之出现了躁动,人们七嘴八舌乱语起来。可是就这样让恒温走了也似乎不妥,毕竟身为江家门人,眼睁睁放走了杀人者实难脱不了干系呀! 这时,就见由打人群中挤出一瘦高老者,其乃是江家的管家,与桓温隔着一段距离站定了,说道:“壮士为父报仇,实在令人佩服,小的们定不敢阻拦。只是壮士能否听老汉一句,莫让我们这帮下人为难可好?“ 老者言外之意很明显,是告诉桓温今日之事他等自然不会插手,但桓温想要就此堂而皇之的由江府离开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既然你乃名士之后,就应敢做敢当。 “哈哈哈哈……”桓温听到老者此言,就是一阵狂笑,随后,将七星宝刀轻轻别入腰间,点了点头说道:“好!尔等报官便是,杀人者桓温在此等候!“ …… 建康,晋廷南迁后之都城,乃是由孙吴王城基础上扩建而来,建康城范围东西南北各四十里,原本有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钟山龙蟠、石城虎踞,苑囿主要分布于都城东北处,宫城北有华林园,覆舟山有乐游苑,华林园、天渊池等宫苑点缀其中。建康无外郭城,但其西南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长江边筑白石垒,东北有钟山,东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成为外围防线。都城南面正门即宣阳门,再往南五里为朱雀门,门外有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宣阳门至朱雀门间五里御道两侧布置官署府寺。秦淮河南岸的长干里就是著名的居住里巷,北岸的乌衣巷则是王、谢名门巨族累世居住之地。建康有长江和诸水网航运之便,舟船经秦淮河可以东西两方面抵达建康诸地,沿河及水网遂出现一些聚落,繁华程度,亦是可想而知。作为一朝帝都,本应气势恢宏,然而经历了多年战乱,尤其是苏峻之乱后,现如今,京城却是百业凋敝,宫墙破败、百姓苦不堪言。 晋廷南迁偏安至今已历三代,现今皇帝乃是元帝司马睿之孙,明帝司马绍长子司马衍,史称晋成帝。司马衍年幼即位,如今也仅仅才十五六岁,虽然还是个少年,却聪明伶俐,明于事理,更能知人善任,深知社稷维系离不开人才的道理。只是苦于江北士族与江南豪强相互排斥,各自为阵,使得本来就风雨飘摇的朝廷一时间愈发陷入了困境…… 这一日,皇帝正坐于皇宫之中一动不动,表面看去,他似乎是目不转睛的在欣赏着书案上的一幅前朝碑帖,然而此刻的司马衍心中却在发着愁苦。 “朕年幼即位,算来已有十载有余了,然朕却辜负了父皇重托,纲常不稳、社稷飘摇,更别说恢复山河了,原本想朕亲政之后,可以不再受人摆布,励精图治也好,卧薪尝胆也罢,经过数载,定会重振大晋江山,可是无奈啊!外戚弄权、重臣跋扈,党争难平,纵观朝野上下,朕竟无一可倚重之肱骨,实乃内忧外患也……“晋帝司马衍越想越是愁苦,不知不觉竟然双眼之中泛出了泪花,看得一旁的内侍劝也不是,不劝又恐皇帝伤了龙体,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听殿外有人高声道:“启禀陛下,臣庾翼觐见。“ 庾翼,字稚恭。乃是征西将军庾亮、明帝皇后之弟。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又因其在平定“苏峻之乱”有功,被征召入朝,如今任从事中郎之职。庾翼生性洒脱,又属皇家外戚,学问见识深得皇帝喜欢,故而时常走动于宫中。 皇帝听闻庾翼在殿外,便收回思绪,又定了定心神,对旁边内侍吩咐道:“宣庾翼进殿。” 内侍忙躬身领命出去宣旨,须臾,就见庾翼满脸带笑快步走入了大殿,只是他看到皇帝的表情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躬身施礼道:“臣,庾翼参见陛下。” “此非朝堂之上,舅舅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司马衍强露笑意轻声说了一句。 “谢陛下!“庾翼口中道谢,还是依旧行了君臣之礼。 司马衍也不管他,低垂着双目,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烦心之事。 庾翼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加上司马衍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内心苦闷自然挂在了脸上。庾翼稍加分析便揣摩出了其中一二,于是淡淡一笑,问了一句:“陛下,难道不问问微臣有何事要面圣吗?“ 也就是庾翼敢如此,当然也有司马衍敬重其有关,否则换作旁人,刚才这一句话非会被定一个欺君妄为之罪。 再说皇帝司马衍听到庾翼之言就是一怔,并非他后悔自己刚刚失了威严,而是马上意识到庾翼此问当是话中有话,隐隐地感觉到庾翼今日的到来似乎与自己心中思虑之事有关…… “舅父乃朝廷栋梁,朕匡扶社稷仰仗之大贤。绝不可能有虚妄之言,至于今日……朕料,既然舅父如此问了,便定然另有深意。不知,朕猜的对与不对?“皇帝直了直身子说道。 ”哈哈,哈哈,妙,妙哉,陛下洞若观火,微臣心思竟被陛下看得一清二楚,臣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啊!“听到皇帝之言,庾翼竟然大笑起来,惊得殿内宫人直皱眉头。 ”哦!如此,舅父今日真得是有事喽?那便说来与朕听听如何?“司马衍此时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露出笑意问道。 ”陛下,微臣是来专为您解去心中忧愁的……“就听庾翼不紧不慢地说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举荐(二) 前文说了,晋帝司马衍虽说满怀雄心壮志,却毕竟年少,一听闻庾翼之言立刻惊得站了起来,二目圆睁,问道:“朕,朕心中之事,难道,难道舅父知道?” “哈哈,陛下,勿要惊讶,还请稍安勿躁,且听臣慢慢道来。”庾翼微笑答道。 皇帝于是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由内侍扶着重新坐定,可眼神依旧热切和急迫。 皇帝如此神情当然被庾翼看在眼里,更明白这其中原因,便不再卖关子,拱手说道:“陛下忧国忧民,惦念北方失地,臣岂能不知,倒是作为臣子不能为主上分忧,实为失职之罪啊!“ 庾翼这一说倒是再一次勾起了司马衍心中那份痛楚,只听他轻叹了一声,略带悲怆地说道:”哎,是啊,自朝廷偏安江南,算来已逾二十载,历经二帝,无不将收复失地,恢复山河作为夙愿,传至于朕,不仅没有实现先皇遗愿,反而内忧愈重,先有苏峻之乱,后有士族不睦,国力渐衰,民不聊生,朕却无计可施,实在无能,愧对先帝,愧对天下百姓啊!“说到此处,皇帝不免动情,语气之中甚至带着哽咽。 庾翼见到皇帝如此伤心,也受了感动,慌忙“扑通”一声,跪伏于地,道:“不能为陛下解忧臣之罪也,请陛下一切以天下苍生为重,万万保重圣体。臣不才,愿为恢复大晋江山肝脑涂地。” “舅父,快快请起,舅父乃朕之倚重之人,安能有罪?倒是舅父今日见朕,究竟为何呢?” “臣遵旨。”庾翼领旨起身,进而又说道:“启禀陛下,臣下深知朝廷当今正值用人之际,北伐大业离不开经天纬地之大才,臣此来正为此事,是要为陛下保举一人。” “哦!是何人要舅父如此郑重?难道我朝还有其之才贤出于舅父之左之人乎?”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庾翼一句话正好点中了司马衍内心中最为迫切的那个点,于是他立刻来了兴致,忙追问道。 庾翼摇了摇头,又淡淡一笑,答道:“翼不才,得陛下垂爱,深感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力求鞠躬尽瘁,然臣空有虚名,却只有燕雀之能,更难堪社稷大任。而如今微臣举荐之人,于翼相比,有如皓月比与星辰,高山比于垒土,绝非同日而语矣。陛下若能得此人,何愁光复无望,中兴无望哉?“ “哎呀!舅父所言我朝当真有此高士?就连舅父都自愧不如?“ ”陛下,臣所言句句当真,绝无戏言!“ ”若如此,朕真的想要见一见此等人物了,却不知大贤隐居于何地,又当如何请其出山呢?”皇帝又问道,此刻司马衍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一位道骨仙风世外高人的模样,他也知道越是如此高深莫测的人物,越是已经看破了红尘名利,若想请其出山辅佐则是难上加难的。 只见庾翼又笑了笑说道:“陛下多虑了!臣即然敢在陛下面前推举贤达,又哪里敢乱打诳语,否则那不是欺君了吗?臣推举之人并非隐匿于世外那些老气横秋之辈,更非扭扭捏捏拖泥带水之徒,此人出身忠良,早有报效朝廷,匡扶社稷之雄心,才学、胆魄、谋略堪比诸葛武侯,只因家道中落而流落市井,如今陛下求贤若渴,朝廷亦缺少此等栋梁之才,何不征辟之?“ 皇帝司马衍一听闻庾翼如此言论,立刻心中一片欣喜,不由自主再一次站起身来,快步走下御阶,到了庾翼近前,说道:“舅父快讲,此人为谁?舅舅即刻……不朕要即刻宣他觐见!“ ”好好好,陛下,稍等,臣还有下情要禀!“庾翼不紧不慢又说道。 ”什么?莫非其中还有蹊跷?此人究竟乃何人也?“皇帝皱了一下眉,明显面露不悦之色,心中埋怨庾翼讲话要来绕去,于是追问道。 庾翼何等聪明,不敢造次,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姓桓名温,字元子,汉名儒桓荣之后,‘江左八达’之一桓彝长子。“ ”嘶“司马衍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又问道:“桓彝,可是那曾因为先帝献计平定王敦之乱有功,而被封为宣城内史的桓彝吗?朕记得,桓彝后因阻截苏峻叛军而亡,朝廷当时还追封其为廷尉。只是当时朕尚年幼,此事都是太后及中书令处置的,但桓彝此等忠良朕却记在了心中。没想到,舅父今日举荐之人,竟然是桓彝之子。“ “正是,桓彝为国尽忠之后,桓氏一门便日渐中落,度日艰辛,然桓家兄弟报效朝廷之心却始终未泯,实难珍贵啊!”庾翼附和道,顺便简单描述了桓氏的近况。 皇帝又是一阵感叹,道:“忠良之后如此境遇,实乃朝廷之过,朕知错也!舅父,即然是这般,那就速速招桓温进宫,朕要重用。” “陛下体恤臣下,爱惜人才,真乃江山之幸,列祖列宗定会保佑我大晋社稷千秋万代!只不过……”庾翼先是对皇帝褒誉一番,进而话锋一转,面露为难之色。 司马衍当然看得出庾翼表情的变化,于是一甩袍袖说道:“诶!舅父,朕乃一国之君,有何危难之事令你如此纠结?莫非天下之事,朕不可做主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帝这句话将庾翼吓坏了,只见一直以来以高傲不羁闻名的庾翼,竟然浑身战栗起来,口中连呼道:“陛下救命,救命啊!” 皇帝自是不明这其中缘由,伸手拉住又欲下跪的庾翼,急切的问道:“舅父,你这呼救所谓之何?朕越来越糊涂了。” 庾翼深吸了一口气,便将桓温如何为父报仇,大闹江府连杀江家三子之事,仔仔细细禀明了皇帝…… 庾翼一番绘声绘色的叙说把年轻的皇帝听得张口结舌,惊呆到了当场,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庾翼看在眼里,却不敢惊扰了天子,只能安安静静了陪着,直到又过了片刻,忽听到司马衍高声的说了一句“哎呀,真乃真英雄也!” “陛,陛下?” “舅父,桓温真英雄也!朕一定要见一见他!” “陛下所言极是,可是,桓温毕竟是连夺三人性命的杀人凶手,按律其有罪啊!“庾翼说道。 ”嗯!“司马衍没有接庾翼的话,而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仿佛也在思考。 ”微臣任从事中郎之职,时常要了解各地军政民情,今日臣见到一份来自泾县加急公函,方才得知那桓温竟然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而因涉事双方均非凡人,加之案情重大,泾县府衙无法处置,故而急报于廷尉府决断。“庾翼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司马衍才又继续说道:”此案两难之处就在于法礼相悖,若是依法而断,执利器连夺三人性命,定是犯了大罪,即便是《礼记》有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毕竟设计陷害桓彝之人乃江播,而非其子,桓温难脱其罪,即使不被判死罪,至少也是流刑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舌辩(一) 当庾翼说到桓温所涉之案难以脱罪时,他便又不再讲下去了,而是再一次看向皇帝,明显是在等着司马衍。 就见司马衍双眉紧锁,嘴巴张张合合数次,却始终没说出话来,似乎也感到了为难和棘手。 可事情明摆在那里,桓温有胆有魄,又是忠良名士之后,加上庾翼更加渲染了其之才能。司马衍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此等人才埋没,甚至被杀了。可是,这就又要面对另外一个大问题,自己毕竟刚刚亲政不久,现在因为一个杀了人的没落北方士族子弟,去动用皇权,那些朝中大佬会不会因此而联想到其它……等等,着实令少年皇帝感到两难。 “嗯……这个嘛……”过了好半天,司马衍才在嘴中低声的喃语道。 “陛下,如今能救桓温者,唯有陛下了!”就听庾翼这时又说道。 “朕?可……“司马衍欲言又止。 庾翼见皇帝态度摇摆,于是上前奏道:”陛下若能降旨赦免,桓温不仅可以保住一条性命,陛下更能得此良才,此难道不是一桩大大的好事吗?“ 然而,未等司马衍出言回答,就听有人高声说了一句:“《荀子》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 殿内君臣二人正在密谈,谁也未注意到此时还有旁人,立刻被惊得不约而同的朝那声音看了过去。 二人定睛观瞧,只见在殿外廊柱之下站立一人,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玉冠,面若白玉,五官棱角分明,好一派风流倜傥。 此人,皇帝与庾翼当然识得,正是秘书郎郗昙,郗重熙。郗昙乃是先帝托孤重臣,司空郗鉴之子。郗鉴平定苏峻之乱有功,又素与司徒王导交好,如今在朝中甚有威望。郗昙年少有才,文武兼备,被王导看中,征辟入府任秘书郎一职,时常随司徒入宫走动,故而皇帝对之甚是熟识。只是郗昙官职卑微,竟敢冒着欺君之名出言惊扰天子,他何来的胆量? “难道郗昙背后有人不成?”司马衍尽管大为不悦,但考虑到这一点,只能强忍着将怒气压制在了心中。 然而,庾翼却不能就此忍让了郗昙,于是转过身怒目而视,用手指点着郗昙道:“嘟!好一个胆大妄为的郗重熙,目无礼教,惊扰了陛下,汝可吃罪的起乎?” 郗昙生性格孤傲,根本不将庾翼放在眼里,始终认为如今朝廷纲常混乱,国力衰微,皆是庾氏这帮外戚扰政所致,故而,他丝毫没有理会庾翼的质问。但君臣之礼郗昙却十分明了的,只见他撇开庾翼不管,而是对着司马衍伏身跪倒,口中道:“臣出言不逊惊扰陛下,郗昙之罪也!” “嗯,郗昙,汝好生……“司马衍此时恢复了镇定,正要责怪郗昙好生无礼,只是皇帝话还未等说完,就又被郗昙打断了。 ”臣虽有罪,但只是因一时心急,才未经通禀惊了陛下。陛下若治臣之罪,臣绝无怨言,然涉及法纪纲常臣不得不斗胆直言,还望陛下容禀。“ 司马衍此时肺都要被气炸了,有心动怒治了郗昙,但忽然间转念再想,郗昙并不重要,杀了他也只能是泄一时之愤,然郗昙身后的那一个庞大的集团,那一个巨大的利益体,年轻的皇帝不得不要掂量,甚至是顾忌。不仅仅是老谋深算、手握重权的司空郗鉴,更主要的是那个在朝野上上下下独拥天、地、人三合之利的王导。司马衍他这个皇帝表面上是高高在上,身居庙堂,所谓的受着万民敬仰,而王导却是大袖一挥,山呼海啸,云集响应般真实的存在啊!都说月明星稀,可还有“天狗吃月”的反例。 “嗯,忍!朕,还需隐忍下去,唯有卧薪尝胆,蓄积羽翼。总有一日,朕一定要扳倒这些人,真正掌握朝权。” 心中思量之后,皇帝强迫着自己挤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说道:“罢了!重熙只是一时心急而已,朕亦非昏君,焉能怪罪。卿请来吧!“司马衍说这句话的同时,也看了一眼庾翼,希望庾翼能够明白他如此做的用意。 庾翼聪明过人,当然知道皇帝用的是缓兵之计,便亦不再作声,退到了一旁。 郗昙此时谢了恩,也顺势站了起来。 ”即然重熙在此,卿贯通古今,又与朕年龄相仿,而舅父更是深谙经略,慧眼识人。关于桓温之事,正好二位来一场论战,让朕也亲眼一睹两位英才之风采,如何?”司马衍缓和了口气说道,干脆把问题摆在了明处。加之,当时盛行清谈论道,不论是大儒雅士,还是朝廷官吏,无不推崇此风尚。同时,司马衍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化解矛盾,如果通过辩论郗昙上了上风,那只能怪桓温时运不济,他这个无实权的皇帝也爱莫能助了。若是庾翼赢了,司马衍便可正大光明的将桓温保住,进而招致麾下为其所用。而不管出现那种结果,对于司马衍都不会有任何不利,不会因此引起那些利益集团们的敏感。这实为高明之举啊! 说完这句话,司马衍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稳稳坐了,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御阶下站着的二人。仅仅这一点,就显示出司马衍的过人之处,客观环境之下,使得年纪轻轻的他不得不学会在各种势力间游弋,这是生存法则。 至于庾、郗二人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同时,为了各自的利益集团,今日之事终究要有一个胜负的。 就见郗昙不急不慢的先往前迈了一步,拱手施礼说道:“陛下,微臣刚才已经说了,所谓‘杀人者死,伤人者刑‘,《高祖本纪》亦有云:‘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桓温手执利刃闯他人之宅,又连取三人性命,手法残忍,令人发指。臣听说此案闹的不仅泾县满城风雨,就连方圆数百里外之郡县也是人尽皆知。此为其一也;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杀人案,郡县太守竟然不能定案?臣想问,是他们无能呢?还是不敢?或者其间另有隐情?只是如此一来,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律例,文人大贤会如何议论王法纲常,满朝文武今后又如尽忠职守辅助陛下呢?此为二也;恒温无非一介布衣,尽管祖上有功于社稷,然其所做作为怎能因其祖上功绩而相抵,此不通常理。更令臣下费解的是,如此一市井之徒,竟然有人会专程跑到陛下御前为其说情脱罪,莫不成那些朝中大臣已经勤政到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了吗,还是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臣虽卑微,然此等欲盖弥彰,居心叵测,哄骗欺君之伎俩,臣安能视而不见,故而斗胆直言。此为三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舌辩(二) 郗昙好生厉害,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竟一口气列举出了三条理由,且皆在情理之中,只听得皇帝司马衍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心中叹道:“朕还是轻看了郗昙,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口才,不仅是滴水不漏,且句句在理,令朕无法反驳。看来,今日之事或许只有作罢了……”只因为郗昙一番话,皇帝便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不过,从事中郎庾翼亦非常人,加上本就是皇家外戚,他深知今日之事已不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桓温的生死之事了,而是关系到了权力的的制衡,甚至是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因此,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庾翼今日只可赢不能输。 “呵呵,郗重熙好口才,庾翼领教了。不过,先生欲以唇枪舌剑,便要颠倒黑白,搅乱是非,未免可笑了吧!“庾翼先是讥讽了郗昙一句,然后,对司马衍躬身施礼道:”陛下,臣闻春秋有云‘不复仇,非子也。’,‘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布衣百姓亦如此,何况桓彝乃一代忠臣,为抗击叛贼而遭人陷害,桓温为彝之长子,既知仇而不报,不孝也!其枕戈泣血三载以待时机而报血仇,乃真英雄,至孝之人也,不仅无罪,且应张榜天下,恢复爵位,征辟入朝,以为朝廷所用,报效国家才是。相反,若是依郗先生之法,治了桓温之罪,岂不是令忠义之人齿寒?试想,若天下人皆因此为例,何人还敢挺身而出匡扶正义,何人还会记得恢复河山之志?庾翼倒是想问问郗先生,难道你已经习惯了如今的偏安,忘却了江北的大片河山和黎民百姓了吗?难道你是想用这般的巧舌如簧来掩饰贪生怕死的本性吗?“ “你……你……你这是……”郗昙语塞,没想到庾翼会这样直接质问,竟然用偷换概念的方式,把问题转移到了考量他的忠心上来。 庾翼却不给郗昙喘息之机,直接跪倒在地又对皇帝连声说道:“臣有罪,臣有罪啊!“ ”舅父,请起,舅父何罪之有?“ 庾翼不肯起来,伏地继续说道:”朝廷自被迫南迁仅仅不过二十载,臣原本以为国仇家恨应记忆犹新,上至百官下至黎民均应卧薪尝胆,以图有朝一日大军北伐恢复山河,可是,今日庾翼才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并非是所有人之夙愿,江南之地似乎已经成了某些人的温柔乡,什么北伐、什么大业都只是说说罢了。臣为陛下痛心,更因为臣之无能而感到万分自责,臣不敢想,倘若有一日北方那些虎踞之族踏过长江,兵临城下之时,还有没有臣子能挺身而出,为国尽忠啊!呜……呜……“庾翼越说越激动,说之动情之处居然呜咽起来。 他这一出,不仅郗昙没有料到,就连少年皇帝司马衍也是深受感动,所有新愁旧念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也长吁短叹起来。 不过,这一下那原本成竹在胸的郗昙却乱了阵脚,也是慌忙伏倒于地,连声说道:“恢复山河之志臣绝不敢忘,臣甘愿为陛下做马前卒,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一切均由陛下做主,臣绝无异心。” 事到如今,谁胜谁负,所有一切都已明了了,正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尽管只是一场口舌之战,却并不亚于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的较量,也许,这就是“智斗”。 即然胜负已分,更何况这样的结局是完全称了司马衍之意的,故而他占了先机便是,没必要将郗昙赶尽杀绝,还应以安抚为主。 “诶?重熙言重了,今日之事只是你与庾卿的一场论道而已,论道便是要各抒己见、各执一词,有理者而胜之,无关其它,卿家万不可多心啊!何况郗司空乃先帝托孤老臣,朕安能不明了卿家对朝廷社稷之赤诚之心呢?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司马衍口气温和地对郗昙说道,也用另一种方式再一次宣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此时此刻的郗昙自知败落下风,只能暗恨自己不够沉稳,面对皇帝如此态度,当然除了谢恩顺势下了台阶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 于是乎,司马衍趁热打铁颁布赦免诏书:龙亢桓氏一门忠烈,乃朝廷社稷之忠良,桓温为父报仇,诛灭奸佞,实为义举,当褒奖于天下。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吾皇求贤若渴,故征辟桓温入朝。钦此……云云。诏书大致意思便是如此,关键更绝的是,这诏书司马衍竟然是命郗昙,郗秘书郎执笔所书,再由中书省颁布下去的。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令司徒王导甚是难堪,尽管整件事他都未曾露面,更没有显露出任何态度。但是任何局内人都很清楚,一桩小事情的背后,其实有着两种势力的博弈,当初,知晓了庾翼进宫献计后,是郗昙主动请缨,且打了定能完胜的保票,王导这才安排了这一出戏的。而结果却出乎其意料,没想到郗昙空有其表,临阵自乱阵脚,反而让皇帝与庾翼演了一出双簧。征辟一个小小的桓温并无大碍,王导不相信皇帝用了桓温,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这一回让庾氏外戚占了上风才是令他感到不爽的。这也间接导致了郗昙的被雪藏,一直到了其中年才被慢慢启用,此乃后话。 且说桓温如同坠入梦境一般,短短几日人生便经历了大起大落,刚刚还是连杀三人的杀人凶手,此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忠勇可嘉,为朝廷表彰的义士,人生境遇如此,真是令人嗟叹! 桓彝生前万宁县男之爵位顺理成章被桓温继承,桓温亦名正言顺挤入了士族上层,只是这与其报国的宏图伟志还相距甚远。桓温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很快便知道了自己能够化险为夷,平步青云并非是什么祖宗庇佑、苍天有眼,而是在关键的时间得贵人出手相助,而且倘若自己日后想继续在朝野施展抱负,也必须依靠某些力量才行。 于是,将老母好生安顿于宣城后,这一日清早,桓温乘船只身前往都城建康。 宣城乃属扬州治下,所距建康路途并不遥远,同日未时,桓温便到了都城。前文有述,建康城始建于孙吴时期,虽然经历了多年战乱,但仍可谓是气势恢宏,城内外水系四通八达,都城南面正门即宣阳门,再往南五里为朱雀门,门外有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宣阳门至朱雀门间五里御道两侧布置官署府寺。建康南迁人口极多,其中士族大多居于秦淮两岸之地。至于,桓温此行要见之人正居住于秦淮河南岸的乌衣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秦淮偶遇(一) 青年桓温踌躇满志,既然没了任何包袱,于是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大事业,以告慰父亲桓彝在天之灵。因此他此次前来建康一则是当面向恩人庾翼道谢,二则是希望有机会面见皇帝,以抒报国宏图大略。 急着赶路,一路轻舟顺流弛行,只在未时时分便到了都城建康码头。对于建康,桓温并不陌生,先前曾随父亲来过几次,只不过今非昔比,当年都城的繁华恢宏,都被此时满眼的凋敝破落所取代了,随处可见沿街乞讨的流民。 这一切都是连年内乱所致,君权旁落,党争不断才是如今朝廷的大患,只是到头来,老百姓却成了牺牲品。 桓温心中一边感叹,一边弃舟登岸,随着人流,由宣阳门入了城。毕竟建康是一朝的国都,破落归破落,该有的热闹还是有的,穿城而过的大道依旧笔直开阔,市井中人群熙熙攘攘,买卖商铺鳞次栉比,车马川流不息,此等景象别处是无法比较的。 桓温现在还没心思游览都城街景,绕过几条街巷来到了平西将军府。平西将军府本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庾亮在建康的府邸,只因庾亮如今在外镇守,将军府实际上成了庾翼的居住之所。说来,桓温与庾翼早年相识,二人亦曾对天下形势,如何治国理政、振兴国邦各抒己见,尽管有些之处存有不同见解,但所谓英雄惜英雄,二人还是十分欣赏各自才干的,不说是莫逆之交,至少也为君子之交了。 桓温未有停顿,见到庾府外有家人,便上前递了名帖,说是万宁男桓温求见。 庾府家人倒是客气,又听说面前之人就是替父报仇的英雄桓温,更是恭敬有加。 “大人,只是我家主人有事一早便去了中书省,小的不敢擅自作主留您,要不您还是晚些再来,如何?“庾府门人作揖对桓温说道。 ”诶?竟然是如此不巧,稚恭不再府上。看来在这里干等已不是办法,只是诺大的都城自己该向何处去呢?“桓温一心要见庾翼,却不巧人家外出公干,又不能死赖在庾府,只好与庾府家人告了别,沿着街巷漫无目走着,踌躇满志与前途未卜两种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弄得他心事重重。 不知不觉间桓温沿着秦淮河南岸一路往东走出了好久,心思纷杂间,忽然一阵异香飘入鼻腔,好似迷雾之中的一声金钟鸣音,一下子令桓温顿时由混沌中清醒过来。桓温立刻驻足抬眼观看,却发现不知不觉的,此刻竟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远处一抹血红的夕阳正挂于水天之际,将秦淮河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的通红,煞是好看!再往河岸两畔看,屋宇楼阁中灯光亮起,更有歌舞乐器声声袅袅飘荡,而刚刚那一阵异香正是由面前不远处一座酒楼中传出来的。 恍惚之后终于回到了现实,桓温这也才感觉到了腹中之饥饿,想一想自己忙于赶路竟然早就错过了午饭。 “倒不如,先用些饭菜,再回庾府再说!”桓温深吸了一口气,朝那酒楼径直走了过去,到了酒楼门口便注意到了楼阁前高悬的匾额:牡丹亭。 “呵,‘牡丹亭’,果然是天子脚下,大邦之都,一个酒楼的名号竟然如此雅致、特别。”桓温看着匾额心中感慨了一句,没再犹豫,迈步踏上酒楼门前的台阶走了进去。 虽然刚入饭点,但一眼望去酒楼内一溜雅阁前的卷帘都是垂着的,侧耳去听,杯盏碰撞声、吃酒行令,以及吟诗唱曲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不用问,里面一定已经有了客人。 “这家店买卖真不错啊!“桓温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便准备转身出去另寻他处,原因是他不太喜欢这等喧闹,只想找个清静所简单用些饭便好。 “客官,客官,请留步。”就在这时,只听桓温身后有人高声说道。 桓温转过身,见到原来是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平平,却极有书卷之气。来人见到桓温转身,又面带微笑拱手施礼。 桓温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请问,阁下,唤小可有何贵干?” “客官有礼,鄙人乃是这‘牡丹亭’的主人,方才见您进了小店却又欲离去,猜测是否因为招待不周,冷落了客人,故而引得您不悦了。故而,在下正是要向客人您道歉啊!“ ”噢,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座酒楼的主人竟是如此儒雅洒脱之人。京师之地当真是藏龙卧虎啊!“桓温不由得又感慨到。不过,还是赶快又还了一礼。 ”噢,店家,您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贵店宾客已满,故而决定另寻他处,还请店家切勿介怀。”桓温同样的以礼相待说道,不知为何,他对面前这个陌生人有了一种莫名好感。 “诶?哪里话来,客人有所不知,这‘牡丹亭’二楼还有空闲的雅阁的。若您不嫌弃,请移步二楼,如何?“店家又说道。 ”哈,原来人家二楼是有地方的,只怪自己心急。加之这位店家如此盛情,自己又安能推辞?”想到此处,桓温便点着头说道:“哦,那便有劳店家了。” 于是,由年轻人在前亲自引领着,桓温沿着一边的楼梯上了牡丹亭二楼。没想到,二楼之上竟是别有洞天,地面上铺着软毡,走廊间用绿植装饰,竹制的隔断将二楼的空间隔出了几间雅阁,看似比下面那些雅阁宽阔了许多,提鼻子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顿时心境平静了许多,甚至置身于此,就连一楼的那些喧闹声都听不到了。 “哎呀,这真乃一个好去处!”桓温心中又是感慨。 “刘兄,这位是……”桓温正在愣神,就听身后有人在说话。转过身,就见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同样是衣着华丽,不过气质上却带着一丝市井之气。 “看来,他是在对这店家问话,店家原来姓刘。”桓温暗想,并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时,就听先前的年轻人笑着对中年男子说道:“焦老板,你应该先谢谢我才是啊!要不是刘某,你这‘牡丹亭’的名声恐怕就要坏喽!” “哦?是吗,这又是从何说来呀?莫非这位乃是贵客?”中年人听到年轻人的话,先是一脸疑惑,而后又仔细端详起站立着的桓温。 他们二人的对话当然也桓温听在了耳中,“什么?刘姓年轻人难道并非是店家……”桓温也被搞懵了。 “哈哈,客人千万别误会,在下姓刘,名惔,乃建康本地人氏,并非这里的店家,而这位焦老板才是正主,刘某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方才那般一来是怕下人招待不周,引得客人误会,而坏了‘牡丹亭’的名声。二来是在下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英雄名士,观瞧这位客人,气度不凡,眼如紫石棱,面上更有七星之痣。猜想定非凡夫,故而才有了亲近之意。“年轻人看出桓温狐疑之意,便笑着解释道。 只是,桓温不听这番话则已,一听到年轻人的名号,不由得大吃一惊。 ”哎呀,您说,您姓刘,名惔?莫非阁下就是刘恢,刘真长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秦淮偶遇(二) 这时,桓温才如梦方醒,闹了半天,原来自己面前之人,居然是当朝驸马,清谈高士,大名鼎鼎的刘惔,刘真长是也。刘惔出身世家,其祖父刘宏,颇有名声,与其兄刘粹、其弟刘潢被时人称赞为:“洛中雅雅有三嘏。”刘惔父刘耽,官至晋陵太守。刘惔清明远达,极具风度才气,早年便被王导器重,有人将其比作袁乔、荀粲,更有明帝将庐陵公主下嫁于他。 桓温怎能不知刘真长之名呢?只是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在此地遇到了他,便不敢怠慢,连忙退后两步,拱手深施一礼,道:“哎呀,不知是驸马尊驾在此,在下适才多有得罪,还请驸马见谅。” “诶?客人此言差矣,刘某方才说了,我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能士,高谈阔论乃刘某平生最爱,客人踏入这牡丹亭时,我便看出你与众不同,于是便假称店家想留住客人。要说这道歉,该轮到刘某才是,客人又何罪之有呢?” 刘惔这些话尽管是出于客气,在一般人眼中甚至还多少有抬举之意,只是被桓温听了,却不仅没有兴奋之意,反而微微皱了皱眉。桓温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在打鼓。 “都说京师之地藏龙伏虎,自己要想在建康大展身手,便必须要结识更多的名士,才可能有更多机会,只是,早就听说刘惔这人目空一切,高傲自大,这样的人能将自己这种无名之辈放在眼中吗?如果只是,官宦人家一时的兴致,拿自己打哈哈的话,这样的交情不要也罢!“ 想到此,桓温又深施一礼,道:“在下一介无名之辈,怎劳驸马大驾屈尊降贵,路过此地,无非只是随便用些饭菜果腹而已,在下恐怕要拨了尊驾的金面啦!”桓温的意思就是“我一个无名之辈,对您这种皇亲国戚是高攀不起的,就不巴结了。”事实上桓温是不想刚到建康就过于招摇,低调行事本是他的性格,何况泾县那场风波才刚刚过去,谨慎些还是要的,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上了这牡丹亭的二楼。 只是桓温这种欲拒人于千里之外方式让刘惔不但不反感,反而更来了兴致,“哈哈”大笑道:“阁下之言听在耳中,其中滋味真的是难以捉摸啊!却不知是恭维呢,还是在挖苦刘某?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更想要结识与您啦!” “不不不,尊驾误会啦!在下桓温真的只是无名之辈,进京访友路过此地,并无他意,恐怕耽误了驸马正事……”桓温还想解释,心说“刘真长果真是口齿伶俐,咄咄逼人啊!这样就更不能多与他发生瓜葛了。” 可谁知桓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站着的那个姓焦的男子,也就是‘牡丹亭’真正的老板,高声喝断了。 “嘟!你这人好不识抬举,看你文质彬彬,相貌英武,定是个爽朗之人,没想到却如此扭捏作态。驸马何人?乃当朝皇亲国戚,更是当今名士,多少高官大贵欲高攀而不屑,如今驸马有意,汝却无礼相待,成何体统!“就听姓焦的老板数落桓温道,真是句句刺耳!要是换了旁时,依桓温的脾气早就发作了,只是此时此地不同了,桓温只能强压心中不悦,依旧又是对着刘惔拱了拱手。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桓温口中说着,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只见刘惔突然伸出手,一把将桓温的手臂死死的抓住了。 “这,驸马,您这是要作甚?”桓温吃惊,又不能强行挣脱,只好疑惑的问道。 “哈哈,还说自己只是凡人,你竟然是桓温,桓元子!“又听到驸马爷大声说道,声音中还带着狂喜。 “驸马,莫非您认识此人?“刘惔的这种行为令一边的焦老板也匪夷所思,不免问道。 刘惔点了点头,答道:“焦兄啊,焦兄,看来你真的是被利欲冲昏头了,竟然连大名鼎鼎的英雄,龙亢桓温都不知道了吗?“ 经刘驸马这一句话提醒,焦老板似乎如梦方醒,再一次对着桓温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汝,汝真的是那个为父报仇连杀三人的桓温?“焦老板仍旧略带迟疑地问道。 ”诶!焦兄错不了的!“刘惔应了一句,接着又对桓温说道:“桓英雄,刘某早闻大名,如今相见真是刘某之幸啊!若到此刻,桓英雄还是推脱的话,那就显得小器了!” “这,这,哎!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确实是桓温,只是万万不敢冒称‘英雄’二字!”事到如今,既然人家都已经认出了自己,桓温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承认便是,而且这个刘惔表现的也十分大方客气,若是再扭捏下去,倒显得矫情了。 “哈哈,果然是桓兄,哎呀,今日能在此不期而遇,真乃大大的喜事。刘某不情之请,相邀桓兄借一步说话,可否赏脸呢?”刘惔满脸欣喜,口中是在征询意见,却同时拉着桓温的手就是不放,仿佛生怕桓温会跑掉似的。 “刚才,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桓英雄莫要怪罪,小店虽简陋,但尚有些拿得出手的佳酿,请桓英雄一定品尝品尝,就算做在下赔罪了。“这时,焦老板也在一旁打起圆场,尽显诚恳。 这样一来,桓温更不能推辞了,于是笑着说道:“驸马抬爱,桓温安能拒绝?悉听尊便可好?” “好,好,当然好!” “焦老板,速将那天字一号雅阁打开,我今日要与桓兄一醉方休!” “桓兄,请!” “驸马,先请!” “还是桓兄,先请!算啦,以我之见,你我二人携手同行甚好!“二人彼此相让不下,最后刘惔干脆拉着桓温一起大步走入了天字一号雅阁。 进入雅阁,自然又是一番推让之后,二人终于选择对席而坐,不大功夫焦老板亲自将酒菜端了进来。 刘惔未言先笑,盯着桓温又是连连点头,双目灼热直看的桓温浑身上下好不自在。待酒菜一应都布好了,刘惔这才对桓温说道:“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刘某与桓兄此前虽未曾相识,但桓兄之威名却是如雷贯耳,如今终于在建康相识真的可谓之缘也。今日,以此薄酒权当作刘某为桓兄洗尘了。“说着,刘惔先端起了酒杯。 桓温尽管觉得别扭,出于礼节还是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瞬间一股幽香沁入鼻中。 ”好香的酒气!“桓温不由得被杯中琼浆的异香陶醉了。 ”哈哈,桓兄有所不知,此酒乃是这牡丹亭的特酿,有个雅号,唤做‘千里散’,形容其酒香香醇可飘千里之外。“这时,就听刘惔介绍道,似乎他看出了桓温的心思。 “难怪,难怪,自己刚刚在店外不正是被这‘千里散’的香气引到了此处吗?果然名不虚传!”桓温心道。同时,慢慢的将酒杯放于唇边,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由口至喉,再至肚腹,先是一股清凉伴着幽香,一贯而入,紧接着又变成了灼热爆发,如万马奔腾冲发至每一寸肌肤毛发,最后“倏”的一下子消失了,而口齿之间似乎还有余香若隐若现。仅仅是一小口,便令人回味悠长,欲罢不能,简直就是神仙佳酿一般的存在。桓温甚至觉得似乎自己眼前景物也一下子全都清亮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秦淮偶遇(三) “若是追根溯源,这建康本地菜起源于先秦,又自成一派,其烹调擅长炖、焖、叉、烤。特别讲究七滋七味:即酸、甜、苦、辣、咸、香、臭;鲜、烂、酥、嫩、脆、浓、肥。菜肴原料多以水产为主,注重鲜活,刀功精细,善用炖、焖、烤、煨等烹调方法,口味平和,鲜香酥嫩。菜品细致精美,格调高雅。建康菜还讲究刀工,擅长火功,富于变化之技法以及南北皆宜之口味特色。今日先请桓兄品尝品尝盐水鸭、红梅鱼肚、无锡脆鳝以及清炖狮子头这几道菜品。”刘惔这时又为桓温介绍起建康美食来。 ”竟没想到桀骜不驯的刘驸马还喜好美食。“ 桓温心中略感慨了一下,口中连忙迎合道:“没想到驸马对饮食还有如此研究,真是洒脱,令人钦佩。“ “诶?桓兄莫要笑话刘某了,我这爱好被京师那些达官贵人看来,乃是俗不可耐的,又哪里敢称得上‘洒脱’二字。不过话说回来,我以为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既然活着洒脱些又能如何?总比整日讲经布道,貌似不食人间烟火,却丝毫不顾及民生社稷的一干伪君子强上许多吧?”刘惔一边说道,一边又给桓温斟了一杯酒。 “哦?听驸马话中之意,似乎有些抱怨,莫非……噢,在下,乡野粗陋之人,言谈轻佻得罪了驸马,还请您海涵。” 刘惔听桓温欲问又止,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桓兄还是不了解刘某啊!世人皆说我目空一切,桀骜不驯,甚至有些癫狂,还说我喜好老庄,因而处处卖弄,自诩论道清谈天下第一。哼,此等言论,刘某懒得理会,只笑他们知其一不知其二,观其表不知其里。今日,你我虽初次谋面,但刘某看得出,桓兄其实是胸怀大志,耿直忠义之人,绝非凡夫俗子,更不是安于现状之辈。故而,在我看来,遇到桓兄仿佛觅得了一位知己一般。” 桓温摆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刘惔又说道:“外人皆以为刘某贵为驸马,乃是皇家贵戚,居万人之上,说一不二,无所忌惮。实则,刘某徒有其名,而无有其实。如今,朝廷纲常废弃,皇帝羸弱,所谓顾命大臣却是明争暗斗,别说恢复中原大业,就连偏安一隅眼看是朝不保夕了。可笑,刘某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无用武之地,面对如此不中用的朝廷,只能借酒消愁啦!“说着,刘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惔此一番话听得桓温心生疑惑,暗道:“我初与这位驸马相识,只饮了一杯酒,他竟直言如今朝政,且满是牢骚,此乃大忌,难道就不担心我去告发?他这般不是性情使然,那便是另有所图。否则,萍水相逢就讲出肺腑之言,实在令人觉得蹊跷。“想到此处,出于谨慎,桓温就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似乎刘惔仍未察觉自己语失之处,放下酒杯对桓温说道:“桓兄在泾县所做的那件轰轰烈烈之事,刘某在建康便听闻了,深感震撼,桓兄义举简直如一股石破惊天之力将笼罩于京师的重重乌云拨开了一道缝隙,令刘某看到了希望。如果,刘某猜的不错的话,桓兄此来一定有十分重要的目的,对吧?” “诶?这个……”没想到刘惔说着说着直接问起了桓温健康之行的目的,一时间桓温有些措手不及。倒不是担心刘惔知道了些什么,只是桓温本想低调行事,尽量避免招人耳目。 “哦!哈哈,看来桓兄有所顾忌啊!莫不是刘某问了不该问的?” “诶!非也!”见到刘惔如此,桓温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再说他也无需隐瞒,便笑着答道。 “驸马说的对,在下身负命案,幸得皇恩浩荡死罪被赦,桓某想,既然上天留我性命,便不能苟活于世,况且先父乃是为国尽忠,我自是不能辱没了先父名声,于是,就只身到建康,想着寻个为国效力的差事。“桓温又说道,不过他说的很委婉。 刘惔点了点头,有微微一笑,说道:“桓兄之言出于肺腑,的确像桓兄这等英雄才俊不应被埋没,只是……哎!算啦,此乃桓兄私事,不提也罢!来,你我再饮一杯。“刘惔又一次欲言又止,弄得桓温疑惑更浓。 于是,起身拱手问道:”桓某不才,今日结识驸马此乃在下之幸也。如方才驸马所言,报效国家乃我辈分内之事,国之有难,匹夫安能坐视?然,说道桓某去处,驸马为何又吞吞吐吐,着实令人费解。眼下,并无旁人,有何话,不知驸马当讲可否?“桓温脾气耿直,受不了拐弯抹角,尤其是听到关于自己下一步的言论当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了。 “诶!桓兄多虑了,其实也没什么,刘某只是怕多嘴,桓兄会以为我是个嚼舌根子的小人。“ ”哎!若如此,只恐怕是驸马多虑了才是,既然你我把酒言欢,畅所欲言方为君子所为,还请驸马直言不讳才好。“ ”好,若是这般,刘某就说了。只是若刘某说的不对之处,桓兄切莫挂怀,切莫挂怀!“刘惔笑着说道,又拉着桓温重新坐下。 桓温称是,正襟危坐等着刘惔讲下去。 刘惔看了看桓温,换了一副老成模样问道:“桓兄可知兄死罪可免乃是有人在御前进言吗?” 这件事桓温当然知道,于是点了点头,答道:“为在下说情之人,乃是从事中郎庾翼。桓某少年时曾于庾翼有些交情,没想到在关键之时是他出手相助。“ ”嗯!果然庾郎中与桓兄交情匪浅啊!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陛下面前全力保荐,更不可能甘愿得罪当朝首辅,也要保下桓兄你呀!“ ”哦?是吗?这在下却是不知,驸马能否讲明?“桓温问道,的确,他是知道自己被赦是庾翼的争取,因为庾翼第一时间就曾差人将消息告知了桓家。可是,今日又从这位刘驸马口中听说了这背后之事,也是略感惊讶,竟没想到为了自己这般名不见经传之人,居然还牵扯出了当朝首辅。 ”难道司徒大人也知我桓温?”桓温心中暗想,不由得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不再简单了。 “方才,桓兄说与庾郎中素有交情,能保举桓兄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刘某想不通……”刘惔又说道,不过说道关键时,他又不说了,独自拿起面前的筷箸拨弄起条桌上的一盘菜来。 刘惔这般姿态弄得桓温好是难受,仿佛是有意在调人胃口,自己与庾翼毕竟交情多年,怎能因为这个初次谋面的刘驸马便妄加猜测,此非君子所为。于是桓温说道:“驸马若是有难言之隐,便莫提此事。况且,吾乃卑微之人,与大局无干,能得陛下赦免,乃是皇恩浩荡,桓温感激涕零,只求为朝廷尽一丝绵力,不求高官厚禄,更不愿参与所谓党争,燕雀之志仅此而已。桓某多谢驸马今日款待,桓某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说完桓温起身拱手就要离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秦淮偶遇(四) 场面至此,最终虽说是大家表面依旧客气,但二人心中却如胸口堵了块石头,再谈下去已然没了滋味。而桓温也提出告辞,刘惔便顺势没有再挽留。于是,结果一场好端端的会面只能尴尬收场。 然而,毕竟所谓君子有礼,刘惔亲自将桓温送至楼下,恰好,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牡丹亭”门口,马车装饰雅典却不张扬,但是暗红色的檀木车厢显示出了它的不俗,驾辕虽只有一匹马驹,却是匹万里挑一的白龙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所有一切都在暗示这辆马车的主人绝非一般。 这样一幕令刚要离开的桓温也不由得驻足朝马车看了过去。就见,车夫将马车停稳后,车厢前的锦帘一挑,一位身穿一袭白衣的公子下了马车。此人个子不高,却生的相貌英俊,柳眉杏眼,面如白玉,眼角眉梢露着万种的风情,举手头足间又有着英姿飒爽。 “哎!无非又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可担的世家公子哥儿。好端端的大晋江山便毁在此等人之手了!“看到马车上下来这位,桓温不禁摇头暗暗叹息道。 接着,也没再与刘惔多说什么,拱手告辞扬长而去了,穿行于秦淮河畔人流之中,身后还传来刘惔的声音:“桓兄,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刘某,便来‘牡丹亭’寻我,在下,每晚必才此处……“ ”哎!你我并非通路之人,或许今日只是偶遇,又怎能再见呢?“桓温并未回应,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 桓温虽然经历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然心中那份求见知己的渴望之情却丝毫未受到影响,一路无话,绕过几条胡同,他又回到了征西将军府。 这一回倒是顺利,将军府门人一见到桓温立刻相迎,并告知他家主人,也就是庾翼已经回府,此时正在书房用茶等待桓温,接着门人并未通传,直接引着桓温入了将军府。 这征西将军府,桓温还是第一次踏足,所以一边走一边格外留意了一下府中情景。世人皆知,当时士族奢靡之风盛行,王公贵胄府邸装饰的极为奢华,甚至只是一处院落也是别有洞天,什么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珍禽名卉更是鳞次节比,数不胜数,更有甚者,欲追求仙道,而将府苑打造的如同洞天福地仙境一般。再说庾翼的府邸,原本就是征西将军庾亮居所,庾亮何许人也,曾经也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之人,若是以此而推测,他的府邸则更应与皇宫而不逊的。然而,现今桓温亲身游走于其间,眼见之景却着实令他不由得啧啧称赞。 原来,整座征西将军府除了府院大了一些外,院内布置十分简单,既无雕梁画栋,亭台水榭,更无层叠院落、栋栋屋宇,以至于供人穿行回廊中,廊柱及栏杆上面的朱漆已有些斑驳,又因为此刻天色暗淡,仅凭门人手中的一盏灯光,桓温只能是看了个大概,不过诺大的征西将军府,却鲜有灯光,没有别人府邸的灯火通明,仅是这一点便令桓温敬重之心倍增。 不稍时,桓温被领到了偏院的一间小房间门口,屋内亮着灯,屋内幽幽的檀香随微风飘出,想必此处便是庾翼的书房了。 “外面可是桓元子到了吗?“未等门人开口,就听屋中有人先问道,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位英俊青年出现在了桓温面前。 此人正是庾翼,此时庾翼换了一身宽袖便装,面带微笑看着桓温。 前文有述,桓温虽与庾翼少年时便相识,但自从桓彝死后,二人再无联络,可以说眼下相见乃谓他乡遇故知。再加上这次多亏了庾翼御前力保,才让桓温大难得脱,这相当于救命之恩。各种心情交错于一块,如今再见到自己的恩人,桓温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暖流,百感交集之下,赶步上前,躬身深施一礼,口中道:“恩公在上,不才桓温这厢有礼了。” “诶!元子,使不得,使不得。”未等桓温施礼,便被庾翼双手扶住了。 “兄台救命之恩,桓温安能不谢?请受在下一拜……“桓温执意还要拜谢。 庾翼哪里肯,强行阻止,拉着桓温进了书房。”元子若再如此见外,庾某可就要送客啦!“庾翼一边笑着说道。 桓温知道他这是玩笑话,但也不再多礼随着庾翼便是了。二人分宾主落座,自有庾府家人端上香茶,二人有寒暄几句后,庾翼将话题转入正题。 “元子此次义举真可谓平地惊雷啊,终究是世伯大仇得报,桓氏从此名声再树了。却不知,日后元子作何打算呢?” “说来惭愧啊!小弟执念在心,只想着报仇却未曾计算后果,险些置身于死地,桓某性命是小,就是连累了高堂老母。若没有兄长于御前周旋,又极尽所能,舌战郗昙,又哪里有今日桓某与兄长相见之事呢?说到底还是桓温学识太浅,能为不高,不能算计后果轻重,方才被一时之念冲晕了头脑,做了如此荒唐之事。” “诶?元子哪里话来,为父报仇,枕戈待旦,手刃贼人,此等义举,怎能荒唐呢?这不正是我朝如今最缺之浩然正气吗?否则,即便庾翼任有伶牙俐齿,即便是武侯再世也不可能扭转乾坤的。要我说,陛下能降旨赦免,还是看在元子你的忠义上啊!”庾翼起身拍了拍桓温的肩头说道。 “诶?不过,元子听你方才所言,你是如何知道我与郗昙在御前辩论之事的?莫不是有人告诉了你?“庾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 庾翼这一问倒是让桓温觉得自己语失了,竟然将在刘惔那里听到的事情也讲了出来,不由得深感唐突。 “自己身在泾县,又怎能获知深宫之内的事情呢?不是有人告知,还能怎样?” 可是面对庾翼桓温必须坦白,于是,拱了拱手,便将今日晚间在“牡丹亭”偶遇刘惔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庾翼。 “庾兄,小弟与刘驸马只是偶然遇到,相互间寒暄了几句,仅此而已。”桓温说道。 “嗯!”庾翼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才说道:“若如此,那刘驸马似乎对元子十分欣赏啊!看来贤弟初到建康便结交了如此显贵,真乃幸事。” “哎呀!兄长此言何意?小弟与他素不相识,他以诚相邀,出于礼数,我方才与其共饮了几杯,交谈亦仅仅寥寥数句,何谈结交?兄长莫要多心才好。”桓温听出庾翼这话中似乎另有他意,虽不知其中端由,但还是立刻解释道。 就见庾翼摆了摆手,说道:“贤弟莫要担心,愚兄当然知道元子为人刚正率性。只不过……”说到这,庾翼直了直身子,进而冷冷一笑,道:“只不过,建康乃京师之地,鱼龙混杂,暗藏野心之辈层出不穷,贤弟此来恐怕早已落入他人算计之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虚实难料(一) “什么?计……小弟实在愚昧,为何听不懂兄长之意?还请示下一二。”桓温听罢庾翼这番言论,不由得眉头紧锁,原本端在嘴边的茶杯,又被他轻轻的放在,他实在搞不懂,自己一介无名之辈,怎么会在庾翼口中成了他人设计算计的对象? “桓某无非想报效国家,以继承先父遗志,能为北伐大业尽绵薄之力而足矣。这有何错?难不成此亦会遭人嫉妒不成……”不知缘由的桓温满腹狐疑,心中胡乱猜测。 桓温涉世未深,心中复杂表于外在,神态举止都显得不自然起来,这一切当然被庾翼完全看在眼中。庾翼笑了笑,轻轻在桓温肩头拍了三下,说道:“元子勿急,有为兄在,定无烦恼的。你且安坐,听为兄细细道来。” 桓温点了点头,重新坐定,心情却不可能平静。 “元子,想我朝南迁至今尽管已逾数十载,然北方豪强争霸,群狼环伺,鲜卑、匈奴、氐羌无不垂涎于我,此为外患也。在接连经历王敦、苏峻之乱后,国家元气大伤,百姓涂炭,百业凋敝,本应百官合力,发奋图强,一雪前耻。然而如今纵观朝野上下,却是朋党林立,各自为政,以至于皇权旁落,人心不稳,此为内忧也。内忧外患之下,若还不能拨云见日,振兴国家,则朝廷休矣,百姓休矣……“庾翼说到最后,显然动了真情,不由自主黯然神伤起来,竟然低下头用衣袖抹起眼角泪水来。 桓温也是大受感动,忙劝道:”兄长莫要伤心,朝廷能有兄长这般忧国忧民之臣,定不会有事。凡事只能从长计议,慢慢谋划才好。“ ”只是,只是,小弟身无长物,如今空有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门,与那朋党之争又有何干呢?“桓温接着问道。 “呵呵,贤弟,你太低估自己啦!殊不知如今桓元子之名号便是王道大义的化身,如果能得到贤弟相助,无论是谁岂不是亦被表上了一层黄金吗?” “这,这,岂有如此荒唐之理?我桓温乃是爹生娘养,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愿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些实事,岂容的成为他人算机之物。若真如兄长之言,哼!今夜,我便返回泾县,从此再不涉足建康,既然此地不容于我,那我便一心侍奉高堂,做个世外野人罢了!“桓温性情耿直,经庾翼这么一说,顿时无名火起,本就因为朝廷无能积怨已久,如今这等令人发笑之事竟然出在了自己身上,当然新旧不满一起发作了,甚至真的如其所言萌生了退意。 “诶?贤弟,你这是哪里话来?尽使小孩子气,贤弟之才干,若不能施展,岂不可惜?再说不也枉费了愚兄在御前保举之苦心了吗?” “哎!兄长责骂的是,然桓温更不愿成为他人棋子,受人摆布啊!”桓温有些激动地说道。 “贤弟拳拳报国之心愚兄岂能不知?此事庾某已有安排,定不会与让那些贼子坏了贤弟的前程,元子还是稍安勿躁,等些时日,自有分晓。” “怎么?听兄长之言,莫非……“ “呵呵,不错,元子之事完全是愚兄安排好的,一切也绝非偶然,更不是仅仅因为你我交情深厚,我才会冒险在圣上面前力挺的,而是看中了贤弟之雄才伟略。故而,话说回来,所有一切其实全在掌握之中。“庾翼慢条斯理地讲到。 说到这儿,庾翼站起身走到房门前,将门从里关住了,这一举动似乎是有何要紧之事要讲,而防隔墙有耳一般。 桓温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庾翼之意,便马上正襟危坐,眼巴巴盯着庾郎中,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然而,庾翼将房门关上后,却只道了一句:“哎!夜深了,凉气伤人还是关上门为好。”说完,又重新坐了回去,再没说其他。 “这可怪哉!分明兄长有话要讲,却为何忽然不说了?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而惹得兄长不悦了?还是这其中另有他意?”桓温心中疑问实在按捺不住,便张口问道:“兄长,小弟愚钝,下一步该如何,还请示下一二啊!” “嗯!“庾翼长长的嗯了一声,还是未讲话,又端起茶杯慢慢的品了起来。 ”这……兄长?“桓温见状又欲发问,却只见庾翼伸出一只手指向了窗外,他马上明白了庾翼之意,立刻收住了口。 ”一定是窗外有人在窥伺!“ ”小心隔墙有耳!“这时,就听到庾翼将声音压得极低的对桓温说了一句。 桓温明白了,微微的点了点头,心道:”莫非这堂堂的将军府内竟也不太平?深宅大院难道还有人敢行刺探之事?“ 桓温没有吭声,只是看向了庾翼,就见庾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二人心照不宣默认了。 “贤弟,你且在愚兄府上住下,其他之事容日后从长计议。”庾翼又说道,接着高声唤来下人,引着桓温到偏院住下,桓温尽管心中复杂疑惑,此时也只能悉听安排而不能多说什么了。 庾府如何安顿桓温自不再表,只说桓元子心中憋闷异常,哪里可能住的安稳,睡得香甜?坐着是如坐针毡,躺着又辗转反侧,心中的那一个接一个的疙瘩不但没有解开,反而越结越死。想去找庾翼畅谈一叙心中苦闷,却又担心惹了人家的忌讳,更可况自打那夜谈话后,他就再没有见到过庾郎中。 就这样,桓温在征西将军府上一连住了三日,整日除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煎熬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更没有任何消息,这可急煞了桓温。 “不可再如此干坐下去,必须与愚兄谈谈,实在不行,便回泾县!”桓温盘算已定,于是,在这一日清早用过早饭后,便唤来庾府管家询问庾翼可否在府上,谁料管家回答说庾郎中一早就出府了。 “看来,兄长公务确实繁忙啊!”无奈,只能等待。 闲来无话,时光如溪流慢慢流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桓温顾不上用饭,再一次找到那个管家。 “请问,庾兄可已回府?” ”回先生的话,我家二老爷还没回来。“ “哦?那么兄长去了何处?何时归来?可曾交待?” “未曾吩咐,小的只知二老爷出去公干,至于去了哪里,何时回府真的不知道了……” 看来,要见庾翼真的不容易啊!没办法只能再等等,只是桓温心情越来越难以平静,根本没心思吃饭,干脆取了一席蒲团,席地坐在了庾府庭院中的一棵大树下。他想着,只要庾翼一回来,也用不着下人通报,自己直接就可以见到他了。 又是漫漫无期难熬的等待,从如日中天到日头偏西,桓温就一直在树下坐着,其间也有庾府家人询问、规劝,却拗不过他的坚持,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完全暗淡,庾府掌灯时分,还是没见到庾翼回来,可桓温却已经累到极限了。 “哎!难不成我此行真的将无功而返吗?难道我桓温真的只能靠祖上荫徳而荒废了余生吗?”疲累心酸至极,桓温不禁感慨万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虚实难料(二) 桓温欲见庾翼却整整等了一天,眼看着天色暗淡,征西将军府内已掌起了灯,仍迟迟不见那庾郎中归来,桓温身心疲惫不免又暗自萌生失落悲怆之感,想着自己满怀希望由泾县至建康投奔庾翼,本以为壮志可抒,没想到却是步步艰难,入仕的想法不但没有半点眉目,却似有似无的落入了所谓的权力争斗之中,这等境遇何其悲也! “就连想找兄长说说心里话都是如此之难?莫不是他在有意回避?莫不是自己真的是颗烫手的山芋?莫不是人家是换了一种方式下的逐客令……哎!或许吧!或许此乃天意,我桓温应该知道进退取舍!”恰好一阵凉风吹入庭院,似乎吹醒了桓温,让他一下子看清了当今世间的世态炎凉,而官场的阴险,更让他心灰意冷。 桓温已经不准备再等下去了,想连夜动身离开这个无情之地,于是,他摇晃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客房去收拾行装。 “可是毕竟兄长待我不薄,只是他有苦衷,我却不能不告而别,还是留一封书信吧!”想到此处,桓温取来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书信,信中多为感激庾翼之词,又搪塞挂念家中老母,不宜久留于此地,故而先行告辞,待后会有期与兄长再叙云云。 笔落,折信,小心翼翼装入信封,带上房门,穿过跨院,径直去了庾翼的书房。桓温打算将临别书信放在庾翼书房门外便离去。只是,当桓温转过月亮门踏入小院的一刻,他发现庾翼书房中竟然亮着灯光。 “难道是兄长回来了?那这信……”桓温看到书房中的光亮,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书信,他觉得既然兄长已回,那还是应该当面打个招呼为好。 想到此处,桓温便到了书房门前,见到房门微闭,就要上前叩门,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二老爷,那位桓先生足足在院子里等了一天,似乎真的是有极要紧的事情要见您,刚才,伺候他的小厮回禀,说是桓先生现在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好像要离开。” 桓温听得出,这是庾府管家的声音,看来他正在向主人禀报白天桓温苦等之事。 “也许,兄长听到此消息后会即要召唤我来询问……也许他会阻拦我离开。”桓温心里想到。 “嗯……”只听这时从书房中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这正是庾翼,只是他除此之外却并没有说话。 “莫非自己的做法太过唐突,反而惹的兄长不悦啦?”桓温又胡乱猜测,叩门的手自觉的停在了半空。 “二老爷,您看,小的们是继续将这戏演下去呢?还是……“又是那个管家的声音,不过他的话很是令人感觉奇怪。 “做戏?这是何意?”桓温隐隐的觉得这事不仅仅是蹊跷那么简单,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隐住身形侧耳听了下去。 房间内又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庾翼慢慢的问了一句。 “大老爷来信了吗?” “回您的话,大老爷那边暂时没有消息。” “嗯!既然没有消息,便意味着之前的安排不变。” “噢!小人明白了。不过,万一那个桓先生真的一去不回,会不会……” “嗯?会不会什么?你以为大老爷的谋略会不如你吗?”屋中的庾翼似乎被管家的多言惹怒了,语气突然变得狠戾起来。 “二老爷恕罪,小人不敢,是小人多嘴,该罚,该罚!”果然,管家慌张不已,连连陪罪。 “罢了,姑且饶过你这次,记住,今后不该问的绝不可以多嘴。你现在,且去打探一下那桓温在做什么?然后速速回我。哼哼,一切尽在兄长掌握之中,他定会乖乖就范的!“ ”是,是,小人领命,这就去……” 返回住处,桓温坐于桌案前,失魂落魄的盯着面前的灯盏,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混乱不堪。刚才在书房门外庾翼与管家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什么叫做戏、什么叫安排,什么又叫尽在掌握之中……实在太乱、太不可想象了。 “难道庾兄所指之人真的是我?可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莫非……莫非他也是……” “不,不不不,不会的,毕竟救我之人是兄长,他又怎可能做出那般小人所为呢?我不信啊!” “人心隔肚皮,画龙画虎难画骨,退一万步讲,万一这就是一个局呢?” …… 桓温内心矛盾异常,脑袋里两个声音交错响起,相互辩论,弄得他心神不宁,但事实已经摆在那里,不管庾翼出于何种目的,他一定在隐藏着什么…… “方才,窗外的动静不用猜,想必定是那府上的管家来了。怎么办,是走是留呢?” 桓温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眼前满是混沌一片,迷雾重重令其看不透、辨不明,甚至神经质的预感到了某种危机正在朝自己靠近。就在这时,互听房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 “何人?”桓温问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只见竟然是庾翼立于门外。 “他为何悄无声息的来了?莫非一在门外?”桓温甚是惊讶,一时间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看庾翼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桓温的异样,反而满脸凝重,双目略显呆滞。 “哎!”庾翼长叹了一声。 “这?兄……兄长,你这是……”桓温吞吞吐吐地问道,同时,身体微微的侧了一下。 庾翼没答话,又发出一声长叹,自顾自的走进了桓温的房间。 桓温更糊涂了,心里所有的疑问纠结在了一起,也慢吞吞的随着庾翼返了回来。二人坐定,两个人谁都没先说话,桓温直勾勾的盯着庾翼,庾翼却一副若有所思,满心愁苦的样子凝视着墙壁。 “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为何如此模样?” “诶!兄长深夜到小弟这里,莫不是有事?看兄长脸色不大好啊!”桓温开口问了一句。 听到桓温问话,庾翼终于转过了脸看向了桓温这边,不过脸色依旧不好。 “听家人说贤弟要走?” 桓温真没料到庾翼会直接问了这个。 “这个……不,不错,小弟是有此意。” “怎么,是为兄招待不周,怠慢了贤弟?” “不不不,兄长待小弟如上宾,怎有怠慢之理。” “那么,难道是贤弟嫌为兄忽略了贤弟入仕之事了吗?” “嗯……这个……兄长多虑了。只是桓温挂念家中老母,故而想先行返回,才……”庾翼问的很直接,桓温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呵呵”听到这里,庾翼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我兄弟一场,贤弟何必遮遮掩掩呢?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难道能瞒得过为兄的眼睛不成?” “看来人家早已看破,反倒是自己扭捏了。”桓温心想,于是干脆起身抱拳说道:“兄长待桓温情同手足,更有再造之恩,桓温并非无情无义之辈,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然,桓某身负先父遗志,不敢苟且于世,加之纵观天下形势危急,更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一心只想报效社稷江山,造福黎民苍生,可谓忧心忡忡矣。只可叹,桓温生不逢时,报国之志接连受阻,秉性使然又不愿受人摆布,成为他人傀儡,更不愿因此成了兄长的累赘。故而思来想去,索性认命,就此回归故里,侍奉高堂,做个闲云野鹤算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虚实难料(三) 既然庾翼终于露了面,不管这背后又究竟是怎样的状况,桓温索性将满肚子的话倒了出来,反正已经不准备留在建康,说也就说了。 当庾翼听完了桓温这番话后,先是“哎”了一声,然后又对着桓温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 “元子,就是因为这些?”他问道,眼神之中竟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嗯!不错,方才所讲全是小弟肺腑,不恭之处请兄长海涵!”桓温抱拳行礼答道。 “海涵?哈哈,元子要去哪里?要做何事?与庾翼有何干系?既然你已决定,明日一早我送你便是!”没想到庾翼冷冷的回了一句。 庾翼这般态度实在出乎桓温所料,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半天语塞愣在了当场。反观庾郎中倒是老城许多,冷眼看了看桓温木讷之情,嘴角微咧挤出了一副笑容,然后起身走到桓温面前,一只手轻抚其背,低声说道:“贤弟其实是在生为兄的气,埋怨我将你的事情不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这……嘶……”庾翼一语中的,弄得桓温愈发无措,原本憋闷在心中的怨愤一下子不知怎的,居然泄掉了。 “贤弟啊!贤弟,你真是错怪为兄啦!难道我之为人你不清楚吗?我若非诚心助你,为何要冒险于御前保举?为何要因为你而和王家势力分庭抗礼?如此大费周章,竟换来贤弟如此误会?哎……人心难料啊!”就听庾翼又是一通质问加感慨。 听得桓温不光是手足无措了,而且脸皮也有阵阵灼烧之感。 “莫非,莫非真是是自己误会人家啦?可方才,书房之内他与管家那些对话自己分明听得清清楚楚,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兄,为兄其实一直在等待时机,因为此事已不单单是贤弟能否顺利入仕一展抱负那么简单啦。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待家兄的指令。”这时,庾翼又以近乎耳语般极低的声音对桓温说道。 庾翼声音虽低却字字入了桓温之耳,他立刻想到了在书房外偷听到的那些话,似乎那管家确实提到了大老爷的书信。 “哎呀,莫不是真的闹了误会,自己错怪了兄长?是,一定是的。“想到此处,再联系之前自己总总遭遇,桓温顿觉后悔不该无端猜忌庾翼,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 ”兄长,都是小弟不懂事,未能顾全大局。小弟知罪,小弟知罪!“桓温想到此处。立即躬身对庾翼赔罪。 “哎!算啦!所谓不知者不罪,贤弟也只是报国心切,情有可原。只是今后但凡有何心事定要与为兄说才是。切不可在平生猜忌了,不然伤了你我兄弟情义,便就不好了。”庾翼也忙说道,见桓温态度诚恳并未再责怪,似乎兄弟二人的误会就此解除了。 二人又在一起闲叙了一会儿,庾翼见时辰已晚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对桓温说道:“贤弟整日困在府中自然别闷的狠,也怪我事务繁杂,忽略了。这样,贤弟若是有兴趣,尽可出去在建康城内四下走走,一来解解闷,二来更可以了解一下平民百姓之疾苦,他日朝堂之上,直抒己见不更有例证了吗?” 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就此波澜不惊般的过去了…… 只是对于桓温而言,表面的平静并非代表他内心之中那份焦躁难熬的减少,奈何一方面庾翼言辞恳切使他不能再有所质疑,另一方面他的确还不想放弃,不想放弃入仕报国的宏图之志。因此,桓温只有耐心等待,等待那个所谓的来自庾翼之兄庾亮,也就是曾经叱咤风云,权倾朝野的征西将军的信息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如鲠在喉不舒服的感觉在桓温心中隐隐作祟,直觉好像告诉他,亦或是在警告桓温,自己正在不知不觉间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拖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风暴之中,只是他还不知道数年直至十几年之后,他将会成为整个风暴的核心……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之后,桓温强打精神推开了房间的木窗,恰好一抹晨曦洒入窗棂,伴随着一阵幽幽的清香飘入进来,沁入了他的鼻腔。说来真是怪哉,桓温原本浑浑噩噩的精神,竟然因为这阵暗香为之一振,灵台瞬间清明了不少。 “诶?此幽幽之暗香为何有些熟悉,好像在何处闻到过呢?”桓温怅然自问道。 恰在此时,府上小厮端着净面温水来伺候桓温洗簌,他便随口问道:“将军府中可否有花园?” “回先生的话,我家二位老爷整日操劳政务,又格外节俭,本来这征西将军府是有修葺后花园的,但早被大老爷改为演武台了。先生若是想赏花的话,府内还真是没有啊!“ ”哦?如此,那园中这悠然暗香却是何处来的呢?“桓温又问了一句。 ”嗨,原来您是问这个呀?“小厮咧嘴一笑答道。”咱家老爷深受陛下信任,又本事皇家亲戚,故而就连府院都建在了只有王宫贵族才能居住的京师吉地。您自来了后未曾出府,所以还有所不知,咱家旁边紧邻着的府邸,不是一般人,乃是先帝之女,长公主,南康公主的府院。您闻到的香味儿想必定是从公主府内飘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桓温听到小厮之言后,轻声嘟囔了一句,便没再问下去。 小厮退出后,桓温一边品着香茶,一边在心中想着那个疑问。 “庾氏本就是皇帝外戚,更曾经独掌朝中大权,府院坐落于王宫贵胄云集之地并不奇怪,至于旁边就是南康公主府,尽管有些不合常理,但既然只是先帝遗女,便不好再居宫中,另建府院倒是也可说得过去。而奇怪的在于这香味为何自己会有熟悉之感呢?“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无所事事让他对一件平常小事来了兴趣,好奇心居然鬼使神差的驱使着他想去一探那似曾相识的香味的来源。 于是,草草用过早饭后,桓温对府中门人交代了一句后,便独自出了征西将军府,这真的是他第一次完全有意识的在这里转悠。留意之下,桓温发现果然如那小厮所言,征西将军府所在之地真的与他之前所去之地大大的不同。征西将军府坐落于建康朱雀大街之上,放眼而望整条朱雀大街左右尽是气势恢宏的深宅大院,既没有别处随处可见的流民和市井走卒,也没有秦淮河畔厮闹喧哗的酒肆台阁,很安静、极肃穆,少有人迹,偶尔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 “京师之地真是藏龙卧虎,仅是隔了两条街道便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啊!”所见之下的一番情景,不由得又让桓温大为感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因缘际会(一) 桓温不禁感慨朱雀大街之上公侯贵胄府邸宅院错落恢弘的气势,一时间竟漫无目的的慢悠悠地踱到了一所大宅子前停下了脚步。 同样的高檐朱门,相似的风格,唯独门上所悬挂的匾额上书着南康公主府五个大字。 公主府大门紧闭,门前也无门人执守。尽管心中有几分疑惑或者好奇,但桓温却不傻,他分得清礼数纲常,这公主府安能是他想随随便便就能踏入之地的吗? “哎!只怪自己闲来无事,自寻无趣。”桓温自嘲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退了回去,只是想一想难道再折回将军府吗?继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他不想那般,可是诺大个建康城自己又该到何处去一解心中的苦闷呢? 一边是内心之中焦躁与无奈错乱的交杂,另一边则是身处繁华帝都却倍感孤独,将一个本来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少年英雄弄的魂不守舍,甚至有一点点失神。就这样,桓温拖着自己的躯壳,本能的于街道上游逛起来。 “反正既然出来了,索性四下转转,也许可以了解一些建康城的风土人情。“桓温自我安慰道。可是诺大个京师都城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就像只没头苍蝇,沿着街巷瞎转,这时,已经到了辰时时分,街面上行人渐多,买卖商铺也开始热闹起来,很快桓温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现象,有许多人正在似乎朝着一个方向急急行进,渐渐的竟几乎形成了一股人流。 “怪哉,莫非前面出了什么事,这些都是去看人热闹的吗?”这样奇怪的景象令桓温也着实好奇。于是,他拦住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客气地询后,得知原来是今日在牡丹亭正在举行一场论道,而且据说邀请了当今的多位名士。 ”原来如此,难怪有如此多的人趋之若鹜,竟然是因为一场论道。那我更是要去看看啦!“桓温听说有论道举行,立刻来了兴致,也加入到了人流之中。 晋时清谈论道之风始于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史称“正始之音”。而清谈之根,又源于玄学。玄学一派,始于何晏等人。《颜氏家训·勉学篇》载:何晏、王弼,祖述玄宗。……直取其清淡雅论,剖玄析微,宾主往复,娱心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庄》、《老》、《周易》,总谓三玄。”后人将清淡雅论逐渐演化为清谈。“清谈”作为魏晋名士们谈玄论道的一种手段,别具特色。 且说桓温得知今日建康有论道大会,而且还是在牡丹亭,顿时将那些烦恼疑惑暂时抛于了脑后,也随着人流朝牡丹亭的方向涌去。 转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后,秦淮河畔那座雅致的小楼便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因为是白日,秦淮河两岸尽管少了灯红酒绿,莺歌曼舞,管弦丝竹以及行酒嬉戏的喧闹,却是垂柳摇曳,倒影相应的另外一番景象,岸边的座座建筑更是与自然美景相互衬托,犹如一幅太平盛世的画卷。至于那座酒楼“牡丹亭”,此刻也是换了一个模样,熙熙攘攘人群包围之下,牡丹亭二楼朝着秦淮河一侧的轩窗全部被打开了,里面被设置成了一个论辩的道台,相对摆放着三对蒲团,中间还放了香炉,阵阵檀香之气从中飘出。 “看来,今日论道是专门要人旁观了。就是不知是何方名士参加以及今日的论题又是何?“桓温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呵!故弄玄虚,无非只是为了人前卖弄罢了!即便是名士也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突然,有人在桓温旁边大声说了一句,语气之中全是蔑视不屑。 这一声好像晴空中的一声闷雷,引得许多人都转头看向那人,当然也包括桓温,其实此人离这桓温只有三尺之距,他的相貌完全被桓温看得清清楚楚,与其语出惊人相比,这人的长相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一头蓬乱的赤发草草的用发簪束了,穿了一身宽大的长袍,五官粗糙,牛眼牛鼻,阔口浓眉,颌下是根根直立如钢针般的胡须。 “嗨!哪里来的邋遢之人,在这里大放厥词……”随着人群中的一阵躁动,所有的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回了论台。 不过,那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人们的奚落,仍自顾自的抱着膀子撇着嘴以鄙视回应了众人,这时他忽的将目光一移看向了仍在盯着他的桓温。二人目光相遇的一刻,桓温立刻被这个人如刀锋般的眼神惊了一下,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对着他客气的拱了拱手。 “毕竟说什么是人家的事,自己刚才盯着他确实有些失礼。”桓温心中想着,还对那人微微一笑,想以此缓和尴尬唐突。 不料桓温此举却好像弄巧成拙了,只见那人竟然一把推开身边的一个人,朝桓温靠了过来。 “这位兄台,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氏吧?怎么也来这里看热闹吗?”那人依旧是用大嗓门对桓温问道。 “诶?这个……是,在下是泾县人氏,偶然听说此地举行论道,故而过来看看。” “呵,就说嘛。只有那些无所事事之辈才会闲的无聊来看这猴戏。但凡胸怀大志之人只会对此等伎俩嗤之以鼻的。兄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个?对……不对……呵呵,人各有志罢了!”桓温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但又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原则,故而言语有些吞吞吐吐。 “哈哈哈哈,没看出来兄台还是个细心之人,既不愿意伤了我的面皮,又不想放弃己见,有礼数更有分寸,不简单呐!”那人竟然对桓温大加赞赏起来。 “呵呵,过奖了。在下一介布衣而已,不足为奇,不足为奇。”桓温赶快谦虚地答道。 这时,只听得台上梆鼓“咚咚咚”的响了三声,众人明白这是论道要开始了,场面顷刻安静了下来。桓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将头扭向了论台之上。心里却是一阵唏嘘,心中又一次感叹建康帝都藏龙卧虎。 “哈哈哈哈,多谢各位赏光今日在我这牡丹亭举行的论道大会。”台上先出现了一个人,桓温认得他,正是牡丹亭的掌柜,焦老板。 “今日论道有幸得当今驸马爷鼎力相助,邀了当今名士,稍后,诸位可是要一饱耳眼之福啦!”焦老板又对台下众人说道。 ”好!刘驸马乃旷世奇才,好啊!“台下人群激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呸!不知羞耻,自称有才,哼,无非是别人的一条狗而已!“这下,那人又不悦了,嘴里骂道。 ”这样的论道不管也罢,不然会越看越气的。兄台,在下先行告辞了,就此别过。“那人又对桓温说了一句。 ”哦,慢走!“桓温并未在意,随口应了一句,又转回头看向论台。 ”忘了说了,在下殷浩,若是有缘你我再会吧!“这时,那人又抛下了一句话。 ”殷浩,殷浩……等等……阁下是……“这个人的名字进入传入桓温的耳朵,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人,等到桓温转头再寻之时,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因缘际会(二) “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想不到今日居然偶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名士殷浩。实乃幸事,只可惜不能与之攀谈一二,不过,听其方才言外之意似乎对刘驸马有些偏见,以至于对今日的论道嗤之以鼻,这又是为何呢?“望着早已不见殷浩人影的方向桓温出神许久。 殷浩,不仅是名门之后,而且据说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只不过殷浩性格怪异,只喜好钻研老庄,却对入仕为官没有丝毫兴趣。 “也不知何日还能遇见此人?”桓温突然对初次谋面的殷浩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好!”就在这时一阵阵叫好声,打断了桓温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论台上。 只见此刻,论台之上原先潇洒端坐的双方,却已然变得似乎剑拔弩张了。论台左侧依次坐着三位,皆是一身白袍,手执麈尾,俨然世外高人的模样,只不过面容上看却不那么镇定,其中中间坐的一人更是满脸的怒气。反观,另一边坐着一身青袍的三位却是个个得意洋洋,摇头晃脑。 不用问,就在刚刚桓温走神的一刻,台上双方已经分出了伯仲。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且听焦某讲几句话。“这一刻,身为居间裁判的焦老板微笑着踱步走到论台中央。他先分别朝着论辩双方拱了拱手,又清清嗓子,才对着台下的观众高声说道:”此次论道题目乃是由驸马爷亲自斟酌选定的,‘变与不变’本就是个极难弄明白的题目,方才各位大能各抒己见,发表高论,令焦某大饱耳福受益匪浅啊!我想,台下的各位也一定有此感触吧!“ ”对,好!” ”精彩“……台下一阵响应。 焦老板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又说道:“不过既然设了论题,那便应该分清哪一方略胜一筹。如此才显得更精彩。那么……“他估计拉长了声音。 ”第一番,略占上峰的是许度、王峥、谢义三位先生这方。冯亮、何怀、刘融三位这方,不好意思,的确是微微稍逊一筹。“他此言一出,再看冯、何、刘三人愤愤之色愈发浓重了,甚至刘融一甩袍袖竟将手中的麈尾扔在了地上。 刘融只是当局者迷,他没有意识到,焦老板乃是用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就是为了让论道气氛热烈,故而用言语刺激着双方。 “此等手段虽然有效,不过终究还是下等伎俩,略显卑鄙了些。其实,论道只进行了一番,胜负岂能因为一时失利而判断,再说论题本就无对无错,只不过是各抒己见,听信全在自己,何故于此呢?”桓温在台下观望,自然看清了一切,不由得心中发出一丝不屑。 这时,听台上焦老板又说道:“不过呢,诸位想必也清楚,今日论道所邀之嘉宾皆为当今之名士,每位都有真才实学,仅仅一番的较量就来作出评判未免草率了,焦某猜几位先生也是如此想的吧?“ ”哼!那是自然,刘某兴起,还要讨教对面的三位呢?怎可草草收场?“刘融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好,极好,那么闲话少叙,第二番现在开始!“焦老板大笑着高声说道。与此同时,双手朝台下一摁,台下瞬时安静了下来。 ”咳,好,那就刘某不才,先抛砖引玉了。“刘融早就沉不住气了,也顾不上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麈尾,挺直了身子开始发表言论。 “所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讲得已极为精炼了,天下无不变之物、更无不变之理,万事万物皆因有数,而皆因有变。若非如此,纵观先秦至今,人事变迁不是如此吗?人生息繁衍不是变又谓之何?此简单道理但凡黄口小儿亦懂得,方才三位占了上峰,无非凭的是牙尖嘴利,而我方一时疏忽罢了。”刘融看着对面三人高声说道,他两边二人也时不时点着头表示赞许。 “刘先生太谦虚了,您这般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辩才还不算高?我等实在自愧不如呀!咋一听来,世间之事之人皆在变迁是为真理,然若是我等跳出来再细细思量一番后,就会发现刘兄似乎偷偷掩盖掉了一个最大的事实。那便是万物轮回的这个不变真理,试想谁又能逃离这个不变之理呢?难道刘兄是神仙,可以置身于外,逍遥自在吗?“说话之人是另一方居中之人。桓温想此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峥,他乃是王家之人,素有诡才之称。 ”好!“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 ”罢了!不愧是有见识之人,一下子就瞅准了刘融论词中的破绽,一句话戳中要害,看你刘融如何应对?“桓温暗暗感叹道。 “你,你怎可以如此出口伤人!简直……哼!“果然,刚刚还满脸自信的刘融被王峥一席话辩得不知如何应付,更是恼羞成怒。 “诶!子敬稍安勿躁!待何某人与王先生理论。”这时,刘融身旁的何怀伸手将其拦住。 何怀摇了摇手中麈尾,对着王峥微微点了下头,说道:“不错!王先生果然才思敏捷,简单几句话,便将是非本末颠倒了过来,足下蛊惑民众之能丝毫不逊色祖上呀!佩服!佩服!“何怀这几句明里是在恭维王峥,暗里实际上却是在挖苦,无非又是拿当年王氏兄弟把持朝纲之事说道。 就见王峥虽未言语,可脸上温怒之色却显露出来了,双眼之中露出狠意。 何怀却不理会,继续说道:“不错,道法是有云‘万变不离其宗’,但这‘宗’究竟是指何?是‘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之宗呢?还是‘道不变,天亦不变’呢?”何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对着王峥拱手说道:”何怀想问,王先生是否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而仍希望有朝一日重新位极人臣左右朝政,因此言语之间才有所闪现呢?“ ”你!你!你!……“接连间被何怀一顿追问,逼得王峥一时间面色惨白,张口结舌,无法对答,再看他左右的许度、谢义二人本应该在己方吃亏时出手援助,此刻却也面露怯色,身体不由自主朝两边闪侧,似乎是要与王峥割席划清界限一般。 (此究竟何故,为何论台之上的局面会有如此巨大变化呢?此处还需简叙之。魏晋之时,崇尚清谈之风,主要围绕论题施以辩论,进而展现双方的口才及在玄学、老庄等方面的才学,然而却又有极其严格的界限或者禁忌,那便是论辩不得涉及政事,不得与强国富民之事牵涉,因为在当时那样是为知识分子所不齿的。) 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王峥…… “哼!此非君子所为!“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现场凝固的空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因缘际会(三) 说这句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桓温。语出惊人,这一下原本盯着王峥的眼睛全都应声而来投向了桓温。 “尔何人?安敢大放厥词?”刘融抢先起身走到台前指着桓温狠声问道。 “对呀,此人是谁?年纪轻轻竟敢出言不逊……啧啧……” 尽管那句话脱口的一瞬间,桓温就后悔了,可是事已至此,局面无法改变,再遮遮掩掩绝非在大丈夫所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光明磊落。 想到此,他眉头高挑,瞪大了眼睛高声对刘融答道:“吾乃龙亢桓温是也!“ 桓温这一句话语气之强烈不亚于当初手刃江氏三兄弟时的气势,台上台下立刻一片哗然,这其间有知道桓温的,也有不知道的,议论、惊讶的声音此起披伏沸腾成了一片。 台上刘融自是晓得桓温大名,加之桓温本就生的眼如紫石棱,头发浓密刚直,简直如杀神下界一般,故而惊得刘融竟然连着倒退出去,最后“啊!”得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倒在了台上。 “嗨嗨!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桓公子呀!”这个时候身为居间评判的焦老板一眼认出了台下的桓温,于是赶紧出来说话。 “诸位,诸位,且融在下介绍,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并非旁人,正是那手刃杀父仇人的孤胆英雄桓温,桓公子!”焦老板大声对着台上台下介绍道。 “哗……”又是一阵躁动。 “哈哈,桓公子来了为何不声明一下,也好让我等一睹公子风采啊!来来来,公子还请上台一叙。”焦老板接着十分客气的对桓温说道。 “好!”事到如今桓温不想淌这混水,已然不可能了,只能是硬着头皮露面。于是,他应了一声,沿着牡丹亭外的楼梯“登登登”快步上了论台。 “原来,公子就是桓元子!真是久仰大名啊!“桓温的出现反而成了一个插曲,众人的注意力也从论道转移到了这位英雄身上,王峥首先走过来拱手说道,许度、谢义二人也跟在其身后。 王峥如此做一来是方才他身处尴尬,正是因为桓温出言,才得以缓解,王峥必须要道谢。二来他也的的确确早有结识桓温之意,如今桓温就在眼前,又安能错过?故而,王峥显得格外主动。 桓温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还礼,“不才桓温,只是山野俗子,哪里能与诸位高士相提并论,真是惭愧,惭愧!” “诶!桓公子哪里话来?你乃顶天立地之真英雄也,要说俗,我等却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俗人啊!”王峥接过桓温的话说道。 “不错!“、”不错!“王峥身后的二人这时终于也附和道。 顿时间,似乎刚刚的尴尬与不睦一下子消了。桓温也感觉到了一丝佩服,心道”王氏果然名门,举手投足恰当得体,言语表达又给人留足了面子,本来是我扰了人家的论道,人家不但不怪反而以礼相待,仅这一点我便不如啊!” “嘟!休坏了规矩!玷污了圣人之道!“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想象中那样美好,这时已经换过劲儿来的刘融,用刺耳的高音打破了这样的和谐。 “桓温,汝可知错?”刘融又道。 听到此言,桓温反而感到了轻松,微微一笑,对着王峥等人再次拱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刘融一样。 “汝在对我说话?汝是何人?”桓温问了一句,语气十分冰冷,眼神之中带着不屑。 这种反击刘融哪里能够受得了,完全没了高士的风采,快步走到桓温近前,用手指点着喝道:“匹夫!只有一时之勇,安能知道圣人之道,我劝你赶紧滚回老家去,莫在京师之地丢人了,否则你坟冢中的列祖列宗都不得安宁。哈哈哈!“刘融说到最后大笑起来,引得台上台下又是一阵不小的躁动。 “你说什么?安敢再说一遍?”桓温原本还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莽撞,此刻被刘融嘲弄,进而怒意又升,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刘兄,斯文之地,怎可出言伤人呢?莫不是蒙蔽了心神,胡言乱语?快和桓公子道个歉,便无事了……”王峥倒是出言责怪刘融了,表面上是劝和,事实上却是在加油添醋,因为让恼羞成怒的刘融去道歉,怎么可能呢? “哼,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王峥,你休的在这里装好人,这个桓温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不定正是你专门做的手脚,就等理亏辞穷之际出来搅局,偷换概念的吧?”刘融瞪了王峥一眼,骂道,现在他已经完全不顾场面和所谓的斯文了。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误会呢?哎,难道非要到局面不可收拾才罢休吗?” “对呀,刘先生,请容焦某说一句话,毕竟只是一场论道,无非言语之间有些摩擦而已,没必要小……“焦老板也过来劝和,不过刘融身边的何怀却直接打断了焦老板的话。 ”焦老板,你以为刘兄今日所为是小题大做吗?看来,你毕竟只是个商人,只晓得和气生财,却是不懂得我等饱学之士守节卫道之决心岂容践踏,故而今日已不再是简单的论道,而是是与非,黑与白之争斗了。我劝你还是少些掺和,即便是刘驸马亲自到了,他也会理解的。“何怀一番话把焦老板顶的哑口无言。 他们几个争辩,桓温只是冷眼看着,直到何怀说完了刚才的话,桓温才冷笑着说道:”这位先生恐怕就是江左何怀了吧?先生之名桓某早有耳闻,据说先生有经天纬地之能,匡扶宇宙之志,只是今日一见,啧啧,无非又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之人,徒有虚名而无其实也!哀哉!哀哉!”桓温说罢还摇了摇头。 “你,你竟敢出口伤人?大言不惭是何居心?”这次换到冯亮也加入了进来。 桓温根本看都没看冯亮一眼,只是冷冷的抛了句“数姓家奴,只为他人犬吠摇尾乞怜之辈尔!”便将冯亮气的差一点从台上跌落下去。 “快,快去请驸马爷出面,来为我等做主!”刘融从嗓子眼儿里嘶喊了一句,在他看来今天这一幕似乎是有人故意设好的局,不仅是斯文扫地,甚至关系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名节。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只有论道的东主出面了。 “哈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果然,就在这个关口,刘惔,刘驸马终于出现了,他哈哈大笑着从一座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头戴玉冠,步伐潇洒,衣袍随身形飘动,惊得台下众人不住叫好。 “驸马爷好人才!简直就是潘安在世啊!“ ”错,即便潘安在世也会自愧不如啊!“ …… 原来,刘惔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台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尽在他了解之中。刘惔作为东主在屏风后旁观的确正常,只是为何桓温刚一出现时他没有露面,而非要到事态升级了才出来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因缘际会(四) 原本一场谈玄论道的盛会,因为一个异乡青年的突然出现,竟然变成了一出闹剧,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几位清名享誉京师的名流之士一时间也竟与市井莽夫无二了,清谈至此简直就是一种大大的侮辱…… 然而,令人费解的却是,刘惔,刘驸马,贵为一朝驸马,又为今日论道之主办者,面对如今的局面不仅不觉声誉受损,反而满脸春风,若非涵养极深之人,真的是极难做到的。 “桓兄,果然少年英雄,气势简直如虎豹雄视,杀气腾腾啊!刘某人今日领教了!” 桓温一见人家论道正主露面了,联想那晚刘惔以礼相待,顿觉方才自己所做所为未免过于冲动,毕竟清谈只是以文会友,如今却因为自己冒失而搅得变了味道,实在是羞愧啊! 想到此处,桓温忙拱手施礼,口中道:“桓温唐突,一时语失搅了驸马兴致,罪过,罪过……” “诶?哪里话来,桓兄真性情也!不拘小节,直抒己见,何其秒也!况且,能让京师百姓一睹桓兄风采,不也是一桩大大的幸事吗?至于,方才桓兄与几位先生那些言语冲突,只是切磋而已,有何不妥呢?若是早知桓兄在此,刘某定会力邀参加的。“刘惔气量宏大,完全没将刚才桓温大闹论道之事放在心上,反而把那么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描写成了文人之间正常的探讨,这不仅令桓温大为惊叹,也让那几个名流雅士深深不解。 ”各位,今日论道暂且告一段落,不过,借今日之机,刘某要向诸位介绍这位大晋朝的旷世奇才。想必,方才各位已然知道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先生便是那替父报仇,单人单刃击杀三贼之孤胆英雄桓温了。“ ”好!“ ”壮哉!“ …… 随着刘惔的隆重介绍,引得台下又是一阵热烈响应,的确,对于现如今羸弱的京都来说,桓温的到来真的犹如一股清流,给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 “刘某对桓先生之才志钦佩已久,且觉得志同道合,故而,桓先生便是刘某之挚友,今后桓先生之事便是刘某之事。”刘驸马又大声说道,相当于在向全建康宣布他何桓温关系匪浅,今后胆敢有人对桓温不敬的话,便是与他刘惔作对了…… “哈哈,驸马爷能得桓先生这等少年英才,真可谓可喜可贺啊!在下在此先恭喜驸马了!”这时,王峥第一个走上前拱手对刘惔说道,其意明显的是在讨好刘驸马。许度、谢义二人也审时度势的跟上来向刘惔表达着恭维之辞。 却见刘融那三人已不知在何时不辞而别了…… 论道至此算是收场了,一边焦老板指挥着手下准备收拾台上物件,一边是王峥、许度、谢义将刘驸马围住你一言他一语极尽赞美之辞,刘惔也似乎极为受用,满脸上尽显着得意。台下的人群也在这时开始离去,唯独将桓温弄得不知所措,立刻抽身而去,不辞而别,太失礼数,继续待着又觉得自己本于那些人非属同类,再谈下去索然无味。 “哎,只怪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好生在台下看着就是了,非要入这浑局,到现在进退两难该如何化解呢?”桓温本就不喜欢这种场面,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物品一样被人展示。 “世人皆说桓温是英雄,而今日看却是一个毫无主见的莽夫也!”谁想,就在这时桓温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有力掷地有声,立刻引得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桓温。 那是一位英俊的世家公子,秀金白袍袭身,玉冠束发,腰缠丝带,身材不高,但却仪表堂堂,弯弯的两道细眉如柳叶般纤美,明眸灵动显示着此人聪慧过人,再加上螓蝉额首,简直就是画中的仙子一般。别说是风流才子驸马刘惔,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与此少年相比也会自惭形秽的。 “好一个英俊少年,真为天人也!”桓温见了此人心中赞叹道,不过,听了他方才所言,似乎说的是自己。于是,桓温抱了抱拳。 “这位公子是否与在下有些误会?” 少年看着桓温,并未还礼,而是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呦!人家这是不屑与我对话呀!真是高傲啊!“又遇了尴尬,桓温也觉得今日自己好像是没选对吉日吉时,为何这么多人都在针对着自己。 “算了,还是回那征西将军府吧!”这样的难堪让桓温觉得没有意义再待下去了,所以当机立断就要离开是非之地。 “多谢驸马款待,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抛下一句话,也不管刘惔态度如何,桓温转身就走。 “桓温,建康水深,不适合你,还是回宣城守着祖业去吧!”桓温要走未走之际,就听到那个少年在身后又是一句刺耳的话语。 这已然不是误会、偏见,而更像是一种带着藐视的讥讽。 桓温停住脚步,血气方刚的他再也不能压抑这种愤懑不爽了。 “公子,何人?桓某与你可有过节?”此时桓温并未转回身,而是背对着那位世家公子哥儿冷冷问道,这种方式摆明了是一种警告。 “我与你无冤无仇,根本毫无瓜葛。”那公子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既如此,就请阁下收回适才所言。” “为何?说什么乃本公子的自由,性格使然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爱听便听,不愿听走了就是,却管不了我。” 桓温的愤怒又增一层,猛然间转回身,双眼直视那人,眼神冰冷如同两柄匕首,太阳穴青筋突起,似乎就要爆发。 而再看白衣公子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又上前靠近了几步,二人相距不足三尺,若是桓温发难,眨眼间便可擒了他。 然而,桓温只在心中微叹一声便放弃了。 “看来京师之地并非桓温所想象中那样,报国无门或许全是自己的命数,无谓争斗又能有何意义……还是早早离了此地吧?”桓温联想这几日在建康的遭遇,初涉名利场,还未及边缘,便领教了什么是纠缠不清,什么是虚与委蛇,什么是阳奉阴违,以至于今日之事更加重了他的去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转机初现(一) “牡丹亭”的遭遇,加速了桓温想离开建康这个是非之地的念头。不论这白衣青年究竟是谁,意欲何为,桓温都不想再与其纠缠下去了。于是,匆忙间与刘驸马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挤入人流中,还可听到刘惔仿佛挽留、遗憾的呼唤声。 “走便走了,所谓‘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天下无容身之所,何愁无用武之地。’离了此地,再寻施展之处。” 心中的愤懑变成了一种动力,促使着桓温尽快离开鱼龙混在的建康城,甚至这一次他连那征西将军府也不愿再回,因为他怕再见到瘐翼,瘐翼若又是一番说辞,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与他。 年轻的桓温,气血上涌,脑子里全是腾腾火焰般的壮怀激烈,哪里会计算后果得失,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已证明自己。 头脑冲动之下,根本没了方向,只是沿着西街一路直下,竟然出了西门也未察觉,渐渐的只觉不仅路人稀少起来,就连道路两旁的景物也发生了改变。这时,桓温才意识到了什么,放慢了脚步,留意起周遭的状况来。 原先路边的商铺、酒肆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参天古木,地上的青石板很新,还雕刻着瑞兽图样。又往前走了一段,一座白石牌楼伫立眼前,而透过牌楼。放眼而望,远处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青山。 “云深不知归处, 但问人间安好。” 牌楼左右的一副楹联吸引住了桓温。 “好一个超尘脱俗,虽在人间,却不问世事,闲庭信步悠哉自在。却不知此地乃是何处,莫不是自己胡乱走着竟然到了郊外……“ 只是这样的景色,远离喧嚣,令桓温原本浮躁的心境顿觉宁静,心中的那股急火更是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难怪有那么多大贤雅士会选择远离纷争遁入山林,原来流连于山水间自有其之妙处,可以少了许多烦恼。”桓温心中发着感慨,脚步却一直未停下,慢慢的穿过牌楼,又向深处走了。 “什么人,竟敢私闯禁地!”忽然,一声洪亮之声从上空响起。 来得突然,桓温惊讶不小,立刻抽身站定,四下观望却是无人。 “莫不是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啊……方才分明有人喝止。” “速速退了,免伤尔之性命!”桓温还在狐疑,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桓温听得清清楚楚。 桓温警觉地仰头去寻那声音,一眼便看到了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立着一人。此人身穿黑袍,又用黑巾掩了面容,背后好像还背着什么兵刃。 “在下路过之人,无意冒犯,敢问此地乃何处?”桓温看清了那人,便对着他拱手说道。 “我说了,此地乃是禁地,既然禁地便不是你能知道的。“黑衣蒙面人冷冷回答道。 桓温眉头微皱,心中颇为不满,心说”我已向你道歉,闯入此地并非故意,所谓‘不知者不怪’,怎的却如此不讲情理?难道建康到处都是此等桀骜不驯之辈吗?“ 桓温不满为不满,却并非想将事情弄得复杂,于是又冲着那人拱手后,转身准备原路退了出去。只是他哪里知道,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桓温只走出去四五步,就感觉身后劲风袭来,心知恐遭了暗算,随即用力将身子闪向一边,几乎同时,只见一支雕翎羽箭竟已直直的被射入了地上两块青石板间的缝隙中。 “哎呀!”桓温大叫一声,看着那支羽箭心中后怕,然而他毕竟文武兼备,惊恐只存须臾之间,便随即将腰间七星宝刃擒在手中。 “尔敢害吾性命?”桓温大喝一声。 再看那蒙面黑衣人,已经飘然落于眼前,原来他背后所背的乃是张宝雕弓。 “你是何人,为何暗箭伤人?” “哼!庶子,能躲我箭者寥寥也,倒是你要先报上名来!”蒙面人对其之所为不以为然,却似乎更惊讶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伸手如此了得。突然,他看到了桓温手中的七星刀。 “嘶……”蒙面人长嘶一声,接着又上上下下对桓温好一番打量。而桓温却横眉冷对,持刃相向。 “喂!吾问一句,你可认识龙亢桓氏?” “认得如何,不认得又怎样?“桓温很警觉,提防着今日遇到的是桓家仇敌。 “桓彝五子,唯其长子桓温彪悍,刚刚在泾县连杀江家三子,此人汝可识乎?“蒙面人又问道。 听到此处,桓温冷冷一笑,心说”果不其然,今日在此地遇到了江家之人,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于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道:”阁下有何话明言便是,你找桓某何事?” “什么?你是……”那人听闻桓温之言倒退了两步问道。 “哼哼,大丈夫顶天立地,我便是龙亢桓温,江家三子皆死于我手中之刃!尊驾若是要替贼人报仇,放马过来好了。”说着桓温拉了个架势,便要等着黑衣蒙面人出招。 谁曾想,那人非但没有使出杀招,反而对着桓温”扑通“跪于地上。 ”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说完,他伏身便拜。 前后遭遇变化太快,令桓温应接不暇,一时间竟讲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心神,将匕首入鞘,上前扶住那人问道:”阁下究竟何人?还请快快请起。“ 黑衣人听罢,”哈哈“笑着,站起身子,又一把将面上黑纱扯去,一张英俊少年的面容露了出来。 “恩公,吾乃青州人士,复姓慕容,单名真。” “慕容真……自己印象中并不认识此人啊,为何他口称我恩公?”桓温看着少年郎心中疑惑。 少年虎目闪烁看出了桓温疑惑,抱拳说道:“家父当年曾流落于江南,贫困潦倒几乎病死,是桓内使出手搭救,解了家父困顿,虽只是一饭之恩,但却救慕容一家于水火,故而家父遣真游历江南各地只为报恩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转机初现(二) 听了慕容真一番讲述,桓温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桓彝曾有恩于慕容真的父亲,如今慕容真是替父来报恩的。 “英雄万万不可如此,路见不平本是君子所为,何谈报恩呢?”桓温拉起慕容真说道。 “诶?恩公哪里话来,当年虽只是一饭之恩,但却保了慕容家的周全,若无当初桓公所为,安有慕容氏今日乎?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恩不报才非君子也。“慕容真态度诚恳,一再坚持。 ”可是,我只身一人,居无定所,漂泊无定,也不知何处何时才有个着落,慕容公子却……“ ”恩公,慕容真愿誓死追随左右,原为马前卒而绝无怨言。“慕容真不让桓温把话说完,再次单膝点地抱拳说道。 桓温一看慕容真如此真情,加上二人本就年纪相仿,所谓英雄相惜,再要拒绝便真是虚伪了,所以干脆连声允诺,双手拉住慕容真。 问清二人生辰,桓温长慕容真两岁,于是他便决定,从今往后二人以兄弟相称,慕容真自是欢喜。于是乎,桓温一次偶遇多了一位左膀右臂。 “贤弟,方才你曾说此地乃是什么禁地,为兄不知,可否讲与我听?” 慕容真微微笑了笑答道:“兄长有所不知,此地位于建康西郊,紧挨皇家苑囿,其主人便是大晋朝第一大家族王氏。只因此地屡遭人偷猎,故而王家张榜寻觅看护之人,小弟也是因为暂时无所事事便接了这差事。说来今日还是第一天,不想就让小弟遇到了兄长,真乃天意啊!“ “哦,难怪我看这里景色超凡脱俗,原来是王家的领地。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透着灵动之气。”听了慕容真的介绍,桓温心中感慨。 “诶?对了,说起来,兄长为何会到了这偏僻之所?” “哎!此话说来一言难尽啊!”桓温被慕容真问起之前境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将种种遭遇说给了慕容真,此时桓温心底坦诚,并不隐瞒,所思所感皆讲了出来。不过这一讲,他心中那种憋闷却似乎好了不少。 “原来如此,兄长不必灰心,小弟家乡有句俗语,叫做‘水有万千,终归于海。‘只要兄长雄心不灭,终究有一日定会建功立业的。而如今,无非是羽翼未丰,故而才会被他人所用。” 听到慕容真一席话,桓温深感欣慰,更仿佛迷雾之中有人秉烛在为自己指引着方向。 “贤弟说的是,多亏提醒,否则为兄定会心灰意冷就此放弃的。只待羽翼丰满之日,何愁报国无门。” “兄长,小弟有闻,近来豫章有流民滋事,眼看气势日渐强大,而官府无力抵御,豫章属扬州治下,其与京都相距不远,倘若,兄长此去豫章平定了暴乱,便是为朝廷建了功绩,兄长从此就可立足了。”慕容真紧接着就为桓温献了一计。 桓温琢磨了琢磨,想想现在,又思量将来,连声叫好。 “好,就依贤弟,你我便从那豫章开始建功立业!” …… 豫章郡汉时起即为扬州治下,西、北隔赣江相望,东北濒鄱阳湖,可谓是鱼米之乡。只因连年战乱,流民颠沛,而官府无所作为,不仅疏导不利,而且横征暴敛丝毫不减,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再说豫章叛乱起初只是一小群北方流民因官府要征人头税而起,流民本就无所生计,此时又增新赋,无异于雪上加霜,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民怨积聚到一定程度,倘若有人突然振臂一挥,立刻便有响应者从了。豫章滋事流民首领姓李名达,本为江北人氏,因北方战乱而逃至南方,李达曾在军中效力,当过统领,因此懂得些指挥之道。关键是民心所向,李达口号“杀贪吏,开粮仓,赠灾民”深得民心,故而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豫章岌岌可危。 豫章郡守名为章伯钧,乃是文人出身,性格迂腐,推崇先秦法家,自以为唯有严苛治郡便可使百业安定,然而他却选错了时机,偏偏在百姓最为羸弱,最需要被安抚时推行他的施政,自然出了问题。如今,李达率众造反,章伯钧却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了。 “孙先生,郡府的文书张榜已有多日,可有人揭榜啊?“府衙二堂中,章伯钧满面愁苦瘫软的坐在那里,有气无力的问着一旁伺候着幕宾孙然。 孙然五短身材,土黄色的脸庞,嘴角两撇黑胡须,脸上也是凝重之色。 ”回郡守大人,英雄榜已贴出去三日了,至今仍未有人揭榜。“ ”那,扬州刺史府可再有消息?“ ”消息是有,却还是要大人坚守待援。” “坚守待援,坚守待援,只会如此敷衍,却不见来的一兵一卒,难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懂嘛?难道非要等到局势不可收拾方才醒悟?”听到这些消息,章伯钧无力的发着牢骚。 “要不然,大人,大人还是提早想想后路……”贼人破城也许就在旦夕之间,面对内外无援的局面,孙然建议章伯钧出逃。 “学生听闻,那李达暴虐,杀人成性,大人家眷老少皆在豫章,为防恐遭不幸,还应速做打算啊!”孙然又说了一句。 章伯钧其实早已动摇,仅剩下的一点点文人的气节才让他坚持到了现在,此时,孙然的建议让章伯钧下定了逃跑的决心。 “也罢!君子应顺势而为,何必逞匹夫之勇,就依先生之见速速收拾家眷细软连夜出城……” “报……”章伯钧刚刚下了密令,就在这时,一个差人一路小跑到了二堂。 章伯钧身子微颤,以为是李达已经破城。 “禀报大人,现府外有二人,拿了衙门英雄榜要求见郡守大人。”就听差人报道。 “你说什么?有人揭了英雄榜?” “正是。” “这,这该如何是好……”一听到有人揭了英雄榜,章伯钧竟然乱了分寸分,连郡守该有的威严都忘了。 还是孙然相对沉稳些,他对那差人问道:“那二人多大年龄,从何处而来,又带了多少人马?” “二人都是少年郎,据称是由京都而来,至于人马,小的只见到他二人,却未见一兵一卒。” “嗯……”孙然点点头,又凑近章伯钧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依学生之间,那二人无非是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大人可通传他们进来,吓唬吓唬,然后打发便算了。这样既不会失了大人的虎威,也不会落人口实。” “好,就这样吧!速传他二人大堂一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转机初现(三) 尽管章伯钧消极怠战,而且又生了逃遁之心,但豫章城却壁垒森严,气氛紧张,为防李达率暴民袭扰,府衙内外大小差人早已枕戈待旦多日,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加之如今孤城被围,生死存在只在旦夕之间。 谁知这一日,那始终无人问津的英雄榜竟被两个少年揭了,众人自是好奇,除去有人急忙向大老爷报信不表,再说府衙其他差人,都三三两两聚拢而来。 “这两位少年气度非凡人可比,够胆,有豪气,说不定真有平定暴乱的本领。” “那也未必,你看那为首的大个子,虽是生的气宇轩昂,但周身打扮看去就是个读书之人,文弱书生怎能对抗暴徒,那不就是以卵击石吗……” “哎!不管怎说,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要强吧……” 差人们小声议论,对着桓温和慕容真指指点点。 桓温当然知道他们的疑问,与慕容真对视了一眼后,桓温对着众差人抱拳说道:“诸位差人大哥,为保一方安宁辛苦了。在下龙亢桓温,携义弟慕容真,今日揭了英雄榜,愿为平定豫章暴乱尽绵薄之力。” 桓温讲话本就铿锵有力,何况他还特意体恤了差人们的艰辛,仅这一句便拉进了之间的距离,关键是桓温表明了身份。桓温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惊得众人立刻肃然起敬。 “原来是桓英雄到了豫章,那这下可好了,豫章有救了……” 这个消息也有人报与了郡守章伯钧,章伯钧原本计划着在大堂接见二人,好借着衙门的威严吓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小子,谁料,接着得到消息,来人其中之一竟然是那替父报仇连杀江氏三子的龙亢桓温。 “大人,那桓温虽说无官无职,但却袭了祖上的爵位,那便是有身份之人,故而大人见他不可怠慢啊!”见郡守犹豫,孙然忙低声提醒。 “况且学生听闻当今陛下似乎也垂青桓温之才,您说这个时候,他来到豫章是不是其中另有文章呢?”孙然又嘀咕道,明显他把问题想复杂了。 “嗯!先生言之有理,据说京中权贵多有拉拢桓温之意,其中征西将军府更是在御前力保此人,难不成桓温到此是代他人微服私访的……”章伯钧接过孙然的话又分析道,这两个庸吏,你一言我一句反倒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弄的煞有其事,扑朔迷离了。 既然如此,便不能怠慢了尊客,章伯钧只好命人打开府衙大门,他则换了官服,领着幕宾孙然亲自出迎了。 “哎呀,不知万宁男至此,章某之过啊!”离着老远,章伯钧便高声的与桓温打起招呼来。 桓温虽然也被这阵仗搞的懵了,但见到郡守亲自迎接,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于是,连忙躬身施礼,道:“在下桓温,郡守大人屈尊相迎,受之有愧。” 桓温这边一说话,章伯钧才分清楚了两个年轻人中谁是万宁男,心中不由的暗暗惊叹“好一个桓温,雄姿英发,果真名不虚传!”,再往桓温身后看,又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同样英气勃勃。 “诶?万宁男哪里话来,你乃是当今英雄,能来我豫章,实为豫章之幸也!只不过,如今有流民滋事,豫章并不太平,万宁男还应早做防备啊!”章伯钧句句恭维,只是弦外之音却是说我这里不太平,你桓温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吧…… “哈哈哈……”桓温听到郡守这么说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宁男因何发笑……” “郡守不知,桓某此次进城,专门是为解豫章之难来的,不然那英雄榜又如何说呢?” “这么说,桓英雄是来助本府剿贼的?可是就凭……” “怎么,大人是说只有我兄弟二人怎能退了暴民,是吗?” “这个,本府不敢,只是城内缺兵少将,东拼西凑最多只有三千兵士,而那李达暴徒却据说有数万之众,力量悬殊,寡不敌众啊!”章伯钧又说道。 “大人尽可放心,大人只需答应我两个条件,再拨与桓某五百兵士,须臾之间便可退敌!”桓温大声说道,这句话听得不仅章伯钧、孙然大大吃惊,就连四下那些差人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吃惊之余,章伯钧不免在心中嘲笑桓温狂妄。 “黄发小儿,竟口出狂言,岂不知那李达何人乎?仗着自己有些名声,居然把我这一个堂堂郡守比的无能了,简直是该死!”章伯钧心中怨恨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万宁男若是能解了豫章之困,别说是两个条件,就是二十件亦有何难哉,只是那贼人李达残暴异常,手下之众无不如凶神恶煞,非礼教可以教化的,以章某之见,此事还应从长计议。”章伯钧又劝道。 他这话表面上听确实是在为桓温着想,提醒桓温那李达绝非善类,万万不可轻敌,可是桓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已经说出去的话,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呢?那样如何下的了台?故而,章伯钧事实上是在把桓温往绝路上推了一把。倘若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去平乱,要不是被暴民杀死,要不就是一派涂地,然后灰溜溜的滚蛋,什么英雄桓温,从此就一文不值了…… 再看桓温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大人提醒,但既然我揭了英雄榜,便定能退了贼兵,大人不信,桓某可写下军令状,若解不了豫章之围,桓温愿受军法处置!“ 章伯钧没想到这个叫桓温的年轻人竟然自负到了如此程度,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既然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怪不得本郡不仁了,如此送你一程去吧……“章伯钧心中冷笑暗暗下了狠心。 ”好,痛快!果然是少年英雄,名不虚传!真让我等精神为之一振。来呀,拿纸笔,请桓英雄写下军令状!“于是,章伯钧不再客套,直接命人取来纸笔,他要把桓温置于绝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转机出现(四) “兄长,方才在郡守府衙门外,那位章郡守言语尽管周全得体,但小弟却看他眼神游移透着狡黠,兄长还应小心为妙。“离了郡守府衙,慕容真与桓温提醒说道。 桓温点点头,看了看前面带路的差人,低声说道:”你我刚到豫章郡,见到府衙中公人精神萎靡斗志全无,哪里有抵御贼寇一丁点的精气神,而那豫章郡守却满口大义,足以说明他在说谎,说不定他已决定投敌或者准备逃遁了。“ “倘若如此,那兄长签下的军令状不就危险了吗?要不,咱们趁着他们松懈速速离了此地,否则便可能做了那豫章郡的替罪羔羊了呀!” 桓温冷冷了笑,说道:“哼,无妨,为兄既然敢签下军令状,自然胸有成竹,只待一会儿还要仰仗贤弟背后的宝弓了。” 这时,领路差人已经将二人领导府库门外,兄弟二人则不便再继续说下去了。 “英雄,这便是豫章府库了。”领路的差人抱拳对桓温说道。 桓温看着高大厚重的府库大门,示意差人将库门打开。 由于已有大老爷的吩咐,差人不敢怠慢,随即将章伯钧手书交与了库吏,库吏见到郡守文书自然不能阻拦,一边命人打开库门,一边将造册账目呈递给了桓温。 桓温翻看账目只看了几页,便想破口大骂那章伯钧无能,原来豫章府库钱粮物资极为充盈,倘若衙门可以稍微体恤一下民情,也不至于造成民变。 “兄长,这豫章郡真是富庶之地,难怪会被称为鱼米之乡,这库里的库粮简直堆积如山啊!”巡视一圈回来的慕容真也向桓温说道。 桓温指了一下库吏,问道:“库存如此充实,为何不开仓放粮赈济流民?” “这个……英雄有所不知,那李达等人乃是北方流民,在豫章既无居所,更无营生,却扰了本郡太平,如今他等如蝗灾过境,要官府减赋、放粮,您说哪里有此等道理?”库吏答道。 “好个巧言令色,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其实皆是歪理。我来问你,那北方也罢,江南也好,是不是皆属我大晋疆土?北方民众、南方百姓是不是都是我大晋子民?” “这个……那是当然。” “好,既然如此,百姓有难,作为一方父母,安能袖手旁观,眼看着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况且这府库之中钱粮堆积如山,依我看如今民变,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你等庸官。” 桓温见到眼前满满的库存,又联想起刚刚他与慕容真在豫章城外亲眼所见的那些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难民,心中的不满再难以抑制,直接爆发了出来。 那库吏也有些良心,知道刚才所讲所言确实理亏,于是便不敢多言,将头垂了下去。 ”我如今有郡守手令,可以调动府库粮草,你等只要从此尽心尽力办事,之前之事便可既往不咎。“ ”是,英雄吩咐便是,小人定会遵命。“库吏抱拳答应道。 桓温不再啰嗦,将章伯钧拨与他那五百兵丁分成几组,令他们由府库搬运粮食至豫章四门,再在城门口处支起了数百口大锅熬煮米粥。 桓温则只领着慕容真登上了北门城楼。 …… 再说,郡守章伯钧,自答应了桓温的条件后,便又回了府衙二堂,喝退了左右,心中怒气未消,竟将茶杯摔的粉碎。 幕宾孙然看在眼里,知道大人气由何来,小心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息怒,大人堂堂郡守,何必与那桓家竖子一般见识呢?” “哼,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根本不将本郡守放在眼里,口口声声他有退敌良策,无非只是用我豫章之粮收买人心而已,难道这种办法本官不会吗?本官后悔,就不应该当时答应了桓温的要求,现在倒是他成了好人……” “大人乃是纯良之人,当然会被他等心机之辈利用。不过,学生以为即便是大人应允了桓温的要求,他也未必会退得了贼人。”孙然又说道。 章伯钧好奇,便问道:“孙先生倒是说说,这是为何啊?” “桓温以为只要开库放粮便可平息民变退了贼人,此等想法未免过于天真。此等办法若放在一个月前或许有些效果,只是到如今李达贼寇要的仅仅是那一碗热粥吗?不,他想要的是整个豫章。桓温小看了李达,其之做法只会是割肉饲狼,最终必遭恶狼反扑而自食恶果,到头来身败名裂还不是死路一条?“ ”嗯……先生言之有理,也就是说,本郡守只要坐观好戏就可以了?“听了孙然的解释,章伯钧心情马上好转了起来。 孙然却摇了摇头,说道:”大人还有事要做。“ ”本官还有事要做?“ ”对,学生猜测,桓温一旦开了城门,须臾之间贼人便会一拥而入,豫章城就算是完了。故而大人您不能闲着,一来要写个弹劾的本章,将桓温如何狂妄自大,如何挥霍府库钱粮,引狼入室使得豫章破城种种罪行,统统报奏朝廷,最好让朝廷以为桓温献计是假,暗通款曲里应外合是真。二来大人撤离之事还得继续,务必在贼人破城之前逃出去,才能躲避杀身之祸啊!“孙然献上了一条毒计。 孙然所言听得章伯钧不住的点头,于是立刻按照孙然的设计着手实施了。 …… 豫章城北门城楼之上,桓温与慕容真并排而立,城下是黑压压的流民,或立、或躺、或卧、或席地而坐…… ”兄长,都准备好了,只待令旗兵发出信号,四门便同时打开。可是小弟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万一局面控制不住,这么多流民一拥而入,哄抢起来,恐怕就不好办了。“慕容真还是不放心,于是说道。 桓温扭过脸看着慕容真,淡淡一笑说道:”贤弟所虑为兄已经想过了,只是来豫章之前你我便算计过,唯有在此地全力以赴做出一番作为,方能立足,故而,此时再畏首畏尾还有用吗?若今日败了便是桓某之命,桓某认命就是!”桓温铁了决心。 “好,就算是下火海,上刀山,小弟也要陪在兄长左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转机出现(五) 桓温与慕容真兄弟二人心意已决,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也绝不后退。 “呔!下面众人听了,吾乃龙亢桓温,桓元子是也。今日桓某特为一解豫章之围而来。各位父老皆为大晋子民,国之根本,只因战祸殃及而不得以颠沛流离,故而,如此境地究其根本乃是我等为官者之过也。然《左转》有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豫章郡守已然承若,一来将打开城门广设粥棚,接济百姓。二来府衙将从即日起减赋税轻徭役,助你等安居乐业。诸位父老,且听桓某一言,速速重归天子治下,方为善终啊!“桓温高声对着城下流民喊道,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凡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谁会选择去当暴民参与暴乱。而桓温高明之处就在于敢于承认错误,进而又去解决问题,这便迎合了绝大部分的人心。 果然桓温一席话,引得城下众民一片哗然,这其中有人听说过桓温之名,自然佩服英雄所为。也有的听到官府的承诺后,开始动摇、逐渐打消了继续参加暴乱的念头…… “城楼上居然就是英雄桓温!” “对呀,桓英雄名声在外,定不会诓骗我等……” “倒不如听他的,就这样算了吧!我等闹来闹去,不就盼着有个安生立命之处吗?” …… 总之,桓温的话很奏效,人心已经动摇了。 “嘟!尔等休让城上之人哄骗了!别忘了,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这厮一顿蛊惑,便就是要涣散我等意志,然后分而杀之啊!”忽然间一个黑大个儿站在一辆破车的车顶上振臂高呼道。 桓温也注意到了此人,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面如黑炭,一大把络腮胡旭,一双牛眼露着凶光。 “想必此人便是李达,擒贼擒王,兄长待我将其一箭结果了……”慕容真说道,立刻拈弓搭箭就要射杀李达。 “贤弟稍等片刻,为兄有话要对李达讲。”谁知桓温却制止了慕容真,这让慕容真大为不解,心想“方才兄长让我准备,难道不是此意吗?” 这时,桓温对着下面的黑大个抱了抱拳,高声说道:“下面这位壮士可是李达乎?” “哼,正是你家爷爷!小子,你休的耍奸使诈蛊惑人心,李达今日誓要进了豫章城,然后……“ ”然后怎样,进城之后一番烧杀淫掠不成?那你与那些略我疆土,毁我家园、杀我黎明百姓的蛮贼还有区别吗?李达,你且问问你身边那些人是否愿意追随你之如此行径呢?”桓温根本没让李达那话说完,厉声喝道。 “我……我……我”李达就是个粗人,被桓温一顿质问竟然一下子结巴了。他左看看右瞧瞧,心里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李壮士,桓某猜测你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也绝不可能如传闻所言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否则怎么可能会让如此之多的民众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追随与你呢?不知道,桓某说的对不对?” “对……对呀……”李达总算挤出了几个字。 “哈哈,这就对了。既然你非恶人,何必还要大动干戈?何必让生灵涂炭呢?为何不能将今日之事平平安安的化解开了呢?”桓温又抛出一串问题。 这些话城下的人都听得到,但凡明白道理的人也都觉得桓温说得有理,于是引得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喧哗。 “李壮士,或许你有顾虑,顾虑若是放弃围城后一定会被官府治罪,而你一定是首犯,对吗?”桓温在城楼上又说道。 “当官的对我这样的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只要不牵连跟着我的这些无辜百姓,要了老子之命又如何?”李达接话说道。 “好,痛快,果然是条汉子!那桓某也当着城上城下所有人的面做个保证,保证城下百姓一律既往不咎。李达壮士尽管触犯律法,依律定是死罪,但念你事出有因,我桓温定会倾尽全力保你性命。如此这样,李壮士可否愿意,城下父老可否愿意?” “愿意……”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一下子马上就有人跟着喊了起来,而且越来人越多……(此处暗表。其实桓温已经派人乔装打榜偷偷混入了城下人群之中,一旦时机到了,便开始鼓噪人心。而这一声喊正是桓温安插的小校所为。” 眼看局面就要发生逆转,李达也开始着急了,可是他也回天乏术了。 “桓温,要让我听你的,除非你还有手段让我服你。”终于李达开始坚持不住了。 “贤弟,看你的了。”桓温对慕容真说了一句。 到现在慕容真已经完全明白了桓温的用意,于是喊了一声”兄长放心!“,接着便听到一声弓弦响动。 “啊!”立刻城楼下传来了惊呼。 桓温定睛观看,只见李达此时头发完全披落下来,狼狈不堪。原来刚刚慕容真的一箭竟将李达束发的竹簪给射断了。 李达尽管凶狠,但却识时务,知道刚才一箭若是偏上一丝,便可取了他的性命,射这一箭之人绝对乃是高手! ”桓英雄,李达服了,愿听英雄处置。“没等桓温再问,李达翻身下了破车直接单膝跪于地上,双手抱拳对着城上喊道。 谁能想到,一个令人胆寒,甚至被妖魔化了的人物,竟然在半个时辰后便被彻底征服了,而一场看似危及豫章,波及扬州以至于可能震动京师的民变,竟然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被平息掉了。 消息传入城内,整座豫章城都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危机如灰飞烟灭顷刻消失了,龙亢桓温的大名更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样的人物哪里只是简单意义上的英雄,简直是可以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的栋梁之才了啊! 而在此之前,一份诬陷桓温私通贼寇的密报却已经被人加急密送出了豫章城,至于那位郡守章伯钧则带着他的家眷以及金银细软,在幕宾孙然的陪同下,悄悄出了东门乘船逃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转机初现(六) 扬州为中华九州之一,辖地北起淮水,东南至海滨,共十一个郡八十四个县,其地理位置尤为重要,不仅紧紧挨连着京畿重地,且担负着朝廷半数以上的赋税来源,因此自南迁移来,扬州军政主官皆由皇家重臣担当,元帝司马睿在其未登基前便曾兼任过扬州刺史。如今扬州刺史乃由抚军将军王舒担任。 王舒乃王导堂弟,为官较为开明,亦曾在会稽广有口碑,此人唯一的缺点在于心胸狭窄,猜忌之心较重。几日前关于豫章流民滋事的加急公文便送到了王舒案前。此等事,若是发生在其他郡县,身为一州刺史理应立刻派兵剿杀平定乱事,然而对于豫章王舒却迟迟按兵不动,这其实是因为他的私心在作祟。 豫章郡虽在扬州治下,然其位于扬州最西边,紧挨着的则是江州,两地曾因为管辖多有瓜葛,而朝廷已有意将其划入江州管辖。为一个即将不属于自己管辖的地方大动干戈,人马钱粮都是一个巨大的开销,因此王舒选择了拖延。 这日,王舒正在刺史府衙书房中看书,忽然有差人送来一份豫章郡的加急公文。 拿着公文未曾翻阅,王舒心中便颇为不悦。 心想“怎么又是豫章的文书,那个章伯钧好是无能,身为一郡之首,区区流民滋事,竟然束手无策,难道上至郡守,下至县令、走卒,一个个都是蠢笨之徒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发来求救公文,真是惹得本官心烦。“王舒不悦,本来读书的兴致被一封公文而搅得索然无味,随手将其扔在了桌案之上。 “大人,有客到!”这时,府内小厮轻声报道。 王舒抬头,一眼便看到了回廊之内的一个人,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固然到了,快快进来。“王舒对廊中之人热情的招呼道,接着又亲自走到了书房门外,原来来人正是王舒的侄儿王峥。 王峥见到王舒相迎,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叔父安好,侄儿给您请安了。” “诶!自家人,无需多礼,来来,快进屋一叙。”王舒对王峥格外器重,见到侄儿到了扬州,心情立马大好,于是拉着王峥叔侄二人一同进了书房。 二人分别落了座,王舒便问:“固然侄儿,近日学问可又有进境,或是又游历了哪些名山大川,拜访了哪些高人隐士呢,说来给叔父听听。” “哈哈,叔父才真雅士也,虽身居庙堂,却不受官场习气影响,仍能保持闲雅之心,实属难得。说起侄儿进来的经历,还确实有一件趣事。“ ”哦?是何趣事,快说来听听。“王舒来了兴致,将身子靠近王峥问道。 ”叔父可听说过桓温?” “桓温,可是那桓彝之子?在泾县闹出大事情的那个桓温?” “正是此人。” “噢,这么说固然见过桓温?” “嗯,数日前驸马刘惔在建康‘牡丹亭’设下道台,邀侄儿参加,其间我与刘融等人发生了些争执,本来只是观点相悖各抒己见而已,但刘融却强行污蔑我王家有把持朝权的野心。于是我便与之理论,但因为当时气盛乱了方寸,让刘融占了上风。这时,多亏桓温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将刘融辩倒,才解了侄儿尴尬之围。“王峥简单的将那日论道上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听了王峥的讲述,王舒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 王峥看出叔父似乎有什么想法,于是问道:“叔父,难道有何不妥吗?” “我想听听你对桓温的看法。”王舒停下脚步说了一句。 “小侄以为桓温是非分明,为人直爽,且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应该讲在年轻一辈中当属翘楚。” “然后呢?”王舒又问道。 “然后……然后此等少年英才当然要为朝廷重用,为国效力啊?” 王舒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不对!” “不对?叔父,难道栋梁之才为国之所用有错吗?”王峥费解,于是问道。 “哎,固然,你潜心于老庄,有哪里谙熟官场之道呢?我来问你,那刘融是何人门客?而桓温能得到赦免又是因为何人?” 王峥听了王舒的问题,不假思索地答道:”刘融乃是庾亮门客,而桓温能够赦免杀人之罪是因为……” “噢……侄儿明白了!桓温之事也与庾家有关,如此说来那日论道之事就……” “就绝非偶然,而是一个局!”王舒接过王峥略带疑问的话出了答案。 “这……可是庾家设局有何意义,侄儿从不踏足政事,这是世人皆知的。况且论道又是驸马所设,刘融狼狈丢了脸面也是事实,小侄完全没有损失啊?莫不然桓温的出现只是个偶然?”王峥又疑惑的问道。 王舒仰面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偶然,有果则必然有因啊!” “叔父难道觉得桓温的出现是庾氏有意为之,借机接近于我是其一,而窥伺王氏才是根本啊?” 对于这个问题王舒没有回答,他重又坐回到书案前,很随意的拿起了一本公文,又漫无目的的翻开,当王舒的目光落到文书中两个字上的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豫章流民滋事一事得以平安化解,豫章城转危为安,全城上至大小官吏下至普通百姓自然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全城广设粥棚,接济流民,士农工商亦恢复原貌,一切事务皆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可唯独郡守大人不见了踪迹,虽然贼首李达已然伏法,但如何处断则必须要由郡守决定,可章伯钧不知去处,只能先将李达收监等候发落。另外,解围有功的桓温该如何对待,是上表朝廷,还是张榜颂德?同样也需要章伯钧主持,无奈之下只能将桓温留在馆驿,好生接待,同时写了加急文书遣人送往扬州。 而说起章伯钧,在其逃离了豫章后,本意是想直奔扬州求救,可是经过孙然点拨,章伯钧调转船头改了方向奔江州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阴云密布(一) 话说扬州刺史王舒无意间翻看了来自豫章的公文,立刻被惊呆于当场。王峥眼看着叔父脸上表情由晴转阴,进而怒意显现。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考虑到自己并非官身,多有不便,于是起身施了一个礼,轻声说句:“叔父处理公务要紧,小侄先行告退。”后,慢慢的退出了书房。 “固然留步!”王峥已经走至回廊尽头,忽的听到叔父高声唤他,立刻驻足转身,却见王峥也已经出了书房,正朝他走来。 “叔父繁忙,就不劳您送侄儿出府了……“王峥误以为是叔父要送他,故而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侄儿,叔父并非是要送你,而是有紧要之事要召集文武商议,你且随我同去。“ 说完这就话,王舒点手叫来一旁伺候的下人,快速吩咐了几句。 等那下人离去后,王峥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叔父,究竟何事要侄儿前去,侄儿从不涉足政事,此去恐怕多有不便吧?”王峥厌恶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更不愿为任何人充当幕僚,故而想推辞不去。 “侄儿,你错了。若不因此叔父哪会留你。”王舒苦笑着把刚刚那份公文递给了王峥。 王峥接过文书本意不想翻开,于是脸上露出为难与疑惑交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王舒老辣自然看出侄儿心思,道了句:“乃是有关桓温的……” 王峥听闻文书竟然涉及桓温,不假思索便翻开了公文,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后就傻眼了。 “叔父,这……这如何可能呢?”一代才子竟然语无伦次了。 “堂堂郡守的加急文书在此,难道还会有假吗?”王舒由王峥手中拿回公文说道。 这时,差人来报,文武官吏已经到齐,正在前厅等候刺史大人。 “还是随我去听听吧,也好让你明白当今人心之险恶……”王舒抛下了句感慨之词,便先朝前院去了,至于王峥到现在仍不相信那公文上所说的事情,于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叔侄二人一前一后转到前厅,见到州中要紧的文武官员皆都到齐,分别跪坐成两列。 众人见到大人到了,忙起身相迎。王舒则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无需多礼,还请安坐。” 言罢,王舒也坐了下来,而王峥则站在他一旁。 “此乃刚刚送来的加急文书,诸位大人请先看看。”王舒先说道,马上便有小吏将公文取了,交与下边诸人传阅。 “各位大人如何看啊?”王舒问道。 下边文武细细嗦嗦窃窃私语一阵议论…… “大人,末将愿领兵前去豫章征讨。”这时有一人起身说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左手边靠后的位置站起一人,身高丈余,膀阔腰圆,面如黄玉,二目如灯,颌下留着少许胡须,此人乃是折冲校尉谢义安。 王舒看了一眼谢义安,心中有些不爽,原因是在他看来谢义安狂妄自大,特立独行,不懂得官场的礼数,极少与官长走动,没想到近日第一个表态的居然是王舒最看不上眼的谢义安。 “谢校尉稍安勿躁,且听听其他大人有何高见。”王舒敷衍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提醒或者是在告诫谢义安,一个个比你品位高的大人都未曾表态,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突然冒将出来,难道是证明你谢义安比我等都有能为吗? 而谢义安直率,没有听出刺史大人的弦外之音,又一次抱拳说道:“大人,所谓‘军情紧急如同水火’,末将担心若是再耽搁的话,恐怕豫章之乱祸及周边啊!故还请大人速速定夺!” “诶?谢校尉哪里话里,想我堂堂一州之力兵多将广,谋臣无数,区区数万暴徒又能如何?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本官与诸位大人议政,怎能说是在耽搁?谢校尉且勿再说了……“王舒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大人……”谢义安还想再说,忽然觉得有人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襟,谢义安回头看了,见到是好友校尉郭泗。郭泗没有说话,而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谢义安知道好友不愿他再与刺史争执,于是叹了一口气暂时作罢了。 这时,宣城郡守范义起身拱手说道:“刺史大人,下官有话想说。” “范大人但讲无妨。” “大人,豫章郡守章大人于公文中说,桓温假意献计解围,骗取官府信任,实则却勾结贼首李达,引暴民入城,哄抢府库,祸乱百姓。“ ”正是。“ ”若是此,那桓温可是犯的谋逆之罪,依律当灭九族啊!然桓温何许人也,其乃宣城内史桓彝之后,是我宣城之楷模啊!而桓温又受陛下恩待,怎么可能有忤逆之心呢?故而,此等消息下官不信!其间是否有误,还请大人明察。”范义是宣城父母官,桓氏一门,特别是桓温如何情况他当然最是了解,所以范义根本不相信桓温会做出勾结叛贼的事情。 “嗯……”王舒点了点头。 “诶?桓温狡诈,范郡守太过妇人之仁,当心被骗啊!”忽然,又有一人出言说道。 众人转目去看,原来是右列第一位,会稽郡守、庆南伯司马饶,司马饶是皇家亲戚,尽管与其他几位大人同为郡守,但倚仗身份显贵又有爵位,自然成了王舒之上宾。 “哦!原来是庆南伯,不知阁下有何高见啊?”王舒见到是司马饶,于是欠了欠身子问道。 “诸位同僚,只知桓温替父报仇英雄之举,却可知他为何会跑到豫章呢?”司马饶看着众人先反问了一句。 “这个……不知……”有人马上应和道。 司马饶个子不高,又瘦骨嶙峋,脸上除了一张皮几乎没有肉,使得一对眼珠仿佛就要掉出来似的。 “我听闻,桓温前些时曾在建康逗留,先后与驸马刘惔、从事中郎庾翼,还有刺史大人身后的这位王峥先生都有过接触。“说到这儿,司马饶还有意的用手指了指王峥。 ”然后,桓温似乎到过京都一位贵人在郊外的一处苑囿,之后他便突然出现在了扬州最西边的豫章郡。至于桓温在那苑囿见过何人,讲过何事,那就不得而知了。然若是将这些联将于一起的话,那其中似乎就有文章可做了……“ ”这位大人,请勿无中生有,肆意揣测……“司马饶的话听得王峥气血上涌,竟然忘记了场合,高声出言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阴云密布(二) 会稽郡守司马饶言词犀利竟然将苗头指向了王峥,甚至不顾及王舒这个扬州刺史的面子,更含沙射影意在说桓温之事与王家有关,厅堂上王家叔侄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只不过一个是官场老手,心机极重,锋芒尽收。而另一个则是潇洒不羁,自然随性的文人,只熟悉论道学问,哪里懂得勾心斗角?所以王峥才会不顾场合,放声喝止司马饶。 “诶?王先生高士也,本官只是推测,王先生却为何口沸目赤不能自已呢?莫不是让本官猜对了,王先生真的与那桓温有什么交情?“ “汝……” “哎!固然休得无礼,庆南伯说了只是推测,侄儿何必如此?”王峥实在恼怒,想与司马饶理论,只是被叔父王舒拦了回去,叔父有命他只好轻甩袍袖将脸扭到了另一侧。 王舒尴尬的笑了一下,又对司马饶说道:“小侄生性如此,不懂规矩,庆南伯勿怪。只是方才庆南伯所言桓温虽与小侄有过接触,但仅限于谈经论道,定然无有其他瓜葛,至于桓温是否与我王氏一族有什么私底下的秘密,本官想,以家叔如今在朝野中的地位及声望,似乎根本用不着借一个小辈来兴风起浪吧?“王舒表面客套,但却话里有话,最后还把司徒王导搬了出来。 ”哈哈,误会,误会。刺史大人,下官说了仅限推测,何必当真呢?司徒大人何人也,乃是我朝梁柱,陛下倚重之国之重臣,安能不顾家族声名?下官只是提醒勿要被桓温诡计蒙蔽了。“ ”那依庆南伯之意,章伯钧所报之事是真的了?若如此,我等当如何啊?“王舒抚着胡须煞有介事地问道,实际上他是在反将司马饶,好让其赶快闭嘴。 “这个……哈哈,您是大人,当然是由您定夺。下官愚见仅供大人参详,参详。”司马饶也听出了王舒的不满之意,便将语气一转,打起了哈哈。 “好,哪位大人还有高见啊!,诶?对了,若是豫章有难,那章伯钧现在何处?”王舒顺势转移了话题。 众人都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大人,莫非章郡守还被困城中,或是被俘了?”有人说道。 “哼,章郡守那么机警,恐怕早就自保了吧?”这时,又有人说了一句。 言语之中全是讥讽,王舒一看竟是扶南将军梁茂,知道他素来与章伯钧不睦,这时忽的心中一转想到了一个折中之法。 …… 再说,桓温,自从化解了围城之困后,满心以为豫章郡会将此事报奏朝廷,也算是自己终于为朝廷出了力,总比终日无所事事要强许多。可是,桓温得到的消息却是郡守章伯钧不知所踪,突然消失了。这可倒好,一郡父母官不知去向,让他这个外来帮忙的人该何去何从呢?难道就默不作声地走了吗…… “兄长,此等事情真是令人心寒,谁能想到郡守居然是如此之人,莫非真的让兄长猜对了,那厮在我等周旋之时,就已经逃遁了?“慕容真鸣着不平。 ”李达现在何处?“ ”诶?兄长怎么问起此人了?好像李达被关进了死牢。“ ”我答应过他,要保他性命,只是现在这种境地……算了,反正现在无事,你我倒不如去探望与他。“桓温提出要去探监。 慕容真尽管心有不解,但兄长决定之事他则一定从之,于是稍稍打点了狱吏,兄弟二人便进了豫章大牢。 李达虽犯的是死罪,但毕竟人家桓大英雄对豫章有恩,又对李达有所承诺,再者郡守大人不知去向,索性狱吏做了个顺水人情,故而李达在狱中并为受皮肉之苦,过得还算坦然,整日除了吃便是大睡特睡。 这一日,李达早已用过了午饭,躺在干草堆上假寐,耳边由远及近的有有脚步声传来,李达并未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牢门上的锁链被人扯动,于是立刻睁眼,翻身坐了起来。 “嗯……是你……”李达一眼便看到了桓温。 “不错,正是桓某,李壮士你可好啊?”桓温回应道。 “哼!这里吃得饱睡得着,快活着呢?怎么,今日大人来,是否是准备送我上路啊?”李达冷冷的回道。 “哈哈……”桓温听到李达回答,立刻大笑起来。“李壮士真是风趣之人……” “风趣?桓大人果真以为李某人会信你那鬼话,之所以降了,是不愿让那些无辜百姓惨遭迫害,若不然,哼,李达宁愿战死也绝不乞饶!杀便杀了,来生还是一条好汉!”说着,李达从干草堆上跳了下来,大步走至牢房门前,双臂自己往身后一背,一副大义凌然慷慨赴死之态。 “哈哈哈……”桓温这一次笑的更厉害了,连同身旁的慕容真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面将李达搞得莫名其妙。 “你等……桓温,你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与我!” “误会,误会,李壮士真是误会桓某了,桓某为何要杀壮士呢?” “你等当官的,哪个不是口蜜腹剑,满口仁义满腹坏水儿,既然李某都落入你手了,还能有好结果吗?”李达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桓温听到李达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不错,所谓’人无于水鉴,当于民鉴‘,为政者若不能取信于民,便是失了根基,此乃大忌啊!纵观古往今来,有多少王朝覆灭不是因为丢了民心呢?哎……“ ”你说什么,李达听不懂,李达只晓得,大丈夫一言既出,说话算数。不过,大人要是想用李达项上人头去换官帽,拿去就是了,无需在这里装的一副慈悲。“ ”嘟!你这厮,好生不通情理,我家兄长今日是专程来牢中看望与你,你却不领情,满腹的牢骚,哪里有半点英雄气概!”这时,慕容真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高声呵斥道。 李达虽粗但却不傻,听了慕容真之言便是一愣,张大了嘴巴对着桓温看了又看,好半天才问了一句。 “大人,真,真的不杀李达?” “桓某并非什么大人,李壮士不必如此称呼。桓某今日来的确是来看望你的,不过实话也可以告知与你,豫章郡郡守大人目前下落不明,故而,壮士还要在这牢中委屈些时日,但桓某曾经做下的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 桓温正与李达对话,忽然间就听远远的有人高声喊道:“桓英雄,章郡守回城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七章 阴云密布(三) 桓温正在监牢中安抚李达,忽然听闻郡守章伯钧回城了,心中那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李壮士,郡守既然回城,桓某这就去向他禀明经过,求郡守拟文报请朝廷赦免壮士之罪。” 说罢,桓温带上慕容真转身就要离开监牢,此刻李达也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清了桓温为人,因此深受感动。 “有公子这句话足矣,李达本是罪人,虽死无憾,但今日能结识公子乃是三生有幸啊!”李达朝着桓温远离的背影高声喊道。 放下李达在狱中如何感慨不说,再说桓温怀着一颗热切之心,急急忙忙的去寻章伯钧,谁知却被人告知郡守大人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等候,要城中大小官吏出城相迎。 “这是闹得那般,既然回来,为何不进城呢?”慕容真小声嘀咕道。 桓温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这章伯钧必须要见。 “贤弟,一会儿去见郡守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压低了声音对慕容真耳语道。 于是,兄弟二人由差人领着直接出了城去见章伯钧,刚出城门,远远就看到有一队人马雁翅阵型排列开来,旌旗招展,盔明甲亮,中间一面黑虎旗上绣着大大的林字,再往旗下仔细看,桓温一眼就看见了一匹枣红马上的章伯钧,章伯钧身旁还有一位穿着亮银盔甲的将军,还有一些豫章本地官吏垂着手立于两侧。 “兄长,如此阵势看上去更像是两军交锋啊!难道真有什么不寻常?”慕容真察觉到异常,一边提醒桓温,一边将背后的宝弓擒在了手中。 “桓英雄稍候,小的先去禀报郡守大人。”那个差人抱拳说了一句,然后一路小跑走开了。 “兄长,还是否继续前行……“慕容真又问了一句,左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箭囊上。 桓温没做声,不过脚步也未停下,继续向着那队人马走了过去。 在这一刻,四下里突然静的出奇,甚至鞋履与砂石摩擦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刺耳。 “学生桓温,求见郡守大人!”离着章伯钧十几步外桓温站定身子,躬身施礼高声说道。 章伯钧坐于坐骑之上,眼皮都没有抬,只是轻挥了一下马鞭。 ”呼啦“一声,由打章伯钧身后闪出十数名持械兵丁将桓温和慕容真围在当中。 ”尔等,休得无礼!“慕容真大喝一声,立刻拈弓搭箭挡住了桓温。 “郡守大人这是何意?”桓温问道。 就见章伯钧扶着马鞍直了直身子,轻蔑的一笑,说道:“桓温,你已犯下滔天大罪,你可知否?” “桓某何罪之有?大人莫要玩笑。”桓温又问道,同时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 “尔勾结贼人,抢夺府库,已犯下不赦之罪,本官念你乃忠良之后,只要能束手而降,便不为难与你,否则刀枪无眼就不要怪本官了。“ “大人此言莫不是有何误会?桓某行事磊落,从未行不轨之事,还请大人明鉴。“桓温心中虽然恼火,但还是尽量克制,保持着风度。 ”哼,尔还敢狡辩,本官问你,那贼首李达可是你引入城中的?“ ”这个……桓某与李达达成协议,答应免其死罪,善待流民,李达则放弃围城束手就擒,这才解了豫章之围,而李达如今正被关在城中大牢,这可有错?“ 章伯钧仰面而笑,这时他对身边那个银甲将军说道:”林将军,瞧见了吧,此人巧舌如簧,心思诡诈,即使是面对如此场面还能若无其事,本官所述并非妄语吧?“ 银甲将军微微点了点头并没出声,一只手摁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眼睛却在看着别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桓温,铁证面前,本官看你还如何辩解……“ ”来人……“章伯钧说着又唤了一声,就见从他一旁低着头快步走出一个官吏,桓温认得,此人正是府库的库吏。 “你且将事情当着众人之面说说,也不要让旁人以为本府冤枉了桓温。”章伯钧对库吏说道。 库吏向上行礼,说道:“是,大人。府库本有钱一十五万贯,就在今日一早,属下清点府库时,发现一夜之间竟丢了十万贯,而……“ ”嗯!你不必再说了。狱吏何在?“库吏话说了一半,便被章伯钧打断不让他讲了,章伯钧又唤来了狱吏。 ”大人,小的在。“狱吏小心翼翼的应和道。 ”本官问你,你且如实讲来。李达是否被羁押在城中监牢?“ ”在!李达被关押在死囚牢中,等待大人发落。” “嗯,既然是死囚,可否与他人见面啊?” “回大人,死囚若没有郡守衙门文书,任何人不得探望。”狱吏答道。 “好,那么本官不在期间,李达可曾与他人见过面?“ ”这个……“狱吏有所犹豫。 ”讲!“章伯钧语气严厉。 ”是……”狱吏慌忙拱手应答。”桓英雄……不,桓温曾到狱中见过李达……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到了最后狱吏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哼,果然如此,知法犯法之罪本官暂且给你记下,待日后发落。本官再问你,现在那个李达在何处?” “这个……”狱吏犹豫,心想“李达应该就在牢中,大人为何如此问呢?” “报……”就在这时,忽听到一声高喊,接着只见一名小吏从城中狂奔而来。 “大……大人……不好了,那李达逃狱了……” 这个消息同时入了桓温之耳,他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心中一片空白…… “来人,速速将贼人绑了,押入大牢严加看守,待本官奏明朝廷再另行处置!”耳边只听到章伯钧尽显得意的声音。 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好虎难敌群狼。”尽管桓温有慕容真护着,但却难以抗衡数百精兵,最后兄弟二人只能是被人摁住五花大绑。 再说,章伯钧此番之后完全与之前灰溜溜的逃出豫章时变了个模样。趾高气扬骑于马上,身后是精神抖擞的兵士,身旁左右还有豫章大小官吏相陪,行进入城,两边百姓一个个小心翼翼,大气亦不敢不出,而人们的目光更集中的却是在被推搡着走在队伍之中的桓温、慕容真兄弟二人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八章 阴云密布(四) 大牢之中,桓温面壁而立,一抹惨淡的月色,透过墙壁上的小窗洒进昏暗的牢房,令人平添了几分悲伤。到现在,桓温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阶下囚,牢狱之灾他不怕,被人误会也并不放在心上,怕的却是祖上忠良的名声会因此蒙上不白之冤。更没想到,一连串出了好几桩怪事,李达越狱而逃,府库莫名其妙丢失了十万贯,还有章伯钧的突然出现…… “李达绝不可能盗走了府库钱财,时间根本对不上,自己在见章伯钧之前刚刚与李达见过面,如何可能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府库钱财就丢了?只是关键的所在是李达的失踪,直接导致所有的不利都指向了自己。如此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章伯钧在从中作祟。章伯钧刚到豫章,为何却对城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连细枝末节都清清楚楚呢……“ “难不成是他早已布下的一个局?人心险恶惊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悲哀啊……” “兄长……兄长……”就在这时,慕容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贤弟,为兄在……”桓温轻声应答了一句。 “兄长,你我兄弟身陷牢狱,若是坐以待毙,恐怕会遭那贼郡守迫害啊!兄长在京城有些人脉,不如想些办法,请京中大人物出手相救啊!” 慕容真如此说完全是为桓温目前的安危着想,可是桓温听了之后,却久久沉默不语。慕容真心情急迫,于是又说道:”小弟担心章伯钧那厮存心加害兄长,若不能速速脱困,恐怕……“慕容真还想再劝,却听到一墙之隔的桓温终于说话了。 ”贤弟,一片真诚为兄岂能不知,只是一来你我深陷深牢大狱,别说传递消息,就是与外边的人见上一面恐怕已是登天之难了。二来为兄虽与京师贵胄有些往来,但仅仅是泛泛之交,更何况豫章与建康相距甚远,即便是有人能够相助,可又有谁来送信呢?“桓温对慕容真说道。 然后,又听到桓温似乎是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哎!此乃桓温命也!天道如此,空有抱负又有何用…… 听到兄长长吁短叹,可真是急坏了慕容真,恨不得肋生双翅从这监牢之中飞出去,只是英雄身陷囹圄,纵使是满身本领却又能奈何啊! 可就在这个当口,只听得桓温那间牢房的小窗外先是传来”梆梆梆……“三声更鼓之声,紧接着又是“咕咕”鸟叫。 起初,桓温和慕容真谁也没有在意,只是那只不知名的鸟儿却越鸣越欢。 “三更半夜,恼死个人啊!我若手中弓在,非将你这烦人的鸟射将下来!”慕容真烦躁的锤着石墙骂道。 “里面关的可是桓公子?”忽然那鸟鸣变成了人声。 桓温与慕容真同时愣住了,这声音似乎耳熟。 “我是桓温,你又是何人?”桓温朝着外边唤了一声。 “果然是公子,我乃李达……”外面的人自报了姓名。 “李达……”桓温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小人。得知公子因为李达而被抓进大牢,故而特来搭救……公子……”李达又低声说道。 得知外边之人竟是李达,桓温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等等!李达,我来问你,是否是你偷盗了府库钱财?” 就听外边的李达哈哈直笑,竟然声音大到似乎是忘记了他身在何处。 “公子,若是李达所为,我还回来做甚,拿着钱一去不返便是,如今回来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章伯钧陷害公子,同样也陷害与我啊。至于李达如何从死囚牢中逃了,等公子脱困后在下再细细讲诉,如何?“ “李壮士忠义之人,兄长就不要再犹豫了,离了这牢笼,才是当务之急啊!”慕容真也在一边劝说道。 桓温并非迂腐文人,自然晓得轻重缓急,骨气要得,却也应分清场合,与章伯钧那般小人去讲骨气,只能是反被其害,且永世难脱罪名。 于是,桓温对李达到了一句,”好,就依李壮士!“ 只是面对高墙,却不知李达有何办法,可以将二人救出牢笼。 “李壮士,可否给慕容真寻套弓箭来,待慕容真射死狱卒,夺了钥匙,然后你我里应外合助我家兄长逃出生天!”慕容真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法子。 却听墙外李达“哈哈“一笑,”这位兄弟,何必那般费劲,二位贵人请稍往后退退……“李达又说了一句。 桓温与慕容真不知其意,只好分别向后退出几步。紧接着,就听李达”哇呀呀“发出一声喊叫,再看那堵牢墙忽然开始一鼓一张,然后垒墙的大小石块松动,进而慢慢的脱落,最后随着“轰隆”巨响,一面石墙竟轰然而倒了。 烟尘半散,露出月光下赤膊而立的李达。 这让桓温和慕容真看得张大了嘴巴,兄弟二人看傻了,他们不敢相信,李达竟然天生神力,生生将一堵石墙推倒了。 “二位贵人快随我来,恐怕追兵就要到了。”李达对着呆若木鸡的二人喊了一句。 “哦……”桓温如梦方醒,长呼一声,连忙与慕容真跟着李达一道疾奔而去。 …… 整堵牢墙倒塌,震动剧烈,马上惊动了巡夜的狱卒,可兵丁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又发现被羁押的重犯不见了踪迹,更是大惊失色不敢耽搁,忙层层上报,直至报到了郡守章伯钧处。 “什么?整堵……整堵石墙竟然倒了,连同桓温也不见……!不见了?”刚刚饮酒作乐完毕的章伯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大人的话,千真万确,不仅墙倒了,而且桓温连同慕容真也都不见了。” “哎呀……”章伯钧大叫一声,此刻他酒已醒了大半,立刻吩咐手下去追。 “大人,莫慌,桓温逃遁非但不是坏事,反而在学生看来或许是件好事嘞!”幕宾孙然突然出现拦住了差人。 章伯钧见到孙然一下子镇定了不少,重新端坐了说道:“先生何意,说来听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九章 如虎添翼(一) 章伯钧惊闻桓温逃狱的消息,立刻乱了方寸,忽然在这时幕宾孙然出现,其一句话让章伯钧重新坐了下去。 “大人,欲治桓温何罪?”孙然问道。 章伯钧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要他背上叛国、盗抢的罪名,置其于死地了。“ ”那么大人可知桓温乃是何人党羽呢?“ ”这个……党羽?莫非先生是说,桓温所为并非代表他一人,而是背后还有他人?“ ”大人果然洞察秋毫,不错,据学生打探得知,桓温与征西将军庾亮之弟,从事中郎庾翼交好,且当朝驸马刘惔也垂青其才,这些人都是京中权贵,每一个都有通天的手段,若是不能彻底将桓温置于死地,再让其与这些大人物们串联起来,大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嘶……“章伯钧听了孙然的话倒吸了一口冷气,此刻他的酒彻底醒了,思前想后竟然不自主的开始惶恐起来。 章伯钧的神情被孙然看在眼里,自然知道郡守心中担心的是什么,他笑了笑又说道:”大人不要担心,方才听闻桓温逃狱,整堵狱墙竟被撞倒,由此判断定然是有人劫狱,助桓温逃脱。这看似棘手,然反过来再想却是对大人天大的有利。桓温不跑便罢,这一次他被人劫狱救走反而证明了勾结强人,谋逆之罪。如果他的罪名坐实了,那些京中的大人物们还会为桓温说话吗?” “哦……有道理,有道理,高啊!孙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哼,如此一来,不论是权倾朝野的庾氏兄弟,还是那潇洒不羁的刘驸马,谁还敢为桓温说话,只恐怕是唯恐避之不及了吧!而那个桓温也就彻底翻不过身了……”章伯钧越说越得意。 孙然点点头,等章伯钧得意够了又说道:“大人,学生要为您再献上一计。“ ”哦,是吗?先生还有妙计,快说,快说。“章伯钧听到孙然还有诡计,兴奋的直接由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人为官十数载,从江北来到江南,可以说为了朝廷是呕心沥血,可是大人可对如今状况满意乎?“孙然先抛了个问题给章伯钧。 ”哼,先生不提起这伤心事便罢了,只是每每提及,本官心中便是满心的不痛快。先生说的对,想我章伯钧一十八岁被举荐为官,至今将近四十载了,为国家为社稷操劳到两鬓霜白,可到如今却只做了个小小的郡守,凭能为、才学、施政那一点比他人差了,只可惜老天无眼,章某生不逢时啊!“ ”诶,大人哪里话来?所谓‘傍树纳凉’,大人并非是时运不济,而是缺少了贵人扶持。而如今桓温之事,则正好是大人结识朝中大佬的机会,” “先生,你是说,要本官将桓温之事做大,然后送给那位大人?”孙然一番话点醒了章伯钧,他马上心领神会了。 “正是,只要把这件事稍加渲染,再传递入京送到尊相案前,大人飞黄腾达之日便指日可待了。” 听到这里,章伯钧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荣升后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起。 “另外,学生已经为大人打通了关节,江州刺史王登大人把大人的心意收下了。“孙然靠近章伯钧压低了声音说了这句。 “是吗?这么说那十万贯王大人全收下了?” “收下了,而且王刺史答应会在尊相面前推举大人。” …… 城南马厩,几大堆草料后隐藏着刚刚摆脱了追兵气喘吁吁的三个人。 “兄长,小弟看过了,并无追兵。”慕容真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几个方向后低声对桓温说道。 “放心吧,二位,这里除了马,还有一个看马的聋老头儿,再没有其他人。”李达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果然,追兵的嘶喊声离着这里很远…… 大难得脱,终于恢复了自由身,可是年轻的桓温却感受不到一丝的轻松,他又开始在脑子里琢磨起那些问题了。 “暂时恐怕咱们是出不了城了,只能委屈二位栖身在此,等待时机再出去。”李达又说道。 “怎么?听李壮士的意思,这马厩你很熟悉?“慕容真问道。 ”嗨,不满你们,这里看守的老头儿,是李达的同乡,所以有他收留,尽可放心。“ “呦!这么说,李壮士在这豫章成中还有些人脉的啊?你倒是说说,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怎么从死囚牢中逃出去的?“放松下来后,慕容真和李达聊了起来。 就见李达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桓温,又探出身子朝外边瞧了瞧,然后重新坐下才答道:“慕容公子说的对,李达是从北方流落至此,只想安安稳稳做个老百姓,可是遇上章伯钧这样的狗官,连太平日子都过不上,所以才拉起一干人和官府闹将起来。而这豫章城,不论城里城外,但凡百姓、小民哪一个不是受尽了章伯钧盘剥的,故而李达所为其实是得人心的。昨日,桓公子走后,牢中看守的狱卒就偷偷的跑来告诉李达,说是章伯钧传下密令要人取了我的性命。李达虽不怕死,但也不能受了这种哑巴亏,所以就求那狱卒助我出去。没想到狱卒竟然答应了,如此李达便出来了。这事听起来的确离奇,但却千真万确。二位若是不信,他日我可以找来那狱卒,你们一问便知。” “呵,诚如你所言,这般经历真够离奇的,难不成你是天神转世,故而才会有那么多奇遇?”慕容真不太相信李达说的。 “民心如此,便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猜李壮士在城里势力绝不一般,否则你入了死牢,怎么还能那般泰然自若呢?因为李壮士很清楚,你死不了。”桓温突然说了一句。 桓温声音不高,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竟然让李达“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子神人也,李达服了,服了!”李达连声说道。 桓温见了赶紧双手相缠,口中说道:“李壮士快快请起,你对我兄弟二人有搭救之恩,该是我等致谢,壮士怎能如此呢?” 只是李达连连摇头,“不,公子,您才是真神下凡,李达一丝一毫都被您看得清清楚楚,实不相瞒,李达投诚是假,要杀章伯钧才是真,表面上豫章围城之难是化解了,但我手下上百弟兄实际上却已经混入城中,只待我一声号令便可直取郡首府,杀了狗官章伯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章 如虎添翼(二) “李达对公子有所隐瞒,只是因为此事牵扯着上百弟兄的性命,还望公子勿怪。”李达跪在地上说道,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起来。 到最后桓温干脆不管他了,脸往下一沉。 “李壮士,桓某常闻男儿膝重千钧,上跪苍天、下跪父母,而你堂堂大丈夫却如此扭扭捏捏,此事桓某并不怪你,更不会向官府揭发,已然说了,你若还要跪着,就请自便。恕桓某不能相陪,就此别过了。”说罢,桓温作势就要离去。 却见李达一下子慌张起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公子千万莫要误会,李达有错内疚是其一也,另外,其实李达还有一个请求,就怕公子不允……“ 桓温表情微愣,问道:”有求于我?此刻桓某如履薄冰,自顾不暇,壮士竟要求我……还是莫要说笑了吧。“ “公子,公子,李达绝不敢戏言……李达是想从今往后追随公子,助公子成就大业!“ ”嗯?助我?大业……这些你怎知道?”桓温皱着眉盯着李达问道,双眼之中竟然在这一刻射出了两道寒光。 “兄长勿怪李达,那些话都是小弟讲给他的。”这时,慕容真将桓温拉到一旁解释道。 ”我看李达为人仗义,更一身神力,故而就想为兄长谋划……“ 桓温摆了摆手不让慕容真再说了,接着轻叹一声。 “哎!贤弟,不是为兄谨慎,而是至今的种种遭遇,让我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桓温说完,伸手拉住了李达, “壮士说的不错,桓某不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之人,之所以来到豫章,也是想做出一番事情,累积些实力资历,以为日后有报效社稷的能力。刚刚听闻壮士慷慨之言,桓某心中甚是感动。桓某自诩磊落,只会直来直去,既然壮士有意,桓某安能无情,只怕让桓某连累了壮士。” 李达听出桓温这番话的意义是应允了他的请求,于是抱拳说道:“李达本就是亡命之人,能遇公子不弃,已是万分感激,旁的再无奢求,李达愿为公子马首是瞻。” “好!”桓温紧紧的拉着李达,重重的点了点头。 …… 这一日,江面之上打渔的渔民,远远的望见薄雾之中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墨色的巨浪掩来,只是此时江上并无飓风,又何来的巨浪?片刻之后,“巨浪靠近”,再看过去,那竟然是首尾相连密密麻麻的无数战船,为首的帅船船身甚是高大,船首上边还雕琢着威猛的虎头,仰望桅杆之的上帅旗绣着大大的梁字,帅旗随风招展,发出猎猎之声,甲板之上,站满了手执刀枪的兵士,场面好不威严,吓得渔船纷纷四散,远远的避开。 此处言表,这些战船来自扬州,受扬州刺史王舒之命特来豫章剿匪。领军的正是扶南将军梁茂,而监军则是庆南伯、会稽郡守司马饶。 “报将军,前面就是豫章城了。”这时,有船上小校对梁茂报道。 “嗯,传令下去战船下锚!”梁茂轻嗯一声,传令道。 “等一等,”小校正欲下去传令,却被一旁坐着的监军司马饶叫住了。 “梁将军为何不靠岸停船,却要在此处下锚啊?” 梁茂瞥了一眼司马饶,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军行进除非战事,否则贸然进城,必然会惊扰了豫章百姓。再说,如今你我手上一连收到这两份公文,内容矛盾悬殊过大,难道不需要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定夺吗?”说着,梁茂一只手轻轻的点了点桌案上的两份公文。 此处暗表,两份公文皆来自于豫章,第一份说的是豫章流民围城被解,而首功之人正是桓温,文中将桓温如何说服贼首李达,安抚了流民详详细细的叙述了一番。而第二份公文则出自郡守章伯钧亲手,却说桓温是盗取府库,勾结贼人的逆贼。两份公文果如梁茂说的悬殊太大。 “梁将军此言差矣,你我领刺史大人军令,来此地不正是为了讨伐逆贼的吗?所谓’一鼓作气,三而竭‘如今大军气势如虹,为何不趁此一路掩杀过去,而偏偏要在所谓公文上面犹犹豫豫,以为妇人之仁呢?“司马饶很不满意梁茂的做法,语气中带着质问说道。 梁茂听出了司马饶话中之意,脸色微沉。 ”庆南伯,本将军一声令下大军剿杀自是容易,可是万一错杀了忠良,殃及了百姓,这个过错你我可是吃罪不起的啊!所谓‘事缓则圆’嘛,不如先派人入城打探清楚了,再做定夺也不迟呀。“梁茂心中虽有不满,但顾忌司马饶的皇室身份,只好强压着脾气,尽量不伤了和气。 随之,司马饶却根本不买账,连声说错。 ”错错错,将军大错,特错也!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将军婆婆妈妈,这是在贻误战机啊!若是因此让贼首桓温逃脱了,将军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啪”司马饶话还未说完,梁茂就恼羞成怒地一把将桌案之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甲板上。 “司马监军,话不要说得太过分了!休忘了,本将军才是主帅,只有本将军才可以调动大军!” 司马饶针锋相对毫无示弱。“梁将军好大的官威,只可惜将军又错了,我乃监军,监察大军调度乃是职责所在,将军行为若有不端,本监军定会如实上报。” 谁能想到,看似整齐威武的官军,内部却在上演着将相不睦的闹剧,还未开战,自己人就已经起了内讧…… 郡守衙门中,章伯钧得知扬州大军讲到的消息后,立刻穿戴整齐,点齐了手下亲兵,准备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扬州兵。可是,又有消息报来,说是大军领兵之人乃是扶南将军梁茂。章伯钧心中就好像别了一根刺,很是不爽。 “大人,怎么了,为何面有不悦之色?”孙然问了一句。 章伯钧叹了一口气,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本官与那梁茂素有间隙,三番五次在刺史面前诽谤与我,今日他领兵前来,说是助我剿匪,本官却担心梁茂要另做文章。” “诶?大人多虑了,梁茂虽是主将,可您别忘了大军监军可是庆南伯啊?” “哦,对呀,监军是庆南伯不假,可是本官与他并不熟识啊?” ”熟与不熟在于走动,走动多了,一来二往便熟了……“孙然又说道。 章伯钧眼睛一亮,低声问道:“先生之意,难道是要本官……” “无需烦劳大人,学生原为大人先走一趟,等水到渠成之后,一切自然好办了。”孙然笑着说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一章 如虎添翼(三) 我们返回来再看扬州大军,由于主将与监军之间谁也不让步,直接导致了数十只战船只能暂且停下,踌躇不前了。 监军司马饶负气回到自己的座舱之内,找来笔墨刷刷点点就写了一份弹劾梁茂的公文,他准备绕开扬州刺史王舒,而是要直接把奏章送到皇帝的御前。 “哼,凭我皇室的尊位,不信弹劾不了你这个小小的扶南将军。” “大人……大人……”这时,又司马饶身边仆人在门外轻声叫道。 “何事?”司马饶不满的问道。 “大人,有人拜访,不知您见不见?” “拜访?来的是何人?” “大人,学生乃是豫章郡守帐下幕宾,受郡守大人之命特来拜见大人。“这时门外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司马饶听闻来人是章伯钧派来的,心中起疑,章伯钧之前出走,后又回到豫章,这桩他已然得到了消息,而且司马饶还知道章伯钧先前逃到了江州,虽说江州刺史王登与扬州刺史王舒本为同宗,但豫章却是在扬州治下,作为扬州属官,章伯钧不去向王舒求救,却搬来了江州之兵,于理说不通啊!而此时,章伯钧遣人前来莫非是要试探自己的口风? 想到此处,司马饶对外边说道:”本官军务繁忙,章郡守有什么话,向扶南将军说也是可以的。至于本官就暂且不见了吧。”司马饶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是来试探的,就把这颗球踢给梁茂。 “大人误会了,学生此行并非是因为公事,而是有件私事要劳烦大人。” “哦?不是公事?那是何事啊?”司马饶问道。 “大人见了您便知道了,还请大人让学生进去。” “这个……”司马饶不知道章伯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犹豫要不要见上一面…… “好吧,你且进来说话。”最终,司马饶让孙然进了舱房。 “大人在上,学生孙然见过大人。“孙然一进门便向司马饶行了大礼。 司马饶本就自傲,见到章伯钧派来之人如此乖巧,更是得意起来,放下手中的毛笔,正襟危坐说道:”先生请起。“ ”先生方才说,是章伯钧派你来的?“ ”正是,我家大人早就仰慕庆南伯之威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与您,今日得知,庆南伯亲率大军助豫章剿匪,此等天赐良机安能错过,但考虑到此间微妙,我家大人若亲自前来拜会,恐引来他人口舌,故而才遣学生来的。“ ”嗯!如此说来,这位章郡守倒是个知情懂理之人,能为本官考虑周全,也真是难为他了。“司马饶开始对章伯钧有了些许好感。 ”是,是。大人洞若观火,慧眼识人。我家大人知道庆南伯书法造诣极深,堪称大家,恰好近日,郡守大人得了一幅字,据说是前朝师宜官之作,但章郡守拿捏不准,故而想请庆南伯帮着鉴别一二。“ 孙然这句话没有说错,司马饶的的确确对书法钻研极深,更喜于收藏历代名人字画,甚至达到了痴迷的状态。此刻他听到章伯钧竟然有汉时大家师宜官的大作,马上被勾起了好奇之心。 “哦……是吗?那就拿上来让本官看看。”司马饶并不客气,直接命孙然把字幅呈上来。 孙然领命,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呈到了司马饶的书案之上。 庆南伯迫不及待,竟然没等到孙然伺候,自己便动手展开了卷轴。 “哎呀!这竟然《耿球碑》,想不到,想不到……“司马饶不住的称赞,简直是爱不释手。 ”大人,这果然是真迹吗?“孙然故意问道。 司马饶连头都顾不上抬说道:“真迹,当然是真迹。昔日灵帝好书,徵天下工书者於鸿都门,至数百人,师宜官尤其擅长八分书。他写字,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然而师宜官嗜酒成性,无钱时,便至酒家书其壁以售之,然后酤酒多售则铲去之。而这《耿球碑》碑文则是师宜官所书,又被袁术设碑立于巨鹿。师宜官之作流传后世极少,简直就是罕见,今日你家郡守能得之,实乃大大的幸事啊!“ “哦!既如此,那学生就斗胆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喽!”孙然满脸带笑地又给司马饶施礼。 司马饶一愣,看着孙然问道:“先生何意?我喜又从何来呀?” “大人,其实这幅字乃是章郡守专门呈送给您的。” “什么,送给本官?诶?不妥,不妥。”司马饶听说这幅《耿球碑》竟然是送给自己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却还要装的矜持些,否者贪婪太显,恐失了威仪,令他人笑话。 “莫不是大人不喜欢?”孙然又问道。 “这……大家之作本官哪里有不爱之理……”司马饶竟将心里想的脱口而出。 而孙然何许人也,察言观色乃是其看家的本领,司马饶心中想的什么他早已心知肚明。于是,孙然再次向上叩首说道:“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宝剑赠与英雄“,我家大人也说凡物皆有命,《耿球碑》留在其手中,只能是件摆设而已,实在是浪费。而若是能交给庆南伯收藏,则如同飞鸟入林,大鱼归海。故而,大人不仅不能再推辞,反而此乃雅士所为更应该为人称颂也。“ 孙然巧舌如簧,极尽所能,把庆南伯司马饶说得心花怒放,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朵花。 司马饶频频点头,笑着说道:“章郡守话已至此,本官若是再推辞,那就显得矫情了。好,就依章郡守意思,这幅字本官便笑纳了。” “如此甚妙!” “甚妙!“ ”哈哈哈哈……“二人放肆的笑声传出了大船,一直飘荡到了大江之上…… …… 而同样在豫章城中,大军压境的消息也传到了桓温耳中。 ”兄长,扬州来兵定是那贼郡守招来对付你我的。“慕容真愤怒的说道。 ”慕容公子说的不错,俗话说好汉不食眼前亏,他们来势汹汹,更不能以卵击石。公子,要不咱们寻个退路,先出城避避?“李达也劝桓温说道。 慕容真和李达你一言我一语想劝说桓温远走高飞,然而桓温却好像听不到他们的话似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直到那二人由狂躁到开始面面相觑额,不知所以时,桓温才轻轻的说了一句:”此乃天助我桓温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二章 如虎添翼(四) 慕容真与李达听闻桓温突然间说的那句话,两个人更是糊涂了。“什么天助我也,莫不是兄长因为一直以来的郁闷而乱了心智,开始胡言乱语了?不行,我要好好劝劝才行。“慕容真心想,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对桓温说道:”小弟深知兄长胸怀大志,有心报效国家,重振山河,可是现如今外有大军临城,内有章伯钧狗官横行,夹缝中求生存实在太难,我等不如取道他处,以寻东山再起,如何?“慕容真说话时声音尽量轻柔,恐刺激到了桓温。 只是,待他把话说完了,就见桓温猛然起身,然后竟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这……兄长……”慕容真完全不知所措了。 这时,桓温终于不再笑了,他看了看慕容真,又看了看同样一脸木然的李达,接着说道:“二位以为桓温疯了、痴了……大敌当前竟能笑得出来?是吗?只可惜桓某觉得光有扬州兵马还是太少,若是再将江州人马引来,那便更好啦……” “完了,兄长真的疯了,竟然觉得现在这种形势还不够紧张……”慕容真与李达眼神间交流着,二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接桓温的话了。 桓温看着他二人的表情,神秘的笑着席地坐下,又冲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靠近过来。 “二位,且听桓某细细道来……” …… 江州位置重要,乃是咽喉重镇,州境东西五百九十九里。南北一百七十七里。下辖鄱阳郡、庐陵郡、临川郡等郡,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 前文有叙,豫章郡守章伯钧因流民围城而选择逃遁的就是江州。这其实也是他的幕宾孙然为其出的主意,孙然认为,于公朝廷已有意将豫章划入江州治下,扬州刺史部也对豫章爱管不管,故而不如近水楼台向江州求救,也能提前表明姿态。于私而言,扬州刺史王舒为官油滑,让人捉摸不透,章伯钧曾几次巴结都如石沉大海,而与王舒同宗的江州刺史王登为人好爽,虽说暴躁鲁莽了些,却是个能让人看清楚摸得着的人,因此孙然觉得,章伯钧与王登这样的上官相处,更加有把握。章伯钧听从了孙然的建议,选择投靠王登。 这一日午间,王登正在府中大排筵宴,专门接待王导之子王悦,王登与王悦平辈,尽管性格脾气不同,却时常往来。王悦字长豫,乃是王导世子,德才兼备,极受王导喜爱,年纪轻轻便在中书省任职。 王登长王悦几岁,能担当一方大员的重职全凭叔父王导的提携,这次王悦到了江州,他自然要有兄长的风范,好好款待这位从弟了。 “贤弟这次到了江州,为兄一定要带着贤弟好好的把江州美景游览一番,什么鄱阳湖、浔阳江、庐君山等等,总之江州的风光绝对会超出贤弟想象的。“王登边说,边亲自为王悦斟了一杯酒。 ”来,贤弟,你我兄弟二人满饮此杯。“王登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王悦微笑,也端起酒杯,说了句:”兄长,请了。“便豪爽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王登大喜。 只是王悦将酒杯轻轻一放,又说道:”兄长一片热情,小弟心领了。只因小弟这次到江州,乃是公干,身负陛下嘱托,不敢懈怠啊!“ ”哦?是吗?贤弟年纪轻轻便深得圣上垂爱,日后前途无可限量啊!就是不知长豫此来公干为何,为兄是否可以帮的上忙?“王登一听王悦这次来是受了皇命,于是马上问道。 王悦又笑了笑,答道:“还不是为了将豫章划入兄长的江州之事吗?陛下谨慎,行事周详,为求稳妥才派小弟实地了解民愿如何,然后便可以拟旨而行了。”王悦只说出了他到江州一个原因,他的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受皇帝的安排到民间寻觅高士英才的…… “哦……如此,这桩美事还要仰仗贤弟多多美言喽!” ”哪里……哪里……“ 酒宴进行正酣之时,王登就见他身边幕僚孔肃出现在了花园的月亮门前。孔肃,字子敬,乃是王登手下第一谋士,对时局颇有见地。孔肃虽说知道今日刺史大人在宴请贵客,却不知客人是司徒之子,所以不敢擅入。 王登好歹也是堂堂刺史,见到此刻孔肃的出现一定发生了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再加上王悦也看到了孔肃,为了不要让王悦多心,所以他冲孔肃招呼道:“子敬,你来,我给你引荐一位贵人。“ 孔肃听到刺史大人唤自己,连忙紧走几步到了二王近前,先给王登施礼道:“属下王登见过大人。”然后他又恭恭敬敬地给王悦施礼,道:“贵客从天子之城而来,令我江州生辉,在下孔肃有礼了。” “先生客气,快快免礼。”王悦以礼相还,然后又问道:“先生可见过王某?” 孔肃摇摇头,答道:“贵人星辰璀璨,在下渺小如尘,今日能见到贵人已是万幸,谈何曾见?”孔肃好会讲话,把一直以老陈稳重素称的王悦夸的满脸桃花不好意思起来。 “先生过誉了,王某万不敢当。不过,先生既然与我不认识,您又怎知我是从京师而来的呢?“ 王悦问道,然后他又看了看一旁的王登。 王登忙摆手说道:”长豫莫猜,你来江州只有为兄知道,至于孔先生如何了解,只能让他自己说喽。“ 孔肃这时看着二王笑着说道:“贵人,衣着脱俗,容貌超凡,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皇家贵气,这是凡人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故而孔某大胆揣测,贵人一定来自建康,而且还是御前之人。” “哎呀,子敬好眼力啊!可是都让你说对了!”这时,王登兴奋地大声说道。 王悦也深深的佩服孔肃的观察力,也感叹王登身边竟有如此人才。 之后,王登介绍王悦与孔肃互相认识自然不在话下,孔肃对王悦更又是一番大肆赞扬…… “诶?对了,子敬,来此定是有事,长豫不是外人,有何事直说便是。” “是,大人,林将军由豫章回来了。” “林平之回来了……”王登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不由自主的拧在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三章 顺水推舟(一) 林平之是何人,其实就是随章伯钧领兵回到豫章的那位将军。林平之是江州右营校尉,其不仅年纪轻轻就武力超群,且治军有方,麾下兵将军纪严明,素有“虎卫”之名。 他日,章伯钧狼狈逃至江州,大肆渲染豫章流民如何凶残,桓温又如何狡诈用计骗得了他的信任等等,总之是能描得多黑、多严重,便就极尽所能。而王登不仅早就看上了豫章十八县广阔的地盘,而且也盯上了豫章的富庶。因此,章伯钧主动投怀送抱,他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也因此王登派遣了他的心腹爱将林平之带了数百精兵专门护送章伯钧回豫章,王登本意李达之众无非只是一帮穷寇,根本不堪一击,让林平之带兵弹压顺便可以借着护卫之名,将豫章实际控制在自己手中。然而,没想到,林平之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其间节外生枝,出了状况?可章伯钧身边的幕宾孙然才刚刚向王登表了忠心,他总不会是出尔反尔了吧? 王登胡思乱想,心里的疑惑全都展现在了脸上,王悦自然看得清楚。 “兄长,小弟一路过来,过南康、走临川,到庐陵,最后进了浔阳觉得江州境内万民安居,并无风浪啊?可看此刻兄长神情凝重,难道真的有什么紧急军情吗?“王悦有些关切地问道。 王登先”嗨!“了一声,然后又给王悦斟上酒,这才说道:”贤弟在外游历,许多事情或许还不知晓,如贤弟所言,我王登虽无能,但江州却是风平浪静。然而,让为兄头疼的偏偏就是那豫章郡。“ ”哦?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有人对朝廷动议有所不满,故而从中阻挠?” “这个嘛……不好说……总之前因后果是如此这般……“王登将这一段时间豫章所发生的事情给王悦大致讲了一遍。 接着,王登告诉孔肃让林平之在二堂等他。孔肃领命与王悦告辞后,便出去了。 此时只剩下了二王兄弟二人,王登先说道:“刚才贤弟问道是不是有人在豫章的事情上从中作梗,因为有外人在场,为兄不便直言。不过,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桓温,谁知道是不是偶然?” “莫非兄长说的是叔父……可是,他老人家不会因为一个豫章而为难晚辈吧?再说豫章划与不划是朝廷的事情,身为臣子遵旨而行才是本分啊?至于桓温,我倒是有些耳闻,想不通一个才被陛下赦免了死罪的忠良之后,现在竟然会做出叛逆之事?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说得对啊!可是……哎,但愿只为兄多心了而已……算啦,还是先听听林平之如何说……“王登听出王悦有所疑问便不再说了, 王悦考虑到身份特殊,没有露面,而是将身形隐于屏风之后,王登则直接稳稳的坐在了二堂中央。 “末将,拜见大人。”林平之向上抱拳行礼。 “林将军不必多礼,你去豫章状况如何,又为何早早就回了江州?”王登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回大人,某将奉大人之命,护送豫章郡守返回豫章,一路之上异常顺利,并未遇到流民滋事,豫章城中一切井然。“ ”哦……是吗?这么说豫章之围在你等去之前已经解了?“ ”那你可曾见过那个桓温?难道是得知江州人马杀到,他跑了?“ ”回大人,桓温末将见了,此人颇有胆量,只有一个随从竟敢面对上百虎卫而毫无惧色。“ ”桓元子倒是名不虚传,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豫章郡守拿了桓温,将其投进了大牢。可是,桓温连夜就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这么说,桓温勾结贼人是真的,而章伯钧所言非虚啦?“王登问道。 “似乎是,可是很快就发生了一桩怪事?”林平之这是又说道。 “怪事?那是何事,平之快讲。” “是,大人!就在昨日由扶南将军梁茂领着扬州水军到了豫章,属下本来准备派人将此消息报与大人知道。可是,稍晚时有一个人在馆驿外声称要见末将,而此人竟然就是桓温。” “什么,桓温主动前去见你?他不是逃了吗?”王登越听越觉得离奇,又追问道。 “对啊!末将最初也想桓温那般无异于自投罗网,于是就带着人准备将其绑了,可是桓温与末将讲了一句话,要我带给大人。他说,这句话只要大人听懂了,大人不仅能够得偿心愿,而且还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至于他桓温,就在豫章等着大人处置。“ ”哎呦!桓温究竟何人也?为何行事如此怪异?“王登心中疑问越发浓重。 ”桓温说了什么?“他问道。 ”他说,望明公擦亮了眼睛,莫让数姓家奴成了他日大患。“ ”嘶……“王登听闻了林平之所转述的桓温之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将军,这话真是桓温所讲?”这时,久未出声的孔肃问了林平之一句。 林平之看了孔肃一眼,又看了看王登,抱拳说道:“末将方才所言,字字皆是桓温所讲,绝无遗漏半字,请刺史大人明鉴。” “诶?林将军误会了,孔某只是确认一下,并无他意,将军万不可多心。”孔肃听出来林平之的误会,连忙解释道。 “平之勿怪,长豫心思细密,别无他意,你二人为本官左右手,可不要有了间隙。“王登也替孔肃说话道。 林平之只好作罢,低头不语了。 ”对啦,长豫,你如何看桓温之言?“ ”大人,学生以为此乃桓温反间之计,万万不可信也。“ ”反间之计?长豫能够细细说来……“ ”好,桓温如今已处于左右为难的死局之中,说岌岌可危一点也不夸张,故而桓温若想绝地求生,只能破釜沉舟,他定是看出了章伯钧搬江州兵以解豫章之围的其中微妙,算出若要脱困,唯有再借大人之力去抗衡扬州来兵,然后在双方因为豫章郡归化之事纠缠时,桓温便可金蝉脱壳了。“ ”嗯,言之有理,桓温真是诡计多端!想借本官之手除了章伯钧,又吸引了扬州人马,他便可以逃之夭夭,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王登接过孔肃的话说道。 “兄长稍等,小弟有话要讲……”就在这时,有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四章 顺水推舟(二) 一直隐身于屏风之后的王悦突然走了出来,声称有话要讲。 王登见王悦露面,赶忙起身,下了台阶迎了过去。 “贤弟,既然来了,就请上座。” “不必了,兄长乃一州之主,弟只是客,安能喧宾夺主,小弟一旁坐着就好。” “好,既如此,贤弟先请安坐。”王登不再坚持,请王悦坐在一旁,然后又让孔肃与林平之与王悦行礼、认识。 这时,未等王登提及,王悦先说话了:“兄长、孔先生,还有这位林将军,方才三位的谈话王某在无意间听到了几句。对于如今发生在豫章的一些事情,王某有一点点个人想法,想说出来给兄长和二位大人,不知可否呢?“ ”贤弟哪里话来,贤弟本就是奉了上谕巡察规划事宜的,说是钦差也并不为过。既然事关豫章,贤弟,不,此时应该称呼长豫为钦差大人,不仅应该过问,且大人之决断即代表了天子,我等下臣洗耳恭听。反倒是,王登让大人屈居下座而深感惶恐啊1“王登把王悦捧得极高,说完了又领着孔、林二人行了礼,还要再让王悦坐在主位上。 王悦摇头,“兄长千万不要这么讲,免薄了兄弟情分。我还是坐在此座,与几位各抒己见觉得自然。“ ”嗯,长豫坦诚,我便不扭捏了。有何高见,长豫但讲无妨。“ ”好,适才,孔先生认为桓温所为是设了反间之计,欲借江州之力而搅乱局势,进而借机逃遁,可对?“ ”回大人,孔某以为桓温正是此意,他知道若是豫章乱了,他则有了可趁之机,故而说了那样的话,来引起刺史大人的疑心。“孔肃答曰。 ”嗯……那依先生之意,江州方面该做如何啊?“ “依孔某之见豫章即便再乱也是扬州之事,先前我江州确实派兵相助,但也是由于章郡守求救在先,浔阳又紧邻豫章,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然而,此刻若是再兴兵豫章,师出无名,若是被人扣以罪名,反而让刺史大人身陷险境,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桓温之言无非想说章郡守为人反复,不可信任。孔某想说,无论章伯钧是怎样之人,只要他还是一郡之守,便不可胡乱针对,毕竟国有国法,刺史大人也不是一方诸侯,如何处置章伯钧自有朝廷律法,更何况扬州方面并未如何,我江州就更不能雷池了,故而孔某提议大人静观其变,一切麻烦让扬州自己处理。“孔肃滔滔不绝,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子敬之言极有道理,想想看的确如此,你说扬州的事情,我江州插手不正好给他人落下口实了吗?再因为桓温小子的一句话,就如何如何,便更荒唐了,人家章伯钧对本官以礼相待,我又怎能刀兵相见呢?荒唐,真是荒唐……“王登很赞同孔肃的看法。 王悦听了孔肃的说法后也点了点头,这时他看向了始终不语的林平之。 “林将军,你可有何看法?”王悦问道。 林平之却毫无准备大人会问到自己,毕竟这类事情乃谋臣份内之职,他一个领兵打仗的武夫,有何看法似乎无关紧要。 “大人……是在问末将?” “自然是喽,将军年轻有为,又在豫章待过,情形如何,想必最是了解,有何话说便是了。” “嗯,长豫说的是,平之你非外人,心里如何想就说出来,错错了也无人怪你。”王登也顺着王悦的话对林平之说道。 “嗯,既然如此,林某人便说了,说的不对之处还望二位大人见谅。”林平之抱拳说道。 接着林平之开始说起自己对豫章局势的看法来。 “先说所谓豫章之乱,末将开始已经讲了,豫章之行并未见到暴乱之后的混乱场面,百姓安定,管理也各司其职,倒是那位章郡守的表现却似乎与他人不同,他回豫章不像是收服辖地,然后关注民生,反而倒更像是专门去针对那个桓温的。末将感觉我堂堂虎卫俨然成了他看家护院的家丁。末将还听说,豫章府库一夜之间丢了十万贯钱,而章郡守只是将此事归罪于桓温,却并未追查库钱下落,大人说这是不是可疑。桓温逃狱,他竟可以堂而皇之出现在馆驿,而不被人捉铺,是不是也让人生疑呢?故而,末将觉得豫章的事蹊跷太多。反倒是桓温,末将看他言语坦荡,句句在理,且上至官吏,下至小卒都对他以礼相待,这又说明了什么呢?末将愚钝,看不出个中缘由,还请大人明鉴。“ “林将军,你的意思是说章郡守诓骗了大人?可是他这么做又有何用意呢?“孔肃脸色不大好看的问道。 “对啊!章伯钧他要做甚?”王登也同样问道,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他没想到林平之竟会说了这些。 孔肃与王登两个人的架势,仿佛是在质问林平之,林平之察觉到了,不知该如何进退,只能抱拳回了四个字:“末将不知……“ 王悦看到这里,基本上摸到了其间端倪,他笑了笑,对王登说道:“林将军领兵之人焉,让他冲锋陷阵,自然不在话下,可若是非要他以口舌辨清黑白,则是在为难他了。“ 经王悦言语提醒,王登也觉得自己有所失态,便缓和了语气对林平之说道:”平之勿怪,王某性子粗糙了些,只因心情急躁,让你为难了。你且回去休息,待我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决定。“王登尽管表达了歉意,却又让林平之退下,明显是不希望触及到某些敏感之事,亦或因为有王悦在场…… ”让贤弟见笑了,因为一点点事情扫了大家的兴致,罢了,关于此事暂且搁置,贤弟与我继续饮酒阔谈去吧!“林平之走后,王登话锋突转,突然要终止关于豫章的议事,孔肃也顺着他的意思口称告退…… “哈哈,兄长醉了,怎么,话都不让小弟讲完吗……“王悦站起身笑着说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五章 顺水推舟(三) 王登担心秘密败露,于是便要敷衍着草草结束了议政。可是王悦已然介入了此事,王登这么做反而是弄巧成拙。 “哎呦,你看看,真的是适才多饮了几杯,糊涂了,忘记了贤弟还未发表高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贤弟有话请讲,为兄洗耳恭听。”王登挤出笑脸,说道。 就见王悦站起身,慢慢踱到王登近前开口问道:“兄长只需给我一句实话,豫章之地兄长可垂青否?” “这个……”王登没料到,王悦问得如此直接,本能让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甚至和王悦这次微服私访的真正目的联系在了一起。 “咳,咳……”这时,孔肃的提醒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哦,贤弟问得直接,为兄有些不知所措。罢了,反正并无外人,我便直说了,不错,豫章为兄早就想要过来了,只因为……” “呵呵,这便足够了,至于原因为何,兄长可以在给朝廷的奏章中详详细细的写了就好。”王悦竟然没让王登说下去,只要了个答案。 刚刚还是风度优雅,文质彬彬的王悦,在这一刻竟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王登吃惊,就连老成稳重的幕僚孔肃也是大大的咋舌。 “既然兄长真的对豫章有意,那小弟便助一臂之力。”王悦又说道。 “好,可是现今这局势,似乎不太有利啊?要不等扬州自己处理好了这一滩烂局后,在拜托贤弟,不,钦察大人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 “哈哈哈,兄长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手里良将谋士多如牛毛,怎说出如此谨慎之言?兄长还是不要再试探王悦了吧?“ 听到这儿,王登心里真的是“咯噔”一下,心想“好厉害的王长豫,我心里所想他竟然全都知道。” “呵呵,贤弟说笑了,说笑了。豫章想要,可是总要有个万全之策,对吧?总不能我这般大张旗鼓的就拿将过来吧?“ “对呀?大张旗鼓有何不妥呢?” “什么?贤弟,为兄没听错吧?你不是在儿戏?”王登瞪大了眼睛看着王悦问道。 “呵!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人家桓温给兄长送来了忠告,何不顺水推舟到豫章走上一遭,只待木已成舟之时,还担心再生变故吗?只是唯一可惜了那豫章郡守要背上不仁不义的名声了。” “哎呀!高啊,大人妙计,好一个顺水推舟。在下佩服之至,佩服之至!”王悦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孔肃对着他躬身便拜,口中连连说着佩服。 “诶?这,这是从何说起?倒是让我知道啊?”王登还没琢磨出王悦话里之意,却看到孔肃如此行为,越发疑惑了。 孔肃又给王登施了一礼,说道:“大人勿急,待学生为您细细道来。王大人之意是要您借着章伯钧的反复,来个兴师问罪,就说是章伯钧答应过的,以豫章一郡之地为筹码,而求我江州出兵解围。如今围城之难已解,章伯钧却出尔反尔,故而大人要兴兵去讨个说法。如此一来,既师出有名,又堵住了朝中的那些悠悠众口。此等一劳永逸之计,简直就是绝妙至极啊!您说,不是吗?” “嗯……明白了,这回全听明白了。哎呀,贤弟,为兄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为我谋划了如此妙计,极好,极好。”王登大赞道。 “就是,那位章郡守,大人您看……”这时,孔肃又提示道,因为章伯钧行贿王登正是他从中搭的桥。 再看,王登一甩袍袖,冷笑道:“得一个豫章与失一个章伯钧相比,孰重孰轻还需多说吗?传令下去,本官要亲率大军,收回豫章城。” …… 按下江州人马如何调动不说,再回到豫章,此时幕宾孙然已经打点好了扬州大军监军司马饶。章伯钧示好,愿意投效于庆南伯门下。如此一来,对于章伯钧而言,他似乎有了双重保障,不管今后倒向哪一头,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来人,请告知扶南将军,本监军愿意替大军进一趟豫章城,待打探周详后迎接大队入城。”司马饶在章伯钧这里找到了贵为皇亲国戚的威严之感,于是心血来潮就想着进豫章城,另一方面,让他在船上继续待着,只会处处受人限制,处处别扭。故而,司马饶留了个口信,便由孙然陪着下了大船,又登上小艇,然后随波而行好不自在…… 等到有人将此消息报知了梁茂,梁茂再派人阻拦,司马饶的小船早已进了雾中,不知了去向。 司马饶背着双臂,立于船头,不时有微风拂面,衣摆随风而动,他则远眺着江面上薄雾笼罩仿佛仙境一般的美景,真是“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这样的别样美景更衬托了他此时此刻大好的心情。 “大人,少许时间便可至码头,到时候章郡守将在岸边恭候您的大驾。”孙然在一旁小心伺候的说道。 “嗯……”司马饶满意的点了点头,手捋胡须说道:“不急,这等醉人美景,不好好欣赏一番岂不可惜?”看来他还意犹未尽。 忽在这时,就见在雾气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几只小船直直的向着司马饶所乘的小艇驶来,小船驶得不紧不慢,似乎是打鱼的渔船,却看不清上面的人。 孙然献媚,高声朝着那些小船喊道:“喂,今有大老爷出行,尔等速速闪退了……” 孙然本以为打出官家旗号,寻常民船肯定会让出航道的,可谁知那几只船就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这便驶来。 “莫不是郡守大人等得心急,亲自来迎庆南伯?”孙然心中嘀咕,于是,又对着小船唤道:“对面可否是郡守大人,学生孙然,正陪着大军监军庆南伯呢!”孙然喊声高亢,顺着水面穿出很远。 片刻后,就停对面船上有了回应。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庆南伯,你让李达好等啊!“船上的话音未落,打头的小船已经钻出薄雾,到了近前。 ”哎呀!不好……“孙然终于看清了对面来人,知道大事不妙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六章 顺水推舟(四) 孙然大叫一声“大事不好!”,原来对面过来的竟然是那贼寇李达,听到李达的大名,孙然双股不受控制的发起颤来,这一刻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带上护卫。 再看庆南伯司马饶此刻完全没了刚刚的潇洒与淡然,虽然从未见过李达,但李达之名他却早就听说过了,加之之前章伯钧等人将李达描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如今突然遭遇,慌乱间司马饶险些从船头坠入江中。 等到孙然定了心神,再去留意庆南伯的时候,却发现司马饶不见了。 “大人,何在?大人何在?”孙然着急的左右寻找,喊叫的声音竟也变了调调,岔了音。 这一幕让李达看得实在好笑,笑骂道:“哈哈哈,一群鼠辈,你家大人早躲进船舱了里……” “去,快快把监军老爷请上船来。”李达下令,立刻,有两个赤膊着上身的精壮汉子跳到了司马饶的官船之上。 “你们要干什么……”孙然边问,边一步步的后退。 “此事与你无关,我们只寻庆南伯,其且让开,否则,拳脚无眼,到时候伤了你,可别怪我等无礼。” “壮……壮士,找……找大人何事?”孙然又问,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挪了挪,而将身后船舱的舱门亮了出来。 “不该你问的,便不要多嘴,你可懂的?” “懂得,懂得……”孙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居然十分顺从的应和道。 “大……大人……他们是找您来的……”鬼使神差,孙然还对船舱里面说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好听话的狗儿!难怪章伯钧那么笃爱与你。“李达大笑,然后他也纵身跳上了官船。 见到李达这个睁眼的阎罗也上了船,孙然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扑通“一声瘫坐在了甲板上。 ”英雄饶我,英雄说的对,我只是章大人的一只狗儿,一切事都是大人安排的,真的与小人无关啊!“孙然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所谓的尊严,此刻他只求活命。 李达却不再理会孙然,径直到了舱门外,一改方才对待孙然的口气,客客气气的对里面说道:“大人受惊了,草民拦下大人,是有人想请您前去赏景。” 这话孙然也听到了,他就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使劲的晃了晃脑袋。 “赏……赏景,是何人要我去……”就听船舱里面司马饶终于颤巍巍的应了一句。 “自然是赏景饮酒,别无加害大人之意,大人尽可放心,至于是何人请您,大人去了便知。”李达答道。 “可……可是,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要不然以后再……” “诶?不会耽误大人许多时间的,大人还是请出舱吧!不然,那位贵人等急了,草民也不好交代啊!”李达的话里柔中带刺,已经有了威胁之意。 李达的话很快就有了效果,再看,这时舱门轻轻的被人推开,接着司马饶从里面猫腰走了出来。 “大人,请了!”李达对司马饶抱拳行了礼。 司马饶用仍略带惊恐的眼神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大汉,居然也罕见的回了个礼。他又扭回头,看着还坐在甲板上满是窘状的孙然,联想刚刚听到的那些对话,不禁苦笑。 还能如何呢?司马饶只能乖乖的被李达了小船上。 “你且在这里等着,稍后我自会将大人送回来。但是你若想耍什么花招,后果自己掂量,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小船临走时,李达撂下一句话。 李达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芦苇荡中划出两只快船,而且每只船上都有数名弓弩手。 明显李达留了后手,就是防着孙然回去报信。 孙然惜命怕死,见到这样的阵仗即使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通风报信。 “英雄放心,小人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会去……”孙然壮着胆子朝李达远去的小船喊道。 再说,庆南伯司马饶尽管心中惶恐异常,更不知道会被挟持到何处,又会有如何遭遇。但他毕竟在官场上厮混多年,更是出身皇室,大场面也是见过。因此,起码的尊严和脸面他还是要自顾的,不像孙然,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可以不要…… 司马饶站在船上,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壮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司马饶试探的问了一句。 李达转过身,笑了笑答道:“大人,有何话说就是了,李达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 “好好好,壮士豪爽之人,那我便问了。” “问吧……” “据说,豫章之难是壮士所为?” “嗯,什么难不难的,总之是我围了豫章,还要杀了狗官章伯钧。” “既然如此,壮士好不容易逃脱了,不远远的离开是非之地,还留下来又为何呢?难道不知道扬州大军已到吗?” “呵,李达自然知道以卵击石的道理,只是事情总要有个黑白曲直,不然莫须有的名声我可是不会背的。” “莫须有……壮士是说,官府给你定的罪名不实吗?壮士放心,若是你真有冤情,我以司马家族的清誉保证,定会为你做主的……”司马饶说道,他以为这样可以拉近自己与李达的距离。 就见李达听了司马饶这番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人还是别胡乱猜测了,那些话并非出自李达之口。但是带头闹事就是李达做的,这事我认。至于,其他,马上会有人对您说的。这不……大人您看,咱们到了。” 李达说着,用大手一直前方,示意司马饶去看。只见,果然在距离小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孤岛,说是孤岛,其实只是几块突出水面的巨大礁石。而在礁石上站立者两个人,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身形伟岸,容貌俊郎,像个书生。另一个则是一身短衣打扮,长相英俊,身后背弓,分明是个武者。 “难道李达要见的就是这二人……只是,我并不认识他们啊?”司马饶看着礁石上站着的二人,在心中寻思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七章 顺水推舟(五) 庆南伯司马饶尽量控制着自己心中的忐忑,另一方面也揣测着,暮霭笼罩下,在几块巨大礁石上那两个气质不俗的青年究竟是谁。 “大人,咱们到了!”随着小船靠近,听到李达说道。 这时,礁石上的二人也看到了司马饶,两个人立刻迎了过来,其中那个白袍青年还亲自上前搀扶着司马饶登上了礁石。 待司马饶站定,白衣青年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地深施一礼。 “惊扰了庆南伯大驾,学生之罪也,只奈形势所迫实不得已,还望尊驾海涵。” “哟,好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不仅谈吐不俗,还极有礼数,嗯,不错,只是为何这样的人才居然与李达这般草莽混在了一起。”司马饶心中思量,与此同时上上下下又好好打量了一番青年。 司马饶有疑问,因此就没有回应。 白袍青年见状,又是深深一拜,口中说道:“学生桓温见过司马大人!” 这一回,司马饶听清了,却仍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传说中那个单刃连杀三人的桓温,嘴巴张了好大,眼神中流露出了惊讶。 “桓温冒犯了大人,自知有罪,还请大人责罚。”这时,桓温第三次赔礼说道。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公子快快免礼。”司马饶终于回过神了,也赶忙以礼相还。 这样,二人算是认识了,至于这种情况谁都清楚哪里是什么赏景,于是也根本用不着寒暄,有什么说的直来直去就是了。 司马饶先问道:“本官想知道,公子要我在此地相会究竟为了何事?总不能搞出如此阵仗,真的是来饮酒赏景的吧?” 桓温拱手答道:“大人说的不错,学生铤而走险,求见大人不为别的,只为还豫章百姓一个公道,还真相而大白。“ ”哦?听公子的话,公子是有冤情啊!可是据本官所知,你才是‘豫章之难’的始作俑者,难道那豫章郡守章伯钧所言有虚,可公子与这位壮士……这又该如何解释呢?“司马饶接连发问,还不忘记联系到了李达。 这些话被李达听了不由得来了脾气,便对司马饶说道:“你这人,难道做官做得昏了头脑?刚刚,那狗官的黑心参谋如何待你,他讲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记了?章伯钧是何人你只要在豫章城里打听打听便清清楚楚,若是没有桓公子当日的苦口婆心,我李达或许早就收拾了那狗官了。至于,桓公子因何与我这个匹夫落在了一起,只因李达佩服公子为人,甘愿为公子马前之卒,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勾结,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哪里像你们想的那般麻烦。“ “呵呵,壮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凡事还应该多方察看不可偏听偏信,方能了解真相。”司马饶见到李达又,心里马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只能迎合而不敢反驳。 “大人,李壮士话虽然粗糙了些,但却句句在理,是非曲直还望大人能够详查,若是桓温真的有错,学生一定不会推脱,甘愿受国法处罚。”桓温又补充道,接着他又将自己在豫章种种所为,以及章伯钧如何设计还他种种,给司马饶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司马饶听得倒是仔细,不过却未表态。不是他不相信桓温所言,他也不是真的在乎所谓的真相,而是司马饶在这一刻灵光乍现,在脑袋里面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难道大人还不相信?若如此,桓某愿意与那章伯钧当堂对峙,自证清白。”桓温见司马饶犹豫,于是又说道。 “呵呵,公子一片赤诚,本官看在眼里。要想还事情以本来面目,也并非极难之事,只不过……”司马饶欲言又止。 “大人请讲,有何难出?”桓温追问道。 “只不过,我若插手,必然要动用皇族身份,这样一来必然得罪了许多人,官场上的事情,公子未涉其中,并不清楚。我本心为公,却可能惹来无端的非议。” 这一回桓温听懂了,什么犹豫,什么为难……统统都是些搪塞之词,都是冠冕堂皇的掩饰,司马饶无非是在提条件,我帮了你,你又能给我什么…… “然而,自己身无长物,又能给的了他什么呢?难道这就是庾翼曾今对自己所说过的那种情况吗?权贵看上的是桓温的名声,若是能招揽这样的人在自己的门下,那便贴上了礼贤下士的标签,以此提升了地位名望,及其筹资……” 想到这里,桓温微微一笑问道:“大人是想招我?” “聪明人,果真是聪明人,一切被公子一语中的,倒是省去了许多言语。不错,本官十分欣赏功之才德,公子若是能投入我的门下,司马饶定待你如上宾,如此,得罪了公子,便是得罪了庆南伯,别说是章伯钧,就连一州的刺史也要给上几分面子。桓公子,你说呢?” “哈哈哈哈……”桓温大笑,笑声惊动了附近的水鸟,笑的司马饶莫名其妙,猜不出桓温是兴奋,还是不屑…… “大人,桓某只是平凡之辈,自由自在惯了,让我投效何人,实在是受不了拘束,故而大人美意桓温只能心领了。” 司马饶一听,表情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公子事不愿意喽?那你我刚才的谈话也就仅限于闲谈了吧?不过,能认识公子,也算是不枉此行啦。” 司马饶听出桓温不愿意,那你求我的事情也就说说而已,我也无能为力了。 “可是,大人,桓某的话还没说完。” “哦……“ ”虽说桓某没缘分投靠大人,却可以与大人联手!“ ”联手……呵,公子某要说笑,还请自重。“司马饶没想到桓温如此大言不惭,竟然要自己平起平坐,好大的胆子! 桓温看着司马饶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于是又说:“桓某既然说了,自然有所准备,既然是联手,则定各取所需。大人不试一试,怎知桓温有没有资格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八章 顺水推舟(六) 桓温的一席话,让司马饶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明明摆在面前的捷径不要,别人高攀不到的靠山回绝,却在毫无资历之情形下反而提出与我联手,这样的人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愚蠢至极,或者他真有什么本事?“ 司马饶转念又想到”先前我只听说他与庾翼交好,虽说庾家势力不如以往,但庾亮手握兵权,门下党羽遍及朝野,桓温若是借着庾家之力,想要平步青云,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还有那刘驸马,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五次三番对桓温示好,肯定也有结交之意……之前自己曾判断桓温是京师某个大家族的党羽,如今看来,似乎不像,否则就不会在豫章落得如此田地而无人接应。然而,论实力我司马饶只是个受冷落的贵族,根本比不了京城中那些大人物,他却主动来找了我,这又是为何……“司马饶思前想后,还是想不究竟。 “这样吧,大人不能在此耽误太久,估计大人对桓温的提议也需要好好思量,我这就安排李达送大人回去。只是桓某请大人在这几日内什么也不要做,只做个旁观者便好……“ 桓温并没有等司马饶给出答案,而司马饶也的的确确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于是乎,在李达的护送下,他乘着小船又回到了起初被拦截的地方。 估算下来,司马饶这一去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孙然真的很听话,半步没敢离开,就一直等着。在太阳即将没入江面之时,终于等到了司马饶。 待李达的船远去了,孙然才对司马饶问道:“大人辛苦了,学生真是万分挂念!那个贼人没为难您吧?” “嗯,他们待本官还算客气。”司马饶应付了一句。 “哦……那大人还见到何人?莫不是李达还有其他党羽?”孙然又追问道。 孙然这下可是将司马饶心中的火气给点燃了,司马饶抡起手掌照着孙然脸上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巴掌,打得孙然嗷嗷直叫,差一点跳进了江里。 打完了人,司马饶心中那股邪火才终于散去了大半,这时候还进什么豫章城,干脆大袖一挥打道回了帅船。至于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毒打的孙然,只能灰溜溜的独自向主子章伯钧复命,而章伯钧赔了夫人又折兵,孙然免不了又是被一顿苛责。 …… 这以后,很快出了一些怪事,先是扬州水军向后退出三十里,在临近豫章的杨庄登岸扎寨,接着在豫章城的街头巷尾兀的出现了许多操着扬州口音的陌生面孔。 这一日,郡守府突然接到消息,说是由浔阳方向开过来大队人马,听到这个消息,正在独自发愁的章伯钧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江州人马?究竟发生了什么?“章伯钧自言自语,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去,把孙然叫来!”章伯钧吩咐下去。 很快,孙幕宾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属下见过大人。” “嗯,无需多礼,本官问你,你出走江州,一切事情可都打点好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按照大人的意思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那……” 等一等,你等都退下。“孙然正说了一半,章伯钧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下人在场,马上打断了孙然。 ”你是说,是你直接将那十万贯送过去的?你可见过王大人?“ “王登大人属下并没见到,但大人您的心意是通过王大人心腹孔肃先生转递的,而且孔先生还将王大人的回信告诉了属下,要属下转告与您,属下半个字都没有加减。怎么,大人,是否这其间有何问题?” “王登大人除了答应会在尊相面前保举本官外,还说了什么没有,你要仔仔细细地想一想。” 孙然诧然,可是自从办砸了司马饶的事情后,他就仿佛成了惊弓之鸟,战战兢兢深怕那个细节没有办好,这时听到郡守没头没尾的问话,孙然更不敢轻易言语了。 “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莫不是孔先生没有将意思带到,亦或是那位王刺史大人曲解会意错了……“孙然低着头在心中胡乱猜测着各种可能。 “大人……”就在这时,都尉杨雄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还紧跟着郡守府的仆人。 “大人,杨都尉说有急事,非要硬闯,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郡守大人与孙先生原来都在,你这小厮却说大人在休息,简直该打!“杨雄骂道。 章伯钧冲那仆人摆了一下手要其退下,然后重新坐好,对杨雄问道:”都尉风风火火所为何事啊?“ 杨雄冷笑,说道:“何事?大人,兵临城下还不是事?” “什么?兵临城下?何处来的人马,可是那江州?” “哦?大人之意,莫不是你早已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孙然也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向章伯钧。 ”不不,本官也是刚刚得知,这不,正和孙先生在商议?“ ”是是……“孙然本能的随声附和道,心里却在嘀咕着原因。 再看杨雄,先瞥了一眼孙然,然后又对章伯钧说道:”此等事情大人只与孙先生商议,是不是末将多事了?“ ”诶?都尉哪里话来?本官刚刚得知由江州来了人马,刚好孙先生在,于是便……“章伯钧想解释,可杨雄却不愿意听,大手一挥,说道:”江州人马已在城外安营,估算下来少说也有上万之众,且来者非善,大人还是应早些定夺。“ “啊?这个……怎会如此?”孙然听了竟然惊呼着倒退了几步,差一点撞到了后面的盆栽。 而章伯钧狠狠的瞪了孙然一眼后,阴沉着脸,对杨雄又问道:“都尉,你的意思是江州上万人马要犯我豫章?可是,这从何说起呢?” “从何说起,杨某不知,我只知道那江州刺史王登亲自带兵到了豫章……”杨雄冷冷地答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九章 风云逆转(一) 豫章太守章伯钧惊闻江州刺史王登亲率上万人马兵临城下,顿时大乱方寸,隐约间他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都尉之言,江州要犯我豫章?可王登大人刚刚才派了心腹爱将助本官平定了贼寇,两厢之间反差诺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章伯钧还是不敢相信,毕竟王登收了那十万贯,还答应过会提携与他。况且。豫章迟早都会是王登的,此时他带兵而来究竟要干什么? “大人,莫不是因为扬州人马也在豫章……”这时孙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扬州……难道是王大人担心扬州刺史部借平定州内叛乱之名,而断绝了朝廷规划之意?故而来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章伯钧反问道。 杨雄听到章孙二人的对话,插言说道:“诶,这便怪了……豫章之事本就属于扬州事务,如何处置自有安排,即便无法定夺也还有朝廷,他一个江州刺史来插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即使大人曾有求于他,但一桩归一桩,盖不可混淆才是。除非……除非有人曾承诺过什么,亦或我豫章有何把柄在人家手中。“ 章伯钧听到杨雄的疑问,心虚作怪,忙岔开话题,说道:“都尉心思缜密,章某疏那忽大意,定是遗漏了什么,还需细细思量。但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尉骁勇善战,更谙熟防务,万一遇到危机,还要有劳都尉镇守一方,章伯钧方可安心啊!“ ”对对对,都尉大人治军有方,豫章安慰大任唯有都尉可担,全城百姓都要仰仗杨大人啦!“孙然也在一旁附和道。 只听杨雄“嘿嘿……”一阵干笑。“二位,莫要给我戴高帽了,杨某自然知道自己多少斤两,更知豫章有多少兵将,堪堪数千老弱残兵恐怕不须强攻就会不战而败,我劝大人还是早做打算,要不大人还是去求求那位王刺史?毕竟你二人有些交情嘛……“杨雄这是成心拿话挤兑章伯钧。 章伯钧哪会听不出来,再也压制不住心中邪气,”啪“的用力一拍桌案上的惊堂木,口喝“大胆!” “杨雄,本官念你同僚之情,以礼相待,而你却冷嘲热讽,百般言语羞辱于我,本官乃堂堂御封一郡之首,杨雄身为下属,不遵礼数,无端犯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呀,将杨雄给本官绑了……章伯钧恼羞成怒,竟然要处置杨雄。 郡守大老爷发话,又是在章伯钧府上,手下家兵安敢不从,立刻冲上前去,几个人动手将都尉杨雄五花大绑。 “狗官章伯钧,豫章危机皆因汝之无能,竖子,杨雄定要将你之所作所为上报朝廷……”杨雄行伍出身,哪里受得了此般羞辱,尽管被人摁着仍破口大骂章伯钧。 章伯钧本就满肚子的邪火无处可发,被杨雄恶骂,恼羞成怒,顺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方石砚对着杨雄便砸了过去,杨都尉只顾着痛骂,根本来不及躲避,那砚台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他的太阳穴。 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都尉杨雄躺倒在地,脑浆崩裂,场面惨不忍睹…… “哎呀!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这一幕,吓得孙然大呼大事不好。 “大人,都尉……都尉他死了……“ ”哼,死就死了,上面问起,就说杨都尉不慎摔倒,伤到了要害不治身亡。“章伯钧还未平静,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甩下一句话。 接着章伯钧起身便往府外走,孙然害怕,只好跟着,低声问道:“大人何去?” 章伯钧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孙然说道:“我去会会王刺史,问问他可是觉得那十万贯太少了……“ 此刻,章伯钧完全被冲动昏了心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不计后果,孙然看在眼中,明知道章伯钧越错越多,却根本不敢谏言,甚至,孙然心里开始为自己想起退路了…… 章伯钧心绪不宁,没了条理,直到登上城楼,亲眼见到了城下连片的营寨,他终于傻了眼。正如杨雄所说,城下的江州兵马严阵以待,兵戈林立,俨然是征伐的架势,尤其那面随风飘扬,红如烈火般帅旗上斗大的王字,令章伯钧彻底凉了,最后那一丝希望也变成了飞灰。 “孙然,何在?” “学生在!”孙然小心翼翼的应和着。 “本官欲命孙先生为豫章特使,去对面营寨走上一遭,与那王大人说明厉害,顺便表达本官和好亲善之意。就说本官乃重情重义之人,更顾念苍生,不希望兵戎相见,若有误会化解便好,毕竟同为大晋臣子,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但若王大人执意犯我,却不顾及与本官的交情,那就别怪章某将大人以借援救豫章危机之名,而趁机向章某强行索取银钱之事向上密奏了。孙先生,你可愿意?“ 章伯钧说了,孙然心中立刻“咯噔”一声,暗叫命苦,对于章伯钧的为人孙然最是清楚,深知若不自己不愿意,恐怕杨雄就是前车之鉴,可若是去了对面,就按照章伯钧的话说上遍,就怕是凶多吉少了。 “去也不是,不去更是立刻就会遭殃,该如何是好呢?” “怎么?孙先生犹豫了?莫非是因为本官对之前庆南伯之事责罚先生,而你仍怀恨在心吗?”章伯钧冷冷的问道。 “不……不……学生万万不敢,学生领命便是。”孙然抖如筛糠,俯身领命。 孙然领了命,独自悻悻出了城门,回头望了一眼,章伯钧竟然一直在城上盯着他。 “先生安心,府中家眷本官自会好好照顾的。“章伯钧这时还对孙然喊了一声。 “哎呀!”孙然这个恨啊!简直想撕了章伯钧。 “也罢!尔不仁休怪我不义了。”孙然下了狠心,头也不回大步朝江州大营而去。 …… 再说,王登听从了王长豫顺水推舟之计,亲率大军,准备先下手为强,将生米煮成熟饭,彻底占了豫章。 安下营寨,王登正与手下众将议事,忽有兵丁来报,说是豫章幕宾孙然求见。 王登听了,冷笑道:“章伯钧的说客到了,诸位,你们说要让本官如何对他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章 风云逆转(二) 王登听说豫章郡守章伯钧派人到了大营,猜到章伯钧定是见到大军临城胆怯了,故而要来周旋。 “大人,孙然乃是章伯钧心腹之人,此人颇有谋略,之前就是他为章伯钧左右周旋的。如大人所料,这回孙然一定又来当说客了。“孔肃接过王登的话说道。 “那先生说,本官要如何对待此人呢?” “所谓‘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属下以为,大人应该尽显我军威严,以及我江州实力,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让豫章臣服此为上上之策。“ ”嗯,先生之言正合我意。传令下去,三军列队,由孔子敬接豫章特使进营。“ 孔子敬领命大摇大摆地来到辕门,一眼就看到孙然一个人神色黯然的独自站在那里。 “呦,原来孙兄到了,孔肃有失远迎抱歉抱歉。”孔肃笑着拱手与孙然打着招呼。 “呵,孔先生气色不错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孙然拱手回礼道。 孔肃呵呵一笑,说道:”孙先生话里酸味很浓啊!难道是心情不悦吗?“孔肃看出了孙然的不自然,于是故意拿话又激了他一下。 孙然没回答,想起自己的家人,心中满是苦楚,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对孔肃说呢? 想到这儿,孙然整顿了精神,提高音调说道:“在下奉命,有紧要之事要拜见刺史大人。还望孔先生代劳通传。” “哈哈,孔某正是奉了我家大人钧命来接先生的,先生请随我来。”孔肃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心中暗暗发笑“一会儿见了阵势,还看你能不能镇定自若。” 于是,二人一同进了军营,直奔中军大帐,就见大营之中校刀手、弓箭手、长枪兵站立左右,一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稍远处还有排排骑兵,人高马大好不威风,再往中军帐前走,又有两列刀斧手,虽然此时已是入秋时节,这两列大汉却都是赤着臂膀,肩上扛着明晃晃鬼森森的鬼头刀。 “孙先生,您觉得我军军容如何啊?”孔肃故意问道。 “江州兵士粗壮敦实,下盘稳当好比石人,装装门面还是很好的,只是不知是否善战?” 没想到孙然给了这样一句回答,言外之意是说江州兵的确个个五大三粗,但也许只是门面摆设而已,说起实战恐怕就不行了。气得孔肃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却又不能现在动怒,只得陪着笑。 正说着,就见那两列刀斧手齐刷刷的在孙然面前架起了刀墙,来得突然,孙然微微一怔,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孙然知道要想救出自己的家人,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孙先生,请吧,别让我家主公等得久了。” “哼……好……请!”孙然说了声好,仰头挺胸便从刀墙下走了进去。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刚通过鬼头刀架起的刀墙,忽的有人厉声叫住了孙然。 原来是在中军大帐前站定着一位银盔银甲的英俊将军,孙然细细看去,此将不是旁人,而正是右营校尉林平之。 “哦,原来是林将军,怎么,这才几日,便不认识孙某了?” “嗯……”林平之眯起眼看向孙然,然后冷冷一笑,说道:“原来是孙然先生,恕林某甲胄在身不能行礼,大人有话,不得带寸铁入账,还请先生解剑。” “诶?林将军这又何必呢?孙先生只是个谋臣,佩剑只为装饰之物,带便带了,又能如何?”这时,孔肃走过来说道,听起来他好像是在给孙然解围。 林平之看了一眼孔肃,抱拳说道:“林某身负军令,不敢僭越,先生莫要再说。“ ”嗨,你这林将军非要如此执拗,孙先生乃孔肃故交,有孔某作保,还不行吗?“ 林平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嗨……让先生笑话了,只因我家主公治军极严,久而久之手下这些兵将只识得我家主公,而不管旁人是谁,实在固执,固执啊!” “既然王大人有令,孙某从了便是,只是话说回来,若是孙某真的有何歹心,即使只有手中一支竹笔也可当作杀人的利器,你说,是吧?” “这……”孙然一席话竟说得孔肃慌的不知如何作答了。 “哈哈哈……”这时,孙然却已经摘下佩剑,又撇下他笑着进了大帐。 孔肃想着恐吓孙然,没料到却反被两次戏耍,一时间脸上写满了尴尬,见到孙然进了大帐,他顾不得再去施计,赶紧跟了上去。 说来奇怪,孙然进到帐中后,并未遇到如方才那般刀剑相逼的架势,江州的文臣武将皆分列立于两侧,看到豫章来人,仅仅是默默看了,却无一人吭声,诺大的中军大帐内竟然鸦雀无声。 “这倒是怪了,莫不是主帅根本不在?”孙然心中暗想,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却见原来主位上,横卧着一人,此人没穿甲胄,周身上下只穿了一身暗红色剑袖袍,头上戴着玉冠,因为此人面朝着里,所以孙然看不到他的容貌,不过不用猜,此人定是江州刺史王登。 孙然不敢怠慢,忙整理衣襟拱手躬身一拜,口中说道:“属下豫章幕宾孙然拜见刺史大人。” 王登身子未动,亦未言语,似乎根本没听到孙然的声音。 “属下孙然,受郡守章伯钧之命,特来拜见大人。”孙然微微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可王登依旧是纹丝不动…… “呦!这位王刺史睡的可是够沉的呀……”孙然心想,又往左右那些江州官员看了看,那些人有的是呆若木鸡,有的却似乎早已神游依旧,总之没有一个专心于眼前,至于那个孔肃也不知道躲在了何处。 孙然摇摇头,只得又提高了音量。 “孙然,拜见……” 可这一次,孙然话还未说完,就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一柄利剑架在了他的项上。 孙然身子一颤,抬眼看去,只见原本横卧熟睡的王登,此刻竟然二目圆睁如凶神恶煞般的立于眼前了。 “匹夫!尔欲害我,拿命来……”王登大喝一声挥剑便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一章 风云逆转(三) 孙然大惊,没料到王登竟然要取他性命,心中知道危险以至,却已经无法躲避,只能在心里叫了一声“苦!”,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登手中之剑却停了下来。 “哈哈哈,先生胆魄过人,王某佩服。”王登居然大笑起来。 孙然不知何故,马上睁开眼睛,面前王登已然变成喜笑颜开的模样,完全没了方才如罗刹恶鬼那般表情。 “这……这是何故?”孙然诧然问道。 王登将宝剑入鞘,重新坐定,说道:“先生莫要误会,适才听闻章伯钧遣人来我江州大营,我素闻孙先生乃章伯钧身旁第一谋士,故而一来想试试先生能为,二来也想借机打压一下章伯钧的气势。若能屈人之兵而不战而败,岂不是皆大欢喜之举吗?只是先生的淡定从容,即便泰山压顶仍面部变色,令王某佩服。“ 孙然听到这里,心想“果然不出所料,煞费心机无非只是想来个下马威。哼,你们却是在自作聪明,并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王登见孙然没说话,以为孙然还在生气,于是乎将身体向前探了探,又说道:“王某有意,邀先生来江州助我,王某绝不亏待先生,不知先生可愿意否?”王登竟然直截了当要孙然背叛章伯钧。 “呵呵,大人美意孙某心领,只可惜孙然才学疏浅,而大人志存高远,孙某乱政恐误了大人大计。大人,此事,还是算了吧……”孙然婉言拒绝了王登的邀请。 “先生,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先生之才留在豫章岂不可惜,不如你我共同辅佐我家主公共商大事。“这时,许久不露面的孔子敬突然冒了出来对孙然劝道。 孙然看了一眼孔肃,又看了看大帐之中其他文武,淡淡一笑说道:“世人皆形容我孙然是个小人,若章伯钧是头恶狼的话,孙然便是那狼扶 狼之狈,狼狈为奸,恶狼坏事做绝,狈绝脱不了干系。孙某如此之人,难道大人还要邀我共事,就不怕坏了大人名声吗?“孙然口舌如刀剑,竟然反将了王登的军。 王登和孔肃做梦也想不到,天下还有如孙然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敢自毁清誉的人,一时间反倒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大人,难道不问问在下拜见大人所为何事吗?”这时,孙然打破僵局说道。 “哦,对对对,要不是先生提醒,本官一时间竟忘记了,哈哈,先生请讲。”王登顺势下坡,接过话说道。 孙然先躬身施礼,然后才说道:”大人要听,属下定不会落下郡守的每一个字,只是大人万一听后动怒,千万不要迁怒于孙某。“ “嗯?怎么,先生是说章伯钧要翻脸吗?难道他忘记了当初我如何助他?”王登听到孙然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不悦。 “大人听了便知。” “好,你讲……”王登大袖一挥示意孙然讲下去。 孙然看了王登的表情,心中窃喜,知道王登已经入套了。于是,就开始转述起章伯钧的话来。 “郡守还说,若是大人不顾情份,一意孤行的话,他就将那笔钱……”说到这儿,孙然故意顿了一下。只见王登的五官开始渐渐地移位,杀气开始升腾起来。 “住嘴!”王登实在不能让孙然再说下去了,厉声将话打断。 “主公,还是先将帐中旁人散了去,在与他商议如何?”孔肃压低了声音,为王登出主意说道。 “嗯,诸位先散了吧。”王登点头同意,于是散了众人。 此刻,大帐之中只剩下了王登、孔肃以及孙然。 王登不方便直问,便眼神示意由孔肃来说。 “孙先生,莫非章郡守要鱼死网破,难道他不怕江州上万铁骑吗?“ ”哼,孰是孰非,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况且此事似乎是刺史大人更理亏吧?万一郡守真的想朝廷举证,恐怕司徒大人也不敢在御前为大人推脱了吧?“ ”这……你……你是在威胁本官?“王登脸上不悦变成了温怒。 “若是威胁,孙某便是人证,而如今却敢站在大人面前,自己送上门来,大人您说这算威胁吗?”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登反问道。 王登用手一捋胡须,脑子一转,心道“孙然不错,那十万贯经手之人正是他本人,而他偏偏独自前来,若是想借机发难,岂不是已经失了先机?莫不是那章伯钧还另有诡计?“ “哼,莫不是章伯钧见到扬州大军先至,故而又要返水?”于是,王登又问道。 就见孙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嘟!好个数姓家奴,果然你是个势利小人,亏的本官一早就看穿了你,做了防范,否则被你骗了还要蒙在鼓里。”王登怒骂道。 “大人,莫急,孙某话还未讲完呢?”忽的听到孙然说。 “嗯?你还有何要说?” “章郡守确实有脚踏两船,左右周旋之意,而且还估计重施,显了珍宝给那庆南伯,只可惜横生枝节,最终不仅事与愿违,而且还得罪了贵人,这件事也是经孙某之手。” “噢……”王登“噢”了一声,又与孔肃对视一番。 “章郡守事未办成,迁怒于我,恰在此刻,江州大军又至,郡守慌乱之下先砸死了都尉杨雄,又以孙某家人为胁,派我游说大人退兵。” “噢,原来如此,章伯钧不仅阴险,现在看来还是个手段狠辣之人。”听了孙然的话,王登说道,他没想到其间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孙先生将这些隐秘之事告知我家主公,莫不是别有用意?”孔肃心思缜密,他问道。 “正是。”孙然应了一句,然后撩袍给王登跪了下去。 “孙然今日游说是假,为大人献计取下豫章是真,只求大人保我一家老少周全。”孙然拱手说道。 这句话让江州刺史王登听了,顿时“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先生此言当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二章 风云逆转(四) 一番相互试探之后,孙然终于亮明了来意。 “章伯钧心毒手辣,反复无常,不但不念及我多年为其出谋划策之情分,还以家人相威胁,孙某不但心寒,且心死矣,而如今,能救孙某的唯有大人了。故而,孙某假意游说,实为向大人献计,只求保得全家周全。“ ”哦,原来如此,既然先生……“王登听了孙然的话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一捋须然便要表态,这时就停孔肃在一边轻轻的咳了几声,王登立刻心领神会,笑了笑说道:“先生愿弃暗投明正合王某心意,俗话说‘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王某完全理解先生的急切之心,也愿为先生尽些绵薄之力,只是说来惭愧,不怕孙先生笑话,您别看江州上万大军兵临豫章,可是若是要王某大旗一挥悍然用兵,其实还差些缘由,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兴兵而动本就有违章发,万一陛下怪罪,就像先生说的,本官并不占理。故而,王某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只希望吓吓章伯钧,警示他不要胡乱作为。“ “这样,先生且留在帐下,待我修书一封,让章伯钧放了先生家眷便是。“王登又说道,说着他还作势要孔肃取来笔墨。 ”呵呵,大人罢了,大人若想只是试探孙然,孙然可以接受,但大人倘若真的无有虎狼之心,那就算孙然唐突,这就告辞,无非再寻明主了。“孙然拦住了孔肃,冷冷的说道。 “哈哈哈,先生这是怎么说的,王某怎么能是试探呢?只不过难言之隐确实是有的嘛。”被孙然冷嘲,王登脸上又挂不住了,于是解释道。 “大人既然人马已到豫章,想必不能没有所谓主张吧?师出无名即便是章伯钧隐忍,朝廷一旦过问此事,大人亦是不好解释,故而,大人心中所虑孙某猜测应该还在那十万贯上吧?“孙然朝王登靠近了两步又说道。 ”这个……正是!“话已至此,王登再隐瞒依然毫无意义,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承认了。 “好,若是孙某彻底了断了大人之顾虑,再助您兵不血刃取下豫章,大人可否能答应孙某方才的要求?” 孙然抛出话头儿,正中王登下怀,他先和孔肃对视了一下,便起身下了台阶,亲自拉住孙手的手说道:“先生若真能助我,先生家眷王某保下了。” “那在下就先谢谢刺史大人了。”孙然又拜。 “就是不知孙先生有何妙计可助主公呢?”孔肃也走了过来,面上带笑问道。 孙然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孙某愿为内应,先助大人拿下豫章,而后还会将所有账目、知情之人统统交由大人处置,以绝后患。” “哦!先生愿以身涉险,为本官至内应,好,本官信你,你便将谋划如何细细说来……” …… 一个时辰后,孙然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回到了豫章,章伯钧这时已经不在城楼上了,而是回到府中等候消息。等的久了,不免疑心又重,他怀疑孙然会不会因为,这一段对其过于苛责而心生怨恨,万一向王登出卖了自己,事情就不可控制了。不过,章伯钧转念又想,好在自己已经留下伏笔,将孙然家眷扣为人质,这便有了保险,孙然有了后顾之忧,便不会乱来了…… “哼……算来算去,尔等还是跳不出本官的运筹……!”想到此处,章伯钧不禁自己笑了起来,似乎忘记了江州大军还在城外。 他正暗自得意,忽然见到孙然三摇一晃的走了进来,孙然神态甚是得意,好像是大事已成了。 章伯钧眼珠直转,心中胡乱猜测,这时,孙然已经到了他近前,孙然面露喜色拱手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哦,先生此言怎讲,本官喜从何来呀?”听到孙然给自己称喜,章伯钧也难掩兴奋,忙露出笑容问道。 “大人所托,属下不负众望终于办成了。属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大人对刺史大人之衷心表达得妥帖极了,刺史大人要属下带回口信,说此前只误会,全因时局纷乱所致,如今误解全无,冰释前嫌,愿与郡守联手共谋大业。” “是吗,王登大人果真如此说的?”章伯钧大喜,起身下了座位走到孙然身边问道。 “正是,不仅如此,王刺史答应江州人马即刻撤离,还将此物要属下交给大人。”孙然又说道,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递到章伯钧面前。 章伯钧定睛去看,不由得倒吸冷气,就见孙然手中乃是半只青绿色俯卧着猛虎,虎身之上刻着篆文“兵甲之符……“。 ”这……这是兵符?“章伯钧一眼就认出了那半只青铜猛虎乃是王登的兵符。(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只有两个虎符同时合并使用,持符者即获得调兵遣将权。) 章伯钧盯着虎符,半晌不能说话,要知道兵符是当朝皇帝颁发给地方大吏调动一地驻军的信物,极为重要,尽管半只虎符调不得江州驻军,却实实在在的代表着权力。 “大人,这您还不明白吗?刺史大人诚意满满啊!如此重要之物,交由您暂管,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孙然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 ”放心,本官当然放心,刺史大人如此气魄,本官安能小器,如此,烦劳先生再跑一趟,将本官印信交给王大人,以表章某诚意。“说话间,章伯钧将他的官凭印信也交给了孙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三章 风云逆转(五) 明月高悬,乌鸦哀啼,豫章城又进入到了夜里,偶尔还可以听到更鼓之声,除此之外,满城之中似乎都与那位郡守一般觉得天下太平,一切尽在掌握…… 忽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大地刹时陷入一片黑暗。 “什……什么人?”看守城门的老兵,眯着眼睛对着黑暗中飘飘忽忽的一点点灯火喊了一声。 “站……站住,城门已关,宵禁了……速速退了去。”老兵不知黑暗中是人是鬼,但还是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句。 自从都尉杨雄不知何由暴毙而亡后,满城防务便更加混乱不堪了,虽说是郡守下令暂时接管了兵防事务,但人心涣散早如散沙,谁还在乎一个三番五次弃民而不顾的逃跑郡守呢,再加上,江州人马已经退了,再无战事,也就用不着提醒吊胆了,人心疲废,便很难收的回来了,当官的敷衍行事,当兵的自然也会纷纷效仿,各自去了。就如今夜,诺大的城门下,只剩下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兵看守,岂不是形同虚设? 心中发虚,老兵不由自主的端起长枪,退向身后的篝火堆,谁知脚下打滑竟闪了一个踉跄,险些将手中的兵器丢了去,低头看去,竟然是踩到了一块果皮。 “哎,定是那贼李三白天干的好事,差一点闪了爹爹的老腰……“老兵暗骂道,却走神忘记了黑暗之中的那点鬼火。 等到老兵突然想起这件更重要的事情,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面前已经站定了一人。 ”啊……“老兵惊呼了一声。 ”大半夜的,你喊什么?“ ”哦……哦……原来……原来是孙大人啊!老朽老眼昏花,大人别怪罪啊!“那人说话了,老兵也终于看清了来人居然是孙然。 孙然身穿了一身黑袍,手中挑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难怪看上去鬼气森森。 ”怎么,今夜只有你一人值守吗?其他人呢?“孙然问道,他手中的灯笼光线忽明忽暗,显得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脸愈发惨白阴森了。 “回大人的话,今夜本来还有……”老兵想着去为那几个开小差的家伙遮掩,却没想道孙然根本不想听他啰嗦。 孙然说了句:“罢了,下不为例。”这事儿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去将城门打开,放下吊桥。” “大人要出城?可现在夜已深了,外边不太平啊!”老兵说道。 “你开便是了,无需多言!” “这……可是,大人,开门要有郡守老爷的军令啊!事关重大,小老儿不敢擅自做主啊,要不,等我叫来伍长……” “我这里有郡守印信,是不是军令啊?莫非你要抗命!”孙然语气强硬起来,抬手将一方铜印举在了老兵面前。 老兵虽不认得什么是官印,但那铜疙瘩上雕着的虎头,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的光华,让他肯定了那绝对是郡守大老爷的大印。 老兵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嘴里不住的说道:”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知罪,知罪……” 孙然表面上镇定自如,心中却不在时时刻刻的紧张着,“不能再耽搁了,夜长梦多,万一一会儿巡城队到了,事情就麻烦了。” “我不会治你的罪,快些与我合力打开城门。”孙然加快了语速说道,然手他伸手一把拽起了地上的老兵。 “休再啰嗦,快随我来。”孙然说着,带着老兵来到城门近前,城门大而厚重,非一两个人可以打得开的。 ”大人,如此厚重的木门,就靠大人和小人,恐怕打不开啊!”老兵看着三丈多高的大门傻了眼。 孙然站定想了想,然后对老兵说道:“你我合力先将门闩取下,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有了之前的教训,老兵不敢再多言,于是与孙然一人一边用肩膀扛住碗口般粗的门闩,卯足劲一起发力,两个人闷声哼着,那根木头却纹丝未动。 老兵看着孙然,有心想说”大人,你一个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还是找些人来吧?“可是又怕孙然真的动怒,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 “你我再来一次,此次务必用尽全力。”这时,孙然又说道,然后长呼了一口气,再次用肩膀抵住了门闩。 大人如此,老兵只能拼了,他勒紧了腰带,然后也钻到了原木之下。 “听我号令,一起发力!” “一、二,起……”随着孙然的口令,两个人同时使出全身力气,,只听“嘎吱……嘎吱……”,那根木头居然活动了,然后竟一点一点的被扛起,进而出了闩槽。 原木“咣当”落地,两个人已经涨红了脖子,精疲力尽了。 “什么人……” 怎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卸下了门闩,气还未喘匀,巡夜的兵士便到了。 “是我,孙然……”孙然喘着粗气,直了直酸痛的腰,冲着那一小队兵士边说边走了过去。 “果然是孙大人,小的给大人见礼了,不知大人深夜在城门这里可是有事?”带队的伍长见到孙然满头大汗的模样,抱拳行了礼,又问道。 “嗯……我奉郡守大人之令要连夜出城,正好你们在,便帮我推开城门。”孙然把刚才对老兵说的话又对这个伍长说了一遍。 伍长微愣一下,还探着脖子往孙然身后城门那边看了看,看到了地上的木闩。 “大人要出城,属下不敢阻拦,可是江州人马刚退,万一还有伏兵潜藏,此刻开门恐忧凶险啊,属下以为还是多召集些弟兄过来,以防不测。“ ”你这厮好生不懂规矩,我既然连夜出城,自然事情隐秘,你竟还要张扬,你可知罪?“孙然发了脾气,呵斥道,他又取出章伯钧的铜印让那伍长观瞧。 伍长胆颤,连忙赔罪,不敢再多嘴,招呼手下人便去合力推开了厚重的城门。 ”放下吊桥,你们便退下吧!“ 孙然下令让众人又把吊桥放下。 “孙大人,您还不出城吗?”那伍长却没有走的意思。 孙然望了一眼城外的黑暗,然后转过身看着那伍长,说道:“怎么,你还有事?” “不,大人莫要误会,属下是想等大人出了城,然后关好城门再离开。毕竟就留下一个老兵在此,多有不妥。” “城门不用再关,你等退下吧!” “大人……这……”伍长心中起疑,又要再说。 这时,就听到有兵士喊道:“快看,那边树林中有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四章 风云逆转(六) 那夜巡小队的伍长本就因为孙然执意要深夜出城而大为疑惑,这时,忽的听到手下有兵士大喊旁侧树林之中似乎有人。惊诧之下,他抬手示意要众人噤声,然后聚拢了目光朝那片树林望去,只见树木枝桠之间隐隐绰绰真的似乎有人影晃动…… “诶?深更半夜,哪里来的人啊?定是尔等将树枝看走了眼。”就听,孙然说道。 伍长拿捏不定,又不敢得罪孙然,于是招呼着手下便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偏巧一阵风吹过,遮挡着明月的那一片乌云,竟被慢慢吹散开来,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至地面,而与此同时那片树林中居然反射出了铁甲的光泽。 “是敌兵,有埋伏!”伍长大喝一声拔出腰刀,立刻进入防守状态,他手下兵士也皆紧张起来。 “来呀,速速升起吊桥,紧闭城门!”伍长知道敌我力量悬殊,于是要众人立刻退回城中以待增援。 然而,孙然好不容易骗开了城门,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安能坐失良机。 这个档口,再想用言语稳住这群兵丁已然不可能了,干脆只能硬来,孙然想到此处咬了咬嘴唇,心一横,猛然夺过那老兵手中的长枪,照着伍长后腰狠狠的刺了过去。 “啊”伍长惨叫一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是被孙然所杀。 死尸倒地,吓得众兵丁怔在了当场。 孙然则高声大喝道:“郡守章伯钧欺压官民,中饱私囊,为害一方,今日孙某誓要替天行道,诛杀昏官。” 孙然又高举起手中灯笼,顿时间就听见人喊马嘶,杀声四起。 “如今又江州虎狼之师,取下豫章只在须臾之间,劝尔等迷途知返,速速归降,莫再继续追随狗官。“ 说话间,潜伏在树林中的铁甲军已至,为首一员战将,正是江州右营校尉林平之,他身后所率乃是鼎鼎大名的“虎卫”。 见到如此场面,仅靠十数名没有头领的兵士,谁还敢奋起抵抗,于是乖乖丢了兵器跪地乞降。 林平之则只是看了一眼,便领兵冲入了豫章城…… 虽说是有孙然里应外合,江州兵兵不血刃攻入了城池,但毕竟上千铁骑踏入,免不了遇到些许抵抗,伤了不少性命,刹那间城中哭喊不断,烟火四起,直到天明时分,豫章城终于被江州人马拿下。 再说江州刺史王登得知林平之得胜的消息后,大喜,即刻命大军人马浩浩荡荡开拔进城,王登在前后铁甲护卫簇拥下,骑在骏马之上,满满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再看到城门两边依此俯首跪地的豫章文武、百姓,这种发自内心由内而外的得意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这时,忽的听到孔子敬说了一句:“咦,怪哉!孙然为何站于垛口之上?” 王登正在得意洋洋,忽听到孔肃之言,于是便聚拢了目光看向城楼之上,果然见到孙然正立于垛口。 “孙先生……先生为主公立下大功,主公尊驾已到,先生快下城来迎接主公进城啊!”孔肃先冲着孙然喊道。 “大人已到,吾自当看到,无需子敬多言了。” “噢……那孙先生,你这般究竟又是为何?” “呵呵,孙某有几句话想对大人说说。”只听,孙然对着底下的众人说道。 王登听到孙然此言,眉毛微挑,单手勒住马缰,对孙然笑着说道:“先生有话下来当面讲便是了,何必居于高危之地呢?” “大人,孙某答应过要助您顺利拿下豫章,如今豫章已在大人掌握之中,总算是孙某兑现了承诺。” “哈哈,那是自然,幸亏有先生相助,才省了百姓涂炭,先生有功,本官自然记得,待日后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高官厚禄,在下虽然喜欢,只不过与之相比,孙某一家老小之性命更是重要。” “哦,当然,当然,原来,先生是想提醒本官要保全先生家眷之事吧?哈哈,先生无须忧虑,我已命林平之去救了,须臾,先生便可一家团聚了。“王登又说道。 说话间,就见林平之正带着一队人马从城中出来,队伍中押着豫章郡守章伯钧,除此之外还跟着老少妇孺一干人,正是孙然的家人。 章伯钧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孙然,立刻破口大骂道:”奸贼,本官待你不薄,你竟敢用计出卖本官,卖主求荣,必遭天谴……“ 孙然却根本不理会章伯钧,而是对王登拱手说道:”大人,多谢搭救孙某家人之恩。“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本子。”孙某答应过大人,要为大人解除后顾之忧。拿下豫章只为其一,大人更在意的是那件隐秘之事,孙某此刻手中便是府库出入的账册。“说着,孙然一把将账册抛进了旁边还未熄灭的一个火盆中。 “我现在当着大人的面毁了账册,天下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王大人与章郡守外,就剩下孙某了。” 孙然说到这儿顿了顿,却见王登并未言语,而是脸上露着复杂的表情。 孙然笑了笑,又说道:“孙某可以不要高官厚禄,只需大人保得孙某一家老少周全,孙然必定给大人一个踏实。大人,可答应否?” “呵呵。先生,多虑了,本官已然答应的事,怎么会不作数呢?” “好,那就好。那孙然便放心了……”孙然说到这儿,竟然纵身一跃,从城墙上大头朝下跳了下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之时,孙然已摔得脑浆崩裂,一命呜呼了…… “啊……”王登不由得叫出了声,不过他马上明白了孙然的用意,于是摆摆手,让人收殓了孙然的死尸,又好生安抚其家人自不再表…… 想不到,一个曾经极尽卑鄙,玩弄阴险的谋臣,竟然会为了保全家小而选择舍身赴死,先不说他所作所为如何,单就这一份悲情之举,也足令人唏嘘不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五章 风云逆转(七) 孙然坠亡,令在场之人无不唏嘘不已。但人死如灯灭,此时对于王登而言毫无忧患的拿下豫章才是他最想要的,至于孙然,虽然死的惨烈,与眼前收获相比,已然显得不太紧要了。简单空发感慨之后,王登率着手下文武浩浩荡荡进了豫章。 与此同时,这件惊天大事也很快由扬州安排在豫章城内的暗探快马报至大营。 “什么?豫章竟然被王登占了,真是岂有此理!”扬州兵马主帅扶南将军梁茂惊闻豫章被夺大惊失色,拍案而起就欲发兵。 “将军且慢!”这时进军庆南伯司马饶出言阻拦道。 “庆南伯有话便讲,只是勿要耽误了军机。”梁茂看着司马饶冷言道。 “将军发兵,我绝不阻拦,只是有几句话要讲在当前,纳与不纳将军自己定夺。”就听司马饶说道。 梁茂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司马饶这一回的态度竟然发生了变化,并没有再如以往那般强横。梁茂行伍出身,心机少了些,见到监军如此,于是也耐下性子,重新坐定,问道:“噢,监军有话,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呵呵,好,将军可知江州王登为何敢明目张胆犯我境地?难道他不怕背上一个叛臣贼子之名吗?“ “嗯……” “况且王登与王刺史乃属同宗,将军决断是否也要考虑这层关系呢?”司马饶又说道。 “嘶……”听到这里,梁茂倒吸冷气,心说“对呀!那江州刺史王登与我家大人不仅同宗,还是叔侄关系,再往上说京城中还有那位司徒大人,我若贸然用兵,刀剑无眼,万一出了状况,在刺史大人那边该如何解释呢?当然若是论公而言,我乃是奉了刺史军令,完全可以抵得过去,王大人也不会怪罪,可是谁能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在暗地里与我为难呢……“很显然,梁茂开始犹豫了。 ”庆南伯说的有理,不知阁下可有高见?“梁茂拿捏不定,只好客客气气的去问司马饶。 “将军客气,我只是胡言乱语,随便说说,根本没有什么高见,将军是主帅,军中一切大小事情还是应该由将军定夺才是。“司马饶竟然不肯再说了。 梁茂心里明白,明摆着司马饶还在记恨当日他二人的摩擦,只是事已至此,梁茂即使心中不满,也无法发泄。 ”好吧,那就传令下去,全军拔营起寨,兵发豫章城,但是我军只要将豫章围了便好,绝不可与江州人马发生摩擦。“ 于是,梁茂发下大令,扬州人马水陆并进开向豫章,另一方面,梁茂写下军情战报,派人快马加鞭报于扬州刺史部。 …… 放下这边不表,单说豫章大乱的消息已经如纸中之火再也包裹不住了,就像被插了翅膀一般四处传开,当然也传入到了建康城那些大人物耳中。 征西将军府,从事中郎庾翼垂首而立,仿佛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大气不敢出的等待着家长的训斥。 而此刻,一位气势威严的中年人正面沉似水的稳坐于中堂之上。 “一个小小的桓温竟然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哼!究其根源还是贤弟太小看他了。“说话之人正是征西将军庾亮,庾元规。 “兄长,责骂的是,桓温桀骜,性子刚烈,小弟使尽浑身解数,谁料他却不辞而别,还闯下大祸,这都是小弟之过。”庾翼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如今各地公文如雪片般飞至京师,说什么的都有,但唯一的核心只与桓温有关,一个初出茅庐之人,竟有搅动一方时局的能为,这样的人若是有一天手中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定然会成为曹孟德、董仲颖那样的人物。哎!说到底,是为兄我看走了眼啊……“庾亮面色凝重的又说道,说完还轻叹了一口气,接着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庾翼身旁。 “看来如今要重新计量一下如何应付这个龙亢桓温了。” “兄长……您的意思,莫非要趁其羽翼未丰,提早铲除后患?”庾翼猛的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庾亮,问道。 对于庾翼的问题庾亮却笑而不语,转身踱了几步,然后背对着庾翼问道:“贤弟,你说若是有一日陛下问起此事,满朝文武会如何应答,陛下又会有何反应呢?” “兄长……”庾翼不明白自己兄长这么问的意思,于是还想着再问。 庾亮却说:“贤弟尽管说说,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算不上妄议朝政。” 庾翼尽管心中还有疑惑,但长兄为父,他又极为敬重自己的兄长,于是只好说道:”小弟任从事中郎之职,也算居于核心,审时度势,对朝堂中文武之流自认看得清楚,放眼满朝文武无非以司徒为首一派,以及拥戴兄长众臣,因此文臣武将对待此事的看法皆以司徒与兄长马首是瞻尔。小弟受陛下垂爱,是陛下近臣,陛下尽管年幼,但却心系北方,常常黯然悲怆,当初也是因为小弟向陛下推荐,陛下才知道了桓温之人,陛下爱其才,力排压力,赦免桓温死罪,恢复其爵位,甚至还要委以重任。而如今,因为桓温却搅得地方不宁,兵戈相向,陛下必然震怒。可是要是说到如何处置,小弟觉得,陛下一定还要征询王司徒与兄长的意见,只不过,事情的起因在我庾家,小弟先在担心,朝中会有人借题发挥,牵扯到兄长您……“ 听了庾翼的话,庾亮冷冷笑了笑,有点了点头,问道:”那贤弟此事可有解乎?“ ”这……兄长……“ ”哈哈,贤弟是当局者迷,且不知此事由而起还应由你而平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六章 风云逆转(八) “兄长之意,莫非是要小弟去御前弹劾桓温?可是……这……”庾翼面带疑惑,看着庾亮问道。 庾亮又是摇头,接着拍了拍庾翼的肩头说道:“贤弟,莫要自乱了方寸,一会儿是保举,一会儿又去弹劾,岂不是作茧自缚,更落人口实了吗?“ ”噢……是小弟唐突了。“庾翼听明白了庾亮话中之意,下意识的摸了一把额头,才发现竟然是涔涔冷汗。 “若不是弹劾,那难道是为桓温作保?”定下心神的庾翼又问道。 “嗯……不错,为兄正是此意。”庾亮点头表示肯定,然后转身重新坐定。 庾亮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桓温算是又一次名声大噪了,再想雪藏与他已然不可能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在御前再次保举桓温,让陛下委其要职,这样的话,一来桓温必将臣服于我,为我所用,二来此举特立独行,必合陛下除旧立新之意,若成,贤弟在陛下心中地位则更加举足轻重了。只是,这样做着实要冒着一些风险,万一弄巧成拙,司徒党羽恐怕将借题发挥。“ 庾翼这一回终于听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打心底里深深的佩服庾亮的高瞻远瞩,真的是一步三计,此举若果能成,不仅紧紧的拉拢了桓温,而且还会取得陛下的信任,更重的是也许借此可以转变庾氏在朝野中的局面,兄长重掌朝权也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庾翼对庾亮拱手深深的施了一礼,其中除了有对一家之长的敬佩,更包含了对于庾亮谋划全局,运筹帷幄的政治远见的深深钦佩。 ”兄长韬略远大,小弟不及分毫,小弟定会按照兄长吩咐,极尽所能办好此事。“庾翼说道。 “嗯,贤弟处事谨慎,为兄自然放心。不过,要想办成此事,贤弟还要如此这般……” …… 翌日,乃是例行大朝,太极殿上文武官员身着华丽的朝服,站班左右,殿外,一排排金甲武士手持长戈威风凛凛,整座宫苑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皇帝司马衍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稳步走上御阶。 待皇帝安座后,群臣一起叩首,山呼海啸齐呼万岁。 司马衍环视众臣,高声言道:“诸位爱卿平身。”这时,他注意到了右班为首的征西将军庾亮,略感意外的同时,嗨微微对庾亮点了点头。 接着,司马衍对下面问道:“今日大朝,难得征西将军归京,诸位卿家可有军机要事需要当堂议政吗?” 司马衍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出班叩首启奏。 “臣,有本!” 皇帝循声看去,原来是司空郗鉴。郗鉴,字道徽,乃是六大辅政重臣之一,也就是前文中与庾翼在御前争论的秘书郎郗昙之父,郗鉴出身名门,在朝中素有威望,少年皇帝自然要对其看重三分。 “原来是郗爱卿,快快免礼,有何本章司空请讲。”皇帝说话很是客气。 郗鉴再次拱手,未言先瞥了一眼庾亮。 “陛下,自苏峻之乱后,我朝上下百废待兴,士农工商亟需整顿,好在陛下勤政爱民,百官拥戴,可以说国力日渐恢复,臣受先帝重托,不敢丝毫懈怠,虽授职于营建,水利诸事,但若是有朝中重臣暗结党羽,把持地方,祸乱朝局,臣便不得不要站出来。否则,一旦祸事酿成,微臣死后无脸去见先帝啊!“郗鉴虽年事已高,但讲起话来却铿锵有力,说出的每一句都掷地有声,震人心魄。 皇帝眉头一皱,先是沉默了片刻,因为郗鉴这一席话明显是在指向某些人,而久未上朝的庾亮今日却偏巧出现了,而且庾亮手握数州军政大权,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了几分…… “陛下,臣亦有本启奏。“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出班奏道。 皇帝看了过去,竟是秘书郎郗昙,司马衍心中发笑,这郗家父子居然都要发声,莫不是因为同一件事? “秘书郎,若是所奏之事若是与令尊相同,便先退下,朕且听听司空之言,如何?“ 听到皇帝的话,就连郗鉴也扭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甚至他还向郗昙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责问“朝堂之上,你一个小小的秘书郎凑什么热闹,今日之事不是你能参与的,还不速速退下。” 可是谁知郗秘书郎好像没看到父亲的眼神提醒一般,躬身对皇帝说道:“微臣所奏与家父不同,微臣今日要弹劾万宁男桓温。” “哦……桓温……”皇帝听到郗昙提到了桓温,觉得这个名字似乎耳熟,但却不能马上对上号儿,便犹豫了一下。 皇帝身边内侍黄成发,久在宫中,察言观色的本领高于旁人,先帝时便是皇帝身边亲信,到了司马衍亲政后,黄成发不仅继续留在了新皇身边,还成了内侍总领。 当日,在御书房庾翼与郗昙辩论时,黄成发便在场,此刻见到皇帝的反应,他马上低声提醒道:“陛下,桓温者不就是那日庾翼推荐之人吗?” “噢……”黄成发一句提醒,司马衍立刻想了起来,不由得眉头微蹙,心中想“桓温,朕还准备启用他,这才过了几日,你却要弹劾,究竟为何?” “秘书郎要弹劾桓温,不知所为何事?” “桓温勾结叛贼,盗取府库,大行叛逆之道,臣请陛下不仅要罢免其之爵位,还应将其捉拿,依律治罪。” “是吗?桓温竟然做出如此悖逆之举?”司马衍问道,只是语气显得不那么震惊。 “臣手上有豫章郡守章伯钧的公文,具体事实皆写得清清楚楚。”郗昙说着将一本公文呈了上来。 接着,自然有内侍将公文接过,转呈给了皇帝。 司马衍翻开公文,草草了看了几眼,便随手放在了龙案之上。 “秘书郎,还有何举证?”皇帝淡淡的问了一句,话语古怪不仅让郗昙不解,也令在场的其他文武官员心中泛起了嘀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七章 风云逆转(九) “陛下,已有豫章的公文,难道还不足为信吗?”郗昙不知所以,完全是下意识的脱口问了一句。 “大胆!逆子,口无遮拦,还不速速向陛下谢罪。“忽然,这时司空郗鉴狠狠地对郗昙斥责道,郗鉴老辣,深谙为臣之道,明摆着皇帝言语之中显露着某些不满,这个时候你还要反问,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又是什么?尽管皇帝年少羸弱,那也不能忘记了君臣之间的礼数……故而郗鉴采用这种方式提醒或者来保护自己的儿子。 可是,这时的郗昙非但没有理解父亲的用意,反而又一次拱手说道:“微臣言语唐突,不是不尊礼数,更不敢对陛下不敬,乃是心系社稷安危,恐陛下被奸人蒙蔽了啊!”说着,他还干脆跪倒在地。 “逆子……你……”见到郗昙竟仍不知进退,郗鉴急得就要发作。 这时,却听皇帝轻咳了两声。 ”咳……咳“ 众臣听到耳中,诺大的金殿立刻鸦雀无声。 “司空稍安勿躁,既然秘书郎提及到了社稷安危,朕怎能不听听臣子的谏言呢?难道司空因为护子心切,反要朕做个昏君不成?”边看司马衍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分量十足,说话间他还故意将龙书案上的龙胆轻轻一丢,“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再看司空郗鉴已经是颤抖的跪伏于地了。 “犬子无状,请陛下念及老薄面,切莫怪罪……“ ”诶?司徒之言差矣,今日你们父子二人先后有本要奏,先有司徒慷慨凛然要助朕匡扶社稷,后有令郎言之灼灼欲弹奏奸佞贼子。卿一家人都是在为朕着想,为社稷着想,朕怎么能怪罪呢?倒是司空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所奏之事不实,而欲盖弥彰吗?“司马衍这几句话着实厉害,句句在郗鉴听来都充满了杀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满身冷汗了。 司马衍没再理会郗鉴,而是对着群臣问道:“今日若是还有与司徒所奏之事相似的本章,众卿家尽可讲出来,还有吗?”皇帝的话越说越是显得他似乎早已经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甚至他都没有问一问郗鉴所奏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众臣都是人中龙凤,谁能听不出这层意思呢? “陛下,臣有话想讲……”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踱步而出,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尚书令陆玩。出身吴郡陆氏,为东吴丞相陆逊侄孙、高平相陆英之子,辅政重臣卫将军陆晔之弟。陆氏乃江南世家大族,根基深厚,即便是当朝宰辅也要让陆氏三分。 众臣见陆玩这个时候出班,都猜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因为陆氏在朝中一直以来居中而立,似乎与王、庾两家都没有过多交集。 反而,皇帝司马衍却表情平淡了,完全没有任何惊讶或者疑问之色。 “原来是陆卿家,不知卿家有何话要说呢?”司马衍连说的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臣受陛下恩典,司职少府,主理朝廷中枢,但凡各地军政要情公文,皆要经臣之手,近来关于豫章发生的一些事情,臣已经责成尚书右丞崔立汇集整理,并且刚刚在御书房已呈于御前,却是从未收到郗秘书郎今日所呈递的这份奏章……臣有疑惑,不知可让微臣察看一二?“陆玩拱手说道,语气平缓,稳如磐石,同时,他的话中也流露出了一个重要的讯息,皇帝对于豫章之事是知道的…… ”好……“司马衍点头应允,随后便由黄成发亲自将那份公文递给了陆玩。陆玩双手接过公文,只简单翻看了一番居然笑了,然后轻轻的将公文递回给了黄成发。 众臣不解,而郗昙又最沉不住气,于是便说道:”大人,这公文乃是豫章郡守章伯钧亲笔的救急文书,一定不会假的!“ “呵呵,秘书郎说的对,不错,这公文印鉴,漆封都是真的,公文自然不会假。只不过,老夫有一疑问,这份公文即然十万火急,为何尚书台没有收到,而偏偏到了秘书郎之手了呢?” 陆玩这一问可以说是直中要害,郗昙竟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莫非,是有人假手于人,而秘书郎只是受人之托吗?”陆玩紧接着又问道。 “啊……不不……“郗昙越发紧张了。 “对啊!郗昙,你倒是说说,这份公文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时,皇帝也发话问道。 看得出此时郗昙方寸已乱,但他却硬着头皮再次向上叩首,道:“陛下,请容臣解释,此公文是豫章郡守章伯钧托人送到微臣府上,要臣转呈陛下的……之所以如此不合常理,据说,是……是担心朝中有人会包庇桓温,而蒙蔽了陛下,让奸人钻了空子。“ “哦……你是说,朕的朝堂之中有奸人作祟,那么秘书郎可否愿意为朕当场指出谁是那祸乱朝堂的奸人呢?”皇帝反问,语气十分冰冷,至于在场的一众大臣就更加安静了。 “孽障,你一个小小的秘书郎,金殿之上安有你说话的份,休得再胡言乱语,还不马上滚下去。” 郗鉴在一旁听得心惊胆颤,他知道自己若再不立刻严厉制止儿子,很可能今日他郗家就要大难临头了,所以根本没给郗昙说话的机会,他便顾不得礼数面子,一边呵斥,一遍抢步到了郗昙近前,抡起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秘书郎的脸上…… 郗鉴又赶紧跪倒对皇帝解释:“陛下,老臣教子无方,对郗昙疏于管教,才让他迷了心神,请陛下给老臣一个机会,要我回去……“ 见到郗鉴如此,皇帝连忙劝阻表态,“诶?郗老卿家多虑了,快快平身,即然老卿家如此说了,朕不怪罪便是。“ ”多谢陛下,我这就带犬子回去,闭门思过。“郗鉴又一次谢恩,然后拉起被他刚刚打懵了的儿子就要先行退下金殿。 “司空大人,请等一等……”忽然,有人出言叫住了郗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八章 风云逆转(十) 突然有人出言打断了司空郗鉴,郗鉴循声看去,发现原来还是陆玩,心中愈加不满,暗问:“陆玩啊,陆玩,我与你兄卫将军陆晔同为托孤受命之臣,素日里在朝中相处也算和睦,并无什么瓜葛,更谈不上得罪,你陆玩号称老实稳重,为何今日与我郗家无端纠缠起来,老夫已经退让示弱了,你却还不依不饶,是何居心……难道你非要老夫父子下不了台?“ ”尚书令,你拦着老夫要作甚?“郗鉴怨气顶撞到了脑门,没好气的问了一句,甚至都没有用正眼看陆玩。 “呵呵,司空大人,陛下还未恩准,您就急着要走,是不是不妥啊?况且,下官也还有话未言……” “哼……“郗鉴冷哼一声,绕过陆玩,躬身对皇帝说道:”陛下,请恩准老臣先行告退,也好回去狠狠的责罚犬子。“ “这个……”皇帝有些犹豫。 “至于老臣的本章,陛下方才一语点醒了臣,臣糊涂,确实理当详加核实,反复对证后,再下定论。故而,请陛下准老臣暂且收回所奏本章。“郗鉴紧接着又向上奏道。 “陛下,事关郗秘书郎的那份公文,微臣还有些问题要向秘书郎当面求证,故臣才要请司空大人稍微等待片刻。”陆玩也对司马衍说着理由。 “陛下,犬子已然承认那公文是他半路截留的,私自截留公文的确有过,但犬子也千真万确是为了社稷着想,只因为天资愚笨,行事鲁莽,再加上老臣管教无方,才酿得此错。好在陛下英明,及时叫醒臣及犬子,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该如何处罚臣悉听陛下谕旨,但是,至于尚书令所谓求证,恕臣不能配合,因为臣恐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郗鉴不想与陆玩纠缠,继续对皇帝奏道。 “大做文章?司空大人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这下,司马衍有些为难了,只见他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而且眼睛不由自主的朝庾亮的方向瞟。一个细微的动作显露出司马衍的不成熟,不过也难怪,他毕竟年纪太轻,纵有雄心抱负,却少了老成持重,再有心思,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下面这一众老谋深算的家伙呢? 皇帝的一举一动,御阶之下的一些人自然看在眼里,这其中最为紧张的就是征西将军庾亮了。尽管司马衍只是微微的一瞥,可在庾亮看来那便是如同做实了的证据一般,分明是在告诉了众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由他暗自操纵至少也与他有着关联。然而,事实上庾亮也完全蒙在鼓里,尽管在此之前他确实与庾翼有过商量对策,可是没等有所行动,就出现了皇帝与陆玩联手上演的这一场剧。 ”陛下,今日之举一定是早有安排,而且刚刚陆玩说了,他已经将关于豫章的公文,在御书房呈递给了陛下,也就是说陛下其实早就掌握了在豫章所发生之事,而对于郗家父子朝堂之上的举动,似乎陛下更是有所准备,就如对于郗昙递上去的那份公文,陛下没有表现出震惊之色,而仅仅是草草翻看了,便丢在了一旁……嗯,确实奇怪……没错,这些定是陛下有意而为的。”庾亮在心中快速地算计着前后关联之处,想尽快寻出应对之策,他要做到既不能让自己过早的陷入风暴之中,又要尽可能的让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下去…… “不过,从陛下的言语以及陆玩与郗家父子针锋相对态度上来看……应该是这样的……“经过快速地分析,庾亮做出了判断。 于是,他出班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司马衍看到舅舅终于肯表态了,心里自然轻松了不少,马上露出笑容,温和地说道:”爱卿是朕倚重之人,只是常年驻扎在外,今日难得一见,有话当然可以畅所欲言,试问这朝堂之上难道有人会从中阻拦吗?“皇帝说着还有意地环顾了一周下面的群臣。他意思说的很明确,一群极聪明的家伙们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因此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 “舅父,您看,诸位爱卿都是明白事理的,舅父有话但说无妨。” 庾亮听了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对皇帝司马衍躬身施礼,说道:“那臣便遵旨了。臣方才听了司空大人与尚书令陆大人的所谓争辩或者说是分歧,庾某以为这些仅仅只是为臣子者所尽之本分,他们都是在为陛下、为社稷分忧,臣想二位大人也绝不会因为私心,才如此的。故而,在此等问题上,只有孰人之见解更加合适稳妥,而没有对错之别。至于……秘书郎的那一点点过错,大可不必小题大做,我朝自被迫南迁以来,国势亟需尽快恢复,而单靠我等这般老臣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如郗秘书郎这等青年才俊才行,而且要越多越好。只有如此,恢复中原,收复长安才有希望啊!“ 庾亮口若悬河,一番大义之言直听的司马衍热血沸腾,也让群臣中大多数人不住点头。 “此乃庾某一己之见,不知司空大人和陆尚书令是否赞同呢?”庾亮又对郗鉴和陆玩问道。 “这个,自是当然……”二人几乎同时答道。 庾亮听到后,“哈哈哈”一阵大笑。又对皇帝说道:“陛下,看来臣恰好说对了,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愉快的呢?” “对对对,舅父说的对。哈哈哈,都是朕的左右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对错,没有对错……”司马衍见到僵局竟然被庾亮一番话就化解了,打心底里高兴起来。 “陛下宽宏,英明,有庾将军此等股肱能臣,乃我大晋之幸也……”皇帝表态,立刻就有文武大臣随声附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九章 风云逆转(十一) 庾亮一番言论,尽管简单,却字字在理,关键是极其顺了司马衍的心意,群臣中察言观色者比比皆是,看到皇帝态度,自然趋炎附势忙着表明立场。 还有便是司空郗鉴万万没料到征西将军庾亮竟然会为他父子说情,要知道刚刚他所要想皇帝弹奏之人其实暗指的正是庾亮。庾亮手握重兵,更同时兼任着数州刺史,可以说是有着翻手为雨覆手为雨的势力,而且庾亮还是皇家外戚,朝中至少十之有三的大臣都与他又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近来的一些风吹草动,才使得郗鉴必须要冒着得罪庾亮势力的风险而想皇帝谏言,因此庾亮的态度令他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庾亮为何要助我,此刻他若借机落井下石,岂不对他更加有力吗?莫非……他要拉拢与我,只因如今司徒王导独掌朝中大权,二者比较起来,庾亮还差着些毫厘,而庾亮若要重归京师,抗衡王导便必须要在朝中得到更多的支持……难道,今日之事陆玩只是个幌子,庾亮才是真正幕后之人?“郗鉴越想越觉得他很可能被人算计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今日向皇帝弹奏的事情,庾亮、陆玩是如何知道的,那本章是昨夜所书,而且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呀…… ”陛下,征西将军之言合乎大理,臣附议之。“就在这时,殿外有一人忽然高声说道,然后此人稳步走入了大殿。 包括郗鉴在内的众人看去,许多人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称病在家的当朝首辅司徒王导。司徒与征西将军明争暗斗根本不是秘密,当年庾亮失势而被迫出走,也正是由于王导暗中算计所致,二人矛盾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可是,奇怪的是王导突然出现,而且还居然要支持庾亮的主张,这又究竟是为何呢? 再看皇帝司马衍见到王导,竟然也有些慌乱,忙不迭的由黄成发搀扶着站起身,然后快步走下御阶迎了上去。 “司徒抱恙,怎么还要来上朝了?”司马衍一边走一边十分关切的对王导询问道。 “呵呵,多谢陛下关心,老臣确实染了风寒本打算在府中将养,忽的听闻征西将军回京,且难得上朝议政,说来也怪,老臣听到这个消息后,浑身上下顿时轻松了不少,那风寒之病也竟然去了十之八九,既然病好了,老臣便来了金殿,想听听征西将军又有何高论。“王导对着皇帝微微抱了一下拳,大声说道,他的声音洪亮,简直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震得司马衍双耳“嗡嗡”直响,身子不由得后撤。 “噢,原来如此,司徒康健就是朕之福气,好,很好。来人,快为司徒赐座。”王导的突然出现让司马衍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原本刚才镇定自作的架势全都没了,他和王导打了个招呼,马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龙座之上。 这时,再看金殿上的群臣,那些在王导门下的,见到尊相来了,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神气活现起来。 王导稳稳的安坐后,对着龙座上的皇帝微微欠身,说道:“方才老臣走到金殿外,刚好听到征西将军的高论,仿佛听到了知音,完全说到了臣的心里。像郗秘书郎这般才俊,陛下不但不能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过错而责罚,反而应当好好褒奖一番。陛下,您说老臣说的可对否?“ “嘶……老卿家言之……言之自然有理……“司马衍心中有些异议,可哪里敢提,只能是口是心非应了下来。 王导话音刚落便听到群臣中传来一阵悉悉嗦嗦小声地议论声。王导斜视朝那些人瞥了一眼,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陛下,司徒大人提携少年才俊乃是为国家将来而绸缪,这一点臣打心底里钦佩之至。然国家法度却不可因此任意偏废,尽管秘书郎初衷也许是好意,但私自截留公文之过是实实在在的,陛下宽宏,不追究责罚却不等于秘书郎没有过错,更别说甚至要大兴褒奖。试问,朝廷若是褒奖,那褒奖的是什么,莫非要鼓励此等不循章法,胡乱揣测之为吗?“又是陆玩站出来说道。 ”这个……爱卿说得也不无道理,朕亦以为……”司马衍听到陆玩的话,甚是觉得合自己的心思,刚要表示很赞同陆玩的观点,恰好眼神与王导的双目交汇一处,立刻就被那种寒气逼人的杀意,吓得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整咽了回去…… “陛下,有何旨意,还请说得清楚些,臣老了,耳朵听不到啊……”随后,王导阴沉的说道。 小皇帝司马衍被这种方式的示威吓得愈发惶恐难安了,马上提高了声音,颤颤地说道:“朕的意思是,此事当与司徒商议后再行决断,方……方为稳妥。”司马衍说着这些话,左手却握成了拳状,而且还在微微发着抖。 内侍统领黄成发就在皇帝身边,皇帝的表情神态乃至气息的一丁点变化他都感受得到,黄成发在宫中待的久了,什么权臣弄权、把持朝政、挟天子令诸侯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也见过,他深知小皇帝一方面忌惮王导,同时也对其恨之入骨,只是现在还远远不时发作的时候,不等到羽翼丰满之时,只恐怕非但伤不到王导,小皇帝的皇位也极可能因此变得岌岌可危…… “陛下,太后今日一早便传了懿旨,听说征西将军回京,故要请陛下与将军一同入后宫叙旧,您看今日时辰……是不是……”黄成发怕小皇帝一时冲动,酿下错事,于是便小声对皇帝说道,算计着打着太后的旗号总能把此刻的僵局化解过去。 可谁知,还没等小皇帝说话,就见从御阶下猛的飞来一物,径直朝着小皇帝砸来,黄成发眼疾手快迎着来物一挡,护住了皇帝,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又听到“啊”的惨叫。内侍统领黄成发竟倒在了地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章 风云逆转(十二) 朝堂之上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内侍,几乎所有的人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当今皇帝行之不轨,要不是黄成发机灵,挡住了那飞来一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边黄成发被击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只见由他指缝间已经渗出不少鲜血,另一边小皇帝司马衍早已被突发的状况吓得魂飞魄散,居然躲到了龙座后的屏风后面,露出来半截衣袍还在不住的颤抖……至于袭击皇帝,砸中黄成发的物件乃是一块象笏。 “护驾!护驾!“过了好半天,才有人缓过神来,大声叫嚷起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窜上了御阶,用身体挡住了皇帝。 ”殿前武士,还不护驾,等待何时?“他高声喊道。 原来是征西将军庾亮,庾亮一声呼喊,群臣之中有人开始躁动起来,一些人叫嚷着要抓住刺客,一些人也要冲上去护驾…… 可是却见司徒王导依旧是四平八稳坐在原处,眼睛斜视着如无头苍蝇般的众人,嘴角上挂着不屑。 ”哼,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尔等且住,那笏板乃是老夫掷的。“就听王导大声说道。 他这句话喊出,一下子殿上忽然变得死一般安静。 “王司徒,你说什么?方才行刺陛下竟是你之所为?”庾亮面露惊讶,他问道,同时,单手去扶腰间的佩剑。 王导却丝毫不以为然,慢吞吞地站起身,答道:”老夫承认抛掷了笏板,可从未说过要对陛下欲行不轨,征西将军万万不要牵强附会,强加罪名啊!“ 王导说完后,又看了看左右表情各异的群臣,然后向上拱手说道:”老臣一时鲁莽惊扰了圣驾,臣之罪也,请陛下治罪。“说着,王导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这时,惊魂初定的小皇帝也在庾亮的搀扶之下重新坐回到了龙座之上,只不过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而黄成发则也有人将其从地上扶起,准备下殿疗伤。 气氛似乎正在渐渐的缓和中,而就见王导未等皇帝说话,便自己站起身来,指着刚刚走下御阶的黄成发大骂道:“阉人,胆敢向陛下进谗,其心可诛,尔可知罪?” 黄成发才捡回一条老命,散掉了的三魂七魄还未归位,而这时又被王导突然质问,吓得浑身一颤,要不是旁边被人扶着,险一些直接瘫倒在地。 “大胆王导,大逆之罪陛下还未饶你,你竟又生事端,是何居心?”庾亮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气,大声对王导说道。 “陛下,王导妄为,竟对陛下行凶,乃是叛逆之罪,臣请陛下降旨诛灭逆贼。”庾亮又转身跪倒对皇帝奏道。 “这……这个……舅父,此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司马衍听到庾亮要他治王导的罪,腹中的苦胆差一点被吓破了,他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会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想着赶紧退朝,离开眼前的麻烦纷争,于是结结巴巴地应付道。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养虎为患,还应速速决断啊!”庾亮见到皇帝犹豫退缩,再一次上千叩首说道。 “征西将军,老夫话未说完,怎么就要急着发难?莫非你要取代老夫,进而效仿那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成?”王导大袖一甩,冷冷的看着庾亮说道。 场面剑拔弩张,仿佛随有可能刀兵相见。 “两位卿家,快快息怒,且听朕说一说……“这时,小皇帝说了话,司马衍知道今日的局面到了此等地步,他若是再不出来调和缓解,更棘手的情况就有可能随时发生,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想保住现在受制于人的局面恐怕都要悬了。 既然皇帝要表态,朝堂之上任何人起码的礼数还是必须要守的,于是,王导和庾亮都乖乖的站好了,垂首躬身等待着皇帝谕旨。 “来人,先为两位卿家看座。”皇帝想缓和气氛,赶紧先忙着给王、庾二人赐了座。 王导和庾亮居然谁也不客气,分左右端端正正的坐了。 “咳……”司马衍尴尬,只好干咳着掩盖一二。 偷眼看了看下面的那二位惹不起的主儿,二人四目相对虎视眈眈,好比斗鸡,而王、庾门下两党居然也在这个时刻,自然地分为两列,泾渭分明分庭抗礼了,诺大个朝堂,数十位所谓朝廷股肱之臣,大多数不是为司徒,便是为征西将军马首是瞻,只剩下寥寥数位大臣还站在原地。 “哎!“此情此景令小皇帝不禁伤感,暗暗感叹时运不济,满朝文武竟然没有几个是忠于自己、忠于皇室的,先帝遗愿又如何可能实现呢? “两位爱卿,皆为先帝托孤重臣,朕且年少,阅历尚浅,欲成为一代明君,完成先帝恢复中原之遗愿,必须要倚重两位爱卿,爱卿为大晋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朕亦是看在眼里,铭记于心。方才司徒只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手,万万不可能对朕有什么不轨企图,而舅父乃是朕的亲近之人,一心为朕,才在言语之上急躁了些。再说起黄成发,他只是提醒朕太后要见舅父,确无所谓干预朝政,司徒完全会意错了。哎,总而言之,全都是误会,误会啊!“司马衍一口气说了一通话,其中有真心,当然更多的也是隐忍的结果。 ”对,对……老奴千真万确就是提醒陛下别忘了太后的事儿,就是借一百个、一千个胆子,老奴也绝不敢乱嚼舌头啊!“黄成发带着哭腔也解释道。 ”司徒,舅父,既然是误会,可不可以给朕一个面子,二位重归于好,如何?“司马衍又用带着恳求的声调问道。 王导最终先表态了,他站起身躬身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尊,万万不可失了尊严,老臣蒙先帝重托,日夜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在有生之年可以助陛下完成宏愿,陛下刚才说了,一切都是误会,而老臣既然身为当朝首辅,自然应以身为范,今日之事,臣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另外,老臣风寒刚愈,不能久待,故而先行告退……”王导表情傲慢,说完这番话后,根本没等皇帝再说什么,便转身大步离开了金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一章 重回建康(一) 空望着王登离去的方向,少年皇帝司马衍悲从中来,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原本起初于朝堂之上的那些雄心英气也随之荡然无存,说不上是万念俱灰,却也是身心交瘁了。而此时庾亮还要进言,拱手又欲滔滔不绝,皇帝却视之不见,充耳不闻,微微摆手,便由一旁内侍搀扶着,下了御阶也转而离开了。 “陛下龙体欠安,退朝……”随着殿前内侍洪亮的声音,一场非比寻常的朝会就此草草收场了…… 王导如何猖狂暂不再表,且说征西将军庾亮却被今日之事完全搞乱了状况。原本的算计全都因为一场闹剧而满盘皆乱,而且还无缘无故受到了王导的牵连,这种情况之下,再去求见皇帝说明想法,已经不合适了。 “为今之计只能等待时机,再做安排了。“在回府的路上庾亮对庾翼说道。 ”哎,谁能料到,司徒会突然横生枝节,以小弟看他就是专门针对兄长。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素来以稳重老城素称的陆玩,居然也参与进来。可是司空并非王导一派啊?这里究竟又有何端倪……“庾翼也被今日错综复杂的局面弄得没了头绪,同时,他在内心之中还有一点点惦记桓温。 ”本想今日在金殿上说服陛下,而保住桓温,这下可好,不仅片言未进,恐怕桓温也要难逃一劫了……”庾翼看着面沉似水的兄长,本想说出来的疑问,也只好憋在心里了。 再说,晋帝司马衍失魂落魄的回到御书房后,独自坐着,回想起今日金殿上的一幕幕,悲伤、愤怒以及失望之情相互交杂,折磨得他不住的长吁短叹,一时间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说来也难怪,这时的司马衍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让他去面对一帮各揣心思,手握重权,跋扈蛮横的权臣着实是一种煎熬,作为他这个所谓的一国之君连表达自己意愿的能力都没有,是何其可悲啊! 皇帝悲悲切切的哭了半天,宫中伺候的内侍看在眼里却上前去劝慰,而是远远躲了,诺大的宫殿之内只有皇帝孤身一人,哭声阵阵,回荡在同样有些阴郁的空间中……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下,此人相貌英俊,身穿着华美的长袍,举止洒脱而优雅。人影走过,竟然随之带来阵阵幽香。 殿外的内侍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御书房中的皇帝,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到了。直到来人轻声咳了一声后,内侍才急忙转过身,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驸马刘惔,刘真长。 内侍见到驸马爷,慌忙行礼。“驸马爷大驾,小人失礼。” “黄成发何在,你又是何人?“刘惔见这名内侍面生,于是问道。 ”哦,回驸马爷的话,小人姓王,单字兴,本是在太极东殿伺候,只因黄统领先前受了伤,故而今日临时调到御书房。“自称王兴的内侍回答道。 刘惔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一番王兴,接着问道:“那么,陛下此刻就在宫中了?” “正是。” “好,那就烦劳你去通禀,刘惔有事要面见陛下。“ ”诺,只是……“王兴口中答应,身体却没动没地方,表现出了为难。 “怎么?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刘惔这下不高兴了,反问道。 王兴察言观色急忙躬身说道:”驸马勿怪,不是小的不从命,而是确实,确实有难言之隐啊!“ ”难言之隐,你一个宫人,让你通禀你便去,哪里来的为难?莫不是你偷懒,胡乱编的借口?“ ”哎呀,驸马真的错怪小人啦。驸马不知,此刻陛下龙心不悦,已然传旨任何人都不见,此刻小的若是前去为驸马您通禀,陛下万一怪罪,迁怒于我,小的岂不冤枉死啦?故而,还请驸马多多体恤,要不,您换个时间再来如何?“ “嗯……“听到王兴的话,刘惔长长”嗯“了一声,侧耳去听,隐约间似乎是可以听见宫殿之中起伏的抽泣之声。 ”是陛下……“刘惔问王兴。 王兴没吭声,但却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 ”陛下身边可有人伺候?“ ”没,没有,殿中只……只有陛下一人……“ ”嘟!尔等好是大胆,陛下悲痛,万一伤及龙体,尔等起等担待的起?身为皇家近臣,却不司本职,更远远躲了,究竟是何居心?“刘惔勃然大怒,一把揪住王兴的衣领,作势就要暴打,吓得王兴屁滚尿流,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刘惔见了王兴的模样,冷笑着将其推到一边,自己“噔噔噔“大步走进了御书房,至于王兴此时哪里还敢阻拦,这厮看着刘惔进去了,则转身一路小跑溜掉了…… 再说驸马刘惔一心惦记着皇帝司马衍,不愿与一个阉人纠缠,大步流星入了御书房,抬眼便见到了正站在当地的皇帝。司马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刘惔,眼圈微红,脸颊上尚有泪痕。 “臣来迟一步,请陛下保重龙体!“刘惔倒头便拜,言语甚是动情。 ”哎!驸马不必多礼,请起吧!”就听司马衍有气无力的说道,眼神依旧看向殿外。 “陛下,臣……” “驸马,你说恢复中原能否实现吗?“没等刘惔再说,便听司马衍便打断了问了一句。 刘惔见状,赶紧答道:”陛下英明,收复中原指日可待!“ “呵呵,都是这般说,可是你等却统统在诓骗朕……“ 刘惔慌了,于是又俯首跪地说道:“臣之衷心日月可鉴,愿为陛下北伐大业赴汤蹈火。” 刘惔心里没底,不知道皇帝没头没尾的突然间如此说,到底是怎么了,莫非陛下因为朝会上的事情,真的心灰意冷了…… “驸马,误会朕了。”这时,司马衍伸手拉住了刘惔。 “这……陛下……” “卿且平身,容你我君臣慢慢商议……”司马衍忽然又说了一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二章 重回建康(二) 御书房中皇帝亲手拉起了刘惔,似乎真的有什么话要讲。刘惔不敢怠慢,赶忙站起身,问道:“陛下,有何需要微臣去做,臣定尽心竭力。” “好,有驸马这句话,朕便放心了。且朕自清楚驸马乃是可以托付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桓温之事闹出了今日这些事情。不过,要是没有今日朝堂上的一出,朕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看清楚这帮所谓社稷栋梁的嘴脸啊!“皇帝说道,言语之间不免又带着多少感慨。 刘惔躬身说道:“陛下,微臣也是得知了今日朝会之事后,担心陛下龙体,这才急急忙忙赶到宫里来的。其实陛下也不必过分伤感,所谓‘党争’并非一朝一夕形成,说得夸张些,那已是积患久已,要彻底根除又岂是那么容易,故而,一切当从长计议,前提是陛下龙体要紧,万一被奸人借机钻了空子,那一切便真成了空谈了。“ 刘惔言辞恳切,司马衍年少却不糊涂,当然听得出这一番话都是为他和大晋江山社稷着想。 于是乎司马衍换了称呼说道:“姐丈句句在理发自肺腑,朕全都明白,只不过每每想起先帝遗愿,就会自责朕之无能,朕甚至担心大好江山会毁于朕的手中啊!“ ”哎!”听到这里刘惔轻叹一声,似乎深受感动。 “陛下惦念苍生,宿夜难寐,乃臣子不能为主上分忧之过也!刘惔虽也曾受王导赏识,但涉及到为臣之道,为人之道臣却对其嗤之以鼻,更不愿与其为伍,至于庾氏,哼,无非与司徒只是道理不同而已,论其野心,他二人一丘之貉也。故而,这么多年,臣反而成了所谓‘闲人’,世人皆说‘刘驸马仗着迎娶了庐陵公主,便攀附了皇家,于是整日逍遥,其实却是个酒囊饭袋。’诸如此类难听的词藻,还有许多……可谁能知道臣心中报效国家的那份炽热之情呢?落下何种名声臣不在乎,臣只求能为明君献一计,助一力便知足了。” “知音啊!姐丈真朕之知音也!”司马衍拉住刘惔动情地说道,他觉得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刘驸马才能真正理解他了。 刘惔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哎呀!臣之过也。臣糊涂竟然忘了要紧之事。趁着此刻并无旁人臣要为陛下献上一策。” “哦,姐丈,你今日来是要为朕出谋划策?却不知是不是还与桓温有关呢?” 刘惔先朝殿外方向看了一眼,才继续说道:“陛下英明,臣此来正是为了桓温之事。据陆玩大人呈报的扬州、江州公文来看,桓温乃是平定豫章民变的首功之人,而绝无如豫章郡守章伯钧所说的勾结贼寇,盗抢府库之事。而且,据微臣派出去的暗探回报,章伯钧为官跋扈,麻木不仁,民怨极深,而且章伯钧不服扬州治下,却与江州王登暗中往来,蹊跷的是在他领江州兵马返回豫章的前一夜,府库就突然毫无痕迹的丢失了十万贯,试问,若是桓温所为,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吗?而且,就在前几日,本案关键之人,章伯钧的幕僚先是突然反水投靠了江州刺史,接着他又从豫章城楼上跳下自尽了……“ ”原来还有这等事情,如此说来,章伯钧才是真正的逆贼!等等,那桓温不是很危险吗?“司马衍听到刘惔的一番话后马上说道。 听了司马衍之言刘惔反而要了摇头,接着他说道:“微臣料桓温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如今朝中势力犬牙交错,桓温其实只是各方势力争斗中的一隅尔,或有或无并非至关重要,他们现今也仅仅是借机挑起事端而已,进而掌控实权才是真正目的。“ ”噢,难怪一个小小的豫章,会惹起朝野内外那么多事端,说白了都是因为一个‘利’字啊!“ ”陛下说得极是,就是有这帮乱臣贼子作乱才搅得国家不宁,百姓怨怒。陛下要想中兴唯有彻底铲除之……“刘惔越说越激动,不免不顾遮拦言语,而是直接指向了朝廷之中的党争。 却见皇帝似乎有一点点犹豫了,脸上表情忽的凝固住了。然而刘惔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激情高亢的说道:“臣以为,陛下一方面应多多启用天下忠良之士,从而打破现今朝中一人独大,二虎相错的局面。二来,对于各州重镇兵权,臣建议陛下也应借机会重新摆布,对于一些手握数地重兵之人,要逐步消减,以防养虎为患,一方独大。还有……” “刘驸马,且住。卿一时所说未免太多,朕有些吃不消了。“皇帝这时打断了刘惔的话,然后有些踉跄的走回到龙座边。 “毕竟他们都是先帝托孤辅政的重臣,对先帝、对朕都有过功劳,且根基极深,羽翼遍布,岂是说说便消的去那般容易吗?卿一片好意,朕能体会,只是朕尚且年少,手中一无实权,二无可用之臣,现在就要有所行为,那不等同于抱薪救火吗?只怕你我这里的言论还未出宫,外边就已有人将消息报与司徒那里了……“司马衍单手扶着龙案又说道。 ”啊?莫非……莫非陛下知道宫中有他人眼线?“刘惔惊讶的问道。他吃惊于在皇帝居然明知道自己的身边暗藏了他人的耳目,却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同时,他也猛的意识到刚刚的那些过激之词真的可能会将皇帝推入险境,如此相比,他刘惔似乎太过鲁莽了。 想到这里,刘惔连忙下跪,道:“陛下,臣考虑不周,令陛下为难,臣之过也。” “驸马,快快起来。好在外边那人还未返回,你我还是商量桓温该如何安排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三章 重回建康(三) 刘惔惊讶于少年皇帝司马衍的处变不惊,心知周围布满了监视自己的眼睛,却还能权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甚至有些时候故意的装聋作哑。这样的城府与他此时的年龄确实不相对称,然而,既然生于皇家要在从综复杂的环境之中挣扎着生存,却也是必要的了…… “不瞒陛下,微臣今日除了探望陛下龙体外,也是为了桓温而来的。桓温旷世之才,若不能为陛下所用着实可惜,虽说他暂无性命之忧,臣也相信他自己也定有解困之法,然而对其放任自流不闻不问一则伤了贤达报效国家之心,二来万一桓温一时糊涂,被奸人所利用反成了不利。因此,对于桓温,陛下应速速召回,晓之以情,并委以重任,从此朝堂之中若再有今日之事,陛下也可有了倚重之人啊!“刘惔躬身对司马衍说道。 司马衍听了不住点头,“嗯,驸马言之有理。先前有庾翼曾向朕推荐桓温,朕亦颁下圣旨,可是时至今日却连桓温的面都没见到。后来才知道,他竟然跑去了豫章,而且还做出那些事情来,想来此人性格也是刚烈极了吧?等不到朕接见,于是自己去寻作为了。朕心里现有疑问,桓温会不会因此怪朕,以为朕是个昏君?” 刘惔又是向上拱手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自责,陛下如此做自然有着深意,故而才命臣设局来试探桓温,毕竟他是由庾郎中引荐,其背后是否牵扯他人,其之人品、才学、见识、格局如何都不清楚,因此不去接触又如何可知桓温能委以重任呢?话说回来,豫章之行,桓温也算是初露锋芒了,假以时日必成国家栋梁。子曰‘玉不琢不成器’,桓温聪明应该懂得其间道理的。“ ”但愿如此,朕也真的找到国家中兴的希望了。就是不知驸马下一步是如何算计的呢?“皇帝点头说道。 刘惔看了看殿外方向,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这几日来臣反复思量有了一个想法,陛下若能应允桓温则无忧矣!就是还要惊动太后……“ ”哦,是吗……如果……如果可以为朝廷招募贤士,要朕去请太后懿旨也无妨。驸马尽可说来让朕听听。“司马衍听到为了桓温还要惊动明穆太后,心中微微发怵,但想到今后自己也许就可以借此摆脱束缚,尽情施展抱负,便下了决心。 “好,有陛下这样的决心,大事必可成也!” “陛下,臣之计乃喜结连理之策。南康公主尚未婚配,公主品行纯善,端庄贤惠,更通晓经史,可以说是难得的才女子,于是臣想可不可以请太后赐婚,将公主下嫁于桓温,如此郎才女貌,可成就人家佳话也。而且,桓温与陛下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君臣了。“刘惔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见司马衍听罢竟直接击掌,口中连连称“妙”,“若是御姐与桓温可成就连理,那当然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而且再加上母后出面,就定然不会再有旁人从中作梗了。”正说着,皇帝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刘惔带有疑问地说道:“只是御姐性格刚烈,从小便极有主见,万一她不同意这桩婚事,那又该如何呢?” 而刘惔却微微一笑,摇着头答道:“陛下多虑了,这件事臣已为陛下考虑过了!“ ”哦……此话怎讲?“司马衍探了探身子问道。 “这个嘛……陛下要先赦免臣擅作主张之罪。其实,在今日前,微臣已曾安排公主私下见了桓温两次了……“于是,刘惔便将如何巧妙安排桓温与南康公主在牡丹亭见面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禀报。 ”臣知道这么做可能不合礼法,但是为了避开宫内外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此下策也不实为一个两全之策了,缘由在于桓温到现在还不知道与其有过唇枪舌战的世家公子,其实是男扮女装的公主殿下,而殿下也直接对桓温本人性情有了了解。殿下虽是一介女流,却对天下大事格外关心,桓温在豫章的那些事情,也必然有所知晓,据臣看殿下似乎对桓温有钦佩之情。“刘惔又说道。 “哈,如此说来,驸马你这月老是早有准备了?”司马衍听完刘惔的讲述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竟然开了一句玩笑。 “臣惭愧,都是为陛下分忧而已……接下来……“刘惔拱手,刚要继续往下说,忽听得殿外传来窃窃私语之声,立刻收住声音,侧眼朝殿外看去,因为此时日头偏西,光线恰好被殿前柱子遮挡,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有两个人正要入殿,为首带路的好像正是方才那个内侍王兴。 刘惔心说不好,“恰恰在这个时候那厮出现,难道他已将我与陛下密谋之事通风报信了吗?” 想到此处,刘惔刚忙压低了声音对皇帝说道:“桓温之事,请陛下速速在太后驾前周旋,万万不可耽误,外边来人,臣就此告退,还请陛下保重!”然而,他躬身给司马衍行了君臣之礼,便一步步向后退走。 而司马衍这时也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于是也不多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龙座上。 刘惔慢慢后退将要离开,就在这时耳朵听到身后来人脚步也至,于是偷偷往身后瞄了一眼,这一回他看清了来人,只见王兴身后跟着一人,此人身穿便服,青色长袍印衬下腰间的玉带格外显眼,七彩玉石点缀其间,煞是特别。 “为何是他……“刘惔心头就是一愣,不由得产生了疑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