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第一章 想得玉楼瑶殿影 长夜过半,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将整个金陵城盖成银白一片。 寒气沁入骨髓,残破城墙已成一座巨大死兽。城砖中间露出一处处刀箭戳就的窟窿,凝冰融雪,凝合着嫣红的鲜血。 城门已然大开,身着玄黑甲胄的大军正长驱直入,目标直指,正是长街尽头,遥遥相望的巍峨宫阙。 奉先殿中,最后一丝银炭的温暖气息已然消散,一身缟素,簪环尽去的长公主丹嘉长跪于地,对着牌位默然一拜,终于站起身来,绝丽姿容上闪过死灰一般的决断之色。 “终于,攻进金陵城来了吗?” 她的声调无波无澜,好似那燃尽了的炭火一般。 “我唐国三百八十二年的基业啊……” 长公主轻声一叹,对着牌位凝视了最后一眼,随即唤道“来人。” 无视庭中传来的模糊惊哭声,她贴身的女官侍从齐齐站在跟前,恭谨听从她的吩咐。 “把各殿主子都唤来这里吧……” 长公主低声说道,传入各人耳中,其中的不祥意味,终于撕裂了他们脸上的平静。 “何姑姑,你去看看几位公主,让她们也准备好。” 何姑姑答应一声,却再也忍耐不住,眼中滴下泪来,转身踉跄而去。 所有人默默离去,一片空寂之中,衣摆摩挲的声音清晰可闻。 长公主站直了脊梁,对着历代先王的牌位,默然垂下了头。 她的袖中,死死攥了一张小笺,微微耸动的香肩,显示出她心中激烈的矛盾挣扎。 “是宁为玉碎,还是……该等他的回复?” 寒风吹熄了殿内烛火,阴黑一片中,她手中的笺纸,却被她更加珍视的握入掌中,仿佛要揉进血肉。 何姑姑一路而行,留在身后的便是公主们惨烈的哭嚎声,她不忍再听,继续而去。 仿佛整个宫廷在瞬间爆燃而起,所有人宛如被滚水泼了的虫蚁,有的乱哭乱跑,有的卑微的瘫软在地,再无一丝生机。 再往西去,宫道越显荒芜冷僻,显示平时也少人经过。 怀云宫……她看向右侧那寂静局促的宫室一角,眉角略微皱起了不以为然的厌烦意味。 怀云宫住的,乃是排行第五的一位公主,她是早亡的玉妃娘娘所出,名唤丹离。 这位公主小时还好,大了却是行为荒诞语言无状,宫人们冷眼瞧着,竟是连话都囫囵说不清楚。甚至有人暗中道,丹离公主是个傻的。 何姑姑自忖规矩有度,倒不至于势利欺主,但她有一次偶然见到,这位丹离公主,小小年纪居然搂着个酒瓮,蜷在湖边喝了个人事不知,何姑姑在一旁站了半天,她却睡得正酣,让宫女们都挤眉浓弄眼的窃笑不停。 这样的公主,哪有半分金枝玉叶的气度? 如此腹诽感叹着,她终究走向那处陈旧冷清的宫室。 由大门而入,照壁,正殿,侧厢,配殿……竟是空无一人,大概宫女们听到噩耗,已然逃了个精光。 何姑姑举起灯来,打量着眼前一切,只见处处多是灰尘残旧,玉架檀椅上显是多日不见打扫,廊柱上剥落的明漆已看不出原先颜色,窗纱旧幔也随着夜风而动,在暗夜中好似鬼魅起舞。 人呢? 风吹动门扉,吱呀一声被风雪掀了开去,何姑姑的眼角余光,却配见后苑角落的配殿方向,隐约有熹微灯光。 她心中狐疑,又有些害怕,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进了后苑。 刚下台阶,只觉得头颈一冷,却是飞屋上的雪一块落了下来,连她撑着的宫绘纸伞都没能挡住。 冰凉凉麻酥酥,直透骨髓,她手一抖,提着的宫灯落地,很快便被雪水洇湿,熄灭。 眼前顿时一暗,只有雪光反射出的幽微光芒,略微看见四下里石阶与花圃的轮廓。 万籁俱静,唯有单调的风雪声从耳边刮过。 残旧的宫室在暗黑中仿佛一只蛰伏的妖物,四周树影摇曳,投射下来好似一张张狰狞的鬼脸。 何姑姑眼看四周,却惊骇的发觉,自己在前殿遥望到的灯光,此时竟丝毫不见! 她心中萌生惊慌,有些想后退,蓦然—— 一道白影从眼前飞过,模糊而尖利的声音宛如婴啼哭! 何姑姑惊得面色煞白,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想要大喊,想要夺路而逃,却发觉自己已经瘫软在地。 “咪……喵。” 白影缓缓在她身前晃动,方才尖利的声音逐渐变为糯软的喵声,借着雪光,何姑姑清楚的看见,竟是一只猫! 猫踱着步,来到了她跟前,这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圆硕得快成一只大雪团,唯有脊背上有一道墨痕,一双绿瞳滴溜溜直转,看得何姑姑浑身不自在。 “该死的小畜生!” 何姑姑狠狠骂道,整个人几欲虚脱,整个人正要松懈下来,双眼一瞥之下,却是一声低促惊呼。 不远处的配殿门缝里,竟然又出现了微微光芒! 那光芒略见闪烁,看着并不象灯烛,仔细看时,竟隐约从玄金二色转为幽蓝,再揉眼时,好似又是寻常的微黄灯色。 这绝不是什么灯光! 何姑姑的心,没来由跳得很快。 她直起身,呆呆望着那怪异的光芒,冥冥中,仿佛觉察到这是极为可怕的什么事物。 恐惧之下,仍有好奇心泛起,她等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可怕之事发生,便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得走到了门缝跟前。 那光芒近处看来,不算昏暗,竟隐约有璀璨之色,何姑姑睁大了眼,朝着缝隙偷偷张望—— “啊——!!” 下一瞬,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整张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好似看到了这一生中最可怕的东西! 她随即昏倒在地,人事不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门缝中,幽蓝之色大盛,好似要遮蔽眼前的一切。 苏幕扫视了一眼门扉开缝处,纸扇轻挥之下,顿时蓝光更盛,霸道得好似要充斥整个内殿。 他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偷窥的无知蠢妇而已。” 他一瞥之下,再不愿投射任何视线——方才的幻术,已经让偷窥者脑海中受到恐怖惊吓,就算没死,也要变成痴呆。 幽蓝光芒飞为九条,宛如凤羽一般美丽轻盈,若是仔细看时,便会发觉这是由篆咒结成的细密光符。 九道咒文肆意飞舞之下,大半个内殿变为幽蓝,只余下三分之一的玄金二色。 苏幕微微眯眼,幽蓝光纹映照出他俊魅近乎天人的容颜。一双桃花眼中闪过犀利光芒,蕴含着他本人也不清楚的复杂幽色。 他视线所及处,便是那玄金二色的中心处,那盘膝趺坐的女子。 玄金二色旋如阴阳双鱼,周而复始运转之下,似蕴涵天地混沌之理,虽被蓝色咒纹逼至一角,却仍不显绝境。 “败象已现,你……还不死心,欲要做困兽之斗吗?” 苏幕轻摇折扇,雪色纸扇上绘就的冷雨芍药图,乌木扇柄下坠一面蓝玉鬼雕,国色天香中更添几分邪魅。 他一身雪衣,腰间束以苍蓝天蚕冰绦,浓若点漆的双眸微微冷笑——冷笑的憎怒之下,却也隐含着别的灼热怜意。 幽蓝篆纹光影闪烁,玄金二色熹微婆娑,照得那女子面庞明灭不定,模糊一片。 虽是趺坐,她却是姿态歪斜,整个人懒得好似没有骨头,恨不能躺靠在背后的软榻上。她身上的淡紫衣料半旧不新,满布着皱褶,卷草纹银绣丝毫不见矜贵,换乱在腰间打了个结,比起宫中人的华衣丽服,简直可说是邋遢随意了。 灼热的目光随着冷笑投射在她身上,她却好似一点也不觉察到,仍是半眯着眼,双瞳百无聊赖的渺散着,整个人仿佛下一瞬就要入睡似的。 “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低沉带怒的声音响起,她略略涨开眼,漆黑眼珠有些茫然的转了一轮,耸动一下肩骨,随后雪颈微转,朝着窗外张望了一眼。 “你不用看了,外面正是宫破人亡,这里就算闹得怎么个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有救你的!” 苏幕乌眸深不见底,冷然轻笑,却好似在宣告着最绝望的噩耗。 他满以为,至少能见到她面色惨变,却不料,她缓缓回转过头来,双眸呆呆的看定了她,竟是突兀的说了一句—— “我的蟹酿橙……” 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即便是智计狡诈如苏幕,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我的蟹酿橙还在厨下蒸着呢……” ……!!! 初始的惊愕过后,苏幕心中便掀起无边的冷怒巨浪,面对他有若实质的眼刃,她仍似懵懂不觉,继续张望了一眼,甚至还轻嗅了一下,“好象也没闻到香味。” 她黑眸惺忪地闪了下,却仍不是对着他说,而似自言自语,“大概已经落到麻将的肚子里了?” “什么麻将?” 苏幕刚问出口,变暗骂自己愚蠢——依着她那天马行空的个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居然笨到主动相问? 果然,她仍是那般半睡半醒的瞥了他一眼,“麻将是我养的那只猫。” 仿佛在应和她的话,窗外好什么挠得沙沙响,有微弱的“喵呜”一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弓如霹雳弦惊 她垂下了头,好似有些沮丧似的,“它说它吃饱了。” 她叹了一声,随即又垂下肩,向后一靠,干脆半倒在软榻之下,低低的骂了一句,“没良心的死猫。” “你——!” 她半躺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猫一般的满足叹息,完全无视他越发变黑的脸色,仍在兀自的心疼着:“我的蟹酿橙啊……都蒸了一个半时辰了……” 如此心心念念,惋惜不已。 “够了!” 苏幕怒极反笑,“你这种不着调的个性还是一如往昔!” 他凝视着她,目光中有雷霆之怒,冷到了极点,反而滋生出电光一般的危险灼热。 那般露骨……仿佛要将整个人都拆皮卸骨,吞噬入腹。 他伸出手,幽蓝咒文仿佛有灵性一般,突入玄金光纹之中,咫尺之近,仿佛可以触摸她的肌肤—— “看来……今后要好好调教!” 这般露骨霸道的言词,唇齿间的情欲意味,以及炽热的征服心念,足以让任何女子都花容失色,或者是,意乱神迷。 那只手,几乎是强硬着把她的下颌抬起,归入掌中。 几乎。 手掌与肌肤之间,玄金二色光气,已被挤压到极为稀薄的一层,但仍隔绝在两者之间,使之不能接触。 “碍事!” 苏幕低喝一声,咒文再舞之时,玄金光气顿时发出碎裂一般的声响,仿佛即将崩溃! 他凝视着,眼前仍似睡眼迷蒙的某人,那仍不见丝毫变色的神情,却更引起他心头怒火,让他想起先前多少次挫败—— 无数次的势在必得,到最后,都成了闹剧笑料,他在她手上,竟是从没讨得什么便宜。 但这一次,已经不同了。 “放弃吧……不要逼我废了你的功体!” 他微笑着,冷然而快意,几乎是凑近她低语,“其实,就是废了你的双手双脚,也能好好服侍我的……春宵一度,该是何等风情?” 始终微眯着的黑眸,好似因他这一句而睁开了! 真的怕了? 苏幕觉得心头大快,正在得意间,眼前竟是一亮! 她居然抬起了头,凝视着他,双眸闪着某种不寻常的亮光…… 她的唇角勾起,是明灿已极的笑容,摄人魂魄—— “苏幕,其实仔细看来,你实在长得很好看……” 苏幕呆住了。 她继续说着,不疾不徐,声音有些糯软甜脆,暗夜中听来分外清晰—— “如果你肯做我的男宠,好好服侍我……” “那春宵一度的风情,定然……也是极好的。” 苏幕在这一瞬,好似化为了石像。 整个内殿的气息,在这一刻完全凝滞了。 半晌,苏幕的眼动了。 狂怒到极点的气压,顿时让幽蓝咒纹无风自动,宛如神鬼之爪,要毁去所有! “好、好——!” 苏幕怒极而笑,连说了两声好,神念再摧之下,玄金光波间裂痕连连,喀嚓低响不断。 怒火烧红了他的脑海,却因着多年以来的熟识,他深深知道,她并不是在刻意挑衅,而是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这比尖牙利齿的反驳更让人怒火中烧,简直是要失去理智! 蓝光大涨之下,玄金二色被逼至她周身,她浑身一颤,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冷眼看去,压下心中最隐秘的怜意,笑道:“功体逆冲的滋味如何?” 不等她回答,他冷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善劝……不要再硬撑了,你毫无胜算!” 她抬眼望着他,虽然唇角发抖,有些勉强,却仍带着笑意,“苏幕,你以前输了那么多次,每次也都是这么说的。” 仍是这般诚实……诚实到直戳人的最痛处,让苏幕再一次气得眼前发黑。 竭力从脑海中抹去那些耻辱混合着闹剧的场景,苏幕冷笑道:“就算你资质再好又如何,今日你气数已尽。” “今日是你唐国石氏灭国之日,所有王室中人,天罡气运皆是降到最低点。对于我们术者来说,能发挥三成功体,就算是不错了。” 他冷冷看向她,眼中只剩下冥黑的残酷,“你会落到今日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全因你身上流着石氏王族之血……丹离。” 他缓缓喊出,多年来让他痛恨,爱缠的名字。 女子之名由他唇齿间吐出,似亲昵,似痛恨,幽蓝篆纹瞬间炽亮整个殿堂,摧枯拉朽,将游丝般幸存的玄金光气化为了齑粉。 苏幕出手如电,手掌直伸向她的咽喉,修长却蕴藏着恐怖力量——那是志在必得的傲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窗外一声巨响,残旧窗纱好似被什么巨力轰碎,当啷声中木格碎屑纷纷落地,一道黑影直射而入! 苏幕何等目力,眼角余光一瞥,立刻便知道这是一支黑羽长箭。 他也并不觉得意外——此时唐国正逢大变,昭元帝的军队正如潮水一般冲入,个把箭石乱飞也不足为奇。 不过是凡人的利器而已,对术者来说,简直是小儿的玩具! 他也懒得再多看一眼,手掌去势不变。 下一瞬,一种无比玄妙的不祥感在心中闪现,他愕然抬眼,电光火石间只见—— 自身幽蓝色的护身光罩,竟被这支直冲而破,撕裂成一缕缕光波,临空而逝。 黑色羽箭宛如魔煞一般直冲面门,在他眼前急速扩大。 “啊!” 一声痛喝之下,苏幕竟被长箭贯身而过,雄浑凌厉的余势之下,竟穿透整个躯体,将他钉在了墙壁之上! “怎……怎有可能?!” 苏幕惊怒交加,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这支箭根本不曾附着什么术法,虽然材料精良,但也不过是支好箭而已,居然能伤到自己?! 不等他细想,一股无形气流霸道无比,在他体内肆意流窜,苏幕功体顿时受到重伤! 鲜血暴喷而起,好似有无形的明黄色气流在苏幕周身闪绕,仿佛将浑身血肉都一块块的凌迟,他痛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忍住非人的疼痛,双目凝光,细看自己伤势,心中已是雪亮—— “龙气!!” 注:蟹酿橙是宋人《山家清供》中的一道菜,也收入宋朝宫廷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欲重歌兮梦觉 “龙气!!” 他低声咆哮着,说出这两个字,面上睚眦欲裂,周身鲜血与明黄气流却暴冲更甚。 “啊!” 苏幕再也支持不住,痛喊一声后,运起全身余力,瞬间身影消失在虚空之中。 幽蓝光芒顿时消失,一张纸人小片从空中落下,蓝光一闪后,已是燃成半焦。 内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刻,丹离终于觉得自己能稍微动弹了。 她挪过身去,有些费力的捡起地上那张纸人。 忍住浑身的剧痛与眩晕,她细看纸人,果然上面书有“苏幕”二字。 “连自己的本命寄纸都动用了,苏幕你这回真是大大的折本……” 她的声音带笑,慵懒中带出虚浮来,眼珠滴溜溜一转,倒是不见睡意了。 “你比麻将还笨哪……它还时常能偷吃到我的菜,你却连一次也没得逞。” 哈哈一笑,笑声未停,她捂住嘴唇。鲜血从她袖管中滴落。 蜿蜒血流红得出奇,落到地上,居然化为了无色。 这是术者元气凝结的心头血,一旦吐出,便是……药石无灵了。 如同苏幕所说,她的本命气运,与石氏王族息息相关的。今日正逢国破家亡,行至最低的气运,原本就极为凶险,再强行与人斗法,支撑到现在,已是灯枯油尽了。 丹离黑瞳一凝,再睁开时,还是那般懒散带笑。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干脆一放手,任由自己跌落在榻上。 厚厚的棉被很软很如暖,不枉她前几天扛出去晒了整个下午的太阳。 无力的绵软中,暖意熏人骨髓,整个人都想就此睡了归去,再也不醒。 她抱住头,在棉被中微微蹭了蹭,无意中,手被某种尖利之物刺得生疼。 是头上那支水晶莲花钗! 这个念头一起,所有的睡意,所有的暖融,都在瞬间被冰雪浇灭。 她打了个激灵,勉强站起身来,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嫣红的血,连绵粘腻在衣上,手上,榻上,仍是化为无色。 真的……已经无救了。 黑眸眯成一线,她在被中翻滚着,竭力想站起来。 咚的一声,她从榻上摔了下来,整个人歪倒在地上,又是一口血喷出。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她这么想着,又想笑出声来,却因胸口的剧痛而龇牙咧嘴。 弄得这么惨,还不如给苏幕包养算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的眼前已是逐渐昏暗——已经不觉得冷了,整个人好似要飘上天去。 咔嚓、喀嚓……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是谁的脚步声? 自己真的已经升天了吗? 她的脸贴在地上,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是军靴着地的清晰声响。 一步一步,肆意而行,仿佛生杀予夺的威权。 下一刻,殿门被推开了。 宫灯的明亮光芒,将昏暗内殿都照亮。 刺眼的光芒中,丹离的瞳孔里好似有一个高大人影,整个遮住了视线。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白影闪过,“喵呜”一声,高跃而下,重重落到了她胸腹之间。 麻将……你真的要减肥了! 心中含恨的无声呐喊,她头一歪,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模糊着有些刺眼,慢慢睁开后,却被本殿劣质的烛烟冲入眼中,几乎落下泪来。 她用力揉了揉,这才慢慢看清眼前之景—— 颤巍巍的烛光中,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逆光而立,看不清面目,却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威压,正扑面而来。 丹离感觉到自己正五体投地的躺着,费力的想要起身,却被自己的衣角绊了一下,再次倒了回去。 半明半暗间,那人一双幽黑暗沉的眼,望定了她,目光只一接触,丹离就觉得难受,好似整个人都被钳制住了,不能有半分动弹。 脚步声又起。 那人走近了一步,脚尖几乎要触及丹离的身体。 如此接近。 丹离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紧绷战栗,说不清,道不明,好似本能的感到危险。 她费尽全身力气,坐起身来,虽然小腿一软,但总算顺势跪坐在地上,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仰脸去看,模糊光影中,只现出冷峻的下颌线条——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是迅速逼近! 他俯下身,以指腹碰触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却又强势的抬起。 窗上的窟窿,透来了庭院的雪光,幽幽微亮,半明半暗间,那人的手掌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让丹离觉得无处可逃。 干燥而带着热力的手指,肌肤的触觉甚至能感觉到薄而粗糙的磨茧,暗示出来人惯于兵戈。 丹离想避开,却是纹丝不动,任由对方微微摩挲她柔嫩的肌肤。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她只觉耳边轰然一响,眼前好似有无数金光漫闪,交织混乱成一道睥睨飞扬的五爪黄龙光形! 龙气! 这一瞬,她心中回响着苏幕方才喊出的两字! 龙气! 这世上,唯一能让术者忌惮的,便是真命天子天生就有的无形龙气! 也只有统御天地万物,由九五至尊自然形成的龙气,才能让宗主之尊的苏幕,在措不及防下受到如此重创。 既然是龙气,眼前此人的身份,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他便是,今日唐国之变的罪魁祸首,昭元帝秦聿。 丹离的双眼,因这个惊人的发现而瞬间变亮了。 这种闪亮的眼神,好似一个人看见了无上的美味,那般垂涎欲滴。 昭元帝秦聿以自然而强势的姿势,抬起了地上女子的脸。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相貌如何,而是那双闪着亮光的双眸。 这双眼里,并非是他惯见的恐惧、绝望,憎恨,却竟然是……垂涎渴望?! 他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仔细看时,那女子仍是眼中带亮,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毫不避闪的看向他,仿佛一点也不曾被他的残暴凶名惊吓到,居然绽出一道微微笑意来—— “可以扶我起来吗?”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甜脆,传入他耳中,好似调皮的猫尾在耳边撩动,带着些酥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留连光景惜朱颜 昭元帝微微皱眉,觉得她的声音轻松毫无负担,在今夜此时,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今夜,正是唐国国灭宫倾之时,宫中哭喊声不断,不知会有多少后妃宫女肝肠寸断,她却好似毫无感觉? 他略一挑眉,指风一弹,不远处的烛光被气风一激,顿时大亮起来。 略微明亮的烛光下,跌坐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穿着淡紫宫装的女子。 她年龄不过十八九的光景,身上衣料不差,却略见残旧,又被胡乱卷束在腰间,褶皱无数,她本人却毫无衣衫不整的自觉,仍是笑吟吟看向他。 不住跳动的烛光映在她瞳孔中心,好似两点金芒幽凝,唇边的笑意,衬得雪白面庞染上微嫣,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色,在灯下看来,竟让人心头一荡。 她的五官不算绝色,却带着一种朦胧的光晕,一种介于青涩少女与成熟妙曼之间的迷茫诱惑。 秦聿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女子,在古怪之外,仿佛有什么无形之力,吸住了自己的目光。 丹离也在灯光照耀下打量着他。 传说中的昭元帝秦聿,只能用残酷暴虐四字来形容。其凶名之盛,足可以止小儿夜啼。 他着一身玄衣,简洁而妥帖,如剪影一般挺立,帝王惯有的高冠华服,广袖博然,仿佛与他毫无关联。 但看入那双眼眸时,却禁不住要让人打起寒战来。 那是无边的深邃暗黑,冷入骨髓,仿佛世上的一切,丝毫不能进入他的心间。 丹离觉得眼角刺痛一下,却并没有害怕,居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昭元帝秦聿,今年正是三十有四,戎马岁月的风霜岁月,以及天下间最重的帝王威权,更凸显他成熟男子的冷峻魅力。 还真是长得不错,可惜样子太凶了点…… 丹离毫不害臊的打量完,心中却是如此评价道。 她就算再不着调,倒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凝视着他,笑意微微加深。 她见他冷然凝睇,并不见任何动作,却也不生气,干脆就地跪坐着,又问:“你看见我家麻将了吗?” 他冷然一瞥,仍是不说话,丹离随即恍然,正要开口解释“麻将就是我那只猫“,却听他一指窗台下的破木碎片——一团白影正安逸的趴在那呢。 他居然能听懂? 丹离目光一闪,笑靥在这一刻宛如惊鸿,美不胜收——映入苏聿冷然无波的眼中,却好似投下一块小石,激起微微涟漪。 她随即笑意一变,扭过头,对着那团蜷缩的白影,虽仍是笑着,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阴森,“麻将,过来!” 白猫听见了呼唤,肥圆身材却团得更紧了些,几乎要缩成一个球,只恨不能在两人面前消失。 “麻、将。” 声音不高,却显出山雨欲来的压抑。 下一刻,麻将的两只绒爪居然捂住了一双折耳,露出一个“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滑稽模样来。 好样的! 以为这样就能逃得了秋后算帐的命运了吗?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踩了我的给我踩回来! 丹离无声狞笑着,不管不顾的就要起身,无奈精血枯竭之下,浑身已无力可出,顿时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 下一瞬,一道铁铸似的健臂拉住了她,她稳稳靠进了臂弯里。 男子的阳刚热力环绕在腰间,无形的先天龙气宛如暖火一般围绕在周身。 如火一般的可怕存在,仿佛能将术者的根基燃烧毁尽,暖意却又沁入四肢百骸之中,她近乎枯竭的经脉,因着这份暖意润泽,也回复了一两份。 丹离舒服地轻叹一声——少许龙气沁入体内,确实有些微改善,但若是真要借它之力修复自身精血气脉,却只有…… 她好象想起了什么,又似感受到夜的寒意,身上颤了一下,随即却站定了。 她目光一闪,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随即,她压根不理会什么男女之防,反而就势倒入了他的怀中。 她伸出雪臂,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之间,顿时再无任何间隙。 这……是在勾引吗? 感受着纤纤玉指在腰脊上的缓缓摩挲,苏聿眯起了眼,眼角漾起无形风暴。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微有些沙哑。 丹离不管不顾的抱紧了他,微扬起头,眉眼盈盈,顾盼之间,竟让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她一笑而已,并不答话,干脆将整张脸都埋入了他胸前。 秦聿深邃眸光一闪,不由冷笑道:“这就是唐国的宫闱教养吗?真让人大开眼界。” 下一瞬,他感觉到胸前微凉的嘴唇轻啄,青涩,笨拙,胡乱不成章法。 灼热的欲望在腹下升起,伴随着这不可思议的惊怒,秦聿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实在是荒谬离奇到了极点。 都是那支箭惹得祸! 他想起这一切混乱的开端—— 自己策马长驱直入,唐国的宫闱在铁蹄下毫无反抗之力,一时兴起,他朝着“太华殿”的匾额射出一箭。 箭出的那一瞬,眼角余光好似瞥见了一道蓝光冲天而起! 好象是,右侧的某一处偏僻宫室。 他视线一歪,那支箭竟顺着歪斜的方向,直射而出! 箭如流星,一去不回,他循着方向找去,却走入了这间宫殿…… 胸前的濡湿异感,将他从混乱回忆中唤醒,欲望的窜升随即又让他的神志蒙上了无比的冷怒之火—— “这是你自找的。” 他咬牙冷笑,拦腰抱起纠缠一处的娇驱,朝着不远处的床榻而去。 毫不怜玉的将她扔入被褥之中,他随即覆下身去,高大身影带着冷然怒火,直压而下。 不过是个亡国之女……就当是,抚慰自己征途寂寞的一个小玩意吧! 他不愿再想,信手一挥,半旧的帐幕从金钩中滑下,遮住了床上的两人。 纱幕四散而下,瞬间将两人笼罩,只透过熹微烛光。 丹离觉得眼前一暗——并非是纱帷,而是那人将自己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自己。 昏暗间,他的黑眸闪过犀冷光芒,似嘲讽,似怒意,“这般勾引,你知道……我是谁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珠碎眼前珍 丹离倒在床榻之上,却并不反抗,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浓若点漆的双目转了一轮,鼻尖微皱,“你之前撞到头了吗?” 她在说什么?! 昭元帝一楞,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思路,丹离却以“你很傻“的眼光诧异看向他,“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不就是撞到头了吗?” 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果然这次宫里打得很激烈!” 她略微歪过头,再次打量着他,目光中居然露出微悯,“真是可怜啊……好好一个人……” “你……!” 她是真傻,还是在愚弄嘲讽? 昭元帝的目光转为幽寒,双眸如电扫向她,若是旁人接触到这道目光,只怕要两股战战,跌倒在地了。 丹离却仍是毫不畏惧的接触他的目光,她伸出手,摸索着,触到了他的额头,“是撞到这里了?” 五指从眼前晃过,随即有温热覆在额上——虽然纤纤秀美,却丝毫不见宫中常见的长甲蔻丹,粉白指甲整齐干净,倒没让秦聿觉得厌憎。 温热的手指在额上摸索着,酥麻痒痒,让他眼中燥热的火焰越发升起! 他冷然沉下脸,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带入自己怀中,顿时,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间隙。 他的额头顶着她的,彼此都在彼此眼中映得最大,占据所有。 正要斥骂她装疯卖傻,却听到她又开口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 几乎是轻松愉快的女音从他身下传来,“你大概是昭元帝本人了。” “从何得知?” 她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才谄媚攀附的缠了上了来! 他的声音越发冷了下来,暗藏不耐与戾气,她却丝毫不曾感觉到,黑瞳溜然一转,笑意中更不见羞涩,“因为,你第一个冲进了我的宫里。” 她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话本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亡国公主的寝宫,第一个冲进来便是敌国皇帝。” “虽然是血海深仇,彼此之间第一眼看见,便是宿命的邂逅……” 说起坊间的情爱话本来,丹离简直是如数家珍,她眼中放出光来,好似越说越是兴奋。 秦聿只觉得耳边聒噪个不停,他以极大的毅力压制住嘴角的抽搐—— 这女人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她简直是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说得兴起,她在他身下微微扭动,却意外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光芒因欲望而近乎幽蓝! “你怎么了……不会真伤到头了吧?” 她歪着头张望,想要直起身来探看,却被他不由分说的压制回床上,随即,他以唇封住她零碎聒噪的探问。 他唇齿间的吞噬,宛如猛兽般深入,双手毫不客气的伸入她的衣襟,触手可及的肌肤,竟是冷得让人一颤。 柔滑细腻到不可思议,手掌触到却是冰冷得不象活人……昭元帝心下怪异,整个身体覆了上去,在她耳边问道:“你怎么冷成这般模样……” 下一刻,他的大掌抚过她的腰肢,霸道酷烈的将自身体温印上这冰冷躯体。 “殿里的炭火熏人,索性就不点了。” 丹离面颊微侧,朝着床榻向里的暗处,露出无声的苦笑——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不离谱的答案了。 “哦?你好象,是此殿的公主吧?” 昭元帝想起自己进来时见到的摆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他从没见过如此穷困潦倒的公主。 “是啊,宫里人都欺负我母妃早逝,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我。” 丹离胡乱回答着,很想应景的作出个小可怜的凄楚模样,但内元的枯竭几乎让她说不下去,微哑的嗓音倒是让昭元帝以为她扯了哭腔。 丹离扯动脸皮,勉强露出个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却是在暗骂:你问东问西的真是烦死人了,再拖下去,这床上就剩死人了! 她微微喘息着,咽喉一阵发痒,元力心血便从胸肺中咳呛而出,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即仍旧是无色。 再这么吐血不止,只怕你摸到的肌肤会更冰冷……丹离如此想着,眯起眼,感受着天子龙气自然生成的火烫暖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双手环抱,将他的胸膛朝自己压得更近。 如此迫不及待? 昭元帝不禁眉头一皱,在黑暗中露出鄙薄之色。 然而他的鼻息交缠着她的——隐约能嗅到一种冷香,好似月幽之昙,又隐约透出血之魅息。再仔细闻时,却好似什么也闻不见了。 又是一阵绵密啃噬,那种血一般的冷香却在她唇齿间萦绕,惹得他下腹欲火更炽。 猛烈摸索之间,她的衣衫终于被全数剥落下来,白皙的身躯随意被拨弄翻转,仍是毫无抗拒。 他略微停住手——在幽微余光下,她那歪斜不整的发髻终于宣告阵亡,鸦翅般黑亮的长发披泻而下,散乱铺在枕席之间,幽微的烛光照在她雪色面庞上,却不见半点血色。 她仍是在微笑着,丝毫不见怨苦或是恐慌,仿佛是纯粹的没心没肺的喜悦期待。 唯有那眼角的水光,那若有若无的微蹙眉梢,显示她似乎在忍着痛。 弄疼了她吗……昭元帝毫无诚意的自问,却也不打算停手——他盯着她雪白小脸上,那潋滟一抹的嫣红唇色,手下越发用劲,几乎要将她揉入自己体内。 微微的热意在两人之间氤氲,打散这寒夜冰冷,他揉弄着她胸前樱红,她的身躯在他撩拨下,微微颤动扭弯。 丹离咬着唇,万分清楚自己并非是在欲仙欲死。 她是痛得在发抖,浑身的气血都在逆冲暴起!。 又是一口无色心血喷出——龙气虽有沛然之威,却仍等不得缓缓浸润。她已是伤入心髓,再难支撑。 眼前这人,到底是在磨蹭些什么?!动作快些! 丹离在内心满含血泪低喊——总算她还有点理智,没把这种寡言鲜耻的话喊出声来。 下一瞬,巨大的疼痛从身下袭来,整个身体仿佛被巨大而恐怖的箭矢钉在了原地! 巨力开始在她体内肆虐,这本该让人羞愤欲死的一刻,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安稳与解脱—— 无形龙气在这一刻交汇于两人之间,游走她的全身,阴阳交和之下,只一个周天运转,沛然正大的龙气渗透深入,便将体内枯竭的精元缓缓修复! 丹离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回胸中。 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真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千载谢东风 逐渐加深的痛苦让她微微呻吟一声,无声的黑暗中,她的手在枕边捉住那只水晶莲花钗。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红莲业火之中,她紧紧的握住那只钗,那般冰冷彻骨的触感,是喘息沉沦中的唯一救赎,她紧紧的握着,宛如在无边忘川中,掬起那唯一一簇的曼珠沙华。 能活在这个世上,是她唯一的信念。 唯一的…… 丹离觉得自己被温暖环抱着,从未过有如此舒畅愉快的睡眠。 她眨了眨眼,从衾被中缓缓探出个头,随即便看见银炭燃起时细而飘渺的烟痕,在离床一丈开外飘动着。 宫中的银炭自带花香,熏染得人眼目明净,倒是不好意思再睡懒觉了。丹离在被子里舒服的呻吟一声,随即慢腾腾极不情愿的起身,顿时听见身旁几声惊呼。 她这才发现床前正侍立着四位宫女,正瞪大了美眸看向自己,这几声惊呼自然是出自她们之口了。 丹离见她们都用那种见了鬼的惊讶神情看向自己,不禁摸了摸脸,“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她还没照镜子,不知道是不是被苏幕那个疯子划花了脸…… 想到这,她打了个冷战,急忙道:“把镜子给我。” 从八宝菱花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不仅毫无瑕疵,甚至可算是容光焕发,丹离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发现这面镜子澄银明闪,纤毫毕见,而且有着精致雕纹和华美宝石——不用多看,便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什。 再看四周,只见崭新的梳妆台和衣架,再加上这四位宫装端华的宫女,丹离发现自己这破殿之中再也不显得空荡荡。 她的心情不由更加轻松畅快。 宫女们却仍惊恐的端详着她的神情——别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是这宫中最微贱的宫奴,遇到这等国破家亡,受人蹂躏的惨事,都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眼前这一位,竟是满面愉悦,简直是眉飞色舞了! 丹离却不管她们,自顾自下床,顿时便觉得腿脚酸软,有宫女来扶,又有两人呈上崭新的华美宫装,更有一盒珠翠首饰,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梳妆台。 丹离穿了新衣,对着小镜照了照,觉得自己实在是容光熠熠。 她回忆昨夜,好似黄泉忘川走了一遭。 但最终,还是活下来了,不是吗? 她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看似没心没肺的笑眯了眼,又惹来了宫女们不赞同的眼神。 梳妆完后,她随着四人来到屏风前的正厅, 随即问道:“那个……昭元皇帝去哪里了?” 宫女们看着她肌肤上的暧昧痕迹,再听她这么问,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面面相觑。 她们都是从长公主宫里调来的,平时只听说这位丹离公主有些怪异,如此见着这一幕,虽不敢发作,眼角余光却是含了不屑嘲讽。 丹离见无人回答,正要开口,却听殿外有人轻笑道:“圣上有军国要务,暂时离开了。” 这清醇笑声,显示主人性情和蔼开朗,却又不失世家公子的礼仪贵气,只见殿门一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着了银貂外袍的年轻男子。 他唇角含笑,一笑如春山拂风,让人觉得莫名的舒服。他走近前来,微微一揖道:“丹离公主,这一夜喧闹,您睡得可好?” 丹离眨了眨眼,好似没听出此人话中的深意,点头道:“我睡得很好。” 这一句惹得众宫女面色发红,心中更是暗骂她恬不知耻。 “那就好。” 那人含笑点头,随即又道:“在下薛汶,正是昭元陛下所建新朝中的礼部尚书……” 他停了一停,缓长声调接上了前句,“也兼着钦天监的差使。” “这样啊……” 丹离眼中光芒一闪,“钦天监是不是算命看星星?” “也算是吧。” 薛汶听着她荒诞简单的问题,倒也不怒,仍是含笑答了,他打量了四周,随即问道:“公主住着可安好?若有什么需要,告诉在下便可。” 这本是一句客气话,丹离倒是当了真,只见她目光闪动,难掩欣悦之色,“真的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吗?” 等到后者肯定答复后,她开始一一罗列: “我这的被子有点旧了,给我换新的吧!” “这……这当然可以,不知公主——”薛汶还没来得及应下,对方的要求便流水帐一般涌来了。 “还有,这些首饰象是老太婆用的,式样太丑了,我实在不喜欢。” 那四个宫女听得这话,简直连脸都要气绿了——宫变之夜,到哪里去找现成的首饰,又怕这些入侵者不满意,没奈何只得拿了王后娘娘的珍藏来用着,没想到会被这么挑剔! 薛汶的眉头轻微一皱,仍是好脾气答道:“我马上派人换过。” 丹离笑靥不变,毫不客气的接了一句,“本殿用的炭一直不足,这次给我在后殿放上一间、不,两间房的银炭。” 烧这么多炭,也不怕熏死你——这是此刻宫女们共同的心声。 丹离却是目光一闪,顿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对了我还没吃早饭呢,有什么好吃的,赶紧送上来吧。” 等众人被她唤得团团转,正要四散去忙,她又加了一句,“对了,还有我家麻将的猫食,它也没吃饭呢!” 只听屏风后的床脚跟,有什么在喵呜一声,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懒洋洋回答一下。 丹离侧过头,朝着那方向低喝道:“麻将你给我出来!” “吃了我的蟹柳橙你还想逃?” “你再逃啊,再逃给我看看……” 只见猫影与飞毛齐舞,一片混乱之下宫女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了。 麻将灵活的弓身跳起,落在窗棂上,幽绿眯眼看着低下乱成一团的宫女,很是自在的“喵”了一声,对着自家那位满面狰狞的主人,很是轻松挥了绘爪,一派慵懒悠闲。 丹离怒极而笑,顺手抄起一旁的的瓷杯,朝着麻将便是一记暗器冷袭,上好的云瓷宛如美玉一般,在众人惊呼声中碎了一地,清脆声响下,场面越发混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满鬓清霜残雪思 麻将吓得喵喵直叫,薛汶揉了揉太阳穴,忍住头疼与暴笑,仍是彬彬有礼道:“公主说的我都记下了,既然您还在忙……小臣就不多打扰了。” 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忙”字,转身就告辞了,身后仍是一片混乱,映着窗纸边射入的日光,倒是显得热闹明媚。 薛汶掩了殿门,站到了廊柱边。他一向伪装良好的贵公子派头,在此刻也破了功,他俯下身,笑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笑了一阵,他终于收敛了抽搐的表情,看着庭院中已经有人络绎送来一个个食盘银匣,便知这位公主要的珍馐佳肴终于送来了。 她这下该吃个饱了吧……对了还有她那只叫麻将的猫。 薛汶摇了摇头,看向正中央那一片缟素的奉先殿,长公主丹嘉与其他宫眷,正于冰冷的侧殿中默然等待,等待着她们不可知的命运。 她们大概已经一天一夜没进水米了吧…… 薛汶想起大军冲入时,长公主惊愕回身时,那异常苍白,却仍镇定高贵的仪态——在场之人手中都是一盏渗了毒药的清茶,因为没想到大军会如此迅速,所以没来得及殉死。 他叹了一声,却也不去想这些——朝代更迭,家国兴亡,在这几十年的乱世中,已经多到让人麻木了。 他一路走来,发觉兵士们站了一夜,却仍是军容肃杀严整,将整个王宫围得铁桶一般,一片死寂之下,昨夜的哭嚎奔逃,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入内觐见,好不容易见着了昭元帝的亲信,“皇上在吗?” 侍从面有难色,眼珠朝着最高的正和殿屋脊上一瞄,薛汶顺着他的视线,一眼便瞥见,在那高耸巍峨的飞脊之上,有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 这一日正是日光明灿,北风却肆虐呼啸着,飞檐上的残雪碎冰被卷得乱飞落下,淡淡的雪片滴落在昭元帝身上,却似被他周身的冷凝幽沉所摄,竟不曾落下。 薛汶干脆拿了个梯子,一步步往上,爬到那人身边,已是气喘吁吁。 昭元帝仍是静静站着,不曾回头,不曾言语,他玄黑的衣袍在风中飘飞肆动,帝王气度之外,更添一层孤寂。 他一向犀利冷然的眼,眺望着远方。 薛汶落眼于他眺望的方向,那是秦淮河一带,即使是兵荒马乱的今日,仍可见隐约的人影出现。 “我小时侯,就住在秦淮河边。” 昭元帝的声音漠然无绪,却偏偏风雪也掩盖不了那份清晰。 薛汶一惊——昭元帝出身微寒,转战天下十余年,倒是不知他竟是长于唐国的秦淮河边! 他打量着眼前挺拔巍然的帝者,只见他眉宇间仍是淡淡,却是抿紧了唇,略带倦意的闭上了眼。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却经常在河边厮混,那些茶馆的评书,酒楼的弹唱,武馆门前的比斗,我都是兴致勃勃去看……” 风声呼啸中,他的声音有些迷茫寥远了,眼前出现的是旧日场景,却鲜活一如昨日—— 河畔那浸润岁月的青石条板,酒肆茶馆中飘渺悦耳的乐声与故事,两岸垂柳如烟,雨幕中卖玉兰花的小姑娘…… 从稚童到少年男女,他与她,曾经多少次徜徉城中,欢笑着,亲昵的嬉闹着…… 这一刻,昭元帝恍惚了。 “皇上、皇上……?” 薛汶连声呼唤,这才使他从混沌回忆中惊醒,刀剑凿就的眉间,略一皱起。 不等他表示不悦,薛汶已经不露痕迹的岔开了话题,他露出一个暧昧而贴心的笑容,凑近道:“皇上,这金陵城不仅景美,人也美……” “昨晚的那位丹离公主,想必您很是满意吧?” 薛汶的声音虽然恭谨,却带着隐约的调笑。 昭元帝默然无语,幽沉双眸凝视在他身上,毫无温度。 看着皇帝那面无表情的森然黑眸,薛汶觉得自己手心冒汗,心中无声泪泣—— 我只是怕你再触景伤情,这才把话题转到美人身上……没想到皇帝的视线简直是要把人冻成冰棍! “她?” 良久,直到薛汶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昭元帝终于出声了。 他眯起眼,想起昨晚那充满着混乱、荒诞,迷离与旖旎的一夜——只是一夜而已,他却觉得那是在梦境了。 “那个女人……性子倒是很特别。” 薛汶想起自己离去时的鸡飞狗跳,忽然觉得皇帝实在是含蓄——那位公主哪里只止是神奇而已? 他咳了一声,又笑着向皇帝示意了奉先殿的方向,“比起她来,那位丹嘉长公主,听说更是国色天香,秀外慧中。” 皇帝想起传闻,也略有沉吟,“听说这十日间,是她亲自指挥守城,倒是比一般女人多了些胆色。” 薛汶笑道:“皇上不去看看吗,美人在奉先殿中,已经受冻了一日一夜了呢!” 皇帝的声音恢仍是冷凝沉然,仿佛什么也无法撼动他那颗铁石般的心——“此事不急,今日晚上,西线的消息便会传来,我自会亲见这些唐国皇嗣。” 昭元帝说完,转身欲下。 “朕……想到秦淮河边走一走。” 他的声音淡然清漠,听到薛汶耳中,却是一震。 他蓦然想起一事,顿时心中一跳,面色也是一变。 昭元帝扫了他一眼,“有事?” 薛汶的脸色比苦瓜还苦,他嗫嚅道:“万岁,如今方逢变乱,城中还不免有乱军,为您的安全起见……” “你想阻止朕?” 昭元帝眼风一扫,薛汶更觉头疼欲裂,他阻拦不住,只得咬咬牙,郑重看向自己的主君,“皇上若非要出宫,一定要带上小臣我。” “哦?” 薛汶看向帝王疑惑的黑眸,定一定神,终于将自己的隐忧说出了口,“大军还未到唐国之时,我便听到一个传言……” 风声吹得他声音断断续续,显出担忧与隐含的疲惫来,“我军士气如云,皇上身手强不可挡,难以撼动,于是有人便另外动起了脑筋——他们请动了‘术者’。” 说到最后两个字之时,他的声音停顿,加重,显示对这一身份之人的忌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 “让术者来取朕的命?!他们够格吗?” 昭元帝冷然大笑,笑声四散之下,竟将各殿屋脊上的残雪都震落一大块,远望犹如雪崩一般,显示他内力已入化境。 “术者的术法,很难伤及真命天子……但他们有层出不穷的鬼魅力量,可以让您在其他方面……” 薛汶欲言又止,显然他也很难预料,他的那些同行,到底能给皇帝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麻烦。 术者的门派繁多,从古传下的神技各有不同,各门各派之间敝帚自珍,从不泄露。虽然薛汶自身能为也是不凡,但有一些术法,薛汶别说是见,连听都不曾听过。 “哼,他们若真能奈何得了朕,那就来吧!” 昭元帝断然冷笑道,薛汶看入他含着莫名阴霾的眼,这才想起一个隐晦的传闻—— 昭元帝非常、非常厌恶术者! 皇帝瞥了一眼他难掩忧心的面庞,知道他是真心担忧自己,他舒了一口气,让冷冽空气进入胸中,“这金陵城我从小到大逛了无数次,你实在不用担心。” 不等薛汶松一口气,昭元帝转过身来,飞身而下。日光照在他的黑袍上,挺拔巍然之外,却是说不出的萧索孤寂。 薛汶叹了口气,脚下有些不稳,仍是跟着去了。 雪地仍是耀眼晶莹,被日光一照,却有些泥泞松动了,薛汶几个踉跄,险些摔倒,却仍是急急跟去,生怕皇帝孤身外出,落进了术者的陷阱。 “皇上,你等等我啊——” 用晚膳时,天已是黑透了,北风的呼啸声暗夜里听来分外惊心。 窗纱已经换了暖而轻巧的,在烛光照耀下,隐约透出精巧繁丽的纹格来。殿中银炭也是充足,四个宫女垂手侍立,倒是让殿中不再显得空荡了。 晚膳是原先伺候王后的御厨做的,反正王后跟着唐王逃跑不久,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呢! 回来也是阶下囚的待遇,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丹离很淡定的想道,对自己占用王后的厨子丝毫不感愧疚。 连同这些宫女和用具,都是那位薛大人吩咐的,他大概以为自己深受主君的青睐? 丹离摇了摇头,决定不去告诉这位大人,他家主君“吃”完就跑了——让他误会自己受宠也不错,有利于骗吃骗喝要人要物…… 她眯起眼,闪着光,显然正动着种种如意算盘,任由宫女们将晚膳撤了下去——几乎去了十之七八,倒是没浪费。 回头却见麻将蜷成一团,懒洋洋的喵了一声,忽然发觉它的肚子不算太圆凸。 “你没吃饱?” 麻将喵了两下,丹离皱起眉来瞪它,“你说晚膳不如昨天的好吃?” 麻将不怕死的凸起肥下巴,很肯定的喵了一声,却见头顶阴影变重,他本能的感觉危险,再抬头时,却见主人满面阴森狰狞,一把抓住他死命摇晃—— “你也知道昨天晚上的好吃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顿好吃的费了多大功夫从秋天起就要捉到好蟹取出黄和膏脂装坛放地下……” 丹离话如连珠滔滔连贯,深重怨念之下,麻将被她掐着摇晃,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 正在它一条猫命快要交代的时候,有人前来宣召:要丹离立即去往奉先殿。 奉先殿中,是死一样的寂静。 丹离披着新制的大氅,走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因她突兀的脚步声而转过头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化为利箭,直勾勾射过来,好似要挖心剜肺一般。 奉先殿中虽不得外界消息,无奈昭元帝手下也有爱八卦的,守门时闲磕牙着万岁的新宠,倒是让立志殉国守节的众女眷又羞又怒。 丹离迎着那些鄙夷、憎恶、轻蔑、惊疑的目光一路入内,仍是慢吞吞走着,仿佛丝毫不觉得似的。 总算她感觉到气氛压抑,没当着众人的面打起呵欠来。 吃多了总是会感觉有些困倦的……她心里如此想道。 森然的一排排牌位前,上首女子一身素白,不佩钗环,容色绝丽带些凄清憔悴,却自然有一种尊贵坚毅的气度,让人望之神迷。 这便是以坚毅明慧著称的唐国长公主,丹嘉。 她独自伫立着,只略看了丹离一眼,目光在她那簇新辉绣的宫装上停留了一瞬—— 那般锦绣明灿的色彩,那般崭新的喜气洋洋,显然是宫中为新年置办的,大概是某位得宠的妃子预定之物,如今国家易主,一遭大变,却到了丹离身上。 长公主眼中闪一道讥诮与愤怒,却不肯带出来,于是淡淡道:“五妹,你总算来了。” 丹离点点头,正要答话,长公主已是径自问了,“昨夜我派何姑姑去通知各宫人等……” 说起一夜大变,她的声音略带些干涩,“却为何,她会在妹妹宫里成了疯癫?” 今日一早,连同两大桶馒头一起送入奉先殿的,还有昏迷的何姑姑,昭元帝的手下昨夜不敢惊扰主君的“好事”,倒是意外在怀云宫院子里发现了昏迷的何姑姑。 丹离心知肚明,这是苏幕以神念将她反震,使得好好一个人成了疯癫,她心下腹诽“那个疯子”,面上却是一派坦荡和诧异,“我没见她来过啊……” “昨夜……在我宫门前……”她好似眼前一亮,想起道:“莫非她正好遇到圣驾,被惊着了?” “住口!” “自甘下贱的东西!” 顿时众女纷纷喝骂,群情激愤之下,几乎要上前来掴她耳光。 有人喝骂道:“你也不怕害臊,他是你哪门子的‘圣驾’?” 更有年长的妃子面色傲然鄙夷,“你母亲玉妃也是个小心伶俐的人,怎么生了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四公主名唤丹莹,性格最是娇纵刁蛮的,闻言脆声笑道:“怪不得妹妹今日穿得这么喜气洋洋,原来是去给伪帝侍寝了,果然是身价倍增了!” 长公主亦是黛眉一轩,冷然怒道:“秦聿不过是一介贼寇武夫,窃取帝业,沐猴而冠,不过是一时得势而已,他也配称得上是‘圣驾’二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算来一梦浮生 丹离处在暴风雨中心,倒没有被突兀而来的唾沫星子淹死。 她仍是气定神闲,眨着黑亮的眼,看向众人。 眨了眨。 困惑的眨了眨。 “各位母妃姐姐妹妹姨娘姑姑……” 丹离一口气喊完都不带停顿的,倒是很有礼貌。 “你们怎么这么暴躁啊?” 她继续困惑地眨动着眼,“是不是饿了没吃东西,所以才暴躁成这样?” 全场默然。 并非是因她说得对,而是所有人已然气得眼前发黑,无话可说。 但,有时候,荒谬往往是最接近真相的。 奉先殿中众人,又冷又饿已然一日一夜。 今日清晨虽有馒头送入,但长公主一派决然,不食贼酋之物,众人为全坚贞气节,自然也不愿入口。 当人又冷又饿时,却得知群体中有人好吃好喝饱食穿暖,而此人居然是以下贱苟且换来这等待遇,怎不让人心头火起? 所以说,饥寒交迫是暴躁之源啊…… “哈……说得真好!” 一阵大笑声打断了这满殿死僵,正门一开,顿时便有明烛灿烂照入,当前一人,赫然竟是众人口中的“伪帝”“贼寇”,昭元帝秦聿。 秦聿仍是一身简单黑袍,暗羁的金线在他领口系起——显然,他刚从寒冷的宫外回来。 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万年亲切微笑的薛汶,丹离觉得他这般称职的为这位皇帝打理,倒是更象太监大总管。 还好她尚能管住自己的嘴,没把这句真心话给说出来——毕竟,漂亮衣服丰富食物都是拜他所给,用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昭元帝瞥了丹离一眼,“过来。” 丹离走到他身边,昭元帝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倒是心情不坏……” 不等丹离回答,他便把目光移到了身着缟素的宫眷们身上。 昭元帝那幽沉眼神扫过,长年沙场的肃杀之气,使得这些女子都小声惊叫着躲闪开去。 一群不堪造就的绵羊群里,自有皎皎不群的人物。 长公主迎上他的目光,挺直了脊背,面色自若,一派清冷傲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唐国虽然弱小,却也不会对你奴颜屈膝,更不会投降称臣!” “哦?” 昭元帝微微一笑,黑沉沉的眸子凝视在她身上,虽是笑着的,目光却毫无温度,让人几乎要浑身发抖。 “你不怕死……” 他好似低声笑了一声,眼中森然光芒一闪,扫视在场众人,“你能肯定,她们也不怕死吗?” 长公主身上一颤,仿佛被这无形压力震了一下,随即却更激起了她的傲骨,她微扬起头,“若你们晚到片刻,在场的宫眷,都已为国全节殉身。”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在场众人立刻便是泪光点点,有激进的甚至现在就要撞柱自尽,大殿里顿时一阵喧闹。 昭元帝也不动怒,含着兴味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等她们哭闹了一阵,这才转头看向长公主,“你们要死还是要活,我也不耐烦管——把那只鼎交出来吧!” 他这一句说得没头没脑,长公主却是一下就听懂了,她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你……!” 面对昭元帝冷然无绪的黑眸,她咬住唇,任由一滴鲜血流下—— “你休想!” “我知道你不怕死。” 昭元帝一拂袖,一封书信顿时从他袖中飞出,正好落入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展开一看,顿时又如遭电击,饶是她心志坚毅,却再也支撑不住,加上一日一夜没进水米,目眩神昏之下,终于跌跪在地。 “我不相信!” 她的声音悲怆绝望,雪色裙裾散乱在地,宛如枝头寒梅凋零,落入泥泞之中,这般让人怜惜。 “我不相信,父王母后,还有靖弟已经乘舟出江,怎么可能会被你抓住?!” 她如此低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封书信,她一清二楚,这正是父王的笔迹。 “他们的船很快,可朕麾下之兵,却行得更快!” 昭元帝言语中也带出自豪来——南人惯水,北人很难在舟楫上胜过他们,更别说唐王的小舟都是由强悍兵将策动,自己的水军居然追了上去,将人生擒,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傍晚时分回宫时接到这一消息,也觉得颇为不易。 “你自己不怕死,可是你父王母后,还有你唯一的幼弟,也都愿意殉国而死吗?” 这句话点中了长公主丹嘉的死穴,她终于从极度绝望中冷静下来。 唐王王后以及唯一的幼子从靖,是在城破前五日就从江边一个隐匿的渡口乘船逃走的。当时,他们坚持要让丹嘉一起走,她却执意不肯,只是道:总得有人守着这座城。 留下的,怀着决意殉死的坚刚意志,而离去的至亲,则代表着唐国的无尽希望。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丹嘉勉强撑起身子,不由的握紧了袖中藏了多日的那方小笺,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紧紧握着。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眼前这个伪帝,这个行伍出身的枭雄,居然想要得到唐国的国鼎! 唐鼎乃是九鼎之一,是数百年周天子赐予九州诸侯的,是国权的象征,岂可落入敌寇之之手?! 她正在犹豫,耳边却响起那冷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给,还是不给,一言而决。” “你父母和弟弟的性命,就只在你一句话而已。” 这一刻,丹嘉终于崩溃了,“我给。” 她交出后殿秘库的钥匙和进入方法,整个人好似再无一丝力气,眼中已是泪光晶莹,却偏偏强忍着,不肯在这些敌人面前露怯。 昭元帝站在她身前,冷眼看着她跌跪在地,却丝毫不曾施加怜悯,也不曾让他人扶她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见她已是泪盈于睫,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那般倔强的神情,冷玉无暇的面容—— 很久以前,在他的面前,也曾有一位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神情…… 昭元帝成熟冷然,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有了瞬间恍惚。 (麻将伸出肥爪~求收藏,求包养,有推荐票也欢迎投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 昭元帝伸出手,攫住丹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肆意打量着她。 丹嘉惊怒交加,却不能后退,两人一时竟处于暧昧的情势之下。 昭元帝的眼中,并无任何爱意,连昨夜一般的情欲热光,也不见丝毫,他深深打量着丹嘉,冷漠而幽沉——那是男人端详玩物的眼神。 丹嘉掌心的信笺,因着她的恐惧而被指甲刺破了,她仍是牢牢握着,仿佛抓住身边一根浮木。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玩味,又似自嘲,眼前虽是绝色丽颜,却也丝毫不能倒映于他眼底。 那方才唯一的涟漪,不过是这抹倔强蹙泪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重叠了。 他随即放开手,任由眼前女子,用着恐惧与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 “长公主的美貌,却是一如传说中……” 扔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转身而去,殿门开启的瞬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昂藏高大的身形,挺拔中透出寂然的况味。 他离去后的奉先殿,竟是满殿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虽各有心思,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只听一声呵欠,虽不算响,在四下寂静的此刻却是异常突兀。 丹离昏昏欲睡的打完了呵欠,这才发觉那些眼光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完事了吗?” 她迷离着悃眼问身旁的宫女,浑然不顾周遭那些针刺般的目光。 没等到回答,她四下里张望,发觉昭元帝已经走得远了,且全没有返回的意思,于是不再犹豫,非常果断的拔腿就要走。 薛汶微微皱眉道:“丹离公主,你急着要去哪?” “回去睡觉。” 这个答案明确响亮,理直气壮的让薛汶无语了。 “这里毕竟是祖先之灵供奉的地方,你却在这打瞌睡!” 长公主丹嘉终于缓过气来,她语气平板,却含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 丹离已经走到了殿门前,她头也不回道:“没办法,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她真正是在实话实说而已,但“睡得太晚”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着别一样的暧昧含义。 薛汶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却连续以咳嗽掩饰了。 “真不要脸!” 丹莹红着脸骂道。 丹嘉没有再说话,若是仔细看她的眼,却是燃烧着恨怒交加的冷焰。 她由“睡得太晚”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的眼神—— 她的下颌,方才他施力的地方,因着极度的耻恨而红了起来。 她恨不能把这层皮刮掉。 掌中的小笺已经软成一层,她以袖作掩饰,举到颊边,轻轻的贴了一下,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那般的柔情与小心翼翼,近乎绝望的虔色。 丹离走在宫道上,身后跟随着她名下的两名宫女。 檐下的冰凌柱闪着光,残雪竟是没有融化半分。 北风仍在吹着,夜色却颇见晴朗,半边天幕中星辰若隐若现。 丹离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向天际,渐渐的,连眼神都开始直勾勾了。 她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是要站着睡觉? 宫女们暗自皱眉,却又不敢催促,只得陪着她傻楞楞站着。 冷风从三人鼻尖吹过,凉得人想打喷嚏。 过了一刻,其中一人再也忍耐不住,尝试着低声喊道:“公主……丹离公主?” “啊!” 丹离好似吓了一跳,双眼也从眯成一条缝变为正常。 她打量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 她不会真是傻了吧? 两人暗自腹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启禀公主,这是在回宫的路上。” “哦,这就好……” 丹离的眼皮又开始垂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拖沓混沌—— “我方才在观天象,一时脑筋有点糊涂了……” 观天象?!你是在骗鬼吧?明明睡得快要梦游了! 两人心下恨恨,却见丹离继续急急朝前走去,那架势简直是要飞扑上自己的床。 除了吃喝就是睡,这位公主一天的生活倒也简单。 简单的跟某种动物类似。 匆匆洗漱完,丹离钻入温暖柔滑的丝被之中,却不就睡,双手从枕下掏出一把草来。 此草呈白灰色,已然干枯,仔细端详,能见到茎身白而润滑的柔毛。 这便是占卜命理时用的蓍草了。 她珍而重之的拈起一根,取过桌边的烛台略一熏烤,端详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果然与天象一致,绝命之厄已经从我的命宫里移开,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灯下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宫破当日,我要离开此地是易如反掌,只是为了卦象中显示的这一分生机,这才反其道而行,留在了这最凶的凶地——否极泰来,果然不错。” 自吹自擂完后,她舒了一口气,用指尖簪了水,正要在桌上详加推演化算,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口血逆冲而上,险些吐了出来。 “九尊连算,虽然连一百零八主星的未来轨迹都可以推算出来,但耗费术者心血精元,目前果然还不能逞强。” 她喘了口气,略粗的呼吸声,引得蜷于床角的麻将发出“喵——”的脱长音。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含笑的声音,在暗夜听来分外清晰,“我要是死了,就再没人投喂你了……” 虽是调笑,暗夜中听来,却别有心酸寂寥。 麻将翘起尾巴,大踏步的从被子边走过,来到她的枕前。 它团成一团,一个虎跃滚进了丹离的怀中。 暖和又软的毛球样肥猫,在她胸前蹭了几蹭,好似在安慰似的。 “麻将……” 丹离感觉着胸口的暖意,一把把它揉得更紧,一人一猫之间无比温馨。 “喵——” 麻将发出撒娇似的长声。 “你、说、什么!” 丹离一把将它从被子里拎起,面上神情可说是古怪扭曲! “喵——喵——” 麻将缩成一团,任由自己的脑后皮被她拎着,却还是哆嗦着喵个不停。 “你是说——即使我死了,还有漂亮的宫女姐姐照顾你?” “我煮的食物虽然味道很好,但是太少,吃了就没了……漂亮宫女姐姐每天都端来十来种,真是太爽了——!” 丹离居然能明白它的意思,她越是复述,语调越是阴森狰狞。 麻将捂着脸不敢看它,继续维持它惯用的“我没说话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大法。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下一瞬,她在沉默中咆哮了—— “你这只吃里爬外的蠢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她手中用力,死命摇晃着猫躯—— “那些食物都是为我准备的,你以为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家都爱拿十个盘子八个碟子的美食饲养你?!” “喵——” “居然还敢嫌我给你吃的少——再多吃你就成天下第一肥猫了!” “喵喵——” “一点吃食就能让你倒戈,真是没出息!” “喵喵喵——” 声音越急,麻将终于忍耐不住震荡,两眼一翻,装昏了事。 丹离明知它是在装蒜,却也不去揭穿它,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的小卷被中,替它垫软了枕头。 看着它略微睁开一条缝偷看的绿瞳,丹离低声道:“你爱吃就吃吧,反正,也没几顿了——” “我们,大概是要搬家了。” 麻将的幸福生活果然没几天就到了头。 昭元帝仿佛不太愿意久留金陵这个地方,在掘地三尺得到唐鼎后,便欲班师回朝。 他的个性,一如天下人传说的不羁狂烈,一旦决定要动身,便是雷厉风行。 至于此地方才攻占,如何安抚招降本地官员世族,如何将唐国纳入州县版图,他并非不管,却是只写了一句—— 着左相便宜处理。 一声令下,还在京城的左相慕吟风便要忙个不停,据说将来会派出专署成立临时行在,来此处理唐国善后时务。 “丹离公主,万岁急欲动身,你们唐国之人都要随大军回京,你还是尽快收拾好细软物件。” 薛汶笑着躬身道,虽是面对败国俘虏,仍是亲切有礼。 丹离懒洋洋倚靠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并非因为赞同他的话,而是因瞌睡而走了神,几乎撑不住要梦见周公。 “丹离公主……?” 薛汶深吸一口气,继续彬彬有礼的唤道。 一旁的宫女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上前摇晃着丹离,“公主!” 丹离迷迷登登睁开眼,一开口就颇有乌鸦报丧的架势,“怎么了怎么了,宫里走水了还是又有人打进来了……” 薛汶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他清晰的听到了宫女们惊讶愤怒的抽气声。 “公主!怎可在薛大人面前如此说话!” 方才去摇她那宫女再也忍耐不住,疾言厉色的纠正道。她是长公主丹嘉亲近伺候之人,原本就很有体面,对丹离的言行举止很是瞧不上。 丹离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直勾勾盯着眼,却一语不发。 薛汶见不是事,勉强笑问道:“丹离公主……?” 丹离也不回头看她,仍是直勾勾看着那宫女,直到后者浑身不自在,面色也变了白,仍不转过眼来。 过了一刻,她黑嗔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 薛汶越发头疼,“丹离公主,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丹离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仍是不开口,被劝多了逼急了才开口道: “方才是你们不准我说话的!” 薛汶见她要摆开架势大闹,一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若是其他唐国俘虏也就算了,眼前此女,毕竟是自家主君新近宠幸的,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他以眼神示意那惹祸的宫女赶紧请罪道歉,谁知后者久在长公主身边,倒是将她的清傲风骨学了一两成,她看着眼前这狐颜媚上的五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挺挺的跪下,神气中竟是豁了出去—— “奴婢愚笨,伺候不了公主。” 这是彻底闹僵了。 薛汶心底绝望的呻吟一声,憋着全部心火,把一句国骂压在了咽喉。 这唐国的人,个个头脑都不清楚吗? 然则无论心下如何血泪呐喊,眼前这烂摊子还得收拾,他干咳一声,“丹离公主,既然这奴才这么不会伺候,小臣就为您换人吧?” 丹离眼泪汪汪的看定了他,“薛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 薛汶含笑推辞,此刻心中却是无限含恨——其实我真不想做好人啊! 随之丹离接下来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上一瞬其实是多么幸福—— “您既然是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看我就这么被一群奴才欺负是不是?” 当眼前泪眼瞬间转换成兴奋星闪时,薛汶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这群人都笨手笨脚的,而且还喜欢背后腹诽主人,我要把她们全部换掉!” 腹诽您都能听得到啊,真是神了…… 薛汶一边也开始腹诽,一边却是点头如捣蒜。 “而且四个人也太少了点,我马上还要整理行装呢——给我八个人好了,八这个数字听着也喜气。” “还有……” 送走了面黑如锅底的薛汶和那四个“用眼神杀死你”的宫女,这一回合丹离全数胜出。 八个宫女很快就来了,于是这座宫殿又开始热热闹闹的折腾开来。 “那个箱子……对,就是那个匣子,拿下来。” “把这些新衣料装好箱,要记得造册记录。” “还有这些银炭,丢在这挺可惜的,也一起装车了!” …… 等薛汶闻讯赶到时,眼前已是小山一般的行李,还在继续指点江山的丹离,以及因前任被黜而战战兢兢的八个榆木傀儡。 “丹离公主……” 薛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艰难开口道:“您打包这么多行李,随身怎么携带?” “怎么会要我随身携带,不还有车驾吗?” 薛汶已经无力回答了。 您真以为这是在郊游吗? 列国交战的规矩,身为俘虏,都是要徒步在后押解的,就算是皇室中最重要的龙子凤女,也会被当成一堆柴火,满满的挤在一辆四轮露天车里。 单独车驾什么的……那就是天边的浮云啊。 “可这不合规矩……” 薛汶弱弱的劝解在丹离自信满满的气势前彻底败退下来—— “怎么说,我都是受你家万岁刚宠幸过的,一点小小行李都不让我带吗,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旁八个宫女是头一次领略丹离的“绝世风采”,被此等厚颜无耻的言论惊得全体石化,连手上东西掉地上也浑然不觉。 “天啊,敢情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的,所以不心疼啊……要是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伴随着这阵尖叫的,是薛汶落荒而逃的身影。 挥退了那新来的八个宫女,丹离静看着这一件件打包完成的行李,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是说不出的狡黠冷意—— “大闹一场,终于把那四个长公主的宫女清走了,她的人,我可不愿沾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那边’的人。 她转头看向麻将,“接下来,我们要做之事,就不会落入任何一方眼中了。” (某非泪奔而过,收藏惨淡让人伤心,各位走过路过请点一下加入书架,您的小小一点就是对某非最大的支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我今垂翅附冥鸿 对于女子,薛汶向来是风度翩然,极有耐心的,生平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当薛汶在忙着处理回京事宜时,又有人向他禀报:“那位丹离公主,闹着要整座车驾,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给她,全给他。” 薛汶气若游丝的答道。 “小蚊子,你这态度可不寻常啊?” 粗犷爽朗的男人嗓音在他背后出现,薛汶不用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别叫我小蚊子……” “看你这哼哼唧唧的模样,真快成蚊子了——这什么公主真有那么厉害,让你见到她就如此惧怕?”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带胡渣的男子,年纪不大,脸型轮廓还算英俊,那连腮胡子却让他浑身散发出悍匪一般的气息,若是再加上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只怕要吓哭一大票宫女。 “燕子大统领,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吗?” 薛汶看着他游手好闲,伸长脖子打听八卦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燕子,你要敢在我三军阵中这么喊,我手下亲兵非砍了你不可!” 来人名唤颜梓,乃是昭元帝最信重的“七帜“统领之一,他麾下的黑骑军锐不可当,乃是前锋冲杀之才,本人也是一身剽悍煞气,与他文质彬彬的名字颇为不搭。 他见薛汶仍专心于整理卷宗,于是凑上前去,一脸兴味道:“那姑娘到底怎样啊,怎么你怕成这样?” “她……” 薛汶很难形容这种天雷劈下的感觉,他艰涩的斟酌着用词,“她的性子很……神奇。” “哈哈,有个性的姑娘,真是有趣啊……” 颜梓摸着下巴的胡渣,满含兴味的说道。 ——是谁跟你说她有个性来着,下次让你去伺候这位神仙,你就知道厉害了! 薛汶内心默默流泪,再也懒得去纠正他细微的用辞差别,反正到时候他会见识到,又何必自己多说? 丹离如愿要到了一个单独的巨大车驾——这是从运输辎重和战利的车辆中生生挤占来的,看着管军需的校尉铁青着脸飒羽而归,她与麻将对视一眼,露出个诡怪的笑容来。 “好了,你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吧。” 那八个宫女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深入了解了她的秉性,于是听话的放下手中打包的行李,齐齐告退——眼前这个贪婪成性的公主,明摆着是把自己私藏的金银宝物拿出来,不会留自己这些人在现场观看的。 这么贪财小气,小心被铜钱压死…… 有人在心中如此怨恨道。 丹离肯定是没听见她们心声的,她拉下帘幕,使了个眼色,麻将立刻窜到了床底下,用小钢牙拖了一只大木匣子出来。 它的牙齿极为灵巧,居然会开匣盖——这是平日里偷吃偷喝时练就的。 豁的一声,匣子被倒翻在地,里面的零碎和整齐的金银小锭和玉器首饰集成了一堆。 麻将用爪子拨弄着,隐隐绰绰的发出声响,若是有人在外偷探,必定能清楚地听到数钱的声音。 丹离站起身来,从摆着五花八门话本小说的书架背后抽出一叠符纸,以火烛点燃,随后用银盘接了符灰,开始在房间四周的地上均匀挥撒。 她手中拈了符灰,喃喃低念后,只见一道朱砂色光芒闪过,符灰竟带上了些血色。 随后她一一开启自己的珍藏—— 从残破不起眼的陶罐中取出十二只满是尘垢的篆印,印章字体歪歪斜斜,又是用粗劣的条黄石雕成,看着简直是儿童涂鸦的游戏之作。 当她的手触及印章的瞬间,印章光芒一闪,顿时不似方才那般粗陋模样。 但见室内风雷密布,七彩云光明灿不可逼视,十二枚篆印竟飞入空中,发出吞天灭地之威能! 室内半空中出现各种异象:日月高悬、大地龟裂、水川奔涌、龙云祥瑞……不一而足。 但见此室竟是陷入一片虚空,上下左右前后尽为冥暗,日月高悬于空,昊华与清辉夺目,仿佛盘古开天,又似不周山倾,洪水肆虐,随即又有龙自渊起,腾空吐雨,云化九瑞,不一而足……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却丝毫不能传到外间,隐约间听到数银锭的声响,那是麻将还在继续劳作。 “十二信印,收。” 她声音低而清脆,一声令下,十二道篆印化为金芒,齐齐飞入陶罐之中,随即恢复了它们那粗陋可笑的模样。 丹离又从壁橱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许多大小物件来:缺了边的黑色兽角,好几盒空白符纸,镂空桃木小箭,银线串起的小八卦金钱……甚至连一大束蓍草也没放过,统统搜刮打入包裹之中。 最夸张的是她从墙角拖出一具古琴来:琴面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本来色泽,三两根弦懒洋洋挂在上面,如同鱼须一般闪着光。 此琴看着不大,却似乎很重,丹离弯着腰拖行而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好不容易把琴放下,她俯下身,熟练的在地砖上数出一块,用指甲撬开,地砖下顿时又出现一个描金楠木匣。 那匣子很小,描金作工却十分精致,楠木的沉凝香味在虚空中缓缓散开,让人觉得安宁放松。 仿佛是一场恍惚的梦……泛黄的木匣,手指轻轻的打开,取出那方闪着光的凉缎包裹。 不用打开,心中已经千万次描绘过其中包藏之物—— 昏暗的烛光下,另一支水晶莲花钗出现在眼前。 与自己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水晶莲花熠熠生辉,金雀钩尾暗金灿然,整支钗古雅隽丽,在暗夜中静静流淌着自身的光华,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让人心头一震。 丹离稳稳的握住了它,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 不需用眼去看,只凭着手去抚摸它,便能感受那种熟悉的气息,钗身上的刻字,一字一画,都仿佛刻在自己心中。 她闭上眼,静静的,终于收敛起那一抹常有的笑意。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双目紧闭之下,整个人竟带着意外的沉凝气质。 她只微微垂下了头,眉心的暗沉在这一瞬扩散为幽冷魔魅,无声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寝殿。 及腰的长发随风而动,她睁开眼,重新露出一道笑容。 若是有人看到她的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 那是比妖魔狰容更恐怖的微笑。 (年景不好,继续求收藏,求包养~宽面条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无情有恨何人见 “十二年了吗?” 渺然低语中,烛光飘摇不定,微黄闪光的凉缎又缓缓包起了水晶莲花钗,素白的手指打着绳结,缓慢却是沉稳。 微颤的钗头终究湮没在重重包裹之中,连同那些层层叠叠的往事片影,也一并被沉埋在暗不见底的深渊。 匣子上带着九宫玲珑锁,丹离略微几转,便听见暗扣喀嚓一声,终于扣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吧……” 她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仿佛是对着它喃喃道。 回答她的,仍是满殿死寂。 她好似舒一口气,又好似硬生生在心底压抑着什么——那是比暴风骤雨更让人不安,恐惧的感觉。麻将在一旁却被惊得乍了全身的毛,睁圆了眼,连一声都不敢叫。 林林总总,终于收拾好了行装,仔细一看,除去这几日新得的一些奇巧珍物,一直伴随她身边的,拢共也只有一个包袱。 丹离站起身来,扫视着这间熟悉已极的宫室,“终于要离开了吗?” 并无不舍,更非伤感,只是单纯的感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给予她童年欢笑,也烙印她最深噩梦的居处,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来—— “永不再见了!” 她捏过麻将的肥爪,朝着这无声的旧日寝居挥了挥,算是最后的告别。 无形气流随猫爪而出,飘扬尽处,朱砂色符灰都在瞬间褪尽色彩,化为惨白色,下一瞬,齑粉不再凝聚,而是四散开来,从虚掩的窗扉弥漫而去,原地再无一丝痕迹。 廊下的宫女正在垂手侍立,冷不防被这阵灰尘扑面一冲,顿时绿鬓娇颜都成了灰头土脸。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灰尘!” 她们恨恨的拍打着衣裙,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这个无耻贪财的丹离公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是把她私藏的所有财宝都起了出来,准备带走了。” “她这是在掘地三尺了吧?真是可笑,皇家怎么会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 清晨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簌而来,打在脸上冷刺刺的疼,渐渐融化成水,渗入眼中更是难受。 丹嘉公主抹了把脸上的冰冷水痕,眼疾手快的将险些跌出车的丹莹拉住,两人一齐倒地,虽然是滚地葫芦般狼狈,却终究没跌到道旁水渠中去。 “多谢皇姐……” 丹莹险死还生,不由的红了眼眶,却仍强忍着向长姐道谢。这几日的境遇磨难,使她平日的娇纵性格磨平了不少。 “此去京城路途迢迢,你自己小心便是,我也不能总看顾着你。” 丹莹点头称是,此时不远处遥遥传来清脆女音,仿佛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些什么——她看向嗓音来自的方向,那是一座崭新宽敞的朱璎四轮车驾。 厚锦缎帘的缝隙处,隐约有白气冒出,显示内中是多么温暖。 车中比她们想象的更为暖和。 丹离左手扶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右手执筷上下左右运转如飞,琳琅满目的食材被她放入锅中,片刻后便落入酱碟之中。 她还未来得及一尝,麻将从她肩上跳下,动作敏捷的叼走了那一片肉。 “麻将你很有精神嘛!” 丹离阴恻恻的盯着麻将笑道。 麻将喵喵叫着,似是在讨饶,但前爪如风,却已将肉片塞入口中,迅速毁尸灭迹。 丹离眯起眼,在满锅食材与麻将之间衡量了一下,终于决定先吃再说。 她才吃了几口,却觉所在车驾猛然停下,措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连同一口锅都朝前飞起。 危急时刻,缎帘被刷的拉开,有人双手一挥,将锅和丹离都及时拎在空中,锅中热汤却居然点滴不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丹离抬起头,却看入一双幽沉无波的双眼—— “你在车里做什么?” 昭元帝问道,随即在看清手中铜丝火锅后,眼中露出一丝讥诮,“该说你太过闲适,还是胃口太好?” “呵呵……空闲之时品尝美食,乃是人生一件快事。” 丹离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双脚落地后,气定神闲的回道。 她双眸眨动,望定了昭元帝,最后却分明凝聚在他手中那口锅,眼中含着依依不舍,“万岁要不要品尝一二?”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讥诮,似寞然,却将整口锅塞回到她手中,一语不发而去。 丹离也不在意,等他离去后,这才脆声怒喊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停下是要摔死人么?!” 麻将在一旁助威,张牙舞爪的闹了个不停。 薛汶运气实在太差,不幸又离她车驾最近,听着这魔音传耳,面皮抽搐一下,终究转为笑脸,到了跟前道:“是万岁……他忽然要全队停下,暂时原地歇息。” “这才刚出金陵城呀!” 丹离皱起眉毛,将头探出,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冰封,如镜光华的湖面。 “莫愁湖……” 她喃喃念出这个清隽哀艳的湖名,,打量着四周环境,眼中闪着复杂莫名的光,嘴里却仍强撑着道:“怎么停在这种地方……” 纯黑的眸子一转,她怅然若失的笑了,“停下也好,省得整锅热汤泼中麻将,把你给煮熟了。” 麻将抗议的喵喵连声,她却有些心神不宁,好似全没听见,拿着手里的筷又吃了几口,终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揭帘而出。 麻将喵了一声,及时跳上了她的肩头。 连绵数里的庞大队伍停在了湖边客道,众人或是坐地歇息,或是整理着被风雪吹歪了的辎重武器。 丹离下了车,就这么走着闲逛,倒也没人管她。 她沿着湖边信步而去,半是冰封的水面,闪着粼粼的莹光。 西风呼啸,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疾,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云暗,好似要直压而下。 雪屑落了人满头,晶莹一片的冰湖延续到眼之尽头,越是往前走,人声便越见稀薄。 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刮卷,打得脸生疼。 渐渐的离开了人群,到了一侧无人之处。 残雪堆如乱云,冰湖如镜,惟有梅林的暗香萦绕周身,无数落瓣,眨眼便成清尘。 “莫愁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呢?” 她口中仍是说着这一句,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感怀,似痛恨,又似心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一片冷寂暗香中,她的声音分外清晰——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麻将听。 “到了这个地方,便会让我想起,那一次,我被人踹倒在地,象狗一样被揍个半死。” (托大家的福,昨天收藏增加了不少~谢谢大家!还没有收藏的各位,如果觉得喜欢,请点一下加入书架,你的小小一点对某非来说很重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只是当然已惘然 冷风将她的长发肆卷而起,在呼啸风声中,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那一次……我是多么无能,猪羊一般的任人宰割,又是多么的可笑,坐井观天,以为自己有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改变什么……” 丹离咬着牙回转身,面上仍是那般没心没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着的强烈光芒,却让麻将吓得连喵都叫不出来—— “到头来,只是他人眼中的笑柄而已。” “哈哈哈哈……” 她开始大笑。 “可耻的失败,无能的我……每次来到这湖边,就让我想起这些!” “你说,我的心情还会好吗?” 阴冷宛如妖魔的笑问,使得麻将拼命摇头,四腿已被吓得发软,一个踉跄,就从她肩头掉下。 俗话说猫有九命,千钧一发之际,麻将奋力扒住一旁的梅枝,四爪并用,再加上猫尾使力,终于稳住猫身。 梅树轻巧,受不住这只肥猫的猛力,枝干弯曲之下,一大条冰棱落下,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发出清脆声响来。 下一刻,林外响起突兀的男音—— “谁在那边吵闹?!” 昭元帝秦聿漫步于莫愁湖畔,一人独自而行。雪片沾染上他的玄线绣金外袍,簌簌的落了一地。 天边乌云铅坠,风卷啸急,雪片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未到掌灯时分,四周已是昏暗下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令停下,停在这金陵城的外畿。 莫愁湖…… 一个让他不愿想起,甚至不愿意看到的名字。 雪下得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他的眉间,酥麻而冷凝。 身上并未穿貂衣,却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内力浑厚,也或许,眼前似曾相识的一景一物,让他觉得好似在幻境之中。 如多年前一样的梅林,蔼蔼的雪雾,大半冰封的湖面,嶙峋的湖石与残雪堆积一起,难分界限。 仿佛一眨眼,便可看见那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撑着绘墨微染的纸伞,带着忧悒的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风雪混合交加,震得梅树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 仿佛一伸手,她已经走到了跟前,眉目间的忧悒,转为倔强微怒—— 幻景中,两人争执不下,她眼神哀痛,却决然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决绝而去。 “君与我,自此陌路……” 自此陌路吗…… 昭元帝闭上了眼,面上仍是冷然无波,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 自此陌路! 如多年前一般的梅林,残雪,冰湖,多年来,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过往。 亦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蓦然,林外一阵女子的嗓音,好似在高声谈笑,随即更是一声清脆的破响,瞬间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名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沉声喝问:“是谁在那里吵闹?!” 梅林外隐约有脚步声,却迟疑着好似想往侧面躲。 “出来。” 他声音清漠,却比北风更让人打哆嗦。 “麻将都是你害的!” 有女音抱怨道,听起来很是熟悉。 “喵喵喵喵喵……” 这是险象还生的某只肥猫,正在委屈又愤怒的反驳主人。 昭元帝皱起剑眉,犀利目光看向梅林另一边,“我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出来,火锅和马车一律没收。” 果真是惊人而有效的威胁。 不用他开数,丹离拎起麻将,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昭元帝看向她,目光中的严厉并无一丝缓和。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吗…… 虽然心中正在暗骂,但她终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之下,倒是让昭元帝眼前一亮—— “我是来看莫愁湖的。” “莫愁湖……” 昭元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莫愁,莫愁,人活在这世上,真能没有忧愁吗?” “当然不可能。” 没等他继续问出胸中郁郁,丹离便飞快的回答了。 迎着他冷漠询问的眼神,丹离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的眼中,更显得宝光熠熠,“那些写文吟诗的酸人,就算是没什么不痛快,都要无病呻吟两句,哪里会盼着自己没有忧愁?” 她看了怀中麻将一眼,略带恶意的笑道:“若是写些酸诗就可以换来吃喝,我家麻将必定每日都喵啊喵的——愁啊愁的念个没完。” 麻将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怀里,抗议又慵懒的喵了一声,好似不愿跟她计较。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昭元帝出身微贱,虽然也通晓文赋,却一直被世家大族讥讽为“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素来不把这种无谓的闲气放在心上,却也深恶那些酸腐刚直的文人,闻得此言,却正中他心意,虽然心头郁郁,却也笑了一声。 丹离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难看,于是嬉笑着转了话题,“说起这个莫愁湖啊,我们金陵有个传说……” “卢氏女莫愁忠贞善洁,为保全与丈夫的情意,不从权贵逼迫,纵身跳入湖中?” 昭元帝简洁明了的说完,倒是引来了丹离的诧异,她乌黑双眸变得溜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早先就住在此地附近,怎会不知呢!” 昭元帝想起旧事,面色变幻不定,在残雪映照下,满身都透着孤寂萧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在强权逼抢之下,卢氏女能坚持自己的情意,而这世上,有许少东西,却是比强权暴力更能让人心变卦。” “是什么?” “比如说时间……” 他的声音悠远渺然,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之中。 “再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居然向眼前此女说这些——她的没心没肺,贪财好吃,这几日已经传遍军中了。 “时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丹离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目光不易觉察的一闪。 染了雪的梅瓣落在她肩上,她转头拂去,不知怎的,手指竟有些紧绷。 她看向昭元帝,后者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却惊跳起来—— “糟了!” “什么?” “我的火锅还在烧着,该不会已经烧成焦碳了吧?” 昭元帝被这意外的答案弄得一窒,哭笑不得之下,眼中的冷意也为消散些许。 “皇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丹离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走。 昭元帝皱起眉,正要出声低斥,却听四周风声不对,顿时气氛为之一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但见风声转为肃杀,让人浑身战栗,昭元帝眼神一凛,六感气机正要锁定一处,却忽然眼前一暗,但见满空天光竟在瞬间化为黑暗,白日立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残雪,梅林,冰湖,在这一瞬全数不见,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耳边有怪声呜嚎,似风声,更似不知名的猛兽,正在迅速逼近! 无尽黑暗中,突然有一道闪白光芒凭空而起,如白虹贯日,划破绵绵暗色—— 昭元帝拔出了长剑! 剑长四尺有余,剑锷古雅流畅,刃口看似朴钝,一旦成为手中利器,却是比旭日之光还要灿亮锋利! 长剑一出便如风雷齐鸣,一击之下,眼前黑暗好似扭曲了一下,不知明的嘶嚎也变得更为愤怒痛苦! 借着长刃雪光,隐约可以看见有数个血色人形逼近,他们动作僵硬,却速度奇快,一蹬之下,竟在空中跳跃飞舞! 随之而起的竟是漫天纸钱,顿时便是阴风惨惨,现场宛如黄泉幽界,暗使勾魂! 血色人形逐渐逼近,他们不似活人,倒象是涂了釉的纸人,泛着瓷滑的光芒。这四只纸人大约只有十岁孩童大小,浑身只着一个肚兜,面色惨白,却偏偏自脖子以下都有一层晶莹血光。 血煞鬼童! 丹离眼中闪过一道晶莹波光,随即却仍是呆呆站着,好似已经被吓傻了。 一片黑暗中,血色纸人几个纵跃已到了跟前。 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踩着脚下飞舞的纸钱,一步一近前。 昏黄的烟雾中血色隐隐,配着一步一跳前的阴森纸人,若是胆小一些的,只怕已然要昏死过去。 半空中出现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轻摇之下,顿时纸钱烟雾散尽,有女音低吟道:“翩然蝴蝶梦,庄周今试妻。皎皎寒素女,立志曾守节?” 那女子唱音清婉飘渺,却又带着哀怨成熟的楚楚风韵,听入人耳中宛如受了蛊惑一般,连手上动作也不禁要慢下来。 扇子一拍,随即唱音停顿下来,换成念白,仍出自那女子口中,却降低了声线,换成了男子嗓音,“我乃庄子便是。想我假死厅前。不知我妻怎样守节立志?待我试她一试……这纸扎的童儿倒像活的一般。童儿童儿,师傅点化你成人。” 这唱腔和念白,倒是引得昭元帝微微诧异了——此乃古剧《大劈棺》中的一段,讲的是庄子假死试探妻子。他幼时混迹于茶楼酒肆之中,这一类剧目倒是听得多了。 一旁的丹离干咳一声,心中却在狠声咒骂—— 又是这个爱唱戏的婆娘! 她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几乎要抚额叹气了。 来的正是老熟人啊老熟人…… 想起这老虔婆的神叨鬼祟,丹离嘴角有些抽搐扭曲,连忙以袖掩面,眼中却露出冷光来。 那念白声到此,已变得鬼气森森,“一扇童儿把头抬,二扇童儿眼睁开。三扇童儿双撒手,四扇童儿随师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珠玉一般的牙板声,一声惊魂后,那四个鬼童便发一声怪叫,化出厉爪从四面扑来。 说不尽的身形之快,已超越人眼之极限。 昭元帝身形飞出,亦是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逐渐逼近的白爪骤然化出血光四射,绵密凌厉的从四周射来,瞬间已封死各处死角,昭元帝眼看已无路可退。 然而…… “唱完了吗?” 随着这一声漠然低问,但见剑光有如闪电,白亮摄人心魂,下一瞬,四个血煞鬼童惨嚎一声,顿时齐齐化为七块。 头,胸,腹,四肢,一起落在地上,血污染满了虚空之暗! 昭元帝冷然收剑,眼神淡漠,好似只是掸去剑上的一点尘埃。 “好一个一剑四化!秦聿,你果然称得上武道中的最强者!” 清婉女音一转,化为恶毒兴奋,“可惜啊,我家的四个童儿,却不仅仅只有这般实力。”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那几十块尸块,在地上剧烈蠕动起来。 头,胸,腹,四肢,缓缓的各自接近,随即又拼凑融合,不多时,四个鬼童便完好如初了。 它们从地上缓缓升起,发一声尖啸,又朝两人袭来,其中一个尖利指甲竟朝着丹离而去。 死妖婆你不想活了么…… 丹离心中已怒骂了无数遍,眼见带着腥风的白爪瞬间接近,却突然觉得腰间一紧,随即便是一阵腾云驾雾。 昭元帝将她拎起,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远远甩出,暂时脱离了鬼童的攻杀范围。 脚下是无尽之虚空,但这也不过是术者的幻景而已,丹离结结实实的香臀落地,摔得她眼冒金星,火辣辣的疼痛。 麻将虽然狼狈,但还算敏捷的落了地,它正准备喵两声嘲笑主人,只见丹离双眼眯起,面色气得发青,却笑得分外危险。 爱唱戏的死妖婆! 胡乱把我当沙袋摔的混蛋皇帝! 你们……给我等着瞧! 丹离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瞪着场中那一柄凭空施法的叶扇,以及长剑挥洒的昭元帝,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星来。 仿佛是应着她的愤怒,无尽虚空之上,突然平空降下一道金色神雷,轰隆一声将黑暗生生撕裂—— 金色神雷眩目飞华,隐隐透出无上威仪,轰然一击之下,那柄叶扇被打了个正着,叶扇顿时着了火,冒出一阵黑烟! 中间出现一声中年妇人的尖叫——这次倒是没用假音,实实在在是中年妇女的声线了。 昭元帝也未得幸免,他发冠被神雷击飞,一边的鬓发烧焦了几缕,好在他警觉闪得快,虽然披头散发,倒也没变成秃子。 算你运气好! 丹离唇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微笑来,麻将在一旁看得浑身发软,知道自家主人又在使阴招害人了。 “是谁……竟敢暗中偷袭!” 尖利的妇人嗓音不再渺远幽美,而是惊怒交加的凌厉。 还有脸说别人……貌似你自己也是在偷袭吧? 丹离凉凉的看着笑话,双袖微拢之下,把手中引雷木藏了起来,迅速抹去了痕迹。 昭元帝站起身来,乌黑长发披泻而下,一时倒让他冷硬的五官显得柔和清俊许多。 他凝神,握剑,这份柔和清俊瞬间便消失无踪—— 他眉目间的寒意宛如万年冰雪,偏偏那份讥讽笑意,却狂烈有如焚火飙扬。 黑色的大氅在他的身后飞扬,更让人感觉出不祥与死亡的意味—— 他举剑,平指那四个鬼童。 一往无前,平刺而出。 刹那间,由剑气与内力爆燃而起的罡风,炽烧得近乎一团白光。 (之前有读者骂过我《帝台娇》的更新,那本书我的速度确实慢,确实该骂,但确实是我个人家庭和工作的一些原因拖延了,和书商真没关系,他也是我拖延的受害者之一,这本新书某非会好好更新,用行动让大家满意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丹离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只见无数焦黑切碎的鬼童残肢,在白光中燃烧,扭曲,随后化为粉末。 如此威力强大的一击!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阵刺眼白光席卷,扭曲。 光与暗的混沌中,只有昭元帝的身影挺拔而立,黑袍飘飞四扬,宛如幽冥主宰者一般肆意狂扬。 丹离眯起眼,竭力回响自己在方才瞬间看见的景象—— 明黄灿华的五爪龙形,仿佛化为实质盘旋在他周身,只一昂首,便吞噬扫荡所有! 真命天子的龙气,再加上这强悍近乎非人的力量…… 这个男人! 丹离眯起眼,微笑着,再次深深的打量着他。 那是看到珍馐美味的兴奋眼神。 尖利惨叫声再次从叶扇中响起,下一刻,眼前恢复了光明,脚下也不再不是无尽虚无,而是实打实的湖边冻土。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好似看见了什么古怪好笑的事物,唇角抽搐着,强忍住大笑。 昭元帝冷然目光迎上她,“你又傻笑些什么?” “终于得救,我实在太高兴了……” 丹离嘴里敷衍着,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烧焦一侧的鬓发——半短的翻翘着,又齐又尖,就象是…… 松鼠的耳朵! “噗哈哈哈哈——” 想起松鼠那捧着松果,尖翘起耳朵一抖一抖的模样,丹离终于忍耐不住,大笑出了声。 昭元帝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转身疾走而去。 “皇上……等等我啊!” 丹离急转跟上,她的目光偶然瞥见不远处的异常光芒,眼中闪过玩味的幽色——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昭元帝林聿从湖边疾步而出,却见守外外围的数位侍卫都已晕倒在地,面色泛出青紫,气息非常微弱。 情知他们中了术法,不远处的上空中,强烈的蓝光却已是遮天蔽地! 昭元帝微一皱眉,连点他们几处穴道,干脆让他们陷入昏迷濒死状态,连忙朝着栈道而去。 终于赶到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极为惊险而诡谲的景象—— 连绵数里的庞大行驾,同样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暗色迷离中,有几十只骷髅鬼面在狂笑飞舞。 它们身后拖出彗星一般的残影,一旦撞上人身,便会发出暴涨的蓝光!而中者立刻便七窍流出黑血,倒地暴毙! 骷髅的笑声断断续续,尖锐好似用利器刮动锅底,让人头皮发麻。 昭元帝目光一冷,长剑正要跃然出鞘,下一刻,他眼角瞥见了另外的异象—— 在无尽黑幕中,虽然阴风肆虐,却有一个角落,隐约冒出明亮白光,虽然被骷髅鬼面前扑后继的飞撞,却丝毫不曾减弱! 是薛汶! 白光一团中,只见他与颜梓等人背靠背围成一团,颜梓目含杀气,手中长刀亦是在凝机一动—— 骷髅鬼面撞上白光的瞬间,术力对拼的震荡,让白光出现瞬间的不稳。 只有铜钱大小的空洞,然而—— 长刀与骷髅鬼同时击向这一点! 接触瞬间! 长刀杀风凛然生威,竟突破骷髅护体蓝光,直中骷髅眉心! 只听骷髅发出一声凄厉尖嚎声,随即竟在半空中化为尘土! 薛汶一行人尚可自保…… 昭元帝心中如此想道,转身不再迟疑,长剑在手,熠熠光华顿时划破半空黑暗。 他轩眉一凝,只一瞬便是剑光飞溅,旁人只觉得目眩神迷,仿佛眼前已出了数十剑—— 长剑的目标并非骷髅们,而是蓝光汇集最盛处! 只听剑风浩烈,一时宛如天崩地陷,蓝光中心受到冲击,顿时变得黯淡。 骷髅们发出哭泣似的尖嚎,转眼便飞聚于蓝光中心,好似畏惧着就要逃走。 “皇上果然神勇……!” 颜梓喜形于色,摸了摸下颌的胡茬,高声赞道,不经意间放松了戒备。 薛汶的面上却丝毫不曾出现轻松欣喜,他紧紧盯视着蓝光凹陷黯淡的中心,下一瞬。他发出焦急的怒声—— “小心!!” 声未已,颜梓已被一道蓝光击中右胸,顿时黑气笼罩,他痛吼一声,怒意与杀气迸发之下,连蓝光也微抖了两分。 薛汶此时再顾不得其他,咬咬牙,从腰间小袋中取出一枚白玉棋子,扔向空中,蓝光顿时被阻隔,随即竟反弹了回去。 下一瞬,蓝光暴涨,天幕最中心,竟出现一道巨大的蓝色光形! 仔细看时候,那竟是一块蓝玉圆雕,正反两面分别是微笑与狰怒的鬼面,圆形鬼面不断旋转,方圆数十里竟都蒙上了一层瑰丽蓝光。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满天里却反而不见黑暗,蓝光熠熠绝艳,所有的一切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这东西……” 不断旋转的蓝玉鬼雕中,一道冷然男音笑得邪气,蓝光一卷,顿时那一小枚白玉棋子便失去所有光芒,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跌成了两瓣。 薛汶闷哼一声,将逆冲的气血压回胸中,目光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风暴,“天寰宗主苏幕? “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在此抵抗……区区散修中人,什么时候有如此胆色了?!“ 蓝玉鬼雕缓缓旋转,无数骷髅竟又从中冲出,顿时满天里幽蓝映出冥黑鬼气,人群中更添无数哀嚎惨叫。 “朕也想知道,区区一派妖人,什么时候也有如此胆色,居然敢伏击王师。” 淡然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却是凛然威仪天成,蓝玉鬼雕微一停顿,光形中的笑声也略微显出不自然来,“哦……原来是真命天子在此……” 笑声中透出深深的忌惮,好似心有余悸一般,但到了最后一字,却又吐出切齿的嫉恨—— “真命天子在此,区区在下自该退避三舍,可是其余这些普通人……” 声音略停了一停,化成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们,却也只配做骷髅的血食而已。” 骷髅在瞬间四散飞舞,天地之间,顿成血腥修罗世界! “昭元帝的剑再快再利,也杀不了这无数鬼物……” 丹离紧赶慢赶,终于从梅林中走出,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揉了揉还在发痛的臀和腰,她没好气的瞥了昭元帝一眼,不甘心的低声道—— “看在还要仰赖你身上龙气的份上,就再帮你一回好了。” (继续泪流满面的求收藏,另外本书参加10月的PK,某非厚着脸皮向各位求票,根据票数,PK期间会不定期加更,总之这本的速度不会慢,还请大家支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残雪凝辉冷阑干 丹离有些费力的爬上自己的车驾,从暖厚的褥子下取出一根蓍草,在掌心揉成碎屑,随即微微嘟起朱唇,用力吹散开去。 蓍草随风飘散,一些粉屑掠过车下躲闪的宫女身边,倒是引起了一声响亮喷嚏—— 丹离听到她们隐约在说:“她又在车上折腾什么?” “这关头你还管她做什么……阿嚏!” 丹离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掩不住幸灾乐祸——嚼舌根什么的,就该有点报应吧! 她微微仰头,只见夜空中蓝光明灿肆照,无数鬼物呼啸狂笑,人声哀号混乱中,那白色的蓍草碎屑只是星星点点一片,随即便被风吹远,消失于空中。 她拍了拍手,满意道:“这样便可以了。” “阿嚏……阿嚏!” 随着她的拍手,最后几点碎屑落到了车下,于是喷嚏声又响起。 “真是对不住,我忘记了你们正躲在车底下呢……” 丹离笑眯眯的说道,一旁的麻将对上她灿烂笑靥,吓得浑身绒毛直竖。 ——所以说,得罪小心眼的女人,将会后患无穷。 昭元帝冷怒之下,剑光如星辰般四散而下,浩瀚炽烈,数只骷髅鬼未及触到,便哀号一声化为云烟。 但周遭有更多人正在遭遇生死惨祸,一蓬蓬鲜血撒上天空,染得蓝玉鬼雕周遭越发瑰丽璀璨。 玉雕鬼面仍是不疾不徐的旋转着,男子悦耳动听的声音,此时竟如死神催命一般—— “今日,皇帝陛下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一声长笑未及发出,蓦然却见空中又现异象—— 只见幽明长夜中,竟突现无数白色光点,飘散飞舞于空中,竟宛如繁星闪烁,一时美不胜收,宛如仙雾幻梦一般。 白色光点缓缓而落,随着它的轨迹,满空幽黑华蓝竟好似起了皱褶,眼前空间隐约出现扭曲! 白光曼舞,宛如精灵仙魅,骷髅鬼却似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尖叫呼啸着退缩成一团。 白光继续飘飞,蓝光笼罩下的黑色天幕终于承受不住,龟裂成四分五裂! 可曾见过“天”破了一块的模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都升起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黑色炽焰与蓝色光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半凝固着流淌落下,天地之间好似陷入绝大的末日! 然而—— 龟裂的碎片与炽焰,到了半空便如冰雪一般,融得无影无踪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宁静祥和,满是夕霞余辉的残金天际。 现下正是酉时,日头刚才落下,未到掌灯时分。 最后的白色光点掉落在地上,微一闪烁,便化为尘埃了。 现实与鬼魅之境,终于在此刻分开。 四下里一片寂静。 直到有人听到枝头残雪消融的水滴声,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才如梦初醒。 “终于得救了!” 欢呼声中,薛汶在颜梓的扶持下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团白光,正是他以自身术法维护了小型结界,巨大体力消耗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昭元帝收剑入鞘,幽深黑眸打量着他,“你无恙吧?” “总算逃过一劫……” 薛汶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以我之力,正面对上苏幕,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昭元帝看定了他,黑幽幽的森然眸子,让薛汶逐渐感到不自在,他强笑道:“万岁?” “你……未出全力。” 冷然声音一出,顿时让薛汶脸色微变。 “何以见得?” “直觉而已。”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薛汶终于无奈的笑了,“师门禁忌,还请万岁见谅。” 一旁的颜梓听到这,执拗脾气终于发作了,“小蚊子你临危仍有所保留,我们的死活就真正不在你心上?!” 薛汶连叫冤枉,看着昭元帝冷然不动的黑眸,他终于苦笑着揭开迷底,“之前我用金钱卜了一卦,我们次行虽有凶兆,却有贵人襄助,得以化吉……” 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再夸耀一番自己起卦神准,却见昭元帝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颜梓扎在侧面看得分明:皇帝的嘴唇微动,分明是说了五个字—— 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 颜梓肆无忌惮的响亮笑声,惊得周围人面面相觑,“小蚊子你知道吗,万岁说你是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十算九不准,可乐死我了!” 他捧腹大笑,薛汶兴致勃勃的脸却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次明明说对了。” “是啊是啊,这次很神准。” 颜梓拍了拍他的肩头,居然反常的不再嘲笑,“十算九不准嘛,你都胡扯了八九次吉凶兆头了,这次也该神准一次了。” 他继续大笑着挖苦道:“不过小蚊子啊,你之前一回喊大凶一回大吉的,大家都给你吓麻木了,万岁也已经不准你乱报钦天监的天象预示,你这次即便是事先说了,只怕也没人理睬吧?” 他继续哈哈大笑,不顾薛汶忽白忽青的脸色,笑声传出老远,惹得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昭元帝一路行来,见军士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人收拾残尸,有人整理车驾,有人准备动锅作饭,唇边正露赞许笑意,却听不远处一声冷笑,满含奚落讥诮——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果然不假,你们暴虐杀戮,挑起战火,这才会有今日之祸事!” 昭元帝眼神一冷,转眼看时,却见露天囚车上,长公主丹嘉伫立其上,方才这一句,正是出自她口中。 “多行不义吗……” 昭元帝冷笑一声,眼神暗沉下来,双眸中的幽冷莫测,却让人看一眼便要腿脚发软。 他一伸手,竟将长公主丹嘉从车上拖了下来。 在宫眷的惊呼声中,他铁一般的手指钳住她的雪颈,于咽喉处逐渐收紧—— 丹嘉急促的喘息着,面色越见发白,一双清冷水眸却毫不畏惧的瞪着他。 昭元帝心神一动,眼前出现的,却似另一双相似的眼。 这般倔强清冷的眼神,含着怒意…… 他的手掌仍在收紧,眼神却有了变化—— 那是又惊又喜的迷茫中,孤注一掷的捉牢……一旦抓住,就再也不肯放手的坚决。 (30日半夜12点,10月PK就正式开始了,手里有PK票和粉红票的同学请支持这本殿上欢,某非会根据票数不定时加更,即将到来的10月,我们一起努力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遥忆美人湘江水(求PK票) 丹离缓步走在湖畔,冰莹湖面已半融半破,露出月牙似的一弯水面——大概是方才取水的军士所为。 粼粼水面下,隐约有小鱼在游来窜去,丹离把手伸入水中,搅动之下,却觉得略有一丝温暖。 手指痒痒的,好似被鱼嘴啃了一口。丹离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 只听“喵呜”一声,却是麻将在一旁急得上窜下跳。 丹离看向它,“你想吃鱼?” 麻将拼命点头,圆润的双下巴胖得一颤一颤的。 “要吃鱼,先得把它捉回来啊……” 丹离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慢吞吞道。 麻将奋力“喵呜”,伸着绒爪指着水面虚抓,一双绿瞳看定了丹离,眼里写满了谄媚。 “你说你怕水啊……” 丹离仍是慢悠悠说着自己早已知道的现实,麻将点头如捣蒜,眼里就差没写上“求你了”三个大字。 “我去捉也不是不可以。” 丹离故意把话说了半截,等到吊足了麻将胃口,她才比画了一个燃烧的手势,“可就算捉了鱼上来,也没法生火啊……” 庞大队伍中军法森严,虽然也会就地取食,却必须由固定伙头军执行,其余军士虽然也身带火折,却不准擅用,更别说借给她们这些亡国臣俘了——若是她们借此暗动手脚,谁也承担不起。 自从起程后,丹离每次觉得食味寡淡,都怨叹自己不该忘记带火石。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打起了麻将的主意。 麻将果然上了钩,它伸出肥爪,在一旁的梅树上狠命抓挠,越挠越快,越抓越狠,一时竟有火星溅出。 麻将的这一招若是被人看见,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在丹离在它挠断院中第十三根树干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这一潜能。 只能说,猫的潜力也是无穷的,每当麻将偷吃不成反被丹离恶整后,它都会纠结痛苦得挠树。长久勤奋的练习,加上固有的天赋,麻将终于练成了猫抓神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宝刀未老,神技仍在,你先保存体力要紧,我去抓鱼了。” 丹离折了树枝,把头削尖,对准水下之鱼,却并不凝神,反而闭上了眼。 风声从她耳边吹过,卷起她一簇鬓发,露出小而圆润的耳垂。 许多杂乱的声音从她心头流过,随即却化为清晰的各类细声,抓准了鱼鳍拨动的微小声息,她抓紧树枝,狠狠一扎而下—— “成了!” 她抓起树枝就往上提,一边不忘自我吹嘘,“看这速度,这姿势,这一气呵成的自然……” 麻将还没决定是要拆台还是谄媚,此时只见水中升起幽黑近乎苍蓝的光芒,无穷涟漪之下,丹离想将树枝提离水面,竟好似被什么无形之力拉住,纹丝不能动弹。 水面在下一刻化为幽亮镜面,水镜另一端,出现一道男子的优雅剪影—— 雪衣翻飞,苍蓝冰绦结在腰间,折扇于手中轻摇,冷雨芍药图在扇面隐约可见,乌木扇柄下坠一面蓝玉鬼雕,却是精致小巧,丝毫不见方才化为巨大两面,缓缓旋转间席卷天地的可怕威能。 “哦,是苏幕你啊……” 丹离笑吟吟打着招呼,“最近经常见到你,可见真是有缘啊!“ 随即她下一句就专朝人痛脚上踩,“可是你方才不是被人打了一顿,吃了大亏,怎么又回来了?” 她一副天真虚心发问的模样,也不知那边苏幕作何表情,只见微微动荡的水波,仿佛象征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半晌,苏幕的声音仍是一派平静,但这份平静中,却蕴含着危险意味,好似暴雨正在凝聚。 “绝处逢生,捡回一条命,我的心情当然不错。” 丹离瞥一眼水镜另一端的优雅男子,决定在他压制的冷怒情绪上再加一勺油,“说起来,苏幕你的心情怎样,能跟我说说吗?我倒是很好奇,你最近每一次都是自信满满出手,灰头土脸的夹尾而逃,这样的心志历练,真非常人所及啊!” “哼……”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苏幕顿了一下,正待再说,却被丹离笑靥如花的打断了—— “哎呀呀……木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哟!平时十次里有九次是我赢,难得你赢了一回,就这么歪曲事实,这可不对哟!” 简直是晴天霹雳! 被叫成“木头”的苏幕,听到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绰号,就想起少年时代那一系列不堪回首的青涩记忆—— 初学时,他被某人骗进全是大狗的村子,摔了个倒栽葱,满身都是狗狗的口水和蹄印。 小有所成时,他在她面前炫耀天光九火之术,却被逆反自身,烧了眉毛和前额发,后半头发干脆烫得卷曲——那个形象简直绝了。 等到各自成才时,师傅给的灵符被某人妙手顺之,换上的是《肉葡团》小说中的香艳插图,他却傻傻的当着切磋的师弟们面前打开——他至今仍忘不了人们惊讶、扭曲憋笑以及看见色中恶鬼的难看表情—— 这一切简直是噩梦、噩梦! 苏幕想起这一切,心中便掀起滔天巨浪来,映着他的心境,水面肆卷狂扬,几乎要把丹离整个人都浸在里头。 “哎呀呀,淡定,淡定呀木头,别忘了你现在是天寰宗的宗主,气度啊身份啊什么的别忘记了。” 丹离一边后退,一边不忘火上添油。 “哼!” 苏幕冷笑一声,压下自己满心狂肆的怒火,突然逼问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使自己元力恢复如初?” 丹离目光一凝——他知道了什么? 她笑容不变,“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每次都叫嚣要把我碎尸万段,又有哪次不是灰溜溜铩羽而回?” “哼……想激起我的怒火来转移话题?这一招用太多次了。” 苏幕的声音更冷,更加阴森,好似至寒之冰,又似极狂之火要烧毁一切,“你跟昭元帝……怎么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已是一字一顿,周遭风声都被逼压毫无声息。 “你说呢?” 丹离笑而不语,眼中却因水镜的暴动狂涌而多了份警戒。 “你——果然是跟他……!” 苏幕的怒气在这一刻涌至顶点—— “你为了修复自身精血元气,竟与他——” 一口气哽在他咽喉,全身气血涌动,震荡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苟且”二字。 (PK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还没睡的,在0点的时候投出你手中之票,PK开始的几个小时很重要,某非在此拜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雪堂红萼向人愁 “真命天子的龙气,对我们术者来说,既是烧身烈焰,又是绝佳圣药……” 丹离微微一笑,目光闪动间竟似毫无心障,:“良药当前,我又怎能不食指大动,好好享用?” 这话不仅无耻,而且暧昧剽悍到让人脸红,苏幕顿时呆住了,水镜那一端毫无声息,只剩下水声轰鸣,巨大而单调。 “你……!” 半晌,苏幕才回过神来。 他怒极,却反而说不出话来——当时的绝境,乃是他亲手布下,一步步,逼得她别无选择,到最后,她只能选择——那所谓的良药。 “你宁可与素不相识的男人……也不愿向我低头!” 水面席卷而起,四散飞扬的水珠,狂肆却又带着黯然的水雾,丝丝脉脉,刺得人眼生疼。 丹离笑着瞥向水镜,目光闪动间,却让人心头一凉,“若我真向你低头,你会及时收手,改为救我一命?” “……” 苏幕的哑然无言,却好似被丹离认为是默认了,她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你我两家这般势不两立,其实也只是孩子斗气来着——只要我向你认输,你不仅不会杀我,反而会把我治疗得妥妥帖帖?” 她这话听着味道不对,似讽刺,似质问,再一品语气,却又似真心诚意的“恍然”,若是不相识的人听了,只怕还要暗笑,这姑娘太实心眼了,人家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 水镜的幽蓝涟漪,层层叠叠的涌起,水雾氤氲在梅树上,溶冰而露出一片嫣红晶莹。雪屑飘洒着落到地上,好似是谁的轻轻叹息。 “你说的对,傻的人是我。” 苏幕的声音,再久久默然后终于响起。 “那一日,即使你哭着求饶,即使,我再不忍心,我也会废了你所有修为,即使不杀你,也要收为禁脔——至少,也要折断你的双手,让你再不能施用任何术法。” “哎呀呀……我不得不说,你想得太美了——我家麻将还每日梦想着我下厨为它做十道菜呢!白日梦做做就好,说出来会惹人发笑的。” 丹离的话简介明了,却实在是麻辣呛人,麻将听到自己又被拿出来说事,抗议的喵了两声。苏幕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差一点,我就成功了——若不是那支箭出来碍事,你以为你能逃过一劫?” “木头啊,趁人之危不算什么,可是拿出来炫耀就忒不要脸了点——我的气运因唐国覆灭而降至最低,你趁这时来阴的,可不象男人大丈夫所为啊!” “三宗之中,我天寰宗最讲求实效,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败在我手,任我宰割便是事实。” 苏幕的话音,带着决绝森然的强势,让人心头一颤。好似要将什么攫在手中,冰冷的水从幻镜中跃出,化为透明臂膀,从四方幕天席地而来,凌厉扑向丹离。 淡然的声音越发让人心寒,仿佛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激越情绪,“既然你不愿承认,我便再败你一次,让你心服……” 沉静的声音越发低沉,却好似有岩浆要喷薄而出—— “你是我的,任何敢碰你的人,只有死而已。” 这意思是说,等把自己擒下,就要拿昭元帝来开刀。丹离如此想道,双足退避之下,脚下已踏天罡地煞方位,极为惊险的退开了,锦纹宫装却是宽袖,只听哧啦一声,长袖竟齐肩而断。 她好似全不害怕,仍是笑吟吟的,“容我提醒你一句,皇帝可是身具真龙之相,你横下杀手,不怕遭到业力反噬吗?” 术者虽有通天纬地之能,但却受诸多限制,真龙天子代表天地共主,术者若是加害,非但不能得逞,反而会受到可怕的反噬之力。 “哼,你太天真了……” 苏幕受这话一激,想起自己方才的忌惮,心中嫉恨之下,冷笑道:“我方才亦是遵循此律,才没有亲自对皇帝动手,要他死于非命,只要间接行事便可。”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多加泄露,单手平平伸出,幽蓝光芒大涨之下,一只手掌竟透过水镜的范围,穿过空间界限,凭空出现在丹离眼前。 手掌幽蓝剔透,并非实体,一把抓住丹离的手腕,却是比精铁更为强悍,一把便欲将她拖入水镜的倒影之中。 丹离并不抗拒,直到触及对方掌心,她双眸神光一盛,竟是两点金芒幽闪而起! 仔细看时,她双眸中的两点金光,内含幽黑,与金光扭旋成阴阳杀鱼,旋转周始之下,让人只觉得诡谲,整个人好似要被吸进去一般。 下一瞬,玄金二色从她眼中飞涌而出,宛如金色与幽黑光波,摄人心魂而不自知。苏幕措不及防之下,竟也着了道! 他只觉得双眼刺痛,双目流泪之下,头脑中只听嗡的一声,竟是六感都被齐齐切断! 玄金二色光波,终于正面撞上那蓝色光掌。 亮到人眼无法直视的闪光。 却偏偏是一片死寂。 静得非常可怕,只有无声光波冲击的脉脉细响,引得麻将混身绒毛都竖起,害怕到绿瞳都几乎涣散。 胜负已告。 苏幕哇的一口,似乎略吐了些淤血,幽蓝光掌从水镜中缩了回去,随即,水波开始混沌乱荡,水镜缓缓裂成一块块残亮。 寂静下的湖畔,又是一阵水波荡漾,丹离却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方才瘫软下来,却只觉得浑身剧痛,每一块皮肉都仿佛在被燃烤。 水中混乱的倒影,显示出她浑身都被玄金二色光流贯穿、奔流,光流肆虐之下,整副身躯都好似已被冲得支离破碎。 好热……我这是怎么了? 无尽的热意从她眼眶里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有金色与暗黑——那仿佛是无尽的阴影,周围燃烧着金色的光焰! “不……醒一醒!” 她发觉异常,已竭力用水泼向自己的脸,却是徒劳无效。 好热……整个人都要被烫熟了…… 只有、只有一个人可以救我……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比身上的无形之火更加炽烈,不可阻挡。 丹离提起裙幅,转身疾奔而去。 奔到宽大的辇车跟前,她不顾一切想要揭开暗绣重帘,却被眼前骤然出现的一人挡住—— “丹离公主,你不能进去……” 薛汶面露难色,神色之间也颇多暧昧古怪,却坚决的挡在了丹离身前,他的眼略往后看,只见辇车的垂帘严实,中间却似有什么剧烈动静。 (继续求PK票,晚上还有一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醉逢青眼不知狂(二更求票) 帝辇由八匹神俊无比的骏马拉着,赤璎为顶,玄铁为盖,六道金柱支撑起巨室一般的车身,又有锦绣千重尊华耀眼,披垂在车身四周,金丝楠木的香味淡淡而来,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天已然黑了下来,丹离万分昏乱的意识被夜风一吹,鼻尖又嗅入楠木异香,眼前顿时清晰了许多。 薛汶不由分说的阻挡在前,神色之间颇为暧昧,他的眼不时看向身后——辇车绣帘低垂,里面却动静不小——连桐木车轮也在微微摇动。 丹离看了他一眼,夜色恍惚中,她的双瞳竟呈诡异金色,薛汶顿时为之一呆,再仔细看时, 却只是幽黑一片,方才似乎是他看差了。 “里面……在做什么?” 丹离收敛起了平日了的嬉笑,璎珞晶灯的的微光照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的微微喘息声。 她来意为何? 薛汶的心头立刻涌现出一个标准答案—— 这是打翻了醋罐了! 他自以为窥得了个中奥秘,连忙笑着安抚道:“万岁正在批阅奏折,大概是在发怒拍了桌子,丹离公主还是先请暂避为好……” “谁在里面?” 丹离跟本不理他的话茬,直截了当的问道,语气中隐隐现出急促。 薛汶咳了两声,想起里面那位与她的关系,越发觉得有些尴尬为难,“兴许是万岁在召见什么人,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擅自偷——” 一个窥字还没出口,只见丹离轻身一闪,便从他身边绕过,直接便欲冲上帝辇。 帝辇四角垂落的宫灯旁,瞬间有数道身形从阴影中骤现! “离开。” 这些人无声无息,从无人处的阴影中突然出现,虽未现兵刃,但骤然而现的肃杀之气,却让人心头一突。 他们显然是昭元帝的暗卫,专们卫护帝侧,不容任何人无召近前。 丹离垂下面庞,浑身似在隐约颤抖,薛汶以为她小女儿家害怕了,又拉不下面子,于是温文一笑,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丹离公主……” 转圜的话还未说出,却听一声低沉女音—— “让开。” 丹离觉得眼前又逐渐模糊,夜色、人脸,辇车……种种事物仿佛只剩下个虚影,眼前燃炽而起的金色光焰,几乎要焚尽她的神智。 她眼中金芒一盛,再次低沉重复道:“让开。” “大胆!” 暗卫之首从未见有人敢用如此轻藐的语气喝令他——来人虽是宫装少女,周身竟萦绕着一种诡谲压迫感,他虽心中暗疑,听着如此两声“让开”,也终于怒上眉山了! “是谁在外喧哗?” 辇车中淡然一句,却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都为之一震。 丹离缓缓移眸,却正好对上昭元帝拂袖挥帘。 绣帘无风自动,昭元帝倚于车壁,面色冷然清寂。 她的双眸便凝于这一点不动了—— 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能救我…… 仅存的理智只记得这一点,她望定了他,好似饕餮看见心爱的美食,倦渴欲死者遥望绿洲。 她盈盈双眸深深看向他——他随意而倚在门前的挺拔身影后方,好似有一团蜷缩着的人影? 她随手提起辇车旁的宫灯,朝内中一照,昏黄灯光中,照见的却赫然是一张熟悉已极的脸—— “是你!” 丹离惊呼出声。 长公主丹嘉迎着灯光看向众人,慢慢站起身来。 她身上衣物尚算完好,只胸颈处的雪缎料子撕裂开来,露出白皙柔滑的肌肤来,在灯下因极度的悲愤与耻辱而化为淡绯。 她打了个哆嗦,随即拉紧了残破的衣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前挺直了脊背。 “原来是你在里面啊……” 丹离一副恍然大悟的目光,随即笑着说道:“看来是我打扰了大姐。” 丹嘉面色变为惨白,眼中发出凄厉冷傲的光芒来——薛汶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下一刻就撞柱而死了。 在这当口,丹离又说了一句极端不着调的话来—— “实在对不住,大姐,你能把万岁借我一下吗?” 把堂堂天子借来一用! 这还是人话吗?! 众人被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惊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丹离已经一把将长姐从车上扯下,随即自己轻盈跃上,竟是恰恰落入昭元帝怀里! “你——” 昭元帝从未想过有如此情境,没等他反应过来,带着暖意的潋滟朱唇便印上了他的。 诡异而似曾熟悉的冷香于唇齿间濡沫浸染,似月幽之昙,又象血之甜魅……昭元帝觉得心下那份压抑的灼热又窜升起来。 他理智尚在,想要将她推开,却被她抱得更紧! 缠绕在身上的躯体柔若无骨,却带着那诡谲冷香,几乎要将人的神智焚烧殆尽。 昭元帝发觉自己居然挣脱不开! 眼前的一切,怪异到不可思议——如妖魅般缠绕着他的人,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不知廉耻……” 这四字从他唇角漏出,随即却因怀中火热躯体而浑身一颤……她仿佛有天生的魅力,只轻微在他身上磨蹭,便能让人的情欲飙升到极致。 那是狂烈到燃烧一切的火焰。 白热的火花在眼前燃开,他伸出臂膀,将她抱住,随即反压在身下—— “这是你自找的!” 冷酷而狂烈的动作,满是暴戾与迷茫……他的眼阴冷已极,宛如极冻之夜,狠厉的瞪向她,手下动作却未停止—— 几下撕扯,两人的身躯再无任何遮蔽,彼此之间贴近,却感觉炽热无比。 丹离的身上滚烫已极,非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体内的异状已到了顶点! 辇车顿时陷入了激烈的颤动中。 薛汶耳边听到异常的颤动,却好似充耳不闻,他干咳了一声,对着仍在呆呆发楞的丹嘉长公主道:“夜已经深了,长公主不如暂且回帐歇息?” 这一句终于惊醒了丹嘉,她捂着胸前撕裂的衣料,转身疾奔而去。 离去时,她看了车驾一眼,满是厌恶憎恨的眼中,险些出现感激了—— “幸亏,丹离来了……” (继续求PK票和粉红票,今天虽然事多,但某非仍在努力,终于在0点前发了第二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谁堪煮酒论英雄(稍后还有) 长公主丹嘉说起丹离之名时,无疑是鄙夷的,但眼底却掩不住庆幸——想起方才噩梦般的一幕,她双手微颤,不由的更拉紧了胸前衣料。 她雪白脖颈上有一道淤痕,黑紫色肿起老高,这是昭元帝方才手掌钳制所致。 那是个疯子,恶鬼! 她想起方才他撕破她的衣衫,那冰冷的手掌,无法撼动的冷酷之力,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他凝视自己的眼神,不象是色欲淫邪,更没有爱恋灼热,那一双幽沉双眼,仿佛是陷在幻梦与记忆的空芒之中—— 他望定了她,好似透过她的面貌与神韵,看向另一个女子。 “羽织……” 一片混乱与挣扎反抗之中,她好似听到昭元帝喊出这样一个名字。 羽织? 这是他心爱之人的名字? 丹嘉冷冷一笑,摇了摇头——这等残暴凶戾的伪帝,也配说一个“爱”字吗?! 她一时想得入神,险些绊倒在地,握在袖中的一张陈旧纸笺掉了出来,上面略见微黄,还缺了一角,显然是方才撕扯挣扎时被损毁。 她心疼而又爱怜的将信纸贴在颊边,反复摩挲着,眼中已是落下泪来。 “我等着你……” 她低声喃喃道,珠泪滴落于地,与残冰晶莹相映。 丹离觉得自己好似在一处清澈泉水边,她整个人火燎烟烤的,纵身向泉中一跃,便是清凉入骨,热意全无。 她大口的饮下泉水,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畅快,不由的呻吟出声。 从梦中幽幽而醒,她发觉自己片无丝缕,正躺在帝辇的小榻之上,身侧凌乱的堆了锦衾,却全没盖在自己身上,幸而辇下有特制的地火,这才没受了凉。 从塌上起身,雪臂接触到寒冷之气,不由打了个哆嗦——丹离这才发觉,热火焚身,几乎暴燃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略一检试,发觉元力充盈竟更胜以往,玄金二气于体内旋转如意,一派从容自在。 一只毛茸茸的圆团跳上她的肩头,不用感知,她便笑骂道:“麻将,你又饿了?” 麻将委屈的喵了两声,丹离眉一挑,笑道:“你在担心我?” 她感动的一把将麻将揽入怀中,“还是你对我好!” 麻将又喵了几声,好似很是急切,丹离不禁失笑,“你是说,苏幕把我伤了,他的实力更胜以往,很难对付?” 她不由大笑出声,用手抚摩了麻将那颗毛茸茸的胖脑袋,“你说错了,麻将。” 她抬起头,整个人在这一瞬却似化为犀利之刃,眉眼间竟是写不尽的耀眼傲意—— “变强的人,是我啊……“ 她伸出手,掌心玄金二色旋转如仪,虽然微小,却竟似一个乾坤世界。 “我暗中练习九转琉璃诀,虽已有小成,体内却已有极大隐患,今日与他一战,功体乱走之下,因缘巧合,得以与龙气阴阳合和,反而升上了第二层。” 丹离说到此,已是眉开眼笑,连话也多了几句。 麻将见她心情欢喜,爬上她的膝盖,撒娇的喵了几声,丹离一听,简直气炸了肺—— “你说什么?!这全是托你的福?!” 麻将抱着头,继续不怕死的喵了无数声,丹离眯起眼,复述它的意思,“你是说,今日要不是你闹着要吃鱼,我就不会到湖边捕鱼,也就不会遇到苏幕,更不会被他所伤,因此也就不会有机会功力进阶——所以这一切,全是你的功劳?!” 她说到此,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拎起麻将就是一阵乱晃,“你还有脸说?!我险些被你害死你还敢说自己是最大功臣?!你还敢要吃全鱼宴?!简直是反了你!” 帝辇中隐约传来女子的娇斥声和猫叫声,薛汶回望一眼,笑道:“看样子,丹离公主还挺有精神嘛!” 昭元帝坐在锦毡之上,背靠树干,闻言只瞥了他一眼,浑身散发出的冷寒之气,让他的周遭简直要化为凝冰! 薛汶打了个寒战,偷偷看了一眼昭元帝,觉得他面无表情之下,冰封压抑着可怕的阴霾与风暴,不禁心头一跳,暗中却是惊疑不定—— 皇帝先是“召幸”了丹嘉公主,随后丹离公主吃醋,闯上帝辇闹了一通,随后……两人大概情意相投,芙蓉帐暖渡春宵了……美人在抱,皇帝的神情却不似满足,倒象是满腔怒火都冻结在胸?!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诡异情形,薛汶那颗八卦窥密之心熊熊燃烧去来了,他眼珠一转,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和声响,突然脑子一个激灵—— 莫非,万岁根本不愿意……那啥? 薛汶脑子里轰隆一声,随即被自己这大胆猜测给惊了个半死——他偷窥了一眼昭元帝铁青冰冷含着怒气的神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皇帝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给“强”了? 这个想法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薛汶扭曲着唇角,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模样,双眼贼溜溜,来回瞄着凛然沉默的昭元帝,以及不时发出女子轻笑的帝辇,心中已是浮想联翩。 皇帝自然不去理会他挤眉弄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狂炽的怒意,沉声道:“今日出现的那尊蓝玉鬼面,你好似认得?” 薛汶正在脑中浮想,一时没听见,直到昭元帝冷冷眼风扫来,这才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啊,我当然认识。” 话一出口,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昭元帝挑眉等待下文,心下哀号一声,苦笑着解说道:“那道蓝玉鬼面,乃是天寰宗主苏幕的法器,象征他的身份和恐怖名号,术者遇到无不退避三舍。” “天寰宗主?” “是,天寰宗以攻击性术法为长,他们的杀人术法诡谲莫测,闻者无不色变。” 薛汶想起方才谈问时,皇帝说起在湖边还上演了一幕“戏”,不由的眉头深锁,神色间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至于您在莫愁湖边遇到的那一柄叶扇,以及那四个纸人鬼童,我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个隐藏在暗中,喜欢吟唱戏文来隐喻所出术法的中年妇人,便是天枢宗主,梦流霜。” 一片夜风呼啸中,昭元帝静静听着,薛汶叹息更甚,“他们都隶属一个叫作‘天门’的庞大势力……天门三宗中,居然有两位宗主要逼杀皇上您,未来只怕是腥风血雨不断了!” (稍后还有一更,继续泪奔着求粉红票和PK票,目前已经落后了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九重天外卧龙深 (这是2日的二更,虽然晚了几分钟) “天门?” 昭元帝的目光闪动,晶莹波光一闪而逝,他眯起眼,因着这个名词,仿佛有什么久远的记忆涌出—— “朕……曾经听人说起过。” “哦?天门之名,只在术者中流传,万岁是从何而知?” 薛汶那颗八卦好奇之心又开始跳动,居然很不怕死的追问起了皇帝。 接到皇帝一个冷洌眼刀后,他摸了摸鼻子,认命的继续道:“所谓的天门,乃是师承上古奇术的秘密门派,历代出过无数惊才绝艳的术者。由于天门秘术诡谲,其中成员又行事怪诞可怖,天门又被世人称为‘魔门’。” “天门早期是由一位祖师创立,但后来由于弟子侧重各有不同,理念行事又差异太大,终于分裂为三宗,分别是天寰,天枢,和天机。” “如万岁所见,天寰宗擅长以术杀人,许多历史上的魔头,妖道都是处自这一脉。而天枢,则是精通摄魂炼煞之能,虽是旁门,却胜在诡异难懂。” 薛汶把话说完,见皇帝仍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万岁可还要什么想问的?” “你方才只说了三宗,还剩下一宗。” “还有一脉名为天机,顾名思义,是窥天机探究大道,这家的看家本领就是观星象,卜卦算命。” 薛汶说起这一宗时,语气是同情悲摧的—— 同样是一个师傅传下的,结果这宗的先代弟子,却得了这样的衣钵! “这宗传人非常神秘,就算是在术者中也很少听闻他们的行踪,天门召开大会时,也无人出席。” 意思是这一派人等于死的,不用担忧也指望不上。 昭元帝略一思索,却突兀问出另一个问题,“天门与清韵斋,关系如何?” “清韵斋?!” 薛汶一惊之下,声音骤然变大,引得数道视线看向此处。 面对皇帝冷而不善的目光,他吞了口口水,笑道:“没想到万岁如此博闻广见,居然连清韵斋都知道。” 他不敢再卖关子,目光略一闪动,道:“清韵斋,名如其地,乃是术者们口耳相传的清圣至高之地,他们的传人不多,但各个都是才华盖世,神法无边。据说,清韵传人一旦出现,便能力挽狂澜,救百姓苍生于危难。” “他们和天门的关系,只有四个字可以用来形容,那就是水火不容。” “果然如此。” 昭元帝目光闪动,却是有些心神不属了,“清韵斋……” 他低低重复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眉宇间更添一重阴霾。 薛汶看得心惊肉跳,干咳了两声,转回话题道:“其实术者们本来与世俗无涉,虽有争斗,也是他们自家之事,这次居然大张旗鼓的来袭杀御驾,实在是有些蹊跷。” 昭元帝冷冷一笑,薄唇边勾起冷峻的讥诮,“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即使是术者,也有执着之物。世俗的金钱财富地位,他们也许不会动心,但别的东西呢?” 他的声音冷淡而略为倦意,“权势是个非常方便的东西,有了它,即使是要成为天下国教,传下弟子亿万,也没什么难的。” 薛汶的眼睛一亮,“确实是啊,天门的宗旨,据说是谋求混乱之道,在混乱之中强大自身,所以才会出那么多的杀人魔头,噬人炼丹的妖道,术者视他们为妖魔外道,也不是没有原由的。” 此时,帝辇中突然连起喷嚏声,隐约还有丹离的抱怨—— “啊嚏,阿嚏,我的鼻子好痒,一定是有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她好似拎起麻将在兴师问罪,“麻将,是不是你没吃到全鱼宴,所以怀恨在心,在心里骂我来着?” 薛汶扑哧一声笑了,偷眼看时,却见皇帝面露寒霜,眼中光芒几乎要吓得人两腿发软—— “既然醒了,就让她给我滚。” “万岁……” 薛汶正待劝解,却听皇帝拂袖而去,声音遥遥传来,听不出喜怒,却更让人心头一颤—— “即使她这么有精神,就让她到装杂物的车上,那辆带着火锅和银炭的车驾,就暂且让冻病的宫眷坐吧。” 丹离却不知外面在说什么,她放下被晃得直翻白眼的麻将,起身着装。 宫装繁丽,她这件虽不算上品,却也拖曳在地,衣带纷飞之下,却好似蹭着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将之拾起,却见只是一张纸角,好似是什么信笺上被撕了下来。 凑到鼻前闻了一下,带着奇妙的熏香味道,使人好似身处幽兰之苑,上面墨迹宛然,只写着一个“恒”字。 “恒……” 丹离目光闪动,下一瞬却是笑靥如花,“这大概是大姐身上撕下来的。” “恒之一字,可是有无穷奥秘啊!” 她摇头笑道,黑暗中,一双黑眸中,竟升起诡谲金芒。 车驾正在颠簸,丹离鼻腔里满是胡椒和山西老陈醋的味道,一阵瘙痒之下,她连连阿嚏,气流将麻将身上的猫毛吹起,又撞上她的鼻尖,顿时更是喷嚏连连。 自从那“一夜春宵”之后,她便被赶到了这辆装满油盐酱醋和铁锅炉架的车上,车中拥挤不说,温暖的火锅也是不用想,更悲摧的是,银炭也没了。 她缩了缩手脚,想也不想的,把麻将抱入怀中,肉嘟嘟的很是暖和。 “麻将,还是你好,不象某人那么小气……” 丹离气鼓鼓的抱怨道:“某人太小气了,不过是一夜风月,就这么小心眼的报复……” 麻将喵了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丹离却不由分说的将它当成诉苦的对象,“就是说嘛,他**佳丽三千,这等风月之事经得多了,何必如此介怀?” 此时车驾猛然停住,丹离的头撞上了铁锅底,痛得眼冒金星—— “怎么了?!” 她大声喊道,外间却无人理会。 匆匆探出头来,却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一道高不见顶端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巍峨至高,仿佛无法逾越的厚重。 看着城门前两个大字,丹离终于如梦初醒—— 京城,终于到了! 诸国之京,天下之首的京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未经惆怅不知愁 (今天出门一天,好不容易码了这章,10月4日我双更好了) 京城原名镐京,乃是周天子时钦定为天下之都的,几经变迁,虽有一段时日以洛邑为都,但终究还是迁回了此地,先代的云帝嫌都名太过古旧,遂改名为—— 天都。 天都巍峨壮阔,一眼望之,便能震撼得初见者目眩神迷,呆立许久。所谓,“太乙接天都,连山到海隅”,天都矗立于太乙山脉之畔,高临于周边平原,泾、沣、浐、灞、滈、涝、潏之水环绕城周,望之如同神居之城。 丹离自从进了城门,就不肯放下车帘,驾者也不敢去管,便由得她探出头来,满含兴味看向四周。 宽阔到不可思议的大道,由城门直贯向前,路面皆是由平整雅洁的青石条板铺成,中间缝隙几不可见,亦以白色凝膏填入,丹离骤然想起一个传闻,在云帝时修缮这条路时,以石粉,米浆,贝壳碎末混合工匠的独门秘料,才造出了这种凝膏,完工时以甲士刺矛而入,矛断而工匠无恙,否则便要立杀无赦。 这便是传说中可并驾十六辆车驾的承天街,又被百姓称为“天街”。据说为了修缮这条天街,有近万工匠和过百工匠死于此地。 她眼中闪过一道波光,低声笑道:“这么说,这条路上,也有无数亡魂了?” 大道两旁,百姓正聚集叩拜王师凯旋。 不时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大多数百姓的面容上,却是带着懵懂和好奇的微笑,随波逐流的叫着好。 几十年的战乱,天都之主换了几茬,居民早已麻木,他们驯服于每一个胜者,却并不意外他的很快陨落。 昭元帝虽已在此地立足三载,但要让全城,乃至天下人等心悦臣服认他为共主万岁,只怕尚缺火候。 随着车驾的颠簸,丹离看见前一辆车上,唐国王族臣俘们满满挤了一车,正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起哄,宫中女眷又羞又怕,连忙以袖掩面,哆嗦哭泣起来。 惟有一人,静静伫立于车上,无视四周人群的恶意或是好奇的目光,长身而立,说不尽的雍容淡定。 长公主丹嘉。 她面色虽然苍白,却仍挺直脊背,日光照耀下,竟照耀得她周身宛如有一圈金灿神华! 人群的起哄声逐渐低了下来,人们望着这位长公主凛然高贵的仪容,一时竟再也不敢说些亵渎笑骂之言。 “大姐果然很有王家气象……” 丹离看着这一幕,把玩着手中那残留的纸角,盯了一眼那“恒”字,不由的微笑起来。 她虽是笑着的,一旁的麻将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哆嗦着趴到了车壁上,哭丧着脸喵了一声。 依照旧例,臣俘们要献于阙下,向皇帝叩拜谢罪,听凭发落。 在白玉石阶下,丹离他们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父王,母后,靖弟!” 丹嘉眼尖,一眼便认了出来,随即不顾一切的跑至他们身旁,四人相对,顿时泪如雨下,不敢置信。 丹莹她们也连忙跑过来,众人抱在一起,顿时哭声一片。 一问才知,原来这三位乘快舟离去,一日千里,本来昭元帝的人马追之不及,却不料居然被水军拦截,终于还是没能逃得了。 “大胆!天子阙下,也敢喧哗!” 典仪官横眉怒目之下,众人收敛了哭声,默默跪下,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不测命运。 昭元帝居然没有亲至,他好似并不享受这种俯视败者,视他们为蝼蚁,可以任意羞辱的快感,宣诏使语音朗朗,开始读起了旨意。 圣旨用词古雅,丹离听得头昏脑涨,大概意思也明白了。 用百姓的话说,就是唐王石氏你不是个东西,居然敢斥今上为篡国伪帝,不服圣统,如今终于被俘,本该一刀杀了,但今上有慈悯之心,只是废你们为庶人,幽禁终身,不得外出。 于是又是一片撕心烈肺的哭声,宛如魔音穿耳,震得丹离心肝都在颤,加上破车一路颠簸,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很想怒吼一声人还没死你们哭什么丧,此时,却又有人上前,将宫眷们围起,似乎在详加甄选。 “你们要干什么?!” 长公主护住几个瑟瑟发抖的妹妹,一旁的几个年长妃嫔已经被拉上织造司、浣衣局的粗木两轮车上。 “内廷有了旨意,着石氏罪女数名,迁于帝宫充役。” 来选人的中年妇人面无表情,扫了长公主一眼,终于露了一丝笑意,“丹嘉公主,您的名字在第一列,事先已有人吩咐过了。” 随后她又挑来挑去,只选了丹莹,说了句,“这个也还将就。” 于是一群人正要走,却有个小黄门匆匆跑来,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哦……是那个小丫头?” 她一双精明锐眼扫向正神游天外,昏昏欲睡的丹离。 “什么时候薛大人也插手内廷之事了?” 小黄门又耳语几句,那妇人眼中露出鄙夷,低声道:“既然万岁已有宠幸,那就不能留在宫外了。” 于是一声令下,在梦中对着十珍文鸟羹正待开吃的丹离,被猛力摇醒了。 “你跟我来。” 那妇人面带寒霜,冷声斥道。 丹离背着随身小包袱,肩上趴着肥嘟嘟的麻将,乘了小轿入宫后,被一路引进西六宫,在廊桥漫回,飞檐如云的重重殿台间绕来绕去,终于走到了一处偏僻荒凉的宫室。 “进去吧。” 被身后之人猛力一推,她整个人向前倾,险些便是摔个嘴啃泥。 随后,一堆沉重破烂,包括那架破琴也被扔了进来,没等她站起身来,院门便支呀一声,被紧紧关上了。 丹离站稳了身形,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好黑! 已近掌灯时分,各处殿阙都已是华灯璀璨,明灿点点,这里却好似一支蜡烛也没,黑蒙蒙一片。 借着残朦的月牙,丹离看到眼前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于是毫不犹豫的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来了精神,双目炯炯之下,兴奋的一把揪过麻将—— “是食物的香味!” “喵喵!”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四目之中默契自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见佳人兮难忘(稍后还有) 饥肠辘辘的一人一猫,乍闻香味,四目之中几乎要冒出绿光来。 丹离一下来了精神,麻将也撒四爪跑了起来,很快,两人循着香味的来源,到了东后进一间院落。 夜色蔼蔼,树木葱郁中隐见苍瞑之空。院落门前冷清静默,唯有门前两座貔貅森严狰狞,近前一看,却只觉得根色古拙,触手温热,望之宛如古玉之清辉,根系虬势自然,雕工却因势巧琢,不染一分一毫的匠气。 “好剑法。” 丹离只瞥了一眼,不禁微微色变,心念一动,居然把话说出了口。 这雕工看似简拙,却内含极高的剑术修为,快绝,狠绝,乃是平生从未见过的凌厉之剑。 “真是……好剑法。” 丹离眼中光芒一闪,随即随即仔细端详了这两尊貔貅,笑得格外灿烂,“院门前既无雄狮镇守,也无玄武神象,居然放了这种光吃不吐的神兽——看来,此院主人,与我乃是同道中人。” 麻将在一旁眨巴着小眼睛,喵了两声。 丹离微笑越发灿烂,“你是说,这家的主人大概也和我一样,贪财好吃,从不漏财?” 她手指交握,喀嚓一声,“没关系,麻将你可以继续喵下去,待我见着此院主人,一定把你的意思告知——可惜啊,珍馐美食,是彻底与你无缘了啊!” 麻将立刻变脸,很是谄媚的跃上前抱大腿,却不料扑了个空,丹离提起裙幅,盈盈欢奔而入。 院中前厅仍是无人,中庭却是宫灯雅丽,或是悬挂于枝,或是垒于假山池畔,更有匠心独造,掏空奇石以薄绢晕染,灯火照出便是一幅绝妙丹青。 后堂之中灯火如昼,却是门窗紧闭,绝妙的食物香味就是从中飘散而出。 丹离觉得四周静得可怕,如此美景,却殊无人烟,正侧耳时,却听那后堂之中,好似有人声略微提高了点—— “……不可如此啊……!” 这么隐晦零碎的几个字,越是听不分明,越是引起人好奇心,丹离内心八卦窥探欲大涨,随即蹑手蹑脚到了窗下,以头上发簪挑破一点窗纱,赫然却见—— 水气朦胧,烟波浩淼,占据整个视线的,竟是一个宽阔巨大的水池!房中只得一扇画屏半遮, 冉冉热气蒸腾,隐约有人自水中浮出。 乌发如缎,在昏黄灯烛下映出妖魅般的沉金光泽,雪臂晶莹细腻,从水中缓缓伸出,慵懒扶住池沿,衬得羊脂玉镯都黯然失色, 那人背对着窗纱,只浮出水面一段玉肩,一手扶池,一手已擎起碧玉杯,曼声吟道: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对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吾有几人?” 声音不似慵脂俗粉的娇柔,却带着神秘的低沉韵味,让人心中生出酥痒来,恨不能一窥容颜。 佳人吟咏,就算是看不见人,听声音就悦耳得很。 丹离如此想道,两眼发光的想继续看清,一副花痴模样让麻将受不了了,它用前爪捂住脸,实在不愿承认这是它家主人。 一旁服侍的中年宦者却是满头大汗,急得不管不顾,生生打断了这妙曼嗓音,“主子,这里没有钓竿,也没有流水和桃花,只有可怜的老董我,正等着服侍主子您呢!“ 那人轻笑一声,雪肩轻舒,又从池岸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后,又曼声道:“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那名唤老董的宦官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没跪下磕头了,“主子,您已经泡了三个时辰了,我求您了,快从池里起身吧!” 那神秘丽人微微一笑,却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吟道:“香雾薄,透重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 最后一字出口,他便右手执筷,轻点池边的盘盏,随即便有一块醉鱼从天而降,正好落入檀口之中。 细嚼慢咽的吃完,这才开口道:“老董,你未免太急噪了,所谓涤尘首在涤心,心不静,如何能洗尽这浊世尘埃呢?” 老董听了粗眉直颤,再也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主子!!” “嗯?何事?” 面对几乎咆哮暴走的亲信,那神秘佳人果然淡定,一边发问,一边将青丝散入水中,以手舀起清澈池水,缓缓而洗。 “主子!你已经泡了三个时辰了,再不起身,若是被人看见,只怕我们俩小命都难保!” 老董气得额头青筋凸起,几乎要吼得声撕力竭,“若真是被人看见,不仅我们俩遭殃,而且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那丽人捂住耳朵,不甘的咕哝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被你如此聒噪。这里人迹罕至,又是属于我的内院,谁会看到?”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老董正要继续苦口婆心,却听那丽人冷喝一声,“谁在外面?!” 顿时便有一道玉光疾射而出,瞬间穿破窗纱,直逼丹离眉心! 丹离尖叫一声,电光火石的一瞬,无比悔恨自己方才对着妙蕊鱼羹垂涎,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这美人的耳朵是属狗的吗?怎么如此灵光?! 说时迟那时快,丹离尖叫一声,声音高的惨绝人寰,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那美人雪臂一卷,瞬间便将一旁架上的浴袍紧裹上身,随即推门缓步而出,正好见着丹离摔得一头灰土,从窗下爬起身来。 丹离摔得眼冒金星,一边龇牙咧嘴的强作笑颜,一边走到美人跟前。 只一眼,便彻底惊艳—— 什么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什么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又是怎样才叫倾国倾城之貌?眼前此人,都为这些辞句作了无声的注解。 “你是谁,竟敢擅闯本院?!” 佳人微微挑眉,冷然问道。 丹离并不回答,只是望定了眼前这无双丽人,半晌,才重新露出一个灿烂笑颜。 她清了清喉咙,笑咪咪的开口道:“你的浴袍领子有些低。” “嗯?” 丹离笑意不变,很贴心的继续提示道:“因此,你的喉结露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 “喀嚓。” 整个窗框断裂落地的声响,在暗夜里听来格外惊心动魄。 “救……救命啊!杀人啦!” 丹离猛然跳起,极为惊险的避过身后飞刺而来的一截白刃。 “你叫吧,这里这么偏远,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美人手中长剑如电,连连三招,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他说着这等地痞流氓的惯用台词,神情却仍一派悠然,好似是在吟咏他那些文才风流的诗词。 丹离手忙脚乱的闪避,却觉得眼前满是剑光,实在招架不住,她一把拎起麻将,撒脚就往外跑—— “救命啊!杀人灭口啦!” 她的声音扯得老高,尖厉高昂得要震破整个天都,无奈四周寂静若死,毫无一丝人声。 身后雪袍飘扬,美人的剑光已经刺痛眼角—— 性命关头,丹离急中生智,抓起中庭那些宫灯,不管不顾的朝身后扔去。 宫灯中的蜜腊燃了火,四散飞扬,剑光激越荡空,火种越发被切成一块块,飘飞零落。 丹离朝后偷瞄了一眼,见那位美人却不欲往前追,等火种飞灰散尽后,这才蹙眉追上来。 临了,他还小心的掸了掸浴袍上的飞灰,这才继续举剑追杀。 真是……好严重的洁癖啊! 丹离不由的嘴角抽搐一下,随即却计上心头,她一把从肩上拉下麻将——它被晃个半死,正在翻白眼。 “麻将,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她一边绕着假山跑,找着一个暂时可以躲避的洞,一边三言两语交代完毕。 麻将却蜷成一团,哆嗦着不愿上前。 丹离气急败坏的看着这只没良心没胆量的死猫,危急关头,只好许以厚利,“事成之后,我做全鱼宴给你吃!” 麻将的绿瞳瞬间亮了,它抖擞起浑身白毛,极为悲壮慷慨的喵了一声,便是一跃而出,颇有荆轲刺秦王,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丹离从假山缝隙中往外看,只见那人提着长剑正一步步逼近,四处张望搜寻,几乎没在左眼中写上“杀人”,右眼刻上“灭口”字样! 离此地还有七步的地方,突然有咣当一声,半空中爆起一阵烟雾,仔细看时,却见一盆盆栽从耳墙上被摔下,落到那人身旁,溅起好大灰土来。 那美人赶紧闪避,谁知咣当声不断,一盆盆珍稀花草从耳墙上不断落下,抬眼看时,一只圆滚滚肥猫正蹲在耳墙上,张牙舞爪的将花盆踢下,朝着自己就是一顿乱砸。 那位美人眼中已是暴风骤雨,剑光只是一闪,四下里再不见猫踪,只听到墙对面地下,有哀怨呼疼的喵声。 丹离一边祈祷,这位男美人不要把麻将煮了作粤菜“龙虎斗”,一边朝着院外便是死命奔跑,眨眼出了这个东院,见前正殿荒芜无人,便朝着那里跑去。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人,连忙说了句:“对不住……” 话没落音,只听脚下顿生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叫声—— “救命啊,鬼撞墙了啦!” 带着哭腔的声音,尖而稚嫩,好似是个没成长的孩子似的。黑暗中,只听他上下牙关打颤的声音,“救命啊,有鬼啊——快来救我啊!” 这是把我当成鬼了啊! 丹离眉头直皱,生怕背后那人又追杀而来,于是伸出手想要扶起他,“我不是鬼——” 她冰凉的手触碰到一片温热皮肤,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站在露天,浑身已是冷透了! “好冷啊,果然是鬼!” 那孩子似的人甩开她的手,越发尖叫起来,“不要吃我啊,我的肉不好吃!” 这是什么话啊! 丹离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人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这么一折腾,她听见自己身后脚步声又至,一横心,转身折返,朝着黑灯瞎火的西后院跑去。 刚冲进西院,便听背后风声疾来,她一个滚地葫芦,就势朝房中而去,却发觉这房里全是锦绣绸缎垂在半空,收势不及,居然跟这些绫罗雪缎撕扯在一起,裂帛的声响在暗夜中分外响亮。 丹离觉得自己浑身被缎料包裹,;乱七八糟的缠得象只茧子,一动之下,又是嘶啦一声,雪缎破了个大洞。 “糟了,你不要再拉了,那是——!” 门口追杀而来到美人仿佛被眼前情景吓呆了,月牙的微光下,他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好似连追杀都忘了。 下一瞬,灯光突然大亮,一个清脆的女音,一字一句的咬牙问道—— “你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一身梅红宫装的秀丽女子,眉目精致却不失精明锐利,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一大片残局—— “东院,整片窗连同窗框都被剑光削了下来,要请造缮司来修。”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压力,让那位身着浴袍的美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做声。 |“我放在耳墙上晒日头的盆栽,今日晚回来了,所以没拿下来,于是全部摔碎了——” “还有,你们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非龙非凤非凡属 宫装女子纤指哆嗦着,指向眼前被撕扯得千疮百孔的雪缎绢纱,声音已近乎阴森,“我的房里居然弄成这般模样……” 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人心头一颤。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浴袍美人眼神飘忽,不敢看她,随即指向丹离,一笑露出耀眼白牙,“不干我的事,是她!” 丹离看着这幸灾乐祸的表情,连忙摇头,却正对上宫装女子那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可怕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反手一指,“是他追着我进了这个房间!” 她说话颇有技巧,字面上的微小差别,就把责任推给了浴袍男。 阴森眼神射回浴袍美人身上,他朱唇微颤,神色我见尤怜,“是她偷看我洗澡,我才追出来的!” “哦?” 梅红宫装女子眼神一凛,“你被看见了?” 她一个眼风扫向丹离,眼中光芒幽幽,“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你又何必拿剑追砍她?” 丹离眼中要露出感激的星闪——这位姐姐真是好人啊! 随知她继续道:“用毒药就够了,连尸体都可以不用处理,埋在庭中做花肥便是。” 好……好毒的心肠! 丹离眼角抽搐,背上冷汗直冒,不由的瞄了一眼门的位置,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下一瞬,她只觉得衣角一紧,只见宫装女子牢牢扯住她的袖角,冷笑道:“想逃哪里去?” 一道玉光飞来,将她的衣袖钉到木架上,浴袍美人手劲轻动,轻笑道:“用毒会七窍流血,发出恶臭,太过不洁了。“” 该死的洁癖狂! 丹离心下正在暗骂,却见宫装女子面露狰狞,看向浴袍男—— “你又浪费玉扳指一枚,价值二百六十两银子。” 浴袍男头上冒汗,弱弱的向后退,“那枚便宜的刚被我扔了,那个才是二百六十两,这枚是五百两……” “于是你今天又额外浪费了七百六十两!!” 轰天巨雷般的咆哮声在这一刻响起。 “修好窗框,至少要二百两!还有这些名贵盆栽,这些雪缎!你知道这些要多少钱吗?!” 宫装女子气势足可吞天灭地,吓得浴袍男不住后退,他不甘的指着身旁喊道:“那些你该找她算帐——” 声音戛然而止,丹离已趁着两人吵闹,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天光东移,夜已大半,前殿两侧,不知是谁已经点燃檐下灯,虽不算多亮,但足以照亮脚下。 丹离一阵风似的跑过,越过前殿,却征住了。 空旷的主殿门前,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 “刚才,是你装鬼吓我?” 他的声音不温不火,淡然好似在询问无关紧要的话题。 “是我撞上了你,可你也不该把我当——” 最后一个“鬼”字没说出口,只见眼前少年露出妖魔般的狰狞笑容,随即便是刀风狂烈,方圆几丈内空气几乎被催逼殆尽! 生死关头,丹离罗袖一翻,微不可见的光芒一闪,脚下已移出三丈开外! “缩地成寸”的灵符在袖中烧尽,只剩下灰烬落下,丹离刚出生天,刀气又至! 面对如此凶狠、癫狂的刀势,丹离双眼眯起,面上嬉笑也收了起来,双手微凝之下,正要有所动作。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清脆女音急道:“住手!” 当啷一声,一柄模样奇特的斜刀落地,只见那少年抱住头,面露痛苦之色,颓然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我的头,我的头好疼!” 丹离觉得莫名其妙,正要俯下身扶他起来。眼角余光却见宫装女子飞掠而来,面露惊慌道:“别碰他!” 她皱眉道:“我可没对他怎样——” 蓦然她惊觉背后劲风来势险恶,闪避已来不及,间不容发之间,她摔倒在地,就地一滚,只觉得胸口一片凉意,睁眼一开,只见胸衣系带已被削成碎片飞上天空——只寸许之差,便直中胸前要害,再无生理! 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身后正殿一阵晃动,随即更是摇摇欲坠,无数碎石落下,砖瓦画梁也碎裂横落,高耸殿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逐渐倾斜过来,遮挡住人们头顶的疏淡月光。 “正殿要塌了!快闪开!” 身后有人大喝,丹离踉跄着爬起,一眼瞥见,正殿的主梁柱上,插着明晃晃一把斜刀。 刀气余劲竟然能震断一殿主梁! 她不及多想,提起吓昏过去的麻将,一溜烟跑出这危险之地。 又是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夜色彻底扰乱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刚进宫,就被推进这处宫殿,随后无意中进了东院,我真是无意偷窥。” 丹离满身灰土,两颊却是两团焦黑,看着如同小丑一般让人发笑,她竭力平静的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看着对面一脸不信冷笑的浴袍男,她抿了抿唇,加了一句,“谁会想偷看那种场面啊,看了不干净的东西会长针眼的。” “你说谁是不干净的东西?!” 浴袍美人一时大怒,正要发作,宫装女子啪的一扇拍下他的头,“你给我住嘴!” 她锐利双眸看向丹离,“这么说,东院窗框是谁弄坏的?” “是他!” 丹离答得果断。 “那些盆栽呢?” “呃……”面对不善目光的扫视,丹离勉强露出个笑容,眼珠骨碌一转,“是我家麻将。” “畜生不懂事,主人也不懂吗?” 浴袍男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给我住嘴!” 两道女音同时喝道。两人对视一眼,正要默契一笑,却发觉不对,丹离连忙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那宫装女子。 “那么,我房里这些雪缎衣料呢?” 丹离和浴袍男对视一眼,瞬间伸出手指,戳向对方—— “是他把我逼进房中的——” “是她撞上那些衣料,一路撕扯坏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 宫装美人阴测测一笑,在自己早有准备的帐册上写上了重重一笔,“总之就是你们两人都有份就是。” (大家手里有PK票粉红票的,用力的投下来吧,10月5日我会双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七章 粉黛月眉玉搔头 宫装女子吹了吹帐册上的墨迹,一一算给两人听,“姬悠,两枚扳指七百六十两,窗框二百两,外加我房里雪缎价值的一半是一千五百两,总共是欠我两千四百六十两。” “不是吧……” 名唤姬悠的浴袍男哀鸣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至于你,”她看向丹离,“你只欠我一千五百两。” 丹离觉得一阵肉疼——金银在她包袱里才不到一月,还没捂热就要送出手,实在是不舍得,但形势比人强,又在人家屋檐下,她伸手摸了摸包袱,勉强笑道:“可不可以打个折啊,我瞧那雪缎有些还可以将就着用。” 宫装女子嘿然冷笑,“我的话还没完呢——你是只欠我一千五百两,可是你吓得‘他’旧病复发,明儿请太医来看,没个五六百两是请不来人的。” 她手指指向之人,正是那个瘦小的少年,他此刻缩成一团,颤抖得如同筛糠,含着大颗泪水的兔子红眼只敢怯生生抬头偷看大家一眼,随即又缩得更紧,一副哭都不敢哭的怯懦模样,跟方才那阴森狂烈的杀人妖魔模样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是我们这服侍的小太监,小森。他平时胆小如鼠,一受到特定刺激便会化身疯狂刀者,要打要杀的谁都制不住他。” 听到她这般介绍自己,小森蜷缩得更小,抽噎得不敢哭出声,一看就是一副受气包般没用的小家伙。 丹离想起方才他狂烈惊艳的刀气,面上不禁抽搐一下——这孩子生就如此天赋,没从事武林大魔头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真是可惜了! 宫装女子瞥了她一眼,继续笑得咬牙切齿,“最关键的是,你们眼前这座正殿——” 众人一下缄默了,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已成断壁残垣的正殿,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色。 “这座正殿,乃是我们德宁宫唯一的主位起居殿,如今弄成这般模样,宫掖司查问起来,谁能担待得起?” 小森听见这一句,哇的一声终于哭了起来。 浴袍美人此时倒于心不忍了,“我们德宁宫哪有什么高阶的主位,也不会有什么娘娘搬到这里来住,况且这间正殿本就年久失修,坍塌残破也不足为奇啊!” “你倒是说得轻巧!” 梅红宫装女子瞪了他一眼,“我们这虽然冷僻,还是有个把宫女太监送饭或是路过,好端端的正殿塌了,谁会相信其中没有蹊跷?” 她冷笑着扫了他一眼,“若是细查之下,你是男人的秘密露了馅,啧啧……” 见着浴袍男脸色变为铁青,丹离正在幸灾乐祸,却冷不防宫装女子看向她,冷笑道:“至于你,才来第一天就把正殿搞塌了,我倒要看看哪个地方还敢收留你?” 丹离咬咬牙,勉强露出个笑容来,“你要怎样?” 那女子目光一闪,迎着拂晓的曙光,好似双眼都闪出个金钱图形,她取出怀中袖珍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打,吓得丹离心头一震—— “雪缎料子一千五百两,小森的医药费五百两,至于正殿修缮的费用……是五千两。” 最后报出的数字,让丹离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里。 “五……五千两?!” 她气若游丝道:“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她怕宫装女子不信,连忙把自己的小包袱展开给她看,“喏,除了这些细碎金银小锭,我就再没值钱之物了。” 宫装女子顿时如同泻了气的皮球,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你好歹是位公主哪,怎么混得这么惨?” 她不甘心的上下打量着丹离,好似在估测她身上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可挖掘。 正在僵持之时,却听宫门外有人扬声高喊道:“这宫里的人统统都出来,圣上旨意到了!” 什么?! 旨……旨意?! 听到这惊人一声,众人楞在了当场,然而下一瞬,他们看到了彼此现在的模样—— 穿着浴袍,露出男子喉结的他。 目露凶光,红色宫装落满积灰的她。 还有两腮乌黑,活象从灶塘里掏出来的丹离,一阵晨风吹过,她觉得胸口凉的慌,低头一看,发觉系带断裂后雪肤半露,险些尖叫出声。 如此这般千奇百怪的模样。 一阵冷风吹来,好似泥塑木雕一般的人们终于清醒过来,随后瞬间只见人影狂奔,转眼就只留下身后飞扬的尘土。 “来人啊,这宫里的人都哪去了?!” 苍老声音中透着刻薄尖刻,来者正是当日挑选罪臣之女充入宫掖的中年妇人,只见她衣着华贵,左右随侍着四个宫女,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 才进照壁处,便见眼前烟尘腾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见一老一小两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 “可不得了了!” 中年妇人面色一沉,“这么咋呼成何体统?!” “见过陈尚宫。” 老董演戏演得挺足,他淌着浑浊老泪,哆嗦着跪下道:“求尚宫给我家主子换个住处吧,这地方真住不得了?” 陈尚宫定睛一看,也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正殿怎么——” “陈尚宫,您可算来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奇妙韵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乃是一位身着宝蓝纱衣,发作双环飞髻的绝世佳人。 晨曦照在“她”宝蓝色纱衣料上,点点金线耀目灿华,这般颜色若是在其他宫妃身上,只怕是俗气到了极点。但穿在她身上,却更衬得“她”明肌赛雪,眉目如画,气质脱俗宛如天人。 “哟,是姬常在。” 陈尚宫微扬着老脸,似笑非笑的招呼了一声,连基本的见礼也欠奉。 “陈尚宫,昨夜我们德宁宫唯一的正殿塌了……” “姬常在”微微吸了下鼻子,珠泪含在眼眶中,那般倾城姿容,真是让人瞧一眼都心疼,“这里年久失修,可怎么住人呢?” 陈尚宫一双老眼瞪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心下妒忌暗骂,嘴上却冷冷道:“塌了就塌了,横竖你们两个都是低阶嫔妾,也用不着住正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八章 凤目樱唇青倚旎 这老妇人如此不客气的出口伤人,眼见“姬常在”因此而花容失色,身形摇摇欲坠,于是得意一笑,“姬常在,老身到此,可不是替你修房子的,再者说了,正殿你也不配住,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姬悠要的就是她这一句,闻言又是一颤,却是朝身后老董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梨花带雨的低声道:“那宫掖司万一来责问……” “宫掖司算什么东西,老身说不要你管,那就不关你什么事!” 陈尚宫脸一沉,口气颇大的说道,看样子是有所倚仗。 顺利过关,万事大吉! 丹离快速换过衣裳,躲在侧边听得心中欢喜——这下不用她出这五千两了,没想到,陈尚宫下一句就问道:“昨夜送来的那个丫头呢?叫她出来接旨!” 什么?这圣旨是给我的……?! 丹离无奈,走上前去跪了,只听陈尚宫打开明黄卷轴,朗声念道:“唐国石氏丹离,性情恭顺温良,特选入宫,封为才人。钦此。” 她念完旨意,见丹离仍是一脸懵懂的神情,不禁冷然一笑,“你还算有点福气,皇上居然想起了你,给了你这么一个位份。” 一旁小宫女嗤笑一声,“我们宫里,若是宫女得幸,也有封才人的,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万岁居然只封给你从六品的才人。” 旁边一个更加肆无忌惮,挤眉弄眼的笑道:“听说石才人在押解路上就耐不住寂寞,屡次勾引万岁,这么轻易得手的货色,万岁当然不放在心上了,能有个位份,已经算她走运了。” 陈尚宫咳了一声,示意她们不可如此露骨,她脸上虽带笑,眼中却也透着不屑,“石才人,老身听说,这来京城的路上,你行为颇不规矩,惹得万岁不悦——内廷规矩森严,可不比你们在南边时候,你可要记牢了,千万不可自误啊!” 才人虽不算高阶主子,但也算是正式妃子的一员了,她摆出款来如此训诫,显然是逾矩了,丹离却也不恼,笑吟吟道:“多谢尚宫指点了——我几个姐妹也在宫中,不知她们怎样了?” 旁人尚不觉得如何,站在她身旁的宫装女子却微一皱眉,她感觉丹离问这一句时,瞳色都为之一深—— 大概是日光照射的原因吧……她心头隐隐升起一种不安,随即暗笑自己过于敏感了。 陈尚宫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来,“你大姐丹嘉,蒙万岁看重,封为昭仪。” 丹离尚不觉得如何,一旁宫装女子听了这下,却心下诧异——昭仪乃是正二品的位阶,仅在四妃之后,一个亡国公主初来乍到就就获此殊荣,实在是异数了。 “可惜啊……” 陈尚宫笑容转为冰冷,“可惜她却是不识时务,当场抗旨!” 丹离露出一个吃惊害怕的表情来,非常逼真妥帖,可宫装女子心中却又是咯噔一声——那种怪异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她现在如何?” 陈尚宫故意卖关子,就等这一句,“抗旨不遵,本就该死,现在万岁不过将她幽禁在暴室,真是万分仁慈了。” 暴室乃是惩罚犯了重大过失的妃嫔和女官宫女的,环境是万分的艰苦险恶,这么一位金枝玉叶,只怕熬不了多少时候。 丹离好似害怕的瞪大了眼,宫装女子却看得真切,她的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似惊讶,似讥诮,又似……期待? 看着众人一片惶恐害怕的神情,陈尚宫心中得到极大满足,她甩下一句“你还有个妹妹丹莹,也封了正五品的良媛。”便转身离去了。 直到这一群人走得看不见背影,众人这才呼出一口大气,彻底放松下来。 “终于走了……” 美得倾国倾城的“姬常在”瞬间收起梨花带雨,我见尤怜的气韵,冷笑着看向丹离,“哟,这位就是新出炉的石才人吧?”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丹离傻傻一点头,却见姬悠宫衣轻拂,行动间娉婷盈盈,居然福了一福,“常在姬氏,见过石才人。” 他露出一道灿烂而危险的笑容,美得人眼前一眩,“这德宁宫里现在有了三个主子,我是正七品常在,梅姐姐是从七品选侍,只有石才人您才是位阶最高的。” 丹离从他的话里听出不寻常的危险意味,正要开口,却听一旁梅姓宫装女子拍手笑道:“姬妹妹说得对,我们宫里总算有主位了,真是可喜可贺!” 被她称为“姬妹妹”的姬悠白了她一眼,却心领神会的笑道:“是啊是啊,我们等待许久,终于迎来了正殿的主人,这下,终于有人主持大局了。” “正……正殿的主人?我?” 丹离不敢置信的问道。 “当然是您了,石才人。” 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答道,梅选侍轻快的加了一句,“您没听陈尚宫说吗,我们位阶太低了,哪够资格住正殿?” 丹离缓缓转过头,艰难的看向那一堆废墟的正殿——好吧,严格的说,只是半堆废墟,左半间虽然倾斜但还没倒,右半间已成了碎屑,麻将正在上面爬来跳去,仿佛在梭巡什么宝物。 “我?要住这间正殿?!” 感受到主人的视线和突然提高的嗓音,麻将转过圆滚滚的头来,撒娇讨好的叫了一声—— “喵——” 伴随着这猫叫,丹离僵直成了泥塑木雕,随即,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无力的垂下了头。 “老天……你让我死了吧!” 她呻吟着发出诅咒道,恨不能一头昏死过去。 “你,去把那块砖拿来。” “还有你姬悠,快去把窗框削一下,可给我削平整了。” “小森你去领我们的午膳,老董你帮着刷漆……” 梅选侍一脸精明果决之气,指挥着众人上下忙碌,直到日过正午,正殿……准确的说是半间正殿已经修缮完毕了。 梅选侍上下打量一下,觉得还算满意,眼一瞄,一旁的丹离立刻谄笑着上前,递上汗巾,“梅姐姐真是辛苦了!” “给你姬姐姐也送一条吧。” “喂!你够了啊,再叫我姬姐姐我立刻撒手不干!” 姬悠很有骨气的一甩手,却听梅选侍脆声一笑,开念道:“窗框二百两,玉扳指两枚七百六十两,还有雪缎——” “行了行了,我继续做还不行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九章 劝君莫惜金缕衣 耳边听着姬悠的讨饶声,丹离微微一笑,开始打量自己的新环境—— 德宁宫处于内廷最偏远之地,正殿归属这里最高的主位娘娘——也就是自己居住;东院住的是姬常在,就是眼前这位有倾城之貌的男“美人”;而西院住的是梅选侍,她喜着梅红宫装,连头上都饰以红宝石发簪,望之宛如隆冬红梅般风姿绰约,眉眼间尽是精明强悍,可说是此地一言九鼎之人。 这时午膳也送来了,丹离于是坐下吃饭,一边跟老董和小森闲聊。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最不该看的场面,老董也索性不瞒她了,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痛快—— 原来姬悠曾经是轰动六宫的大名人呢! 姬悠出身陇西姬氏,而姬氏,正是周天子正朔苗裔,更是前朝皇族。经过几十年的战乱,姬氏之名在天下人心中仍有巨大影响力,出于这个原因,昭元帝于天都登基后,便纳姬氏之女入宫。 大概是为了先压下姬氏的气焰,昭元帝封赐姬悠的不过是从五品的明媛之位,但姬悠进宫那日的绝代风姿,却震摄了六宫上下所有人等! 那一日,所有人都静默无声,看着姬悠一步步行来,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的美貌失神,更不知有多少人撕碎了手中锦帕! 近得御前时,姬悠面对昭元帝的冷然打量,却是落落大方,淡然不惊,甚至能与他对答如流,言谈之间极见风雅博学,昭元帝欣然大悦之下,将“她”连升九级,封为贤妃。 那一日,不知有多少嫔妃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得寝食难安。 正当所有人如临大敌时,姬悠却创造了另一个传奇,让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继连升九级的传奇后,他却连连犯过,被连贬十二级,最后终于落到了常在的卑位。 被贬谪的原因五花八门:赐封仪礼之上,他因泡澡而迟到一个时辰,连昭元帝都被迫等了他许久,于是被贬为妃;接着又因为穷奢极欲,衣食住行都要求顶级器物而被人弹劾,又被降级;再然后是对太后暗有怨词,被人告首他有“老太婆”之类的言论,由于缺少证据,只得草草贬级了事……种种怪事不一而足。最夸张的一次,是他刚被贬为美人,传旨之人不见他踪影,正在前厅等得直冒心火,后一道旨意又来了,原来他方才在御花园诗兴大发,把所有亭柱都涂写了墨宝,让昭元帝震怒异常,于是又发旨贬他为常在。 老董说到这里,唉声叹气道:“我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泡澡,经常泡得忘了时间,他生性风雅,又好享受些华服美食,忘情之时往往不顾他人眼光,惹出那些事来,也真是可怜啊!” 这也算可怜啊?! 丹离心中暗笑:就凭这些“光辉事迹”,足够让这位“姬常在”死上十次了,他弄出这么鸡飞狗跳的事来,还能好端端在这当米虫,实在是皇恩浩荡了! 看样子,昭元帝登位不久,实在不愿落下“屠戮前朝后裔”的恶名,于是忍住气捏了鼻子认了,这才没有真正动到姬悠。 老董难得有人闲聊,继续絮叨道:“我家主子这般挥霍成性,就是有金山银海都要在这宫里饿死,幸亏有梅选侍跟他同住……这几年来,她帮了我家主子无数次,真是好人哪!” 据他说来,丹离这才知道梅选侍名叫梅滢,也是这宫里的奇葩一枚。 梅滢出身豪富商人之家,被选入宫中,相貌虽属秀丽,但这类品貌不俗的女子,内廷实在太多了,真正让她出名的是一件事—— 宫女们一般每月中旬凭腰牌能出宫一次,采买所需用品,梅选侍却凭着她的商业天赋,一下看出了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 她看准宫中流行的华装花色与首饰模样,又让人窥准了天都街头最时髦的妆扮,每月从宫外引进各种精致衣料,首饰和花精,又雇了手巧的宫女代为加工调配,加上谙熟各家主子喜好的大宫女中从旁指点,最后出现在众妃嫔面前的是一件件让她们爱不释手的成衣、首饰和粉盒。她们毫不嫌贵,欢天喜地的买下了,转眼宫中又是一阵争奇斗艳。 这件事惹得宫掖司和内务府等各家都嫉恨交加,自从这种买卖盛行后,他们几家便不再如之前一般炙手可热,他们连连上疏给昭元帝,要求制止宫眷“与民争利”的行为。 昭元帝哪会管这等琐碎之事?他只看了个题名就甩手给了左相慕吟风。也是碰巧,左相是个性情冷峻,一板一眼到不尽人情的寡寒鬼,听说是小小一个选侍搞出的事,眉头一皱之下,就要将她问罪,但临到写诏之时,竟发觉宫规多如牛毛,却没有一条可以将她入罪,最后慕吟风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只蚊子,大笔一挥,请她迁到德宁宫,跟那个妖孽姬常在做伴去了。 丹离听到这里,虽然笑得直颤,却想起方才在她房里损毁的那些雪缎,顿时心中有数——虽然被贬谪到此,梅选侍的“生意”却丝毫不曾收敛,而是转为了地下,更为隐蔽安全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梅选侍走了过来,“正殿的一半已经修好了,你一个人住也足够了,还有什么不足的,你可以让小森转告我。” 丹离正要感谢,梅选侍下一句算是彻底暴露了她的本性,“修正殿的工钱,就先让你欠着吧,等你有钱了要加倍还!” “当然当然!” 丹离满口答应,眼珠一转,笑问道:“我身无长物,梅姐姐你真认为我哪一日会有钱吗?” “当然,我的眼光从不出错。” 梅选侍答得干脆豪情,“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出头的日子不远了。” 丹离不禁失笑,“看你说的这么玄,难道你还会卜卦算命不成?” “我不会算命,但是我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小丫头,你要走青云运了!” 梅选侍瞥了她一眼,虽然语气老气横秋,却并不惹人讨厌。 正说着话,此时宫门外又有诏命到了,却是宣丹离今晚去侍寝。 (明天有两章奉上,大家继续把手里的粉红票砸过来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章 空山凝云颓不流(稍后还有) “我说对了吧,你真的要青云直上了。” 梅选侍似笑非笑的看向丹离。 丹离回以一笑,“不知道皇上那边的晚膳味道如何?宫里的宝物多不多……” 她朝梅选侍眨了眨眼,梅选侍一楞,随即心领神会的大笑,“果然,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拍了拍丹离的肩膀,“不管怎样,记得你欠的帐啊,双倍工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丹离眼珠又是一转,“梅选侍,我觉得,其实姬才人院门口的那两尊貔貅,更符合你的性格,放在你院门前才更恰当才是。” “多谢夸奖。” 梅选侍居然不恼,笑着眯起了眼,神情有五分狡狯,三分欢畅,更有两分深邃—— “其实那两尊貔貅是我让他雕的,雕完放他门口镇着……只出不进的貔貅,正好约束他挥霍的性子。” “至于我自己……” 梅选侍哈哈大笑,毫无宫妃应有的淑雅风范,“我觉得吧,我自己比貔貅管用多了——它只是能守财,而我,能源源不断的弄来千银万金。” 她又拍了拍丹离的肩,“小丫头,你该去侍寝了。” 丹离乘着承恩车到达皇帝的寝宫时,已是月上梢头,疏淡的月光照出寥廖人影。 未央宫建于高台之上,一眼望去,只见重阙云台无数,飞檐斗拱微露。一场瑞雪才下过几天,琉璃瓦上浅浅积了一层,暗夜中发出晶莹冷光。 由台阶而上,绕过前殿,穿过重重回廊,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白玉栏杆与福字圆窗,若不是有人带领,丹离几乎要迷失其中了。 穿过中庭,正面地上皆铺有绿玉圆石,轻踏而上便会发出轻微的悦耳清响,宛如雅乐一般。 这大概是前朝顺帝做下的大手笔,昭元帝为人冷漠,又喜爱兵戎之事,只怕没耐心弄这些风雅奢靡的玩意。 丹离眼珠一转,心下浮想连翩,已经开始估算这些“圆音石”价值几何,若是能掰下两三个带走该多好? 寝殿中昏暗看不清人影,四周禁卫却笔直站成两列,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 “才人请跟我来。” 着月白小襦绛色长裙的宫女轻声说道。 又是一座殿阁,中间似乎摆了些书简等物,然而皇帝却不在此处。绕过此间,到了后方空地,却见昭元帝着一袭黑色单袍,孑然而立,正默默擦拭着他的长枪。 四下都是浅雪,松明被刻意移远了,火光幽然照在他脸上。昭元帝并不理会来者是谁,仍是默默擦拭着乌黑发亮的枪柄。 风声呜咽,好似人的轻语细喃,未融的雪屑被吹得四下里乱窜。 “你一直住在金陵?” 昭元帝终于开口了,却仍是头也不抬的,默默擦着枪尖。雪亮的锋刃在他手中熟练翻转,好似暗夜里一朵灿烂银花。 “是啊,我出生在宫里,这十九年里一直没离开过金陵。” 丹离笑咪咪答道,毫无机心的模样,最后一字出口时,她微微低头,眼角闪过一道幽黑的流光。 “金陵是个好地方……” 昭元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直没有抬头看她。风卷起冰珠落在他的脸上,晶莹中更见淡淡寂寥。 “是啊,我们金陵好吃的好玩的还真不少……” 丹离说起这话时,目光闪烁着兴奋的光,不知是在憧憬什么。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昭元帝听了,却目光闪动,好似颇有共鸣—— “是啊,我记得街头卖的海棠糕真是好吃,热热的用锅铲切一块下来,用叶子包了,咬一口便是丝丝缠绵,甜而不腻……” 昭元帝含笑回忆道,仿佛仍沉浸在那份清甜滋味之中。 下一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缓缓收敛了笑容。他轻轻放下手中长枪,早有人上前来将它收入兵器架上。 昭元帝转身朝前而去,丹离正摸不着头脑,只听他淡淡道:“跟上。” 丹离跟着他走回寝殿,此间已是点起了灯火。 巨大的床榻铺着玄黑暗金纹的锦缎,灯光下好似空旷而冥暗的夜空。昭元帝站在床前,任由宫人们替他解开系带,随后便示意她们退下。 “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些倦意,微睁着眼,他看着丹离毫不犹豫的走来,步伐之间颇见轻快,好象什么烦恼顾虑也无。 灯光下她仍是笑吟吟的,看向他衣袍披散下露出的胸膛,毫无惊慌羞窘之态。 还是这般不知羞耻啊…… 昭元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不似上次那般勃然大怒了。 自从帝辇那次之后,他再不愿看见她,只在回京后,薛汶吞吞吐吐来请示的时候,才淡淡说了一句,“也留在宫里吧!” 昨日册封她的长姐为昭仪,那个清高刚烈的女子,当众傲然抗拒之时,他也曾想起过她—— 同样是金枝玉叶,同的样血脉,两姐妹为何会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晚,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召她前来侍夜。 也许,是他又想起金陵,而眼前这人,对那个城池有着相同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她永远笑得没心没肺,只要融入这笑容,便可再不纠结于寂寞。 昭元帝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么多“也许”,他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不由分说的,两人一同倒入那宽阔暗黑的床榻之中。 外间宫人伶俐的将重重帷纱放下,烛火一盏盏被熄灭,只剩下床头一颗夜明珠,在暗处发着清冷的光。 她刚沐浴过,只着了一件纱衣,他三两下将它扯下,丹离毫不羞怯的望定了他—— “皇上,这衣裳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她忽闪着黑眸,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昭元帝轻笑一声,“朕赔给你更好的。” “可是,衣物什么的,我还缺很多呢,南面的衣裳有些违制不能穿,有些太薄了——北方太冷了啊!” 他俯下身,以口封住她的喋喋不休。 挑这种时候来狮子大开口,果然是她一贯的作风! 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放开了她,“还需要什么,你列张单子,让宫掖司的人给你送去。” (给力的情节马上要上了啊,大家手里的粉票砸下来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真的吗,太好了!” 丹离的眼中闪过兴奋光芒,继续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还有那些首饰,都是人家用过的……对了,我身边没什么现钱,赏赐人什么的也不方便——” 她的琐碎低喃再次被封住,温暖干燥的手掌将她拢在怀里,昭元帝一手抱定了她,一手将锦衾软被抖开,覆于两人身上。 她的身体很凉,冰凉好似没一丝温度,昭元帝一惊之下,将怀抱收紧。 紧箍近乎窒息的强势力道,两人躯体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唇舌之间深入勾缠,昭元帝觉得那种奇异的甜魅血香又隐约萦绕于周身。 她反手抱住他的背,神色间不似寻常宫妃水莲般的羞怯,更不似欢场女子的**放荡,她就这般笑吟吟的,望定了他。 她的黑眸因笑靥而略微变弯,幽黑不见底,最中心的深处,并无任何真实的情绪,而仅仅是两簇光—— 大概是外间灯火的映照,她瞳仁的最深处,好似闪动着金色光芒。 昭元帝心中升起莫名的异样感,好似陈横于眼前的白皙身躯,并非是女子的实体,而是什么妖魅精灵—— 他心有所感,手下用力,丹离不适的低嘤一声,微微仰起头来。胸前一片雪肤在夜明珠的幽光下,显得分外柔腻白皙,轻触之下好似有吸力一般,让人放不开手。 他的手轻轻掠过,似羽毛撩过,又似漠然无意的拨弄。 她的身体因他手指的肆意而轻微痉挛,无奈的闪避,却终究逃不出他的掌握。 “嗯……” 她发出呓语般的呻吟,双颊终于浮现微微嫣红来,这一刻,她看起来才象是真实的凡人,而非是一个让人不安的虚影。 …… 过了许久,帐中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 有一只素白的手伸出帐外,摸索着在小几上碰触到凉沁如玉的茶盏,随即便急急凑到唇边,刚饮了一口,整个人便被拉扯回去,唇对唇的被生生渡走一半。 “唔……” 她微微挣脱开来,笑着问他,“要我再替你端一盏来吃吗?” 昭元帝并不回答,只是取走她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你把我的份都喝完了……” 丹离鼓起腮,皱眉抱怨道,她索性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软垫上,任由一头青丝垂落蜿蜒,凉凉的拂过两人周身。 凉夜如水,昭元帝却索然无眠,干脆也坐了起身,两人共靠一头,默然无语。 “睡不着吗?” 丹离有些卤莽的探过头来窥视,四目相对,正好对上昭元帝静静睁着的眼,她吓了一大跳,随即歪倒在床上—— “吓我一大跳……” 她感受着如水一般流淌的缎料柔软,有些惬意的眯起眼,看那神情,恨不能在床上打两个滚。 “你倒是没什么心事……” 昭元帝的声音从暗处幽然传来。 “有心事,没心事又能怎样,无非是三餐一觉而已。” 丹离一边答着话,一边意犹未尽的在缎料上蹭了蹭,“好软的床,真是绝品的料子!” 她艳羡得双目炯炯,偷眼看去,见昭元帝这次没有慷慨解囊的打算,于是遗憾的多蹭了蹭,这才继续道:“反正,饭是按三餐的吃,睡觉嘛,哪天没睡好,第二天补回来便是。” “第二天再补回来吗……” 沉凝的声调,带着淡淡倦怠的一声轻笑,若是其他臣子在此,只怕要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字。 “你可曾有过什么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重重帷帐中,他闭上了眼,仍是轻轻一句,好似琴弦不堪重负,懒懒的垂落下来,声调也为之微微黯哑。 “很多啊,比如我幼时,朝夕相处的玩伴,过一阵就见不着了。一道菜吃得好,那御厨却要告老还乡了,甚至好些珠宝首饰,过一阵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麻将叼出去玩丢了!” 说起自己的宝贝丢失,丹离又是满身怨念,“麻将那只蠢猫,又爱玩记性又差,见着闪光的就喜欢叼出去向其他猫炫宝,很多就丢在外头再也找不回来了!” 眼见话题开始诡异的朝着肥猫麻将滑去,昭元帝也不动怒,他靠在床头,从小几上摸了另一盏茶来,递给了她—— “心里难受吗,觉得不舍?” 丹离喝了一口,低下头,盈盈的黑眸倒影在茶水里,一闪一闪,光芒细碎—— “难受倒是真的,不舍又能怎样,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东西是死物,总不可能永远陪着我啊!” “你倒是割舍得下……” 昭元帝轻声一叹,听不出喜怒,夜明珠的幽光闪落在他脸上,那是难以捉摸的复杂神情—— “有些人和事,却是难以释怀,一直梗在心中,那又如何?” “是什么东西这么名贵啊?凭着皇上的权力,仍然找不回来吗?” 丹离歪着头笑问道 “是啊……” “那么,” 丹离的黑瞳闪着光,她仰起头,目光穿透那鸾凤和鸣,海棠千朵的锦帐花顶,好似能到达不知名的虚空之地—— “如果无法忘记,心里很舍不得,那就把它剪成碎片吧!” ……?! 昭元帝的冷漠表情,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破碎。他的耳边,只有丹离在欢快的,兴奋的继续道:“若是我喜欢的衣裳一直得不回,又很舍不得,那干脆把它剪成碎片算了,反正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人穿着它来气我了。” 面对这样的回答,昭元帝简直无言以对。 “拿这种问题问你,是朕糊涂……” 他略带疲倦的闭上眼。 因为他闭着眼,所以他没有看见,在他的身旁,丹离睁开眼,双目中金芒一闪,对着虚空无声说道—— 如果无法拥有,无法挽回,那么,只有斩断所有! 即使是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血肉,自己唯一珍视的,也要,毫不犹豫的斩断。 此时,宫外一声尖啸,打断了两人的闲谈,随后,喧哗声虽然经过刻意压制,却仍没逃过昭元帝的耳朵。 他霍然而起,披起外袍,挑眉扬声道:“外面发生何事?” 殿外有脚步声迅疾而来,到了门前禀道:“万岁,只是一点蟊贼……” “何时朕的宫里任由蟊贼进出了?!” 冷然一问,来人答不出话来,下一瞬,他受不了帝王的无形威压,嗫嚅道—— “是,是……是有人来劫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二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系统一直抽风,登上就踢我下去,这是9日的份) “劫狱?!” 昭元帝轻声一笑,虽是隆冬数九,却让殿外诸人都冒出冷汗,“禁宫内廷,有什么狱可劫?” “是微臣言语不周……” 来人声音发颤,却勉力把话说完,“来人欲侵入暴室,救走人犯。” 暴室?! 昭元帝略一思索,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唐国长公主丹嘉?!” 他眉宇间闪过一道锐芒,瞬间让人不敢逼视,冷笑一声后,他出声道:“进来吧。” 宫人们鱼贯而入为他着装,各个手脚娴熟快速,如行云流水一般,昭元帝面无表情,好似并不急着去看个究竟。 寝殿内一片静默,只有缎料摩擦的细微声音,不紧不慢的众人耳边响起。 暗夜一片静默,喧哗声忽而高起,随即好似被什么压制,瞬间低沉下来。 “谁在与来敌厮杀?” “是阮将军。” “哦……今晚是她值夜?” 昭元帝听到此人,眉头略微舒展,唇边有了一丝笑意。 “既然是落在阮七手上,他们绝无生理。” 说完这句,昭元帝挥袖,众人得了指示,便络绎而退。昭元帝随即大步朝外而去。 “万岁,还请您不要轻易涉险……来敌人数不明,动向莫测,若是有个闪失——” 昭元帝瞥了他一眼,前来禀报的禁军校尉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言。 “放心吧,阮七的武艺乃是朕所传授,她若无恙,朕去也必定不会有什么闪失。” 一群人快步而去,全然没人顾及帐中的丹离。 丹离托着腮,打了个呵欠,意态甚是慵懒,她又在柔软床榻上滚了一滚,这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正要美美的睡一觉,蓦然听见外间又是一声长啸,宛如鹤鸣云端,松矫山颠,顿时喧哗声转为最大。 丹离顿时把脸皱成了包子状,低吟一声,有些挫败的将头埋入松软被褥中—— “唔……怎么又闹腾上了。真烦人,连好好睡一觉都不成……” 她发出零碎的抱怨,下一刻,她的眼睛猛然睁开! 黑瞳最深处诡谲金光大盛—— “竟会是她!” 丹离轻吐了这四字,眉宇间突添一重冷色,危险却又耀眼。 她随即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愿起身,又在床上打了个滚。 “好软好舒服,要是能在床上睡到大天亮该多好!” 话虽如此,她还是慢吞吞的,不情愿的起身更衣。 “喵——” 一声糯软而狡猾的猫叫声打破了满殿寂静。 “麻将,你怎么来了?” 丹离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麻将平时喜欢乱转就算了,这次居然跑进了皇帝寝宫—— “麻将,你是真想被乱箭射成猫肉干吗?” 她随即心虚的眼朝外张望——这才发觉,混乱加重之后,一些侍卫都跑了出去,或是护驾或是看个究竟,寝殿外围只有一群略显惊慌的宫女,也在四下张望,窃窃私语着。 麻将大概就是趁着这个空档跑进来了。 “喵——” 麻将飞快的挪动着四条肥腿,一蹬就上了丹离的膝盖,就这么喵喵叫着不肯下来了。 “你是说,你感觉到很奇特的气息,让你觉得难受?” 麻将蜷缩成一团,喵叫声也变得孱弱,圆团脸配合着可怜兮兮的表情,若是旁人见了,只怕一颗心都要酥了。 丹离不吃它这套,在它头顶轻敲一下,“做什么怕成那样,真是没出息!” 她见麻将开始委屈的高声喵喵,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抚的摸了摸脑后皮,“不用担心,这毕竟是皇宫内苑,闹不出什么风浪的。” “要悬起一颗心的,可不是我们啊!” 丹离又摸了摸它的绒毛,抱起来在怀里揉了揉,“我们走吧!” 看向麻将困惑的圆瞳,她笑得格外灿烂欢畅,“外面还有一场好戏可看呢!” 丹离慢吞吞走到事发现场时候,暴室外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 丹离先是好声好气的说,见禁军不为所动,于是心一横,干脆扯起嗓子喊道—— “万岁你的腰佩衡玉忘记戴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禁军们连忙让开一条路来。 丹离急匆匆往里走,那颗充满八卦窥探欲的心又开始活跃起来—— 只见暴室正门大开,内中只是一条荒凉曲折的深巷,里面松明火把照得影影幢幢,人影火光交叠着,间或有兵器交击的声响,根本看不真切。 她正伸长了脖子在看,下一瞬,剑光刀影暴涨于眼前—— “别让他们跑了!” “抓刺客!” 血光飞溅中,又是一具黑衣躯体落地,顿时便被无数箭石刺了个对穿。 见来犯之敌已露颓势,众禁军侍卫立功心切,发一声喊,便要齐齐攻上。 “统统给我闪开!” 一声娇斥,只见银光亮如白昼,一斩之下,宛如长虹贯日惊心动魄,又似后裔射日那极灿一击! 轰然巨响过后,暴室正门顿时化为一片废墟!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是微裂一丈长口的地面! 天啊,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众人睁大了眼,在尘烟飞舞中,两道昂然身影,正对峙而立! 雪银长戟横天而架,正好抵住一柄黄金名斩,刀气虽被挡住,激荡之下,仍带起废墟中大块砖石,飞旋而起! 众人哗然之下,方才急功抢进的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没有这把雪银戟及时出手,只怕自己已被黄金长刀之气斩为数截。 “好刀,好刀法!” 手握雪色长戟之人,面具下的朱唇轻启,发出低低赞叹声。 “阮将军!” 众人齐声唤道,七嘴八舌之下,好似有了主心骨。 神武右将军阮七,着一袭素白银袍,襟间却系了一条朱红珠链,在胸前荡起妖异华影。 她戴一副银白鬼面,只露出线条优美的唇形,声音冷冷脆脆,动听中蕴含悍狂战意。 “如此高手却藏头裹面,作鼠辈之行,真是可叹!” 她银白色下颌微扬,目光斜睨对面之人,语带不屑。 对面之人一身黑衣,手持长刀呈黄金烈耀之色,只望一眼就让人目眩。他背上负着之人,丹离可是非常眼熟。 可不就是被幽禁暴室的长公主丹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三章 运机巧变藏虚实 只见松明照耀下,她虽然衣衫尚算齐整,却是形容憔悴,大约也吃了不少的苦。 “露出真容来,好领受一张全城通缉的图像吗?” 黑衣人发出低沉笑声,长刀一挥,顿时罡风狂烈,众人抵挡不住,顿时后退三步。 雪银长戟横扫而出,两道气劲相撞,顿时断砖残垣被震得四散飞去。 “哼!” 阮七戟尖化扫为点,如灵蛇一般疾舞而出,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只见火光中一片银光闪烁,随即便见半截黑色衣角飘飞而去。 阮七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黑布,唇边微微勾起一道冷傲弧度,“何必画什么通缉图象,今日便要让你伏诛当场!” 这一招之差,顿时让周围众人士气大振,齐声喝彩之下,众兵将看向阮七的目光也越显仰慕憧憬—— 昭元帝秦聿初建军业时,阮七、薛汶等人就跟随在他身侧,可说是他最早的亲信了。那时阮七不过十余岁的半大少女,出身微贱,一身武艺全是昭元帝亲自传授,虽无师徒之名,却也是得了真传的。 昭元帝南征北战之时,阮七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霸业建立后,她数次拒绝前方主帅之职,而宁愿镇卫天都,守护帝侧。 阮七为人冷肃,平时并不多言,她长年戴一副银色鬼面,即使在亲随面前也从不取下。对于她的相貌,众兵将私下也有好奇揣测,某次有将领醉后失言,语带轻亵调笑之意,竟被阮七当着众目睽睽,一戟挑飞,摔出营帐好远。事后此人因腿骨碎裂,在病榻上躺了半年。昭元帝收到弹劾此事的奏章,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并无任何惩戒。 黑衣人目光闪动,眉宇之间不见紧张愤怒,他微微一笑,笑容显出兴味与豪烈战意—— “真是有趣!” 他这等不以为意的语气,激起阮七内心怒意,雪戟翻飞之下,挑,刺,扫,劈一气呵成,竟成一团白光银雾将两人包裹! 金色刀光猛一格挡,白雾立散,阮七退了两步,咽下涌入口中的血腥味,声音首次有了不稳,“你——!” “以女子之身,能有如此身手,你也值得自傲了……” 黑衣人收起散漫语气,声音虽然不大,听入所有人心中,却是为之一震—— “先前轻忽,不出全力,确实是我不对——” 最后一字一出,他长刀反转,全身内元饱提而发,暗夜之中竟见周身隐有光雾蒸腾。— 说时迟那时快,阮七只觉得无穷压力扑面而来,她长戟扫出,却抵抗不住这道巨力,金色刀气瞬间朝着她眉心直贯而来—— “小心!” 耳边响起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她只觉得浑身失去控制,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再睁眼时,却已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让她随即想起方才的嗓音—— 阮七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昭元帝那双幽沉黑眸。 “陛下!” 她心中一颤,慌忙从昭元帝扶持中起身,单膝跪地请罪道:“是臣轻忽怠敌之过……” “你先退下吧。” 昭元帝声音低沉,似乎也毫无怒意,他随意一瞥,见阮七护腕处仍有鲜血流出,眼中略微露出一丝温度,“先下去包扎养伤。” 阮七身影微微一凝,“微臣告退。” 黑衣人闷哼一声,捂住左肩伤处,鲜血如泉一般从创口涌出,他连点自己几处要穴,总算止住了血。 他放下手,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火光映照下,只见他的左肩露出一个血窟窿,白森森骨头露出一端,看来实在狰狞可怖。 黑衣人看一眼身旁的那柄长枪,只见它稳稳斜插入脚下青石,火光中嗡嗡轻颤,仍有沛然余威! 方才,昭元帝便是信手从禁卫手中取过长枪,朝着自己疾掷而出,这才救了阮七之危。 “果然不愧是秦聿……!” 黑衣人低咳一声,唇边见血,他背上的丹嘉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哽咽道:“放我下来,你自己走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在主君面前打了包票,要让你们小两口团圆呢!” 黑衣人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 丹嘉发急了,“今晚,你们一连来了三批人,都被格杀在场,若是连你也失陷宫中,‘他’身边如何还有可用之人?!” 黑衣人哑然,神色中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你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机会,还是能救我出去的。” 丹嘉咬着唇说道,见黑衣人神色中有所动摇,她又补了一句,“我在这里虽然吃些苦,但昭元帝不会让我死的,他还得留着我们给天下人看他的仁慈!” 黑衣人沉声道:“我走了,昭元帝也不会罢休,他会从你身上拷问出我的一切消息,到时候你怎么办?” 丹嘉微微沉吟,清冷双眼打量着四周,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的丹离。 她心中一动,顿时有了绝妙主意—— “等一下,你跟我演一场戏……” 她继续低声说着,黑衣人听着,心中越感佩服—— 如此冷静急智,果然不愧是主君看中的伴侣…… 昭元帝冷锐双眼看向两人的窃窃低语,他轻笑一声,“既然你身有重负,朕也不想占你便宜,把你背后之人放下,朕给你一个公平对战的机会。” 他随手从侍卫怀中取过自己的佩剑,略一擦拭,语多遗憾道:“最近不与人动手,也真冷落你了。” 听得皇帝这话,周围众人齐齐色变,“陛下,不可!” “万岁,此人交我们便是。” 昭元帝手一挥,众人一齐噤声,他拔出长剑,顿时一泓秋水潋滟,古朴中更见精光。 丹嘉见事已至此,狠一咬牙,忽然从黑衣人背上翻下。 她跌倒在地,黑衣人惊愕来扶,她却从袖中掏出一片碎瓷利器,横在颈间,凄然说道:“今日我哪也不去!” “长公主——” 黑衣人惊怒交加,沉声喝道。 “你不要为我费心了,还是赶紧离去吧!唐国已亡,我不想再有人为我丢了性命!” 丹嘉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分外清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四章 劝君莫作独醒人 众人听得清楚,于是有人窃窃道:“原来这是唐国余孽啊?” “大概是因为亡国,心怀怨念吧?” …… 昭元帝一个眼风扫过,四周顿时寂静得连针掉落都听得到。 黑衣人好似很是焦急,“再留在这宫中,公主殿下还有几天好活?!” 他说着,伸手要扶,却被丹嘉躲过了。 丹嘉扫视一眼围绕众人,随后回到黑衣人身上,“唐国已灭,你们安生过日子去吧……” 她语声凄凉,好似已萌死志,“我不愿屈从敌人身下,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她停了一停,好似在朝人群中张望,不知怎的,丹离发觉她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惹得好些人都转头看来—— “去留肝胆两昆仑——人各有志,我欲全洁而死,也有人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说完这一句,她站起身来,朝着一旁倾倒的石柱,便是一头撞去! 这么多人围绕着,若是真给她血溅当场,那侍卫们真该羞愧得悬梁自尽了——于是立刻有人飞身上前,将她抢下。 黑衣人眼神一闪,强自将焦急按捺在心,他冷哼一声,转身飞掠而去。 “抓住乱贼!” “来人啊——” 又是一阵混乱,只见人影一闪,快得反应不及,众人只见眼前一花,就见昭元帝拔剑急攻,剑光闪烁间,竟将那人去路全数封死! “她既然昏了,你便留下。” 昭元帝声音平平,毫无威胁架势,却让黑衣人心头一震,暗叫不好。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长公主方才那一句,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主君正当用人之际,自己绝不能无意义的死在这里! 他一咬牙,几次欲冲出,却被昭元帝剑招挡了回去,眼看人越围越多,他心中五内俱焚! 正在危急之际,夜空中突现异象—— 一道五彩光罩,莹然从天外飞入两人之间,瞬间暴涨之下,竟似五色华蕴,四周满布檀香! 众人被刺得睁不开眼,等恢复视线时,黑衣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这是什么?!” “居然是术者!” 众人一片哗然,虽然早知术者们诡异莫测,但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真敢闯进禁苑大内,劫走乱贼! “又是术者!” 昭元帝双眸一凝,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已是怒不可遏,他幽沉黑眸回扫向丹嘉—— “把她带过来!” 此时,长公主丹嘉好似情绪激动已极,浑身一颤,嘤的一声就晕厥过去。 人虽然昏了,她那隐晦的语意,好似人在众人耳边回响—— 人各有志,我欲全洁而死,也有人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众人的眼神变得古怪,无数双眼睛瞬间凝聚到一人身上。 丹离正看着热闹,忽然发现无数双眼睛朝着自己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有些结巴道:“你、你们都看着我做啥?” 那些目光闪烁不定,好似要把人烤熟一样。有惊讶,有警觉,有愤怒,有嘲笑,有深沉审视,居然还有肃然起敬…… 昭元帝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吗……” 这一句在丹离耳边炸开,顿时让她明悟其中含义,她吓得脸都白了,双手乱摇,“不,不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众人明显不信的嘲讽眼光,丹离瞬间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中了一样。 这真的不关我事啊! 她内心含恨的低喊道。 瞥一眼一旁静静昏迷的丹嘉,她几乎想冲过去把她拎起来猛力摇晃—— 你们密谋复国啊,小情侣私奔啊什么的……我统统都不知道,你想死也不用拖我下水啊! 此时半月终于从云中穿出,明晃晃的照在她脸上,她恨不能抱头对着月亮大喊—— 老天哟!我只是听个八卦,看个热闹,这样也要遭殃,我……我…… 月亮照耀大地,仿佛也在含笑欣赏她的无语凝噎,几欲抓狂。 “原来如此,早就听说,有一位唐国公主对万岁献媚邀宠,仿佛一点亡国感伤也无,微臣正感纳闷,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这一句冷得让人要打哆嗦,随着这道男子嗓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身着华贵紫衣,宝冠如仪的白发男子。 “左相大人!” 左相慕吟风步履沉稳,身带无形寒气,神情冷漠到不近人情,从他出现起,身边众人便退开三步远,可见此人何等让人畏惧。 昭元帝微微皱眉,“你也来了?” 慕吟风竟不理会他的问话,走到皇帝身前,袍袖一拂,便是长身而跪,“陛下,微臣要弹劾一人。” “嗯?” 昭元帝挑眉看他,心中已预感到下面不是好话。 果然,慕吟风薄唇一动,说出的话就要把人吓死,“臣……要弹劾的便是万岁您。” 只听嗡的一声,众人都惊在了当场。 慕吟风不管不顾,继续他的惊人之言,“万岁任意妄为,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居然宠幸这两个居心叵测的亡国之女!” 他手指指点着昏死过去的丹嘉,以及气得不知该如何辩解的丹离,冷然道:“臣奏请万岁,将此两人立刻投入昭狱之中!” 丹离的头脑刚刚有些清醒,听他这一句,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就不该出来看这个热闹啊我! 她悔得恨不能扇自己两下,但此时也无后悔药可吃,她苦笑着看向慕吟风,欲要辩解,却发觉他的目光森冷彻骨。 丹离觉得自己好似一只青蛙,被毒蛇盯得牢牢的,她缩了缩脖子,决定不开口为妙。 过了半晌,昭元帝的声音终于响起—— “依卿所请。” 真是天要亡我! 丹离被人拖走时,不由的羡慕起了晕厥的丹嘉—— 她倒是解脱了! 她远远的看向昭元帝秦聿,火光闪烁中,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她鼓起腮帮,又是一阵恨恨—— 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也太过狠心了点! 诏狱里干净得诡异,一只老鼠蟑螂都无。 丹离百无聊赖的数着干稻草,随后将它们编出各种小动物来。 “你倒是真悠闲……” 丹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她低声说道。 (我10点才回到家,居然又写了这章,看在我如此勤奋的份上,大家把粉红票砸过来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五章 相思始觉海非深 循声望去,只见斜对面囚室中,有一道人影坐在墙角,依稀可以看出手脚俱有铁链。 因长公主丹嘉素来性格刚烈,一干人等怕她再弄出个撞墙自尽,于是给她戴了这重重枷锁。 “那是当然了,这个地方没好吃没玩的,我若是不找点乐子来消遣,只怕就要憋成疯子了。” 丹离没好气的答道,手中动作不停,五指翻飞之下,一把稻草不见了,一只肥嘟嘟小猪出现在眼前。 小猪圆胖得不成话,手艺也是平平,丹离左右端详着却是越看越爱。好似发现了自己的编织才能,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一边自我陶醉,一边又开始编起鹿来。 这次编的显然是只长颈鹿,丹离一边沉思,一边动手,口中念念有词,丹嘉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自顾自陷入了深思。 诏狱之中空气干燥,只有转角处那一盏油灯还在燃着,火焰肆意跳跃着,在铁槛与人之间拉出阴森怪异的倒影来。直到丹离编出第三只动物时,灯油终于尽了,火焰颤抖了一下,诏狱之中,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暗寂。 深沉铁狱之中没有天窗,只能从转角处折来的自然天光,判断出目前正是凌晨。 感觉到寒意深浸体肤,丹离搓一下手脚,随后将全身都埋入稻草之中,动作显得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丹嘉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她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出声了—— “看来,你的皇帝陛下对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丹离闻言转过头来,远远的看着她,天光映入她双眸,显得浓黑诡谲一片。 丹嘉心中一惊,不知怎的,觉得气氛有些凝窒,下半句冷嘲讽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大姐啊,我跟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丹离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黎明的微光中显得气急败坏。随着草叶簌簌之声,丹嘉能想象她趴在稻草中打滚哭喊的模样。 我怎会有这种恬不知耻的亲妹? 虽然暗生鄙夷,丹嘉心中却是莫名一松,半明半暗中,只听丹离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什么卧薪尝胆,什么韬光养晦!这些话被你扣我头上,简直是让我顶着黑锅走路,还弄一身煤灰!” 她气鼓鼓的又补了一句,“现在好了,被关到这个鬼地方! 随即她又抱着肚子呻吟了一声,“这个鬼地方又冷又饿,什么时候才有早膳吃啊!” 好似听到了她的抱怨,吱呀一声,转角处的铁门被打开了,憧憧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好似鬼魂一般。 “吃饭了。” 嘶哑的嗓音好似勺子刮着锅底,震得人耳膜发痒。 送入铁栏范围内的,是两个漆盘,各有一荤一素,看起来倒也不算太差。 丹离急不可耐的上前接过,用铁勺舀起一点,端详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原料,犹豫片刻,她还是放入了口中。 下一瞬,暗狱中充满她惨痛凄厉的叫声—— “这、这是什么怪味道?!” 连连呸着,将口中那一口混合了酸甜苦咸,甚至还带点霉甜味的荤菜吐了出来——仍是黑糊糊的一块,不能辨别庐山真面目。 送饭的狱卒长个三角脸,面白无须,显然也是净了身的,他嘿嘿一笑,“这是诏狱特制的梅菜扣肉,很有江南风味吧?” 江南风味你个头!你这是在侮辱我们江南人的味觉! 丹离瞪着他,眼中含着泪光,显然还没从难吃的惊噩中挣脱开来。 丹嘉倒是不声不响的上前将另一个盘子接过,狱卒仍是嘿然一笑,“这就对了嘛,我们吃的也是一个大锅里烧出来的。到这步田地了还挑什么嘴?!” 他唠叨着转身离去,最后还不忘关上了那道转角铁门。 丹嘉拿起漆盘,凝视着它,那眼神几乎要把漆盘看出个花来,却并不动勺。 下一瞬,诏狱幽暗的空中,突现一道五彩华光! 丹嘉凝视着它,同时耳边听到人体跌落的声音——这是丹离被迷昏过去了。 光点逐渐扩散,五色灿华中,不时有瓣瓣金雨飘落,空中又有妙音千重,幽暗冷森的诏狱,顿时笼罩在一片清圣庄严之中。 光点最后的形态,乃是一道圆形转轮,五彩神光下缀千朵曼佗罗,最中央好似有一道人影端坐。 “别来无恙,明仙子。” 丹嘉费力全身力气,深深一礼。 圆形光轮微微一旋,千朵曼佗罗如有灵性,交织出一片温慈光辉,如甘霖一般洒下,丹嘉只觉得浑身一轻,方才所受的擦伤也完全不疼了。 她凝视着五色转轮,执礼甚是恭谨,“多谢明仙子……不,我倒是说错了。” 好似是在弥补自己这一句失言,她又施了一礼,“听闻令师上月涅磐仙逝,如今该称您为斋主了。” 五色光轮微微旋动,清妙嗓音中虽显慈宁,更多却是高不可仰的端严坚毅—— “人生百年,乐耶?苦耶?师尊先我们一步,离开这滔滔浊世,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丹嘉颔首,“前任斋主修行高深,已达神凝性清之境,丹嘉曾有幸听她说法,如今想来,也真是不可多得的缘法了。” 她又是裣衽行礼,“还没拜谢明斋主大恩——方才多谢您将洛彦将军救走,否则,‘他’又要折损一员得力手下。” “长公主不必如此,我与你等久结善缘,出手搭救也不算什么……” 五色光轮旋转如常,中央人影一时虚渺,一时清晰,终究看不出真容。 那清妙女音似乎踌躇了一下,“只是这毕竟在深宫内苑,我虽不惧帝王之威,但术者中间,自古就有不成文之规:不可擅入帝阙。这次,我算为尔等破例了。” 长公主面上更现感激,眉头却是紧凝自责,“诸事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要救我,也不会害‘他’损失三批死士,害得洛彦将军受伤,更累得斋主违背常例——我真是万死莫赎!” “长公主真是言重了,先不论你我多年交情,单说恒公子,他乃是我清韵斋认定的天下之主。我又怎能眼睁睁看他心焦如焚,无心政事?” (有粉红的票的同学请把票砸过来吧,麻将会表演滚地猫给你们看~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六章 情深梦破不觉醒 声音虽然仍是端庄清圣,却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善意的调侃,长公主听了,霞飞双颊,娇羞之下,越发显得面容皎美。 想起心头那人,她心中一甜,随即却被更大的疼痛和酸楚冲击,黯然的垂下了双肩。 “‘他’如今怎样?” “势如雏凤展翅,不用多久,天下便要听闻这九天清鸣,风雷齐动。” 清圣女音含笑说道,如此褒奖,让丹嘉眉目瞬间开朗,眼中欣喜得几乎要放出光来。 “他——我第一次见他时,便知他非池中凡物。说起仁而厚泽,体悯万民这八个字,天下间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丹嘉一时忘情,说到此处,终于发觉,面色微微窘红之下,终究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这样的人,才配做众望景仪的九五至尊,天下之主! 说到此处,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隐忧,眉头微皱道:“可是,也有传说,昭元帝身具真龙天子之象,命格贵不可言……” “这话倒也不错。” 五色华蕴,曼佗罗轻动之下,奇妙已极的香味萦绕满室,却让丹嘉惊诧到极点,美眸圆睁—— “什么?” 她忘情而喊,随即反应过来,深深致歉道:“我一时失态,请斋主莫怪。” “你也是关心则乱,我又怎会拘泥于尘世俗礼,责怪于你呢?” 五色光轮缓缓旋转,诏狱的幽暗死寂中,丹嘉满心满耳里,只有那一道声音,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只是天道无常,唯德是亲,若是有人倒行逆施,倚仗着九五至尊命格肆意妄为,天命便会改迁!” 这话非但不能安慰丹嘉,反而让她更生焦躁,“万一,昭元帝真是福择深厚,真龙天子神鬼辟易,又或者他改弦易张,不如先前嗜杀,那该怎么办?” 那道女音轻笑一声,道:“昭元帝凶横暴戾,动辄以刀兵加诸九州各国,这般悖逆大道,足见其有恃无恐,他若是会改过,旭日便要从西升起了!“ 她停了一停,又继续道:“你不用担心,即使昭元帝气数未尽,天命尚且眷顾于他,我们也有办法改天换运,让他从这至尊宝座上跌落凡尘!” 这最后一句,隐隐有金石之音,斩钉截铁中更含杀伐决断。 丹嘉闻言浑身一颤,整个人却好似得到极大的保证,彻底松了口气。 她想起这“改天换运”四字,不由的目光闪动,仿佛联想起了什么,仰望着五色光轮道:“清韵斋一脉的改天换运之能,我早就见识到了,十多年前那一次——” 她仿佛顾忌到什么,朝着对面囚室望了一眼,突然缄口不往下说了。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五色光轮瞬间闪耀,照亮了斜对面那间,明光之中,隐约可见稻草堆中昏迷直挺的娇小身形。 “嗯……” 五色光轮中的虚影,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 “这便是当年剩下的那个孩子吗?” “是。” 丹嘉目光闪动,眉头紧皱,神色之间好似含了一枚极大的苦药,“舍妹丹离一直是疯癫顽劣,行为乖张,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这么多年来,我对她也是疏于管教,实在是有愧——” 她垂下头,好似哽住了,实在说不下去。 清妙女音叹了一声,“这也是个可怜的……” 五色光轮散发出慈悯之光,居高临下的照耀着稻草堆里那模糊不清的人影,话音却是对着丹嘉说的,“她毕竟是你幼妹,若是有暇,还是要多管教照应些许。” “谨遵斋主教诲。” 五色光轮随即神光一延,出现一道彩带,引导至丹嘉身前,后者狐疑,问道:“斋主这是何意?” “临行前,恒公子一再拜托我,让我救你出去。” 丹嘉眼中闪过激动欣喜,随即却尽数熄灭,“可是我若是逃走,我唐国所有皇族亲贵,还有那些被俘的重臣该怎么办?” 五色光轮中的人影微微摇头,“清韵斋只是术法流派,并不是神仙,无法将这么多人一齐救出。” 丹嘉面色变为惨淡,“我若是走了,他们便要承受昭元帝无穷的怒火与报复——甚至是,会被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说到这最后一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眼前好似出现尸横遍野,血流千丈的可怕情景,她断然摇头道:“不,我不能走。” “机会只有一次,你要考虑清楚……昭元帝暴虐荒淫,若是留下,只怕会出现你我都不忍言之事。” 五色光轮那人说到“不忍言之事”,丹嘉立刻心领神会,她面色一白,又想起那一夜,那妖魔般的男人,强横撕裂她衣衫的情景—— 只要一回想,她浑身都好似浸在冰水里! 眼前的彩色光带正在身前等待,只要一伸手握住,便能离开这坟墓一般的诏狱,远远逃离那个魔鬼和暴君,回到日夜思念之人的身边…… 这一刻,她陷入了迟疑和恍惚中。 “有人靠近了……” 光轮微微一动,空间好似扭曲,丹嘉的眼前出现了森严诏狱第一道门禁前的情形:有身几个冷漠孔武的内廷武监正朝着这边而来。 天亮了,这是来提押人犯的! 丹嘉的面色变为了惨白。 她的手指深深陷掌心,好似处在生死念头,天人交战的一刻—— “我决定,留下。” 这一句好似耗费了她所有的精神,她颓然而坐,失魂落魄之下,长袖拂倒了漆盘中冷掉的早膳,那团黑糊糊的“梅干菜扣肉”顿时撒得满地都是。 石碗落地的清脆声响中,五色光轮中似发出一声叹息—— “罢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只能尊重。” “珍重。” 最后两字吐出,五色光轮瞬间收敛为一点,满室奇香,千朵曼佗罗也消失不见,空荡荡囚室中,只剩下丹嘉一人坐倒在地,捂住脸默然无语。 “怎么回事,人都昏睡成一团?!” 来提人的武监在第一层惊怒咆哮道,随即发一声喊,他们势如猛虎般冲进最深一层的囚室!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稻草中睡得正甜的丹离,以及行尸走肉一般沉默的丹离。 人犯居然还在? 他们惊诧过后,却也舒了一口气,不愿再节外生枝,上前押了丹嘉就走。 空荡荡的诏狱最深处,越发显得寂静无声。 下一瞬,稻草的摩挲声响起。 丹离睁开了眼,慢吞吞坐起身来。 “睡得好香啊……” 她打着呵欠说道。 “麻将,把你听见的都重复一遍。” (明天去上海看世博,会晚回来,因此也会晚一点更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七章 大风起兮云风扬 (11点半才回到家,码完这章我简直要昏去了) 随着她懒洋洋的声音,从稻草的深处,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好似有什么在稻草里打滚跳跃。 丹离黛眉一竖,“麻将你快出来,别磨蹭了。” 稻草堆一颤一颤的,千呼万唤,仍不见麻将的身影,幽暗中有一声猫叫,细弱宛如婴啼。 “你说什么?要劳务费?!” 丹离的声调猛然提高,“你皮痒了是吧?叫你做点小事都敢提条件了?” 又是一连串猫叫,丹离怒极反笑,“你是说,你潜伏在稻草里偷听,还要不被发现,实在很费力,而我却一个人呼呼大睡,很是安逸,你觉得不公平,所以要补偿?!” 她恶狠狠的瞪住稻草堆,终于忍耐不住暴走,一把将麻将从稻草的伪装中揪了出来,提到手中,慢慢举高,与自己目光平视。 面对她平静阴森的黑眸,麻将吞了口口水,不安的瑟缩扭动着圆躯,企图逃避她的怒火。 “你那也叫潜伏?!真是笑掉我大牙了!就因为你在稻草里动来扭去的发出声音,害得我为了掩饰,自己也在稻草堆里打滚——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模样了?!” 因着激动的喷火怒吼,丹离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终于完全披散下来,中间夹杂着稻草的碎屑,看起来好似街头疯婆娘。 麻将也发觉到不妙,心虚的用肥爪掩住脸,有些示弱的喵了一声。 “要吃好吃的?好吧。” 丹离皱了眉头,觉得麻将虽然还敢提要求,但这回总算没那么过分,于是顺势答应下来,“闲话少说,快说情报。” 麻将于是欢快的喵了很多声,丹离静静听着,面上更是笑靥如花—— “很好,我知道了。” 她的笑容虽然灿烂,黑瞳深处的冥黑却好似无底旋涡,让麻将浑身寒毛直竖,尾巴朝天高翘着,闪到了一边的墙角。 “清韵斋吗?倒是打得好算盘……” 丹离若有所思的低语道,眼中笑意越发冷锐。 “改天换运的代价,可是非常之大呀……不过,要是你们清韵斋付得起,那也就罢了!” 笑意中越见讥讽,“到时候可别鸡飞蛋打一场空就好。” 麻将听到“鸡”啊“蛋”啊的,绿瞳又亮了起来,它露出一副谗相,又开始喵啊喵的。 丹离好似心情很好,笑容温柔体贴的看向麻将,“我知道的,你要好吃的,这要求真不过份,我一定给你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食。” 麻将惬意的哼了两声,双眼眯起,就差没舒服的冒泡泡了。 “来吧麻将,快过来趁热吃。” 丹离的声音温柔得滴出水来,麻将睁开眼一看,顿时整只猫躯都僵硬石化了—— 丹离端起那一份黑糊糊看不出原料的“梅干菜扣肉”,十分爽快的放到了麻将身前,“离开江南也有一段日子了,麻将你也想念家乡了吧?这一份诏狱特制的‘梅干菜扣肉’真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恰能一慰你思乡之苦。” 喵嗷———————————————————— 诏狱之中,片刻沉寂之后,顿时响起惨绝人寰的猫叫声。 “好重的杀气!” 丹离不禁后退一步,只见她面前,麻将两只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满布伤心与怨念,生平第一次朝她逼近。 “哎呀只是开个玩笑——麻将你没这么小气吧……别闹了喂——” 丹离干笑着后退,一边企图安抚麻将的暴走怒气,但是麻将此刻已是伤心愤怒到极点,什么也听不下去。 只听碰一声钝响,麻将利抓狂舞之下,盛有“梅干菜扣肉”的石碗被掀飞到墙上,顿时,那些黑糊糊粘答答的肉末菜屑全部“发奋涂墙“了。 整面墙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丹离有些头疼捂住了脸——弄成这样可怎么收场呢! 正在此时,转角处的上层,暗风微动,武监们又去而复返,冷冷的看向她—— “奉左相之命,提人犯过审。” 旭日高照,淡金光辉脉脉而入,将人浑身照得暖融融。今天天气,一反这一阵的阴霾落雪,倒是露了大晴。 昭元帝坐在矮榻边,只着了一身素白便袍,手中拈一枚黑子,正在苦思。 坐在他对面的薛汶甩着手中白子,正在等他下子。 “万岁,你可快着点想,再这么磨唧下去,我们两这一局可又要中途停顿了——左相大人待会还要来跟你禀报昨夜乱贼的详情呢!” 他说起下棋,语气十分随便自然,这是因为昭元帝的棋友,向来都只有他一个。 因为只有他们俩的棋艺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的臭。 以前在军中,被称为“臭棋篓子一双”的,就是他们俩。昭元帝登基后,情况依然如此。 昭元帝也曾经请慕吟风与自己对弈,慕吟风那时还不是左相,却也眉毛一竖,毫不客气的说道:“万岁,跟你下棋太费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被如此鄙视的昭元帝欲哭无泪,从此死了另寻棋友的心。 昭元帝想得头昏脑涨,干脆扔下黑子不去想了,他瞥了一眼薛汶,突然问道:“昨夜之事……你怎么看?” 薛汶好似毫不意外这一问,挑了挑眉,答道:“术者们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 “哦?” 昭元帝仿佛有些诧异他的直白,“别忘了你自己也是术者之一。” “我只是个散修,散修们势单力薄,从来不敢在凡人中间炫耀法术,我们还怕被人当妖道泼狗血吊旗杆呢!” 薛汶有些委屈的辩解道,随即他神色显出愤怒,“昨夜出现的那一道五色彩光,气势如此霸道,竟敢在皇宫大内劫走乱贼——这是要明刀执杖跟朝廷作对吗?!”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从远古时起,术者们便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可擅入帝阙,尽量不与世俗之帝王有所牵涉。这些人连这规矩也忘了吗?!” 昭元帝神色冷然,并不见多少怒意,“可是他们就是如此做了,可见,你们的规矩,也终究失去了制约之力。” 薛汶皱起眉,“这必定是有根基的术者所为——说不定,跟天门三宗那群疯子脱不了干系!” 昭元帝摇了摇头,“情况未明前,不要妄自猜测,平白竖敌。” 薛汶一愕,仿佛惊讶于他的冷静,“不管是哪方势力,既然如此明显的支持乱党,那便是我朝的敌人。” 昭元帝看了他一眼,“这敌人并非兵马可敌……你有什么对策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八章 翻掌且共天下忧 薛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听他开口,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瞒万岁,这对策二字,我也想了一夜,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禀。” 他唇角微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首先,臣先声明这是只一家胡言,无论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万岁不要怪罪我才是。” 昭元帝目光凝于棋盘上某一点,“你继续说。” “术者们素来不愿与世俗的权力有所牵涉,历古年代都是如此,臣想,就算有再大的利益在他们面前诱惑,他们也该掂量一下,得罪天下之主,将会是何等的寸步难行?从这个意义上说,什么奇宝、秘籍,什么门派交情,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这次,几派术者或是各出杀招,或是来宫中劫人,他们这般不把圣驾放在眼里,只有一个原因——” 他偷看一眼昭元帝,见后者面无表情,这才吐出一句,“他们,根本不曾把您当作是天下之主……甚至可以说,他们认为的九五至尊,另有其人。” 这话听着轻飘飘一句,实则却是极为凶险,昭元帝目光微一闪动,冷然声音无喜无悲,“如今天下,已有大半落入我手,其他各方虽然暂时苟延残喘,却也难成气候,朕很纳闷,这些术者心中,究竟认为谁才是真龙圣主?” 薛汶微微苦笑,“臣也不知……我只是一介散修,几个狐朋狗友也是孤家寡人,平素也只管游戏人间,术者圈子里一些五花八门的消息听了不少,但与局势有关的,却实在是寥寥。” 他无奈摇了摇头,“但如今这些术者随意来去宫中,居心险恶,实在不能由着他们乱来了——唯今之计,我们也该礼贤下士,请求高人术者的支持。” “高人?” 昭元帝幽黑双瞳中,首次有了亮色,“你有什么人选推荐?” “有是有,可是——” 薛汶说到此处,眉头深皱,好似牙疼一般抿紧了唇,“此人实在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妥,让你如此为难? 昭元帝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明白无误的写满了不悦催促,薛汶一狠心,终于道:“此人住在终南山一处奇峰之上,不知姓氏,术法中人,只称他为‘无翳公子’。” “无翳公子……” 昭元帝重复回味着这个奇特的名号,眉间不为察觉的轻皱,“好大的口气,他认为自己目之所尽,穷极万物,无人可蒙蔽他之判断吗?!” 薛汶苦笑着摇头道:“这便是臣所为难之处,这位无翳公子,个性古怪高傲,机敏好辩,是极为刻薄狠毒之人……若是招揽此人,只怕言辞之间嚣狂无礼,要触怒圣驾。” 昭元帝轻笑一声,笑声中的不明含义,却是让薛汶微微出了一身冷汗,“若他真有出众之能,朕容忍他一些小小傲性,又有何难?” 薛汶避过昭元帝的目光,小心斟酌着词句,道:“还不仅如此……无翳公子曾经夸下豪言:天下间无他难解之事。术法中人若遇难关,都会去拜见他求教,但是十有八九,连他的面也见不上,便要颓然而回。少数有幸当面拜求的,只有答出他随口说出的一个问题,才能真正得到他的帮助。” “一个问题是吗?” 昭元帝目光一闪,随即将犀利视线投射在薛汶身上,“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个好人选,可以代替朕去延请这位无翳公子。” 薛汶被炯炯目光凝视着,顿时浑身不自在,一种恶寒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看着昭元帝肯定的颔首,他整个人都被惊得结巴了,“不……不会吧,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和他都是术者,爱好相同,有共同语言嘛!” 昭元帝一本正经的说道,他眼中略露的揶揄笑意,让薛汶心中愤愤,却又敢怒不敢言。 “好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诏狱地面上层,乃是一座二层的回字形黑色楼阁,丹离被一路押解着,来到了左下一层的正房里。 正是日光明灿,房中却是暗得让人无法视物,丹离闭了一会眼,重新睁开时,却见自己正在大堂中央,上首有一人负手背向而立,看不清面目,惟有那一身华贵紫衣和银金高冠,一头白发却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你来了。” 左相慕吟风淡然说道。 押解的两人放开丹离,她揉着发红的手腕,眼珠一转,立刻陪上了笑脸,“左相大人,冤枉啊,我真是清白无辜的——” 一道银光闪过她的脸庞,丹离往后一仰,这才发觉一柄银色解腕半圆刀横在自己嘴边,险些把舌头割了整个下来。 持刀者正是侍立在侧的黑衣狱卒之一。只见此人黑帽黑衣,一身阴气森森,尖着嗓子喝道:“噤口!” “我允许你开口说话了吗?” 慕吟风声音比寒冰更冷,飕飕的传入心田,使人平添七分惶恐。 丹离眼珠死死盯着自己嘴边的半圆割刀,吓得面色都白了,捂住嘴死命摇头。 慕吟风冷哼一声,旋然回身,一双能冻出冰渣的细长黑眼朝着她扫视,好似要在她身上钻出个洞来 “无辜?!” 他微微冷笑,眉宇间说不尽的蔑然讥诮,“没进诏狱的人才算真正无辜。” 他缓缓走近,白发苍然却又高昂挺拔的身影在她身前造成极大的压迫感,“你觉得你真是无辜?” 丹离苦着脸,盯着自己眼前的圆刀,确定它不会乱砍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哦?说说看,你哪里无辜了?” 圆刀应声而放开,获得自由的丹离长喘一口气,脸都皱成个包子样,忿忿道:“我大姐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哦?她说了什么?” 慕吟风降低了两个声调,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丹离。 丹离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那种被蛇信死死盯住,好似变成一只无助青蛙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更加强烈。 她弱弱的开口,声如蚊呐,“她说的那些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什么的,完全不是真的……” (明天我争取爆发一下双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九章 朝真暮伪何人辨 “是吗?” 左相慕吟风冷然一笑,笑意却未映入眼底,“你对你大姐,果然知之甚深哪!” “什、什么意思?” 丹离一时张口结舌,却下意识感觉到不妙。 “那夜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丹嘉欲触柱而死,临死前心有不甘,扬言道:人各有志,我欲全洁而死,也有人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慕吟风以缓慢的声调重复丹嘉那一句,随后目光闪动,眼中光芒让人心头发冷,“她并未指名道姓,为何你如此惧怕,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丹离听了这话,气得眼前一黑,不由的睁圆了眼,死死瞪着他。 慕吟风冷笑道:“你说你与这此事全然无关,可那黑衣人却是唐国余孽,长公主一旦身死,可以作为他们主心骨的,便只有另外的皇室后裔了——这其中,只有你一门心思谄媚邀宠,能与万岁贴身相近!” 他的词锋咄咄逼人,目光冷然扫向丹离那雪肌素颜,“若你真是全然无辜,为何完全不顾女子的清白廉耻,一门心思以色诱人?!” 丹离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辩不过他一张嘴。 她颓然垂下肩,脸上露出无奈可怜的苦相来,心下却暗骂了苏幕数十遍—— 若非此人害自己身受重伤,又怎会情急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吸取龙气,现在却是有口难辩了。 想起那龙气烈暖,环绕周身的感觉,她心中一荡,好似又沉浸在那种温暖安逸,飘然若仙之感—— 这一瞬,她终于无奈的承认,自己……真是吸上瘾了! 她微微眯起眼,好似仍在回味那阴阳合和,元力精气回环增长的畅快感觉,这等神情看在慕吟风眼中,却绝似**痴缠,意游幻色的花痴模样! 他素来冷硬苛直,孤寒可怖,一般人等到他跟前,无不战战兢兢,区区一个小国庶女,居然有这等胆识?! 慕吟风怒及反笑,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然成真了:此女,果然不寻常! 妖孽一个!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被贴上妖孽标签,丹离傻笑着回过神来,眼前又是这个凶神恶煞! 她丧气的皱了皱眉,面对针一般的视线,咬了咬牙,心中暗咒一句,随即扬起脸时,面上已满是渴望的笑靥—— “其实……是万岁神仪华俊,我一见便倾慕得不能自已……” 她闭上眼,一副迷醉神情,十成十不似作伪。 是啊,那么精纯的龙气,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药,自己一眼见着,真正是惊诧得不能自已! 上好的大补之物呀! “你——!” 看着她闭上眼又陷入迷醉遐想,眼角好似有桃花朵朵,慕吟风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发作也不是,咽下也不是! “哈……想不到朕居然有如此魅力!” 一阵低笑声后,她身后的大门被忽然开启,顿时光线大亮! 昭元帝披一件玄色绣金线长袍,只以绢带束发,一路走近,竟是忍俊不禁了。 一声低笑,收起他眼角冷硬细纹,已是三十有四的昭元帝此时看来,少了几分成熟摄人之威,眉眼间却透出少年人的轻松笑意。 丹离骤然回头,只来得及看见这微笑一瞬。下一刻,昭元帝恢复了平静,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幽沉。 “诏狱乃罪孽污秽之地,万岁不可轻入。” 慕吟风说仍是这般不客气。 “这群逆谋复辟之人,原本就是冲着朕来的。” 昭元帝毫不客气的来到上首坐了,瞥了一眼丹离,好似见着了什么有趣的,又一道笑意闪过眼角。 丹离傻楞楞的站着,见他对着自己在笑,有些受宠若惊的回过神来,于是凝视着他,双眸逐渐凝聚起雾气—— “皇上——!” 下一瞬,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简直就要飞奔到他怀里。 “我真是冤枉的啊!” 她抽抽答答说道,看这架势下一刻就要用昭元帝的衣襟来擦眼泪鼻涕。 “混帐!这成何体统?!” 慕吟风只觉得太阳穴抽疼,冷眼扫向丹离怒斥,谁知丹离好似找着了主心骨,根本不惧怕他,反而就势倒入了昭元帝臂中,依偎着撒娇—— “他又骂我,还威胁我——” 她抽了抽小巧琼鼻,声调哀怨,开始恶人先告状。 “你——!” 慕吟风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少女,气得双手发抖,知道此时再不能审下去,于是一拂袖道:“把她先带下去!” 昭元帝冷眼看着,也不理会丹离的哭嚎,等到人被带下,才淡淡道:“你关着她又有何益?还是放人吧。” 慕吟风深吸一口气,冷然道:“万岁还真是要袒护这个唐国王女?” 昭元帝的声音有些无奈,“你我都心知肚明,此事与她毫无关联,她不过是被人胡乱攀扯那些话,胡里糊涂就进来了——她这般胡闹荒诞,你真觉得唐国余孽会将之奉为首脑?” 慕吟风唇边的刻纹越深,眼中怒意翻涌,却也不得不默认,皇帝所说都是事实。 那些唐国余孽大概是疯了,才会奉此女为主! 他看了一眼慕吟风黑沉面容,揉了揉太阳穴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你也别跟她计较了。赶紧放人吧,否则真给你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又要如何?” 慕吟风冷笑一声,随即却对着昭元帝庄重一揖,不理会后者微愕的神色,他肃然道:“万岁要臣放人,臣自当遵行。只是,” 他顿了一顿,“还请万岁答应,从此后,不再临幸这个唐国的妖孽。” 昭元帝无奈叹气,“你还真跟这孩子斗起气来了?!” “非是斗气,而是……万岁不觉得,此女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慕吟风站在被黑绢遮得密实的窗前,微微沉吟之下,总觉得方才此女,身上带着一种暗晦,深不见底的怪异—— 好似周身空气都被暗黑诡谲之物凝滞,冥冥中让人感觉不安! 他转过头来,面色仍是凝重,“更何况,丹嘉公主如此露骨的攀扯诬陷,明眼人都觉得这位丹离公主是无辜的,这会不会又是一种虚虚实实的障眼法?” “也许,她真正是唐国余孽的主使人,方才的一切可笑之处,都是伪装!” (这是17日的份,我还在继续写第二更,召唤大家手中的粉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章 独许万山深密处 慕吟风目光转为深邃危险,冷冷一句,却让昭元帝心中一震—— “这不可能。” 他断然摇头,目光迎上慕吟风,“朕,相信自己的眼睛。”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更何况……此类女子从小长在深宫,谙熟那些尔虞我诈之技,也许,她就是一位演戏的高手。” “你这是在以猜测断案吗?” 昭元帝的声音冷然无绪,慕吟风却敏锐感受到此中的两分不悦。 “确实只是猜测,所以,臣只是请万岁远离此女而已——她若真有嫌疑,臣绝不会放她离开诏狱!” 他说完,一揖及地,再次重复道:“请万岁远离此女,不可亲近。” “你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是吗?” “是……万岁一身系我臣民百万之念,不可任意妄为,还请慎之重之。” 昭元帝唇边线条抿起,虽然不甚欢悦,眼中却闪过无可奈何的感佩,“还是这般不留情面啊……” 他叹了一声,随即起身大步朝外行去,身后遥遥留下一句,“朕,允你了。” 薛汶举步攀爬,终于过了这一道险凸山石,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可奈何的张望着四周云海。 云雾仿佛在他脚下缭绕,好似多看几眼就要目眩,一棵墨松从斜里伸出,虬枝劲然,薛汶四下里张望,却仍不见有任何人烟和楼阁。 “终南捷径……” 他喃喃这四个字,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抹了把汗水,却觉得浑身上下被山风一吹,顿时又升上寒意来。 所谓终南捷径,乃是前朝一些人意欲做官,便装作隐士幽居山林,等待朝廷来辟贤士,便可以一举得官,由于这些人都是“隐居”在天都外不远的终南山,于是又被讥讽为“终南捷径”! “没想到,还真有术者在此闲居修炼。” 他咕哝一句,继续在此四望梭巡着“无翳公子”的居处。 散修术者,素来低调神秘,这位无翳公子。却惟恐自己不算张扬高调,居然在此建立宅第,只要天下术者能答出他一个问题,便会替他们解决最大的麻烦。 天下间,无我不能之事。 如此嚣张! 薛汶先前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却已是深深叹服了——光是为了找寻无翳公子的居处,他已花费数个时辰,眼看天之将暗,却仍是苦无头绪。 万般无奈之下,他叹了口气,从囊中取出一个罗盘。 罗盘上线条繁密,字符怪异,磁针胡乱飞闪,却在薛汶开始低喃一些咒言后,发出了红光。 闪着红光的磁针飞快闪动,罗盘上一块块区域和字符也各自发出不同的光芒,薛汶肃然观视,两刻之后,终于目光闪动,神色大振—— 只见巨大山石右后侧,忽然露出一层粲然神光气罩,罩住后方诺大一个山凹,光罩由浅而深,忽而虹霓,忽而天雨,随即,耳边好似暴雷一声劈下,整个人都失去知觉好一阵。 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这才发觉,方才那层光罩已逐渐消散,大概谁设下的结界已被自己闯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幽美脱俗的山谷! 遍地皆是桃花盛开,重重叠叠的花瓣飘洒飞扬,乱花灿烂绚丽,美得让人窒息! 此时正是夕阳落下之时,满天粉瓣妖娆摄人,枝头桃叶嫩绿欲滴,清甜香味扑面而来,风吹过人之衣袂,好似整个人都陷入在旖旎的幻梦之中,不愿醒来。 薛汶眯起眼,几乎要打起盹来,随即他发觉不妙,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发觉这绝美桃树重叠于眼前,晃得人眼花,好似也是一个浑然天成的阵法! 他晃动手上罗盘,罗盘上五色光华乱闪,磁针却再也指不出方向来,他一狠心,干脆从襟中掏出一只纸鹤来。 微一念咒,纸鹤一闪白光,随即似有灵觉一般,在桃树间飞来飞去,轻巧闪过枝条,似乎有所收获。 下一瞬,十余枚桃叶疾光一闪,化为利刃飞削纸鹤,薛汶急声收回,却也来之不及,纸鹤被削得千疮百孔,终于还原为纸张残片。 “好好一个纸傀儡,就这么没了!” 薛汶心疼得直皱眉,举步欲行,却发觉阵法变化更快,几乎要头昏目眩! “这也太刁难人了吧!” 薛汶气得直顿足,终于一横心,一咬牙,闭着眼睛朝前走。 他双目不能视物,如此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走了一阵,发觉甜香忽然消散,头脑也为之一清! 睁开眼时,出现在跟前的,竟是一座华贵珍奇到极点的楼阁! 以白象之牙为柱,千年蜜檀为门,碧玉为瓦,海之黛石为墙,阁顶缀以剔透宝晶,望之好似五色氤氲,灵气沛然——竟是传说中鲛人心血所凝! 飞檐之下,仿佛有重廊曲回,却有珠帘如雾如烟,让人看不真切。风动轻响,丁冬之声不绝于耳,却更显得寂静无声,诡异莫名。 薛汶上前深深一揖,“在下薛汶,专程求见无翳公子。” 如此重复三遍,却寂然无声,四下里风声更大,却不见日月,只有淡淡金光暖华。 薛汶见无人应声,略一踌躇走上前去,刚要去揭那珠帘,却忽感一道劲风急袭而来—— “停步,不得再往前行!” 低沉而冷冽的男子嗓音,蓦然出现在他身前。 薛汶脚下步法一错,已离开劲风攻击,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内而入—— “站住!” 又一声清脆女音,随之而起的竟是数道朱红光影,宛如活物一般朝他飞来,好似还在轻吼噬咬。 薛汶定睛一看,只觉得心头一惊,那数道朱红,却是几股女子结绳用的大红绒线,上面以细笔密密画了符文,于是好似成了活物,居然能自由飞翔攻击,多头咬噬,让人防不胜防。 “此乃主人静修之地,何人胆敢擅闯?!” 随着这道女音出现的,是一位身着朱红曲裾深衣,发似乌檀的清秀女子,她手中奉有一只黑色瓷钵,一声轻喝之下,无数朱红光影正不断飞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一章 廊深阁回此徘徊 朱红异绳千头万绪,好似数之不尽,嗤嗤有声之下朝着薛汶飞来,薛汶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支狼毫,振袖挥毫之下,顿时有无数墨光渲染半空,将红绳上的符文涂得模糊不清。 朱红深衣女子眉头一皱,晃了晃已空的黑钵,竟扬手将圆钵扔出。 圆钵定于半空中,却并不落下,而是发出万丈豪光,繁密咒印涌现上方,笼罩方圆十丈之内,薛汶被光罩一晃,顿感浑身元力快速流失,惊骇之下,竟是举步难行! “且慢,我不是前来挑衅生事的!” 他大喊出声,见对方仍不停手,于是心一横,索性将手中狼毫抛下,以示毫无敌意。 下一刻,他顿感压力骤减,元力也恢复如常,只见半空中黑影一闪,圆钵落回了那朱红深衣的女子手上,她一仰头,薛汶见她雪颈上戴了一个金坠,好似是八卦双鱼图。 他不及多想,连忙清咳一声,上前施礼道:“在下冒昧来访,是有要事来求见无翳公子。” 朱红深衣女子微微一笑,还了一福,笑意温婉可人,“原来是来客,我们真是卤莽了。” 她长袖一挥,只见地上平空生出一个石桌,三个圆墩,以及一壶一杯,壶中还冒热气,闻来茶香馥郁。 “客人莫怪,先前曾有人前来滋事,所以我等误会是敌袭,仓促交手,实在是抱歉。” 她笑得越发温婉流畅,纤纤素手翻转之间,便砌了茶来,躬身让于薛汶,“且以此茶聊表歉意。” 薛汶也不迟疑,取杯就饮,一饮而尽后,对着朱衣女子笑道:“只是一场误会,不算什么……在下前来,是代表吾主,向无翳公子转达要事。” 朱衣女子微微一笑,仿佛并不意外这一句,“贵主是?” “便是当今圣上。” “是居于天都的秦聿?” 朱衣女子目光一闪,脱口而出了昭元帝的名讳。 “正是。” 薛汶正想继续往下说,只听那道男子嗓音又开口了—— “你回去吧。” 身后那道男音又是鬼魅般突兀出现,薛汶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背悬铁剑的青年,正默然而立。 朱红深衣女子微微一笑,略带歉意道:“这位是我的师兄安默,同为主人之随侍。他不擅言辞,唐突之处,还请贵客原谅。”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过,贵客来得还真不巧,主人正好不在,累您白走一趟,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正好不在……?” 薛汶目光闪动,直直看向朱衣女子,心中却涌上狐疑——无翳公子真正不在吗? 修道之人各有秉性,有人爱云游四海,有人却爱长年宅居,百年不出,无翳公子正是后一种,据说有一位术者许以重宝,只为求他亲赴家中解决难题,无翳公子坚辞不允,绝意不出终南。 若他只是出门采药赏景,以朱衣女子的术法造诣,完全可以隔空传讯,请他回转即可,如今虽然说得客气,却是要薛汶打道回府,这也实在是不合常理。 “贵主人真正不在吗?” 薛汶目光明亮,仍是微笑问道。 朱衣女子一楞,随即却是叹了一声,退后一步,裣衽及地,可说是恭谨知礼到了极点,“妾身不敢欺骗贵客,主人实在是远游未归,还请您过几天再来。” 最后一个“来”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周围瞬间涌起白雾,薛汶以袖掩面,感觉到水气湿润了自己的鬓角,再睁眼时,眼前已是空无一物,自己仍站在山颠之侧,虬松,云海依旧,只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他从自己的襟上取下一瓣桃花,这是方才那梦境一般的奇遇中,唯一留下的痕迹。 “无翳公子……” 他低声惊叹,忽然觉得自己的任务,只怕会是非常棘手——连随侍都如此难缠,传说中那位高傲刻薄的无翳公子,又该怎么说服呢? 他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考虑这等难题,趁着天色未尽,还是赶紧下山为好。 暮色黄昏中,丹离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回了地处偏僻的德宁宫,此时候月光清莹照着大地,她孤身只影,身后一丈开外,跟随着同样灰头土脸的麻将。 她又饿又冷,腹中微鸣,身上也只着昨夜侍寝时的单薄宫裙——就是这一件,也全然不似昨夜的华美精致,粉光熠熠,而是混杂了稻草,灰土,以及不知明的酱末和肉屑,看起来分外可笑。 “喵————” 麻将在她身后弓起背,万分委屈的撒娇叫饿。 “你叫也叫不来食物,还是省点力气吧!” 丹离垂着头,懒洋洋说道。 她继续慢吞吞向前走,险些撞着了一个人。 “喂喂,你走路不看前面的啊——咦,怎么又是你?” 熟悉的可恶男音在耳边响起,抬起头看,果然是那张千娇百媚,国色天香的丽颜。 “姬姐姐你好……” 丹离有气无力的打着招呼。 “不许叫我姬姐姐!” 被踩中痛脚的姬悠立刻暴走怒吼。 “那就姬常在——” 丹离耸了耸,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太小气太计较了,不过是个称呼嘛,这么张牙舞爪的何必呢? “你——真是气死我了!” 姬悠忽然发现了什么,细细打量着她这一身狼狈,“咦,你昨晚不是去侍寝的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还弄得这么一身——” 说者无意,听者伤心,丹离微微抬起头来,“一言难尽,真是倒霉、倒霉啊!” “喵——————” 麻将也随之号啕大哭。 “这是在吵什么啊?” 梅选侍从西侧院闪身而出,一眼便见着丹离,于是眉头一挑,“你可算回来了啊——只是侍寝,便去了一天一夜,难道你真的是‘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这是吟唱前朝贵妃盛宠,夜夜与帝皇欢娱的诗句,丹离听了这一句,简直是怒极而笑—— “确实是无闲暇,一连串倒霉得无闲暇了,也确实是夜专夜,我是到地牢过夜去了!!!!” 最后一句,丹离几乎是怒吼出声的。 “啊?怎会如此?” 梅选侍精心描绘的丽颜,第一次出现惊讶的破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二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 丹离过于激动后,只觉得一阵晕眩,腹中也随之一阵低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到什么东西了,唯一见到的食物就是那盘—— 恶! 想起那盘“梅干菜扣肉”最后的下场和去处,她面色瞬间转为苍白,捂着嘴干呕不已,无奈胃中空空,也吐不出什么来。 她含泪怒视麻将——都是你害的! 麻将骨碌转着绿瞳,毫不客气的瞪回去——都是你先拿“梅干菜扣肉”戏弄我! 一人一猫正在瞪个不停,梅选侍见她实在饿得凄惨,连忙瞥了一眼正在幸灾乐祸的姬悠,“还楞着做什么啊,你赶紧去弄些吃的来。” 姬美人一蹙眉,薄嗔仍是风情无限,“你难道没听过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 “你现在不是君子,而是个小女子。” 梅选侍横了他一眼,语气麻辣不善,“你去不去?” 姬悠后退两步,仍是死鸭子嘴硬,“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很好。” 梅选侍居然不怒,反而微微一笑,妩媚双眼中蕴含精光,让姬悠心里咯噔了一下,“既然如此,老董,你就为你家主人代劳吧。” 这个凶婆娘今天怎么这没好说话? 姬悠越发感觉不祥,果然梅选侍下一句就戳中了他的死穴,“老董你去小厨房准备饭食的时候,‘顺便’把你家主子藏在木架下的冷熏凤爪,香辣鸭脖什么的也拿来,既然君子远庖厨,某人就不必三更半夜去厨房偷吃了。” 这一句简直堪比武林高手绝世一招,旁人还没反映过来,姬悠的面色便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最后崩出一句—— “不要啊!!!” 这一声调长音尖,好似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惊得归巢的乌雀都扑棱棱飞起四散。 “咦,不是某人说,君子远庖厨的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梅选侍嫣然一笑,作势拍了拍小巧耳廓。 “你——!” 姬悠咬牙切齿的说不出来,终于一跺脚,转身朝着小厨房而去。 “你可别拣那咸菜豆腐给丹离妹妹吃啊,拿我今早备在那里的那一份材料去做,那正是丹离妹妹的家乡菜。” 梅选侍对着他的身影继续叮嘱道,她说什么丹离完全没注意,直到一双明亮美眸好奇的对上她的额头,这才哇的一声惊了过神。 “妹子,先吃着垫饥,你好好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丹离接过梅选侍手绢中包着的荷香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还是梅姐姐你好!你可不知我昨晚有多么倒霉啊……” 她一边吃一边愤愤说着,中间因为气愤抬头,还被麻将抢了一小块去,“梅姐姐你来评评理,我大姐平时都不正眼看我,她串通唐国复辟分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把我关到诏狱里去?!” “这,我只能说,这真是池鱼之殃啊!” 梅选侍听得双目连闪,也随之赞同,丹离觉得自己有了听众,更是来劲了,“还有那个什么左相,简直是个死木头臭冰块,居然吓唬我,还逼我去擦整间囚室的墙壁和地板啊!!!!” 说到这里,丹离想起离开诏狱时的波折,气得更加头昏眼花了—— 原本皇帝一声令下,中午时分她就该出狱,没想到那狱卒拉着苦瓜脸在左相耳边一阵嘀咕,慕吟风便目露冷笑,吩咐她把自己弄脏的囚室打扫干净,不然就不许她走。 天可怜见,那整面墙,半边地上全被那盘“梅干菜扣肉”的酱汁肉末泼得淋漓,她一点一点的擦着,中间还被稻草绊倒,在酱汁肉末里滚了几滚,就成现在这副尊容了! 丹离想起自己打滚时,那恶心的气味,粘腻的汁水,顿时又是一阵反胃抽搐,她气得几乎哽咽,还不忘白麻将一眼,“都是这只死猫弄的,还要我收拾残局!” “喵喵喵喵喵——” 麻将也不甘示弱,瞪起眼睛大声抗议。 正在闹着,只见姬悠端了一盘菜肴,大步流星的走来,临走近便是香味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姬悠的厨艺还是挺不错的……来来来,你也饿了一天了,来尝尝你的家乡菜吧!” 梅选侍低下头指点介绍着菜色,因此没看见丹离盯着菜肴,好似见着鬼的惊悚神情—— “这是梅干菜扣肉,是你们江南名菜,我今早特意为你准备的,快趁热吃——” 梅选侍说到这里,终于发觉不对了,她抬起头,却正见丹离面色发青,双目直勾勾盯着那道梅干菜扣肉,嘴唇无力的颤抖着,完全失去了血色—— “呕——” 她再也忍耐不住,刚吃下去的点心立刻便吐了个一干二净,被阴影刺激的胃却仍在抽搐。 “看样子,她对梅干菜扣肉都起了阴影了,真是可怜哪……” 一盘的姬美人摇头晃脑,越发幸灾乐祸了。 “你给我闭嘴,既然你这么闲,这一地狼藉就由你收拾!” 女暴君一言既出,顿时引起尖利哀号—— “不、不是吧?!” 夜色已瞑,寝宫内的灯烛却只点了半数,皇帝靠在榻边藤垫上,冷冷的看着风尘满身的薛汶,“你是说,无翳公子不在?” “他的一对随侍说他不在。” 薛汶仔细纠正了他话语中的差异,又道:“焉知不是主人故意不见?” 昭元帝幽沉双眸微抬,薛汶便感觉一阵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既然主人有事在外,再隔了两日,你重去拜访。” “是……” 薛汶有气无力的答应着,苦笑着叹道:“这种跑腿的事一向归我,微臣真是劳碌命啊!” 昭元帝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跟左相换个位置,去做他那份活。” “万岁您饶了我吧……我只是发发牢骚还不成吗?” 薛汶颓然抱头求饶认输,随后他一反平时的嬉笑,认真问道:“万岁,我也不过是一说,您却好似对这位无翳公子抱有很大的希望——其实天下间奇人异士颇多,并非只能倚重于他。” 他迎着昭元帝冷然询问的黑眸,继续道:“比如清韵斋,他们一向以苍生危难为己任,最是清圣崇高,您不如——” 他下半截招徕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他无意中瞥进昭元帝的眼—— 异常冰冷,却偏偏浮现怒焰之华,好似压抑着极为恐怖的风暴! 如此危险的眼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三章 珠箔飘灯独自归 寝殿气氛仿佛凝结成一团,让人无法呼吸,薛汶缩了缩脖子,激灵灵一颤,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良久的沉默,久到让他以为昭元帝不会再开口,一道冷然声音打破了死寂—— “清韵斋……” 昭元帝缓缓说出这三个字,一字一吐,声似冰雪,眉间怒焰已化为犀利冷笑。 “清韵斋,是绝对不会帮助朕的。” 他断然说道,语气中含着冷然轻蔑,“朕,也不需要他们任何的援手。” 薛汶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他,鼓足了全身的勇气,轻声嗫嚅道:“万岁……您跟他们有仇怨吗?” “仇怨?” 昭元帝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道紫衣身影,撑着墨染绘伞决然而去的情景—— “君与我,自此陌路……” 这短短一句,伴随着莫愁湖边的风雪呼啸,牢牢烙印在他脑海里,六年来,不曾或忘。 自此陌路吗…… 羽织。 他睁开了眼,冰冷的指尖,握住腰间的佩剑,深深的握住,几乎要在剑柄上捏出五个指痕来—— “朕走的这条路,与清韵斋所期望的……截然不同。” 他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玄铁铸就的剑柄,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他凝视着它,静静映出自己的双眼—— “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 最后一句,乃是平静的低语,好似火星闪了一下,随即化为了死灰。 寝殿于是再无声响,惟独窗外的风声呼啸,连高台上的灯烛,都因暗息而飘摇不定。 薛汶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感觉到气氛的诡谲,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看皇帝的样子,断不能在他耳边提起“清韵斋”三字了,那么,最近关于它的一些传言,就先别在他面前提起吧! 一切,等拜会无翳公子这位高人之后再说。 二天后 日近中午,直到室外传来叫喊嬉笑声,丹离这才舒服的呻吟一声,懒洋洋的从温暖被卧中伸出一只手,摸索着自己的衣饰。 没摸到轻软的衣料,倒是捋了一手毛,随之而起的,是麻将哀怨的叫痛声: “喵————” “麻将你太肥了啊,都压到我枕头上了。” 丹离一边起身,一边含糊埋怨道。 麻将愤怒的弓起背,好似要打架的模样。 “你又欺负你家麻将了啊!” 隔了房门,一道略微低沉,却别具华丽韵味的嗓音调侃道。 “姬姐姐早啊!” 丹离巧笑嫣然,双眸弯成了月牙,笑得简直看不见眼珠。 “哼,这招你用太多次,对本宫来说没用了。” 姬美人隔了门扉,冷笑着拿捏着腔调,居然把“本宫”这种禁词主动拿出来恶心人了。 懂得以毒攻毒……口才有进步,真是不错! 丹离心中夸奖了一句,跟衣裙纠结了一阵,终于堪堪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她也不管衣服系带上下牵错,更不擦什么脂粉香蜜,至于发髻……她干脆连麻花辫都懒得弄,随便找根绢带往身后一束,就打着呵欠开了门。 才一开门,蓦然便觉有一物飞来,她险险把头一低,只觉得一道银光擦着头皮就过去了,定睛一看,一把雪亮斜刀直直插入门板,仍在嗡嗡作响。 她后怕的拍了拍胸,随即怒从心头起,阴森的眯起了眼,“是谁下的毒手?不想活了么!” 她恶狠狠欲拔斜刀,却发觉深陷门板,根本拔不出来,狼狈的用力继续拔着,却听到不远处姬悠的嘲笑声,“哟,丹离妹子你是不是才起床没吃饭,所以没力气啊?” 丹离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发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扯,转过头,却见小森一张怯怯的脸,眼泪含在眼眶里,十足一副小可怜受气包模样,“石才人,您能不能……把我的刀还我?” 丹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发火,却还是忍下来了,“刚才是你对我扔的飞刀?!” 小森被她这一吓,顿时眼眶就红了,衬着他那张圆嘟嘟的脸,好似一只红眼睛兔子,可爱却又可怜,“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都吓掉我半条命了,你要是故意,我想留个全尸只怕都难!” 丹离恨恨的咕哝,小森包子脸一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谁又招惹我家小森了?!” 梅选侍不愧是德宁宫第一女暴君,人还未到,怒喝声已是气势十足,姬悠闪了个“有你好看”的眼神给丹离,落井下石的答了一句,“正是你家丹离妹子。” 话刚出口,他头上便挨了一扇,啪的一声打得颇重,姬悠捂着头跳起来,大叫道:“你发什么疯?!” 梅选侍冷笑着站在他跟前,凤眸一瞪之下,又是一扇柄敲了下去,“我叫你后园去捕几只黄雀来作菜,你居然又来招惹小森——你明知他受了刺激就会化身疯狂刀者,砍起人来六亲不认!” 姬悠摸了摸鼻子,很是无辜道:“我的剑法华丽无双,高雅足可入画,怎么能用来捕杀黄雀,这也太玷污我的气度了。” “于是你就刺激小森,让他去砍杀黄雀?” 梅选侍咬牙切齿的逼近,丽颜上一片狰狞,姬悠见势不好,运起十足轻功溜之大吉,让她手中的扇子敲了个空。 姬悠身影如风,长袖翩然,倾世容颜在日光照拂下,宛如仙子临空—— “今日晴暖,正该沐浴以涤身心……老董,帮我准备浴池吧!” 最后一字飘来,他人已遁入自家东院,看样子整个下午都会浸泡在浴池里,不洗三四个时辰不会出来了。 “混帐东西,有本事今天别吃晚饭!” 梅选侍柳眉一竖,恨恨怒骂道。 丹离在旁听得分明,眨了眨眼,终于开口问道:“捕黄雀做菜?” “是啊,我们德宁宫是比冷宫还要偏僻、不受人待见之地,宫里人虽然会送饭来,但那菜也太清淡了,偶有荤腥也很不新鲜,所以我们隔几日就要自己想法打打牙祭。” 梅选侍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见被人欺凌的苦楚凄凉,她望着天上黄雀,有些苦恼的皱起眉,“这群鸟都被我们打得狡猾了,飞得那么高很难打下来。” 丹离眼珠一转,不由的笑了,“黄雀那么瘦,根本没几两肉,要吃就吃点鲜美又丰腴的。” 她回头看向麻将,“是吧麻将,我记得我先前还答应你全鱼宴来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四章 身似白云常自在(二更稍候) 麻将听到“全鱼宴”三个字,顿时绿瞳闪亮,“喵呜”一声,谗相毕露,惹得梅选侍大笑出声。 “先做个烤鱼,挑小条刺嫩的裹了面粉下锅,等到金黄澄亮的拿出来,一人一条嚼着喷香;最肥的鱼要糖醋,料汁锁入肉中,吃一口皮滑肉嫩,很是酸甜可口;最大的鱼只取鱼头,再拿野菜山菇一起炖汤……” 丹离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也食指大动,抬头一看,梅选侍也是一副垂涎的模样,麻将更是被勾动了谗虫,谄媚的抱住她大腿,娇滴滴的直叫唤。 “这冻天冰地的哪有什么新鲜的鱼?” 梅选侍随即气馁,愁眉不展道:“虽然宫女们隔一阵可以出宫,买些小玩意,但是从前朝传下的宫禁天律,却是外食不许点滴入宫,鱼的腥味太重了,我不敢让人夹带进来。” 丹离摇了摇头,对着一人一猫迷惑的目光,轻笑着低声道:“我去侍寝的时候,看到未央宫外回廊曲折,下面便是个碧波大池,水气氤氲,微有暖意,显然是引地热而成,里面游来游去的,可都是肥大的锦鲤!” “什么?!你把脑筋动到万岁寝宫去了?!” 梅选侍睁了大眼,将丹离上下好好打量一番,“妹子,我不得不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真正是后生可畏——如此胆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那!” 丹离眼珠滴溜溜一转,便显得说不尽的慧黠狡诈,“嘿嘿,做我们这一行的,不仅要胆大,还要心细,手脚快。” 麻将在一旁呼噜一声表示赞同,露出一张狡诈的圆脸点了点头。 梅选侍笑弯了眼,“妹子,你以前是做哪一行的?” “嘿嘿,我跟麻将虽是衣食无缺,却也轮不到什么好东西,我们在唐国时候,也是这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丹离冲她眨了眨眼,梅选侍望着她带着狡猾笑意的黑眸,忽然心头一酸,连笑意也慢慢消散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笑,便想了我的亲小妹。” 梅选侍冲她挥了挥手,让她不必在意,眼角那抹可疑的微红水光,在羽扇轻掩之下,也消逝在盈盈美目之中 “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掌灯前必定回来,我们晚上吃全鱼宴!” 丹离也挥了挥手,带着麻将就朝中央方位而去。 未央宫的午后分外宁静,昭元帝在内殿与近臣议事,高台之上,执金吾甲胄齐整,在日光下屹然不动。 丹离眯眼看了片刻,朝麻将使了个眼色,后者挠了挠那张肉乎乎圆脸,心领神会的从侧畔枝头一跃而过。 “什么东西?!” 有人喊道,顿时起了轻微的骚动,有一部分人的目光转移到左边。 丹离顺势弓身,身形宛如鬼魅一般,不出半点声息,一瞬间便潜步至引桥下,她身形不大,猫起身来居然一时无人发觉。 如今正是隆冬之节,残冰一块块浮于水上,大约门板的厚度,中间偶有薄轻,在日光下映出粼粼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出底下的枯老荷梗,黑呼呼的戳在那里。 她从薄破处伸出手指,略微用力,这才堪堪折下一段来,硬黑枯干,完全看不出夏日时“莲叶何田田”的楚楚风姿。 她含笑凝视着手中的枯枝,好似这是一件绝世珍宝一般,随即她轻吹了一口气,下一瞬,白光微绽—— 柔和而奇妙的白光中,枯枝缓缓抽出新芽,嫩绿欲滴,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随即却飞快的抽伸,长大,变圆! 眨眼之间,她手中的枯枝竟变为一片圆润硕大的荷叶,下面拖着有力饱满的叶柄,简直要把她娇小的身躯完全遮住。 丹离把荷叶放回冰池之中,又轻喃几句,荷叶稳稳的覆盖在冰块上,竟开始缓缓滑动。 她笑吟吟的站了上去,盘腿而坐,随即荷叶开始朝前滑去,稳而飞疾,却毫无声息,高台上驻守的禁卫四下梭巡,却丝毫不曾发觉矮而曲折的引桥与回廊下,有一只小小的荷叶奇舟正在飞划向前! 重重的回廊正在丹离头顶,白玉栏杆映在冰水之中,是一种奇妙的月蓝色,间或有宫女们走过,离自己不过一尺距离,连戏谑的轻笑都听得清楚。 终于到了后殿楼阁前,昭元帝正在议事,外围被从人守护得水泄不通,这里贴近最中心,却反而空无一人了。 殿台前的小小庭院,或者说是空地上,丹离一只脚踏了上去,随即回身招呼麻将从自己肩上下来,“麻将你又重了啊,害我腰酸背疼的!” 她将声音压到最低,悄声抱怨道,麻将正要反驳,却被她牢牢捂住了嘴,愤怒的挣扎着四肢,长而粗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对了麻将,就是要这么一甩一甩的,我家麻将动作真是帅气!” 丹离贴着它耳朵说了这句,没等它心花花得意万分,丹离又悄声道:“来吧麻将,把你的尾巴伸到冰下,对,就是这样,一有动静立刻就甩上来。” 麻将皱起团子脸,愤怒的瞪她,无声的呼噜一下脑袋,表示不屑。 “你是怕冰水里冷?不要紧,我有独门武器。” 丹离撕下小半片荷叶,细细裹在麻将尾巴上,顿时一阵清香馥郁,麻将都禁不住吞了口口水。 它试探着把尾巴伸入水深冰下,果然丝毫不觉得冷,正要兴奋的喵两声,丹离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它的嘴。 麻将皱了皱脸,好似还是不太满意,但终究也就慢腾腾捕鱼去了,说也奇怪,那清香气味一入水中,顿时一条条鱼从冰层深处的暖水中游出,朝着麻将尾巴窜咬而上。 “啪——啪”的甩鱼声连响,丹离知道麻将一定所获颇丰,于是微微一笑,又折下庭院中落叶松针,几下里编织成一只小蚱蜢,她左右端详着,觉得自己手艺有所进步——大概是在地牢里练的差不多了。 她对着蚱蜢吹一口气,低喃一句,蚱蜢竟化为了真的活物! “去吧,去昭元帝议事的房间。” 她无声默念道。 (我今天准备双更,夜猫子同学可以期待下,其他人早上起来看哈,求粉红票票,求收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五章 终日寻春不见春 丹离的手指拈着一点绿光,好似有无形之线连接着蚱蜢和自己。 蚱蜢一身油光碧绿,发出唧唧的叫声,随即便活动着数只长腿,开始轻盈跳跃。 它一蹦一跳的朝前而去,途中险些被一只蟾蜍袭击,倒是吓了丹离一跳。 穿过不大的庭院,它奋力一跃,跳上了停云阁的墙壁,再唧唧叫了两声,又是矫健一跃,终于跳上了窗棂。 丹离指尖碧光流转,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她透过蚱蜢的眼耳知觉,看到,听到了停云阁中的一切。 日光被卷帘遮挡得细密,阁中并不算亮,昭云帝捏了手中两页薄薄笺纸,拧了眉头在慢慢读。 “这就是丹嘉长公主的供词。” 白发华冠的男子冷然说道,坐在皇帝左侧,显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相身份。 “唐国余孽居然敢这么猖狂,而且在京城有如此多的耳目和爪牙,实在是骇人听闻!” 左相凝视着皇帝手中那两页供词,目光冷厉如刀,他抿了一口茶水,皱眉道:“还有这些唐国降臣,万岁恩典,才免他们一死,而且量才择用,他们居然心怀故主,暗中联络策应。” 他抬起头,眼中冷意更盛—— “对这种人,只有重典严刑,一个字,杀!” 他最后一个字吐出,断金截玉,倒把一旁昏昏欲睡的薛汶吓了一跳,险些从矮圆墩上摔下来。 “陛下面前,你竟敢如此失仪……” 左相看向了薛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根据薛汶的血泪教训,他下一句肯定就是那句惯例的“我要弹劾你!” “薛汶你给朕醒醒神,双眼若是睁不开,就去问宫女们借根描眉棒,用来撑住眼皮。” 昭元帝的话引起一片笑声,偏偏他自己毫无笑意,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手中供词。 “左相,丹嘉熬刑不住,这才供出那夜的黑衣人是唐国复辟旧党——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左右四五人有诧异的嗡嗡声,在他们看来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供词证据十成确凿了。 左相眼中闪过惊佩,“万岁,其实臣也对此存疑——但是,真相如何,她是决计不肯说的了,就是把她拷打至死,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了。” 左相微贱之时,曾经是京城大牢的狱卒,严刑拷问和口供指证之类的,对他来说是老本行,简直是炉火纯青。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唐国乃新得之地,人心并未归顺,只要有了前长公主的供词,我们便可借抓捕复国余孽之机,将一切有碍朝廷的人和事物剪除!” 昭元帝放下手中的供词,声音幽沉,不疾不徐,“她所指正的,不仅是有复国余孽这件事,还有众多的唐国旧人,这其中,有好几位是与我军早有联系,甚至暗中大开城门,让我们顺利进入了金陵。” 左相冷笑道:“想借刀杀人,让我们猜忌这些率先投诚之臣?她还太嫩了。” “你拟个名单吧,除了列上我们需要除去的人,把她这份名单也完全添上。” 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左相因诧异而睁大了眼,“可是,他们对我军有功……” “因为贪生怕死,所以奴颜屈膝,甚至打开主君的城门以博敌军赏识,这样的贰心之人,朕用不起。” 昭元帝断然说道,左相一时无言,只有深深颔首,表示会遵办。 昭元帝转过头去,从重重卷帘的朦胧微光看向外间,眉宇间意兴阑珊,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与其关心唐国那群旧臣,还不如弄清楚,丹嘉,到底想掩藏什么,她想保护的,究竟是谁?” 左相心头一震,多日来一直朦胧未决的事实,在这一瞬无比清晰—— “是啊,她供称有唐国人欲复国,不惜将自己的故国亲朋牵涉进险境,自己也可能会背负骂名——她想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他腾然起身,正要告退,皇帝唤住了他,“卿欲何往?” “臣要继续去审问这个女人……就算把她逼疯也要问出真相!” 左相面上微微抽搐,断然起身请罪道:“这是为臣疏忽之过,请万岁让我回去弥补。” “不必了……她,朕留着还有用。” 冷然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一句,却让所有人噤声不言。在场的大都是军旅中旧识,素来知道他秉性,都暗自惊讶:皇帝的心情,好似不怎么好。 一道道目光看向薛汶,其中意义自明,薛汶闪避着这些目光,心里暗暗叫苦—— 自从那日,谈起清韵斋,万岁的心情就变得阴晴莫测,你们今天遇见已经算是转轻了。 昭元帝又问了几件事,相关人员摄于他之威仪,都小心谨慎答了,议事已毕,众人依次告退,昭元帝却喊住了薛汶,“今日,便是你重去拜访无翳公子的日子吧?” “是,原本想清晨就出发,没料到万岁召唤,现在已经过午,到那里都是黄昏时分,不如明日——” 薛汶的话被昭元帝截断,“事不宜迟,就今日吧。” 没等薛汶反映过来,他又道:“你去收拾准备一下,一刻之后,朕与你同去。” “啊?!” 薛汶正惊讶出声,却见昭元帝浑身一凛,伸手瞬间墙上长剑入手,猛然斩向窗棂—— “什么人?!” 最后一字未完,他长剑剑意已至,电光火石之下,整个窗棂居然分毫无伤,只有他剑上戳中一物! 是一只蚱蜢。 薛汶长吁一口气,昭元帝却是面露惑然,低语道:“奇怪,我明明感觉到有人心神动荡……” 薛汶擦了擦冷汗,干笑着将话题转向它处,“万岁,臣这就告退了,您乃万金之躯,千万不可——” “一刻之后,承佑门前见。” 昭元帝不容置疑的否决他的劝阻,薛汶无奈,想起传说中无翳公子种种刻薄狠毒之事,觉得自己心肝都在打颤—— 若是万岁有个好歹,自己可怎么办?! “无……无翳公子?!” 丹离揉了揉耳朵和眼睛,浑然不顾与蚱蜢联系被猛然切断的不适,声音因极度惊悚诧异而提高。 麻将吓了一跳,习惯性环视左右,见没动静这才瞪了丹离一眼—— 你方才还不让我出声,现在自己喊得这么响! 丹离完全顾不得跟它抬杠,满心里都是那句“朕与你同去”。 “这……怎会如此?” 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二更完毕,继续求粉红票票,求收藏和推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六章 燕鸿过后莺归去 日光照在冰棱上,冷冷的反光射入她眼中,刺得人眼角生疼,丹离心中一凛,燥意慢慢消退,唇边恢复了惯有的笑意。 “今晚吗……” 她回过头去,悄声催促麻将道:“捉了多少条了?” 麻将冲她甩尾示意,只见岸边空地上七零八落满地是鱼,麻将很骄傲的轻喵一声,翘起尾巴,一副“来夸我吧来崇拜我吧”的得意模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干。” 丹离抚摩着它的肥下巴,贴着它耳朵夸奖道,麻将便更加得意的翘起尾巴来,一颤一颤的冒着绿尖,看着分外滑稽突兀。 “这些鱼也够了,麻将你停下吧!” 麻将不甘愿的摇着头,想要继续,丹离点着它的鼻头,数落道:“鱼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还是留点剩开春后再吃吧。” 麻将轻喵了两声,丹离挑眉,“你是说,做成咸鱼?咸鱼吃多了会掉毛哦!” 麻将被它这一吓唬,终于老实了,怏怏的垂着头,把尾巴从水中收了起来。 丹离瞥了它一眼,用手一指,它尾巴上包裹的碧绿嫩叶便褪落下来,好似散尽了所有的清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枯萎,最后竟还原成一块枝梗。 于是池中再无鱼群聚集,全数四散而去。丹离取出贴身准备的布袋,将鱼全数装入,随后堆在那半片荷叶上,又让麻将站在布袋上,布袋装满了鱼,显得有些鼓囊,麻将略微不稳,险些掉落下来。 “站稳了哦,实在不行就趴着抱住袋子,不然就要成落汤猫了。” 丹离贴着它的软耳坏心眼的说道,引来麻将凄厉愤怒的一声长喵,丹离整个人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麻将以得意睥睨之姿,随着荷叶划行远去。 “好象听到猫叫,怎么回事?” 不远处高阁之下,好似有宫女惊讶的叫声,随即便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这块庭院并不算大,只有一丛树荫遮挡,绕过便是一览无遗了,丹离独自一人站着,必定马上就会暴露。 她绕到树荫侧边,却不料宫女们簇拥出一群,居然也朝着这边来了—— “哪里有猫啊,难道是御苑里的‘墨玉’跑出来了?” “不会吧,那可是万岁喜爱的猫,若是有个闪失,御监房的人可怎么办?” 危急之间,一道熟悉的嗓音淡淡扬声道:“不用过去看了,朕想四处走走。” 这声音并不大,传入丹离耳中却是清晰无比,顿时宫女齐声称诺,转身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每一步好似踩在她心上—— 丹离情知躲不过去,趁着他还没发现,自己先闪身出来了。 “皇上。” 她垂着头,站得一副乖巧姿势。 “嗯?!” 昭元帝骤然听到人的脚步声,目光一冷,看到是她垂头丧气的站在跟前,眼中冰冷怒意消退了些许,但仍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丹离急中生智,提起脚边麻将遗落的一条不起眼小鱼,有些躲闪的拎在身后,头垂得更低了。 “捉鱼?” 昭元帝的目光扫向那条鱼——瘦小粗黑,实在不象什么美味,她却珍而重之的掩在身后,即使害怕得眼睫轻颤也不愿放手。 他的目光向下移,见到那并不算好的绸料裙摆上,被水泼得湿淋淋的——就为了捉这一条小鱼,如此隆冬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的日子,真有这么艰难? 昭元帝心中暗忖,眸光仍是幽沉深不见底。 丹离也看见自己濡湿的裙摆了——这是方才麻将离去那一瞬泼上的,她嘴角微微抽搐,心里自发狠:回去再收拾这只死猫! 但眼前得度过这个难关,这才回得去啊! 心中无声哀嚎,她勉强扯出个笑脸,“万岁,您这里的鱼最多最肥美,所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干燥温暖的手掌在她手顶揉了揉,好似是安慰的摩挲,手劲有些生硬,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昭元帝揉了揉她的乱发,却发觉鬓发更乱,上面星星点点落满了冰渣,他叹了口气,传入丹离耳中,却是让人迷惑不解的复杂柔和——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语气淡漠,胆小的人只怕要把这句听成责问,吓得跪地求饶了,但丹离凭着直觉,却感觉到这一句并无恶意,甚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怜惜?! 被自己脑中突然窜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丹离心虚的眨了眨眼,笑意仍是不自在,“捉鱼嘛,就顾不上这些了……” 昭元帝的手掌并未收回,就这么覆在她的发间,让她浑身好似被针刺一般,随即问出的一句,却是精准的命中问题核心—— “到朕的寝宫附近来捉鱼,你倒是胆子不小。” “呃……” 就算丹离再怎么厚脸皮,她也没法理直气壮了,正在迟疑间,昭元帝淡淡道:“未央宫附近,若是发觉有行迹可疑之人,禁卫可当场诛杀——你这么偷着进来太危险了,今后再不可如此!” 丹离点头如捣蒜,抚在她乱发上的手掌却仍无收回的意愿,她偷眼望去,只见昭元帝逆着日光,面容神情都瞧不真切,他只是又说了一句—— “靠近些。” 丹离踮起脚尖,迟疑的靠近,却被他一把带入怀中,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的热力透过衣衫传递到她臂间,莫名的感觉温暖。 高挺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他俯下身,好似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烦,双手在她发间拨动——丹离楞了几瞬,这才反映过来,他是在替自己绑发带!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的,只听他冷然道:“下次把自己打理得整齐些,这么乱七八糟的象什么样?” 她唯唯赔笑称是,直往后退,却被一声沉喝惊住—— “你眼睛都不看路吗?!后面是水!” 这一刻,她觉得厚脸皮如自己,脸上也是一阵发烫。 派人送她出去后,昭元帝随即走向约定的承佑门,眼前却不期然闪现丹离尴尬苦笑的面容,他略一犹豫,于是唤过一名宫侍,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承佑门前,薛汶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皇帝准时出现,他泄气的垂下了头。 “为什么没有紧急军务来呢……” 他小声咕哝着,昭元帝也不理会他,两人着便装轻骑而出,两个多时辰后,便来到了终南山那处奇峰之侧。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一片澄金遍撒山峦,云雾似乎散了些,却越发深邃不透,仿佛伸手也拨弄不开。 “就是这里了吗?” 昭元帝低声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七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就是此地。” 薛汶打量着四周环境,不时看着手中闪烁不定的罗盘,面色却有些凝重。 罗盘上五色光符飞闪,却显得有些紊乱,指针越转越快,随即却开始倒旋,下一刻,薛汶沉喝一声,平地突生轰隆一声巨雷,好似要将大地都劈成两半! 结界再次被强行突破,薛汶手中的罗盘却是冒起一股白烟,显然受损很深,让他心疼得直皱眉头。 烟雾消尽,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情景,却是让人愕然—— 此地再非上次前来时候的桃花漫舞,艳丽眩目,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绿竹林! 幽篁挺拔,翠色漫天,繁密中却错落有致,一眼望去,竟似要被这份幕天席地的绿吸入心神,让人不能自已。 薛汶多看了几眼,却觉得眼前翠色让人耳目清明,浑身暖洋洋的,就想躺在竹林间躺倒小寐一场。 最后一丝警觉升上心头,他沉喝道:“请万岁守住心神!” 话音未落,昭元帝长剑已然出鞘,寒芒飞闪之下,身周方圆三丈之竹齐齐而倒,随即竟无声无息化为数段,颓然倒地。 两人只觉眼前一突,好似这份适意被生生打断,但方才心神恍惚之态却总算消除殆尽。 未及松一口气,便觉得眼前一阵迷蒙,好似有一阵白雾缓缓升起了—— 雾气伴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来逐渐模糊,晶莹露珠滴落在两人的脸颊上,却是一阵沁骨清冷。 逐渐起了风,夜风吹入林中,竹林婆娑起舞得更加肆意,风声混合着竹枝摇曳的声响,中间好似暗含奇特的音韵。 那音韵初时还似幻觉,随后便充斥耳边,好似周身的一切环境都在共鸣,脉脉飘渺而来,仿佛有幽幽叹息,又似有人在长歌曼吟。 渐渐的,天地之间被这种音韵遍布,竹林,夜风,甚至自己本身,都似乎是遥远飘渺的事物,在此刻什么也不愿想起。 薛汶正在昏昏沉沉,却觉得臂上一疼,恍惚间,好似有小石子击打在左臂上,眼前那人,似乎是昭元帝,默然无声中,却在以口型示意什么—— 那是——竹、竹上孔洞?! 薛汶终于勉强辨认出他的口型是在说什么,他咬动舌尖,勉强维持一点清明,从囊中取出自己惯用的数枚白玉棋子,逆风弹出。 棋子逆风而去,带起清晰声响,又叮叮当当的弹落在柱筒间,顿时打断了那种神秘音韵。 “这道奇怪声音非是人为,而是在培植竹林时,就巧妙利用地形风势造就。在夜晚时分风吹过竹林,便会与竹身的孔洞产生共鸣,便有了这神鬼莫测之声。” 昭元帝话音未落,白雾散尽,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仍旧是薛汶上次来拜访时的华贵楼阁。 白象牙柱仍旧巍然,檀门碧瓦沉寂,飞檐重廊在夜色中更显深幽,惟有阁顶的剔透宝晶,在暗夜里生出乳白色光芒,氤氲奇幻。 “又是你,居然还带了同伴来!” 一道低沉男音在左侧响起,随即又响起那温婉熟悉的女音,“想不到连十里竹林都困不住你,居然又被你闯到这里来了。” 夜色暝暗中朱光一闪,朱红深衣照得四下里明艳,朱衣女子长发如檀,只在身后盘了个小髻,她缓步而来,却有意无意的挡在两人身前—— “两位暂且停步。” 薛汶笑容亲切,礼仪周到,却不肯后退半步,“我等是来求见贵主人的。” 朱红深衣女子笑意嫣然,只有瞳孔深处,却闪过一道黯然焦灼—— “主人尚未回归,倒是让客人又白走一趟。” 薛汶目光一闪,正要开口,却听一旁昭元帝淡淡道:“姑且不论贵主人是否在家,你站在门前阻客,在礼仪上有些说不过去吧?” 朱衣女子目光看向他,仿佛被他的周身气度所摄,面色一变,眸中闪过惊愕—— “这位是……?” “这便是在下上次所说的主君。” 薛汶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朱红深衣女子心中剧震,一时竟退后了一步,越发惊诧难言,“原来是天都之主,倒是我等怠慢了。” 她微微踌躇,终究断然开口道:“请贵客入内奉茶。” 走入正门之后,迎面而来的不是照壁,而是宽阔无比的一个庭院。 此时正是隆冬,院子中却是百花盛放,姹紫嫣红,漫地还有两人都说不出的奇草异种,散发着清奇香味,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四下里回廊曲折,正是十里红麝,珠光柔密,让人看不真切。两人被请入一座亭中,这次奉上的茶是现煮的,并无任何异香,倒入杯中不过半刻,却散发出让人心醉的清甜浓香。 “果然好茶,比上次的还要好,看来跟着万岁出门,果然是福祉多多啊!” 薛汶好似不觉得气氛凝重怪异,打着哈哈说道,朱红深衣女子微微福身,“这茶自古罕见,还须配一味花末才算完美,且容我去取来。” 她进了回廊后的高阁,对着那黑衣负剑的男子低声道:“这次我们有麻烦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昭元帝。” “他不过是世俗帝王,管不到术者头上。” 黑衣男子皱眉说道,却遭到朱衣女子的反驳,“帝王乃天命所系,主人曾说过,这等应天而生之人,最好不要与之违逆,敌对。” “可是主人现在真正不在,我们也没骗他啊!” 黑衣男子很是不解道。 她叹了口气,垂下头,额发遮住了眼中的焦灼与担忧,“也不知道主人究竟在哪?” 黑衣男子也感受到了她的焦心和惶恐,隔袖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主人有言:如今正逢自己一生最大的凶煞厄运,若是躲在这里反而不妙,还不如去那大凶之地,两者相克,才有否极泰来之生机——你还是放心吧!” 朱衣女子眉头仍未舒展,“话是这么说,可我仍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主人为何这么久都没一点消息?” 黑衣男子目光微微闪动,显然他也被说得起了担忧,他无言的拍了拍同伴的肩,朱衣女子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情绪,转身去找寻花末了。 花末散入壶中,煮熟的碧绿茶汤顿时起了无数涟漪,再入口时,只觉得更是妙不可言,一个好字显然还是亵渎了绝品! 薛汶深吸一口茶香,正要赞叹,昭元帝平平一句,却打断了他的美妙遐想—— “姑娘可否告知,贵主到底何时能归来?” “这——!” 朱衣女子手一抖,玉壶险些落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八章 只缘生在此山中 她的悚然一惊,更证实这其中别有隐情,昭元帝冷冷一瞥,却让她瞬间生出彻骨之寒,“何事竟让你如此惊慌呢?” 朱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微一咬牙,再抬眼时,已是恢复了平静温婉的浅笑—— “不敢有瞒贵客,主人出门远游,向来是行踪不定,也不会告知我等几时回返。” 薛汶跑了两趟,却一无所获,心中不禁也有气,插话道:“即便是没有告知,你们之间难道没有紧急通信的方式?” 他随意拿出随身的白纸鹤,虽然有些凹凸不平,好似修补过的模样,但略一念咒,纸鹤还是轻盈飞了起来。 他这般作为,其意不言自明——大家都是术者,要说连隔空传讯也做不到,这也太贻笑大方了! 朱衣女子面上微含红霞,紧咬了唇,“主人此次出门,乃是有要事,其中利害非同小可……” 她好似颇有顾忌,气氛随着她的言语敷衍,也变得古怪凝重起来。 只听喀嚓一声清脆响声,却是昭元帝把杯盖一顿,磕在雪瓷杯缘,这一声突兀而生,让众人都心头一震。 “朕此次前来,是诚心求见无翳公子。”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听入两人耳中,却带着莫名无形的威压之力。 幽沉暗冷的双眸扫向朱衣女子,她禁不住又后退了一步。庭院中,昭元帝蓦然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在她面前造成莫大的压迫—— “没想到主人居然避而不见,如此傲慢无礼,是认定了朕非他不可吗?!” 这最后一句听不出什么喜怒,话意却是极重了,昭元帝说完,转身掉头就走。 “贵客实在是误会了——” 朱衣女竭力欲劝,两人急怒之下,几步之下已去得远了,就在这一瞬,楼阁最深处的正厅突然绽放万丈光华,顿时将整个庭院都照得亮如白昼,一道清渺声音含笑道——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那光华昊如日月,好似来自九天之上,仔细看去,隐约可见正厅大门洞开,八扇描有繁丽锦纹的屏风齐齐展开,被那道光华照得熠熠华灿,宛如天上仙物,遥遥望去,屏风之后仿佛有一道人影。 “主人!” 朱衣女子顿时楞住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是真。 光华照耀得屏风纤毫必见,那神秘人轻声一笑,笑声宛如珠玉落地,让人心魂都为之一颤,“甄儿,是我回来了。” 昭元帝与薛汶回身凝望——眼前这神秘人物,便是传说中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无翳公子?! 已是掌灯时分,德宁宫左院之中,鬼鬼祟祟的溜出一条黑影。 姬悠嗅了嗅空气中的食物香味,更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连肚子都开始轻鸣抗议了。 他内心天人交战,终究肚中谗虫战胜了一切,于是他轻提脚步,来到了香味发源地的正殿厢房门前。 临到门前,他又开始犹豫了,“可恶,就这么进去服软,岂不被她们耻笑,尤其是梅滢这个凶婆娘……” “你站在门口是要当门神吗?!” 一声河东狮吼,让他浑身一颤,一个踉跄滚了进去,从地上爬起时,却见梅选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让他心头一紧。 “来……先喝碗鱼汤暖暖胃。” 梅选侍轻笑嫣然,倒让他心头警兆更盛:中午才狠狠得罪了这个女人,她如此这么温柔,到底是有什么阴谋?! 虽然心中惴惴,但闻到鱼汤的香味时,他仍使劲咽了口口水——眼看着这鱼汤是从大瓷罐中舀出的,众人都在喝,应该没事吧? 他接过,试探的喝了一口,发觉没异状,于是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姬常在……您慢点喝。” 细声细气的是小森,他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闪动,怯怯道:“小心刺啊……” 这话还没落地,姬悠已是喉头一紧,他强笑着取过醋罐,一仰脖喝了下去,酸得龇牙咧嘴,随后死命咳嗽,总算把硬刺送了下去。 “真是人间美味啊……” 他解决完一碗热汤,这才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正要朝糖醋鱼进攻,却发觉在座诸人好似少了一个—— “咦,那丫头去哪了?” 梅选侍白了他一眼,“人家丹离妹妹为大家烹制好这一桌佳肴,真是辛苦了——你一来就吃白食,羞也不羞?” 姬悠知道今日中午得罪了她,于是赔笑道:“我真不知道丹离妹子忙了这一下午,要是知道说什么也要搭把手啊!” “不必了,你还是泡你的澡去吧!”梅选侍冷哼一声,随即有些诧异的说道:“丹离也是奇怪,好不容易抓了鱼又烧了菜,她自己提了一条油炸鱼串就躲进房间去啃了,到现在都不肯出来。房门又紧闭着,喊也喊不开,真是奇怪了。” 姬悠也觉得不可思议,“有美食当前,居然毫不心动,丹离妹子可以去当圣人了。” 他啧啧称奇,筷子连连进攻之下,没多久就半壁江山告尽。 梅选侍用筷头狠狠的敲了他的,“不许再吃了,这两碗给丹离剩着。” 姬悠美眸湿润,楚楚可怜的望着她,梅选侍一扇子敲下,给了他一个暴栗—— “这招对男人还有用,少来恶心我!” 姬悠抱头正要哀叫,却听外间又遥遥传来沉喝声—— “来人啊,这宫里的人全部跑到哪去了?!” “又是陈尚宫的声音!” 梅选侍心头一凛,看着姬悠露出苦瓜脸,于是甩下一句“等下跟你算帐”,连忙出了门。 陈尚宫身后四个小宫女,手里各提着一只精致食盒,她面色不豫,劈头就问,“你们这的石才人呢?” “石才人?” 梅选侍神色未动,已经想到了流利的谎言,“她得了风寒,躺在床上起不来,也不知会不会传染——尚宫若是要见她,我们去搀她出来?” “不必了!” 陈尚宫面露嫌恶,连忙以手绢掩了口鼻,好似这里满是病气污秽,多一刻都不愿停留,她示意小宫女把食盒放在庭中石桌上,“这是皇上赐给她的,你替她收了吧!” “是……” 梅选侍刚答声,又听陈尚宫冷着声音道:“你替老身传句话给她:好生在这里住着,没事不要到万岁跟前去魅惑生事,既然进了宫就得守规矩!” 说完她板着老脸扬长而去,只剩下梅选侍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九章 我本楚狂人 昊光万丈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昭元帝凝视着这璀璨已极的光源中心,却仍是面沉似水—— “既然起初不愿相见,如今又为何改了主意?难道故作姿态,卖弄神秘,就是无翳公子的待客之道?” 锦纹璀璨的屏风后,那人手持折扇,轻声一笑,“哈……如此诛心揣测之言,似乎也不该出自九五至尊的天子之口?” 昭元帝瞥了一眼人影,面容冷然无波,“天子代天掌管万民,平衡赏罚,决断公理,心中自有判衡之道,何来诛心一言?” “哈哈哈哈……好一个平衡赏罚,决断公理!” 清朗笑声宛如天人之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既然圣明天子有如此威仪,又何必来求我这方外之人?” “若真是方外之人,又怎会夸下海口,道是天下间无你难解之事?!” 昭元帝冷笑一声,眉目中露出一丝狠绝深沉,“你让天下术者向你屈膝求教,原本就是江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之图谋非小,又何必在朕面前作世外高人之态?” 他说罢,竟是转身掉头就走,“朕专程前来,却是失望而归——传闻中目之所尽,穷极万物的无翳公子,也不过是惺惺作态之人。走这一趟,朕真是白费了。” “且慢。” 无翳公子一声阻拦,让他停住了脚步。 “原来陛下来此,就是为了与我辩驳问难?!” 冷笑声起,无翳公子毫不客气,声音中带起了讥诮笑意,“我匆匆返回,你却以为我有意怠慢,如此意气用事,真让我担心哪……” 他拖长了声调,嗓音清脆得宛如美玉琼珠,却又偏偏带着刻薄戾气,“我真是担心,你的天下,何时因你的意气而一夕覆灭!” 薛汶听到此处,已是面色苍白,心下暗暗喊糟——这两个都是桀骜狂妄之人,果然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碰上了! 我苦命啊…… 他硬着头皮干咳一声,竭力缓和道:“这说起来也是误会一场,两位险些擦肩错过,却终究还是赶上了,岂不是有缘吗?执着于口舌之争,似乎也太过偏激,何不谈起正事?” 昭元帝默然不语,无翳公子却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你这位臣子,倒是个劝架的好人才,今后娶个三妻四妾,他也能劝解缓和,真是不错!“ “这——这真是取笑,取笑了!” 薛汶没提防战火居然燃到自己身上,一时被说得面上发红,强自干笑了两声,心中却暗叹:这无翳公子果然如传说一般言辞锋锐,让人消受不住! 无翳公子好似听不出话意,长笑一声,继续道:“我哪有取笑?我是很正经在说的——不仅他自家会妻妾和乐,万一陛下**……那个雨露不均,惹起风波来,只要派你这臣子去说项,一定能平息干戈——拥有如此良才,真是羡煞我了。” 让我死了吧——薛汶被他说得脑袋发晕,越听越不象话,心中暗恼之下,却听昭元帝轻声一笑,“你的提议也有道理。” 啊……?! 他居然不发怒了?! 薛汶偷眼看去,只见昭元帝面色恢复如常,好似方才的雷霆大作,只是自己幻觉。 仿佛感觉到薛汶的视线,他瞥了一眼这边,又添了一句,“几时我**妃子吵闹打架,薛卿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好……好冷的笑话! 薛汶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却被这不似笑话的笑话冷得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又是一阵哀号—— 两位神仙,你们行行好,别玩我了……! “哈哈哈哈……” 无翳公子展开折扇,轻挥之下,一副看热闹不怕河岸高的情态,虽只是个模糊剪影,一举一动之间,却是难言的绝世风华—— “看在你这个有趣的臣下面上,就不计较你等方才的无礼了——在求我之前,先按老规矩来吧?” 没等昭元帝反映过来,他便开始问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题—— “若是有一件事,世人皆是赞同,天命也认定不悖,而你却坚决不允,你会怎样?” 他一字一句,问出了他的问题,听似虚无缥缈,声调中,却含着难以言语的复杂意味。 这一瞬,好似整个庭院楼阁都感应到他不寻常的气息,瞬间凝着不动,连飘飞的花叶也停在了半空—— 若是有一件事,世人皆是赞同,天命也认定不悖,而你却坚决不允,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掷地有声,就这么横在了昭元帝面前。 简单,然而难以捉摸。 这算什么怪问题? 薛汶都傻眼了,他以为会问什么天下大势,或是针对术者的策略,可没想到无翳公子问了这个一个神叨怪异的问题。 没等他细想,昭元帝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在人耳边回荡作响—— “只要我一息尚存,此事定然不成!” 这一句平实朴拙,却是断金截玉,霸气威仪自然天成,让人为之悚然侧目。 “好……很好!”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听起来似乎很是愉悦,随即却听刷的一声,他合拢了扇页,冷然吟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来!” 随着最后三字轻吐,万丈昊光瞬间消失,一切回复了黑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章 青溪十二里 一瞬之间,庭院陷入了恒久的黑暗,惟有苍穹上方,那高阁顶端的乳白宝珠,在夜空中散发着淡淡荧光。 只听盈步沙沙,朱衣女子甄儿近得前来,仍是温婉一福,“主人已感困倦,还请贵客明日再来吧!” 薛汶楞住了,昭元帝却是双眸更加幽冷,黑色瞳影中似有冰火之焰,让人以为他就要雷霆大怒。 然而终究没有。 他默然而立,随后转身大步而去,薛汶随即跟上,两人在花丛间急走,却觉奇香脉脉,熏入骨髓,连整个衣襟都沾染上了。 “这……这算什么?!” 薛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还未离开人家地头,变开始低声抱怨,“这么装神弄鬼的不露真容,胡言乱语了几句,便巴巴的赶我们走——传闻中此人性情古怪,喜怒无常,果然不假!” 昭元帝侧过头瞥他一眼,眼中的光芒让他再不敢出声,暗夜繁花丛中,他的黑眸幽邃得闪出银白寒光—— “我们明日再来。” 淡淡一句,却是比任何疾言厉色都要让薛汶惊悚,他背后不由的涌出冷汗。 “好一个明日再来……” 低低笑声在可及人腰的花丛中萦绕,宛如鬼魅妖魔,仿佛有什么无形之人在他身侧吹了一口气,顿时残花落叶飞旋乱舞,迷得人眼都要睁不开了—— “陛下果然是君子,人后亦不出一语怨责,如此风度,真真让人感佩。” 带着睡意的慵懒嗓音,赫然竟是方才的无翳公子! 他居然隐身窃听两人的背后谈话! 昭元帝的面色在微弱白莹光芒下,显得冷漠无绪,薛汶却见他的五指已经搭上了剑鞘——可见怒意已到达极限! 正当他心惊肉跳之时,却听那含笑的慵懒声音,这次真正带上了悃意—— “看在陛下并无一句怨言的份上,我免费给您一个忠告——” 困倦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仿佛真要长睡过去——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时候,美人胸前的红色锦囊,可是不好招惹的。” 笑声一停,万籁俱静,再无一丝风声。 两人站在花丛前的鹅卵石长道上,望着不远处的正门,一时竟觉得自己似乎作了个离奇怪诞的梦。 “两位请了。” 随着甄儿这一声,眼前又是一花,再睁眼时,已是回到了陡峭黑沉的山峰之侧。 夜幕低垂,月色却是清莹明辉,照得山石一片银亮。 两人默然向前走去,还是薛汶苦笑着打破了沉默,“万岁……明日真要抱琴而来吗?” 昭元帝冷然不语,从面色上更看不出端倪。薛汶的苦笑更甚了,“其实,微臣我一直有些后悔——也许,我不该推荐这位无翳公子。” 皎洁月色照在他脸上,薛璺的苦笑,透出郑重而狐疑的神气,“无翳公子行事偏邪怪诞,性子又最是乖戾可怖——众位术者若不是有燃眉之急,却也实在不愿与他打交道。” 月光照得他眸子空芒,他回忆着这位无翳公子的恐怖事迹,自己也打了个寒战,“据说有位术者为了避免全族被仇家屠戮,托庇到他门前,以全族至宝献上,无翳似乎心满意足了,却又多问了个额外的问题……” 他的声音沉重,却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奇,“就一个小小的问题,下一瞬,他就狠下杀手,施法将那术者全家都残忍杀害——”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凄惨恐怖的一幕,“众人的身体无伤无疾,却偏偏奇痒难当,就这么一直狠抓着,狠抓着直到出现白骨……那白骨到最后还有一口气,都还活着。” 他说到此处,觉得自己身上一片冰冷,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真是太过恶毒凶残了!” “你不怕吗……” 昭元帝的声音淡淡传来,被山风拉长,显得断断续续的,“不怕他又在暗地里偷听?” “这——!” 薛汶缩了缩脖子,终究不敢再说话了。 山岚吹得林木婆娑呼啸,有不知明的夜鸟被惊起,发出怪异尖声,寒意透骨而入,四肢百骸都仿佛僵硬了。 薛汶呵了呵掌心,笑道:“快要下山——” 最后一个了字未出口,便见山径之上,不知不觉已被诡异白雾弥漫,再抬眼望去,昭元帝已不见人影! 昭元帝静静伫立于白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却是夷然不惧。 好似有山泉丁冬,清脆幽冷,沁入心脾,又似有人低声诵读,嗓音柔亮婉转,光风霁月,喜乐无限——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 吟诵声不疾不徐,充满恬淡美好之意,那青溪之水的晶莹澄澈,好似已随吟声出现在眼前。 “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那是行遍天涯,达观开朗的睿智。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声与静,色与淡,这一瞬宛如图现眼前。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连句的叠词,带出吟者的清甜女音,一如当初,他在江南水边,为她摘取那一枝蓬松的苇花。 羽织!! 昭元帝秦聿,这一瞬眼中闪现异常的,强烈的光芒!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修道者的澹泊,天上仙子的闲静,熟悉的女音越来越近,近得让他不敢置信!! “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最后一句如珠落玉盘,意正气缓,好似仙人终究归去,只留无穷韵味。 “羽织——!!” 昭元帝深吸一口气,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白雾终究散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紫衣纤影。一如记忆中不染点尘。 “这一首《青溪》,是小时候你教我念的。” 清冷淡然的女音响起,轻叹一声,好似有无穷复杂滋味,终究只凝成了这一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一章 一朝破云化为龙 第五十一章 黛墙高阁之中,庭院花叶纷落,最中央的正厅掩映于重重帘幕中,寂静无声,好似一切都陷入安睡之中。 “嗯……?” 幽暗屏风之后,突兀而现的华丽嗓音,显得有些惊讶—— 随即响起了微微冷笑,“清韵斋的人,居然敢在我家门口撒野?!” 朱衣女子甄儿秀眉一皱,恭谨请示道:“主人,是否要我去……?” “不必了。” 无翳公子声音渺然,好似从九重天外传来,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 “来的是那位新任圣女,你虽是良质美才,修行上头却尤逊她一筹。” 甄儿微微咬唇,面带嫣红,眉间却露出飒然战意,“不经历生死一战,谁胜谁败尤未可知!” “身为我的左卫,你的性命是该浪费在不相干人身上吗?!” 无翳公子声未怒,意已严,甄儿微微屈膝,面露惭色,“是我卤莽了。” “时候不早了……虽是化体,我亦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无翳公子慵懒一叹,,在半暗屏风上映出虚无的身影,忽浓忽淡的变幻,显得诡谲妖异。 “清韵斋的羽织么……这一次,就暂且不与你见面了。” 清朗笑声一起,隐约可见长袖一拂,身形玉立,屏风上截露出华贵高冠,幽蓝珠穗微垂颤动,虽看不情面目,绝世佳公子的气度与锋芒却让人目眩神迷! “哈哈哈哈……” 涓狂笑意回荡在正厅,扩散到重廊庭院间,只见屏风之后有玄金二色光芒一闪,随即人影一闪而淡,刹那间化成一个小小纸人,带着细笔朱篆停驻于半空,随后也缓缓消失了。 丹离纤指伸出,准确的接住凭空闪现的小小纸人,随后吹了口气,待它平整后,这才收入袖中。 她这才觉得饥肠辘辘,连忙拿起桌上啃了一口的香酥鱼串,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鱼串虽然香嫩入味,奈何已经半冷,大冬天的吃进肚里,需配上浓浓一杯茶才合宜。 丹离一摸茶壶,发觉也已经冷透,这才想起自己关门独处已经两个多时辰,不禁自嘲一笑。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梅选侍的响亮笑语,“丹离,快出来吧!” “哎————” 丹离拖长声音答应着,随即开门走了出去,一眼看见厢房窗前微微冒着热气。 全鱼宴还没吃完吗? 她心中狐疑,走过去一看,迎接她的是一桌七个大盘。 每盘里整齐的码着一半佳肴,好似才回锅热过,冒着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 梅选侍递过竹筷,笑着说道:“这可不是这群贪嘴狼们吃剩下的,而是我事先从他们筷子底下夺起放好的——就是鱼汤被我们这位姬常在给偷吃了一口!“ 她说着狠狠的用眼剜了一旁正跟麻将抱成一团的姬悠,冷笑道:“你是属猪的吗,给你盛了两碗,你居然还敢喝第三碗!” 姬悠好不容易才从麻将爪下将最后一碟凉拌鱼皮抢下,囫囵塞进嘴里,连说话都口齿不清了,“太好吃了……没忍住。” 丹离瞥了他一眼,决定不去跟这吃货计较。她接过鱼汤,一边感受着碗边热气,一边以阴测测的目光瞪着那只蠢猫—— “麻将,我们好象还有笔帐没算……” 平静到发冷的嗓音,显示她内心的不平静,麻将浑身寒毛竖起,绿瞳骨碌碌乱转,只恨爹妈没生八条腿让它飞奔到天涯海角。 “你真是出息了嘛……” 丹离笑得阴森,一步步朝它逼近,麻将吓得瑟缩,缩到了桌角。 “你关键时候出声陷害主人,我险些被你害死!!你居然还有脸蹲在这大吃大喝!!!” 丹离彻底咆哮了,一把揪住它的尾巴,不顾它的死命挣扎,面露杀气道:“我明天就用猫蛇炖个名菜‘龙虎斗’,一定好吃又大补!” 麻将吓得连绒耳都耷拉下来,连声喵着直讨饶,一边梅选侍看它实在可怜,咳了一声劝道:“龙虎斗确实大补,但是万岁赐给你的这些,可更是温养体髓的好东西——你还是先放过麻将吧。” 她打开一旁的精致食盒,只见热气与奇香扑面而来,“乳汁血燕,金盏明烩、洛白鱼羹,银线素什锦……这些都是补气养血的宫廷御膳,哪一样不比这只满身肥肉的麻将好吃?” 麻将听到说自己“满身肥肉”,弱弱的喵了一声抗议,随即却反应过来,顿时点头如捣蒜,下巴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得人就想发笑。 丹离望着这琳琅满目的御膳,眼中波光一闪,随即冷冷瞪了麻将一眼,“今天就先放过你!” 她动手把精致瓷盘一一摆开,打了个呵欠道:“大家一起吃吧!” 没等梅选侍推辞,姬悠欢呼一声,连忙又坐回桌边,举筷就要再次风卷残云。 “某人不是每晚必定泡澡,雷打不动吗?怎么又坐下吃了?” 梅选侍揉着额头讥讽道。 姬悠闻言从高如小山的菜堆中抬起头来,斯文的抹了抹嘴,露出一道魅惑众生的梦幻笑靥—— ““象我这么天生丽质的人,偶尔一次没泡,也不影响这一身冰肌玉骨呀。” 说完还不忘拿起团扇掩面,一副娇羞不胜之态。 “你够了!少恶心人——要吃就快吃!” 梅选侍冷冷看着他运筷如飞,好似是在舞文弄墨般斯文,效果却如蝗虫过境,唇边不由闪过一丝柔和笑意,却仍不忘挖苦他,“你前辈子一定是猪投胎来着。” “那你肯定是猪圈旁树上的巧嘴八哥,成天对我叫着:哥哥呀……哥哥呀。” 姬悠没打个顿就轻松接上了。 梅选侍面升红霞,不知是羞恼还是气的,一旁的丹离哈哈大笑,乐极生悲之下一块鸡骨哽在了喉咙口,顿时呼吸不能。 “快灌水啊……” “拍胸拍胸,让她透过气来!” 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首《青溪》,是你小时候教我念的,如今再吟,却是人事已非。” 清冷澄澈的嗓音,宛如青溪长流,平静中含着复杂旖旎的情怀。 雾散之后,出现在昭元帝眼前的,竟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紫衣纤影—— 羽织! 昭元帝幽沉双眸,第一次出现了惊天波澜,“怎么是你?”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 紫衣女子轻声一叹,缓缓侧过身来,“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停了一停,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谴责,“你居然跟无翳这个邪魔歪道有来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二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月光皎洁清华,照在她雪白晶莹的丽颜上,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闪着薄怒的光辉,更映得额头中央那一点朱砂红痕美不胜收——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无翳这个邪魔歪道有来往——权势帝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她的眼中闪过谴责和不认同,映入昭元帝眼中,却让他的双瞳在这一瞬变得更加深邃,眉心那道皱痕更深。 淡然声音在无尽夜幕中回响,荡起苦涩的自嘲涟漪,“在你心中,我原本就是狂妄恣意的野心家,就算跟邪魔歪道来往,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完全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羽织微微咬唇,嗓音因微微急怒而越发清脆,“你知道这故作神秘的无翳公子是什么人?” 昭元帝静静的凝望着她,眼中平静幽冷,却蕴藏着太多的复杂情绪,只有眼角强烈的光芒,才显示他内心的激烈与复杂,“身为清韵斋主次徒的你,大概对他的底细已有所了解……” 羽织抿紧了唇,眼中透出冷怒,双瞳越发剔透如同冷玉,“无翳虽然小心掩饰,却在还逃不过我师傅的慧眼——他乃是天门的余孽,天机宗中重要人物!“ “天机宗……” 昭元帝低声重复道,随即想起了薛汶先前的解说,他眉心微皱道:“传闻天机宗精通卜卦星象,他们并不以咒术危害人间,你们又为何如此敌视?” 羽织轻声一叹,“术者的道理,就如同你的军略一般,外人是不会懂的。” 她的水眸凝视着他,仿佛觉得自己说话口气太过亲昵,她肃容低声道:“邪魔中人以术法害人,就算再嗜血好杀,也不过是十人百人受害,但是天机宗却敢妄窥天机,以星辰之力扭变世道循环之理——一旦被他们得逞,便有王朝兴衰更迭,稍微不慎,更会是百年血腥乱世!” 她说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好似夜冷深寒,又似方才说出的内容让她自己也心惊,“天机宗之人,看似淡泊无为,实则是最恐怖的大奸大恶!这样的人,你居然跟他有所来往,我真是不知你想做什么?!” 昭元帝听了她的冷然质问,唇角终于勾起一道轻微弧度,似漠然,似嘲讽,“我身为天子,征辟一二异士能人,也需你清韵斋过问吗?” 这一句口气太过不善,从未见他如此严厉的羽织不禁胸口一窒,面容顿时失去血色。 但她随即却挺直了脊背看向他,声音坚定清脆,气势寸步不让—— “既然身为天子,便更该遵循世间义理!你以一己之好,擅自兴兵攻伐唐国,将国中王族幽禁凌辱,还将整个唐国吞并——现在你居然更进一步,去跟邪道结交,你这样象一个贤明的天子吗?!” “身为贤明天子就该被诸侯挑衅而不还手吗?” 昭元帝的声音带起了冷怒,嗓音不再默然,而是略微提高,“唐国质疑我得位不正,我征伐问罪于石氏,又有什么不对?” “国君得罪于你,你命他退位便是,又为何将整个封国都收回朝廷手中——从周天子分封至今,哪有贤明的天子贪图诸侯国的土地?”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之间满是剑拔弩张。 羽织也是怒了,声音也显得高而清脆,“你要做天子,便该遵循千百年的义理和规则——我听说你又是磨刀霍霍,准备朝其他诸侯国下手,诸国都是胆战心惊,不知宗庙国稷何存,你这样做,比起上古时候的暴君桀纣又有什么区别?” “千百年的义理和规则?” 昭元帝露出一道冷冷的笑容,眼中的复杂情愫,在夜色中逐渐褪淡,“周朝姬氏传位数百年,就是因为只能遵循上古规则,不敢对诸侯下狠手,这才被他们侵吞蚕食,最后落得失国黜位。” 他的声音冷然,不疾不徐中,自有一种稳如磐石的无形之物,让人无法轻易开口反驳,“如今我既然登上大位,当然要剪除这些诸侯的威胁,将所有封国收在掌中,随后打乱疆域,重新划分郡县——这样,才会有真正天下一统,安宁长固的江山。” “你……!” 羽织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上月才逝世的师傅嗓音—— “此人狂妄之极,离经叛道已是无可救药,终究非人君良选!” 她打了个寒战,浑身都仿佛置身在冰窖里,心中满是惊疑剧痛—— 不会的!不会的! 她心中无声呐喊:我一定能将他导回正道! 深吸一口气,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夜色微茫中,她深深凝视着他,不再似方才那般据理力争,嗓音变得迷茫低婉—— “一别多年,你我之间,又要这般开始争吵吗?” 羽织略微别过眼,无奈的低问。夜色中,她的水眸盈盈泛红,香肩微颤之下,显然也非全不动情。 昭元帝也平静了下来,他剑眉微动,目光也凝合到一处。夜色一片宁静,两人站得很近,彼此之间,仿佛能感受对方身上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就这般凝视着,这般缱绻而复杂的气氛…… 山岚吹过他的衣袂,她的长袖也飘然而起,两人伫立风中,远远望去,好似一对天生的神仙伴侣。 他的目光缓和下来,黑瞳深处,甚至有一丝迷离,半晌,他终于开口了,“跟我一起走吧,羽织。” 仿佛被他那纯黑而幽邃的眸子所蛊惑,她也有些恍惚了,慢了几瞬,才听清他说的话,“跟你走?” 她随即反应过来,咬了咬唇,决然道:“不,我不会跟你走——清韵斋才是我该回的地方。” “果然如此。” 昭元帝苦笑的摇了摇头,眼中瞬间产生尖锐之痛,随即一隐而没,又恢复了平日的幽沉默然。 他的笑声带着苦涩,悲愤,痛苦,以及狂怒,长笑过后,他不再留恋的转身就走。 羽织站在原地,就这般痴痴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心里都是冰冷苦痛,她仰起脸,缓缓的闭上了眼—— 多年前,我曾经说,从此陌路。 可如今,你我之间,却面临着更可怕的境地! 难道,你我之间,终究要成为敌对?! 她死命咬住唇,一缕鲜血缓缓而下,显得触目惊心。 半晌,她默默的长袖一挥,雾气顿时又充满了山峦,随即,她的身影消失于雾中,方才的一切,宛如幻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三章 欲海沉浮名利争 薛汶眼前只见无穷无尽的白雾,暗叫不好,心知已被极为高明的术法困住。他心头焦急之下,掏出怀中罗盘百般试验,却只见五色光芒乱闪,指针乱飞一气,根本无法寻得阵眼所在。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额头见汗,却仍一筹莫展,恨然咬牙,他伸手探入秘藏宝囊之中,好似要取出什么重要法器。 正在这时,白雾瞬间消散无形,昭元帝昂然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映着头顶骤然回复的一轮清月,好似神祗般出巡一般,让人生出膜拜之感。 “陛下!” 薛汶揉了揉眼,确定不是幻象,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他迎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自家皇帝,发觉他衣冠整齐一丝不乱,更没有动过真气的迹象。压下心中狐疑,他嬉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万岁被山中狐仙看中,掳去当压寨夫君了呢?” 走近才发觉,昭元帝神情冷凛,双眸森冷宛如寒冰,让人心头发颤。他缓缓走来,周身冰冷的气息向四下里弥漫,偏偏还带着一种不易觉察的孤寂之痛。 发生什么事了?! 薛汶也不敢多问,连忙收起笑容,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朕无事,你不必担心。” 昭元帝的面上一片孤冷漠然,他大步朝山下坐骑之处走去,“快走吧,赶回天都还要两个多时辰呢。” 薛汶反应不及,转眼被他甩在身后了一大段,只得赶紧快步跟上,心中惊疑不定。 两人疾驰而去,马蹄如流星般飒踏怒奔,四下里原野都被黑夜笼罩,只剩下诡异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一路风驰电掣,直到薛汶觉得两股酸麻,简直无法抬起之时,巍峨高大的天都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城门早已落下,守门兵卒虽不认得龙颜,却在见到昭元帝一身凛然冷煞,以及出示的特制腰牌后,慌忙开了侧边小门,两人进城后,仍是不一声不响的朝着承佑门而去。 承佑门在西北侧,乃是四门中离城门天道最近的一个。此时已是亥时,本该是夜深人静,宫门下钥。不知怎的,宫门前三道引桥处,却是隐约传来喧哗喝骂声,以及兵器顿地的清脆金戈声。 昭元帝的眉间深深皱起,唇边冷俊弧度让人看出他心中已是不悦,“这是在闹什么?” 薛汶亦是在翘首眺望,听他询问,面带踌躇道:“臣也是看不真切,好似是什么人要深夜入宫,被拦在了外面。” 他也是爱八卦爱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眯起眼,在仔细端详——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都有甲胄在身,当中一人好似有精锐卫士环绕、身后还有一顶小轿……” 薛汶见当头一人衣饰华贵,气宇轩昂,一群人围绕着他,好似在争辩什么,“这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他正在苦苦思索,昭元帝目光如电,已然看清此人是谁,他冷哼一声,面色越发显得阴沉—— “不用看了,是怀熙。” 薛汶的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偷眼看了一眼昭元帝,若有所思的低语道:“哦,原来是熙王。” 他随即想起了最关键之处,“熙王不是护送太后去五台山礼佛了?为何会这么快就回来?” 眼角余光瞥见昭元帝挑眉微微冷笑,他自知失言,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他一拉马辔,正要上前去问,却被昭元帝制止了。 宫墙的阴影里,他的声音淡漠带笑,听入耳中却让人悚然一惊—— “不用去,我们靠近些看便是。” 随着他这一句吩咐,只听一声沉重钝响,两扇玄铁内门缓缓拖曳而开,从内中走出一人,鬼面银袍,襟间系一条朱红珠链,身后有两个亲卫捧着雪亮长戟,正是镇守天都的女将军阮七。 阮七大步走来,行走时襟前朱链闪烁着妖丽光影,更显得她身材婀娜——随着她矫健的步伐,她感受到一道灼热邪气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如此的肆无忌惮! 她冷哼一声,抬眼瞪去,却正是那从人簇拥的儒雅贵公子。 看清来者是谁,她冷哼一声,虽不露真容,一股冷厉肃杀之气却无形而生—— “原来是熙王。” 她声音冷淡,简直不能算寒暄,却还是秉持着礼节,朝他行了一礼。 “将军快快请起——” 熙王笑容热情而不失儒雅,那一双眼却灼灼的盯紧了阮七的胸口,她微微躬身时,胸前露出了寸许柔腻雪白,他越发目不转睛了。 身为武人,阮七的感觉最为灵敏,她感受到胸前的轻亵视线,心中已是大怒,却强行压抑住了。 她打量着眼前纷乱场景,冷然问道:“熙王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阮将军你来的正好,你这些属下实在是太过跋扈嚣张了。” 熙王收起笑意,居高临下的扫了方才阻拦他的禁军和侍卫们一眼,眼神不算凶狠,却是晦暗混沌,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细腻的不适—— 好似蜈蚣爬过你身上的滋味! 阮七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这句,她咳了一声,将眼底厌恶压下,尽量和颜悦色道:“他们才从军中选出不久,宫里的规矩还在揣摩,若是得罪了熙王,本将代他们道歉便是。” 她有些生硬的说完了场面话,随即话锋一转,“却不知熙王对他们有何吩咐?” “吩咐也说不上。” 熙王微微一笑,本该赏心悦目的俊秀面庞上,却浮现一种诡异阴冷的气息来,他眼睛上下打量着阮七的胸腹,声音低沉的笑道:“本王刚从五台山回来,想要觐见皇上,这些侍卫都拦着不让——真是可笑,亲兄弟见面,也要得到这些狗奴才的允许吗?!” 阮七听了,眼中更是冷若冰霜,“熙王殿下明鉴——您与万岁自然是骨肉同胞……” 说到“骨肉同胞”这四字时,她眼底露出一片讥诮冷嘲,周围也有人窃窃私语,随即阮七干咳一声,制止了众人的悄声议论,却好似完全没看见他们彼此传递的怪异眼神,她停了一停,继续道:“可如今宫门已经下钥,古来规矩,如果没有十万火急之事,是不能轻启的。” (明后两天我尽量双更,快月底了,哪位还有粉红票的都扔出来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四章 有美人兮西方来 熙王听到刻意加重的“骨肉同胞“四字,也品出其中滋味,他侧过脸去,面上闪过凶狠乖戾之气,两颊也微微抽搐,但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常,甚至连眼中笑意也不曾变化,“宫门下钥不能轻启,这我当然知晓,若只是我一人,当然先回自家睡觉,明日再觐见皇兄……但是有娇客在此,我又怎能将人带回,毁她清誉?” 他一指身后小轿,阮七也不禁微微一怔,“这位是……?” “这是太后的娘家族亲,平州王氏七房次女。” 熙王笑意更深,眼中闪着喜庆的暧昧光芒,“太后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却一直担忧皇兄子嗣艰难,夜寐难安,于是召来娘家亲族,一一相看过各家小姐,专门挑出了最为贤淑温婉的一位,连忙让我送入宫——她还有话要我转告皇兄呢。” 他这一番说辞合情合理,众人原本见他夜闯宫门,暗笑他跋扈不知检点,没曾想他居然有太后懿旨在身! 这么看来,他急着送人进宫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若真把这位贵女安置在自己府邸,那才真是无礼无耻,一旦惹出谣言,连皇帝也是颜面全无。 阮七听着他这一通冠冕堂皇的解释,顿时楞住了。火光松明照射下,她的美眸不为觉察的一暗,随后深深的看向那一顶小轿,好似要将那些垂纱帘幕都看个对穿。 “将军……将军?!” 熙王的眼中闪过了然和玩味,随即连声呼唤,阮七这才如梦初醒,她眨了眨眼,好似被松明的烟火熏得不适,闭目片刻后才重新睁开,嗓音却是显得有些低沉暗哑了,“虽是太后所赐,但毕竟是宫外之人,深更半夜,宫中一时也难以安置,万岁若是怪罪,本将也担待不起。”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如暂且请王家小姐在驿馆歇息,我立刻遣人前去服侍,岂不是两相合宜?” 她暗忖:万岁夜深未归,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怎可不经他同意就随意引入内宫? 于是语气虽然谦恭有礼,却仍是不愿开启宫门,正在僵持间,却听轿中有人娇声软语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小姐言重了……本将只是一介武者,忝任神武右将军之职,实在担不起您这声姐姐。” 阮七声音冷然淡漠,虽看不见她神情,众人却也都觉得她口气太过冰冷直硬了,有人朝她使眼色,她却浑然不顾,铁黑鬼面在灯火之下闪着冷峻狰狞的寒光。 轿中女子却丝毫不怒,反而巧笑嫣然道:“原来是女中巾帼,真是让我等惭愧敬佩。” 她话风一转,柔婉却是坚定异常,“将军身负皇城安危,我不过是一介小女子,怎敢劳动将军为我奔忙——那驿馆之人想必也睡下了,把他们滋扰起身也不是好事。” 纱帘低垂之下,她侧过头,吩咐身随轿婢女道:“转轿回头,我们远离宫门些,到引桥下等吧——已是亥末,离天明也没几个时辰了。” 阮七默然无语,心中却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她毕竟是太后的亲族,又是懿旨所赐,真让她到桥下挨冷受冻半夜,只怕御史言官都要弹劾自己忤逆太后,居心叵测了——到时候连皇帝也要为难。 真要放她进入吗? 阮七正在为难,却听宫门外不远处,有人轻笑一声,“好热闹,这么多人列队欢迎我啊?”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薛汶呵呵大笑着从马上跃下,一掳袖子就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随一人,便服兜帽,看不清楚容貌。 薛汶不顾现场气氛紧绷,呵呵傻笑着,来到阮七跟前,“我的紧急公务完成了,陛下说一有结果,不管多晚都要告知他,七妹妹你替我禀报一声吧。” 他朝阮七眨了眨眼,下颌微不可觉的一点。阮七虽然寡言,也不是笨人,一眼看出他身后之人是谁,于是顺势道:“既然万岁吩咐,那我马上命人去取金钥,熙王殿下和王家小姐也可一道入宫了。” 辘辘车声缓缓而响,却是远远随在薛汶两人身后——兜帽客是谁,看来熙王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去说穿? 昭元帝回到寝宫,虽然颇感倦意,却是左右翻转,久久不能成寐。 黑暗中,他茫然凝视着锦帐上潋滟绣纹,只觉得这一日之间所遇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好似幻梦一场。 但他知道这并非是梦,那花径深庭之中,无翳公子那神秘而狷狂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最难消受美人恩吗?” 他喃喃重复着那似调笑似暗示的最后一句,目光熠熠之下,不知不觉出了神,彻底走了困意。 于是索性起身,左右伺候之人也是机灵的,见他毫无睡意,于是上前禀报道:“熙王已经离宫,那位王家小姐也安顿在了穆和殿了。” 昭元帝原本听得心不在焉,此时目光一闪,“是谁让她住在那里的?” “是……是陈尚宫。” 司仪太监见他面色不善,双眸幽沉好似含着无尽冷意,心头一阵狂跳,哆嗦着禀道。 昭元帝冷冷一笑,却不再开口,众人心中惴惴,屏息凝神退至一边。 这一夜也果然邪门,又过了片刻,未央宫大门前又有人前来禀报,在廊下与司仪太监低声窃语,昭元帝不耐烦的沉声道:“鬼鬼祟祟在说些什么?” “是,是那位王家小姐!” 司仪太监被他眼风一扫,顿时连话都说不利落,“她、她说——” “……!!” 昭元帝眸色更深,没等他大怒,司仪太监一狠心,一口气道:“她说长夜漫漫,万岁必定也无心睡眠,不如与她谈天说地一番。” 满殿寂静。 众人不敢去看昭元帝面色,半晌,却听他道:“去请她进来吧。” 过了半刻,便有人由宫灯引入,随身只带一婢,在石阶下遥遥而拜,声音清脆而安详,“万岁。” 昭元帝抬头瞥了一眼,并不答话,也不叫起。 那道盈盈身影却自行起身,弱柳如风般越走越近,半启的殿门间隐约可见蜀锦千重朱纹的灿丽裙边。 “妾身王氏慕菱,见过万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五章 回首青山入梦频 随她而入的是一阵夜风,烛光闪烁,昭元帝抬头时,却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正含笑看来。 她柳眉凤目,樱唇未语先笑,唇边两点深涡,更显得肌理柔白细腻,眼眸闪动间却带诡丽金棕色。 “你的眼睛……” “妾身的生母是胡人奴婢。” 王慕菱微笑说道,丝毫不见一丝羞愧。 “哦?” 昭元帝一挑眉,“你不怕说出来会被世人耻笑吗?” “俗语道:子不嫌母丑……妾身觉得,无论父母出身如何微贱,子女都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弃嫌——若是没有生母,世上又哪来妾身这个人?” 昭元帝目光一亮,唇边薄冷线条也因这句而和缓不少。 “你说的不错。” 他淡淡夸了一句,一旁伺候的众人却深深诧异了,只因皇帝几乎从不当面褒奖,寥寥几字,已是相当难得了! 司仪太监却是皱起了眉,他也算是老奸巨滑的了,却也从未见过有人刚一照面就得到这位皇上如此称赞——眼前此女,着实不凡啊! 他随即想起被传得纷纷扬扬的一段秘辛——昭元帝生父乃是乡间武夫,而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太后,却是出身八大名门之一的王氏。 据说太后当年,与那粗鄙武夫一见钟情,宁愿与家中决裂也要与之私奔,在世人眼中,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数年,那名秦姓武夫便染病死去,太后随即与家中重修裂痕,以王氏贵女的身份再嫁予太原顾家,做了家主续弦,后来生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熙王。 他想起这段隐秘旧事,心中便是雪亮——为何昭元帝听到这位王氏贵女说“子不嫌母丑”这一句时,居然会如此夸赞。 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王慕菱轻笑一声,嗓音清脆中不失活泼妩媚,“其实胡人擅舞,妾身在家时,也学得胡旋与鼓上舞,长夜漫漫,万岁若是横竖睡不着,不妨看妾身随兴起舞。” 不等他的回答,她兴致勃勃的起身,那件华贵已极的千重朱纹蜀锦裙随即翩然落地。 内里的短襦为珠光银霞色,高腰裙却是月白幽蓝,腰间一缕明红,众人都觉得眼前艳光一荡,简直睁不开眼了。 胡旋明明是鲜活热烈的,她却跳得诡丽佻脱,唇边笑涡衬得贝齿雪白,纤摇不盈一握简直要飞天而去。 她越跳越快,满殿里只见她飞旋舞动的身影,烛光被疾风带得飘摇,最后熄了一半,殿中更觉昏暗明灭。 最后一跃,她落入昭元帝怀中,一阵幽香沁人心脾—— “其实在宫门前,我就看出来了——万岁心情不好。” 她贴着他耳边浅笑低语,嗓音仍是清脆,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殿中诸人对视一眼,随即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昭元帝双手负于背后,对于怀中的温香暖玉,眼中丝毫不起波澜,只是随口道:“那你还敢来触霉头?” 王慕菱低笑一声,雪白臂膀紧紧抱住他的背,整个脸庞都几乎埋入他怀中,暗香在这一刻越发浓烈,几乎要引人进入甜美馥郁的幻境。 “万岁啊,人若是心里不快活,睡不着觉,那就该醇酒美人享用个够……” 她好似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俏皮好笑,随即又笑得花枝乱颤—— “折腾累了,自然就睡得着了。” 她在他耳边最后低语,仿佛在呵气调皮,娇小身躯微颤,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颤。 那香味无形无色,弥漫于殿中,更是无孔不入的浸润人心,丝丝渗透…… 昭元帝的双眼却仍是清明,鬼使神差的,他想起另一种体香来—— 那是一种冷香,好似月幽之昙,又隐约透出血之魅息。 相比起来,此刻的暗香,嗅起来竟觉得有些俗气刻意了。 丹离…… 他又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这个名字,随即他记起自己答应过左相:再不亲近临幸她。 一口气叹在唇边,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万岁……?” 王慕菱微微诧异,唇边的笑意也略见沉凝,她略微伏起身,在寥寥灯烛的暗淡光芒下,却正好让昭元帝看见她胸前悬挂一物。 那是一枚小小的红色锦绣香囊,绣工精致绝伦,银线暗纹一闪而灿,却在这一瞬,刺痛了昭元帝的眼!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时候,美人胸前的红色锦囊,可是不好招惹的。” 无翳公子那神秘肆狂的笑声,那略带暗示的言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的双目目因极端冷怒而睁大,随即一把推开王慕菱,措不及防之下,她狼狈的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尖锐痛呼。 “万岁,你——?!” 她瞪大了眼,双目含着不敢置信的泪珠。 “滚。” 昭元帝低沉一吼,随即转身离开寝宫,众人在廊下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惊得纷乱一片。 一刻之后,御马监中一声龙嘶,昭元帝策动心爱的坐骑,朝着承佑门狂奔而去。 “这……快天亮了还要出宫?!” 薛汶正在缠着值夜的阮七闲聊,锲而不舍的拿调笑热情去换人家的冷脸,忽然见眼前一骑闪过,顿时认了出来,不由的失声喊了出来。 昭元帝一路疾奔,天都城的街道仿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原野的辽阔严霜,逐渐起伏的山峦……等他回复了神志,这才发觉自己又来到了终南奇峰的山侧。 此时,夜已过大半,天地之尽隐约有一丝接缝,却仍是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薛汶帮忙破坏结界,没有启动法器,他只是孑然站着,低喝一声:“开门。” 眼前便是一花,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染了微雨的漫长鹅卵石山径。 一路行来,脚下湿滑,周围却是花叶扶疏,青苔晶莹。 眼前遥遥可见那神秘清贵的氤氲宝顶,下一瞬,门前大道两旁竟是锦灯千重,一齐灿亮,顿时让整座楼阁都明亮华灿,宛如天宫仙阙一般。 “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衣女子甄儿上前迎接,裣衽一礼,如此说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六章 烂醉花间应有数 锦灯千重,顺着门前大道蜿蜒而入,将深深庭院都照得明灿辉华,昭元帝从繁密花叶中擦身而过,浑然不顾露珠悄悄染湿了衣襟。 绕过曲折回廊,甄儿引他来到正厅门前,只见大门齐展而开,厅中正是烛光明照,亮如白昼。 八扇描有繁丽锦纹的屏风后,隐约有人倚案而饮,听见禀报声,轻笑一声道:“才过几个时辰,陛下去而复返,又是为何?” “你说明朝有意抱琴来,虽然只是几个时辰,却已是第二日了。” 昭元帝被冰冷露珠一激,整个人逐渐平静下来,他大步走到屏风近前,犀利黑眸看向风屏风另一端的人影。 屏风所用之鲛纱似烟似雾,虽绣有繁丽暗纹,却仍是剔透冰辉,走到近前,连无翳公子头上华贵高冠的样式也看得真切,幽蓝珠穗略微露出,在烛光下发出迷离璀璨之光,一见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异宝。一身长袍随兴垂落,半截坠有羊脂白玉的扇柄也落在垫上。 如此剔透之纱,把剪影映得纤毫不差,却好似在真实面容上蒙了一层迷雾,也不知是纱料特异,还是术法所障。 昭元帝走到屏风前,这才打开轻软坐垫,与无翳公子一般随意倚坐,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仅有五步之近。 “你的琴呢?” 无翳公子自斟自饮,嗓音中还带着刚醒不久的睡意迷茫,也或者,他起床不久又多喝了两杯,颇有醉意了。 昭元帝默然无语,取下所负长条之物,打开缠绕的布料,顿时便见一具黑琴出现在眼前。 这把黑琴略显润光,仔细一看却是手把手抚摩了很久所致,木料并不名贵,制艺简直只能用朴拙来形容,实在显得不起眼。 “陛下所用之琴,也是如此特别啊。” 无翳公子笑声低沉,好似迷茫的睡意仍在萦绕。 “这是我少年时代亲手所制。” 昭元帝说话简直是惜字如金,但惟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本自己怒意上涌,将投入怀中之人推开后,立刻便要疾奔出城,却偏偏在途经后侧偏殿的时候,想起了无翳公子的笑语叮嘱—— 明朝有意抱琴来! 那偏殿存放着自己一些古旧之物,尘封多年,却不能丢弃的物件……他在故物堆中毫不费力的找着了这一具琴,随即便鬼使神差的取走了它。 他的手指按上琴弦,才一两个音,变觉得黯哑涩手,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多年没碰过它了。 黯涩的琴音,从他十指弹动间发出,神思飘渺间,好似回到十三岁时,自己把它递给羽织时,她惊奇欢喜的神色—— “羽织,这是我亲手伐来桐木,照着书中之图做制。” “才见过一次就能完整做出来,阿聿你真厉害!” 那时,她欢喜的抱住琴雀跃不已,随即缠着自己弹给她听,那夜的月光疏淡皎白,照在秦淮河的烟柳薄雾,一对少年男女就那般坐在河边石阶上,痴痴的弹了一夜的琴,说了一夜的话。 下一瞬,只听铮然一声,他感觉到手指一痛,这才从过往的回忆中醒来—— 琴弦久未调弄,终于断裂两截,将他的手指也刺得流血了。 昭元帝目光一凝,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他心惊之下,终究露出沉凝苦笑来——昨夜居然会遇见羽织,真真是料想不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绪竟然又回到她身上! 他剑眉一挑,道歉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 无翳公子放下了手中之杯,仿佛也触动了什么心事,长袖轻拂之下,玉杯叮然滚落在地,灯烛下一抹翠绿晶莹,显然也非凡物。 他坐直了身体,嗓音中带着怅然感慨,长夜初晓的此刻听来,好似也有复杂难言的心绪—— “我也曾经有一具这样的琴,亲手所制,多年不弹,前几日乍然翻出,却发觉已是蛛丝缠结,弦断声嘶,再不堪使用了。”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空芒之意,可能真的是醉了,“那一具焦尾琴,多年前我曾经无比珍爱,如今却是连见上一眼都不敢,生怕自己触景伤情,真是可叹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轻嘲孤寂,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这暗夜里,只能找刚刚相识的昭元帝倾诉。 昭元帝心中又是一痛,连忙敛住心神,低声道:“既然弦断难复,那只好下次由我长奏一曲,以博公子一笑了。” 无翳公子也随之一笑,“千万记得你的承诺啊。” 随着他长袖一动,另一只玉杯从屏后飞出,满满的斟了一杯,闪着琥珀般晶莹光泽。 昭元帝稳稳接了,一饮而尽,笑道:“真是好酒。” 他随即话风一转,“如此好酒,主人却在这自斟自饮了一阵,就为等待我前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无翳公子低笑一声,好似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我之卜算,从不落空——你这么急匆匆去而复返,是否难以消受美人垂青,狼狈的逃到了我这?” 他随之哈哈大笑,仿佛亲眼见到昭元帝又惊又气,雷霆大怒的模样,笑声回荡在黎明之前,显得越发诡谲嚣狂。 “你怎会知道今夜有女子前来魅惑?还有,那个红色锦囊究竟是什么?! 昭元帝双眼一眯,眼中冷光一盛,骇人气势顿时震慑整个厅堂。 “哦?果真如此……‘他们’就这么着急,连一夜工夫都没耐心等,就直接向你下手了?!” 无翳公子的笑声,仍是那般神秘诡谲,他长笑一阵后停下,声音转为冷然刻薄,“你问我那个红色锦囊是什么——你自己难道一次也不曾闻见过类似的香味?!” 昭元帝一楞,随即,他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召幸妃妾时,也隐约闻到类似的香味,但因为太淡,既非催情媚药,也对身体无害,便以为是妃子之间流行的熏香了。 这次所闻到的,比平时都要浓郁香甜,香味也有了微妙的不同——好似越发摄人心魂…… 他心头一震,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香味有问题?” “哼哼……幸亏你今夜及时从美人怀中挣脱,否则,只怕你这一生,也休想要有任何子嗣了。” 无翳公子再度发挥他刻薄嚣张的口舌,冷笑道:“那锦囊里的就是改进了方子的‘绝息梦’,只要再多嗅入一点,你所建立的王朝,从此就要白白落入外人之手了。” 他的冷笑声宛如利箭,瞬间刺穿昭元帝内心隐秘的怀疑,““一个生不出儿子的皇帝……嘿嘿,赠你美女之人,真是好算计,好手腕!” (只剩下最后一天了,PK票数也快要被追上了,大家谁还有粉红的请投本书一票吧,还有两更我在一天之中补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七章 恒河沙劫说难尽 昭元帝的双眸,因他这一石破天惊的一句化为寒冽幽黑的深潭,周身怒意暴涨之下,宛如修罗鬼神一般让人惊骇。 无翳公子却好似浑然不觉,冷笑声悠长响亮,仿佛连厅堂两侧的灯烛也受这一惊,被无形气流拂得乱颤幽晃。 “绝息梦,是世家大族秘传之药,家中直系嫡子若是不愿再让众妻妾有孕,便会把一小簇香末装入自己的鼻烟壶之中,只要轻轻一嗅,便了无烦恼。” 他语带讥诮,继续道:“此物无色无味,对身体又全然无害,即使是你内力修为已入化境,也是浑然不觉。” “我猜想,你的妃妾,无意之间,都曾染过这等香末。可即便如此,某些人仍然不放心,你这次出兵远行,大约也邂逅了什么江南美人,秦淮艳姬,她们身上可没有什么绝息之药。所以,他们开始急了。” 无翳公子笑语中的暧昧调侃,让昭远帝怒气渐消,眼前不期然,出现了那个慵懒贪吃,散发乱服的倩影—— 丹离。 想起这个名字,眼前便仿佛出现那旖旎一刻……那些耳鬓厮磨,宛如烟花绽放,疯狂而绝美,让人心神迷眩,不能自已。 “你在想什么?” 无翳公子不悦的声调,让他从瞬间闪神中惊觉。昭元帝心头一震,却随即恢复了清明,冷然问道:“你怎会知道王慕菱会对我下手?” “三分的卜算,五分的观察,再加上两分的猜测。” 无翳公子的笑声不无得意,“是哪个女人身带锦囊,我完全不知,但算算日期,他们也该下手了。” 他倚在长案上,随手拿起身畔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轻扇之下,好似不胜酒力,“其实我还知道,你原本来想我求问什么。” “哦?” 无翳公子轻摇折扇,意态逍遥无比,整个人带着醉意的慵懒,屏风上的剪影却仍是优雅从容,风姿无双,“你原本想问的,是要如何对抗那些桀骜不驯的术者,让他们永远不能与皇权对抗。” 昭元帝一楞,慢慢坐直了身体,“你的卜卦,真能洞察人心?”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干脆伏在了几案上,“龟甲竹片不过是死物,它只能显示机缘,又怎能懂得人心?这世上纷纷扰扰万事,看不清摸不透,到头来也逃不出名利二字。” 昭元帝目光一闪,犀利幽冷闪烁不定,他终究缓缓起身,随即竟是深深一躬,“还请阁下为我解惑。” 无翳公子的笑声回荡在深广庭院中,好似连花叶也受这份激越影响,簌簌而飞,“你既然愿意三顾茅庐,我今日干脆把谜底全数告知你。” 他扶住几案,凝视着手中已空的玉壶,好似惋惜的叹了口气,“你最近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纷乱复杂,好似全无关系,种种威胁也仿佛来自各派势力,但说到头来,他们想要的,是你身下宝座,掌中威权。” “秦聿啊秦聿,你可知道,你生来就是不一般的人……” 无翳公子轻声叹息着,随意喊着他的名讳,“你乃是天命所系的真龙天子,命格贵不可言,任何人要想从你手中夺走皇位,除非是逆天转命,将你的真龙气运夺走,占为己有。” 昭元帝默然听着,此时想起了回京路上那天寰、天枢两派的凶险追杀,剑眉一挑道:“杀了我,真龙之气便能转移?” 无翳公子身形一顿,由衷赞叹道:“你也是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不错,只有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才能转移龙气。” “但是龙气也不是天上的云彩,会随便乱飞,让路人甲乙能随便捡着,这世上,只有三种人可以顺利接收你的龙气。”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声音越发冷冽,微微冷笑着,却不往下说,而是话风一转,“你听过少康中兴的故事吗?” 秦聿听着这名字熟悉,回忆起自己幼时偷听过的私塾讲课,“少康是夏朝的中兴之君……当时寒浞篡位,少康的父王被杀,他逃出皇城,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复国。” “你所说的全都是正确,这是史书上写得明白的故事。” 无翳公子轻声一笑,“可惜啊,事实的真相,却不仅仅如此啊……其实,夏国到了少康的父亲一代,已是皇气衰微,而寒浞登位,却是天命所定,龙气加身。” “那一代的巫觋,早就预见了这变天之灾,所以当时夏都破灭,却很少有封臣前去救援。少康的复国之路,原本无望,但是有虞氏族长的女儿看上了他,为了他甘愿以全族为殉,施展逆天之法,让少康亲手杀死了寒浞。” “少康的身上,原本就有旧朝遗留的点滴龙气,虽然只是微弱残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真龙气运,一旦把当代真龙杀死,那无尽磅礴的龙气,便会回复到他身上——于是在少康杀死寒浞的瞬间,上天的眷顾便转移到了他身上。” 昭元帝听完了这好似天方夜谭的故事,目光凝聚为一点,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姬氏一族。”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厅堂,好似有无穷的压迫震撼着方圆数十丈,“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周天子一脉的姬氏已经衰微,便没有多加防范——现在他们要学当年的少康,取了我的性命,来重新打造姬氏天下吗?” 无翳公子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丝毫不曾被他的气势吓倒,“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只是在说一个故事——长夜漫漫,天色将明,不正该说些无聊荒诞的故事,来打发时间吗?” 他轻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玉壶,发觉真正是点滴无剩,于是扬声唤道:“甄儿。” 朱衣女子甄儿盈盈而入,手中提了一壶新温薄酒,异香四溢之下,却也低声嗔怪道:“主人,这壶只准喝一半。” “好好,我听甄儿的,只喝一半。” 无翳公子笑着满口答应,正要接过,却被甄儿缩回手去,“壶中半截处我已设下咒文,一旦您饮过了线,立刻便会爆散开来,还请主人自重。” 她瞥了一眼昭元帝,把后半句“小心成了落汤鸡”吞了回去,算是在客人面前给主人留了面子。 (本月PK即将结束,明天起在PK榜上将找不到本书,请还没有收藏的同学们点一下加入书架~本书暂时还不入V,如果不收藏很可能会因忘记书名什么的而找不到这本书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八章 福祸来去皆因果 昭元帝见甄儿离去,这才开口道:“姬氏败落已久,族中男丁凋零,有一支迁徙到洛阳去了,,还有两支战乱中失散,至今都续不**谱,最后一支就定居在天都,但是家主之子接连夭折,只剩下一女入了宫……到底是谁,居然有如此野心?” “看起来你对姬氏的情况很清楚嘛……哟,做皇帝的就是厉害,就算没防备之心,也把全家上下查得清楚明白,你大概连人家家里有几只鸡鸭都查过了吧?” 无翳公子随口讥讽了一段,随即颓然趴倒在几案上,泄愤似的提起酒壶,也不用杯就喝了一大口,含着酒低声咕哝道:“半壶……哼!” 昭元帝见不是事,提醒他道:“先生不如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哦,我还在说故事呢。”无翳公子的声调已经有些醉意茫然了,但他努力抬起头来,继续道:“第二个故事,我想说说,刘演刘秀这兄弟俩。” 秦聿的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刘秀出身贫寒,却能礼贤下士,性情温良沉稳,同为帝王,这两点我仍是自愧不如。” 无翳公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各人秉性不同,勉强改变自己反而不好——我倒是觉得他个性温柔过甚,长得又秀美,看起来跟个大姑娘一样,众臣上朝的时候,指不定在底下看着他的脸意淫幻想,这就很悲摧了!” 昭元帝被他这种偏邪恶毒的猜想惊得呼吸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这等言辞是从这般华丽精致的人口中说出——此时,他才想起薛汶对此人的评价:狠毒乖戾,言辞刻薄——还真是说对了! 无翳公子不去管他心里如何暗诽,继续提着酒壶畅饮,狠狠的喝了两大口,这才放下酒壶,微微喘息道:“刚才说到哪里——对,刘演刘秀这两兄弟。” “刘演是哥哥,个性狂妄好强,他看到乱世之中的凶险与机遇,于是揭竿而起,成为一方豪雄,他弟弟刘秀当然也乖乖跟着哥哥造反去了。” “刘演兵强马悍,麾下猛将如云,当时有游方道士唱出神秘谶纬,说是刘演应天命而出,当为九鼎之主。” “刘演名义上的主君更始帝深深忌惮他,一次设下鸿门宴,欲行杀招,在掷杯为号的瞬间,却好似为神秘力量所阻,根本不能动弹,于是刘演毫发无伤的回去了。” “此事一经揭穿,顿时世人大哗,更多人坚信刘演乃真命天子,奸邪之徒根本不能伤害于他,刘演自己也深感得意。” “又过了一阵,刘演的政敌请他去赴宴,当时有许多人劝他别去,但是刘演满不在乎的说:天命在我,凡夫俗子能奈我何?他去了这次宴会,饮了一杯酒后,就开始大口吐出黑血,抬回家中不到一天就死了。”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拎起酒壶对口而饮,酒滴飞溅到屏风轻纱上,在暗处显得晶莹剔透,却闪动着惊心动魄,让人极度恐惧的冷光—— “然后,他的弟弟刘秀继承了哥哥的人马和势力,他性格温良平稳,却又坚忍不拔,终于在多年后得到了皇位。” 他说完这个故事,厅堂中已是一片死寂。 昭元帝挺直了脊背坐着,好似岿然不动,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他手中攥紧了玉杯,翠色欲滴的玉杯不堪巨力,已然露出丝丝裂痕。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那些术者中的长老肯定会说:虽有天命所在,亦不可肆意妄为,否则天命就要改换……哈哈,都是一群爱说废话耸人听闻的老不死!”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着,酒意酩醺的骂起了长者前辈,昭元帝好似完全听不见,只是凝视着自己掌中,那已裂为几片的玉杯,以及微微沁出的血,仍是默然无语。 无翳公子以折扇轻敲几案,略微提高了声线,“这个故事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做哥哥的不要死在弟弟前头,否则你的事业,你的队伍人马,还有你的名声功业,甚至是你的龙气也全归弟弟了,今后历史上还要记载你是个傻子笨蛋,死得活该死得必然!” 冷风吹动窗纱,簌簌的有花叶落在上头,脉脉而入的晨曦逐渐疏淡,好似有一丝鱼肚白露出来了。 “天快亮了,我的酒也快喝尽了。” 无翳公子微微叹息着,拎起酒壶晃了晃,发觉了壶中腰那条若隐若现的红色光线,于是泄气的垂下了肩,再一次伏倒在几案上,一边信手将壶狠狠的抛出。 壶身落到远处花径中,剧烈震荡触发了咒文,顿时发出巨大的爆裂声,酒花四散,在逐渐明朗的天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第三个故事嘛……” 无翳公子嗯了一声,却是看向昭元帝,笑眯眯的突兀问道:“天亮了,你不回去上早朝吗?” (下雨了收被子了,没收藏的还是赶紧收藏吧,不然过几天你们就不记得书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九章 帝遣天吴移海水 天光乍亮,淡淡晨曦初露,窗纱中透入熹微白光,墨染画屏上越发明辉剔透,昭元帝正在等待着最后一个故事,冷不防听他突兀来了这一句,双眸深深凝起,眉间皱痕一紧,随即化为全然的轻松淡然,“今日不去也罢。” 他的声音细细听来,方才的怒焰狂炽,好似了无痕迹,惟独那黑瞳那最深的一点,异常闪亮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哦?百官久候而万岁不至,这可件稀罕事啊!” 无翳公子曼声笑道,习惯似的伸手拿壶,却是摸了个空,不由的颓然叹气。 他这一夜,从始至终便是酒不离口,笑声也一直未曾停歇,这般狷狂自在,潇洒肆意的风华,丝毫不曾因眼前帝王而略微收敛。 “一天不上早朝,这万里江山也不会就此易主。” 昭元帝冷冷一笑,嗓音低沉冷凛,说到“易主”二字好似别有意味。他看向屏风那一端,幽瞳扫视之下不怒自威,“请先生接着说吧!” “这第三个故事嘛……” 无翳公子伏在几案上,呵呵畅笑着,好似醉得狠了,将面庞贴着冰冷光华的楠木桌面上,似乎是笑得浑身都在轻颤。 “你见过胡商吗?” 又是一个怪异而平常的问题。 昭元帝想也不想,点头道:“当然,小时候在金陵就曾见到他们开了波斯香料店,还有胡姬卖笑的酒肆。只要略大些的城池,都会有这些金发碧眼的胡人出没。” “第三个故事,我是从胡人那听来的……” 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笑得太多,无翳公子的声音,显得沙哑而诡异,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回荡,透出不寻常的复杂意味—— “我听说,波斯往西之地,有个名叫泰西的国家,他们的帝王加冕之时,须由神的使者在他额头涂上一团雪白神油,这才算得到上神的承认,从此拥有了为帝的资格。” 他带着醉意笑讽道:“蛮夷就是蛮夷,加冕之时涂得满头油光,那得是多么难看啊!” “你知道他们用的这什么神油,是从何而来?” 无翳公子他仰起头,不知是晨光还是灯烛的缘故,他眼中好似闪着耀眼可怕的光芒,长袖翩然之下,好似对着虚空中伸出手,要使劲攥住什么—— “是用身心纯净,根骨特殊,最有灵气的圣童血肉熬煮而成!” 他好似觉得荒谬,长笑声浩然不断,笑声越发显得癫狂迷乱,“这就是蛮夷的秘法,听起来简直象是吃人对不对?!” “你醉了。” 昭元帝隐约感觉到,由屏风后那人身上涌起的无形诡谲之气,将整个厅堂都笼罩在内,癫狂激越,却带着极大的恐怖之力,好似要将眼前万物都化为齑粉! 无翳公子长笑之后,仿佛声嘶力竭,终于停下了那让人心底发寒的冷笑,“据说,清韵斋的术法,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泰西圣堂的神术,当然,她们自诩名门正派,是绝不会承认自家功法与蛮夷有什么关系的。” 昭元帝目光一闪,想起之前他所说的“要想夺走你的龙气,除非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沉声道:“所以,清韵斋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偷梁换柱,赋予别人真龙气运。” “只听我讲了这个故事,便能结合之前的只言片语,将真相推测到如此境地,你倒也还算聪明。” 虽是夸赞,从无翳公子口中出来,却更似大逆不道之语,他停了一停,又继续道:“清韵斋用自家秘法,可以制造出身带龙气之人,但是用异法凭空生出的龙气,比起你身上先天自生的,简直是高下立判——只要你一天不死,那边的‘天子’,便只是一尾假龙。” 他近乎嘲讽的低叹道:“所以,你只要活着一天,便碍了这三家的大事,他们又怎能不想尽法子除掉你呢?!” “朕,全明白了。” 昭元帝听到此处,已是心中雪亮,他站起身来,巍然身形在逐渐升起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无比挺拔—— “三个故事,三种人……你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 昭元帝站直身子,下一刻,竟是端正肃严的朝着屏风那一端深深一躬—— “朕,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无翳公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既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客气谦和,“我只是讲了三个故事,听不听在你,该怎样做更是在你……” 他见昭元帝又要开口,于是轻笑一声截断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已经知晓……只是天色已明,半夕长谈,我累了,也醉了,今日便暂且到此吧!” 昭元帝听他语气干脆,显然是说一不二,于是只得站起身,再次道谢道:“不管怎么说,先生今日对我有大恩,秦聿必然铭记在心。” “铭记就不必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跟那三位‘天子候选人’背后的势力,也并不对盘,帮你也是就在帮自己。” 干脆利落的说完后,无翳公子长袖一拂,“若是有意,随时可来——近日之中,我与你还有机缘。” 随即扬声道:“甄儿送客。” 白光一闪,带和神秘符文的小小纸人凭空飘落下来,丹离将它收入袖中,随即揉了揉眼,正想爬进被窝睡个回笼觉,却听外间回廊上梅选侍的爽朗嗓音猛提高—— “什么,**出了大事了?!” 随即便是老董的声音,“是啊,我去取早膳时听到的,听说前廷那边也闹开了,文臣武将们们等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没见到万岁来上早朝。” “哦哟……想不到一夜之间,区区一位新妃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丹离听到“没上早朝”四字,百无聊赖的抿唇一笑,随即听到什么“新妃”,“大事”,潜藏的八卦因子又窜升上来,她连忙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梅姐姐,出什么大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章 骄霜冷尽世间念 梅选侍瞥了她一眼,笑骂道:“你睡懒觉睡得昏天黑地,谁来叫也叫不醒,听到有热闹八卦,立刻就竖尖了耳朵啊!” 她随即说起了今日一早就传得沸反盈天的内宫大事,“据说啊,那位新妃是太后从娘家侄女里选取的,昨儿半夜到的……她心气还挺高,非要半夜大开宫门,被阮七将军堵在门口,终究是靠着熙王的面子住进来了。” “这还不说,奇就奇在万岁听说了,居然半夜就召见了她……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很快就……干柴烈火了。” 梅选侍说起这种桃色新闻,也是眉飞色舞的,一点也没闺秀贵女的羞涩,丹离睁大了眼听着,惊奇的叹息道:“想不到昨晚宫里这么热闹啊!” “你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呢!” 梅选侍横了她一眼,好似在怪她打断自己说话,“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万岁就勃然大怒,把她推倒在地,还怒喝她‘滚’呢!” “哇,这么严重啊!” 一旁听得热闹的姬悠凉凉的插嘴道。 “后来事情就越发闹大了——听说万岁半夜跑出了宫,到现在都没回来,早朝也不见他的人影,前廷大臣们都乱成一团了!” 梅选侍说起刚听到的劲爆八卦,平素凌厉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啧啧,这可是头一次有人能把万岁气成这样!” 丹离也不答话,眼珠子乌溜一转,抿着唇在偷笑,她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也许,皇上是为了别的事跑出宫了,未必真是被她气的?” 她说这话时,神情是十足十的诚心诚意,奈何根本无法引起这几人的共鸣。姬悠眼中闪过悠然神往,连声调都充满了啧啧羡慕,“红颜祸水、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些词不就是用来形容此等绝世佳人的吗——我要是能造成这等轰动效果,不知该是多么有趣?” 丹离朝天翻了个白眼——最后一句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大哥! 梅选侍眉头一皱,眼光一冷,正要发作,姬悠却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幽怨叹息道:“论容貌,我也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算不能倾国倾城,艳冠六宫还是称得上的——万岁为何每次见了我,黑着脸转身就走呢?” “大概因为你闯的祸太有创意了,皇上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丹离笑嬉嬉的答道。 “丹离妹子……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很久了,所以你口出恶言,我都不跟你计较——” 姬悠还未表现出自身的宽宏大量,却觉得身后一阵冷冽恶寒,劲风疾扫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一缩头,一把铁丝扫帚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侧过头去,却正看到梅选侍丽容微微扭曲,狰狞带笑,让人心底直冒凉气。 “你,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 下一瞬,姬悠的惨叫声响彻德宁宫——他玉一般晶莹细腻的脸颊,被某人狠狠的拧住了,一小团肉在纤纤五指中挤压颤抖,显示出主人受到何等蹂躏。 “哟,姬常在你真是出息了,知道什么叫艳冠六宫了!” 梅选侍下死劲捏住他的脸,无敌螃蟹钳一出,姬悠顿时又发出一声含糊而惨烈的低嚎。 梅选侍气势如虹,眼中带笑的亮光,生生透出“皮痒了吗”的殷切抚慰,秋波一送,惟我独尊的剽悍气场笼罩方圆,姬悠在她狠厉五爪下立刻龟缩成了一只含泪小白兔。 丹离正嗑着瓜子笑看这场精彩的‘驯兽记“,忽听宫墙外面一阵脚步急促,铿锵镫然,听着象是军中的精铁长靴在叮当作响——大概有谁紧贴了宫墙在匆匆而行。 “哟,这不是阮七将军吗,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见万岁么?” 一道儒雅带笑的男音在墙外突兀响起,嗓音充满邪肆的调侃。 铿然长靴碰撞的声响骤然停止,下一刻,低沉冷漠的女音响起—— “见过熙王殿下。” 丹离和梅、姬二人在墙内静静听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眼中都写满了“有好戏可看”的兴奋急切。 好戏当前,梅选侍犹豫一下,终究放开了手,姬悠轻嘶着又要叫疼,被她一个眼刀吓得僵住无声了。 宫墙外,邪肆狂魅的笑声响起,“女将军见到本王的眼神,可真是敷衍又冷淡呢——本王虽无潘安之貌,却也自觉仪容尚可,将军何必摆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呢?” 他们正在说话,风声吹得人声音都有些断续,谁也没发觉高耸黛黑的宫墙上,有三个人正悄然爬上,趴在墙上看得兴致勃勃。 淡暖的日光在高墙之下拖出长而斑驳的阴影,阮七站在阴影之中,一张鬼面遮住了所有神情,却是目如寒星,冷得可以冻死人。 熙王锦袍金绦,手持折扇,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阮七的前路。他俊秀容颜含笑凝视着她,笑意虽然深邪,却未到达眼底。 “熙王殿下言重了——本将正在巡守全宫,无暇与殿下细谈,告辞了。” 铿然长靴一转,就要绕开眼前障碍,却被熙王一把抓住冰冷护腕,笑着在她耳边暧昧低语—— “就这么关心着紧我皇兄?听说他回来,就急着马上赶过去?” “熙王!!” 阮七猛然一挣,将他的手重重摔开,眼中凝结出冰冷风暴,危险而猛烈,“请、自重。” “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才气急成这般模样……” 熙王啧啧含笑,“可惜啊,皇兄他一向只把你当兄弟和属下,却没把你当女人看待过。” 黑瞳中的冰冷风暴,在这一刻燃烧成炽热光焰,所有理智瞬间崩塌——雪亮长戟应声而出,尖刃逼在熙王咽喉。 “你——” 无声的压力和气势,让尖刃深深陷入皮肉,滑落了一缕鲜血。 熙王眸光一暗,却仍不改面上笑意,“你以为默默的守着他,终有一日,他会回过身来看你?哈哈哈哈……真是在做梦!” 他看着她,唇边笑意加深,冷嘲毒舌在这一瞬爆笑而出—— “就凭你那张脸,哈哈哈哈……可别把我家皇兄吓出噩梦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一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 “就凭你那张脸,哈哈哈哈……可别把我家皇兄吓出噩梦来!” 肆意恶毒的嘲笑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晰响亮。 银白鬼面下,微微露出的朱唇深深的抿成一线,狠狠咬出了血也浑然不知。两点黑瞳宛如爆燃的水银一般,耀眼白灼得让人心悚——怒意心血涌到了极点,仅存的理智已是轰然坍塌! 阮七手一扬,雪亮银戟疾刺而出,快得让人连残影都没看清,罡风肆卷之下,朝着熙王眉心直落而下! 熙王一手持扇,另一手平平伸出,间不容发之间,竟将尖利横刃抄在掌心。 长戟的狂猛去势,在这一瞬被生生挡住了。 风声在这一刻也仿佛停止了,偏僻的黛色宫墙下,日光将两人静静对峙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拖出长而诡谲的幽影。 整杆长戟在熙王掌心剧烈颤动着,发出狂怒的嗡嗡声,然而,它仍是纹丝不动。 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将青条石铺就的长巷染出点点嫣红。 “皇兄倒是将你调教得不错……” 熙王微微一笑,随即放开了手,从怀中掏出锦帕,轻描淡写的擦着自己手背溅上的一滴血,细细擦过之后,他毫不吝惜的将手指一松,绢帕便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轻挥折扇,身拥锦裘,熙王笑咪咪的走近她身侧,一派雍容自在。 “女人天生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哪怕是你这种从小做粗活的,也不过是多了三分蛮力,真正跟高手硬碰,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他俯下身,玩味的端详着阮七摔在地上的狼狈情形,目光在她流血不止的虎口处停留一瞬,随即啧啧笑道:“虽然长了那么一张脸,倒有一副好身材,凹凸有致,长腿袅娜——光看背影,岂不是要迷死天下男人?” 阮七喘息越发急促,冷然黑眸死死盯住他——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熙王大概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熙王在她怨毒狂怒的注视下,仍是笑意不减,他贴近她身侧,巨大的阴影与邪气瞬间笼罩而下,阮七的目光霍然一跳——对方竟欲取下她的面具! “其实军中诸兵将早就在私下猜测:阮将军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一副绝世美貌。越是神秘,众人就越以为你有倾城之姿————你心里一定很是得意吧?” 熙王嗤笑出声,手中用力,正要取下面具,冷不防眼前冷光一闪,多年生死场上练就的直觉让他瞬间后退,手背上却仍是一阵剧痛! 阮七以受伤的单手撑地,另一手掌中多了一柄银刻镂花镶宝石的小刀,刀刃上滴着血,一点一滴的闪着猩红光芒。 她微微扬起头,眼中终于多了一抹冷笑与狠绝,宛如受伤的兽类,更添防备与狂意。 “好,很好!” 熙王一楞之下,瞳孔颜色微微变深,咬着牙长声大笑,听入人耳中却是毛骨悚然。 下一刻,他拣起地上长戟,略一掂量,竟是直刺而出,隐约有罡光闪烁。 “他竟是使的剑招!” 墙头上,姬悠目不转睛的看这这一幕,因着这剑光气芒,原本嬉笑的神情也变为肃然凝重—— “传闻中游手好闲的熙王,居然是如此惊人的剑道高手!” 他贴在梅选侍耳边悄声说道,后者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一推,险些害他落下墙头—— “说话就说话,别在我耳边呵气,痒死了!” “喂、喂小心啊——你这女人!” 两人正在纠缠,只听墙下闷然一声惨哼,阮七身影因硬挡罡气而斜飞撞开,随即伏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好奇特的剑招……我生平竟是从未见过!” 姬悠睁大了眼,又是惊奇又是迷惑的喃喃道。 梅选侍白了他一眼,正想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只不过是坐井观天“等等讥讽之言,却偶然瞥见一旁的丹离双眸瞪得大而幽黑,长长眼睫微微发颤,双手巴在墙头石砖上,竟攥得发了白。 “丹离你怎么了?” 她刚刚问出,却见眼前一花——熙王一脚踹出,重重的踢在了阮七腰脊之上,顿时银光一闪,小刀被磕飞挑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落到了一旁墙边的树枝间。 “啊————————————————————!” 瞬间,只听一声高昂惨烈的叫声从枝桠间发出,下一刻,一道瘦小人影从树上坠落,直直朝下摔来,墙上趴着的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阴影遮来,抬眼看时,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正以面朝下脚朝上的诡异姿势飞落撞下!! “啊啊快闪开啊!” “啊———” “救命啊!!” “啊——不要!” 连续四人,不同声调的惨叫声响彻四里,丹离、姬悠、梅选侍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从树枝坠落的人从墙头压得摔了下来,顿时四人跌成一团落地,发出巨大沉闷的声响来。 “哎哟——好痛!” 梅选侍第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是尘埃,她却并没有伤到哪里。 望着被自己垫在身下,仍在地上哀哀呻吟的姬悠,她蓦然想起方才那一瞬间,他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竟强势而自然的将她一把揽过,替她承受了人体坠落冲撞的重重一下! 想起方才被揽入怀中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她脸皮有些发烫,正要上前扶起他来,却发觉被撞飞一边的始作俑者也抱着头连连呼痛—— “小森?!怎么是你!” 一旁抱着头连连喊痛,抽噎着涕泪交加的,不正是自己宫里的小森? “小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梅选侍心直口快的问了出声。 “呜呜呜呜……” 小森哭了一阵,这才用袖子擦着眼泪,抽噎着说道:“我正在树上睡觉,突然有把刀子飞上来戳得我好痛,我身子一侧,一放手就摔下来了。” 刀、刀子! 梅选侍顿时脑中如遭雷击,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场正有熙王与阮七这两个大人物,他们方才还在打斗! 她浑身直冒冷汗,迟疑着不敢转头去看,不料天不从人愿,只听邪气带笑的嗓音平空响起—— “你们四个是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二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 这一声邪意带笑的问话,虽然并不严厉,却让梅选侍心头一震,汗湿重衣之下,只得强作笑颜,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 “见过熙王殿下。” 她此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微微裣衽之下,却又扯动了膝上伤口,“哎哟”一声险些又摔倒。 纤盈腰肢被带着热力的手掌及时扶住,回眸望时,却正是姬悠站在她身侧,当仁不让的挽住她的肩,让她把全身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时,他漫不经心的笑着,微微眯起的眼中精光湛然,却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他的五指贴着项肩肌肤,相触时只觉纤长细腻,却又隐约有硬茧,大概是练剑造成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一声含着笑意的赞美,将她霍然震醒—— “一者秀丽雍容,一者绝色倾城,原来皇兄的**竟藏着一对姐妹花!” 熙王深深打量着两人,目光带着兴味与探究的深意,触之却让人浑身一僵。他丢下受伤的阮七不理,缓步来到两人面前。 下一瞬,他伸出手,略带强硬的抬起姬悠的下颌,将“她”细细端详了一遍。 日光照在姬悠身上,雪白肌肤宛如玉瓷一般,即便是阅遍花丛的熙王,此刻也被这艳光慑了心神,瞬间微微抽了口冷气,“今日才知道,什么是褒姒之艳,夏姬之美——这样的美人儿,皇兄却居然弃之偏僻,真是可惜!” 姬悠被强迫抬高下颌迎向他,承受着邪意色欲的深凝目光,心中大怒之下,顿时气得浑身发颤,若不是仅存一丝理智,只怕已经是大耳刮子左右开弓,把他扇成猪头模样了。 一旁的梅选侍紧张得直绞绢帕——她既怕姬悠忍耐不住爆发,把熙王往死里痛揍,又怕熙王的手作怪,露出姬悠宫装高领下的喉结。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熙王“咦”了一声,只觉得眼角微微刺痛——眼前绝丽美人眸光清冷如雪,正含怒扫向自己。 姬悠也觉得自己额前微微一痛,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冥冥中,好似撞见了自己的天敌夙仇,浑身紧绷着说不出的难受。随即,他感觉浑身血脉都为之暴贲逆冲! 这一瞬间,两人目光对接,好似有火星迸射四溅,心头顿生古怪而烦躁的杀意,汹涌宛如长河之水,不可抑制!若不是手无兵器,只怕立刻就要刀兵相向,杀个你死我活! 无形气压骤然威逼四周,空气凝窒得让人不能动弹,树上的枯枝颤巍巍,却也不敢落下。天空中日光明灿,却好似离人越来越远,耳边原本常有的冰雪融化细声,单调飒然的风声也在这一瞬停止! 梅选侍瞧出气氛古怪紧绷,勉强露出笑容,正要开口缓和气氛,却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出声! 离他们两丈开外的地上,丹离缓缓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裙角的灰尘,默然凝望着这一切。 日光斜照在她长而浓黑的眼睫上,好似两点诡谲金芒隐而不露。 她抬起头来,清秀面容上闪着淡淡的光晕,唇边的弧度好似在笑,却是冷入骨髓—— “微薄的龙气,本身已是不纯,却还被刻意催长,今日若是对撞冲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以不可察觉的声音低喃道,随即感觉四周无形之压越发深重,连自己也很难挪步,唇边讥诮之意更深,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将手伸入长袖,摸着了一张符,唇边默念之下,食指在纸面快速写下了封咒。 虽无朱砂之明效,但她神念一起,袖中黄符已然闪现白光,长袖笼罩之下,一个明亮的“宁”字古篆缓缓从中升起! 电光火石间,说不尽的快!众人背向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白光围绕一个“宁”字,化为无数细小如蚁的奇异咒文,骤然暴亮后,竟是消失于无形。 宛如甘霖散于荒漠,又似天降光雨,普渡人心,咒文化为乌有后,风声,冰雪消融声,以及树枝落地的声响瞬间恢复,整个世界好似又鲜活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亮啊?!” 梅选侍眼角余光好似瞥见了什么,她转头来看,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又能动弹了! “是这把银刀啦!” 丹离乌黑圆瞳一转,笑嘻嘻的举起手里那把银色小刀,正是那把飞上树枝捅伤小森,随后弄出这一大堆乱子的罪魁祸首。 日光映射在银刀上,瞬间反射出明灿耀眼的大片光芒,害得梅选侍连忙捂住眼睛,“你拿着这东西做啥,还不赶紧还给……” 她看了一眼委顿伏地,痛得几乎半昏的阮七,再看和伫立身畔的熙王,立刻强笑着改口道:“还不赶紧还给熙王殿下!” 熙王深深呼吸,感觉到自己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双眼因极度惊诧而睁得很大——方才心头升起肆意杀戮的暗黑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是……自己功力运行有所偏差,影响了心智?! 他想起那些练功走火入魔的可怕传说,顿时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他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也再顾不得对眼前绝世美人多加端详,转身匆匆欲走。 梅选侍眼尖,一眼瞥见了受伤委顿在地的阮七,连忙追出几步拦住了他,扬声问道:“阮将军伤重,不如请熙王殿下带她去休息?” 熙王眼中满是不耐的戾气,“她的性命与我何干?!你给我让开!” 梅选侍有意无意的拦在他身前,扯了个微笑来想要再说,下一瞬,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凝结于他身后的某一点,连面上笑容都僵在了那一刻—— “小心啊——————” 她嘶声狂喊道。 她的晶瞳因极度震惊而扩到最大,瞳仁最深处,倒影出小森的身影! 他站起身来,浑身剧烈痉挛着,四周好似围绕着无形火焰,面目狰狞扭曲得宛如狂兽,身上肌肤上漫布着黑红二色的古怪纹图。 他的手上,竟是那柄被扔在地上的雪亮银戟,直直朝着熙王身后刺来! “不要啊小森!” 梅选侍叫得声音嘶哑,却眼睁睁看着戢尖几乎要戳入背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三章 风定寒云犹惊怯 疾如风快似电,被熙王随手丢下的雪亮银戟,在这一刻竟成致命凶器!正当戟上横刺要戳入熙王脊背的那一瞬,姬悠的身形动了。 长袖翩然一动,墨染长缎般的乌发便拂扬而起,在日光下映出沉金华魅的光晕——疏淡日光下,他身形快如鬼魅,似鹰隼临空般精准,瞬间来到小森身侧,手中丝绦运劲成束,竟现出耀眼的剑芒浩意! 丝绦形成的“软剑”一出,顿时不轻不重的缠住小森脖颈,小森剧烈挣扎着,口中荷荷有声,身上黑红纹身越发深重蔓延,瞳孔紧缩之下,竟是满布血色癫狂! “给我醒醒!” 姬悠挑眉冷喝,声音仍是那般低沉带磁,却不是平时女装般让人迷醉,而是满含凛然之威! 小森双手死死握住绦束,剑气嘶响连声,他的手顿时血肉模糊,他却浑不觉疼,双臂贲起猛拉之后,丝绦发出轻微撕裂声,狠厉剑意竟现破灭之兆! 姬悠眉头一皱,不再留情,手中“软剑”挥洒自如,剑意吞吐之间反缠为劈,如真正利刃般击在小森脑后,小森模糊的低吼一句,终是无力栽倒在地。 姬悠这才松开手中丝绦,内力撤回之后,那丝绦便回复为一条如意吉祥云纹的镶玉束带,他将之束回腰上,又恢复成亭亭玉立的纤腰佳人。 姬悠扶着树喘了一口气,抱怨道:“他这是在发什么疯?!” 抬眼看入熙王惊愕却深沉打量的眼中,姬悠很不自在的扯弯唇角,似笑非笑道:“让王爷见笑了——这小太监自小有癫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倒是让您受了惊吓。” 他这话乍听是在解释,实则却是话中藏锋——一个昂藏之身的成年男子,险些被一个瘦弱小太监刺了个对穿,还“受了惊吓”,这得多么丢脸啊? 熙王深深凝视着他,那目光让姬悠心头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跳出来了,“我没事……多谢美人救命之恩!” 一脱离危险,他又恢复了那邪意轻佻的笑容,目光熠熠的打量着姬悠,“美人真是好身手!” 姬悠被他那越发露骨火炽的目光气得几乎要呕血,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熙王才是真人不露相。” 熙王低沉笑声含着惊艳与兴味,暗中却藏有诡谲探究,“还未请教芳名?” 话一出口,人已走近姬悠身前,轻轻攥了“她”的素手。 梅选侍见姬悠被吃豆腐已是目露凶光,情知不好。她微微呻吟一声,姬悠连忙将手挣脱出来,一把扶住了她,“梅姐姐你怎样了?” “姓梅……又住在这么偏僻的冷宫里——你大概就是在宫里大做胭脂花粉生意的梅选侍吧?” 熙王终于从如海繁广的记忆中找出这一段,随即他目光一闪,笑意越发深邃,“那这位美人儿,就是前朝帝裔的姬常在了?” 如此脱口而出,显然这位王爷对宫中情况了如指掌。 梅、姬二人换了个眼色,对眼前这看似纨绔色欲的熙王更生三分警惕。 熙王轻笑一声,伸手欲替姬悠挽起发丝,却被他敏捷躲开,扑了个空,他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了—— “如此秀外慧中的美人,却被我那皇兄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说完也不纠缠,扛起地上昏迷的阮七,转身正欲离去,耳边却突现一道慵懒甜糯的女音—— “熙王殿下,您忘记拿这长戟和小刀了。” 只见树荫下光斑微乱,一位紫缎短襦,下裹月白绣裙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衣着略带凌乱,最下一根系带也松散着,自己却茫然不觉的拖了一长一短两件兵器,一溜小跑到了他跟前。 熙王接过兵器,却静静打量着她。 论容貌神态,论风华气韵,她是今日所见的三位低阶宫妃中最不起眼的,可不知怎的,熙王站在她面前,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自己矮了一截似的。 那般的不自在,好似芒刺在背! 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却没发觉任何端倪,他略一颔首,转身离开了这个人烟罕见的冷僻角落。 今天真是邪门…… 他心中低叹狐疑,只想早些回去,运功探看自己是否身体有恙。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梅选侍眼见熙王走远,这才长长舒了一口大气,整个人好似要融化一般,彻底软靠在墙边。 “小心,你的膝盖有伤!” 姬悠挑眉怒瞪,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关心急切,梅选侍一楞之下不由霞飞双颊。 随即她反应过来,以更高的气势反瞪回去,“好啊!鸡蛋你居然敢瞪我?!今天这事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敢大声吼我!” 姬悠连忙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却是颇感委屈无奈,“关我什么事啊?今天真是晦气,出门就撞鬼——这个色胚对我上下其手,我才是最冤最惨的那个!” “还不是你招风引蝶——” “你们别吵了……” 弱弱的软糯女音响起,两人顿时止住争吵,一齐看向丹离。 丹离甩了甩刚才拖兵器用力的手,却仍觉得酸麻,根本扶不起倒地痉挛的小森,她没好气的瞥了两人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于是一群人如梦初醒,连忙把人抬进屋内,经过一番掐人中,内力推宫换气,小森终于不再抽搐,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离压低了声音问梅选侍。 梅选侍叹了口气,一向精明鲜活的眉眼也浮现了黯然,“小森也是可可怜人……” “他原本是西南小族的亲贵子弟,他们部族忤逆了朝廷,前年被杀了个干净,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便罚为了官奴。他小小年纪,就被净了身送进宫来充当贱役。” 她的声音黯然却含着诡异的冷静,一双眸子在半暗的房中闪光,“我听说,当时率军屠戮他们一族的,便是熙王。” “啊?是他——!” 丹离目光也是一跳,好似两点金芒灿然一亮,梅选侍揉了揉眼,却发觉她仍是惊讶的睁圆了眼,方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熙王出兵的具体缘由你知道吗?” 丹离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听人说——” 梅选侍刚要说下去,却听照壁外遥遥传来威严喝声—— “有旨意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四章 意如流水任东西 仍是陈尚宫硬邦邦的嗓音,众人心中却是一紧。 三人换了个眼色,姬悠断然道:“不用着急,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去的,我们还是去看个究竟吧。” 到了正厅之中,陈尚宫和四个宫女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拖长了老脸,目光扫过三人,却惟独在姬悠身上停驻最久。 “姬常在,你大喜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目光闪动间仿佛针刺一般,让人背上生寒。 不待三人猜测有什么“大喜”,陈尚宫便哼了一声,传了皇帝口谕:“宣姬常在今晚侍寝。” 侍……侍寝?! 肃立听旨的三人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黑——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怎么……欢喜得傻了?!” 陈尚宫见三人被惊得目光呆滞,心魂失守,眼中闪过一道了然,随即带着古怪鄙夷的神气,低笑道:“哦……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姬常在进宫一年多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也没轮到……也难怪如此失态!” 她居高临下的扫了三人一眼,沉声训诫道:“万岁召幸乃是天大的福分,姬常在你须小心谨慎,不可再出言不慎,惹怒万岁!” 姬悠根本没理会她在说什么——他瞪圆了眼,已被这惊人消息雷得里焦内嫩,灵魂出窍了。陈尚宫见他如此轻藐,心中更是不喜,冷哼道:“老身言尽于此,姬常在你好好香汤沐浴,到时会有承恩车来接你。” 她说完拂袖便走,连赏钱也不屑去拿——当然,已经被吓得呆滞的众人也没想起来给。 “我、我没听错吧?!” 端茶来的老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双腿发虚变软,好似踩在棉花堆里一般。他万年俱灰的哀叹一声,索性跌坐在地,“这下完了,我可以去准备纸钱,提前烧给自己了!” “别忘了我那一份……” 梅选侍有气无力的接话道,“一旦被拆穿,连我也活不了——身为宫妃,被人发现跟一个男人同住了一年,我肯定会被赐白绫或是毒酒!” 姬悠竭力张了张嘴,这才发出声音来,“他、他居然召我侍寝?!” 与众人震惊后的颓然不同,他的声调虽然惊悚,随即却化为轻松得意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刚进宫时,他就召幸过我。那时跟他胡吹乱侃夏风与唐韵的流变,《太芒赋》与现时歌赋的不同……侃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他说晕了。” 老董也想起了另外一桩,他有气无力道:“还有一次,主子泡了三个多时辰的澡,等他美人出浴完毕,万岁已经等得睡着了,承恩车也不用来了。” 梅选侍这时也回过神来,回忆起宫人谈笑的奇闻,“听说万岁曾经亲临你宫里,原本是想过夜,却没想到你在棋盘上将他连杀连败,对弈到天亮之时,可怜的万岁已经连输十二局,好象还输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是吧……” “是一千一百两,我看他棋艺实在太臭,给了点面子和了一局。” 姬悠笑着看向她,雪白牙齿亮得耀眼,“这次侍寝之后,他气得再也不来了,随后嘛,又出了几件倒霉事,于是我就到这里来了。” 丹离在一旁轻扯嘴角,她已经从老董那里听全了八卦,所谓的“几件倒霉事”,就是把太后骂作“老太婆”,把御花园的亭柱都涂满自己的墨宝……而已。 梅选侍目光闪动,眉头却未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可他几乎都快忘记你了,为何会又召你侍寝?” “谁知道呢?” 姬悠站起身来,以扇掩面,优雅的打了个呵欠,一笑之下,雪白贝齿让人心头发颤,“实在不行,我还有必杀绝技——” 骤然,他将手中蝴蝶宝石纹团扇一松,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美眸紧闭之下,整个人毫无警兆的向后倒地。 “你怎么了?!” 事出突然,梅选侍吓得面色都发了白,连忙冲上前去。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必杀绝技啊!” 姬悠蓦然跳起身来,笑嘻嘻的乐不可支,“连观察入微的你都上了当,要想骗过万岁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还在得意的笑,丝毫不曾发觉危险的临近,直到喉咙被猛力扼住,梅选侍铁青狰狞的笑容才在眼前无限放大—— 梅选侍用力扼住他的脖子,猛然摇晃着,语调阴森激愤,“必杀技?!老娘现在就掐死你!!!省得将来被你气死!!!” “救、救命……” 气若游丝的呼喊随即被湮没在梅选侍的强大气势之下,老董和丹离都别过眼去,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乖顺模样。 丹离耳边听着凄惨呼唤,唇边弧度越发向上,随即,她发觉了异样,转着头四处张望。 “才人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 老董上前笑呵呵说道,显然他见自家主子遭受“天谴”,也是心头畅快,一报他多日来的老鼠冤。 “奇怪,我家麻将去哪了,从我中午起床到现在这么久,我都没见到它踪影。” 老董想了想也觉得奇怪,“我早晨起身就没见到它,我们德宁宫地方不大,它能跑到哪里去?” “咳……咳……” 奋力挣扎,终于逃脱魔爪的姬悠狼狈的起身,脖颈处已被掐出一道红痕来,看来简直是美人微蹙,梨花带雨,“我今天起得早,好象看见它盯着昨天剩下的鱼骨,一副垂涎憧憬的模样。” 盯着鱼骨…… 丹离骤然想起,麻将昨天吃了全鱼宴,却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天啊,它该不会自己偷偷去捉鱼了吧? 这下惨了! 丹离觉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抚着额头连叹气的精力都没了。 麻将垂下绒毛长尾,小心翼翼的伸入水中,探了探水温,随即瑟缩了回来,显然还是觉得太凉。 水中鲤鱼各个肥美,在薄冰水下静止休憩,等待冰水融解那一日。麻将眯起了绿瞳,舔了舔粉嫩小卷舌,不无遗憾的轻喵了一声。 仿佛是对它的嘲弄,水下一条大鱼窜动一下,到了它近前水下。 麻将挥动着肥爪,目露凶光的伸入水中,然而……水太深,爪子太短。 (还有一天就要上架了,请大家能收藏的尽量收藏,点一下加入书架也不是很难的。如果7号收藏增加得给力,我会加更来回报大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五章 纵沾雨露不是恩 麻将舔着舌头,愤怒而挫败的喵了一声,随即,它不死心的奋力伸长,用力往下捞—— “扑通!” 不大的水声并未引起宫人太监的注意——皇帝议事的高阁离这还有一大段距离,又隔了一道矮木藤围,这水边一角真正是人迹罕至。 半刻之后,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圆胖脑袋伸出了水面,麻将狼狈的爬上了岸,它浑身直打哆嗦,随即急中生智,飞快蹿向黑粗的柳树,一爪一爪的凶狠抓挠,很快便有大片大片的柳树皮剥落下来。 麻将将柳树皮平铺,随即咬开脖子上挂的小瓷瓶,那小瓷瓶好似铃铛一般挂在颈圈上,看也一点都不起眼,等瓶中液体一滴一滴倾倒在树皮上,麻将立刻弓起背,蜷成一团在树皮上猛力打滚。 这瓷瓶中的粘液乃是明胶,是丹离制作符咒法器时用的,她怕紧急时候要用,便挂了一小瓶在麻将项圈上。 等它再起身时,所有树皮都粘在了它身上,虽然有些细微处不够完美,远远看来,仍象穿了一件树皮衣服。 麻将感觉身上不再发冷,便对着水面开始端详臭美。它十分惊奇的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黑皮团子,只有一双圆眼露在外面,于是喵喵连声叫着,好象颇是兴奋。 身体不再发冷,麻将却再也不敢弓长身子去抓什么鱼了,它郁闷的喵了两声,随即发觉自己的身影几乎与树木同色,好似隐身了一般。 这个发现让它立即又兴奋起来,它从林间一跃而出,延着蜿蜒藤木,一路向不远处的高阁潜去。 肥软的肚子在地一蹭一蹭,有些难受,但麻将身上的树皮使它混杂于草木之间,四周守卫丝毫不曾觉察。 终于到了高阁之下,地势至此到了最高,一推窗便可看见潺潺水流之源,麻将跳到窗下,发觉源头之水却并不算深,清澈浅明的一泓水波中,几尾锦鲤正在调皮悠游,可能是地热的缘故,这里连一小块冰都不结。 五彩斑斓的锦鲤在眼前吐着泡泡,甩头摆尾巴的好不自在,丝毫不曾发觉,水面之上,有一只因嘴谗而眼冒绿光的肥猫正在觊觎着它们。 麻将小心的伸出爪,在靠近水面的瞬间用力一扑,水花飞溅之中,一条小小锦鲤被它攥在两爪之间。 锦鲤惊恐的死命挣扎,麻将牢牢不放,滑不留丢的鱼鳞却让它险些脱手,它一怒之下把鱼衔在了嘴里。 鱼尾猛力拍打着猫须,在麻将嘴里作最后一搏,麻将被它弄得手忙脚乱,大怒之下连喵都喊不出,决定将之生吞活剥。 蓦然,一道黑色猫影出现在麻将面前,出现在水畔的,竟是一只体态匀称,遍体黑毛发亮,有着湖水一般幽蓝宝瞳的黑猫! 是一只漂亮的母猫! 麻将的绿瞳,在这一刻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连嘴里的鱼滑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喵——” 麻将的嗓音,柔和中透着不可思议的谄媚,甜腻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喵!” 美人却并不领情,蓝瞳警惕的瞪着他,瞥见它脚下乱跳的锦鲤后,略带愤怒的叫了一声—— 这是我的地盘,你怎么进来的?! 受到责问的麻将歪着头,满带迷惑眨着眼装可爱—— 我才来啊,什么都不知道。 黑猫静静的盯住了它,打量了半天,却越发觉得这家伙古怪:身上胡乱粘着一层黑皮,底下凌乱的露出白毛,这么圆嘟嘟的一大只,好肥啊…… 它端详完毕,对着麻将冷淡的喵了一声,示意:你赶快走吧! 麻将哪里肯走,它涎着脸柔声喵叫,一边走近黑猫美人身侧,想要上前套近乎。 不得不说,麻将长期养在丹离身边,已经被宠成了人类的习惯——以贴身亲昵为近,但猫是高傲而警惕的动物,对无端靠近非常不爽。 一声痛呼响起,麻将忙不迭跳开,脸上已留下三道爪痕。 “喵!喵!” 黑猫美人以睥睨冷淡的目光扫了它一眼,两声的意思是“快走、快走”!随即叼起地上的鱼便欲走开。 下一瞬,麻将纵身一跃,拦在它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它嘴边夺走了那条锦鲤。 这一下迅疾异常,黑猫美人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论捕食经验当然不及麻将,等它目瞪口呆的发觉,鲜鱼已经飞了。 麻将得意的咧着嘴,圆胖脑袋左右晃动,看起来简直是可恶得意的挑衅炫耀——就好似一个顽皮的男童,刻意欺负着着急喜欢的小女孩,逗她哭引她注意。 黑猫气得浑身短毛根根竖立,嗓音尖锐的高叫一声,下一瞬,她舞爪扑了过去—— “喵——————!” 一声凄厉惨烈的猫之哀号响彻了未央宫的水边角落。 高阁之内,昭元帝正在与左相商量着各项秘事。 “陛下深夜出宫,又缺席早朝,引得百官物议猜测,实在是太过妄为!” 慕吟风劈头便是直谏,皇帝早就熟悉他的脾性,倒也不恼,淡淡道:“朕知道了,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听到皇帝的保证,左相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起这事。昭元帝见他略见疲倦,面色也不太好,于是问道:“丹嘉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左相的面色更加阴沉,他一撩袍服,竟是双膝跪地,“臣无能,竟不能撬开她的嘴!” “她竟有如此坚韧毅力?!” 皇帝微微一惊,不免对这位唐国的长公主另眼相看,“果真不愧是唐国最富盛名的巾帼传奇,心志之强竟是超过男儿!” 左相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沉怒,“此外,已经在唐国降臣之中详细探察,也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 他停了一停,眼中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臣不敢自夸,但连查数日,竟连一点痕迹也无,要么便是对手太强太过隐秘,要么……就是长公主所说的全是谎言,根本没有什么唐国旧臣一心复国,那夜来救她出宫的黑衣人,属于另一股隐秘的势力!” 昭元帝起身踱步,走近了窗边,感受着冬末微带冷意的东风—— “若是前者,我们根本连攻下唐国的机会也无——那么只剩下后者了。” 他正待再说,却听窗下水岸边一阵猫叫急嘶,探出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墨玉——” 昭元帝扬声喊着自己的爱猫,“松嘴放开它吧。” (于是麻将杯具了~灭哈哈哈哈,等下还有一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六章 蛟龙何愁失沧海 回答他的是一阵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喵,随即又是另一种陌生的猫叫,正在哀哀呼疼。 “你是叫麻将吧?” 昭元帝朝麻将一挥手,无形气劲将它卷了上来,正好落在窗棂上,被剩在窗下的黑猫墨玉仰起头喵喵叫着,仿佛很是嫉妒主人偏心。 麻将浑身裹着树皮,跟只小煤球似的,唯一的伤处,却是——那根油光水滑的长尾! 它的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口虽然不大,却往外渗着血丝。 “我家墨玉的牙还真利……” 昭元帝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圆脑袋,感觉着掌下委屈的呜咽,不觉哈哈大笑。 “万岁!” 听着左相的声音又飚高发作的趋势,昭元帝转过头来,将麻将放在了桌上,“卿想说玩物丧志是吗?” 被他平静幽黑的眸子一扫,左相满胸里铮铮直言顿时噎住,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低叹道:“万岁的‘墨玉’乃是随身爱物,就是在军旅中都带着,臣早就知道——这只又是哪来的?” “这只呀,它叫麻将,至于它的主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乐见喜闻。”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丹离公主?!” 眼见左相面色又沉了下来,昭元帝轻声一笑,幽黑双眸瞥了他一眼,“不必说她,我们还是说回她的大姐吧。” 左相心中一凛,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随即默默垂首,却正好听到皇帝石破天惊的一句,“既然她不愿招供,就先放人吧!” “这……?!” 仿佛今天是存心要惊吓他,昭元帝语不惊人死不休,“传朕的旨意,旧唐国长公主丹嘉,刚直贞静,深得朕心,晋封为妃,赐予金册宝印,云锦十丈,明珠十斛。” 他又踱到了窗边,手中仍抱着受伤的麻将,眼中笑意却如冰玉一般让人发颤,“既然她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那朕便让她如愿——这么多唐国旧臣被卷入复国谋逆案中受尽苦楚,却惟独她反而得到封赏……你说,唐国子民,甚至是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左想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几乎能想到这位丹嘉长公主的悲惨下场了。 “等她伤好些,就举行封妃仪礼吧——既然是个祸害,不如放在朕的身边,让朕看个清楚!” 皇帝冷然一笑,左相虽欲反驳,却发觉他情绪仍是阴霾不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你现在暂且不用管她,有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去办——” 昭元帝抚摩着麻将的绒毛,长而有力的手指触及到粘着的粗糙树皮,于是不悦地重捏它的肥下巴,低声冷哼道:“你看你还有个猫样么!” 将麻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昭元帝回过身来,沉凝冷然的黑瞳,好似酝酿着危险而诡谲的风暴—— “姬氏一族。” 左相的双眸顿时浮上了惊愕怒意,“姬氏一族?!他们有什么异动么?” 昭元帝见他又要自责没有及时发现,于是摇了摇头道:“经过查验,倒是没有。”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可是,姬氏一族中,有人已经看中了朕身下的这个皇位。” “真是好大的胆子!” 左相已是勃然大怒,他咬牙冷笑道:“姬氏作为前朝帝裔,在这近百年乱世中,屡次受到杀戮迫害,流浪颠沛差点弄得绝嗣,多亏万岁仁慈,赐封直系的家主爵位田产,这才让他们在天都站住了脚,如今却要恩将仇报吗?!” 他目光闪动,直直看向皇帝,“万岁是怎么知道的?” 昭元帝幽冷的黑眸缓缓闭上,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梦似幻的怪诞景象—— “一夜之间,朕走了两趟终南山。” 左相立刻明白了,他面色阴沉不豫,咬了咬牙,仍是硬着声音道:“万岁如此相信一个术士妖人,实在不妥!” 昭元帝摇了摇头,“那位无翳公子,真是个妙人……” 他闭上了眼,好似又回到那繁花深苑,烛厅墨屏之间,“他什么也没对朕说,只是在纵意醇酒之时,说起了三个故事。” 他的声音漠然清淡,完全没有无翳公子那般引人入胜的口才,只是干巴吧的复述了一遍,左相听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又是惊悚又是激愤,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入脑中,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持住桌边书案,“这……简直是妖言惑众!” 昭元帝睁开了眼,那般深不见底,冰冷得毫无温度,让左相慕吟风整个人都冻结当场—— “慕卿,你如此发抖害怕,正是因为他触动了你心中最害怕的隐忧——且不说什么姬氏和假天子,我那位好兄弟在做些什么,你该不会是一无所知吧?” 他冷然的唇角勾起更深,笑意转为讥诮苦涩,“对了,还有朕那位礼佛茹素的好母后……” 他低声一叹,眼中却瞬间转为杀伐决绝的锐光,“如今也不用说这么多,先去查姬氏吧——你且派人去洛阳多加探询,至于京城的这一支,” 他冷然声音变得略带无奈厌烦,显然想起了某些不悦经历,“我今晚召了姬常在侍寝,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他随即挥了挥手,左相面色阴沉的站起,行礼告退。 空荡荡的高阁里,昭元帝又叹了一声,捉起满地乱窜的麻将放在膝上,拨弄着它下巴的肥肉—— “你家主人呢,怎么还不来着急得寻你?” 丹离已经猜到麻将跑去了未央宫偷鱼,但她此刻已无暇多想——梅、姬二人离开去房中秘议,老董去整理晚上要用之物,这里只剩下她一人照料小森。 手指摸向那滚烫火热的肌肤,那怪异的黑红二色纹图,密密麻麻的缠染在人身上,显得狰狞诡异! 她迟疑着,却还是以手指蘸了朱砂,在小森肌肤表面快速画过,只见光芒闪动间,金玄二光顿时化为无数篆咒,在他周身皮肤上蔓延,顿时那层怪异的红黑纹图开始时隐时现,仿佛活物一般的扭曲着,终究越来越淡。 丹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瞬,一旁盆中的清水激烈震荡,一道冷然邪魅的男音低怒而笑—— “一个多月没见,你居然主动向我挑衅?!” 苏幕! 丹离抚着额,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