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国》 第一章 最后的呐喊 恋上你看书网 盛夏,烈日当空,这样一个能把人头皮晒出烧烤味的天气,自然是谁也不愿意外出。躲在家里,吹着空调,来块冰镇西瓜,这才叫生活。 下午14时许,一阵阵尖锐的警笛声扰乱了小村的宁静,蜂拥而出的村民沿着才通车的水泥路跟过去一看,发掘工地上早乱了套,各色制服的人忙成一团,还有新闻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四处逮人。 一个梳着大背头,戴一副大框眼镜的富态男子面对摄影机镜头,正要开始接受采访,在身边人提醒下,赶紧摘了腕表。 许多记者围着一个浑身泥土,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女生争相发问。 “同学,现在里面还埋着多少人?” “同学,请问事发时你们戴了安全,帽吗?” “请问你此刻有什么感受?” 一通访问下来,记者们感觉有些失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重大事故。传说中埋了一个班的学生,其实是一个姓班,叫学升的…… 不过,接下来的访问,让这些记者敏锐地发现了新闻点。 “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去的,事发之前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塌了。他把我们两个推了出来,自己却没跑掉。” 见义勇为,舍身救人,而且是一个男生,救了两个女生,英雄救美!这才叫新闻嘛! “那你还记得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这是类似新闻中,必须要有一个元素。 女同学想了想,摇了摇头,后来,在记者一再催问、提醒、引导下,她才有些为难地回答:“艾玛我草……” 次日,报纸刊出新闻,南少林遗址发生安全事故,研究生为救同学英勇牺牲。当然,英雄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呼喊,被记者们抹去了。 实际上,就如你所猜到的那样,这位英雄并没有“死”,就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不知道多久的时间里,时空错乱。 当他稍微恢复意识时,灵魂已在时空中穿梭千年。 感觉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暖洋洋的所在。有什么湿答答的东西在脸上摩擦,不一会儿又转到了手上,他明显感觉到了那一个人的存在,似乎还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没等睁眼,便又沉沉地睡去。 再醒时,强烈的光线让他很是适应了一段时间。等看清置身所在,英雄又凌乱了。这是在哪? 努力回忆吧,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坑道要塌了,可当时两个女同学跑得太慢,自己刚把她们踹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想到这里,心头一沉,立即试着活动手脚!谢天谢地,一样不缺!还是命硬,这样也死不了!再摸摸胯下,坏了,怎么短这许多?再仔细一摸,这谁的? 尽管口渴得要死,可他还是使劲吞了一口,这不科学!这不是我的身体!怎么个情况! 正惊魂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骇得他要死。等看清楚了,才发现这是个女人,只是发型穿着太过诡异,晃眼一瞄还以为见鬼了。 “阿俗?” 对方的口音很怪,可他却听明白了,正想问她是谁时,脑里好似有个声音不停地骂街,是你妈!是你妈! 看着他转动的眼珠子,那女人神情更加诡异,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两行眼泪顺颊而下。 英雄莫名其妙,看着这个不住流泪的女人,脑子里全是浆糊!以至于不管那女人问他什么,一概不回答,只点头摇头而已。反正喂水就喝,喂饭就吃。在这期间,脑海中不断闪现一些怪异而陌生的第一视角片段。 大汉、云中、朱家、少主、游侠、群殴、张辽……张辽? “你歇着吧,别乱动。”喂完饮食,那妇人替他遮盖整齐,轻声提醒以后,便收拾起东西朝外走去。 英雄闭上了眼睛,确定如下几件事情。第一,穿越夺舍;第二,汉代云中;第三,这身体的主人叫朱广,方年十二,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胯下短一截。方才这个妇人,是朱广的母亲贾氏。 脑袋开始迷糊,贾氏再进来看时,儿子又睡过去了。看着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这面容憔悴的妇人眼圈又红了。儿子昏迷这么些天,肯定是需要进补的,可自己这边也就一些日常用度,并没有甚么好食材。有心去讨要吧,可想起那张脸…… 睡梦中的儿子似乎有些痛楚,猛地狞了一下眉头,这却好似在妇人心头揪了一把,终究错错牙,转身快步而去。 这是所虽不算宏伟豪华,却也还轩敞的宅院。若英雄看了,一准会说典型的秦格,贾氏从西北角出来,穿过一道门,经过一条走廊,最终在一处洞开的门前停下,不知进退。一个三四十岁的粗使仆妇从里头端个盆出来,见她站在门外,略有些意外,随即露出同情的神色,弯腰低头算是行礼,也没旁的话,径直走了。 “谁在外头啊?”里面传出一个刻意的腔调。 贾氏吸了口气,跨进门槛,对坐在里头人说道:“阿俗醒了,身子还虚,要给他弄些……” “醒了?”屋子坐着一个妇人,背向她,正对铜镜梳妆。听到朱广醒来时,她动作明显一滞。很快,又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贾氏见她不再言语,显得很是窘迫,可东西没要到,她又不能走,只能在那里杵着。有下人进来,她便深埋了头。 许久,那梳妆的妇人才道:“这两年家里不比从前了,你是知道的。便是去岁鲜卑人来抄略,我们朱家的损失在云中也是头一份。上头还有姑舅在,不能紧了高堂。下面这些奴仆,若是紧了,便要懈怠。如此一来,倒只能紧我们。” 语至此处,顿一顿,见贾氏没有接话的意思,她才道:“自然了,阿俗怎么说也是长子嫡孙,年纪又还小……罢了,你且去候着,我使人支些东西与你。”听她说话口气,好似这朱府的当家主母? 贾氏稍稍抬头,嘴唇动了几动,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默默地退出去。她一走,那梳妆的女人转过头来,倒确有几分姿色,年纪也较她轻些,冲着门冷哼一声,恨得咬牙切齿:“小贼倒是命硬!” 而那西北角的小屋里,英雄再次苏醒过来,夕阳透过窗户,把个小房间也染红一般。 又凌乱一次,才想起穿越这事,怎么办?凡穿越几乎没有“回穿”一说,来了就别想走,既然走不了,那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可怎么个“安”法? 朱家算是云中一家豪强,家境倒是殷实,生活不用愁。而且朱广现在才十二岁,半大的孩子,成天就干些架鹰遛狗,打架斗殴的勾当,也没旁的事可作,倒也好混。算了,且混着吧。招兵买马抢地盘?南征北讨夺天下?你见过十二岁的主公么? 想了一阵,英雄心中坦然了些,也接受了朱广这个新身份。不接受也没办法,难不成再让张辽照着脑袋来三拳? “张辽?”朱广被脑子里迸出来的这个名字小震撼了一把。努力梳理记忆,没错,当天那小子出来挡横,报的名号就是张辽。“自己”仗着人多,没把他放在眼里,结果“砰砰砰”三拳,让人打个半死。 话说这是那个张辽么?同名同姓不是不可能。不过,他年纪跟自己相仿,也只十一二,却能把朱广那群平日里自诩“豪侠”的狐朋狗友打跑,把身强体壮的阿顺打趴,把朱广三拳打成脑震荡,颇有“张辽”风范啊。不行,改天找他说道说道。 正胡思乱想时,总感觉身上哪里不得劲儿。侧翻了身,才发现是屁股不对,里面有什么东西。手伸进去一摸,朱广登时就尴尬了,感觉软趴趴,粘乎乎,穿越众有失禁的先例么? 掏出来一看,又不是那么回事,似乎是一团破布?怎么地,给我夹的尿不湿?感觉挺恶心,正想扔下地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挣扎着坐了起来,侧着身仔细看手中之物,确实是一团潮湿的烂布,稍一用力,就扯下一块来。 朱广遂将东西平摊在榻边的小几上,又将油灯移得近了些,小心地翻捡着。拿一根指头一层层地揭开,里面又露出褐色的表皮来,似乎是油纸?再将这几层纸揭开,那东西便出现了。 巴掌大的一个小本,尽管外头好几层防护,可因为年代久远,水还是浸进去了。小本的四角边缘已经腐烂,尤其朝上这一面几乎已经完全浸坏了,依稀能看到几个繁体字样,应是手秒本,并非印刷品。费了牛劲,最后得到的,只有五页。还剩下些,虽然纸张还算完整,但上面的字已经完全模糊没法看。 上面的内容,仿佛是一些养生的方法,因为他胡乱瞄到几句,好像是讲饮食的。朱广确定这东西也是穿越过来的。当时他和两个女同学进坑道时,就是发掘的工作人员说是又发现一处建筑,让他们几个学过古建筑的研究生去瞧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章 云中少年 恋上你看书网 他们仨都认为那里应该是古寺庙收藏文献的地方,因为现场有许多腐烂的纸张和布帛。这个东西当时是从一个已经烂掉大一半的木箱中取出,装它的铁盒已经锈成千层饼了。 将破布烂纸收拾了,五页残篇一张张靠近油灯烘干。朱广悲剧地发现,这纸一烘就脆了,指头一沾就会断。 “算了,时光倒流了快两千年,我整理它干毛?” 正想放弃,无意中瞄到一张残篇的角落上写着“皮骨勁如鐵”几个字,再往上看,又写着“我宗之法門,強筋骨,健體魄,蕴無窮……”,看到这里,心中暗思,南少林遗址发掘佛经倒是有不少,可一直没有发现拳谱之类,有了这东西,便可证明确系南少林遗址无误。 纸张一碰就碎,而且开始变色,搞不好一阵就会化为灰烬,他索性一篇篇认真阅读,把那几百字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又复述几遍,确认无误后,还不放心,口中一直念叨。 傍晚时,贾氏又送饮食来。朱广闻到一阵肉香,果然,陶碗端到面前一看,黄米熬的肉粥。贾氏极小心,每一勺必由自己吹过才喂到儿子嘴前,生怕弄洒了一点。朱广本来吃得心安,可瞧见贾氏又落下泪来,便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我这,不是好了么?”料她是慈母情怀,为儿担忧,朱广轻声安慰道。 贾氏拿手背抹去泪,并没有说什么,只顾将肉粥喂到嘴前。 朱广却不张口,见对方嘴唇发干,便说道:“你也吃。” 贾氏哪里肯,这肉得来不易,自己少吃一口不妨事,儿子得快些把身子养好才行。可朱广再三不肯吃,她一急,勾起那桩桩件件来,放了碗,坐在榻边泪流不止。 看着这个悲伤的妇人,朱广于心不忍,可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努力梳理着那个十二岁少年的记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怜惜地看着“母亲”,坐将起来,端了碗,舀了一勺,也吹一吹,递过去:“我们都吃。” 少主大难不死,苏醒过来,朱府上下都已知情。奴仆们虽然谈不上欢天喜地,却也松了口气,主母是个苦命的人,而少主是她的命根子,总算是老天有眼呐。 日已中升,一支十余骑的马队卷进云中城。马上的人城中居民大都识得,因此早早避让。这支马队卷到城东朱宅前停下,一老两少利索地跳下马,将缰绳一扔,大步朝里走去。前面这个老的,年纪约莫四十多五十光景,极魁伟,一圈连鬓须,既浓且密,神情凶悍,目光锐利,穿件黑色大袖,腰里扎着条革带,步伐匆匆。 后头那两个年轻的,年纪既相仿,模样也相似,都穿灰衣,一看便知是兄弟二人。且眉宇之间,与前面那中年男子颇为相似,不用说,这是父子档。 闻听子孙回来,云中朱家的老主公朱虎到了正厅,坐于屏榻之上,两鬓霜白,威风不减。受了父子三人俯身稽首,大礼拜上之后,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其独子朱达脸拉了下来:“鲜卑人猖狂得很,人家放了话,今年秋收,必定前来抄略。” 朱虎暗叹一声,人家连年犯边,斩获颇丰,想要财货女子,自己不会来抢?何需你那三瓜两枣。 “你们见到檀石槐本人了?” “见到了,他就在王庭接见的我们。不过,对云中的提议,檀石槐虽然拒绝得粗暴,但对我们父子三人,他还是很客气。”朱达说到这里,看一眼长子。 朱昌立马接过话头:“檀石槐亲自设宴,席间说,他父亲投鹿侯还在时,我们朱家就是鲜卑人的朋友。还赞誉祖父年轻时便是幽并豪侠,并称去岁南来时,劫了我朱家马场,实在是个误会,他也抱歉得很,让我们带了不少珍货回来,算是赔偿。” 听到这里,朱虎面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虽没说什么,但是颇为受用。年轻时,他尚气任侠,仗剑纵横于边塞,不敢说威震四方,却也闯下好大的名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他还说,鲜卑今日之强,犹胜匈奴。大汉沿边九郡,如同他囊中之物一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汉廷拿他没办法。莫看云中城墙高大,他若真提大军来攻,也不过就是摧枯拉朽。” 朱虎一皱眉:“嗯?” “他又说,我们朱家是云中豪商,只是累年来边关狼烟不息,想来我们的营生也维持艰难。现在,鲜卑的土地有数千里之广,和周边各族都有商贸往来,急需我们朱家……” “他到底想说什么?”朱虎截断了长孙的话。 朱昌观察着父亲,朱达微微点头,他遂将事情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说,便等着祖父明确表态。 朱虎嘴角一抖,脸色变得极难看。 “阿翁,鲜卑累年犯边,朝廷也没个对策。前些年三路出师,却让檀石槐打得大败而回,士卒折损十之七八,三路主将都下了大狱。鲜卑之盛,犹胜匈奴……”朱盛大咧咧地说道。 “闭嘴!你懂个甚么?”朱虎喝道。朱盛讨个没趣,悻悻地把话吞了回去。 见老父这态度,朱达心知急不得,更逼不得,遂岔开话题问道:“父亲,府君那里如何答复?” “还能怎样?照实说吧,局势已然如此。”朱虎沉声道。忽地冒出这么个事,他也心烦意乱,挥手道“阿俗日前与人殴斗,被打成重伤,昏迷了好些天,昨日才醒,你也应该去看看吧。”朱虎挥手道。 “什么!”朱虎顿时狂躁起来。“他又出去惹事?真是没一日消停!慈母有败儿!” 朱昌看着发怒的父亲,又看到祖父皱眉,略一思索,道:“云中地界,谁敢动朱家的人?” “问了,说是一个叫张辽的少年,还没有找到。” “阿翁宽心,只要他还在云中地界,孙儿一定揪出来!”朱昌大声道。 朱虎微微点了点头,甩袖示意他们离去。父子三个拜辞出来,朱昌问道:“父亲,祖父这态度,怕是不肯。” “我知道”朱达暗暗点头。“你兄弟二人都记清了,此事万不可声张,便是你娘也不能说。” 朱昌朱盛都应下,前者随口问道:“阿俗那里,是不是……” 朱达头一偏,只当没听见,挎着腰带就走了。 朱昌见状,也没奈何,瞥见弟弟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他道:“你这是作甚?” “大哥,不是我说,就这么整,他们娘俩早早晚晚给……”朱盛咧嘴笑道。 没说完,就让兄长一口截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开口之前过过脑子!这么大个人!”语毕,狠盯弟弟一眼,拂袖而去。 朱盛那脸上的横肉抖几抖,嘴一歪,神色阴沉下来。站在原地气了一阵,想着自己那匹宝马,便投马厩去了。竟没一人去看看大难不死的朱广。 而此时的朱广,虽然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震惊,两个人的记忆也全部融合,但到底还是有些迷茫。屋子里呆着也实在闷,便下床出来透透气,站在檐下,他不自觉地就观察起这汉代民居来。朱家到底大户,那板夹土夯的院墙上还抹了一层细泥,地面虽只是夯实踏平,却没一处硌脚。 出了他和贾氏居住的这个小院,想去别处看看时,耳朵里传来一阵声响。他寻声望去,便见一个孩子在那土墙根下坐着,正拿袖子抹脸。 几步过去,唤了一声:“阿顺?” 那孩子抬起头来,朱广脸色立马就变了:“谁给你打成这样?” 但见那孩子撑着起身,也只十一二岁年纪,比朱广稍矮,却壮实许多,穿身粗布衣裳,腰里系条布带,肩膀上还破了个洞,左脸乌青,已经有些肿了,鼻孔里还有血迹,一支手垂着提不起来,脸上泪痕未干。 当日朱广带着他,还有一群朋友,全让张辽一个人干翻了,可阿顺脸上这伤明显就是新的! “问你话呢,谁打你?”朱广见他半天不吭声,有些急了。阿顺是前些年到的朱家,一直在马厩干些杂活。因为府中只有他和朱广年纪相仿,所以时常结伴出去。 因为乌青红肿的缘故,阿顺眼睛一睁一眯,打量着对方,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看得出来,他很关心。 “是不是胡大打你?”胡大就是府中的马夫。 阿顺摇摇头,又把脑袋低下去。 “那是……老主人?”朱广又问。阿顺还是摇头,半个字没有。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又见他左手一直垂着不自然,便道“手怎么样?” 阿顺总算开了口:“不是很痛。” “走,带你找个人瞧瞧。”朱广伸手搂着他肩膀就要往外带,这孩子也忒可怜了。 阿顺急忙侧身:“可不能出去。” 朱广懒得跟个孩子废话,扯起就走。阿顺挣扎几下,竟脱不开,只能让他拽着出了门。 有朱广原来的记忆,云中城里还算轻车熟路,寻到一个治外伤的郎中,替阿顺接了骨,又敷了药,一摸身上,一个钱也没有。不过朱家少主的名号挺好使,人大夫说了,公子几时有空,捎过来就是了。朱广赶紧谢了人家,带着阿顺出来。 “少主,钱怎么办?”跟在后头的阿顺憋了老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 朱广回头看看他,疑惑道:“什么怎么办?人家不是说了吗,让我改天送来就行。” 阿顺脸都憋红了:“少主,我,我没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章 少年张辽 恋上你看书网 “谁要你给?”朱广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他家人都在几年前被胡人杀了,房子也给烧了,朱府那个马夫跟他父亲有旧,看孩子可怜,就弄到府里做做杂活。反正也不给工钱,只管饭就是。 阿顺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老半天挤出一句:“你也没钱。” “反正我知道想办法就是了!走走走!”他连番催促,却见阿顺一动不动,跟生了根似的杵在那里。 朱广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磨叽?正要伸手去拉他,却见对方神情有异,回头一看,去路被人堵了。对方五个人,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其中有两个腰里还别把刀。当中那少年,阔额挺鼻,脸虽削瘦,身形却大,比同伴高了半头。 尽管对方有意遮掩,但朱广还是认出他来。 “朱广,我们找你。”旁边一个开口道。 “嗯,有事?”朱广一直观察着那高大少年,因为他就是当日三拳把朱广打个半死的张辽。阿顺不经意间,已经移到了少主侧前,警惕地盯着对方。 “你们家在找我。”张辽接过话头。 “那你还敢现身?”朱广笑问道,这真是那个张辽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见官吧,不要牵连其他人。”张辽倒有些洒脱。 此时,旁边一个同伴小声道:“朱家黑着呢,你要死啊。” “见官就不必了,当天本来是我不对,你替朋友出头也算仗义。下手虽然重些,可我现在没事,这一页就揭过去吧。回家我说说,这事就打住,你也不用担心。” 朱广这番话,把这群半大小子听得一愣一愣,啥意思啊? 张辽显然也没搞清楚状况:“你,不报仇?” 朱广笑了:“小孩子打架有什么仇?” 这话一出,对方五个人表情那叫一个丰富,这是朱广吧?怎么说话这口气?再说,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见这模样,朱广挥手道:“行了,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形容,不似作伪,几个人面面相觑,倒有些信了。其中一个试探道:“那我们可走了,你不能找后帐!” “去去去!说话算话!”朱广都作势欲赶了。 虽说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可人家把话说得这么体面敞亮,也不好再怀疑。张辽很是意外,这前后相隔也没几日,怎么判若两人?同伴都抽身走人,他思之再三,作个揖:“得罪。” “没事,走吧。”朱广点头道。心中一动,补一句“聂辽” 张辽眼一瞪,显得颇为错愕,但立即转身走了。朱广一直看着他背影,直到淹没于人群之中。收回视线,却听到旁边阿顺长长舒了口气。 “少主,好险。”阿顺心有余悸,显然当日张辽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朱广看看张辽离开的方向,又看看阿顺,不禁苦笑,穿越就算了,你倒是给我弄个年纪相仿的啊,这成天跟孩子打交道…… 回家路上,遇到一群风风火火的家兵,不由分说,给架回府去。原来是有人报了信,说你们朱家小主人又被人堵啦!朱昌赶紧派人来接,生怕再打个昏迷不醒。 这小主仆二人刚一进门,正撞上暴怒的朱达,朱广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记势大力猛的耳光就抽在脸上!哪怕你两世加起来快四十岁,可这身体到底是十二岁的,一巴掌打得歪歪斜斜,眼冒金星,火辣辣地疼! 朱广登时就火了!小身板往前一倾,就要动手!可这去势给生生收住!眼下,自己是儿子,对方是老子! 朱达被他这动作惊了一惊,随即气炸了,唾沫横飞:“怎地!你还要还手?反了!这个祸胎!去,把我那鞭子拿来!” 阿顺早吓得贴着门框不敢进来,朱昌在旁边相劝,可哪里劝得住?几个家兵也不知道该去不该去,直到二公子朱盛使个眼色,才有人往里头跑去。 朱广那脸渐渐肿了,朱达的狂喷他也没听进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思索,老爹一把逮住他手,就要往里拖!他本能地往回一扯,出事了! 朱达,身长七尺有余,且腰大十围,往地上一放那是一截铁塔。盛怒之下,手里也没个轻重,可他这一拽非但没把儿子拽走,倒让朱广往回一扯,扯了个趔趄! 旁边朱昌朱盛两个看在眼里,都以为花了眼! 朱达一时忘了愤怒,紧眉打量着幼子,似乎不敢相信。 “主公,鞭。”家兵取来了马鞭,双手呈上。朱广盯着那鞭子,一张小脸也拉了下来,抬头,看向朱达。 “他怎么这副神情?倒不像是阿俗!”朱昌暗暗道。见父亲接过了马鞭,赶紧劝道:“父亲,左右他也没事,何苦再劳你动怒?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朱达还没表态,抱着膀子的朱盛已经冷声道:“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 这话提醒了朱达,脸上一作色,鞭子猛然扬起来! “你打死我吧!”一个妇人的尖叫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贾氏踉跄着抢出来,边跑边哭,到了近前一把搂住朱广,将身侧过护住他。 她不来倒好,朱达最多打几鞭子出出气也就行了,到底是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能下黑手么?但一见了她,朱达心里头那个火啊,蹭蹭往上窜!也就顾不了许多,那扬起的鞭子狠命抽下! 只一鞭! 便打得贾氏惨呼一声,朱广感觉到母亲的身子往下一压!显是承受不住!可朱达第二鞭又呼啸而来!情急之下,不由朱广多想,一把推开母亲! 这一鞭,结结实实打在了他头上!顷刻间,从额头,斜划过鼻梁,一直到左脸上,一道鞭痕清晰可见,豆大的血珠子直往外渗!钻心地疼!朱广连眼皮都不带眨的,盯着朱达,一声不吭!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贾氏一见这情景,悲呼一声,死死抱住儿子只管哭。 不知是她的哭声,还是朱广的眼神,激怒了本有些愕然的朱达,嘴角一抖,鞭子再度扬了起来!这一鞭可是挟全力抽下,呼啸之声极为刺耳!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鞭子还在半空,朱广突然举起手,竟给一把握住! “孽子!”朱达失去了理智!猛力往回抽鞭!这一抽,虽然扯得母子二人身形晃动,可鞭子仍旧死死握在朱广手中。 “大哥……”朱盛察觉到异常。 朱昌没有言语,他看着幼弟,竟似有些陌生了。 “好!好!你们母子连心是吧?”朱达气极反笑,撒手放了马鞭,卷起袖子就要动手!慌得朱昌赶紧半跪下去,拦腰抱住! “你拦老子作甚?也要作个孽子吗!”朱达的怒吼,惊得外头路过的行人也吃了一惊!父子正撕扯时,一个音量不高,却自有威严的声音传来:“还要不要脸面!” 一听这声音,众人都晓得谁来了。家兵们赶紧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喘。朱盛也收拾起嘴脸,不敢造次。朱昌放开了父亲,站将起来。 朱达转头望去,只见老父满面怒容,大步过来。这会儿,他就是邪火再大,也只能强压着,理了理凌乱的衣袍,低头道:“儿管教孽子,惊扰了父亲。” “你们是嫌我命长是吧?嗯?” 只一句,全场没人敢抬头,更没人敢接茬。朱虎扫过全场,看到朱广时,微微皱眉,训斥道:“有你这么管教的?他才多大?刚刚死里逃生,禁得住你这鞭子?” “本只想吓唬他,可谁知孽子忤逆犯上,儿一时气极……” 这话听得朱家老主人有些诧异,见朱广手中还握着马鞭,倒有些疑惑了,这孩子虽然顽劣些,可对他这老子素来是怕到骨子里的,怎敢夺鞭?再者,他怎么夺过去的? 不管如何,这闹剧也该收场了,朱家也是云中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叫人笑话?想到这里,对朱广道:“还不给你父亲赔罪?” 朱广扔了鞭子,扶起贾氏,轻声道:“走。” 看着这母子两个互相搀扶着往里去,朱达气炸了肺,手都哆嗦了:“父亲,你看看……” 朱虎两眼一眯,看着孙子那瘦小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良久,收回眼神,瞄了一眼朱达,又看了长孙次孙,扔下一句话:“贾氏是你的正妻,阿俗是你的嫡子。” 房间里,贾氏正替儿子清洗伤口,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儿是娘的心头肉啊,每擦一下,看到儿子那一哆嗦,贾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朱广这时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贾氏只怕已过了不疑之年,眼袋松驰,眼角密纹,但还依稀看得出来,年轻时必然也是有些风姿的。她穿的衣裳虽然也讲究,且浆洗得干净净,但颜色已然褪变,边角都磨出毛来。那双粗糙的手,决不是大家主妇该有的。 再结合着原本朱广记忆,大概能明白她的处境。她是朱达正室,但婚后多年不孕,一无所出。后来朱达又娶了张夫人,只一年多时间,便生了长子朱昌,没两年,又生了次子朱盛。母凭子贵,张夫人在朱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上来了。 一直到张氏三十多岁,才生下了朱广。虽说是朱家的长子嫡孙,可一来前头已经有两个哥哥,二来朱达和贾氏早没了夫妻情分,因此地位尴尬。 “苦命的女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章 一诺千金 恋上你看书网 清洗完伤口,苦于没有药敷,没奈何,还得腆着脸去向人讨。可看着儿子破了相,自己身上的伤又疼,再加上诸般苦楚,贾氏真有万念俱灰之感,一时泪雨下:“都是娘拖累了你。” 朱广眼眶虽然也红了,但却露出了笑容:“别怕,一切都会好的,阿母。” 朱达发下了命令,将朱广被禁足在家,不许出门,再加上也不想让贾氏担心,朱广本想去寻张辽的,也只能暂时作罢。百无聊赖之下,又想了那只练过几个小时的……皮骨劲如铁,遂照着练习。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有用没用,朱广不知道。倒上脸上的鞭伤好得很快,没几天就结痂脱落,摸上去光滑平整,连贾氏也称奇。 就这么一直关了半个月,到了三月初,朱广实在烦了。也不理会朱达的禁令,趁母亲不备,偷溜出去找阿顺。当天事发时,只顾着把母亲扶走,倒忘了阿顺还在外头。也不知朱达为难他没有。 从他们母子住的小院出去往西走,便到了马厩。朱家这样的大户,自然不会少了马匹,原本在沙陵还有个马场,可惜去年让鲜卑人给劫了。 到马厩转了一圈,没见着阿顺的影子,倒碰上马夫胡大,遂问于他。 可这个老实厚道的汉子闷着不说话,只顾给马添草料,后来朱广问得急了,才说了句:“少主就别管他了。” 朱广听着这话不是味儿,急急追问:“怎么回事?” 胡大又哑了,急得朱广一把夺了他手里的兜子掼在地上:“你说不说!” 胡大叹一声,低着头。“那天,少主带着阿顺去治伤,回来以后不是……主人当时就叫把阿顺给绑了。让二公子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要撵出府去。小人央了管事,再三求告,才答应,等他伤好些再走。” 说完,没见少主吭声,抬头看去,只见少主脸已涨红,双目已赤! 一阵之后,听朱广沉声问道:“现在,人在哪?” 胡大不敢再聒噪,直接领着他到马厩外面一个小房子里。一进门那股霉味,熏得人喉头发痒。靠窗的地方撂了些土块,上面有块板,阿顺就蜷缩在破褥子里。 “阿顺,小主人来看你了。” 板上阿顺睁开眼,见果是朱广,强撑着想起来。估计是牵引到了痛处,直咧嘴吸气。朱广赶紧上前扶着他,这一摸,才发现他一截衣袖断了,臂上全是伤痕! “朱盛打的?”朱广问道。 “是,当时我听说了,赶过去正撞见,打得满地滚。小人告句饶,也挨了几鞭,还有……” “还有什么?” “就是同一天,早些时候,阿顺也挨了二公子一顿打。” 朱广这才想起来,当日见阿顺蹲墙根底下哭,脸上的伤是新的,问他是谁打的也不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会儿,他语气倒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不能光照着老实人欺负啊……” “打几顿都不妨,左右是下人,皮糙肉厚,只要不伤筋骨,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可要是真赶出去,这孩子可怎么活?” 朱广听在耳里,没说什么,只望向默不作声的阿顺:“你先休息,回头我请人来给你治伤。”说罢,站起来就要走。 “少主!”阿顺急喊一声,朱广侧过身去,见他一直摇头。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赶走的。”语毕,大步而去。 胡大见阿顺掉了泪,感叹道:“不枉你跟着少主这几年,终究还是向着你的。”心下却有些不踏实,少主自己在府中尚且那样,能让主公收回成命么? 从马厩出来,朱广走得极快,脸上没任何表情,一双拳头往死了攥!这事跟朱达说不着,他也不会答应,惹毛了今天就得打起来,这样没好。要让阿顺留下来,还得在朱家老爷子身上。可自己这么贸然去求,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那个大哥朱昌似乎还行,先去找他。 打定了主意,便往朱昌住所去,才走在半道上,却见从大门外头涌进来一群家兵,全都挎着刀,挤作一团往里走。朱广愣没看明白,作游戏呢?等再走一段路,露个角度出来,这才发现,他们押着一个人呢!不过因为那人个子不高,所以给挡住了。看那人侧面,有些眼熟,一时也记不起来。心里装着阿顺的事,也没多想,举步又要朝朱昌住所去。那脚迈出去还没落地,心头一下狂震! “张辽!”坏了!当日自己亲口答应他,这一页揭过去,回来就跟家里人说,不追究这事了。可谁想一进门撞上朱达,又发生了后来的事,倒把这茬给忘了!朱家在云中广有势力,张辽怎么可能一直藏得住?这回逮进府来,不得害了性命? 大步窜上去,朱广喝道:“站住!” 家兵们停下来,见是他,一个高壮的头目便笑道:“少主,人逮住了!好小子,年纪不大,倒有些手段,打翻了我们几个弟兄!” 朱广没空理他,瞧向张辽,此时被捆作一团,外表反正是没明显的伤痕,就是衣服给扯破了。他只看了朱广一眼,便侧过脸去。可就那一眼,已让朱阿俗脸上如火烧一般!那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蔑视! “少主,小人带这厮去见主公,你就,玩去吧。”那头目笑道。 那哪行?甭说朱广还是朱达的儿子,哪怕就是他府上一个家将,在外头让人打了,以朱家在云中的强势,他脸面上过得去么?这逮到了能有好么? “行了,把人放了吧。我前些日子就已经找到这小子,跟他把事情了结了。不打不相识,他现在是我朋友。” 这席话听得家兵们摸不着头脑,倒不是因为话难懂,而是少主明明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娃娃,可说话的语气、神情、手势,完全就是个大人! 愣了一阵后,那头目笑道:“恐怕不行。这事是大公子亲自交待的,你这话,还是留着跟主公和大公子说吧。”说完,一挥手,押着人走了,人家等着去讨赏呢! 朱广情急之下,脱口就想骂街,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谁把你当瓣蒜? 暗骂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家兵们将张辽围在当中,朱昌朱盛两兄弟负手站着,朱广正焦急地跟朱昌解释,后者凝神听着,朱盛偶尔斜一眼幼弟,一副厌恶的神情。反倒是张辽,昂首挺胸,竟无惧色。 “主公!”众家兵一声齐喊,朱达来了。 内里黑衣,外罩大氅,头巾将蓬发一裹,革带把熊腰一扎,两支拳头钵盂大,虎目精光自含威。过来往前一站,上下打量张辽,问左右道:“就是他?” “主公,殴伤少主的就是他。今日被小人们堵住,可费了劲。”家将禀报道。 “你是哪家的小子?知道我是谁么?”朱达问道。 “人是我打的,祸是我惹的,带去见官也好,打我一顿也罢。”张辽回答道。 朱达大笑!张辽到底还年少,被那虎吼般的笑声震了一震,不明白对方笑什么。 “到底是少年人,见官?何必费那个事?打你一顿?有这么轻巧?”朱达笑个不停。 张辽剑眉一挑:“那你还要怎地?” “知道你打的是谁么?”朱达又问。 张辽侧头瞅了一眼朱广,只哼一声,没回答。朱达也不打算跟他多说,对那家将呶了呶嘴,后者立马会意,当时就要带走。张辽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到底是孩子,也怕了,失声道:“你们要……” “大哥!”朱广疾声道。 “你真不记恨他?”朱昌认真地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过节算什么?不打不成交嘛!”朱广道。 “不打不成交?嘿嘿。”朱昌笑了笑,随即叫停家兵们,上前将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给朱达禀报一遍。 朱达哪会把黄口小儿的话当真,听完仍旧下令道:“带走!” “朱广!你,你这全无信义的小人!你,你当日是怎么说的!”张辽激烈挣扎起来,破口大骂。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朱广将牙一咬,心一横,飞奔过去拦住家兵,朗声道:“我和他的事,早已揭过去了!放了他!” 朱达火冒三丈!我家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你一个娃娃家懂个甚么?我朱家凭什么发迹?凭什么在云中立足?就你这般妇人之仁,跟你娘学的吧?全不像我! 他也懒得聒噪,直摆手道:“给我关回房去!” 当时就有家兵伸手要来捉,朱广直视对方:“你试试?” 也不知是因为他少主的身份,还是被他盯得发毛,那家兵竟不敢再往前。这场景,早恼了一人!朱盛啐一口,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幼弟衣襟,就要往外提。朱广早瞥见他过来,他手刚揪住衣襟,朱广就钳住了他手腕。 朱盛一见,不屑道:“你还要怎地?” “我们的事,单说。”朱广沉声道。偏又是个孩童腔调,怪异得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章 兄弟反目 恋上你看书网 “我看你是被他打了脑袋没好全!回去歇着吧!”最后一个字出口,手上便发力。他自幼跟父兄习武,早已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就朱广这体格,不跟拎小鸡似的? 可这一拎,幼弟纹丝未动,倒似在地上生了根。而且锁住他腕部那支手,真如铁钳一般,越来越紧! “我只说一次,再不撒手,我不饶你!”朱盛怒道。他体格与其父一般地肥壮,唇上刚生了一层淡淡的胡须,此时发起怒来,满脸横肉扭作一团,倒也唬人。 其实,他今天如果不出这头,说不定还不会出事。朱广看他那副嘴脸,又想起阿顺的惨状,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旁人只看着他两兄弟拉扯作一堆,突然,朱盛长大的身躯渐渐倾斜,那几个扣着张辽的家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二公子一张脸涨成了紫色! 有道是兄弟翻脸,狠上加三分。朱盛此时被幼弟制住,那手腕上好似夹了块烙铁,疼痛难忍!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亲情,另一支拳头猛然扬起,向幼弟头顶打去! 他这一拳又疾又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铁拳已然扎扎实实砸在朱广脑门上!那一声闷响,骇得不少人打了个哆嗦! “住手!”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朱昌。二弟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这一拳下去,阿俗恐怕就折了! 他一喊,朱达也慌了神。尽管他不喜这幼子,可到底是亲生的,若真是打死了,如何得了?他看向小儿子时,只见朱广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难道,这一拳,竟打得他七窍流血? 朱昌冲上去,本待分开两个弟弟,就在此时!一声脆响!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一声惨号,从朱盛口嚎啕迸出!人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朱盛长大的身躯缩作一团,在矮小的弟弟面前,竟像是跪着,脸涨成了猪肝色,痛苦的表情让人动容! 朱昌冲过来,本来是想救幼弟,这会儿倒不知该拉谁了。这回倒是朱达反应敏捷,大吼道:“你愣着作甚?拉开他!” 朱昌如梦方醒,急急去扯,却哪里扯得开?朱盛的哀号一声紧似一声,整个手掌往后翻,手背都贴到手臂了…… 朱昌盯着幼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片刻,突然!他撒了手,看也不看,唰一下从旁边家将身上抽出一把刀来,就势架到了朱广脖子上! “阿俗,放手。” 朱广的视线从朱盛脸上移开,落到了肩膀上的刀身,再顺着刀,定格在朱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 记忆中,这位长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弓马既好,又极能干,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朱府里,是少有的让朱广有好印象的人。可就是这个人,现在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阳春三月,江南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可在塞上,只能说是寒气稍解。感受着那冰冷的刀锋,朱广却是热血沸腾! “你真的会杀我?嗯?” 朱昌迎着幼弟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攥着刀柄的手紧了再紧,握出一把冷汗来。见了鬼了!这真是我那弟弟? 比他更震惊的,倒不是朱家人,而是还被扣着的张辽。当日,朱广带一群向往游侠生活的小伙伴围殴对头,对方已然求饶,他尚且不肯罢手。张辽看不过去,替人出头,三拳两脚打倒众喽罗,又三拳,打得朱广半死不活。 所以,朱方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眼前这小子,好似脱骨换骨了一般!朱盛那一拳砸下时,他都替朱广捏把汗。可脑袋生生再受了一记铁拳,居然没事!而且还能…… 朱昌眼珠子稍稍一斜,很快收了回来,手里的刀也松了两分,以平和的语气道:“阿俗,我们兄弟三人,俱是朱家子弟,虽非一母同胞,可这骨肉亲情,却是割不断的。听大哥的话,放开你二哥。” 作为朱府的主人,朱达此时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三个儿子一个制住一个,他竟忘了喝止。等他回过神来,正当开口时,猛然瞥见了次子的小动作! “畜生怎敢!” 但见寒芒一闪,朱盛自靴中抽出的短刀已经扎向了幼弟的腹部!他就半跪在朱广面前,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刀,无论如何是避不开的! 朱广并没有闪避,他也没有看到朱盛的小动作。但是,当他感受到对方身体在积聚力量时,便已本能地作出了反制。手上一使力,将个朱盛翻过去的手掌又压回来!断骨刺穿了皮肉,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惨白色的骨头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那一刀,在离朱广肚子不到半寸时,已然被巨大的痛楚所散去,这昔日骄横的朱家二公子,叫得腔调都变了! 朱广看到了他手中的刀,竟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这可是你自找的! 腿一动,朱盛健壮的身躯腾空而起,他却没撒手,倒似放了个风筝!没完!不等对方落地,另一记飞脚又来!那画面,就如后世足球运动员在练习踮球!可人家踢的是皮球,他踢的是活人! 朱昌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二弟已经叫不出来,只伴随着每一次猛踢,发出哼哼的声音。刹那之间,这位朱家长子眼中闪过一抹怨毒,把刀一转,猛然挥起! “当!” 金石交接之声骤然响起!朱昌抖着发麻的右手,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环首刀,还有一柄,不知道是谁的,手戟。屋檐下,朱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广已撒了手,朱盛扑倒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在场所有人都不作声,没谁知道该说什么,也没谁知道该怎么收场。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每一个人的眼神和表情里,都流露出诧异和畏惧。 “还不快找人来救治?你要等他死?”朱虎沉声说道。 朱达吃人一般的眼光从幼子脸上收回,强压着怒火,切齿道:“快去!” 朱昌急忙扶起了弟弟,几个家兵也冲上去帮忙,七手八脚将朱盛抬走。还有两个仍扣着张辽,被少主一盯,几乎吓尿,赶紧撤了。 场中,只留下朱虎、朱达、朱广,张辽,此外,还有地上一摊血,及两件兵器。 “都进来吧。”朱虎扔下这句话,折身进了正堂。朱达似乎要把幼子的五脏六腑都看穿,许久,才朝里走去。朱广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低着头,若有所思。张辽几度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良久,但见朱家少主来到他面前,神色如常,什么也没说,拍拍他肩膀,朝外一甩头,示意他赶紧离开。而后,昂然入内。 祖孙三个,朱虎坐在屏榻上,朱达在下首席地而座,朱广站在正当中。堂中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朱虎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堂中的孙子,好像要重新认识他。朱达低头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一阵之后,朱虎望向儿子:“家中事,我本已不管。可这么半个月,家里是闹得鸡飞狗跳!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你这当老子,是怎么管教的?” 朱达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告了个罪。 朱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孙子,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但马上,又拿出一副严厉的面孔来:“阿俗,你小小年纪,却心狠手毒,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此黑手。你,认么?” 朱广倒也坦诚:“若不是亲哥哥,早打死了他!” 坐中的朱达一听这句,身形暴涨!朱虎亦是脸色一变,厉喝出声:“坐下!” 朱达深深呼出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么说,你兄弟相残,倒有理了?” “今日之事,本由他而起,与我何干?”朱广大声道。“便没今日事,我也得找他讨个公道。” “公道?说来听听?” “在马厩帮忙的阿顺,阿翁知道吧?”朱广道。见朱虎点点头,他继续说着。“阿顺是个孤儿,在朱家讨碗饭吃,寻条活路本已不易。可他接二连三凌虐弱小,把人孩子打得不成人样,还要把人赶出府去!试问,但凡是个人,能干这种事么?” 朱虎本已经浑浊的眼睛亮了,这孙儿的语气大异于往日,且这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倒叫人不好反驳,一时大奇。且这两番冲突,一为护母,二为救友,小小年纪,倒有担当。 “你就是为个马童,不惜跟兄长反目?” “阿顺,他是我……朋友。” 朱虎望了一眼他背后,问道:“这个也是你朋友?” 朱广早察觉到背后来人,回头一看,愣了:“你怎么还不走?” 张辽深深看他一眼,上得前来,双膝接连跪下,面对着朱虎稽首拜道:“长者,今日之事,皆因为我而起。当日,也是我殴伤贵府少主。现在,张辽在此,任凭处置。但有一点,请不要为难他!”说完,再拜。 “你傻的你?有你什么事!走罢!”朱广低声喝道。 张辽没有抬头:“你不计前嫌,舍命救我,我若是走了,便失了义气,叫人耻笑!” 朱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娃娃,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想当年,自己年少时,仗剑游侠,但为义气,头可断,血可流,一转眼,那段岁月,只能深藏记忆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章 孩子王 恋上你看书网 朱虎将这事压了下来,同时下令,不再为难张辽,又派人替阿顺治了伤,并把他留在朱家,也不必在马厩帮工了,跟着阿俗,作个伴当吧。 这明显有倾向性的决定,朱达也无可奈何。他虽然怨恨幼子出手狠毒,可当时在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分明,是朱盛先下的黑手。 在朱家,朱太公拥有绝对的权威,他本想借此机会向父母禀报,打算休了贾氏,可一看老父亲护嫡孙那架势,也不敢贸然去提。 可是,张夫人哪里肯依?她的儿子被朱广打成重伤,命虽然救回来,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将来能不能好还得两说。她恶毒地诅咒着贾氏母子,哭闹着要朱达将那娘俩赶出门去。朱达被她吵得烦了,破口大骂,你说她教子无方?那你儿子教得好! 朱广好像也知道自己惹了事,一连几天闭门不出。张辽请人来找了几回,都不得相见。只有阿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朱广现在确认,那个……皮骨劲如铁,确实有用,否则朱盛那一拳早把他天灵盖打塌了。继续练习下去,刀枪不入估计不可能,但抗击打能力绝对很强。而更让他欣喜的是,这门功法,不但能让肌肉骨骼强硬,更能激发出其中蕴藏的无穷力量。这绝非什么“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之类的东西可比。 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虽说自己现在是朱家少主,可在自己家中,尚且有性命之忧,更何况乱世即将到来,云中地处边塞,凶险异常,如果不强大自己,到时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三国,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名词,至多再加上数不清的各类游戏,道不尽的英雄传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三国如此之近! 既然躬逢其盛,那就少不得要粉墨登场!这也是穿越者的宿命吧。 练习完毕,整理好衣物,洗脸时,见到水中的倒影,左看右看,是不如原来的自己俊俏。皮肤黑且不说,还瘦不拉叽,嗯,还好是双眼皮,眼睛也亮,眉毛还算有型,得,凑合吧。 开门出去,阳光已经照进院子,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口气,感觉神清气爽。耳边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声响,定睛一看,却是阿顺在院中舂米。 原先看这苦命的娃,朱广以为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结果昨天一问,阿顺虽然不记得自己具体的出生年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比朱广张辽都要大。只不过因为终日劳作,伙食又差,因此倒比少主还矮半头。 “阿顺,你手还没好,怎么就干活了?”朱广过去问道。 阿顺放下活,转过身来,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已经能动了,不干活作什么?都是少主求情,否则……嘿嘿。” 看着那纯朴的笑容,朱广总难免动恻隐之心,袖子一撸上得前去,将那十几斤重舂棒提在手里,好似根枯草,咚咚咚一阵乱锤,等阿顺看下去时,脸都绿了。 “少主,这……” “呀,算了,泡成米浆吧。你等我会儿,我去给母亲禀报一声,出门。” 贾氏也明显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总难免担心,絮絮叨叨提醒一阵,才放他走了。小主仆两个从小院出来,不管是仆妇也好,家兵也罢,但凡跟少主打个照面的,全都低头。发现得早的,赶紧面壁,只当看不见。 朱广也不介意,带着阿顺出了朱府,按照张辽留下的地址,寻摸过去。张辽祖上本是邻郡雁门马邑人,他的祖先便是那个有名的“聂壹”。与朱家一样,当年的聂家也是边关豪商,因为匈奴接连犯边,生意不好作。聂壹一怒之下,便给匈奴设了个局,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马邑之围”,结果匈奴军臣单于发现汉军的企图,慌忙撤离,导致汉廷无功而返。 至此,汉匈大战拉开序幕。聂家两头不是人,没奈何,改名换姓隐藏他乡。张辽祖上这一支便到了云中。当天朱广喊出“聂辽”时,确把张辽骇了一跳。 云中是北边重镇,建城历史也算悠久,但看在朱广眼里,却跟个乡镇一般,甚至不如。不怪他眼界高,整个并州,人口只有不满七十万,云中人口更是不满三万,注意,这是和平时期的数据。近来,鲜卑乌桓等族连年扰边抄略,导致云中人口锐减!此时,城中居民只几百户,数千人,这还是郡治所在,辖下的县城,一县几百人并不少见,其衰败可以想像。唯有那高耸的城墙,还彰显着云中军事重镇的地位。 按着张辽留下的地址寻过去时,他正在院子里练武。祖上虽然阔过,但如今却只是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了。 朱广主仆两个也没有打扰他,就在旁边看着。朱家祖孙虽然都是弓马娴熟,武艺精纯之辈,但一来朱广年纪小,二来也没谁正经教过他,因此只会一些花架子。至于阿顺,则只是从家兵们那里学得几手,上不得台面。 时张辽正使一口环首刀,没有那么些花哨,也没有什么缠头裹脑,只几个简单的动作,劈、砍、撩、扫、架,反复练习!动作干净利落,既快且稳! 忽然间瞥见他主仆,张辽展颜一笑,收刀上前:“我请人去了几次,都见你不到。” 朱广却盯着他的刀,笑问道:“你练了几年?” “六七岁就开始学,也有五六年了吧,只是些粗浅的架势。”张辽一横刀,竟有一股风范在!到底是将种!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一幕,他面上一紧。“你,没事吧?” 朱广摆摆手,上前一步,指着他手中器械:“这环首刀多重?” 他将兴趣表露无遗,张辽如何看不出来?将刀柄递交过去:“你试试?” 朱广接过,掂了掂,口中道:“不怕你笑话,我还不会使刀。” “那好办,我教你!”张辽爽快地应下来,回头又取一口刀来,摆个架势,示意对方来攻。 只一砍,两柄刀一断一飞,张辽握着发麻的手连声道:“好大力气!”当日,他若把这力气使出来,只怕被打个半死的就是自己了。 朱广歉意地笑笑:“不称手。” 张辽略一思索,手指一个方向:“这个使得么?” 那是两柄练习用的木枪,丈余长,鸡蛋粗,顶端裹着布,以免误伤。光看着就唬人,若要舞起来,只怕谁也近不得身。 朱广上前将两杆木枪提起来一竖,象是插了两根旗杆。一手抓住一杆,左挥右打,慌得张辽阿顺两个缩头猫腰。 张辽抢过一杆,再三嘱咐:“我示范,你看着,别动手啊。” 只见他执住一杆木枪,跨步出去:“枪长,所以底下得稳,否则舞出去没伤到人,自己先摔了马。力都使在腰上和手上,刺出去,不得颤抖分毫,若是铁枪头,须有破空之声。去势不能尽,得留着收枪的力,这才算入了门!看着!”语毕,示范一次,他年纪毕竟也小,一枪刺出,虽然有模有样,可到底有些把持不稳。 朱广试了几次,都不得要领,想来这武艺一门,靠的便是长年累月辛苦练习,断没有捷径可走,也没有机巧可寻。 张辽盯着他看了一阵,建议道:“我看你方才左挥右打,颇有威力。你就不当它是枪,只当是条棒,试试。” 听他这么一说,朱广倒来了劲。单手抓住那丈余长木枪,呼一下就耍了起来。这木枪既长,分量自然也不轻,被他一耍,呼呼生风,满院子就听得呜呜风声!速度越来越快,张辽阿顺两个连枪都看不见,只是一片影子。 朱广倒越舞越起劲,居然找到了真三国无双4吕布c3的感觉! 张辽看得瞠目结舌,好半晌,直喊道:“收了神通罢!收了神通罢!” 朱广收了木枪,呼吸均匀,神情从容,张辽见状叹道:“就你这力气,还使甚么刀?就提这条木枪,谁能近你的身?” “哈哈,这也就是耍起好看,真遇上高手行家,还是吃亏。”朱广笑道。 “对了,朱太公年轻时仗剑游侠,武艺绝伦,没有教过你?”张辽突然道。见朱广摇头,也不方便多问。 两人正说话间,从外头闯进一伙人来,却是张辽平日里相交的朋友。年龄相仿,志趣也相投,见朱广在,倒有些诧异。只是日前的事他们听说了,便觉得这朱三公子也算磊落。遂也不排斥他,合作一处,说笑较量不提。 打这日起,朱广每日不作他事,除自己练习外,就带着阿顺,找张辽耍子,切磋些枪棒。他本来有一群朋友,这些日子也渐渐聚拢回来,再加上张辽那些相与的,俱是云中少年,天天聚作一处,或习武,或纵马,幽并风气本来如此,也没谁阻拦。 朱广一来力气惊人,二来又是朱家少主,三来拥有两世为人的经验,遇上城中少年寻衅殴斗的,能排解就排解,不能排解的,一拳过去谁架得住?因此众少年都服他,一月光景,聚在他身边的便有数十人,在云中少年儿童界闯出好大的名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章 鲜卑骁骑 恋上你看书网 转眼间,到了四月,天气转暖。这一日,有人提议,终日在城中耍子,闷出个鸟来,莫如咱们出城骑马射雕去,众人都称善,便各自带了马匹干粮,整备弓箭器械,相约出城。 一出云中城,这群少年似脱了牢笼,纵马狂奔,呼啸而去! 这群孩子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也只十一二,却都骑着高头大马,背弓插箭,驰疾而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啧啧称奇。 由北门,投西走,众少年只顾快活,催马急行。有那欢喜得紧的,在马背上摆出诸般造型,甚至高声啸叫!只可惜曹植还未出生,那白马名篇亦未问世,否则见此情形,真当一歌!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奔出百十里,众少年这才放缓了坐骑,此时正值初夏,草原上欣欣向荣,风起处,草浪滚滚向前,各类走兽隐藏其间。朱广本是南方人,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禁暗叹,南方山水固然秀丽,而这北国风光,却是大气磅礴! 张辽开弓搭箭,一只飞奔的野兔被箭矢带着翻滚,蹦出老远才落地。众人齐声喝彩,但见他催了坐骑窜将出去,眨眼之间俯身拾起猎物,又打马回来,端得是利落。 他拔了头筹,其他弟兄也不甘示弱,这草原上走兽极多,小半天的功夫,这群人就已经收获颇丰。朱广却绝计不会献丑的,骑马他会,射箭也算入了门,可全没有同伴们的功力。 看看日头,出来也有两三个时辰,腹中又饥渴,一行人便寻到了水边,放任马儿自去吃草,他们则洗剥猎物,寻柴生火,准备大饱口福。 这些少年都是自幼从父兄习武,虽然年纪还小,可个个都不是善类。那洗剥猎物的,抽出短刀利索地开膛破肚;趁着空档切磋武艺的,早已是打作一团。朱广看着他们,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后人会说“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自古言勇敢者,皆出幽并”。 把目光从少年们身上收回,躺在草地上仰望那一碧如洗的天空,让他第一次知道,天空可以这么蓝。如果不是一只雄鹰在空中盘旋,那简直就是一块没有丝毫杂质的宝石。 正陷入沉思时,一阵香气扑鼻,阿顺拿着一只烤好的野兔递到少主面前。 “你吃你的。”朱广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随口说道。 阿顺闻言,看了一眼手中还滴着油的野兔,吞了口唾沫,便转向张辽。 “吃吧。”张辽已经从朱广那里得知阿顺的身世,确实挺可怜的。 阿顺还有些犹豫,张辽不耐烦了:“吃吧你!”话音方落,就见对方一口咬掉了半个兔身,这是多久没吃肉了? “想什么?”坐到朱广身边,张辽问道。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发现朱三公子是个怪人,谁也猜不到他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东西。或许说,他想到的东西,完全不是这个年龄的人能懂的,至少张辽就不太懂。 “你的志向就是投军杀敌?”朱广问道。 “是啊,要不然干什么?”张辽撕咬下一大块肉,含糊地回答道。似他这种出身,如果没有地方官举荐,也只有投军,到战场上挣军功,才能出头,这也是幽并风气使然。再说了,鲜卑乌桓连年扰边,这大汉沿边九郡的百姓,跟东胡可谓血海深仇,势不两立。从征报国,应该是幽并有志青年的第一选择。 “鲜卑是小事。”朱广轻声道。对于具体的细节他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别看鲜卑这几年闹得欢,但他们应该没有对汉廷乃至后面即将出现的三国产生重大威胁。否则,历史资料上不会不提。 所以,从长远看,眼光还是应该放在大汉内部,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即将到来,是作一叶扁舟,在历史的怒涛中随波逐流,还是在作艨艟巨舰,劈波斩浪,都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年是东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一八一年,距离动摇大汉根基的“黄巾之乱”还有三年时间;距离关东军阀联合讨董,还有八年的时间;史上最苦逼皇帝之一的刘协,在这一年出生;被描绘成“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也在这一年呱呱落地。有意思的是,大汉皇帝刘协和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同一年出生,也在同一年去世,这…… 烤肉鲜美,清水甘冽,吃饱喝足,便商量着接下来投哪处去,同伴们都说难得今日兴致高,多耍一阵,迟些回城也不打紧。 十数人都跨上骏马。阿顺个子小,又带着朱广的大铁矛,一时上不得马,不免被同伴讥笑。 “给我吧。”朱广接过铁矛。这是到目前为止,他找到的最称手的兵器了。矛长一丈,通体铁铸,若是普通少年,拿着没问题,但休想挥起来。 十余骑离了水边,勉强奔行才数里,跑在前头的张辽突然举起手,大喝道:“停!” 同伴们急急勒停战马,不免责怪一番,什么事一惊一诈的,差点给我掀下来! “怎么了?”朱广上前大声问道。 张辽没有回答,两道剑眉拧作一团,手指前方。朱广顺着望过去,却没见什么异样。片刻之后,才发现远处草原上,一彪人马顺风而来。初时看不真切,等走得近些,才发现对方至少四五十骑。都携带弓箭刀枪,似乎是骑兵? 一众少年看在眼里,有那胆小些的,两腿开始打战。 “鲜卑人!”阿顺的声音很奇怪,仿佛从喉头深处发出。 朱广见那些骑士,衣帽大异于汉人,武装齐备,控马娴熟,再近一些,赫然发现不少骑士的鞍上都系着人头,人头!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最前面有一骑士举枪为号,数十骑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号,顺着风声传来,令人胆寒! “快跑!”惊呼声一片,这是鲜卑人又来杀掠了!怎这般命苦?出城耍子都能碰上鲜卑人! “谁跑谁死!”张辽断喝。 多名少年已经拨转了马头,一听这话,停了下来。对方人数在自己两倍以上,且都携带弓箭,一旦逃跑必然引至对方追杀。到时,大家都是活靶子! 可是,不跑又怎么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张辽,盼他拿个主意。可他除了喝止同伴别动之后,暂时还没有想出下文来,一时竟有些慌了。 朱广比他还慌,但见鲜卑人越来越近,再不拿个主意,大家就全完蛋!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催动战马,单人独骑离了队伍! 阿顺大惊,失声喊道:“少主!”说着就要催马去追! 倒是张辽反应快,一把扯住他缰绳:“别乱动!”眼下境况,跑也是死,打也是死,朱广是个异人,或许他早有计较。 朱广有根毛的计较,只不过危急时刻,他难道缩在孩子们后头?遂大着胆子“挺身而出”,可这一挺,他更慌了。手中攥着大铁矛,感觉吸不上气来…… 就在此时,对方四五十骑突然停了下来。大概鲜卑人也没搞懂,怎么个意思?不跑?只出来一骑?再细看时,发现对方一伙人全是少年郎,让他们更加疑惑。领头的四处张望,见那东边有一片坡坎,挡住了视线。看在这里,心头一跳,莫不是有伏兵? 见对方停下,朱广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勒停坐骑。悲催地发现,他就阻住两队人马之间。 双方僵持着,谁也没有抢先动手。这一边是吓得懵了,那一头是心里没底。 风声愈紧,时间渐渐过去,起初吓得亡魂皆冒的少年们安稳了些,可就苦了朱广,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这群孩子是自己带出来的,一定要平安带回城去!别慌!别慌! 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鲜卑骑兵中突然冲出一骑,直奔朱广而来! 这头少年们心都提到嗓子眼!朱三公子要遭! 阿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不是怕鲜卑人,他是怕朱广会死。欲出马相救,奈何张辽一直扯着缰绳不放。 朱广顶风,吹得眼睛生疼,依稀看到一骑飞驰而来。等他看清雄骏的战马,剽悍的骑士,锐利的长枪时,对方早已经抢到近前。 他右手执矛,将杆夹在腋下,攥出一把冷汗来。 他怎么不动?他怎么不动?同伴们焦急地心里问着自己。这马背上作战,靠的就是冲击力,人家猛冲过来,他这是,作死? 鲜卑骑士的枪已经搠到朱广面前,他非常清楚对方此时的状态,那是吓傻了。凶狠的狞笑浮现在嘴角,只等着锐利的枪头捅进对方的胸膛! 突然! 他看到对方手中大铁矛一动,几乎就在同时,巨大的力量带着自己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对方歪过去!好在两腿紧紧夹着战马,这才没有坠地!等冲出十几步死命勒住战马时才发现,手中的枪早已被磕飞,剧痛正从手上传来! 心中涌起一股恐惧,但很快压了下去。不会,这少年只十来岁模样,哪有这等身手?定是误打误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章 践行侠义 恋上你看书网 雪亮的长刀从鞘中拔出,鲜卑骑士拨转马头,再次发起冲击!这一次不容有失,定要砍下这小子的脑袋! 朱广瘦小的身躯,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单手执着大铁矛,看起来极不协调,仿佛儿戏一般。见对方再次袭来,他没有在被动等待,而是两腿一紧! 他那坐骑本是朱府良驹,驮他一个极是轻巧,再加上大力一夹,战马顺风而窜,快如闪电! 鲜卑骑士眼见对方后发先至,心中一慌,急忙挥刀砍去! “着!”张辽一声暴喝。同一时间,大铁矛高高举起,疾速落下!一声脆响,长刀崩裂,鲜卑骑士连人带马被打翻!倒在朱广马蹄前,凸起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被风吹散了头发的少年,大股的血水从口中不断呕出,身体不停地抽搐。他的坐骑也瘫倒在地,痛嘶不止! 朱广有些呆了,他怔怔地盯着那双眼睛,直到对方停止抽搐,那双眼睛仍然瞪着…… 少年们瞠目结舌,忘了唱彩。 鲜卑人更是面面相觑,竟不敢相信。他可是我们最勇猛的武士!只一个回合? 良久,朱广将视线从那具死尸的脸上收回,惊慌、错愕、茫然,俱已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大风将他的乱发扬起,吹得衣袖猎猎作响,他直面鲜卑人,横矛以待。 鲜卑骑士们一阵骚动,仿佛马都感受到了恐惧,不安地划着蹄子。 双方仍旧僵持,大风越吹越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广眯着的眼睛突然放大!鲜卑骑兵们竟然改变方向,开始撤退!不少人马蹄已去,还回过头来眺望一眼那风中凌乱的少年。 直到对方跑远,化作黑点消失不见,朱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同伴们欢呼声一片,纷纷打马过来,将他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赞叹着,他一句也没听清。 “快走!鲜卑人一去,必引大军来!”张辽望着鲜卑人离去的方向,不安地说道。 “往哪处走?” “自然是回城。”张辽道。鲜卑来犯,常四散袭击,攻略郡县。若在外头游荡,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遭遇鲜卑人。刚才也是幸运,若是对方有二三百人马,直接掩杀过来,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都无异议,便望向朱广。却见他眉头不展,在思索着什么。 张辽去问时,听他说道:“往年胡人扰边,多在秋高马肥之际。春夏来犯,虽也有先例,毕竟少见。云中,怕是回不得。” 少年们听他这意思,是说这回鲜卑有可能是大举来犯?诚若如此,那此时的云中必然被重兵围困,咱们一头扎过去,不是作死么? “那怎么办?往东走不得,往北更走不得,难道窜进沙漠?”这无疑更是作死的节奏,风这么大,进了沙漠一旦迷失方向,还不如跟鲜卑人拼了来得痛快。 “是啊,而且,如果鲜卑真图云中,我们父母兄弟都在城中,怎么得了?” 这句话顿时燃起少年们的热血,不错,家人都在城中,若是城破遇害,我们岂能独活?不如杀回城去!便是死,老子也是倒在回家的路上! 望着一张张稚气未脱,却又坚毅果敢的脸庞,朱广大声道:“不管!先动起来,在原地只能等死!”胡人马快,不用多久追兵必至。 眼下只能如此,一众少年催动战马,跟在他身后,竟投东北方向去。朱广其实是有考虑的,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县,是位于云中郡西南角的咸阳。原来的记忆告诉他,去年咸阳已经被胡人抄略过了,这回来恐怕兴趣不大。进咸阳,总比在野外游荡或是回云中安全。 奔出数十里,未遇鲜卑人,咸阳县已经在望。正当众人暗暗松口气时,祸事又来。 也合该他们倒霉,他们这一头拼命往咸阳县城冲,另一头,一队马军也奔着县城方向去。对方先发现了他们,已经停下脚步,正观望着。 当机立断,朱广操起大铁矛一声断喝:“上!” 他顶着风,后头同伴听得清清楚楚,来不及多想,各自操起器械催马疾驰!这么大的风,弓箭射不出十步就得偏,近身打! 朱广马快,遥遥冲在前头。 对方十数骑见他袭来,立时催动战马来迎!距离眨眼拉近! 因他冒了头,鲜卑人三骑堵着他过来,锐利的枪尖直搠胸前。一声大吼,大铁矛以千钧之势横扫!人飞马倒! 坐骑跨过一个鲜卑人,去势未尽。朱广虽然武艺不精,马却骑得极好!猛提缰绳,那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借在空中便转了个向。两腿一夹,照着敌人后背冲去! “杀!”握着矛杆尾部,只当是条铁棒,瞅准一名敌人脑袋暴砸下去!半个脑袋瞬间砸塌,脑浆迸出一片,全溅在阿顺脸上!朱广手中未停,左扫右砸,挨着就死,磕着就亡! 双方人马对穿而过,鲜卑人骇然发现,怎么身边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我们冲一次,你都来了一个回合?等回过神来时,大铁棍子已经敲到脑门了。 胡人高声喊着什么,竟都向中集结,乱枪搠来!朱广没别的技巧,只管扫只管砸。他力气既大,速度又快,张辽他们在后头看着,只见敌人一个一个坠马翻滚,赶紧追了上来。 这十余鲜卑骑士,原是大军外围警哨。云中他们经常来,知道对方防备空虚,所以想着来咸阳探探。一出来,正撞上这煞星。见他骁勇无比,手下无一合之敌,顷刻间打翻多人,剩下的哪还敢再战?只顾纵马狂奔逃窜! 朱广见残敌分散逃跑,也不再追,与赶上来的同伴合作一处,便救坠马的同伴。只刚才一照面,便有四人被挑下马来。其中一个给搠在左胸,眼见活不成。朱广搂着他,拿手堵着创口,却哪里堵得住?血浆从指缝不住外涌。 “我,我要回去!”少年眼睛凸起,剧烈喘息着,紧紧揪住朱广衣襟。没等对方回答他,一口气没上来,那双手便已滑落下去。 朱广站起身来,痛惜的神色一闪而没。耳朵里传来喧哗嘈杂之声,转头望去,却是咸阳县中的百姓在城上呐喊喝彩。 “这三个伤的,一个死的,怎么办?”张辽在身边问道。 “进城吧。”看着地上已无气息的少年,朱广的声音很沉重。 张辽没动,侧首望着咸阳,压低声音道:“我们第一次遇到的鲜卑人,一定会带追兵来。这一次,逃了几个,追兵就会被引到咸阳来……”说到这里,看着那城上攒动的人头,没再说下去。 朱广会意,就咸阳这破城,若鲜卑来数千人,定然攻破。到时,这一城的人……可如果不进城,又到哪里去?看着同伴们等待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有可能就左右少年们的生死! “我们若进咸阳,定要连累城中父老,还是引开追兵吧。”一个胖子扬了扬手中的刀。 “把死伤的送进城,我们……拼一个算一个。” 正照顾伤员的阿顺霍然起身:“我也去!” “算我一个!” “我!” “我!” 朱广震惊莫名。他知道,这里是幽并,人们有燕赵古风,重义轻生;他也知道,幽并少年们尚气任侠,坚韧勇敢。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十来岁的少年,已经不惧怕用生命去践行自己侠义的信条。 大义当前,竟无人退缩,便是那默默无言的,也一副认命的架势。 其实,人哪有不怕死的?又尤其是正值风华的少年郎们。可他们自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坚强勇敢,不屈不挠的性格已经生生扎根在他们心里。此时大义当前,脑袋一热,谁会含糊?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笔下所描绘的,不正是这些少年么?朱广眼中,似乎被大风吹出来一层薄泪。 伤员和遗体暂时托付给了咸阳百姓,少年们从鲜卑人那里补充了器械箭矢,更换了战马,整装待发。朱广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甚至残缺不全的尸体,忽道:“扒了他们的衣甲,换上。” 众人马上会意,动起手来。阿顺从一名鲜卑头目的身上扒下一件铁甲,给朱广套在身上,却肥大了些,得拿革带束着。 不一阵,一支鲜卑小分队就成型了。 拼一个算一个,虽然热血,却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混水摸鱼机会大些! “走!”朱广一声喝,十余骑打马离了咸阳城,再投西南去。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次去意味着什么,所以,没有高声啸叫,也没有卖弄骑术,有的只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 大风,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天色越发昏暗起来。张辽手执长枪,望着前面朱广的后背,不知道自己刚才一时的冲动是否明智。但转念一想,他是大家子弟,尚且义无反顾,我又畏惧什么? 来了! 西北方向,一彪军马全速前进。朱广侧过头,张辽看着那双赤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章 五原吕奉先 恋上你看书网 高举铁矛,一声呼啸,朱广带着少年们划出一道弧,调转方向奔向东南,要将敌人远远引开。回头望时,对方果然追了上来。 风正紧,即使距离最近的两名同伴互相说话,也让大风吹了去。朱广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张辽带少年们前行,自己则再次拨了马头,绕到了队伍最后面。意思很明确,我断后。 没有人反对,因为这是最合适的。他一回合击杀鲜卑武士,同伴们自问做不到。 再回头望时,敌人已经在五十步以内。若是平时,这个距离开弓搭箭,朱广会被连人带马射成刺猬。 “妈的,还来得不少。” 对方紧咬不放,距离逐渐缩小,当朱广又一次回头看时,已有一骑突出十步之内。劲装利落,极为雄壮。胯下一匹黑马,手中一支铁戟,显然是奔着自己来的。 那胡人拍马赶上前来,朱广哪容他先手?一声断喝,大铁矛“呼”一声抡了出去! 胡人将戟一挡,只听铿锵声震耳,手上麻得厉害,不禁大感意外! 朱广只觉手腕腋下又麻又痛,竟差点抓不住器械!一时不免惊心,对方竟也是神力! 眨眼之间,两人矛戟接连碰撞,朱广双手执住器械,却也只能勉强支应。他明显不是这胡人的对手。 “小贼好手段!”一个声音传入耳朵,竟有汉人? 分神的一刹那,铁戟以千钧之力砍来,朱广再也挡不住,大铁矛被崩飞,他瘦弱的身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若不是仗着两腿力气死命夹住,险些坠下马去。 对方余众抄上,少年们心知是跑不了了,张辽大吼一声:“拼了!” 他这一嗓子,救了朱方性命,那胡人铁戟已经搠出,硬生生散了力气。又听得众少年齐声发喊,急忙喝道:“你们是汉人!” 心头一动,朱广也喊道:“你们也是!” 那使戟的胡人急忙号停队伍,朱广也勒住坐骑转回来,前者审视着朱广:“你们既不是胡人,怎么这身穿戴?”看他年纪,当在三十上下,幽并地区,七尺有余的大汉并不少见,但此人极其长大,坐在马背上,也比同伴高出一头不止。两道浓眉下,鹰眼钩鼻,脸庞削长,不说话时,便觉怒容满面,极有威仪。 朱广将这前因后果一说,对方却是不信:“我看你也只十二三岁年纪,怎敢说大话?” “我说什么大话?若不是杀了鲜卑人,这身上衣物盔甲从哪里来?”朱广解释道。 那人看朱广等,尽皆少年郎,又想先前他与自己动手,还能接下几回,也算有些本事,便信了几分。思索片刻后,口中道:“既不是胡人,走罢。” 见他长相威武,身材长大,使一杆铁戟,武艺又如此了得,朱广多问一句:“没请教足下是?” 对方显然不想跟一个半大小子通名报姓,身旁一名同伴道:“此乃五原,吕奉先。” 吕布!这一惊可吃得不小!记忆中,三国第一猛将吕布,确系五原郡九原县人,跟云中相邻,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这种情况下碰到。而在原来那个朱广的印象中,吕布更是了不得。少年郎都爱追捧偶像,朱广这个年纪的并州少年们推崇的,便是五原吕奉先!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朱广在马背上作个揖,这可是实话,在一千八百年后,对方的名气可比现在还响亮。 吕布对这种奉承,习以为常,将戟一画:“去吧。” 张辽等人乍一听是五原吕奉先,都大为震惊。可现在时候不对,也难以尽述景仰之情,只得驻马朱广背后,多看几眼。 “不知道足下要往哪处去?”朱广不得不厚起脸皮。他自问没有能力将这些少年安全带回,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吕布,且看他部众也有百余骑,跟着他总多一分保障。 跟一群毛孩子也说不着什么,吕布没再吱声,旁边有人道:“你们自去,何必多问?” “带上我们一起吧。”有少年喊道。跟着吕布,且不说安全,便是胆气,也足些! 吕布扫了一眼,见全是少年郎,不屑地问道:“我这便要去杀胡,有胆量跟么?” 少年们见他轻蔑,却不在意,因为人家有个本钱,他可是五原吕奉先!只是那话惹恼了一人,张辽抗声道:“你敢去,我们如何不敢?” “倒是嘴硬!”吕布冷笑道。 少年们七嘴八舌,都说我们跟紧一些就是,有五原吕奉先在,胡人又有何惧? 吕布打量朱广几眼,想他有些手段,便高看一眼,便道:“你跟我们一道?” 朱广接过阿顺递来的铁矛:“我断后。” “好志气!”吕布赞一声,当下不再聒噪,引了他那队人马前行,竟投云中城方向。张辽引众少年跟在后头,双方合作一处,也不满两百骑。 朱广仍走最后,行进途中暗思,吕布这伙人想必也是撞见了胡骑,杀散之后改换了对方的衣甲。他是五原郡人,怎出现在云中? 历史上关于吕布前期记载不多。最早出现时,是作为丁原的部将,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否已经在丁原帐下效力?丁原是否已经作了并州刺史? 奔驰一阵,远远望见前方浓烟滚滚,遮蔽半空,想是村庄遭了鲜卑纵火。再往前数十里,便时常可见中枪带箭的尸首,俱是平民。 大风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天色昏暗,二十步以外便已看不真切。吕布引众疾驰,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云中城已经不远。见城上空没有火光起,少年们心里安定了些,至少这说明云中没有被攻破。但风中隐隐传来的声响,却又让他们忧心不已。 离城十余里,吕布便已下令停止。单人独骑,冲上一道山岗,张望一阵,这才拍马回来。 风声中,他的声音清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胡人已蔽城郊,此刻大风正劲,天色昏暗,我料胡人去留不定。我等若出其不意,直贯敌阵,纵使不能击走,进城当无问题。你等平日里仗剑纵横,自命豪侠,可敢跟我冲杀过去?” “诺!”他引来百十骑异口同声。这其中,竟然夹杂着少年们的声音。 吕布扫望阵后,颇为意外,到了这一步还不退?那接下来可是真刀真枪地干,一旦打起来,你们就自己保命吧! 朱广思量再三,对同伴说道:“你们紧紧跟着,只管冲,进去一个是一个,后头有我!” 这话前头几个“豪侠”们也听到了,回头来看,心说这厮年纪不大,却有义气。只是空口闲话谁都会说,上了阵才知真假。吕布不再废话,将手中铁戟一举,身先众人之前,拍马冲锋! 只是可惜了,他那坐骑还不是赤兔宝马,否则,一骑绝尘,该是何等风范? 热血沸腾的少年们冲上山岗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云中西城外,黑压压一片人潮,少说有数千之众!让人一望便生渺小之感! 然而此时箭已离弦,断无回头之理。想着城中父母亲人必然倚门而望,干他娘的,就是死,也死在家门口! 从岗上往上俯冲,速度极快,吕布所率人马,尽皆骑术精绝之辈,很快就便与后头的云中少年们拉开了距离。虽只百余骑,却一往无前,且不说其战力到底如何,就凭这气势,便称得上英雄! 少年们跟在后头,紧紧夹住马肚子,因为他们的腿还不够长,有的甚至够不着那圆环形的单侧马镫,在激烈交锋时,极易被撞下马来。 朱广全身被汗浸透,他实在没有料到,区区数千人会有这种气势!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古代战争,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对掐,那才叫大兵团作战,万人以下都是小儿科。可现在,他亲眼目睹了数千人是个什么概念。 吕布一马当先,大风中,这名传千古的绝代勇将微眯着眼,一手扯缰绳,一手执着他的大铁戟,一颗硕大的红缨不住地跳动,分外醒目!薄唇微抿,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视面前数十倍以上的敌人如土鸡瓦犬! 轰鸣声中,铁蹄践踏大地,幽并豪侠们发动了闪电般的袭击! 鲜卑军阵中,不少骑士回头张望,昏暗中也看不太清,都道是己方外围警哨。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都到跟前了,怎么还全速冲击呢? 不对!这是…… 当有鲜卑将领意识到情况异常,急命骑兵出战时,已然失了先机。出击的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奔跑起来,吕布人马已经挟雷霆之势撞上! 一声暴吼,大戟划破长空,迸射的血肉伴随着凄厉的惨号,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锋利的长枪扎进了胡人的身躯,幽并豪侠们撒开枪杆,一时间,环首刀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刀锋撕裂了风声,它割裂肌腱,斩断颈骨,留下喷薄而出的血雨! 吕布无人可挡!面对如林般捅来的枪尖,手中铁戟毫不费力的荡开,他好似以戟作镰,在收割人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章 第一战 恋上你看书网 百十骑直贯敌阵! 有他们在前头开路,云中少年们省事许多。只需要在飞驰而过时,将手中的长枪扎进那些还在地上挣扎的敌人身体。而后,拔出长刀,骑马与砍杀! 他们来得迅猛,吕布又骁勇无敌,鲜卑人措手不及,一时乱了阵! 城池,似乎并不遥远了。 朱广冲锋之时,一股热血几乎快把天灵盖冲破,可此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是多余的,吕布在前头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丈长大铁矛也无用武之地。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极其错误。鲜卑人猝然遇袭,固然手忙脚乱,可吕布人马和云中少年们之间的这段空档要了命! 被冲散的鲜卑人迅速向中靠拢,企图截断去路! 而当他们全部陷阵以后,身后的鲜卑人也迅速追了上来!朱广感受到无数的枪尖就在后心晃荡!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敌骑身影,耳朵里传来的是令人胆寒的厮杀哀嚎! 铁矛猛击! 沉重的铁杆砸碎了骨头,震裂了内脏,敌人喷着鲜血倒飞出去。朱广头也不转,大铁矛猛力向前一撩,险险打断一排枪头!当丈长铁矛再次砸下时,红白相间的脑浆和血肉喷了战马一身! 城头上,两排甲士簇拥着几员战将,正惊诧莫名地看着阵中战况。怎么回事?胡人自己打起来了? 正当中年长者,乃云中郡守,正与都尉在城上观战。在他们身边,有一人,年过而立,八尺身长,两道浓眉似扫帚一般,全身披挂整齐,手捉刀柄,正凭城而眺。见那阵中一将骁勇无比,挡者披靡,独自一人冲锋在前,手下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如此武力,当真为平生所仅见!印象中,只有自己一位朋友…… “莫不是吕奉先!” 都尉一听,惊问道:“可是五原吕布?” 那将又摇了摇头,吕布自在五原,怎会出现在云中? 说话间,阵中那骁将已经抢先一步,透出重围,真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看清他手中大铁戟,浓眉战将大喜,吼道:“来的正是吕布!府君,都尉,可放桥开门!” “看仔细些!”太守提醒道。 “府君,天下舍吕布,敢有如此骁勇之辈?”那将不容置疑地说道。 吊桥垂下,城门洞开,吕奉先在一片惊为天人的目光中窜入云中城。身后,他的同伴们也似一阵风卷了进来。 又等片刻,云中少年接连抢入! “弓箭手,准备!”云中都尉眼见鲜卑人如潮而来,大声下令道。城上,弓弦响时,利箭待发! 此时,袭击鲜卑军阵的马军大多已经冲进城,唯有数骑在后。有一骑士,剽悍异常,手中器械一刻不停,左扫右打,无一人可挡。看他身形,极是瘦弱,竟有如此手段?又见手中所使器械极长,却似提根灯草,运用自己如。 “真壮士也!”都尉一声叹。 只见那骑士已然被堵去了去路,眼见就要陷于重围之中。可他仍作困兽之搏,手中一杆铁矛少见突刺,只当铁棒一般,胡乱抽打。涌上来的敌人无一幸免!且战且走,竟渐撕开口子! “且莫关门。”浓眉战将爱他骁勇,急急喊道。 朱广杀透重围,不敢再恋战,认准城门洞方向,伏下上身,打马就冲!破空之声不断响起,身旁羽箭嗖嗖而过。他只横了一条心,认准一个洞! 城上,谁不为他捏把汗? 突然,城上一片惊呼!朱广只觉身体失去了控制,腾空跃起!却是战马中箭栽倒,将他掼了出去!这一摔,直摔得他眼前发黑,脑中轰鸣,一时竟意识不清!偏生他栽倒的地方,在弓箭射程之外,城上将士是爱莫能助! 那战将一拳砸在城墙上,极为痛惜!吊桥升起,城门关闭,朱广,十死无生了。 “稚叔兄!”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喊,身长九尺的吕布登上城头,真个血染征袍! 那表字“稚叔”的战将,正是云中太守幕中“门下督盗贼”,张杨,张稚叔,云中本地人。见了吕布,大声道:“果然是你!” 吕布上前,拜了太守都尉,那太守由衷赞道:“久闻五原吕奉先大名,果真是义勇冠三军,虎将也!” 吕布说声“府君谬赞”,正要介绍情况时,却听将士们嘈杂起来。众人探身往城外一看,又听张杨惊喜莫名道:“倒是命硬!” 吕布俯身一眺,认出朱广来。这厮还真单人独骑断后? 朱广以矛拄地,方站直起来,背后蹄声隆隆,追兵迫近! 容不得他多想,转身之时,铁矛乱舞!他身上添了神力,大铁矛又极沉重!这一通扫,迫近之敌顿时人仰马翻! 尚且不肯停手,扬了铁矛,不问人畜,狠命敲打!那一起一落之际,血肉飞溅,惨不忍睹! 追兵被阻了去路,那来不及包抄的,直管拿枪猛搠!朱广格打之际,眼前忽地一闪,幸亏侧得快,一支枪头擦着右边脖子捅过去,带起一层皮肉!敌人正想抽回长枪,却被他一把攥住,生生扯下马来。趁对方挣扎爬起之际,踩着他背,哧溜射上马背去。 方才上马,两边敌骑挥不开长枪,都拿枪杆反抽,朱广挨了两棒,直打得血气翻涌!腿上一使劲,那战马如何承受得住?全力蹬了后蹄,竟飞射出去! 颠簸之中,左顾右盼,无数道野兽般的目光射来。包抄过来的敌人迅速夹拢! 城头上,眼见朱广要被包围,张杨急执了弓箭在手! 吕布手一挡:“何劳稚叔兄?若府君都尉允许……” 事态紧张,哪有什么不允?府君都尉都点头,他才自从同伴处取了一张硬弓,搭上一支羽箭,只一下,将硬弓扯得浑圆,纹丝不颤。 张杨自是晓得吕布善射,可其他云中文武却有心见识,吕布心知肚明,亦有心扬威。弦响时,利箭疾射而出,他看也不看,直接取了第二支。 城上将士疾视之,但见距离朱广最近那骑连人带马应弦而倒!吕布手中不停,箭无虚发!喝彩声轰然喊响,一百五十步外射移动之敌,神射! 朱广眼见不断有敌骑栽倒,初时不明觉厉,等明白过来是城上援手,精神大振!手中那已扭曲变形的铁矛左右猛击! 一阵杀来,他那头上、脸上、甲衣上,早已被血肉图染得面目全非。随着一声声断喝,赤红的眼中凶光毕露!铁矛落处,鲜卑骑士纷纷落马,好似羊粪蛋一般,摔了一地!自然,这其中少不了五原吕奉先的功劳! 奋力搏杀之际,只觉那城越来越高,又见吊桥放下,正想全力一击,作最后冲刺时,突感两侧追兵远去! 却是鲜卑人自知拿他不下,此时又进汉军弓箭射程,不敢再追。甚至未作片刻停留,只于拨马回转之际,再望了那少年一眼,而后飞奔回阵。背后,是城上汉军挑衅似的欢呼声! 当朱三公子纵马窜进城时,迎着那一张张殷切的脸,一双双关切的眼,长吐一口气,掼了弯曲的铁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双脚接地时,身上的血水竟在地面溅出一个圈! 张辽等同伴围上前来,竟不知语从何起。而那守城将士们也不禁为之色变!骁勇至此,竟是个少年? 城上又响起一片呼声,料想是鲜卑人撤了。朱方此时才感觉有些虚脱,喘了几口,嘶声对同伴们说道:“都回吧,三个伤的,一个死的,都通知到家里。” 摊上这么大的事,少年们只想着家人,遂也不多说什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阿顺扶着朱广,牵着两匹马,便投城东去。 道旁,吕布引来的骑士们都目送着这剽悍的少年郎,迎着他们的目光,朱广点了点头,这是致敬,向幽并豪侠们致敬。 胡骑扣城,街上乱糟糟的。小主仆二人,便这么互相搀扶着,向家走去。 “阿顺。” “少主?” “怕么?” “刚开始怕,都快尿裤子了,咸阳城外杀一阵,也就这样。冲回城来,倒不怕了。只恨,没杀得一个胡人,给我父母姐弟报仇!” “有机会的,你摊上我这么个少主,就别想安生了。” 朱府之前,大门紧闭,街头街尾也没个人影,看起来诡异得紧。阿顺上前叫门,许久也不见回应,朱广见状,上前抡起拳头咣咣一通砸。门突然大开!居然探出刀枪来! 这主仆两个刚从战场上下来,哪见得这阵仗,呛呛两声,拔出从鲜卑人那里缴来的刀! 短暂喧嚣之后,门里门外都愣了。 只见朱府的家兵们堵住门口,各执刀枪,如临大敌,后头院子里还有不少人搭箭扣弦,引弓待发。当看清门外只是两个少年时,有人反应过来:“是少主!” 自从那件事之后,府中家兵仆人们对朱广极为忌惮。又见他浑身血污,样貌狰狞,赶紧收了刀枪,也不敢多问,闪出一条道来。 “把马牵走。”朱广道。“鲜卑人已经撤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一章 离婚 恋上你看书网 说罢,小哥俩搀扶着便要回居住的小院。方走没几步,里头朱达、朱昌出来了。 朱广轻轻推开阿顺,停下脚步,但见父兄两人都收拾利索,佩着器械,正地打量自己。 朱达初见儿子这般模样,也吃一惊。先前贾氏找来,说阿俗一早出城,至今未归,央求自己派人去寻。这胡骑围城,哪里出得去?此时见他浑身血污,问道:“怎么这副样子?” “没有,这是胡人的血。” “这么说,你上城外杀东胡去了?” “本来只是游猎,碰上了,也杀了几个。”朱广这说的,都是实在话。 然而在朱达听来,逆子这是在犟嘴置气!那日的事因有老父亲压着,一直没跟他计较,今日正好! 冷笑一声,踏步上来,俯视着幼子:“你这般出息了?” 朱广抬头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几阵杀下来,确实疲惫不堪,再者,初次面对生死,实在有些恍惚,还有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争执吵闹。只想着洗涮干净,好好地睡上一觉,美美地吃上一顿。 见他沉默,朱达气却没消。摒退了一众家兵,连阿顺也被喝走,独留下父子三人在场。若是从前,他早一鞭子抽过去。但今天却不同,他没有动手,而是以一种奇怪的腔调道:“你如今出息了,兄长也打得,胡人也杀得,你母亲教得好儿子!嘿嘿!” 听他阴阳怪气,朱广皱眉道:“说我便说我,与母亲何干?”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孝子。你现在英雄了得,我这作老子的,也管不了你!” 朱广听这话不是味儿,抬头直视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达目光一凌,咬牙道:“你跟谁说话!” “这不正跟你说话么?” 朱达频频点头:“好!好!你母子二人,早已不想见我。看你两个哥哥,也是横竖不顺眼。你二哥已经被你打瘫,我就剩你大哥这一个,可不敢再叫你下死手。你小小年纪,已经如此狠毒,若年长些,只怕杀兄弑父也干得出来。” 朱广听出他弦外之音,扔下一句:“随你吧。” 才要走,听得背后急促脚步声,肩膀被人大力抓住,扭头一看,朱昌怒容满面。 “大哥也要教诲几句?”朱广的语气,倒带着几分戏谑。 “人生天地间,以忠孝为安身立命之本。你殴伤兄长,顶撞父亲,还不悔改?” 见他正义凛然的样子,听这冠冕堂皇的话语,朱广只觉得讽刺。实在不愿意跟他们多呆一刻,转头就想走。朱昌却抓着不放:“你再不告罪认错,这家里容你不得!” “行了,快别说了。这家几时容下过我?放心吧,都是你的。现在把你爪子挪开,一会儿再给你打折了可怎么整?” 看着幼弟轻蔑的神情,朱昌一张脸涨得通红!那牙关几乎咬碎!撒开手,切齿笑道:“你狂,你狂!我治不了你,父亲治得了你!” 朱达脸色铁青,只从牙缝里嘣出一个字来:“滚!” 朱广回了小院,差点把贾氏吓得昏过去。还好,清洗包扎以后,发现儿子只是脖子上有一处擦伤。问他怎么回事,儿子也只是避重就轻,好言相慰。 把刚才的事情一讲,贾氏虽然震惊,却什么都没说,只沉重地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要来。 一连几日,家中风平浪静。 那些少年同伴,估计是受了一番惊吓,这几日也老实了,都不露面。朱广倒也乐得清静,专心练习他的,皮骨劲如铁。当日与吕布过了几手,方知自己还差得太远。虽说这功法能强健体魄,激发潜力,可光有力气不成,还得需要高超的战斗技巧。 平日里,跟张辽等人切磋练习,虽说也有用,但终究不如名师指点来得厉害。可这名师在哪呢? 这一日,练习完毕,光着膀子正拿块布抹汗时,母亲贾氏端着陶碗进来。知子莫若母,朱广一是贾氏高龄所产,先天有些不足;二来虽然名义是朱家长子嫡孙,却并没有过几天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个子一直不高,又很瘦弱。 但此时贾氏却发现,儿子原来那一条条排骨看不到了,腰围两臂也粗壮了些。脖子上的擦伤,只几天时间,便已经结痂脱落,光滑平整,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以为是这个把月来伙食不错的缘故,看看陶碗里的一钵稀粥,外加两块饼,这当娘的又面露愁容。 “吃饭吧。” “阿母,叫我一声就行了,何必每次都送来?”朱广不满道。 贾氏没说话,将碗放在床边的高几上,发觉不太稳,便从地上扒拉了一块土蹲着摆弄。 朱广一边叫她不必麻烦,一边端起碗来,清汤寡水一碗麦粥,饼也是加了豆子的粗饼。自己都吃这玩意了,母亲吃什么? “娘。” “嗯?”贾氏还跟那儿摆弄长短脚的高几。 “这东西我吃不下。”朱广故意说道。 贾氏站将起来,有些窘迫地擦着手:“你先吃着,晚饭娘再……” 朱广却笑了起来:“阿母放心,就是离了这朱府,我去作个猎户,也要奉养你。” 还有什么,比十几岁的儿子说出这话更能暖母亲的心?贾氏眼眶一红,差点又掉下泪来,既然话说到这里,便将一段隐情告诉儿子。 “你舅舅知道家里情况,前些年几番来信,说是要派人来接,娘再三不肯。只因你是朱家长子嫡孙,如何带得走?娘若抛下你,在这虎狼一般的家中,还不被人连皮带骨吃了?如今看来,你父亲既不顾念夫妻情分,也不在意父子人伦。也罢,他若开得口,娘便带你回太原,到你舅舅家。” 朱广有一个亲娘舅,在太原郡界休县,也是大户人家。其实贾氏早有回归娘家的打算,只是舍不得儿子。现在见丈夫有将她母子二人一同扫地出门的打算,倒放宽了心。 听母亲这么说,朱广随口敷衍几句。母子正说着话,朱虎跟前一个老仆前来传话道:“太公唤少主去见。” “来了。”朱广对母亲道。 “你祖父是个公道人,你要识礼数。”贾氏提醒道。 朱广应下,穿戴整齐,便随那老仆来到朱虎住处。自不管家中事后,朱虎老两口便搬到东北角小院居住,一般不许人打扰。朱广进去时,只见院中刀枪剑戟,陈列着各色兵器,一看便知祖父随时使用,并非摆设。联想到朱虎年轻时,有豪侠美誉,倒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少主。”老仆催促着。 进了门,朱虎就站在里面,只是不见祖母身影。那老仆退出房,掩上了门。屋里光线为之一暗,但朱广抬头时,仍看到祖父闪烁的目光。 这个“家”里,除了母亲,阿顺,大概也就是这个祖父印象好些。朱广大礼拜上,朱虎不知为何,叹息一声,上前来亲自扶起嫡孙。看他个头才到自己胸口,忍不住摸着脑袋瓜,久久无言。 朱三公子实在不太自在,但十来岁的孩子,不正该欢承祖父母膝下撒泼打滚么? “阿俗。” “祖父。” “这些话,本不当对你讲。但祖父观你近来行事,我孙儿不是寻常之辈啊。”语至此处,略停片刻,又道“昨日,你父亲来见我,说你母亲有失妇德,教子无方,想要让你母亲回娘家。”直接说休妻不就完了? 本想着孙儿定是茫然不知所措,哪知朱广听后,只一句:“也好。” 朱虎倒诧异起来:“也好?” “他与阿母早已没有了夫妻情分,阿母为着我这才忍气吞声。既然这话说开了,也罢,我这就去和阿母收拾行装。”朱广道。 “你?你是朱家长子嫡孙,你要去哪?”朱虎还没弄明白孙儿的意思。 “不论哪朝哪代,都没有儿子背弃母亲的道理。既然这个家容不下阿母,自然也就容不下我。母亲说,要回太原娘家。” 尽管知道孙子近来行事反常,但朱虎还是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若你父亲休妻,你也要离开朱家?” “正是。”朱广的口气不容置疑。 “胡闹!”朱虎怒了。“你是长子嫡孙……” “长子嫡孙也是人呐,是人都是由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辛苦哺育长大。他跟前有两个儿子,不差我这一个。” “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姓朱!你是朱家子弟,哪有去贾家的道理!”朱虎喝道。 “阿翁放心,我哪也不去。这就将母亲接出朱府,便是讨饭我也奉养她。”朱广昂然道。 朱虎一来震惊,二来愤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广心思多说无益,对着祖父一拜,便要离开。但想着这老爷子人还不错,回头道:“只是,一旦我离了这家门,便没有复还的道理,您老多保重吧。” 朱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当年仅十余岁的嫡孙说出这句话时,老人家心头一颤,忙道:“你回来!胡闹!听我把话说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二章 离家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停下脚步,洗耳恭听。 “你母亲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自嫁于你父,多年来孝敬姑舅,并无失德。只是,如今祖父年纪大了,儿孙们的事,不想多管。但你父亲提出休妻,我没有答应。” “他既已把话挑明,想来母亲也没有丝毫念想了,祖父也不必为难。”朱广却不领情。 “闭嘴!你执意要走,难道连祖父都不认了?这世人都只有劝合的,你身为人子,怎么还挑唆着父母分开?” 朱广这才不说话了。 朱虎看他一眼,忽然道:“我听说,你这段时间,聚集一大批云中少年,习武游猎,他们都推你为首,有这事么?” 朱广神色不改:“不过是些朋友,大家年纪既相仿,志趣也相投,聚在一处耍子罢了。” 朱虎轻笑一声,上前搭着他肩膀:“我看我这孙儿,志向可不小。告诉祖父,你怎么想的?” 朱广沉默了,都说人老成精,这老爷子可不糊涂啊。 见他不言语,朱虎也不逼迫,收回手道:“世道越发艰难了,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你小小年纪,便知道结交朋友,壮大名声,祖父很高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祖父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我还差得远。” 朱虎又拍拍他肩膀,笑道:“人家推你为首,想必是因为你朱家少主的身份。这可不行。历来,没听说光凭着名望背景就能成事的,还得自己有手段。项羽名将之后,勇冠三军,而高祖只是个亭长,文不能下笔千言,武不能冲锋陷阵,但结果如何?” 朱广点点头,这是实在话,谁也无法否认。 “所以,哪怕你武艺绝伦,天下无敌,也只是匹夫之勇,不足为贵。要成事,靠的是脑袋。这话,我希望你紧记在心。”朱虎异常严肃。严肃得让朱广摸不着头脑,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就拿这大道理来讲? “诺,孙儿记住了。” “好,你年纪还小,阅历见识可以慢慢积累。现在有一桩要紧的,须得马上办。”朱虎话锋一转。 “哪一桩?” “你的武艺。” “可方才阿翁说……” “我那只是讲道理。这是哪?并州!出英雄豪侠的地方!你若是没两手硬功夫,怎敢出去行走?”朱虎朗声道。 朱广只觉跟不上这老爷子的节奏,索性不说话了。 朱虎也一时无言,想了许久,才道:“这样,住在家里,人家左右不顺眼,倒惹些是非。阿翁在西城有一处老宅子。小是小些,但你母子二人也够用了。今天就搬过去,祖父从前对你重视不够,今后你的武艺,我亲自来教!” 口中虽称谢,朱广心里却不以为然。你都这把年纪了,纵使年轻时风光过,只怕也没剩下多少真功夫。至于让搬出去住,或许真有为自己母子二人考虑,想必更多的是图个家中清静。 从祖父那里拜辞出来,回去把事情跟母亲一说,贾氏倒也愿意。当下,便收拾了细软,朱广还想弄辆车,可胡大十分为难,说家里用车,必然是要跟主公或者大公子报备的。 朱广听这么一说,便使唤了阿顺出去。 这头母子两个收拾行装,早有人瞧在眼里,报到了朱达跟前。心知这必是老父亲的决定,不让休妻。心里虽不乐意,却也不敢违拗。只是那张夫人百般不依,你说好了休妻扶正,怎么变成这样?朱达被她纠缠不过,只一句,你有本事,你自去向父母言说。 “夫人,少主,车到门口了。”阿顺在门外报道。 “阿母,走吧。”朱广扶起坐在榻上的母亲,又和阿顺各背了行装,便离了居住多年小院。经过朱达与张氏的住所时,只听一个尖刻的声音说道:“去瞧仔细了,别让人把家里的东西带走。” 朱广火冒三丈!正要发作时,却听母亲道:“你男儿丈夫,跟她一般见识?走!” 那府中仆妇老人们,早前受贾氏恩惠,这会儿见她离家,也不敢来相送,只远远地看着。贾氏从容淡定,对这家还真就没半分留恋。 未至大门,张辽带几个少年抢过来:“我们来拿,车早备好了。” “阿俗,这是……” “都是我朋友。” 朱家正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十数个少年都跨着高头大马,簇拥着马车,引得行人纷纷观望,心说到底是朱家,出个门都这么大排场。张辽等将行装放上车,回头执子侄礼道:“夫人,请。” 朱广将母亲扶上车,扫一眼众家弟兄,抱拳道:“谢了。” 张辽笑道:“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还用谢?” 众兄弟都怪他,这么一说岂不生分?咱们也算一起出生入死了,还计较这些? 朱广望着他这群小伙伴,没多说什么,只作个四方揖,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后跨上骏马,与一众云中少年护着马车,投西城去,按下不表。 却说这一头,朱达性子本来就暴躁,这几年生意上几乎陷于停滞,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恼得他发狂的豹子一般在屋里来回窜。真是诸事不顺,诸事不顺! 正狂躁时,听得外头人马嘈杂,那无名火直冲头顶,就在屋里跳着脚大骂! 骂声未停,长子朱昌出现在门口,大声道:“父亲,张门督带着人来了!” 一时没回过神来:“哪个张门督?” “便是府君幕下的张杨。” “张稚叔?他来作甚?” “不知道,带着好些甲士。”朱昌的话语中透出一丝警惕。 朱达面上一紧,心说那事只有家中三代四人知道,决不可能泄露。张稚叔带甲士登门,意欲何为?一时也想不明白。 院中,张杨长身而立。穿黑色宽袍大袖,扎着袖口,头顶皮弁,未曾带有器械。倒是几名武装齐全的卫士侍立在旁。 “张门督所为何来?”朱达人未到,声先至。 张杨虽是郡吏,但朱家也是地方大户,虽说今时不如往日,然虎死架不倒,又想着今日来的目的,遂客气:“一向同在桑梓,有失亲近,怎么?朱公这是不欢迎?” 一听这话,朱达本来鼓着一肚皮的火却发作不得,只得道:“哪里哪里,堂上请!” 将张杨迎入堂中,两人对坐了,朱昌立在父亲身后侍奉。仆人送来米浆,张杨喝过后,到底是武人,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府上有几位公子?” 朱达隐隐觉着不对:“在下育有三子,不知门督为何有此一问?” “哦,可否请三公子出来一见?” 朱达眉头一跳,心说果然是为着他!他这人喜怒皆形于色,当时就拉下脸来:“幼子顽劣,若是惹了什么祸事,还请门督担待则个。” 门督全称为“门下督盗贼”,看名字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张杨闻言大笑:“祸事?哈哈,朱公说哪里话。日前,胡骑犯境,兵围云中。有五原吕布,率众来援,一阵杀得胡人胆战心惊,不敢久留而退兵。这事,朱公听说过吧?” 朱达点点头,这事满城皆知。说是吕布本来带着人游猎草原,因与张杨交情深厚,便欲投云中探访,哪知就撞上胡人犯境了。 “但是,吕布人马前头冲锋陷阵。这断后的,却是我云中少年!”张杨说到此处,回忆起当日那场恶斗,不禁眉飞色舞。 “又尤其是一少年英雄,使一支大铁矛,剽悍异常!断后掩护,手下几无一合之敌,杀得胡骑人仰马翻!当日事急,未及相见,等我去寻时,却已不见人影。几日来,多番寻访,方知是贵府少主朱广。这不,府君和都尉都颁下令来,命我持戎器以示嘉奖。” 说罢,让卫士呈上一副铠,一口刀,并弓矢等。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贵在意义重大。 朱达听得满面疑惑:“真有此事?”那逆子虽说重伤苏醒后,身上涨了几斤力气,可你要说他冲杀于千军之中,手下无一合之敌,谁信?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快快唤出来,同郭多年,竟不知有如此少年英豪!”张杨催促道。 朱达将信将疑,他母子两个前脚才走,张杨后脚就到!若只是他便罢了,门督自己还不放在眼里。偏生又奉了府君都尉之命,两千石的高官,叫人推托不得,如何是好? 朱昌见父亲不语,略一思索,便道:“不敢相瞒门督,幼弟自那日还家,一直都在养伤,不便出来拜见,还请见谅。” “哦?受了伤?要紧么?”张杨上身一直,关切地问道。 朱达接过话头:“只是些皮肉伤,不打紧,不打紧。” 听他父子两个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张杨心中起疑,莫不是看轻敷衍我?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今日我若见不到令郎,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府君问起来,朱公也不好说话吧。” 朱达紧锁着眉头,好一阵才沉声道:“实不相瞒,那……” “有贵客?”朱虎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三章 兵器 恋上你看书网 朱达慌忙起身,张杨见朱府老太公出来,敬他往日威名,也不托大,起身上前执礼道:“在下奉府君都尉之命,寻访令孙,以嘉奖他当日奋勇杀敌之功。不想惊扰了老人家,恕罪恕罪。” 朱虎听下人禀报说,张门督引着兵士前来,以为又出什么事情,现在听他这一讲,也不明缘由。事发当日,朱昌在府中,朱盛动弹不得,如此说来,是朱广? 思前想后,心中有了主意,揖手道:“有劳门督,我那孙儿此时确实不便相见。府君所赐,可否由老朽代领?” 张杨是真想亲自见一见朱广,但见他祖父兄都推托,人家家事也不好多问,一念至此,便点头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勉强了,那就请老人家代令孙收下吧。” 交割已毕,张杨便告辞离开,朱虎执意亲自送出门。临别时,老太公问道:“张门督,那日情形,究竟如何?” 张杨听他问起这个,兴致勃勃,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备说朱广是如何如何地骁勇,如何如何地义气,只是末了补一句,我看令孙多仗着两膀神力和精良骑术,倒是没什么章法?老太公你年轻时仗剑游侠,武艺超群,还该督促苦练才是。 一席话,听得朱虎暗呼惭愧,朱广长到十二岁,他还真就没有亲自教导过。送走了张杨,正嗟叹时,朱达跟上前来:“父亲,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装上,送到我那里。对了,库里还有百炼钢么?” “有,足有上千斤。”朱虎不知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以前跟胡人作买卖,除了输出汉朝内地各种特产奢侈品以外,大宗的,便是“精金良铁”。如今财路断了,很多货物都还积压着。 “取两百斤,我要用。”朱虎吩咐道。 “诺。” “那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嗯?哦,儿马上去取。” 朱虎这才盯他一眼,拂袖而去。看着老父亲的背背影,跟走过来的长子对视一眼,他竟有些恍惚,什么情况这是?阿俗?他居然杀胡立功了? 朱广前一世时,很喜欢一句话,有钱难买爷高兴。你非要说得文雅点,那就是金钱买不来快乐。 之前住朱家,虽说是深宅大院,可隔三差五的看到那几个鸟人,俅都气大了。祖父这老宅子,虽说环顺才三间房,可没有那不相干的人碍眼,那群小朋友也不再畏惧朱府的高门厚墙,时常来切磋较量,闲话江湖,这日子倒也过得。 房子虽少,但这宅子有个好处,那就是院子极宽。这不,张辽正和阿顺在院中你来我往,两口环首刀上下翻飞,旁边一群同伴都仔细看着。 张辽到底是习武多年,寻个机会一刀把阿顺手中器械磕飞,引来一片喝彩。当即出来一个龅牙的,大咧咧道:“我来走两手!” 张辽斜着眼睛瞄他一眼:“你?一个样!” 朱广见阿顺默默地捡起刀,站到自己身后,安慰他道:“你才学几天?已经很不错了,我也是仗着力气大,否则还真不是你对手。” 这话果然有效,阿顺虽然没吭声,但眉宇间舒展不少。朱广笑笑,转过头来,正好瞧见祖父进门。 这时候的少年们只知道崇拜吕布,朱太公年轻时的风光倒也听大人们说过,但毕竟年代久远,眼见的,也只是一个两鬓霜白,满脸褶子的老头子。因此,只当他是个长辈。 众人都拜了,朱虎见娃娃们各执兵器,有模有样,不觉失笑:“练什么呢?” “刀枪骑射,都练。”一个胖子回答道。 “那谁的手段最高?” “若说高嘛,三公子和张大哥在我们之中算是挑头的,只是三公子力气大!我是一招也接不下来!” 贾氏端着个瓦盆出来,见老公公来了,急忙放下手中活出来见礼,朱虎手一挥:“你忙你的,我跟孩子们耍耍。” 待贾氏走后,朱虎看着孙儿,似笑非笑:“你挑件兵器,祖父陪你走两手。” 一见有幸见识这位老侠客的身手,少年们来了精神,赶紧腾出场子来。朱广也想看看老爷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也不谦虚,只是当日他那杆大铁矛在激战中扭曲变形,早扔了,此时同伴递过一杆铁戟,约莫有七尺长,卜字形状。朱广拿在手里耍耍,感觉还是太轻,凑合用吧。 朱虎问一个少年讨了杆长枪,提杆斜竖着瞄了一眼,攥在手里:“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斤两。” 朱广也不废话,几个箭步窜上去,操起铁戟还是那套路,左挥右打。他来势既猛,速度又快,可朱虎却是硬接上!几声脆响之后,少年们惊讶地发现,朱老太公手中的枪好似一条灵蛇,那锐利的枪尖直在朱三公子左右两肩上突刺,倒生生把他孙儿逼得退了几步。 别看老爷子年岁高了,身手之灵活,便是张辽也自愧弗如。震惊之余,对身旁同伴道:“老太公每击不离三公子左右,让他根本施展不开。” “这也是在地上,若在马背上疾驰搏杀时,谁有这闲工夫?” “话不是这么说,平时练得精了,到了马背上才能游刃有余。三公子强就强在力气上,若能接下他开始这几手,我也能跟他斗上几十个回合。” “问题是你我都接不上,只一手就给打飞了!看样子,这神力是祖传啊!” “你俩闭嘴行不行?认真看!” 场中,朱广已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而朱太公却好似有心点拨这群娃娃,把使枪的要诀几乎耍了一个遍。 张辽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每刺都有破空之声,这真的是行家!太快了!” 同伴都不理他,只顾瞪大了眼睛,生怕看漏了一丁点。突然,朱虎枪头一挑,趁朱广重心往上时,翘起的枪杆就势一扫,结结实实打在孙儿小腿上,朱广站立不稳,啪哒摔地上,又脆又响。 收了手,老爷子有些喘,将枪扔还那少年,笑道:“如何?” 朱广爬起来,甩甩生疼的腿,频频点头:“见识了,祖父好武艺。” “不是祖父武艺好,是你还差得远。你仗着力气大,就那一个套路,全没章法。只要我硬接下来你开头的猛攻,你就没有其他招了。” 这话说得朱广有些汗颜。不过,这毕竟是面对祖父,又不是敌人,他手下留了好几分力气不使。若真尽全力,至少能多撑一阵,吧。 但话说回来,朱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远的不说,就说吕布。朱广那时跟他过了几手,力气只在朱广之上,当天若继续打下去,没有技巧章法的朱三公子必败无疑。 又指点了众少年一阵,眼看到了午饭时分,张辽等人也识趣,都告辞离开。但少年们心里都欢喜得紧,今天这趟没有白来! “你留着力气。”旁人一走,朱虎马上点破。 “还是瞒不过祖父。”朱广笑道。 “但你要记住,你即使用尽全力,就算我接不住,但有人接得住。若是在战场上遇到高手,你应该知道后果是怎样,这是半分也玩笑不得!” 朱广闻言,肃然应道:“诺。” “你力气这般大,寻常兵器称不得你手。习武之人,首重器械,你想使什么兵器?” 这倒是一直困惑朱广的一个问题,那杆大铁矛通体铁铸,分量倒还足,使着也称手,可惜不耐操。 “祖父认为孙儿应该使什么兵器?” “力大,本该走刚猛的路子,钝器本是最合适的,比如金瓜、骨朵、大锤之类。但我不想你只仗着神力,而忽视了技巧一味逞强,到头来害了自己。看到那东西了么?” 朱广早已注意到祖父的随从一直在院边,不知将一件什么东西靠在院墙上,极长,好似支了根旗杆。 老主公一吩咐,两名家兵便扛了那东西过来。朱广猜到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兵器,惊奇地望向祖父,朱虎捋须一笑,呶嘴道:“打开看看。” 两名家兵将东西抬在手中,朱广上前扯下裹在外头的布,初时看到矛头,心说老爷子懂我,这是大铁矛又来了。可再往下扯,朱三公子倒抽一口冷气,这矛头竟有八尺长!尽管是汉尺,可也相当惊人了!普通的矛头一尺也就够长了! 看它顶端尖锐,好似剑首,“剑身”四指宽,两边开刃。把布全扯开,又见护手下五尺长的柄,末端也仿环首刀样式铸有圆环。 看着这件非矛、非刀、非剑、非枪的器械,朱广一时叫不上名来。 “这唤作断马,刀长一丈三,重一百零二斤,祖父亲画图样,用百炼精钢打造,试试,还称手么?”朱虎很满意孙儿震惊的神情。 “少主,拿稳。”见朱广单手来提,家兵好意提醒到。 朱广拎过去,感觉很称手。汉代一斤折合自己原来那时候,也就两百五十克左右。因此祖父口中的一百零二斤,换算一下,也就五十斤上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四章 并州狼 恋上你看书网 再细细看,这“断马”显然是良匠所造,连柄上的缠绳都用胶状物体粘合,非常精细。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除了雪亮的刃口以外,其他部分都有一种不规则的暗色纹路。 朱广执刀而立,人只刀一半高。不得不佩服朱虎考虑周到,五尺长的柄,人站立时以刀拄地,刚好可以握住刀柄。 刀,没有剑的飘逸,没有枪的锐利,可它,却实实在在是勇者的器械! 双手握住刀柄,直指前方,突然猛力一挥,刀锋瞬间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两个家兵大惊失色,闪得远远的,生怕一刀下来削成两段。 朱虎目光扫到院墙外有一颗树,枝叶斜伸到院子里来,便道:“拿它试刀。” 朱广执刀上前,跨了步,硬了腰,大喝一声,挥刀就砍!只听哗啦啦一阵响,那茂盛的树冠轰然倒下来!慌得朱三公子掉头就跑! 两个家兵目瞪口呆,朱虎也是勃然色变! 汉光和六年,公元183年。 在汉廷内部,宦官的权势达到了极盛。以中常侍张让为代表的十二个宦官全都封侯,贵宠无比,人称“十常侍”。当今汉天子曾有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以此表达他对宦官的信任。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张让等人哪里还会客气?各起高宅大第,规模等同皇宫,又以其父兄子弟出任州郡长官,贪暴胡为,压榨百姓,因十常侍权势熏天,无人敢问,天下怨声四起。 而在外,鲜卑领袖檀石槐两年前就已经病死。他的儿子和连继任。和连没有其父的雄才,但性情残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持续抄略幽并边境,甚至在鲜卑内部还挑起争端来。檀石槐在世时所任命的几部大人,都不服他。 至于乌丸等部,更是持续在辽东幽州边境杀略吏民,纵横逞凶。有识之士,都为这内忧外患而焦心,延续了数百年国柞的大汉,风雨飘摇。 其实,不管是张让等宦官在内弄权也好,还是鲜卑乌丸在外扰边也罢,都难以在短时间之内对这个衰老的帝国形成致命威胁。真正的危险,已经在大汉八州悄悄埋下了祸根…… 弹汗山,乃鲜卑王庭所在。距离大汉边境不过两百多里,可见檀石槐在此设王庭时是多么地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我就把家安在你家门口不远,还见天来打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弹汗山下,阔野百里。成群结队的羊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悠闲自得,跨坐骏马的鲜卑汉子背弓执枪,放牧牲畜。这两年,鲜卑内讧,和连近日带着骁骑前去征讨不臣的东部大人。因此,留守王庭的倒没有多少兵力,多是些老弱病残。 不过,和连丝毫不担心他的王庭会遭到攻击。鲜卑西部大人已经向他服了软,至于汉朝嘛,我不去打他,他就烧高香吧。 旷野连绵,野风徐徐。草原深处,蹄声渐隆。 一支数十骑的马队在草原上不紧不慢地奔跑着,马上骑士,俱背弓挎刀,还有人手执丈余长枪,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但看他们头饰穿着,却是汉家子弟,不知因何深入鲜卑王庭? “跑了半日也没收成,这回怕是输给张辽。”说话的是个少年,估计只十五六岁,大声抱怨着。 前头一骑白马的同伴回过头来,大笑道:“天还早,你急什么?”这白马少年年纪却还小些,约莫十四五光景,身着皮铠,背负硬弓,后腰系个箭袋,装着数十支羽箭,收拾得十分利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着一柄丈余长的双刃大刀。 再看他形容,真是好个相貌! 休说面如冠玉,唇若敷朱,这终日在边塞驰骋,哪来的小白脸?但见他饱额挺鼻,剑眉扬英,一双眼睛炯炯如炬,大笑时,露出一口白齿,神采奕奕。 这群伙伴,也是两年间与他时常相处,否则,谁肯相信这是两年前还瘦弱矮小的朱家三公子? “少主,有了!”朱广身旁不远处,一少年高声喊道。两年的时间,阿顺已经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小马童。身子壮实,面皮黝黑,黑衣外同样罩着一件皮甲,背弓搭箭,手执丈二长枪,目光凌厉! 他一声喊,众少年齐齐望向前去。果见数百丈外,成群的肥羊! 朱广嘴角一扬,冲阿顺使个眼色。后者立马将手中一丈二尺长的枪举起!数十骑分散开来,提起全速,真就是饿虎扑羊了! 嘹亮的号角声陡然响起!放牧的胡人发现了警情!纷纷绕过羊群,迎着入侵之敌而上! 两队人马越跑越急,战马四个蹄子好似不曾沾地一般!朱广俯着身,操刀疾驰,左右两旁是十数条长长伸出的尖枪,背后数十张弓引箭待发! 嗖!一支羽箭从头顶上飞过,朱广咧嘴一笑,鲜卑武士不该这水平啊。 敌近五十步!报复般的弦响连成一片!疾驰中的骑士中箭分外惨烈,往往仰面栽倒,翻滚不止!三十步!朱广仍旧俯着身! 十步! “杀!”一声断喝,他猛然坐起,双手攥了刀柄,大力挥出! 两方人马激烈碰撞,长枪捅倒了敌人,少年们却不取回,直接拔了铁刀照着下一个猛砍! 朱广胯下那匹白马,仿佛知道自己是头领坐骑,奋力跑在前头。迎面撞来数骑,一见来敌手中长刀,先自骇了一跳! 就这一晃神时,断马大刀已呼啸而来! 百零二斤的重量,再加上朱三公子的神力,它甚至没让敌人回过神来,便已经将其砍作两段! 双方人马急错而过!朱广仗着刀长,方一错身,挥刀反扫!刃锋撕裂了空气,一名胡骑头才转一半,就被削掉了半边肩。坐骑带着他的下半身跑出好远,才从坠落地上…… 双方对冲而过,少年们还不罢手,松掉手中环首刀,各执硬弓,折身再射! 一个回合下来,剩下的胡人招呼都不打,掉马就跑!这是碰上并州狼了! 阿顺引数骑疾追,朱广知他跟胡人有血海深仇,也不阻拦。只与同伴驻马观看,但见胡骑先后坠马,逃走的,不过十之一二。 等他引众回来,有人笑问道:“解气了?” “嗯!”阿顺切齿道。将那带血的环首刀粗略擦拭,取了刀绳,插入鞘中。 朱广看着那一地尸首,沉吟道:“前回我们来,有这么容易么?” 他一说,同伴们也觉得蹊跷,鲜卑人不该就这点手段啊。阿顺打马出去一番查探,回来报称:“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就两个壮的,一个半边肩没了,一个被削作两截。” 这算什么?朱广断马长刀的厉害,少年们早已见识过,可一挥杀数人! 朱广张目四望,远处高山的阴影让他隐隐觉得不对,今天弟兄们跑得太远,只怕已经入了鲜卑人势力范围数百里。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想到此处,便道:“走!回云中!” 当下,十数骑去赶了羊群,朱广引余众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少年们谈论着方才的战斗,都云太过轻松。 而朱广仍旧不时回头眺望那巍峨的山廓。当他发现远处草原一片移动的黑点时,牙一咬:“鲜卑人追来了。” 阿顺回头一眺,已初见轮廓的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见左手边一道山岗,便伸手一指。朱广会意,啸叫一声,引数十弟兄冲了上去。少年们执弓在手,望着那片疾速移动的黑点,有人道:“来得这么快?” “我们是不是闯进胡人营地了?那片山总觉得蹊跷。” 有人试探着说了一句:“不会是弹汗山吧?” 此话一出,少年们变了脸色。这玩笑可开不得,弹汗山是鲜卑王庭所在,要真是这样,咱们算是大汉头一人了吧? 朱广活动着脖子,扭得关节格格作响:“怕了?” 只两个字,说得同伴们冷笑连连,自咱们第一回,十数骑入鲜卑境掠夺羊马开始,几时怕过?若怕,会干这“作死”的勾当? 来敌迫近,兵力数倍于云中少年。朱广见小兄弟们集体沉默,心中有数,一挥刀,便要引众冲锋。 然在此时,敌骑却停了下来,鲜卑人都执弓在手,警惕地戒备。双方一上一下,就这么对峙着,对方也不知道在观察什么,久久不见动静。 阿顺偷摘弓箭,企图射杀,却见少主将刀一横拦住:“看他们想干什么。” 话音落,但见两骑离了队伍,小跑上前。至山坡下,面对着数十弓,全无惧色,当中一名骑士居然用汉话喊道:“并州狼出来答话!” 见山上没有动静,他又重喊一次,却引得少年们哈哈大笑。朱广执刀在手,催马下了山,相距五步远才勒停坐骑。对方两骑中显然有一个是汉人,这并不奇怪,鲜卑头任领袖檀石槐在世时,任用了大批叛逃往北的汉人,定法律,治兵器,传说他还曾经掳过大批倭人,令捕鱼以助粮食。 而另一个,却是个鲜卑少年,不太看得出来年纪,但估计比朱广大不了多少。全身武装整齐,胯下那马极为神骏,正细细打量着朱三公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五章 鲜卑少年 恋上你看书网 “你就是并州狼?”那汉人问道,语气中丝毫不掩饰怀疑。大概是觉得令鲜卑人忌惮的“并州狼”不该是个少年人。 朱广昂然答道:“我们都是并州狼。” “那你是狼头?” “榔头?我他妈还铁锤呢!” 对方没有回应,两人小声商量着什么。朱广却打着主意,五步距离,我冲过去挥刀一扫,就能将他两个鸟人立杀当场。只不过,后头那些引弓待发的胡骑…… “我们大人说,两年间你们时常入境抄略,今日更闯进我鲜卑王庭,容你们不得。但他敬你胆气,有个提议。” “说来听听?” “你我双方,各遣一壮士以决胜负。若你们胜,便放你们离去,羊也让你们带走。若败,留下羊群和壮士人头,剩下的也可以走。” 朱广听完笑道:“行吧,我在这里,你们谁来?” 那汉人说了几句,旁边鲜卑少年生硬了应了一声:“我!” 朱广审视他一番,见这少年极高大,手中使杆枪,看那乌黑的枪杆,显然分量不轻。遂不再多话,放倒钢刀,作势欲冲。 对方两骑后退奔回,约有五十步距离,那汉人自回队伍,只留下鲜卑少年。两骑对望,鲜卑少年手脚并动,突然发作!朱广早看出他胯下神驹,只是没料到如此有力,竟似弹射一般窜将出来! “哈!”一声喝,白马奋蹄,疾冲过去! 朱广本是刀身朝下,但爱那神驹,不忍心连人带马撩作两断。冲锋之时长刀前指,他方一改势,对方已窜至近前! 两人同是一声断喝,那少年挺枪便刺!朱广撩刀一挑!只听金石交接,铿然作响!两骑电光火石之间分开,朱广趁他铁枪荡开未及回防之时,故伎重施,反身就是一砍!势沉力猛,锋刃划破长空,隐隐作响! 坡上同伴都知这是朱广惯用招式,只因他力气既大,速度也快,这两手下来,敌人十有**保不住全尸。 哪知这一挥却落了个空!朱广长刀砍下时,那少年本不及回防,可他胯下那马突然一声嘶鸣!它一叫不打紧,朱广坐骑却不听使唤乱窜起来!便是你身上有万斤神力,那也得从地而起,马一乱窜,神也无可奈何。 冲出十几步,朱广拼命勒住缰绳,疑惑地俯下身去,轻抚马脖,细细说着什么。 另一头,鲜卑少年调转马头,想着方才的凶险,脸色越发阴沉下来。两腿一夹,那神骏的战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冲! 坡上同伴眼看朱广的马出了问题,都替他着急。按说不应该,那马是两年前那次游猎是遇上鲜卑犯境,在作战中夺的,连张门督都夸赞是匹良驹,怎么关键时刻不中用? “哎呀!”少年们几乎时异口同声惊呼出来! 坡下!朱三公子竟然马失前蹄,栽倒在地!那鲜卑少年从他身旁不远纵马冲过,居然没有一枪扎来。 阿顺骂了一句“畜生”,纵马冲下山坡 朱广爬将起来,喷出口中的杂草,看一眼不远处的白马,心知是骑不得了。 “少主,骑我的马!”阿顺利索地跳下来。 朱广正要跨上,却见那鲜卑少年居然也弃了马,提枪在手大步过来。 “回去!”朱广喝一声,挺刀而上。 两人一照面,那鲜卑少年见对头仍持着一丈三尺长的钢刀,心知他在地上必然是挥舞不动的,自己手中铁枪虽长,却比他灵活。腿一蹬,尖枪直搠过来,当真是又平又急又稳! 可他却低估了对手,两年间,朱广在祖父朱虎的亲自督促下,将一柄百零二斤百炼钢刀练得挥洒自如。其实以他的力气,莫说一柄,便是两柄“断马”也使得。但朱虎之所以造“断马”给孙儿,就是希望他在拥有力大的优势时,还要兼顾着灵活和快速! 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两年来,朱广气力见涨,使刀的技巧也练得精熟。 鲜卑少年的枪刺虽然密如雨下,朱三公子却能用丈三长刀精细地格开,那钢刀好似就长在他手上! 梁上少年,远处胡骑,都看得目瞪口呆!这要何等力气?何等的灵巧?才能在地上将沉重的大长刀挥得毫无破绽? 鲜卑少年大惊失色,对方深知兵器的特点,从不将刀竖直,只仗着臂力腰力,横扫、斜削、竖砍,反撩,虽只四路技法,却迫得自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急,便犯了浑,大吼一声,竖着铁枪硬接刀尾横扫,将整个身体都扑将上去! 虎口巨痛!仍将铁枪死死攥在手中,仗着身高优势,压迫着朱广长刀,两人绞作一团!眼角的余光发现,对手的刀尾已经杵在地上,这下施展不开了。 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睛,嘴角的狞笑,朱广切齿道:“好手段!”话音未落,力透两臂,一声长啸时,鲜卑少年突感一堵无形的墙压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直直向后飞窜而去! 朱广眼中凶光一闪,丈长断马刀如影随形! 感受到死亡气息,鲜卑少年双眼凸出,看着那刀尖搠至面前…… 当他重重摔在地上,血气翻涌时,朱广正在两步外,单手抓住刀柄。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刀尖,他一咬牙:“败了!” 看着那不甘的眼神,起伏的胸膛,紧攥的拳头,朱广咧嘴一笑,撤回了长刀。 对方眼一眯:“你想怎样!” 朱广将钢刀往地上一拄,笑道:“你带的都是老弱残兵,心知不是我对手。不忍看手下白白送死,所以你要和我单打独斗以决胜负,这是你的仁!我马失前蹄,你跨有神驹而不用,下马和我步战,不想占我便宜,这是你的义!你既然有仁有义,我如何能杀你?” 大概没把对方的话听全懂,鲜卑少年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部下,说道:“士卒无罪。” 一抹诧异在朱广脸上一闪而没,随后,他点点头:“此话有理。” 叹了口气,鲜卑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刚刚将自己击败的对手:“我,魁头。” “我,朱广。” “朱广。”魁头将这名字念了一遍,摇摇头,突然道:“并州狼,好听。” 朱三公子哭笑不得,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怪笑着问道:“这既是你们鲜卑王庭,怎么尽是些老弱?你们的大军不在?” 魁头眉一皱,但看那坡上只数十骑,复笑道:“你,要去?” “免了!下回有空再来吧!”朱广连连摆手。 魁头笑得爽朗,一指远处那群不知死活,还在啃草的羊群:“羊,你的!” 朱广抬起刀柄,一指那匹白马:“马,你的!” 魁头会意,那白马既摔了他,以后就骑不得了。略一思索,手指放进嘴里打个口哨,又比个手势,便有骑士牵了一匹青马过来。朱广将白马身上的鞍镫卸下,装在青马身上,跨上马回头时,魁头已经冲他挥挥手,引众返回。 “这厮倒有些意思。”朱广笑一声,侧首对坡上同伴大喊:“回了!” 见他得胜,少年们个个欢喜,呼啸着纵马狂奔,驱赶羊群投云中方向去。 回到云中地界时,天色已暗,云中城是进不去了。但少年们也不以为意,仍旧驱赶着掳获来的羊继续往南走。没走多远,正遇上前来接应的张辽等人,合作一处,竟往沙陵县去。 沙陵有一片湖泊,水草丰盛,朱家在那里本来有一个马场。前些年让鲜卑人劫了,马匹抢夺一空,房舍也给烧得没剩几间。现在这里,是朱广等人的根据地。 将羊驱赶入圈,朱广又叫留了十数头宰杀洗剥烤着吃。他们一般不住马场,只有二三十个原本没家游荡的少年,投靠之后,让他们住在这里,平常除了弓马骑射,也负责照看牲畜。 “三公子,你的坐骑?”张辽见他骑匹青马回来,好奇地问道。 朱广笑一声,已然摆明了这里头有内情,有那把不住嘴的,大声道:“我来说!今天可遇上奇事了!” “一会儿再说吧,先安顿好,晚上都住这儿了。” 他一句话,谁不听?于是各自分工去做,生火的,宰羊的,倒是张辽有先见之明,早带人支起了帐篷。不一阵,几堆篝火便熊熊升起,大肥羊架在上头,滋滋滴着油。少年们围着篝火团坐,都说些今日北进的见闻。 那胖子拍着刀,叫停众家弟兄,高声道:“弟兄们,今日我们原本打赌,三公子领一队人马,张兄领一队人马,分头出塞,看谁掳获多。如今怎样?” 张辽他们投西走,白跑一趟,羊毛都没捞着一根,自然是输了。他当下站起来,笑道:“今天是我们输了!但我们提前回来,也不是干等!来!把酒抱上来!” 一听“酒”字,少年们全来了精神。因为根据这大汉律法,酒是官卖的,不许私酿。云中连年兵祸,酒成了稀罕物,寻常人家不遇节庆,也舍不得花钱买沽。而且汉律有一条很操蛋,禁止三人以上无故群饮。也就是说,你要没个由头,比如婚嫁祭祀什么的,三个人以上坐在一起喝酒都算犯法,罚金四两,喝顿酒喝得裤子都没了。 可这是汉末,这是云中,谁理这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六章 回家 恋上你看书网 七八个高大少年抬着几瓮酒出来,众家弟兄轰然叫好。各去取了陶碗瓦盆,分取酒食。 阿顺拔刀切下一条羊大腿,又捧了半盆酒,送到朱广面前。后者分了一半给他,大嚼起来。 张辽就着酒,咽下一大块肉,问道:“三公子,且将那桩奇事说来听听?” “我来我来!”那胖子一抹油嘴,便将今日如何砍瓜切菜一般抢得羊,又是如何遇上追兵,以及魁头和朱广单打独斗诸事一一说来。这厮平日就好耍嘴皮子,将件本身就很离奇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听得众少年神往不已。 尤其是听说今天闯到了弹汗山,鲜卑王庭所在,众人皆惊。心说万一要是撞上鲜卑大军,那可怎么得了? 张辽听罢,捧了酒到朱广面前。他原本就高大些,两年下来,竟长得七尺有余,仍比朱广高一个脑袋壳。 见他到跟前了,臊眉搭眼的,一时竟不开口,朱广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张辽脖子一梗,脱口道:“喝酒!” 众皆大笑,朱广亦笑,跟他碰一下,长饮一气。汉代这酒只是粗有酒气,不比醪糟强,只当解渴吧。 “阿顺,来,咱们也喝一个。”张辽见阿顺坐在那儿不说话,邀约道。 阿顺赶紧捧着破瓦罐站起来,此时旁人道:“相识这么久,只阿顺阿顺地叫,你没大号?” 朱广一听,倒也是啊,阿顺到朱府这么些年,大家都叫他小字,倒不知他大号了。 “我,本姓高,没有大号。”阿顺小声说道。 他到朱府时也只几岁,父母亲人便被杀了,连个名也没来得及给他取。朱广心头一酸,便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还得姓高!阿顺这小字,终归是你父母取的,就叫高顺吧!” “高顺?哎,这名不错!阿顺,以后就叫你高顺了啊!” 阿顺想想,确有道理,便点头应下,往张辽碗上一碰,正要饮时,只见张辽神情有异,忙唤道:“少主,这……” 朱广一抬头,只见张辽满脸怨念,初时还不解,想起自己方才说的“坐不改姓”,急急道:“我可没说你啊!” 张辽咬牙哼道:“今日不把你灌醉,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怕你?拿酒来!” 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纵声高歌,左右这是郊外,也没谁来管,只顾快活。张辽说到做到,真扎扎实实灌了朱广一通,那酒虽没把朱三公子醉倒,却给胀得够呛。 撑着高顺肩膀站起来,口中道:“阿顺,我去撒泡尿,你跟他喝!等我回来收拾他!” “还阿顺?人家叫高顺!”张辽笑道。 “对,高顺!”朱广走出几步,突然一停,高顺? 小伙伴们见他走几步突然不动,心说坏了,三公子这是撒裤子里了! 这一晚逍遥快活,次日醒时,天已大亮。伸手撩起帐篷一角,看日头高了,又听得帐内一片鼾声,朱广坐起来,踹了高顺一脚,却不见他醒,想是昨晚喝得多了。此高顺,真是彼高顺?若这样,以后还怎么好跟吕布相见?怪不好意思的。 出了帐篷,只见外头已经是一片忙碌。少年们将羊马赶出圈去,放牧吃草,又有人拿着工具休整圈栏,见朱广出来,都打招呼。 “忙吧。”朱广应道。在马场里转了一圈,各项事务都有专人负责,也不需要他干什么。便使人宰了一头肥羊,只割了羊排和羊腿肉装好,又支了五百钱拴在腰带上,骑马回城。 眼下为了“防秋”,云中城的守卫盘查得很严。又尤其是带有马匹和器械的,士卒一般都要拦下来看看,朱广见状,正要下马时,一个什长笑道:“是朱三公子?免了罢。” “这怎么好?按规矩来吧。” “快进吧,张门督正找你呢。” “找我?说什么事没有?” “公子这话说的,张门督有事能跟我说?我倒是想呢,他跟我说得着么?” “哈哈,那行,辛苦啊。” 进了城,但遇上那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十个倒有九个跟他打招呼,碰上相熟的还要说两句,就这么走走停停,好一阵才到西城的家。进院子拴了马,便扯着嗓子喊道:“阿母!阿母!” 屋子里却没有回应,上前一看,门都锁着,到街市去了?正想着,一个威武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扭头看去,脸还没看清,就看到两条挑动的扫帚眉。朱广快步过去揖个手:“门督。” “三公子今时不比往日了啊,我正巡城呢,随便拉个人问,看到朱家三公子了么?人说你刚骑着马过去。”张杨打趣道。 朱广一笑置之,想起方才那什长的话,便道:“门督有事找我?” “你就让我站在这儿说话?” “不巧的很,阿母不在家,我也进不去门,怠慢了怠慢了。”朱广连声抱歉。 “行了,站着吧,左右我也还有事。”张杨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你们成天在外头晃荡,有什么消息没有?” 秋高马肥,正是胡人最有可能犯境的时候,他虽只是个门督郡吏,但终究是本地人,不管是府君还是都尉都很倚重。 听他提起这个,朱广半晌没说话,末了才伸手作请,借一步说话。两人往里走了几步,张杨低声道:“看你这样子,鲜卑人有什么动静?” “昨天我一不留神,闯到弹汗山了。” “哦,结果呢?” “结果,倒是出人意料,那……” “什么!弹汗山!鲜卑王庭!”张杨差点没跳起来!这群作死的小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鲜卑王庭你也敢去? “王庭我倒是没瞧见,估计也离得不远了。” “你发现什么了?” “鲜卑人的主力应该不在王庭,留守的都是些老弱。”朱广道。接着便将昨日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张杨听了,紧绷的面皮顿时舒展。这倒好,鲜卑主力既然不在王庭,那今秋想是顾不得来抄略了。自檀石槐死后,鲜卑内讧,大汉沿边九郡压力也减轻不少。 话说汉武帝时,汉军是何等的霸气?卫青霍去病甥舅两个,几乎是找着追着匈奴打,不打服不算完。可如今鲜卑人起来了,汉军却没那个脾气。不是军人们不卖命,实在是这时局没法说。以至于张杨听说鲜卑人主力不在王庭时,首先想到的是松口气,而不是学当年卫大将军那样,奔袭龙城。 又说一阵话,张杨临走前提醒道:“你们这群小子可仔细些,平时东游西荡,遇上那人少的,抢些羊马不打紧。万一遇上鲜卑精骑,那可不是玩笑。” 朱广诺诺连声,送走了张杨。正寻思是在家等,还是出去找母亲时,旁边邻居家那老妪出现在门口:“阿俗,阿俗,你娘回家去了,让你回来也赶紧去呢。” 朱虎当年还住这里时,两家就相熟,因此老妇人开口就叫朱广小名。 回家?哪个家?太原娘家? 好一阵才想明白,是回那个“家”了,谢了老妇人,便牵了马投朱府去。一路暗想,出来两年,阿母从来也没有回去过,是出了什么事? 这两年,朱广跟灌了粪的庄稼一样疯长,体格也较从前壮实许多。昨日出了门,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因此劲装骏马,腰里还悬口环首刀,十足轻侠作派。 在朱府门前跳下马,捉了刀柄就往里走。两年了,他愣是没有踏进这门一步,包括重大节日,祭祀祖先什么的,朱家也从来没有通知过他娘俩。若非今天有阿母吩咐,他才不愿登门。 “站住!干什么的?知道这是哪么?” 家兵都没认出他来,只当是来投靠讨碗饭吃的。朱广不愿跟他废话,就长身站在门口。 “嘿,哑巴啊?朱家可不收留聋哑残疾啊。” “小子,你若是来投靠的,通个名号,我们报进去。主公公子若看得起你……”话至此处,嘎然而止。那家兵似乎从朱广的脸上瞧出什么来。 前头同伴听他话没说完,接着补充道:“若看得起你时,便留你……”说到这里,感觉到同伴在扯自己衣角。回头一看,背后几个弟兄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这位还是没弄清楚状况,心说是不是有眼不识泰山,遇上哪路豪侠了?可瞧这年纪也不象啊?但同伴们都如此形状,他也不敢造次,退后低头,看着对方的脚步朝里去了。 “这是哪位高人?” “少主。” “啊!少,少主?都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进了朱府,朱广直投东北小院去,若是家中出了什么事,祖父一定知道。他穿行于府中,下人们便有觉得眼熟的,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你便站到天黑也没用,不会让你进去。” 走到拐角处时,突然听了这么一句,声音有些印象,似乎是朱达的张夫人?拐过去一看,先便看到了母亲贾氏。端端正正站在院门口,神情平静,也不说话。两个家兵把着院门,倒也没拦着,都低着头,说话的人应该在院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七章 谋夺云中 恋上你看书网 “阿母。” 朱广一声唤,那两个家兵都看过来。他唤夫人为阿母,不用说,这是朱府长子嫡孙。又见他两年时间,长得这么高大威风,先自吃一惊。再见他大步过来,边走边取下腰中佩刀! 两年前,少主还小的时候,那件事情,纵使没在现场亲眼见证的家兵,也听同伴说过了无数回。此时见他如此动作,立时慌了神,其中一个急急喊道:“少主,小人们只是奉命行事,断断不敢对夫人不敬!” 谁知道,少主到他面前,将刀递了过来。原来,他不过是出于礼貌,不带器械进祖父的门。 双手接过少主佩刀,只听一句:“下去。” “谁敢动?”张夫人就站在院门口里头,正面贾夫人。见了朱广,那真是分外眼红! 贾氏看儿子一眼,轻声道:“不要为难他们。” “诺。”朱广应一声,两名家兵立时投以感激的目光,虽然没有走,却也各自后退一步。 上前搀了阿母手臂,就要往里走。却闪出一个人来,堵住去路。只两年,他更加的肥壮了,身上的横肉将衣袍胀得鼓鼓囊囊,右手缩在袖子里,左手挎着腰带,怨毒的目光直投在朱广脸上。 “你母子两个不能进。”朱盛冷声道。 “我若非要进呢?”朱广昂首头问道。 “嘿嘿。”朱盛切齿一笑,不多时,朱广背后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从外头涌进不少家兵,将他母子团团围住,竟有十几二十人,挤得满满当当。从这些家兵的表情来看,只要朱盛一声令下,别怀疑他们会不会动手。 “你来得正好,两年前那笔账,咱们该算算了。”朱盛阴恻恻的话听得贾氏变了脸色。他知道儿子这两年来辛勤习武,颇有手段,但仍不免担心。 “阿俗,算了……” “阿母,你这么多年一味忍让,人家却是步步进逼。圣人教导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是以直报怨吧。” “你祖父病了,你还要让他生气?” “不是我要让祖父……病了!”朱广侧过头,心也沉下来。不会吧?自己只几日没有见到祖父,就病了?严重么?什么病? 这些问题不及细问,思量片刻,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家兵,撸起了袖子。 虽然时隔两年,但当日那一幕至今仍旧让家兵们记忆犹新。看少主这架势,今天怕不得善了! 朱广什么话也没说,挥拳猛击院墙!众人只听一声闷响,墙上便多出碗口大的一个坑,噗噗往下掉土屑!那可是硬土夯实的! 这些家兵,从前都是幽并亡命,可以说是悍不畏死。但见一拳之威,竟至如此!若打在身上…… 擦去手上土屑,朱广躬身道:“阿母,儿先进去。” 语毕,抬腿就往里迈。朱盛目光一凌,也是抬腿就踢!可他哪有朱广快,腿还没扫到,已经被幼弟一拳打翻在地!竟给打懵了,一时爬为起来。身后那些家兵虽然一阵躁动,可终究没人敢上来!说到底,这是主人家事,真不好掺和! 张氏尖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抓扯。她是个女流,只怕一拳也经不起,朱广虽厌她,倒不好动粗,只拿手臂挡着。张氏好似学过疯狗拳,连抓带刨,叫骂不止。 “住手!”半截铁塔似的朱达从里头出来,见到这乱象,脸拉得跟马有一拼。 朱广料想母亲已经来了许久,他不可能不知道,却此时才出面,心中更鄙夷其为人。 张氏哪里肯听,居然抓住朱广双臂,一口咬来!恰在此时,朱盛从地上起来,也不出声,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朱广腰上。他那般肥壮,这一脚贯注全力,把朱广踹得上半身后仰,踉跄往前。 “叫你们住手!”朱达又喝一声。 见占了便宜,那母子俩个哪肯罢手?仍由张夫人扯了朱广,朱盛绕到幼弟背后又要来阴的。贾夫人大惊失色:“我儿小心!” 朱广大怒! 手臂一抡,直将张夫人掼了出去!他是什么力气?只一下,张氏摔出好几步远!这边一回头,正接住朱盛一记窝心脚! 朱广动了肝火,伸手往朱盛胯下一捞,另一手把发髻一揪,竟将个肥壮的朱二公子提起来举过头顶! “去你妈的!” 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朱达气得牙关几乎咬碎,正要发作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嫌我两个老的命长!” 朱昌扶着一老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朱虎的正室,朱广的祖母。见她出现,贾氏屈膝就行礼。 老夫人叹一声,看了地上挺尸一般的次孙,又看了趴在地上哎呦不停的张氏,满脸褶子挤成一团,直叹家门不幸。 良久,方才唤道:“阿俗,祖父在等你。” “你去吧,娘在这等你。”贾氏轻声道。 朱广未及回答,外头已传来争吵声,定眼一看,却是高顺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被家兵拦住,双方已经亮出刀来。 “让他过来!”朱广这一声咆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见他方才逞凶,谁敢惹他? 高顺抢进院子,几个窜到朱广面前,扑通就跪下,那悔恨愧疚都写在脸上:“少主,我……” “起来!你们护送阿母回去!”朱广吩咐道。 “诺!”赶紧起身,对贾氏道:“夫人,请。” 贾氏什么话也没说,只看了儿子一眼,便在众人注视中离开了。高顺看着少主,意思很明显,要叫人来么?朱广一抬下巴,他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朱三公子这才扫了一眼这家的奇葩们,径直朝里走去。 房中光线很暗,朱虎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太好,紧咬着牙关。朱广蹲在床前喊了几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待看清了那张面容,他急急伸出手来,孙子一把握住,怎么这么冷? “祖父,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您……”朱广焦心地问道。 “那日着了凉,又吃了些生冷,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我这几十年少见病痛,哪知一来就如此猛烈,谁说得清?”朱虎苦笑道。“方才我听见外头吵闹不休?怎么?是不是……” 不想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惹朱虎生气,朱广遂敷衍过去,只捡能让他开心的说。 “这趟出去,抢了几百头羊,还差点闯进了弹汗山鲜卑王庭。” 果然,朱虎听了须发皆动:“弹汗山?” 见孙儿点头,朱虎却直摇头:“孺子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你们该去的地方?”口中虽说着这话,脸上却掩饰不住笑容。 不一阵,笑容渐渐散去,这纵横边塞多年的老者突然生出落寞之感:“若我年轻几十岁……” 朱广看着那张满面病态的脸,心头不落忍,只哄他高兴:“鲜卑人还哪敢犯边?” “哈哈,祖父象你这般大时,也时常带人纵入草原,掠夺羊马。后来胡人忌惮,还送我一个绰号!” “并州狼!” 朱虎眼一瞪:“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如今也这么唤您孙儿。” 这句话既不感动,也不窝心,可朱虎那双浑浊的眼上却蒙了一层泪光。颤抖着伸出手来,抚摸着朱广的头:“并州狼,并州狼,这是天意么?我的嫡孙,继承了我的血脉,我的武艺,还有我的绰号。好,好哇,便是此刻闭眼,我也认了。” 朱广手一紧:“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您还要看着我,把并州狼的威名,带出并州!” 灰暗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朱虎轻轻点头:“我知道,你志向不小,祖父一定等着,一定等着。” “您安心养病,孙儿时常都来看望。” “那倒是好,可人家能乐意么?”朱虎笑道。不说旁的,先前张氏在外头大吼大骂,他哪能听不见?朱方进来时,见他牙关紧咬,那是给气的。 可孙儿接下来一句话,让他觉得很痛快:“祖父放心,孙儿要来,他们还拦不住。” 要不怎么世人都重视这嫡庶之别?嫡孙就是嫡孙啊!现在朱虎觉得,儿媳妇嫁来朱家后多年一无所出,那都是为了等着生下这个完美继承者。我这一生没去过的地方,他会去。我这一生没做到的事情,他会做。自己的生命,会在他身上得到延续。 眼中突然一暗,朱虎想起一桩事来。我的孙儿是有大志的,他不会久困于云中,一旦机会来临,并州狼就会冲出这无形的牢笼!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他!更不能让他背上污名! 一念至此,他招手示意朱广靠近,在其耳边轻声道:“两年前,官府因我们朱家多年与胡人行商,委托你父亲和兄长前往弹汗山鲜卑王庭面见檀石槐。许以金帛,让其罢手。但为檀石槐拒绝。不过,檀石槐却让你父兄带回来一个消息。想让我朱家作为鲜卑内应,谋取云中。” “大汉沿边九郡,常年遭受胡人抄略,已经没有多少油水。鲜卑人图云中,是想以此为跳板,劫掠内地。但云中城墙高大坚固,兵力虽不足,自守倒无虞。以我们朱家的实力,若与胡人里应外合,云中必陷。因此,檀石槐许以重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八章 哀伤 恋上你看书网 “此事,我虽没有答应。但你父亲,应该动了心。可檀石槐一死,这事也就没了下文。但他近来蓄养亡命,广纳豪杰,你还是要留心一些。” 朱广听罢,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有这事?叛投鲜卑? “你心中有数就行,旁的不用管,有祖父在。” 从朱府出来,朱广心头一直象压着什么。他倒不为祖父担心,朱虎身子骨硬朗,这回得病不过是因为没忌口而已,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反倒是那件“没有下文”的事让他很不安。 对于朱家,除了老爷子以外,他没有什么念想。朱昌朱盛两兄弟,外中一个泼妇张氏,之所以恨他母子入骨,不外乎就是因为“长子嫡孙”的缘故。 嫡庶有别,按道理讲,朱广应该是朱家第三代毫无疑义的继承人。可朱广根本不稀罕朱家的家业,他这几年广结幽并豪侠,与张辽高顺为伴,与吕布张杨亲善,难道图你那三瓜两枣?说句难听的,一旦天下大乱,你那点家业顶个屁用! 可话说回来,朱广虽不在乎朱家的人,也不在乎朱家的钱,可却不得不在乎朱家的名。既然夺了“朱广”的舍,那朱家子弟这个身份就得背一辈子。 如果说朱达真投了鲜卑,卖了云中,他父子几个倒脱了身,屎盆子就扣在朱广脑袋上。以后还怎么混?怎么跟天下英雄打交道?一介绍,这位是云中朱阿俗,其父兄正是叛投鲜卑之……我去年买个了表! “不成,得盯着那几个鸟人。” 一连几月相安无事,只是朱虎的病总不见断根,时好时坏。 这几个月,并州狼们倒没再去草原剪径,每日较量着些弓马。他们大多都是有家的少年,便是那没家的,住在沙陵马场里,也少不了吃喝。朱广为人豪爽,急公好义,但有来寻他的,即使并非投靠,他也尽力相助。 往年,他只在云中少年儿童界有名声,现在,连五原、雁门、甚至幽州的代郡等地,都有人知道他的名号。 张杨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可惜你年纪太小,否则府君面前保你作个郡吏,妥妥的。不止张杨,连吕布那么自负的人也认为,朱广虽然年少,却颇有豪侠风范,搞不好以后接自己的班。 总而言之,花花轿子众人抬,有少年轻侠们拱着,张杨吕布等前辈英雄捧着,愣把一个十五岁的朱广,捧成并州豪侠一般。 转眼间,到了大汉光和七年,亦即公元184年。 旁人或许看出了端倪,但朱广却是确实地知道,从根本上动摇大汉统治的事情就快发生。那个总持着九节杖,四处传教的大良贤师,即将发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呐喊。 “少主,府里传来消息。说是主公和两位公子,今天一整天都守在老主公处,不见出来。”沙陵马场内,高顺满面阴霾地报告道。 朱广预感到事情不对,一想,急道:“你带几个人,去接我阿母,我先回去。” “诺!”高顺应一声,折身就走。 “慢!今天如果谁敢拦着,你们就拿刀跟他说话!” 这头高顺等人去接贾氏,朱广抢先一步往朱府去。一路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出事啊!进了城,他拍马走得急,有那相熟的都没工夫多说。不一阵到朱府门前,正下马时,从府里出来一人,有家兵牵了马来,那人便跨上去,从朱广身旁走过。 总觉得这人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忧心着祖父病情,也来不及多想,大步朝东北小院窜去。 屋子里,人挤人。老夫人、朱达、张氏、朱昌夫妇、朱盛夫妇,还有几个小的,都跪着,只老夫人坐在床边抹泪。 朱广闯进来,迎他的一道道或怨毒、或嫌弃、或漠然的目光。 他根本就不在意,眼中只有病榻上那奄奄一息的老人。祖母见他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好一阵之后,才俯下身在丈夫耳边轻声说道:“阿俗来了。” 朱虎喉头蠕动着,发出“啊啊”的声音,不知是呼喊孙儿的小字,还是痛苦的呻吟。他象是极吃力,才半睁了一只眼睛,却那么茫然地盯着房顶。 老夫人发现丈夫的手慢慢从褥子里伸了出来,两个指头不停地榻边敲着。叹了口气,抹了把泪,她道:“过来吧。” 朱达挪了挪,给腾出一小块地方。朱广急忙别过去,半蹲在榻边,疾声呼喊。 那只半睁的眼中似乎有了些光泽,朱虎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此时已经口不能言。朱广急得没奈何,这是中风么?还是什么病? 只见朱虎艰难地伸出那只手,指了指他身后,朱广摇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又抬起来,指了朱广身后,又分别指了另外两个地方。这回明白了,他是指朱达、朱昌、朱盛。 见孙儿点点头,他又将那手抬起来,巴掌一直抬到朱广脸前。旁人都不解其意,只有朱广明白,可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朱虎眼皮一连三眨,口中又发出焦急的声音,朱广垂下头去:“孙儿懂了。” 朱虎眼神中露出欣慰,他的目光在孙儿脸上停留许久,才又敲了敲床榻。众人实在不明白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朱广一看,只见祖父拇指弯曲,四指并拢,已然会意,沉声道:“取祖父宝刀来。” “取刀作甚?”祖母大惑不解。人都这样了,还动什么刀兵? 不一阵,朱虎平常所使的一口六尺宝刀送至榻前,朱广双手捧了,递到祖父手边。朱虎摸索着握住,缓缓移到胸口,他突然间睁大眼睛,精光暴射,似乎又回到了纵横边塞的岁月!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一声,却终究没有喊出来。少顷,眼一闭,一颗浑浊的眼泪滚落出来…… 贾氏赶到时,屋子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孝子贤孙们正将一颗明珠放进老人的嘴里,遗体已经用币帛缠裹,准备装敛。 朱广默默地站在旁边,垂首不语,他还有些不相信,那个武艺高强,有豪侠美誉的老头儿就这么死了? 贾氏轻步过去,她已经摸不到儿子的头了,只能抚摸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小敛大敛毕,朱家人盖起了倚庐,朱达居于其中守丧。因朱虎的名声和朱家的地位,他去世的消息一传世,云中城的大户们都来吊唁,连府君也派人来致哀。这本是意料之中,无甚稀奇。 可怪就怪在第二天起,陆续有朱达父子完全不认识的各流人物前来祭奠。一日间竟有上百人之多。想来是朱虎年轻时仗剑游侠,江湖上的人抬举吧。 殡期满,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后,朱府发丧。亲朋好友,城中故交,乃至于官府,都在道旁设奠,也就是所谓的“路祭”。 各地赶来送葬的江湖人物,不期而至者数百,浩浩荡荡出了城。又有一支两三百人规模的马队,自南而来,都不曾携带武器,跟在队伍后面,一直把这位前辈豪侠送到坟地才散,既未通名,也未报姓,甚至不知道哪来的。 朱达、朱昌、朱盛,都哭得死去活来,倒是朱广一颗泪没掉,整日默默,也不吭声。 “你这几日浑浑噩噩,多少再吃些吧。”贾氏将那一盆肉推到儿子面前,柔声劝道。 朱广不作声,拿了块羊肉放到嘴边,却只留下几个齿印。 怕自己影响母亲食欲,朱广默默地退出房来,立在屋檐下,看那空旷的院子,怔怔出神。两年间,就在这里,祖父亲自教导督促他练武,那严辞厉色,仿佛就在眼前。院墙外,那颗当初被他一击斩断树冠的歪脖树,又开枝散叶。 又看向门口,总觉得祖父的身影还会出现在那里,可望了好大一阵,却什么也没有。 叹了口气,心中不觉帐然。尽管自己是个冒牌货,可朱虎那份舐犊之情,却没有半分虚假,呜呼,哀哉。 他临去时,手指朱家父子三人,又比出一个巴掌,旁人不明白其中含意,可朱广却懂了。到底是作祖父,作父亲的,之前再英雄了得,最后的时刻,记挂的仍旧是儿孙后人…… 突如其来的马嘶声惊醒了深思的他,定睛看时,张辽引几个人匆匆而入。 “出大事了。”张辽削瘦的脸庞上显露着不常见的惊色。 朱广剑眉一挑,莫不是…… “几个幽州过来的朋友,言说钜鹿人张角,自称天公将军,率众举逆,攻打官府,杀害吏民,幽冀两州已然大乱!” 记得以前玩《三国志》,说张角起事是在184年二月,这都三月了,怎么才传来消息?不过并州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太平道在这里没怎么发展。太行山一隔,消息也就慢了。 见朱广没反应,张辽问道:“公子不觉意外?” “岂止是幽冀?天下都大乱了。”朱广很平静。 “公子如何知道?” “太平道传播多年,又怎会局限于幽冀?对了,那几个幽州过来的什么人?” “都是我辈中人,郡县被攻破,家人多遇害,前来投奔了。” 朱广思量片刻:“我去见见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十九章 广布眼线 恋上你看书网 几个少年当即去帮忙套了车,因朱虎去世,子孙都需服丧,这时候骑马招摇过市不合适。坐进车里,摇晃颠簸,朱广索性闭着眼睛。 黄巾之乱如期而来,但对并州好像影响不大,至少目前看来是。而且历史上,好像也没见有丁原、吕布、张辽、高顺这些人战黄巾的记载。但是黄巾起义,是很多三国英雄登上历史舞台的开始,这是一个机会。 好些三国穿越文,主角都是靠着打黄巾起的家。如今自己虽然有几分虚名,也有帮子弟兄,可终究是白身。即将到来的三国乱世,没听说哪个白身能成事的。 袁绍四世三公不用说;曹操在剿灭黄巾之后,也成了西园八校尉之一;刘备最不济,可也号称是中山靖王后裔,孝景帝阁下玄孙,积极地参与镇压,后来因功得了官职。 没点功名,在汉末三国是混不走的。战黄巾,显然是获取功名的一条好路子。可一想到自己的年纪就他妈蛋疼,当个郡吏还不够岁数啊。 外头嘈杂,马车停了下来。 有人掀起了车帘朝里头张望,却是把守城门的士卒,其实早知是朱广,不过例行公事。冲朱三公子点了点头,便放下车帘。人家一身素服,难道你还热情地打个招呼,问吃了没有? 就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朱广依稀看到一张脸,有些印象,好像前几天才见过。仔细一想,对了,就是那日祖父病危,自己赶回朱府时,这人正从家里出来。当时也觉得他眼熟,到底在哪见过? 悄悄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窥视,这一看不打紧,朱广真就想起他来! 到了沙陵马场,见了那几个轻侠少年,听人家奉承几句,安顿下来之后,朱广便叫了张辽高顺,进屋掩门。 见他这般谨慎,都以为是商讨黄巾贼的事情。 “刚才,我在城门口看见一个人,仔细一想,那日我回朱府时他正从里面出来,这个人,我们都见过。” 朱广目光如炬,哪还有先前黯然神伤的模样? “我们都见过?谁?”张辽问道。 “记不记得上回北上,那个叫魁头的鲜卑少年?” 一句话唬得张辽高顺都变了脸色,魁头?他跑云中来了?怎么个情况?不甘心,找上门来了? “公子没看错?真是魁头?” “不是魁头。”朱广摇摇头。“当时魁头出阵要跟我决斗,有一汉人跟在他身边,就是这厮。” 张辽百思不得其解:“鲜卑王庭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朱家?” 朱广看着这两个小兄弟,几年相处下来,对他们还是很了解和信任的。高顺沉默寡言,但极为忠厚可靠。张辽有义气,也有本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朱广这句开场白,就让张高二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遂不言语,静候下文。 “鲜卑前任首领檀石槐,曾经想让朱家作内应,谋夺云中。我祖父当时没答应,但父兄应该动了心。现在,鲜卑王庭的人出现在朱家,应该还是为这事。” 屋子里沉默许久,跟黄巾作乱比起来,这才是真的大事!因为它就发生在身边! “你怎么看?”这是问张辽。 张辽低着头半晌不说话,良久,方才道:“这是公子家事,一切但凭公子。” 朱广又转向高顺,仍旧习惯性地唤道:“阿顺呢?” 高顺迎着少主的目光,语气坚定:“若主公投了鲜卑,少主的名声就坏了,不能坐视。” 朱广默默颔首,正是这个道理,我不指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可你也不能让我背黑锅啊。这事我必须不计一切代价给他搅黄了! 张辽见朱广神情冷峻起来,略一思索,即道:“我料,那人出现在云中,怕是鲜卑犯境的前兆,不能不防。府中虽然有我们自己人,但探听毕竟有限,得广布耳目才行。” “有道理。”朱广道。“这样,家在城中的,这段时间就不要出来了。留意城中的动静,我戴着孝,不方便出头露面,你就应付这摊事吧。” “诺。”张辽应下,立即就出去安排了。 高顺早想着一个问题,此时提出来:“少主,要不要召集人马?” 朱广抬起一支手掌,看了片刻,想起祖父临终嘱托,轻声道:“暂时不必吧,我们一闹得鸡飞狗跳,先就惊了郡里。” 光和七年三月的大汉,才真是鸡飞狗跳。 黄巾乱起,天下响应,洛阳震动!大汉天子刘宏,封他的大舅哥,大将军何进为“慎侯”,总镇洛阳,又置“八关都尉”捍卫京师! 把自己老窝护得铁桶一般后,这才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总的来说,两个对策。一是大赦党人,平息权贵豪强阶层积累已久的愤怒;二是发天下精兵征剿黄巾贼,诏卢植、皇甫嵩、朱儁三路出击。 外头打得火热,并州也不太平。朱广撒出人马,越过边境去。竟发现许久不见踪影的鲜卑人又敢到边界地区放牧,这显然是有所依仗。看来,和连的战事打完了,鲜卑主力已经回到弹汗山王庭。 再联想到有鲜卑人的使者出入朱家,几乎可以断定,和连也开始打云中的主意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在春夏交接之际来犯。这个情况朱广当然是要知会张杨的。 不过,自从上回到城门口看到鲜卑使者之后,尽管他广布耳目,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好似父兄没了下文一般。 朱府内,仍服丧的朱达父子三人聚在一处,关门掩窗,遣散下人,正商量着事情。 “黄巾贼起,幽冀已然大乱!并州兵强劲,朝廷早早晚晚要调去助剿,到时仅边郡兵力如何抵挡胡骑?云中首当其冲,无论如何避不开的!府君老迈昏聩,所依仗者,都尉和张杨几人而已。父亲,早作决断啊!” 朱昌极力劝说其父。 他这话,朱达不是不明白,只是老父在时曾数次明示暗示,万不可行背逆之事。实在不得已,哪怕举家迁出云中,往他郡避祸,也不可投鲜卑。 但谈何容易啊?朱家本是云中豪商,现在财路已断。城外本有些田庄马场,如今也指望不上,整个一坐吃山空。如果还要迁往他郡,那就彻底没落了。去年韩家迁往太原,居然沦落到要向朱家筹措路费…… “是啊,父亲,祖父的丧礼办得是风光,花钱如流水一般。再这么下去,就,就不说养那几百号亡命之徒,连我们吃饭都成问题了!”朱盛踞坐着,那肚子都堆到膝盖上了。 “也没见你少吃?”朱达盯次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儿这是为家中着想!当年我们风光时……” “你闭嘴!”朱昌喝道。 朱达突然泄了气,直摇头道:“作吧,天下大乱了,便没我们响应,这云中怕是也保不住啊。” 朱昌见父亲答应,忙道:“那儿子这就去遣人回话?” “千万仔细,务必选可靠的人,这事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我们朱家就是灭门之祸!” “诺!”朱昌应一声,起来穿鞋就要走。 不料二弟朱盛却唤道:“兄长别急。” 朱昌看向他:“怎么?” 朱盛看一眼父亲:“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谁?”父兄异口同声问道。 “三弟。” 朱昌将脚收了回来,缓缓落座回去,若有所思。朱达扯着胡子半晌无言,没错,这事朱广还不知情呢。 “是啊,父亲,三弟怎么处置?”良久,朱昌问道。 “怎么处置?”朱达觉得长子的话有问题。阿俗是忤逆,是顽劣,是不是东西,可他是我亲儿子,是你们亲弟弟,我难道扔下他不管,任他在外浪荡,万一让胡人撞上了,还有上回的运气? 见父亲语气不对,朱昌忙道:“父亲误会儿子的意思了。不是说要抛下阿俗不管,而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就是。”朱盛鼻子里哼一声。“儿听说,他这两年在外头与云中少年们为伴,整日习武游猎,还经常北上入鲜卑境。如今家中要投鲜卑,他肯么?” 这些事,朱达也有所耳闻。幽并风气本来如此,再加上那逆子胆肥,有他不敢干的事么?可是,朱盛也说得没错,若投鲜卑,那小子怕还真不肯呢。那些玩伴少年倒不是个事,关键他自打那回让人打了脑袋,昏迷几天之后,身上便好似涨了无穷的力气。这两年,老父亲偏袒溺爱,亲自督促他习武,手段已然了得,若是犯起浑来……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遂问计于长子:“你说怎么办?” 朱昌成竹在胸,道:“阿俗虽非我们一母同胞,但终究是亲兄弟,不管他犯了多少错,惹了多少事,都只当他年幼无知,不与他计较。不管我们做什么事,肯定是要带他一起的。” 这话听得朱达脸上舒展了些。 “但是他现在手段了得,听说祖父打了一柄百零二斤丈三百炼刀给他,寻常七八个汉子根本近不得身。他不肯时,若来硬的,终归不好。儿的意思,莫如这样……” 语毕,目光飘向二弟,只见朱盛点头犹如捣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章 霸气侧漏 恋上你看书网 “也只能如此了。” 当下,朱昌选了一位心腹死士,又派十余名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相随,北上投弹汗山鲜卑王庭去。 走原阳,过定襄,这些人都是追随朱达行商多年,十分熟悉情况,不到半日已出边境。 只是连续跑了几个时辰,人受得了,马却要歇息。遂寻一高地,放马吃草,人也进些饮食。 正当此时,忽见一支马队从南而来,约莫十余骑,想是发现了他们,直奔过来。 那些亡命徒立时就执了弓箭在手,却被头目阻住,此行任务重大,尽量避免节外生枝。那支马队远远地停了下来,只有一骑打马往前,到了山地下,在马上揖手道:“借问一声,弹汗山怎么走?” 看他年纪,只十五六岁,劲装挎刀,背负硬弓,又听他提起“弹汗山”,那头目心中生疑:“弹汗山?那可是鲜卑王庭所在,你这小小年纪,到那去作甚?” “恕不便相告。”少年歉意地笑笑。 “我们也不清楚。”头目冷声道。 少年倒也爽利:“既如此,那叨扰了。”语毕,折身一招手,仍带了队伍投东北方向去。 “如今这少年郎不得了啊,十余骑敢出塞?我们那时候……” “少废话!赶紧吃了,我们改道!”头目看着那群少年消失在旷野中,仍不放心。 吃饱喝足,又歇一阵,各自上了马,改道绕行。哪知,奔走才十余里,忽有人喊道:“背后有马队!” 那头目转头望去,果见远处一支马队跟在后头。莫不是先前那伙少年? “休管它!快走!”一声断喝,催马疾驰。他们胯是都是朱府蓄养的良驹,脚程不慢,可身后的对头居然不落下风,没一阵,已经能听到背后传来呼喝声。 这是让人盯上了! 突然! 那头目急急扯住缰绳,把匹黑马扯得人立而起!身后护卫们也拼命勒住了坐骑!不远处山头上,十余骑排开,居高临下,正是先前问路的少年。 身后蹄声隆隆,那头目一咬牙,拨转马头大吼道:“往北走!” “追上来了!” “娘的,这也不是鲜卑人!” “对头想包抄!” 那头目心知不得善了,喝令散开,取了弓箭,拉弦便射!他却是有手段的,弦响时,五十步外一追骑应声而倒!余众见了,纷纷折身射杀! 追兵中当先一骑,也是个少年,面皮黝黑,身材壮实,绑一件皮甲,执一张弓,背一袋箭,环首刀就套在手腕上。突然从马背上直起来,嘴一抿,将张弓扯得浑圆! 那头目正搭箭,忽感失去了平衡,猛向侧面栽去!连人带马摔出老远! 见他坠马,随从哪来走得脱?急止坐骑来救!就这一停,两边马队轰然而过,已将他们围在中央。 左右环顾,尖锐的箭头全对准着他们。 推开搀扶的随从,这头目站起身来,朗声道:“哪路的朋友?” 包围圈中走出一骑,马上少年正是放箭射倒他战马之人,没多余的话:“把马匹、器械、饮水、食物、以及随身所带全部留下,滚吧。” 朱府家兵们面面相觑,这是碰上劫道剪径的强人了?奇哉怪也,哪路的好汉,剪径剪到鲜卑人地头来了?江湖上没听说过有这么胆肥的! 那头目仔细一端详,认出马上少年来:“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 “再废话就杀了你。”少年嚣张得紧。 头目哭笑不得:“我们是云中朱家的人。” “朱家?云中的朱家?”少年似乎也懵了。 “你不是少主身边的阿顺么?” 此话一出,那数十少年你瞧我,我瞧你,这叫什么事?说来抢劫,怎么抢到三公子自己家了? 更郁闷的,便是那十几个朱府家兵,我们替主公出来办事,然后让少主给劫了? “跟我来吧。”高顺扔下这句话,打马就朝外走。 那头目不明所以,但想着既是少主的小伙伴们,量也不会出什么事。遂命令随从不得轻举妄动,自己跨了匹马跟上前去。 山头上,仍有两骑在顶端远远观望着。高顺领那头目到坡下,山上骑士俯冲下来。 头目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几年前跟少主有过节的张辽,为着他,府里闹出天大的事来。 张辽身旁那骑士手中提把极长的钢刀,一揭兜鍪,不是朱广是谁?头目想起来,先前他们从旁经过时,自己便发现其中一骑铠甲整齐,戴着兜鍪,却不想,原来是少主。 尽管府中上下都知道少主跟家里关系紧张,但那毕竟是主人家事,不该他管,遂在马上行个礼:“少主,误会了,自己人。” 朱广嘴一扯:“我知道是自己人,你一出云中城,我就盯上你了。” 头目疑心又起:“少主既然知道,为何还……” “叫什么?” “小人周武。” 朱广把兜鍪往张辽处一扔,摸了摸头发,随口道:“周武,你看,现在事情是这样。你不说,我立即叫你死。你说了,若叫我父兄知道,也会叫你死。所以,最好就是,你跟我说实话,还不叫我父兄知道。” 周武心头跳得厉害,他似乎知道什么? “少主,小人不明白。” 朱广手一动,那长刀呼一声砍了过去! “明白没?” 脖子上挨着锋利的刀刃,周武斜眼一瞄,不说话。 朱广笑一声,收刀大赞:“好!有胆气!够忠心!杀了他!” 话刚说完,周武背后高顺照着头挥刀猛砍!周武听得刀刃破空,急急低头,那刀擦着头皮划过,惊出一身冷汗来! “少主!有话好说!”周武万没料到少主真下杀手,一时慌了。 朱广哼一声:“我一开始不就跟你好说了么?说吧。” 周武略一沉默,瞄一眼身后执刀在手的高顺,忽道:“这话本不该小人说,只是,一家人,父子兄弟,少主何故如此?” “他们都要投鲜卑了,这是要陷我于不义,还何故如此?” 周武大惊,脱口道:“少主知道?” “这么说,我父兄是决定卖了云中?让你去接头?” 周武不接话,倒象是默认了。 朱广听得直摇头:“鼠目寸光!鲜卑人图云中,不过是想跳过去劫掠内地。一旦得手,要你朱家何用?到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哭都来不及。” 周武听得眼皮直跳,却不插话。 “行了,你去吧。” “这,小人往哪去?”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鲜卑人怎么说的,回来之后记得告诉我一声。另外,我父亲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他要是知道你告诉了我,嘿嘿。” “可小人什么也没说!” “我就说是你告诉我的,怎么地?” “对了,今天这事,等你回来照实说就行。就说碰到我拦路抢劫,发现是自己人,便放了你去,走吧。” 朱广带着一众少年扬长而去,周武到底也没回过神来,这算什么事?我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坑了! 朱府内,朱达父子三个正商议着详细计划。突然听得外头惊呼连连,朱盛急忙抢出去一看,只见幼弟绷着一张脸,挎刀进来。几个家兵追在后头,又不敢太过靠近,极为狼狈。 “你又要怎地!”朱盛一边喝,一边往后退。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根本不是这厮的对手。 朱广不爱搭理他,昂然直入室内。朱昌冷眼旁观,朱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朱广扫一眼,把手从祖父遗留给他的那刀柄上挪开:“我今日带帮人马游猎,路上碰到一伙鸟人,十几骑。本想劫杀了他,没想到却是府中的家兵,为首的叫周武。” 一语惊满堂! 朱昌一蹭,失声道:“你把他杀了?” “他又没招惹我,我杀他作甚?我问他为何出塞,他不肯说,只让我来问父亲,我就放他走了。” 朱昌落座回去,稍稍松口气。 朱达眼一闭:“你还干上抢劫的勾当了?” 朱广大咧咧地说道:“这云中郡,谁不知道我朱广名号?带着兵器在我面前晃悠,我能轻易让他过去?” 朱达听了这话,若不是绷着,都快笑出来。你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敢说这大话?你以为你带伙玩伴,骑了马,挎了刀,就是豪侠?那是人家不稀得搭理你,逗你耍子呢! “三弟,你想问什么呀?”朱昌开口道。 “我朱广在云中地界,大小算是号人物,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高看我一眼。我也算名声在外了,手底下的弟兄,不少都跟胡人有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跟鲜卑人对抗到底的!家里……”语至此处,他顿一顿。“可别跟鲜卑人扯上什么关系!” 朱达哼一声,不接茬。 朱昌略一思索,起身道:“三弟,你平常不在家,家中事你不太清楚。以我们朱家在云中的地位,能跟胡人扯上什么关系?再说,往年胡人抄略,家里的田庄马场可没少遭祸害!其实,我们朱家跟云中,跟官府,那都是休戚与共。” “跟官府?” “说多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想多了。” 朱广闷了一阵,而后道:“没有最好,走了。”说罢,拔腿就走。 朱盛急朝长兄使眼色,他独自一人回来,这不正是机会么?却见朱昌轻轻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哥,他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哼,他若是知道,就不会来问了,且让他再逍遥几天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一章 侠少集结 恋上你看书网 时至四月,天下战成一团。北中郎将卢植带着“北军五校”精锐部队,去对付张角。这人本来是个大学者,可还算打得不错,连捷;倒是将门之后的皇甫嵩和之前交州叛乱曾大显身手的朱儁有些倒霉。 朱儁被黄巾贼首波才所败,无奈撤退,皇甫嵩只有跟他合军一处进驻“长社”防守。结果被波才大军围城,灰头土脸。 汝南黄巾贼在邵陵打败了太守赵谦,广阳黄巾贼杀死了郡守刘卫,甚至连幽州刺史郭勋也死于此役。 朱广陆续地得到一些片面的消息,再结合自己预先知道的历史知识,判断到了四月,黄巾军疯狂进攻的态势还没有得到遏制。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空去操心黄巾贼,春夏交接,鲜卑犯境的可能性大增。那周武早就从弹汗山王庭回来了,可一进朱府,这个人就消失了。不管朱广怎么打听,城中的同伴也好,府中的内应也罢,都没有任何消息。 “应该是藏起来了,他在躲着公子。” 朱广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也可能是朱府把他藏起来,毕竟这个人知道很多事情。不管是他自己藏的也好,我父兄藏的也罢,从这举动来看。鲜卑人那边肯定是有回应的,搞不好就是这个月。高顺。” “少主。” “召集人马。” “诺!” “张辽。” “公子。” “你也回城去,城中盯紧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只要有心,一定能发现端倪。”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张辽传来消息。周武就在朱府里,一直没有出来过,甚至连他住的地方都查清楚了,就在朱广原来住的小院里。朱三公子一合计,这事得高顺出马,找胡大帮忙。 夜已深,云中城里不见一点灯火,漆黑一片,只有一些大户人家,还有星星点点。 高顺透过窗,窥视着西北小院,早前还有零星的脚步声,这会儿已经归于平静,估摸着差不多了。 “你可仔细些,府中最近怪得很,连我们这种老人入了夜都不许出门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高顺应了一声,又道:“胡大叔,多谢。” “唉,也不晓得……”胡大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顺跟他打个招呼,悄悄溜出了门。朱府的马厩跟西北小院只有一墙之隔,高顺在这里几年,再熟悉不过。顺着墙根猫腰过去,仔细听了一阵,里面隐约有人小声说着话。他四处一张望,转身面对着墙,双腿一蹬,手攀住了墙顶,缓慢地引体向上,只露出小半个脑袋,朝里窥视。 “吃得稀,拉得快,我去撒泡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院门那边传来。高顺定睛一看,人朝这边过来了。 他极其缓慢地将身体放下,手却不松。只听悉悉索索一阵,然后就是滴滴答答,尿不净。 “唉,肚里没食,上哪弄点?” “要不去胡大那看看?” “他?只能抓几把草料给你。” “不管了,我去看看,饿得慌。” 高顺急忙落下来,隐入黑暗中。不一阵,只见一个长大的人影从身前不远处经过,直投胡大住处。 “胡大叔,可千万千万机灵些!别舍不得!这回成了,便送你十头羊又能怎地?” 等了片刻,只见那人疾步回来,绕过围墙,到了前院,他的声音传来:“可算运气!胡大那厮还藏私呢!也不知哪偷摸的,让我一顿吓,舍不得也得舍!来,吃吃吃!” 听到这话,高顺又升上去。果见院门处好几条人影,一听有肉吃,都欢喜得紧,大赞拿肉之人威风,又讥笑胡大胆小,再嘀咕最近伙食太差云云。 高顺吊着挪了一段,以免一脚下去踩着尿泥,露了行踪。而后,才谨慎地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落地之后,他没动弹,把院子扫了一个遍,确定没有暗哨之后,又见院门口吃得正欢,才窜到少主之前住的房间外头。 贴着根墙,悄悄敲了两下窗户。 里头不动静,他等一阵,又敲两下。 “谁!”一个警惕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高顺脑子一转,低声道:“等你回话,你却躲起来。” 里头沉默一阵。“不是我要躲,我是被看管在这里,动不得半步。” “闲话休说,那头怎么计议的?” 里头又哑了,高顺心知急不得,便不再说话,耐心等着。只怕有两泡尿的工夫,周武的声音才再度传来:“鲜卑王闻讯大喜,本月便会发兵。具体怎么计议,我不知道,只说是还会再派人来。” “你真不知道?” “我只是个跑腿送信的,人家会告诉我?” “且信你一回,还有没有旁的?” “还有就是……有个鲜卑大人,年纪倒不大,似乎在打听少主,我一句没透露。也没向主公禀报。” 高顺都记在心中,扔下一句:“放心,少主决不亏待你。” 溜出小院,别过胡大,便离了朱府。又避开街上巡逻的士卒,好容易才回到西城。 朱广的房中,灯还亮着,高顺在外轻唤一声,闪身进去。将事情原原本本报告给少主。 “本月就要发兵?今天是……” “十七。” “那想来没几天了!”朱广把拳一攥,眼中寒光一闪。 “既说是要派人来,那也应该在这几天。云中就这么大,也就那些人,只要让城里的兄弟盯紧,或可有所发现。”高顺分析道。 朱广抬起头,审视着自己这个同伴,不管你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清白有威严”的高顺,我是认定你了! “对了,他说有人打听我?” “是,说是个鲜卑大人,又说年纪不大?” “魁头?他打听我作甚?猜出我朱家子弟了?” 高顺脸色一变:“果真如此,那就坏了!他若猜出少主身份,岂非……” 朱广摇摇头:“无妨,他就算猜出我身份来,无非也就是让鲜卑人怀疑朱家。这有什么坏处?” 高顺一想,也确实如此,遂不再多说。 日上三竿,城门早已开放,百姓进出缓慢,只因官军盘查得极严。当然,朱广的车出去时,士卒只是掀起帘看了看,便放了行。 没走一段,听高顺道:“张门督来了。” 朱广听了,便让停住,下了车去等着。张杨带着数十骑,打北面过来,铠甲整齐,器械精良,远远便望见一身素服的朱广。 “这些日子尽量少出城吧。”张杨没多说什么,但言下之意很明显,怕是要出事了。 “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月,极有可能,就是这几天。”朱广这话不是吓他。 张杨眉头微锁,随后对部下道:“你们先进城吧。” “诺!”数十骑风一般卷进了云中城。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 朱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一旦鲜卑人来,朱广愿效死命!” 对于朱广的情况,张杨恐怕比朱达朱昌还了解。知道他武艺高强,也知道他有一帮人,而且这帮小子初生之犊不畏虎,鲜卑人也敢弄。他要是愿意全力相助,无疑又多一份力量。 “好小子!你这句话我记住了!”张杨郑重一点头,拨马就想走。 “门督留步。”朱广唤道。 “还有何事?” 朱广一时不语,张杨素知他平日里行事,坦荡豪爽,怎么现在这般扭捏拖延?便连声催促。 “有件极要紧的事情,与我们朱家有关,还牵扯到云中安危。但,现在我实不方便明说,到时门督便知。”朱广先把这个绊放这儿,以免到时不好说话。 若他是个成人,张杨还真要问个所以然出来才罢休。他却只十五,张杨没太当回事,还以为他玩笑呢,笑骂一句,打马就走。 朱广仰望着云中城墙,许久无言。 沙陵是云中郡治下一个县,原本有百十户人家,胡人连年折腾,现在沙陵城里,只剩下几百居民。朱家的马场离县城不远,尽管这两年来朱广将马场变作了营地,可县里的官吏知道他是朱家的少主,手底下又有人马,也没谁敢多问一句。 朱广驱车前往的路上,看到不断携带兵器的少年纵马往同一个方向跑。等他到了马场时,那里都快成了市集了。 他刚一下车,无数人涌了过来,热情地见着礼。都说你朱三公子登高一呼,咱们能不群起响应么?说吧,要干什么大事?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刀山火海,咱们都跟你去闯! “公子,来了一百多人,加上我们原有的弟兄,四百多。”张辽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朱广微微点头,作个四方揖,唱个大肥诺,朗声道:“承蒙弟兄们看得起,今天闲话休说,来,宰羊!” 那边郡少年们一听这话,那还得了?顿时欢声雷动!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邀人来助拳,总得先让人填饱肚子再说。张辽提醒道:“要这么吃,只几天,便把这马场里的牛羊吃个干净。” “吃了就吃了。”朱广轻笑一声,浑不在意。跟新来的叙了礼,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他有孝在身,自然不可能跟少年们大块吃肉,便又坐了马车回城去,留下张辽支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二章 被执 恋上你看书网 估计,陆续还会有人来,集五百人马没有问题。人是有了,接下来,最好是能把鲜卑人的意图弄明白。朱家在城里,到底是怎么个响应法?举火为号,内应外合?还是先杀郡中官员,让守军群龙无首?又或是搞破坏,引起恐慌? 话说,朱家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只知道边郡豪强们大多以各种名义蓄养家兵,朱家有多少人马?记得祖父去世之前曾告诉自己,说朱达近来“蓄养亡命,广纳豪杰”,就是为这事作准备? 一路想着,不觉倒到了西城的家。 正想要掀帘子,却有人先了一步,映入眼的,是一张苍老而恭谨的脸。 “你?有事?”朱广问道。 那人正是朱府的管事,算是老家人了,扶了朱广下得车,躬身道:“少主,今日是老太公卒哭祭,主公使老仆来请少主回去。” 在汉代,家中老人去世后,孝子贤孙从老人去世,一直到出殡,都要哭声不绝。出殡下葬之后,每思及亲人就要哭,不择时间地点,称“无时之哭”。 卒,是终止的意思。卒哭祭,就是终止“无时之哭”的仪式。自此,改为早晚各一次哭祭,称“有时之哭”。 朱广听了,点头应下:“那走吧,你,步行来的?上车一起。” 对这个老管事,朱广印象还不赖。而且上回高顺被朱盛毒打一顿,要立即赶出门去,是胡大央了这老头告免,才缓上一阵。 “不敢,少主自坐车,老仆随行就是。” 见他不肯,朱广也不勉强,忽问道:“阿母不用去?” “夫人不必。”老管事说话间,直视着朱广,面有愁容。后者只当他是哀思祖父,也没多想。 便又上了车,高顺在外问道:“少主,小人一起去么?” 朱广未及回答,那老管事抢道:“倒也好,礼毕,还有人驾车送少主回来。” “不必了,你歇着吧。”朱广道。这种场合,高顺去干什么? 既然高顺不去,那老管事便驾了车,载着朱广投朱府去。一路上,听他不断地叹息,朱广起初仍以为他是悲伤哀叹,可听久了,便觉得烦。 “我说老人家,你这一路长吁短叹,到底作甚?” 车外,老管事不答话,仍叹个不停。这老头,老痴呆了?又走一段,朱广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老人家,府中可是有事?” “唉……” “你倒是说话呀?” “唉……” “父亲在府中么?” “唉在……” 车到朱府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二致。老仆跳下车时,不知道为什么,竟摔了一跤。挣扎时,一支强有力的手捞住了他的胳肢,一把带了起来。 “少主,老仆……” “老人家,你有心了。”朱广脸上的从容和镇定,倒叫心慌意乱的老管事安定了些。感受着少主手中的力量,他低头退到了一旁。 朱广朝府中看去,门大开,并不见什么异常。他撩起袍摆,大步往上。 方一进门,一条铁索毫无征兆地套在了脖子上!背后轰然作响!院中,密密麻麻尽是徒手的家兵!他们蜂拥而上,执手、抱腿、拦腰,眨眼之间把朱广制了一个结结实实! 朱三公子起初并没有挣扎,等他们抱结实了,才扯着嗓子嚎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朱昌那张英气勃勃的脸非常应景地出现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幼弟,道:“阿俗,且委屈你两日。” 两日?难道鲜卑人就在这两日来?没等他把这些想明白,朱昌已经下令家兵将他押往了宅子后头。 原来那个朱广在府中生活了十多年,竟不知家中还有地牢?铁打的牢笼,厚实的土层,不是力气大就能逃出去的。除非有土行孙的法术,又或者,有内应。 往草堆上一躺,铁索硌得生疼,换了好几个姿势才舒坦些。闭了眼睛,静心盘算着。方才朱昌的话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从种种迹象判断,鲜卑人要来了。现在别的都不担心,只是朱达父子到底想怎么举事? 若说是暗杀文武官员,这种时候怕不好找机会。尤其是张杨为门督,肯定经常保护在府君身边,去刺杀就是找死!吕布的发小岂会没有手段? 若说引起恐慌,城中才多少人口?再恐慌能怎么地? 估计是内应外合,夺取城门。只要鲜卑人入了城,那就完蛋了,这可怎么破?想着想着,困意上来,索性抱头睡了。 其实,那老管事早年追随朱虎,在朱家几十年了,算得个忠仆。他一路向少主示警,朱广早猜到有诈。只是当时想不明白。 如果说朱达不在家,那就有可能是朱盛在捣鬼,寻机报复。可朱达在家,如此说来,只有一个理由。他要裹胁朱广,叛投鲜卑! 朱广之所以愿意束手就擒,是因为,如果在朱府,有什么消息他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而且,只要控制住他,父兄就不会再顾忌他那些“玩伴”。 被叫醒时,地牢里光线已经暗了。从通风口看出去,估计是黄昏。牢笼外递过来一盆汤,几块饼,还有一碗肉。 “少主,吃饭了。”外头那家兵大声喊道。 朱广爬起来,伸个懒腰,拖着铁索来到牢笼边,大笑道:“到底是亲儿子啊,关牢里还有肉吃。” “来了一个人,整日跟令尊密谈,饭都是送进去的。” “嗯,立即通知张辽,带人马进城。” 那人走后,朱广一边吃,一边骂:“你们暗算我,不是英雄!有种放我出去!看我一个个拧断你们狗头!操!” 四月十九,天阴沉沉的,象是要下雨。 张杨带着一众甲士,簇拥着云中都尉立在城头,正观察着城下鱼贯而入的人群。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很年轻,而且全都骑马,佩刀,带弓箭,若是再装备上铠甲,简直就是一支骑兵。 都尉赞道:“没想到朱广竟有这般手段,召集如此之多的人马。” 张杨扫帚眉一扬,笑道:“人家是并州豪侠嘛。” “能用么?” “都尉莫小看了这些少年郎,我们整日在城里,人家是隔三差五寻鲜卑人晦气。连胡人都呼为并州狼,极为头疼。” 都尉听了,倒情愿相信。当日也是胡骑围城,吕布来援,最后一个冲进城门的,不就是朱家三公子么? 到午后,天越发阴了,虽落下几滴雨,却又让风吹散去。那阴沉沉的天,似乎就压在头顶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狼烟!”城头上,一个声音大喝!随即,喊声一片! 将士们朝北张望,果见北面狼烟已起!再一细看,竟有三股烟!不对!不对!鲜卑是大举来犯! “快!报告府君!报告都尉!” 张杨接报,立即派出骑兵飞驰出城,不久,城外的居民惊恐莫名地涌往云中,而城里,恐惧已蔓延开来,流言四起! 张杨接到命令后,紧张地安排着各项事务,等他最后一次上城看时,鲜卑大军已从昏暗的北面如潮而来。云中将士久戍边关,见多了大阵仗,大场面,胡人连年抄略,已经不稀奇了。 可此时,便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胡骑漫野而来,不知几千几万!马蹄声势若奔雷,连云中城仿佛都在颤抖!张杨铁耙般的手在城墙上留下几道印记,坏事了,鲜卑此番是动用了大军!这不是来抄略的,这分明就是冲着云中来的! “王旗!” 有人一声惊呼!果然,鲜卑大军中,一杆王旗分外醒目,鲜卑首领亲自来了!这么多年,他们见过一次鲜卑王旗,那一次,云中几乎沦陷。 看左右将士,尽皆胆寒,连最勇猛的部下攥刀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张杨何尝不惊?但从军报国,就该想着有这一天,这也是武人宿命吧。 郡守闻听警讯,惊慌失措,等他老人家爬上城时,鲜卑大军已经将城池两面围住。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潮,郡守腔调都变了:“这如何是好?” 云中都尉眉一挑:“死守云中!” 朱广象被扎了屁股似的从草堆上窜起来,他仔细听着,没错,是马蹄声的轰鸣!鲜卑人来了! “到底是来了!”咬牙切齿,激动的朱三公子在地牢里来回走动,铁索拖在地上,叮叮当当。 张辽他们该进城了吧?娘的,大干一场!大干他妈一场!杀!杀出并州狼的威风来!嗯?去他妈的,我还在牢里呢! “有活人没有?滚进来!” 一阵咆哮,还真就滚进一个人来,一直滚到牢门口。朱广定睛一看,脑袋只有些皮肉还连在脖子上,这是让人一刀劈了啊! 外头一阵响动,随即窜下一人来:“公子!”说话间,便手忙脚乱地开锁。 “别慌,外头什么情况?” “鲜卑人来了!城里乱成一团!我们的人马都进来了,正等公子示下!” “府里呢!” “府中聚集了怕是有几百人,都执刀兵,连原本看守地牢的都调过去了。我们正是趁这……” “你到底能不能打开?” 好容易将锁透开,那少年却道:“公子,你这铁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三章 獠牙 恋上你看书网 只见朱广就一个指头扣住锁,用力一拉,弯得不成样。三两下去了累赘,活动活动筋骨,全身关节都在响。 “你们出去,通知张辽,叫他马上带人来接应。” “诺!”那少年解下自己的刀递给朱广,迈步就窜出去。朱广略一思索,打定主意,正往外走时,突然听到外头厉喝。 “什么人!站住!” 朱广放声一吼:“走!有我!”最后一字出口,他已经抢出了地牢。正撞上一人,不分由说,手起刀落! “少,少主?” “是我。”朱广咧嘴一笑,猛扑上去! 朱府堂上,本该戴着孝的朱达全身铠甲,左手捧个兜鍪,右手握着刀,火光下,神情阴鸷。两个儿子分列左右,也是披挂整齐。 从堂内,一直到外头院子,密密麻麻全是人。单有一个,侧立在旁边,背对朱广,叫他看不清面容,猜测着,可能是那个鲜卑使者。 又见那人趋身上前,跟朱达说了几句什么,后者频频点头。随后,雄浑的声音在堂上响起。 “鲜卑大军已经兵围云中城!此番,不是来抄略,而是志在破城!夺取云中!方才,府君传来命令,让城中各大户出人出力,协助守城!这正是天赐良机!你们,都是我的亲信死士!与我朱家荣辱与共,福祸相依!今天,我!要做一件大事……” 朱广听到此处,闪身出去,快步走向那鲜卑使者。 朱昌无意中侧首,正瞧见幼弟手执钢刀,杀气腾腾! 他一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方喊出一个“三”字,朱广手中环首大刀已挥出一条银弧,鲜卑使者的人头高高跳起,血雾从颈项皮骨断处喷薄而出!无头的尸体,还立了片刻,才扑倒下去! 堂内堂外,一时死寂! 几百颗脑袋,谁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朱达都盯着地上的人头怔怔出神,半晌反应不过来。 突然,钢刀出鞘声响成一片!那距离朱广最近的一伙人亮出兵刃,抢将上来! 并州狼牙一咬,挥刀迎上!那四尺多长的环首刀提在他手里好似根枯草,每一挥,疾速和猛力都让刀刃和空气激烈交割,发出铿然之声! 刀落处,衣甲平过!几百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好似砍瓜切菜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那伙人斩杀殆尽!甚至连发出惊呼声的时间都不留! 所有人都懵了,这到底…… 朱昌终于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迸发出一句嚎叫:“拿下他!” 朱广执着断刃,凶狠的目光扫过全场:“谁敢!” “我敢!”朱盛一声怒吼,伸手就拔刀! 刀拔一半,朱广那带血的断刃已经抵在他咽喉上。内外数百人鸦雀无声,只听得粗重的喘息,看到一片茫然的目光。 朱达的目光从那人头上收回,落到幼子脸上。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难以置信。也不知道是不相信朱广能从地牢里逃出来杀人,还是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 终于,他那堆满横肉的脸扭曲了,他那宽阔的胸膛愈加激烈的起伏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部,将一张脸涨成酱紫色!从牙缝里,一字一顿迸出来这么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作什么?” “救你。”朱广简单两个字,平静,郑重。 “救我?”朱达浑身发抖,那连鬓胡都一根根竖了起来。腮帮鼓动,嘴里发出格格的声响,便是颗铁豆,怕也咬碎了。他缓缓拔出刀,指向朱广:“你,你这个畜生……” 朱达步步进逼,朱广则有意朝外退去。家兵们不由自主地闪出一条道来,看到这场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父亲!不能放走他!”朱昌大声吼道。 朱达脚下一滞,身躯一震,眼中竟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外头响起连片的脚步声,家兵们不安地转着头,抓紧了兵器。 一声剧响,朱府大门被人撞开。 首先抢进来的一个少年,腕上吊着刀,手里执着弓,一见朱广被人用刀指着,疾唤道:“少主!” 很快,门口堵满了人。家兵们一片哗然,操着器械蠢蠢欲动! 朱广直视着朱达,轻声道:“你们这是在作死,你难道忘了祖父的嘱咐么?” 朱达可能没听儿子在说什么,他盯着儿子背后的人群,渐渐恢复了他一家豪强该有的作派。 “你以为,凭你们几个黄口小儿,就能扭转一切么?朱广,你太嫩了,这不是儿戏。” 朱昌朱盛急忙抢过来,护在父亲身前,虎视眈眈。数百家兵,见有外人侵入,也收起了茫然和错愕,那一道道闪烁的目光,无不透着阴冷和凶残。朱达蓄养的死士,难道比不上一群少年? “我从来没当这是儿戏。”朱广退后两步,接过了张辽递上的两柄刀。看到这英姿勃发的少年双刀在手,再亡命的死士也为他脸上的狠毒神情而心惊! “我相信你敢弑父!但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这不是儿戏,你区区几个少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朱达沉声道。 “是么?”朱广竟笑了一声。他提刀转过身去,又问张辽高顺等同伴:“是么?我们这些少年,改变不了任何事么?” 张辽高顺都不答,或许,他们不知道这种时间,这种场合,应该怎么答? 朱广转回身来,凌厉的目光投射在父亲脸上,朗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朱达实在没闲工夫跟他扯蛋,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鲜卑人围了城,就等他在城内响应了! 死死盯着幼子,切齿道:“撤走你的人,放下你的刀,给老子踏踏实实呆在家里!” 朱广也没有兴致跟他磨牙,嘴角一扬,露出一抹令对方难以捉摸的笑容,但见他胸膛一起,鼓足力气,随即,咆哮声传遍四方:“并州狼!何在!” “在!”突如其来的吼声整齐炸响!犹如惊涛拍岸,声震屋瓦! 院中家兵顿时骇然!因为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朱府,被包围了! 朱达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瞪大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这,这,你……” “我并非游手好闲,也不止尚气任侠,我没有给祖父丢脸。”这话中带话,只有有心人,才听得懂。 果然,朱达手中的刀,沉沉地落下去。 朱广不再看他,扫过那一张张不知所措的脸,他朗声说道:“鲜卑大军已经兵围云中城!此番,不是来抄略,而是志在破城!夺取云中!你们,都是朱府家兵!与我朱家荣辱与共,福祸相依!今天,我,要做一件大事!” 家兵们一听,这不是方才主公说的话么?到底什么大事?你们父子俩这是干啥呢? “历年来,胡人抄略边境,杀百姓,劫财货,荼毒千里!你们都是幽并好汉,平日自诩侠义,逞凶斗狠,如今大难临头,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胡人说一句,我去你妈那个逼!好,我知道你们不敢!成,我们去!我们这群少年去!若胡人进了城,你们投了敌,也记得,帮我们收尸!” 他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却扯着嗓子说出这样一段话。激得那几百亡命几乎气炸,当时就有人抗声喝道:“公子怎如此小觑我等!你们少年人尚且不畏死,我们怕条俅!” 此话一出,群起响应! 朱昌朱盛惊慌地看着这一切,怎么?我们不是要去投鲜卑么? 家兵中,有那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此时也浑忘了,扯着嗓子喊打喊杀!一时群情激愤! 朱广冷哼一声,再没二话,一转身,那无限敬畏和佩服的同伴们立时闪开,他出得门去,早有人牵了他的马来,两步窜上去,将刀一挥,大喝道:“走!” 话音一落,那混进朱府的卧底也大吼道:“弟兄们!追随少主,上城杀敌啊!” 几百家兵纷纷附和,可尴尬的是,却少有人动弹。几个已经冲出门的,见这情形,倒不知进退了。 朱达面上神情一连几变,提着刀,转身缓步向堂上来。走到一处,猝然发难,猛地挥刀劈倒数人,跺脚吼道:“上城,御敌!” “父亲!” “什么也不必说了!敢有二心,这就是下场!” 家兵们冲出朱府大门时,一见街上情景,暗暗心惊。少主好手段!竟招揽如此之多的少年英侠! 朱达也大为吃惊!那头儿子都不见踪影了,他的队伍却还在家门前通过!这小子哪找来这么多人? 云中城头,张杨紧锁着眉,这半天也不曾舒展。城外,鲜卑营地中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敌人今日歇息,只怕明天就要扣城! 孙子说,用兵之法,十围、五攻、倍分。如今敌我悬殊何止十倍?若一味坚守城池,在无外援的情况下,迟早会被鲜卑大军消耗干净。黄巾乱起,天下汹汹,还能指望外援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四章 杀戮 恋上你看书网 “都尉!朱达父子引众增援来了!”士兵冲上城头大声报道。 张杨一听这话,急奔下城,一眼就看到了操着两把刀的朱广,上去执住他手:“一整天不见你!哪去了!” “有些事情和父兄商量。”朱广轻声道。 恰在此时,朱达也撵上前来。这才是正经的家主,云中都尉下得城来,揖手道:“朱公,你们一家还在服丧期间,本……” 朱达赶紧还礼:“云中危矣,朱家岂能坐视?再者,府君和都尉有令,敢不遵从?” 张杨见他父子身后,人多势众,心中稍安,想起一事,遂问道:“先前我听得贵府方向齐声发喊,不知是?” 朱达看幼子一眼,面不改色:“动员,号召。” 都尉一听,大为感动,赞道:“朱公勇赴国难,真乃义士也!” 干咳两声,倒不知怎么回应人家了。朱广见状,从旁道:“我父有一诱敌深入之策,都尉权且一听。”这标准坑爹的货。 “哦?朱公有破敌之策?快快请讲?” 朱达心头震动,难以言表,小子怎么连这也知道?好半晌,才平复情绪,见四周人多嘴杂,示意借一步说话。都尉会意,忙道:“上城说话!” 城上,朱达又思量半晌,急得都尉没奈何,连番催促之下,才道:“当初,我父子奉府君之命,前往弹汗山求见檀石槐,这事,都尉知情吧?” “这自然知道。” “这事本没了下文,但是前些日子,檀石槐之子和连却突然派人来,对我朱家许以重利,诱我反水。当时正值父丧,我也无暇顾及。日前使者又来,备说鲜卑兵强马壮,和连对云中志在必得。威逼利诱。我心生一计,假意答应下来,约定鲜卑大军兵临城下之际,我于城中内应,纵火为号,杀开城门,放他进来!” 都尉听得心惊胆战,若果真如此,云中必陷! “那使者何在?” “已被幼子朱广一刀砍了人头……” 都尉略一思索,大喜过望!既然有这约定,何不将计就计? 夜深,喧闹了一天的云中城和鲜卑营地都安静下来。 黑暗中,朱广摸索着膝上的两柄环首刀。高顺张辽分坐他两旁,许久都不曾言语。 “公子今日举动,叫张辽好生钦佩。”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朱广轻声道:“这些只是小聪明,算不得大智慧。” “那什么才算大智慧?”高顺问道。 朱广深思良久,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才算大智慧!” “有这样的人?怕是姜子牙,张子房,才称得上吧?”张辽插话道。 “当世也有,只是我们还没有遇到,不过,快了。”朱广带着向往的口吻说道。“对了,若战起来,彼此顾不得,都多加小心。” “诺。” 朱广抬头望向夜空,半颗星也没有,真他妈月黑风高杀人夜啊!想必河南河北都已经烽火遍地了吧?袁绍、曹操、刘备、孙坚,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同一时间,千里外,一个二十多岁,耳垂大得几乎快坠到肩上的年轻人将目光从夜空中收回,对身后两名义弟道:“我等奋起于乱世,立志匡扶汉室,当自今日始!” 十里外,一双野兽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云中城,期盼着出现点什么。片刻之后,这双眼中竟似冒出了火光! 少年们齐齐转头,只见街道深处,大火熊熊而起。朱广站起身来,一声长啸!那群剽悍的少年郎先后发喊,刹那之间,满城皆呼!声入长空!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朱广手中长刀挥舞,不远处,人群调头就走,很快,好似没入火光之中。 突然!城外喊杀声大作! 张辽方说一声“来了”,便瞧见几匹快马闯进城来!随之而入的,是潮水般涌进的胡人!杂乱的脚步,兵器的碰撞,粗重的喘息,所以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在夜里听来,毛骨悚然! 少年们紧紧贴着城墙,等着朱广一声令下!朱广却不见任何动静,他知道,张杨麾下精锐的郡兵就在街尾埋伏。朱达数百死士,在隔壁街封死了道路。而他们的任务,是截断胡人退路,因此,急不得! 高顺直发抖!他不是怕,是激动!激动得热血沸腾!同伴中,或许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对仇恨的理解! 蜂拥而来的胡人还在不停地涌进城中,这些兽性未泯的敌人嚎叫着冲锋,火光中的人影幢幢吸引着他们。 那前头冲锋的胡骑勒住战马,为何城中不见尸首?不见厮杀?身后如墙而来的步兵将他们推得东倒西歪! 任由他们呼喝斥骂也阻拦不住压上来的同伙!然而,当兴奋得哇哇大叫的胡人冲到街道尽头时,骇然发现,那熊熊大火竟然朝他们压来! 野兽,没有不怕火的。 那些骑马的胡人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命令部队后撤!晚了! 破空之声大作!屋顶上,街道旁,甚至是房舍内,射出无数支冷箭!根本无从躲避的胡人纷纷中箭,锐利的箭头毫不费力地穿透他们的皮袍,惨叫声四起!慌不择路的他们,见空就钻,可无论奔向何处,迎接他们的,永远是呼啸而来的白羽! 那些最后进城的胡人暗自庆幸,他们还来得及撤退!不用人指挥,掉头就跑!只要冲出那城门,跨过那吊桥…… 你不得不佩服这些草原上汉子,他们骑马能够风驰电掣,便是下了马,也能跑得箭步如飞!奔在最前面的胡人竟连头发也飘了起来! 可他正狂奔时,长大的身躯突然弹起,两腿朝上,脑袋向下,仰面栽倒下去!一支铁箭插进了他的胸膛。 城头上的伏兵同时窜起,箭如飞蝗! 跨过痛苦哀号的同伴,余众仍拼死朝城外冲! 是时候了,朱广站直了身子,回头环视弟兄一眼,迈步而前。 那疯跑的胡人忽见一人手执两柄钢刀迎面过来,纷纷扬起兵器爆冲过去! 朱广猛然提速,身后,精悍的少年紧紧相随! 绝望的一幕出现了,无数胡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掩上…… 逃脱无望!兽穷则搏!陷入绝境的胡人嚎叫着冲向朱广!两股人流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双刀猛力挥!一挥杀数人!刀锋过处,肢断臂残,血肉横飞!劈、砍、撩,朱广一直飞快地重复着这三个动作,没有人能够挡住他,即使你就在他面前半步远,他撩起的刀也能将你带至半空,造成的创口也足够致命! 并州狼!有人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几年来,草原上牧人的传说,竟在此地变作了现实! 城上,房上,箭雨不停,无论是官兵,私兵,谁也没去考虑身边还剩下多少箭矢,更不用考虑明天拿什么御敌。 朱广带人由东往西,精锐的郡兵由西往东,几大家的私兵则堵死了道路,将进城的胡人压制在两条街之内。 人推人,人踩人,无一处施展得开。环首大刀收割人头,汉家的尚武精神在此时,仍是一个巅峰! 朱广正大开杀戒时,冷不防一人从身旁窜过,大吼着扑向了成群的敌人!也是他眼疾手快,看是高顺,一把拖了回来!就这一滞的工夫,五六把刀砍到面前,逼得他横刀格挡,猛力一推!方解围,高顺又窜上去,手中钢刀砍掉了敌人半个脑袋! 云中少年们一往无前,在他带领下竟将胡人迫得步步后退,丢下一地的尸首。 城上,冷眼目睹着生死搏杀的云中都尉沉声道:“并州狼,果然是群狼崽子。” 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照入云中城时,血腥的杀戮已经结束。满街的尸首,满街的残肢,满街的血脚印,以及空气中那令人肠胃翻滚的血腥味…… 各家豪强的私兵正搬运尸首,他们发现,朱家少主这一头最难打扫,因为太多残缺的尸体。 朱广靠站城墙根坐着,左手的袖子没了,臂上缠着布,渗出血迹来。他确实受伤了,但不是胡人造成的,是杀红了眼的高顺一不留神,挥刀时,锋利的刀刃和少主的右臂亲密接触所致。 他愧疚得死。当日他因为醉酒,让少主和主母身陷险地,因此发誓不再喝酒。现在,他向手中的钢刀起誓,不再让仇恨蒙蔽心智。 朱广看着自家一名私兵将一桶清水大力泼在街上,血水滚滚朝前,留下的,是一片干净的地面,好像什么也没有过。 身旁的少年们大多都睡着了,一夜的厮杀,耗费了他们太多的力气。以至于伤亡了几十个弟兄,也顾不上悲伤了,鲜卑人的数万大军,还在城外。 用力呼吸了几口血腥味不再那么浓的空气,朱广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沉沉睡去。睡梦中,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单人独骑,立马横刀。头裹着黄巾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喊杀而来,正惊惧时,左张辽,右高顺,挺马而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五章 郡吏 恋上你看书网 又仿佛见一老者,贵重慈祥,轻抚己背。复又见一女子,明眸皓齿,眼波流转,朱唇轻启时,柔柔地唤一声“并州郎”,真个把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自己正上前求欢时,冷不防闪出一讨人嫌的脸来,大呼“公子”…… “公子!公子!” 朱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果见眼前一张讨人嫌的脸。 “嗯?” “张门督请你上去。” 环顾左右,哪有明眸皓齿?抹一把脸,撑着刀站起来,见天却睛了,十几步外,阳光照得地面发白。 上了城头,张杨见他神情不爽,笑问道:“扰你清梦了?” 朱广正要跟他玩笑几句,瞥了一眼城外,那玩笑话是再也说不出来。昨日他从朱府出来上城时,天已暗,只见鲜卑营地火光耀天。 然此刻,旭日东升,城前一览无余。但见城前数里外,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胡骑! 前一世时,几乎所有号称史诗大片的冷兵器电影朱广都看过,但跟眼前的景象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就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朱广前一世是学建筑的,考研要考古建筑,因此他对这方面颇有涉猎。所以南少林遗址发掘,才会让他们去参与。 他早看出来云中城墙虽然高大厚实,却是土夯的,跟后来各时期的城防比起来,很有一段差距。许多功能都不具备,这城顶得住么? 当他拿这话去问张杨时,张门督却笑道:“胡人长于野战,短于攻坚,昨夜折了上千人,和连见我有备,必退无疑。” 朱广却不信,和连拥数万众来,对云中志在必得,岂会因为朱家“摆”了他一道,就此放弃? 张杨听他这说,激道:“那咱们打个赌,不说远了,只在今日。胡人若退,你请我吃酒!若……” “我在服丧。” “那,只赌个输赢便罢。对了,那天我回城,你说有件要紧的事,当时不便说,可是指的令尊与鲜卑暗中交通,你们打算将计就计?” 朱广一时却不回答,许久,才笑了笑。 张杨虽断定鲜卑大军必退,但云中仍旧加强防务。各豪强的私兵,朱广等少年兵,以及郡中少得可怜的及龄壮丁,全部划分职守。修整刀枪弓箭,随时准备接战。 哪知,方到午后,鲜卑人就阵脚松动,有拔营迹象。等到下午时,竟然偃旗北去,撤了个干干净净。 云中逃过一劫,吏民拍手称庆。老府君甩一把汗,对郡丞、长史、督邮等一干亲信道,这回幸亏朱家鼎力相助啊,那幕僚中有一个与朱家相善的,趁机进言道,府君得好好表彰朱家才是。 当然,也有人心里头不解。按说鲜卑人诱朱家反水,这么大的事,朱达为何不在上回从弹汗山回来就上报?罢,这就不提了,只说这一次,鲜卑人找上门来,他也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官府才是。为何非要临到开战在即,才由他的幼子朱广提出? 张杨此时道,朱广之前就跟他说过,只是隐晦得很。想来,是怕走漏风声吧? 老迈昏聩的府君不知怎么想的,只一句,这事以后谁也别提。 太守和云中文武们商量这些事时,朱广已经回家饱食一顿,呼呼大睡。只是睡梦中,再不见那“明眸皓齿”。 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上午。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还真快照到屁股了。 从床上坐起,连打两个呵欠,猛力一吸鼻,感觉精神百倍。贾氏在外头扣门,唤他吃饭。 跳下床,略整衣物,即打开门去,从瓮中舀了清水洗脸,摸到唇上似有短须,我操,进青春期了。 “阿母,我这上午迷迷糊糊的,听到外头不时有人说话?”吃饭时,朱广问道。 “都是你那些朋友争着相见,我说你还在熟睡,他们也就走了。前后来了好几拨。”贾氏却没动筷子,就看着儿子狼吞虎咽。 “对了,官府遣了人来,让你去一趟。” “是府君都尉找我,还是张门督?”心说鲜卑人一撤,我打赌输了,莫不是张杨要逞个强? “这倒不知,你去问便是。” “嗯,那我吃完饭就去。”朱广说完,才见母亲一口没吃。去问时,却见贾氏掉下泪来。 这怎么弄的?往常我们在朱府时,辛酸委屈您哭,如今出来了,又逢云中度过大劫,您怎么还哭? “我儿了不得,阿母这是高兴。男儿就该提刀上阵,杀敌报国!我儿小小年纪,已作得如此大事,看他还敢小觑你?” 他,自然是指朱达。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朱广笑一声,没多说什么。几口扒完了饭,辞了母亲,又跟高顺打个招呼,便去寻张杨。 他有孝有身,不便骑马过市,左右云中城也就这么大,遂步行前往。一出门,他就后悔了。 那满街上,认识的,不认识的,老的,少的,但见了他,都上来谢几句,夸几句。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郡顽童,跟屁虫似的甩不掉,一直在后头嘻嘻哈哈,叽叽喳喳。 后来更不得了,人群堵得走不动。惊了那巡罗的郡兵赶来查问,一见是朱三公子,急忙前头开道。其中有一个估计比朱广也大不了几岁,很激动,扯着嗓子喊:“闪开!给真正大英雄让路!” 朱广差点笑出来,立马想起一个段子。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人家郡兵好心帮忙开道,结果倒弄得象押解人犯似的给弄到太守府。卫兵早得到了命令,把朱广引到后堂去,立在那屋檐底下。 不一阵,府君带着都尉,还有张杨进来,朱广上前施了礼,先后进了堂。老府君自然高坐,都尉坐在下面,张杨和朱广只能站了。 老府君眼神不济,又唤他站近些,上下打量,谓张杨道:“前番胡骑围城,逢吕布来援,都尉问可是五原吕布,你说舍吕布天下敢有如此骁勇?我看他就不差,将来未必就在吕布之下。” 张杨揖手道:“府君慧眼。” 老府君哈哈一笑,又招呼站近些,问道:“朱广,你今年……” “虚岁十五。”古时不算周岁,娘胎里呆十个月,出来就算一岁,每过一次新年又算一岁,跟生日无关。 “少年了得啊。”府君赞道。顿一顿,又问“你此番立下功劳,要何奖赏?” 朱广一时不言,想着该要什么。老府君见状,看一眼张杨,虽觉有些失望,倒也不怪罪。少年郎嘛,岂能苛求他持重老成? “府君,这回守城,我数十个朋友伤亡。这其中不乏家境贫寒的,他们平日跟我游侠射猎,于父母家人也没什么贡献,如今伤了死了,倒成拖累。我的奖赏就不必了,能否请府君关照他们?” 老府君听罢,拍案道:“好!好个朱广!稚叔,你没看错人!” 张杨也颇为自得,此时,那都尉对朱广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官府自有计较。我且问你,你成日游侠驰猎,纵马狂歌,这终究不是正道。如今你虽在服丧,可天下纷乱,州郡用人之际,府君与我都有心拔你在郡中勾当,你可愿意?” “愿意。”朱广丝毫不掩饰。不寻个出身,怎么在这乱世中混? 见他答得干脆,府君和都尉都笑,府君随即问张杨:“你看他宜委何职?” “府君,此子虽年少,但弓马武艺精熟,云中地界也颇有名声。以末将看来,府君可辟他作个门下贼曹。” 老府君听了,也觉合适,问朱广时,当事人也愿意,当下便定了。门下贼曹虽然品秩低微,可到底是个正经的郡吏,三国不少英雄都有“少为郡吏”的经历。 又说一阵话,无非是几位前辈长官谆谆教导,朱广耐心听着就是。 回到家中,说与母亲,贾氏见儿子被辟为郡吏,自然欢喜。小兄弟们听说了,也是羡慕得紧。 时至五月,朝廷见皇甫嵩被围,遣骑都尉曹操引军往援。但曹操的援兵还没到,皇甫嵩已经用火攻击败波才所统黄巾军,追击中,曹操所部赶到,皇甫嵩遂会同朱儁,三路人马穷追猛打,大破之,斩首数万级。 另一路,北中郎将卢植所统的北军五校精锐部队也打了胜仗,连败张角的黄巾主力,斩杀万余人,逼得大良贤师兄弟率军退往广宗县。 自二月黄巾乱起,一直打到现在,汉廷才算遏制住了黄巾军的攻势,并逐步开始反攻。 这些经过,朱广只能猜到个大概。本来黄巾之乱,是各路英雄扬名立万,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只可惜他“投生”在了并州,失去了捏软杮子的机会,尽管跟强悍的鲜卑人死磕,且立下大功,终究只能作个郡吏。如果打的是黄巾军,挣个几百石的县尉当当还是有可能的。 失去了剿黄巾的机会,下一次群雄集结,只怕是要等到联合讨董了。 这一日,朱广正与家中练习那“皮骨劲如铁”之法,两三年下来,他比照此法,勤修苦练,收获倒也极大。不止力气惊人,连身躯也壮实许多。再加上朱虎生前教导督促,弓马骑射,诸般器械,不敢说大成,也算得上精熟。 正凝神时,听外头练武的高顺道:“见过门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六章 南下 恋上你看书网 “嗯,你家公子在么?” 朱广开门看去,只见张杨一身便装,头上裹着幅巾,正背负双手在那跟高顺说话。 “张门督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望乞宽恕则个。”朱广打趣道。 张杨侧过头来,也客气道:“哎呀,朱贼曹说哪里话来!叨扰了,叨扰了!” 高顺不知他二人玩笑,心中暗思,少主和门督今日说话怎这般语气? 当下请他到堂上坐了,高顺取了水来请张杨喝罢,又听他玩笑道:“三公子好清闲呐。” 其实朱广这个“门下贼曹”,只是挂了个名,太守府已经有员了,不过是郡中长官高看他一眼,又为嘉奖他功劳,所以让他吃个皇粮。 朱广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门督此来,有何见教?” 张杨也收起玩笑,正色道:“黄巾贼蜂起,诸地都不太平。朝廷虽说调天下精兵征剿,但贼势仍大。近日,听闻朝廷有意调并州兵前往河北。” 当时天下,敢称精兵者,除了京师的精锐羽林军,就要数幽、并、凉这些边境地区的部队。朝廷已发北军五校的精兵,竟还要征调并州兵,可见其平叛之迫切。 朱广一皱眉:“这些年胡人接连犯边,朝廷若调走了并州兵,谁来御敌?” 听他提起这个,张杨笑道:“那日我与你打赌,鲜卑人必撤。你猜,从云中撤走后,和连又去哪了?” 朱广思量一阵,东边有乌丸,那肯定是去西边了。 “然也!和连率军投西走,犯北地郡,哪知,却在北地让人射杀了!”张杨捶几大笑。 “什么?和连死了?”这倒霉催的,他老子才死几年?这鲜卑王位只怕还没坐热,他也挂了? “不错,和连在时,鲜卑就内讧,如今他死了,只怕情况更糟。因此,近期内,大规模的犯边应该不会再有。” 朱广一时又想起那草原上的鲜卑少年,不觉一笑。 “然后呢?” 张杨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实话与你说吧,朝廷已命河东太守董卓集兵准备,征召各地勇士应募,我打算去!” 朱广闻讯不言,这倒让张杨有些意外,看着他,认真地问道:“你可愿随我同往?” 朱广一时怔住?我?去打黄巾?在董卓帐下效命? 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张杨又道:“我知道,你还在服丧,再加上令堂……但男儿为国效命,何惜家小?黄巾猖獗,正是我辈武人奋起之时,你这般手段,岂能终日困守云中?” 朱广仍旧眉头不展:“门督容我想想。” 见他今日极不爽快,张杨有些着急:“你平日也不是这般作派!”话出口,又觉得不妥,便暖和了语气。“好!话我说出来了,你若实不愿往,我自然不逼你。你好生考虑,尽快给我回话,军情紧急,耽误不得,我只在这几日,便要动身。” 送走了张杨,朱广一时拿不定主意。不是因为他在服丧,便是朱虎在,肯定也全力支持孙儿从征;至于担心母亲,那倒是有一点。不过贾氏身体还算康健,自己怎么说也在郡里挂个名,打黄巾也是为国出力,想必官府秩禄照发,足够养活阿母。 真正担心,恰恰是那董府君。 这是个什么人物?还用多说么?现在是他带兵去征剿黄巾,自己若随张杨同往,是不是就归属董卓势力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不划算了。我跟他去打黄巾,挣得着多少功劳还不知道,万一跟他绑在一起,将来有好么?跟他混的哪一个有好下场? 可是如果放过这次机会,自己几时出得了头?云中毕竟是边郡,难不成等到群雄割据时占了云中?地、粮、人、钱,要什么没什么,还得面对胡人,作死之地。 忽又一想,不对,这才一八四,关东军阀联合讨董是一九零,中间隔着六年呢,而黄巾起义只一年时间就大体扑灭了。 现在朝廷是征召各郡精兵强将助剿,助剿助剿,剿完了得还本郡才是。不可能谁带兵打黄巾,部队就是谁的,这还没到群雄割据的时代。 这事干得! 当下,朱广便去将事情报知了母亲,贾氏倒也深明大义,极力赞同儿子上阵报国,并叫他不要以自己为念,男儿志在四方!不要荒废了你祖父教你的一身武艺! 为了不叫儿子担心,她甚至表示,你一走,我便问你父讨一纸休书,回太原娘家去。 朱广十分感动,若自己将来能够侥幸出头,朱府中人皆可不顾,这阿母定是要奉养终生的。 又仔细琢磨,打定了主意。次日便寻张杨这般如此一说,张杨一直爱他骁勇果敢,如何不喜?又对他说,你那些侠少朋友,但有愿上阵杀贼,博取功名的,亦可同往。 朱广早有此意,并州狼冲出并州,就是这回了! 出城投沙陵,给弟兄们将这事一说。少年人,血气方刚,一听上阵杀贼,当时就有不少人表示愿同往,又有些要跟家人商量的,朱广便催促速行。至于那些不愿意离乡的,当然也不勉强,大家还是兄弟。 最后一统计,将近三百人,皆愿追随朱广赴汤蹈火。朱三公子倒也豪爽,将马场的牛羊尽数分给众家弟兄,个个欢喜。 至此,各自整备马匹器械,随时准备出发。 没两日,其他各县,甚至五原郡的侠少们闻听消息,有愿往的,都赶来投靠,前后共得三百余人。报予张杨知道,也是大喜过望。 到了五月中旬,张杨遣人通知朱广,明日便出发南下赴河东。 “少主。”家门口,那朱家老管事正躬身迎候。 “老人家,找我有事?”朱广下马问道,即将出征,也就顾不得服丧了。 “是主公遣老仆来,请少主回府一趟。” “哦?又埋了伏兵等我?这回是为着什么事?”朱广故意问道。 “少主说哪里话,闻听少主从征,主公想是有事交待吧。” 他?朱达?他有事跟我交待?怎么着?要弄一出送子出征?我才不去!这忙着呢! 贾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见儿子形容,已知他想法,遂劝道:“去吧,你们终究是父子。” “不去!” “去吧,天下岂有不是的父母?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贾氏这提醒可不多余。朱达是不对,可那又怎么样?他再不对,是你老子,一辈子都是。你敢不认他?那就是不孝,一个不孝的人,你再大的本事也根本没办法在社会上立足。 朱广再强横,这是他斗不过的。没奈何,只得骑了马,跟那老管事投朱府去。 一进大门,那些家兵也好,奴仆也罢,看少主的眼神都不对。尤其是那些家兵们,那晚见识了朱广的勇武,回来之后编成多个版本讲给丫头仆妇老妈子听。 直入堂上,却只有朱达一人坐着,朱昌朱盛都不见踪影。 朱广长身而立,按规矩说,他平常不在家,一回来,见了父亲,那是要行大礼的。可自打穿越过来,他就和朱达关系恶劣,从来也没有跪过他。而朱达也认定这是个逆子,倒不强求了。 “坐吧。”朱达一抬眼皮,说道。 “习惯站着。” 朱达脸顿时拉下来,但想着这回小儿子立了功,也算得上给家里出了大力气,便把火压了,问道:“听说你要应募出征?” “明天就出发。” “疆场搏杀非同儿戏,你是朱家嫡子……” 朱广眉头微拧:“就不提这个了吧?” “我是你爹!”朱达一拳捶在屏塌上,到底还是怒了。 朱广不接茬,莫说是这汉代,就是上一世,中国人观念里还是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能怎么地? 父子两个都沉默了。 有时抬眼看过去,只见朱达面无表情,两手攥着拳,就在那大腿上来回摩擦着。 过了许久,朱达咳两声,又道:“上了战场,少不得要亲冒矢石,你……”后头的话,估计他自己也说不下去,索性不说了。 又一阵沉默,朱广没了耐性:“若没旁的事情,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如今作个郡吏,又有一身本事,便谁也不放在眼里?连老子也敢……” 他话说没完,朱广脸都扭成麻花状了,掉头就走! 朱达登时发作,在后头咆哮起来:“逆子!逆子!” 朱广头也不回,径直出了朱府大门,扬长而去。他前脚一走,长兄朱昌从屏榻后转出来,见父亲气得发抖,赶紧劝了一阵。左右不过是说阿俗这两年来一直如此,父亲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云云。 好容易,让朱达消了气,他又问道:“父亲,三弟既是这般模样,那给他准备的那些器物?” 朱达虎着脸不言语,好半晌才道:“你看着办!” 朱昌琢磨片刻,已有了主意,便道:“那儿子亲自给他送去。他纵使忤逆,可到底是朱家子弟。” 朱达听了冷笑一声:“他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兴许多活几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七章 舅舅 恋上你看书网 当朱昌亲自把三十套铠甲,一百张弓,千二百支箭送到朱家老宅时,朱三公子着实有些意外。若是其他东西,他肯定不会沾染朱家一丝一毫,但武器装备,这是他急需的。因此也顾不得面子,全部收下,并请他回去代为致谢。 而朱昌似乎也忘记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很是苦口婆心地嘱咐了幼弟一番。朱广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 次日,天还未亮,朱广便听得母亲在外忙碌,似乎昨天晚上,她也一夜没睡? 起床洗漱毕,见高顺早已起来,又是劈柴,又是提水,好像要在走之前把所有的活干完一般。 吃过早饭,贾氏什么话也没说,只将两个包袱递他二人。打开一看,却是每人一件冬衣,这才五月? 两人各回各屋,收拾整齐,天刚麻麻亮。他们去牵马时,贾氏就站在门口看着。等他们牵着马过来,贾氏也意识到离别的时候到了,先自低下头去。 朱广刚想宽母亲的心,却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去吧,你两个互相照拂,一切小心。记得,母盼儿归。”贾氏哽咽道。 朱广眼泪“唰”就下来了,终于屈膝跪下去,伏地道:“请阿母,依时加衣强饭!” “去吧,去吧。”贾氏连连挥手,怕自己忍不住,狠了心,折身返回屋内。 朱广许久才起身,回头看时,高顺还跪在地上。胡乱抹了眼泪,脸上恢复坚毅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他喝道:“走!” 此时,云中百姓多在睡梦之中,街上少有行人。但他两个骑马过街时,却陆续遇到了同样装扮的少年,在马背上相顾无言,默默朝城外去。 有几个早的,已经等在郊外。谁也没多说什么,离别的伤感还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天渐亮,伙伴们陆续出城,人一多,便开始嘈杂起来。 朱广身着小叶细铠,背负弓箭,腰悬宝刀,胯下一匹青马,乃当日魁头所赠,性情温顺,脚力也好。看着人来得差不离,便叫张辽点数。这一点,差了二十七人。 “估计是不来了。” “临阵胆怯,人之常情,不来也好。”朱广倒不介意。两腿一夹,催马出去,面对着三百小兄弟,嘈杂声立时止住。晨曦下,微风中,他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此去从征杀贼,少不得身冒矢石,流血牺牲!我们大多自小相识,兄弟一般。战场上,患难扶持,福祸相倚自不必说。但有一句,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要不死,便打出一个太平来!” “诺!”少年们齐声应道。没错,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要不死,便打出一个太平来! 城门处,数十骑飞驰而出,张杨见朱广等少年精神抖擞,威风凛凛,也不禁啧啧称奇。看来,自己也不必费那唇舌鼓舞动员了。 “走!”张杨一声喝,催马向前。 朱广环视众弟兄一眼,高举钢刀:“并州狼!出发!” 马蹄南去,人还北望…… 出云中,过定襄,经雁门,入太原。 这一日,他们一行在界休扎下整顿,准备明日入河东郡。一路南来十分辛苦,眼看着河东要到了,张杨出钱,要采买些酒肉犒劳。 因听说朱广的亲娘舅就住在太原郡界休县,遂让他带了人进城。界休,本不足道,但因这里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而天下闻名。 进了城,只见街市上人来人往,诸业兴旺,果与边郡大不相同。朱广带几个人一路游览,采买了酒肉之后等物后,便让同伴带回。他自掏钱,又买了些时鲜果品提着,打算一路问过去。 谁知他这舅舅在界休县还颇有名气,问头一个人便给指了路。寻到舅舅府前一看,心说这也不比朱家差呀! 那府门大开着,也不见有人把守之类。朱广跨进门,觉得有些唐突,想找个人通报也没有。正张望时,听一个和气的声音道:“请问客人找谁?” 旁边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光景,笑咪咪的,看着人舒服。 “打扰,我是来拜会……子厚公。”子厚是他舅舅的表字。 那年轻人见他手里提着东西,已经会意,一边请他往里坐,一边问道:“客人有何难处?” “难处?我,没难处啊。”怎么这么问?我这样子象是来打秋风的吗? 那年轻人仍笑容满面,只是不说话了,将他请到堂上,说句“稍候”,便去通报。 朱广趁这空档打量舅舅这宅子,看起来舅舅在界休也是大户人家。记忆中,母亲说过,贾家在太原也算得大族,而且“世有冠冕”,大意是说,祖上也出过很多作官的吧。 正打量时,听得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只见里头走出一个人,怕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身材肥大,腆着个肚子,但穿着得洁净整齐,颌下那一把胡须,也梳得顺溜。 见堂下立着个少年人,十四五模样,手里还提着东西,猜他必是有事相求,遂往主位坐了。 朱广从阿母那里得知,这个舅舅非常爱护妹妹,得知妹妹在朱家境况很不好,几次写信去,说要派人接回娘家来。只是贾氏为着儿子,怎么也不肯。 朱广听得多了,对这“亲娘舅”印象非常好。如今一看,面目慈善,果真是忠厚长者。遂也不端着,将东西往旁边地上放了。脱了鞋,上得堂去,大礼拜上。 堂上他舅舅见来人行如此大礼,心中不忍,若不是遇上千难万难之事,怎肯如此? 等朱广起身,他一摆手:“请坐。” 朱广到席上踞坐,正要开口,已听舅舅问道:“少年人有何难处,只管说来,但有能帮忙支应之处,决无推托之理。” 一句“舅舅”都到嘴边了,生生吞回去,怎么回事?自我一进门,怎么都问我有何难处?我样子很落魄么?无非也就是身上这衣服有些日子没换洗而已,至于这样?但人家好心问你有何难处,你也不能说人家门缝里看人。 思量片刻,揖手道:“奉家母之命,特来拜见。” 舅舅一听,难道还是沾亲带故的?那可更要帮了。忙问道:“不知府上是?” “云中,朱家。” 对方初时没反应过来,还想了想,那坐于榻上的肥大身躯突然一耸,紧紧盯着朱广那张脸,仿佛要找寻些什么出来。不一阵,手指朱广,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可是……” “舅舅。”朱广笑着唤了一声。堂上便是他亲娘舅,贾淑,贾子厚。 “阿俗?你是阿俗?”贾淑一时激动,鞋也没穿,几步走过来。朱广忙起身,让舅舅从天灵盖看到脚底板。 “哎呀,儿啊,快坐快坐。”贾淑好似看不够,都回他屏榻上了,还打量着。 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兄弟姐妹中,与朱广之母最亲,偏偏这个妹妹最不幸。嫁到云中朱家,多年来未生育,想也难过。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吧,还是不受人待见。气得他呀,几次三番都想亲自去云中把妹妹接回来。 爱乌及乌,再加上他膝下无子,自然对外甥也格外疼惜。只恨路途远阻,看到外甥时,已是仪表堂堂的少年郎了。 “你眼睛特别象你母亲,阿俗,你母亲,还好吧?” 朱广看他都快哭了,忙道:“舅舅放心,如今母亲与孩儿已搬离朱家,独门独户。外甥在郡中作个小吏,俸养母亲不是问题。” 这人年纪大了,越发重视亲情,又越发怀旧,贾淑念及妹妹的辛苦,不停拿袖子揩眼角:“年幼时,我与你母亲最相善。我与县中顽童殴斗,她在旁奋臂助威;我私摘人瓜果,她在田边替我望风……” 见他掉下泪来,朱广想起母亲,也不禁鼻头一酸。 “罢了罢了,今日见到外甥,舅舅高兴。阿俗啊,你是专程来看舅舅的?” “这,实不敢瞒舅舅。黄巾乱起,河东董府君征召司隶并州勇壮,外甥便与同乡少年数百人,随本郡门督张杨南下。经过界休,特来舅舅府上拜望。” 贾淑听了这话,默默无言。或许是担心妹妹一个人在云中孤苦,又或许是担心外甥年纪太小,战场无情。 许久,才见他点头道:“理应如此。国难当头,男儿都该奋起,你做得对。”又看外甥一阵,道“早年你母亲来信,总说你顽劣不晓事,如今就算是醒悟了。” “从前外甥年少无知,总叫母亲担心,实在不应该。” “这也没什么,舅舅年少时,比你还浑,乡人谁不怕我?幸蒙先师不弃,导我向善。” 朱广听贾氏说过,舅舅年轻时是县里一大祸害,官府都头疼的人物。后来被本地一个了不起的名士收为弟子,循循善诱,终于走上了正途。 “舅舅的老师是?” “你母亲没跟你说过?八顾之首,郭太郭林宗。” 老实说,朱广知道刘表是“江夏八俊”之一,却不知这郭太是何人物? 原来,党锢之祸起,士人集团空前团结,当时士人将全国三十二位可作楷模领袖的大名士,分别称为“八顾”、“八俊”、“八及”、“八厨”。太原郡界休人郭太,就是“八顾”之首,所谓“顾”就是指有德行可作楷模的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八章 董卓 恋上你看书网 只可惜,这位士人楷模,已于十几年前去世了。 又说一阵话,贾淑让外甥去拜了舅母。因他膝下无子,几个女儿都已出嫁,家中只夫妻两个。外甥既然来了,哪肯放他走?非要留饭不可。吃了饭,他执意要走,贾淑夫妇心知留不住。便娶了黄金财物来让他带上,朱广一锭不取。 第二日已入司隶地界,等到河东郡时,已是六月。一路风餐露宿,披星带月,辛苦自不必说。但少年们想着此行是为杀贼立功,哪个不斗志昂扬? 张杨自入城向董府君报到,朱广小小贼曹,当然不够级别见太守这般大员,便在城外扎营,按下不表。 却说这张杨,进了河东城,寻到那太守官邸,自报家门,求见府君。不多时,里头传话,说是董府君召见。 张杨即整袍甲,趋步入内。本以为既是以太守身份召见,少不得说些场面话。哪知入内一看,甲士环立,枪戟如林,再往内,那堂上立着两排武官,俱是铠甲整齐,威武不凡。所有目光都投出来,看着张杨快步入内。 见此情形,张杨心中虽然疑惑,却不形于外。见那堂上有一人,方面阔嘴,满脸浓须,常年风来雨去,征战沙场,以致皮肤黝黑,如铁似钢!便不发怒,两目也有凶光!身着戎装,按剑而坐。 “末将云中门督张杨,见过府君。”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因此他揖手而已。 那堂上坐的,正是董卓董仲颖,上下打量,见张杨孔武有力,相貌堂堂,且举止从容,镇定自若,又因他在边郡勾当,抵御过胡人,因此心头喜欢,便高看一眼。 “你便是不来,我也要征你,吕奉先可是极力向我推举。如今见了稚叔,果然不凡!” 这事张杨知道,董府君本来是想征召吕布,可吕布所在的五原郡不肯放人。这头是河东太守,那头是五原太守,谁也奈何不了谁。吕布无奈,只好向董卓推荐了自己的好友张杨。 那堂上众将,素知府君平日不爱夸人,却如此抬爱张杨,心中不免忿忿。 “府君谬赞,杨何德何能?” “不必过谦,我知道你是有手段的。此番带多少人马来?”董卓问道。 “有同乡数十人。” 董卓听了,不免失望。他起于西凉边地,自然知道并州人马的战力不俗。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吕布那般人物,也极力推荐张杨,想来差不了。 正要说话时,又听张杨道:“但有云中少年,激于义愤,自愿随末将南下,上阵杀贼,报效国家。得三百骑,已在城外扎下。” 董卓还未表态,已听一人笑道:“云中无人?怎带数百少年充数?” 张杨视之,见三十多岁一将,魁伟有力,嘴比董府君还大,问其来头,原是府君女婿,牛辅。 张杨虽只是一郡小吏,但听他有轻蔑之意,也并不畏惧,笑道:“这些少年,原是边塞游侠,自会走路,就会骑马,矫捷若飞,悍不畏死,连鲜卑人也忌惮,足下何故轻之?” 牛辅还要再说,董卓已经制止道:“罢了,难得少年郎有志报国。稚叔,你一路南下辛苦,且去歇息,咱们从长计议。” 张杨应下,拜辞他出去。 “府君,这张杨带一群少年到军前,不是儿戏么?”牛辅不满道。 董卓身旁有一人,不到四十年纪,绾巾灰衣,气度与一众武将大不相同,轻笑道:“张杨有勇力,且久在边塞,他既带来,想是奇兵一支也未可知。” 众将都当他戏说,谁也不当真,只哄笑而已。董卓也不制止,看来确实没把少年们当瓣蒜。 “府君,闻听北中郎将卢植围黄巾贼于广宗,久攻不克。天子遣小黄门左丰观贼形势,卢植恐怕就要回京了。”那灰衣儒雅之人说道。 “何以见得?” “这黄门内侍,自十常侍以下,哪个不是贪渎胡为?卢植何人?当代名士,学问大家!他岂肯委身事阉宦?” 董卓一想,深以为然,若卢植被免,那顶上去的,就是我董仲颖了。黄巾贼多是扒粪的农户,以为拿起兵械就成军了?看我西凉人马荡平黄巾,建不世之功! 朱广等人扎在城外多日,带来的干粮都吃尽了,也不见刺史也好,太守也罢,拨些补给来。后来还是张杨去交涉,河东郡才给了些粮食。 时至六月,卢植果然就出事了。他将张角等贼众围困在广宗,设障碍,挖壕沟,造云梯。前两项,是要长期围困,以待其粮尽援绝而自乱;后一项,就是等黄巾贼乱了以后,再轻取之。 然后小黄门左丰就来了,想也想得到,肯定是阴阳怪气,挑肥捡瘦,总之就是暗示你孝敬。可卢植是个大学者,大名士,就算畏惧宦官的权势,他也不会赶着来巴结你一个小黄门。 左丰见他这么不上道,回去就跟皇帝报告说,广宗的黄巾贼其实很容易破,连我都看出来了,但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 其实卢植的策略没有错,而且很明智。可他没弄明白一点,天下大乱,皇帝不着急啊?皇帝一急,不就盼着速胜吗? 而且左丰太阴毒,给你加一句“以待天诛”,说卢植把贼军围着,等天收他们。刘宏听了这话,天颜大怒,让把卢中郎用囚车押了,减死罪一等,送往京师。 可卢植是方面统帅,你把他装车拉走,谁替他的位置?自然是已经整军备战多时的河东太守,董卓。 诏命到了河东,拜董卓东中郎将,限期到达。董府君遂点了兵马,引军疾投河北去。朱广三百骑当然随行。 简短截说,董卓领数千兵渡黄河,疾驰进入河南地。一路往东,复北渡黄河,入魏郡,已到冀州地也。这一路过来,虽然路途遥远,却胜在一片坦途,并无险阻,董卓本是为接替卢植指挥作战,因此不必率大军,只千余精骑,星夜兼程,竟有可能于限期之前到达。 在朱广印象中,河北那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在以农业立国的汉朝,这里应该是天府之国般的存在。哪知进魏郡一看,十室九空,村庄凋敝,城郭焚毁,路有遗尸,那瘦不拉几的野狗都敢拖人吃! 一路遇到不少逃难的民众,惨状无法言说。云中少年们游侠塞外,杀人眼睛都不眨,但看到这情形,也是难受得紧。 可军命在身,马虎不得,再说他们又能作些什么? 次日便可到达广宗贼巢,一路赶路,士卒人马都疲倦不堪,董卓从部将之请,下令在斥丘县城外扎营歇息。 当时,斥丘县的官吏全跑了,城中百姓也散个七七八八,只有少量留守的。见城外有官军,也不敢来惊扰,只在城里窥视着。 朱广他们的营地扎在东城外,以前在边塞,入草原游猎劫掠时,若天晚不及回云中,扎营过夜是常事。因此三两下扎好了军帐,便埋锅造饭。少年们都是行家里手,没一阵,炊烟袅袅,香气扑鼻。 行军途中,也没什么讲究,只煮着面食,因明日有可能作战,便将珍藏着的肉也合着煮了。 高顺拿头盔装了一大半,捧在朱广跟前:“少主。” “这又不是在家中,叫什么少主?”朱广接过头盔放地上。 “诺。” “你去吃吧,多吃些,有了力气,明日上阵杀贼!” 少年们听了,期待不已,拿手抓了饭就往嘴里塞。这头正吃得欢,那边过来几个河东士卒。其中有一个很扎眼,个头高不算甚,并州少年哪个矮?关键是此人一蓬赤须,仿佛西域种。 “我看你们骑马还行,扎营也快,没想到这做饭也是把好手!” 少年们只顾着吃,也没谁管他。这几个士卒走到那大行军锅边,探头一看,里面还有不少饭,一块块的肉透着香气。叫声好,几个人蹲下去拿手就抓。 那做饭的胖子一见,窜上前去推了一个士卒一把:“你们自己不会做?抢食来了?” 这一推惹了事,那河东士卒站起来,将手中的饭劈头盖脸打过去:“老子明天上阵杀贼,吃你几口饭怎么地?” 胖子让饭打了一脸,赤须的和同伴哈哈大笑。这群小子,还护食呢? 胖子胡乱抹了几把,感觉到身后站了兄弟,挡道:“你们都别动!我来!”说完就撸袖子。 赤须边吃边看,浑不以为然。 “你这是想给我们洗锅,还是想动手?” 话刚说完,正回头看同伴嬉笑时,胖子猛一拳打后脑上!那厮倒也扛打,人都打歪了,脖子一扭,又正过来。脸上笑容消失不见,一错牙,挥拳猛击! 别看胖子行军途中负责做饭,人家跟朱广出入草原不是一次两次了,左手一挡,右手照着脸又是一拳,等你一仰头,照着肚子猛踹,踹得对方弯下腰去,想站起来,却痛得紧,只听得吭哧吭哧。 赤须变了脸色,甩了手中的饭,站起来。几个同伴上前扶了那倒霉催的。 他站到胖子面前,高半头,盯着对方问道:“找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十九章 新手村 恋上你看书网 张辽见他手搭刀柄,放下头盔过来,把胖子往后推一把,挡在身前,直视着对方:“我们此去并肩作战,吃口饭本不打紧,你若好言……” “呸!”赤须一口啐在张辽身上。 少年们大怒!去你娘的!你敢唾张辽?十几个人哗啦一下就围上来!远处的一见,坏,出事了!哪还顾得吃饭?蜂拥而上! 赤须等几个河东士卒被团团围在当中,却全无惧色,口中不屑道:“黄口小儿也配跟我们并肩作战?还是回云中放羊去吧!” 听他辱及家乡,少年们哪还管许多?登时就有人拔出刀来!砍了你这赤须贼! 赤须眼一瞪,刀拔一半:“想动刀兵?” 朱广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眼见要失控,站起身来,喝道:“想干什么!” 他一出声,少年们齐齐望过去,只听朱三公子道:“都回去吃饭!” 赤须发现,小子们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收刀入鞘,心有不甘地坐回去,只是哪里还吃得下? 寻声望去,见一少年,只十五六岁模样,身长七尺有余,结结实实,身上套一领小叶细铠,腰里扎着革带,足下蹬着牛皮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看了那被唾的小子一眼,又看自己一眼,说道:“切磋一下吧。” “你?” “你又没唾我,他。” 张辽下巴一抬:“敢吗?” “哈哈!我胡赤儿这双手,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今天多你一个!” 张辽冷声道:“我们云中人,从不耍嘴皮子。” 胡赤儿狠狠盯他一眼,后退两步,缓缓拔出刀来,刀身在鞘壁上刻意的摩擦,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话说前头,若是伤了,死了……” “我说过,云中人,从来不耍嘴皮子。” “小贼猖狂!”胡赤儿爆喝出声,那刀已凌空斩下,挟千钧之势,嗡嗡作响! 张辽拔刀格挡,几在同一时间,一气呵成!他单手执刀,顶住胡赤儿双手一击,虽吃力,却是稳住了。并州狼,除了弓马娴熟之外,个个都是使刀的能手! 胡赤儿拼命压着,企图将刀锋压向对手的脖子。金属刺耳的摩擦声,清晰在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张辽心知敌不过他力气,突然灵巧一抽身!胡赤儿收势不住,向前扑去!张辽原地一个转身,借势挥起长刀,疾速斩落! “嘭!” 刀背砸在铠甲上,本已踉跄的胡赤儿重重扑倒在地!少年们轰然叫好! 朱广咧嘴一笑,自己如果不是力气大,还真不知道能否打得过张辽。 胡赤儿迅速站起来,双眼发红,气喘如牛,那显然不是累的。他的刀还在手中,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上!一起……”一句喊杀,嘎然而止!胡赤儿看着面前的长刀,刀锋上映出他半张扭曲的脸,那上面,似乎还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顺着长刀看过去,只见先前那少年正盯着他。几个河东士卒都是惯使刀的,他们亲眼看到朱广从操起丈余长刀到横在胡赤儿颈下,只在眨眼之间!要命的是,这刀,得有百十来斤吧?这是个行家! 远处,张杨立在一大群看热闹的士卒前面,笑了。牛辅在旁边瞄他一眼,扭头朝辕门内而去。 胡赤儿几个人到底是一声不吭地走了,这件事情没谁过问,更谈不上追究,但它决不是一次军士间比试殴斗这么简单。 次日一早,董卓下令拔营北上。一入巨鹿境,云中少年们便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络绎不绝的信使从身边飞驰而过,传递着各战场的消息。运输辎重的车队更是随处可见。前面终究是怎样一个场景,少年们期待着。 终于,广宗到了。 它本是巨鹿郡下普通一县,却因为“大良贤师”“天公将军”张角,而变成了兵锋所向的战场。 少年们很失望,没有万军厮杀,没有矢石横飞,只有一座孤城,和一道道的障碍,一条条的壕沟,隔绝着内外交通。倒是城外的汉军大营让云中健儿们稍感欣慰。 当天,中军大帐换上了“董”字旗,宣告大军易帅。董中郎的咆哮,似乎在营外都能听到,他斥责着将校,痛骂他们不为国家尽忠,不为君父分忧,迁延不前,坐失战机! 朱广在马背上眺望着那座土城,它已经完全被孤立,张角就在里面。 “比云中差远了,怎么不急攻?”张辽问道。 “卢中郎并非职业军人,少了些莽撞和暴戾,他是想困死张角。” “董使君此来,怕是要改弦更张,挥军猛攻,他拿得下来么?” 广宗城里,黄巾遍地,你根本不可能分出来哪些是士兵,哪些是平民。这里是张家兄弟的家乡,经营日久,“群众基础”根深蒂固。城中屯积的物资足够半年之用,张角相信,他能撑到打退官军的那一天,只要,他的身体允许…… 广宗县衙,那大门上的“甲子”两个字虽然已经模糊,却还辨认得出来。两列黄巾士卒守在门外,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路过门口的人。 呼喝声中,数骑抢到门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两人,身上的铠甲有些残破,甚至连头上的黄巾也腌臜了,他俩大步朝衙门里而去。守卫赶紧低了头,那是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同大良贤师一样,是神一般的存在。 投县衙后堂,那堂上,扬着许多的幡,荡来荡去,好似一个个吊死鬼。 堂正中,设一屏榻,眼下六月正当暑热,榻上却铺着褥子,拥满了布帛。榻上躺着一个人,你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在褥子里。 守卫被严令远离此间,只能在院中出口把守。只有几个同样头裹黄巾的小童守候在侧,张宝张梁进来的时候,一个童子正打瞌睡。 “天公将军!”在塌前的席上跪下,兄弟二人伏地不起。 褥子里那瘦小的身躯动了动,许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童子却听清了,上前扶他起来。原来,他不止拥着褥子布帛,连身上也穿着宽大的道袍,只是,许久也没换过了。 他瘦得吓人,说“皮绷骨”可能更确切些。就被人扶着起身这么一下,仿佛也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喘息好一阵,方才嘶声道:“何事?” “城外营里,换了大旗,上书一个董字!” “是……河东太守,董仲颖?” “想来是他。” “卢植何在?” “不知,但可确定,已不在军中。” 张角还想习惯性地捋一捋他的长须,保持仙风道骨,但抬手都吃力,就别起范儿了。 “临阵易帅?”一潭死水般的眸子里有了一点光芒。临阵易帅,从来都是兵家大忌,为什么汉廷甘冒这风险,也要撤换卢植?他做错了什么? 没有,他设障碍,挖壕沟,想困死我。这不正是汉廷想看到的么?为什么撤换了他,改派了董卓来? 重病之中,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天公将军想了许久,才眼中一闪:“是了,董卓起自西凉,剽悍善战!卢植却是当世大儒!是了,一定是!” 激动得说这么两句,喘得脑袋一上一下,童子怕他这模样,也不过来抚两把。 好容易缓过来,张角肺里好似挂了一口破锣:“董卓此来,想必要改弦更张,顶住,找机会……” 过了一天,大军不见任何动静。想来是作战计划还没有拟定好。但朱广他们却领到了第一个任务,巡逻。 不是在广宗城外巡逻,还是在汉军大营外围,看有没有闲杂人等。这算任务? 张杨尽管脸色不好看,但也没向他们解释什么,到了这里,就不比云中,首先就得执行命令,别废话! 得,巡吧。 朱广、张辽、高顺,各领一队,整天就在大营外围一趟过去,一趟回来。那汉军官兵见他们尽皆高大少年,又骑得骏马,来回穿梭,不干他事,都笑。 如此巡了两天,少年们脸上挂不住。汉军自有骑兵巡逻,我们这算怎么回事? 不满意?好,换任务! 这回是送信,别急,那红翎插不到你身上。每回营中有急件,要送往附近郡县,就让朱广派十数骑相随。 朱广渐渐看明白了,巡逻,送信,整个一新手村任务!把我们当孩子逗呢?我们背井离乡,自带军械马匹,千里迢迢南下,就为给你们耍?有这闲工夫,我们多去草原上抢些牛羊不比啥都强? 这一日,也不知是不是张杨起了作用。云中少年们不必再干巡逻送信的事,说是与巨鹿相领的甘陵国,新派了一位“国相”,已经进入巨鹿境,让他带人去护送。 这里的“国”,是与“郡”级别相同的一级行政区划,只不过因为是分封之地,所以得名。 得,当保镖总比巡逻送信强。本来,这事甚至不用张辽高顺,只需派数十骑去就行。但朱广已经得知这位甘陵相是谁,因此亲自点齐三百骑,全员出动。 那新任甘陵相在离广宗不远的曲周县停留,因前头打仗,不敢再走。朱广引着并州狼骑至曲周,人马留在城外,他独自一人进城去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章 夏侯元让 恋上你看书网 到了馆驿,道明来意,里头便叫有请。 曲周之前被黄巾攻破,大军一来,又遭蹂躏,因此那馆驿破败不堪。堂上连副座都没有,朱广进去时,已见一人立着。本以为对方便是甘陵相,可一打量,又不像。 国相和太守一样的级别,而且这新任甘陵相还是正经的汉室宗亲,眼前这人,算不得老,但想必已过知天命之年。 穿着布衣,脚上的鞋得拿绳子绑住,否则就会掉。就这模样,跟个乡野村夫一般。可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人时,神情温和,谦谦有礼,让人顿生如沐春风之感。 朱广捉摸不定,上前执礼道:“请问长者,可是甘陵相刘公?” “正是,有劳了。” 你道他是谁?汉室宗亲,光武帝太子刘疆后裔,刘虞刘伯安。 提起对这个人的印象,还得说两千零六年三国志11出来。当时“朱广”还没上大学,网上下了破解版,还中了一回毒,各种时期,各种势力玩腻之后,想要来些有挑战性的,便选了“刘虞势力”。 游戏里不是对每个人物都有“演”和“史”两种介绍么?刘虞的史实介绍中就说他在皇族中“德高望重”,又深得“东胡之心”。 朱广说声久仰,道:“在下奉上头军令,护送国相至甘陵,现在人马已经齐备,国相随时可以出发。” 刘虞点点头,便让一随从老仆去收拾行装,回过头来又抱歉道:“馆驿破败,失礼了。” 见他一派君子风度,朱广暗叹,此人在历史上被属下公孙瓒所杀,天下之人,识与不识,莫不为之流泪,果真是个忠厚长者。 而那白马公孙,也因为这作死的节奏埋下祸根,后来被刘虞的部众联合胡人及袁绍攻灭,**而死。 正思索时,刘虞已经与他攀谈起来。问了家乡籍贯,得知他举义兵南下赴国难,惊讶之余赞不绝口。又问起前头战况,得知广宗久攻不破时,刘虞满面忧愁。 “大汉竟至如此地步……” 左右是闲谈,朱广随口道:“国相不必担忧黄巾,虽说八州并起,一时声势浩大,终究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这话却没有宽慰刘伯安,反叫他眉头紧锁,不发一语。许久,才叹道:“便扑灭了黄巾贼,天下就安定了?” 朱广听了这话,笑了笑,没说什么。 刘虞见状,问道:“少年人笑什么?我的话不对?” 朱广抱个歉,道:“天下大事,我一竖子哪里懂得?而且,这也轮不到我操心,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国相安全送抵甘陵。” 刘虞闻言,也是一笑:“这么说,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安抚甘陵吏民,旁的也轮不到我操心?” “国相乃汉室宗亲,自然是忧国忧民。但小人只是卑微军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知道克尽职守而已。” 刘虞见他话虽如此说,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听他言谈,似乎还读过书,遂道:“你的话也没错,若天下文武官吏,都克尽职守,何来这黄巾之乱?” “但乱事已然起了,怨叹也无用。小人把国相送抵甘陵之后,回来继续征战搏杀;国相上任之后,恢复生产,励精图治。人同此心,天下再乱,也必然会有太平的一天。” 刘虞没再说什么,只微微颔首而已。 收拾完行装,出得城来,见朱广所领兵马尽皆高大少年,刘伯安奇之。一路往东,左右不过百十来里路程,当日便送达。分别时,刘虞还勉励了朱广一番,按下不表。 回到广宗后,次日一早,一个军官来到云中少年们的营中,说是有个什么书佐要去东郡,让朱广护送,阿俗哥当时就有些怒了。 昨天让我送刘虞也就罢了,人家好歹是汉宗室亲,历史上也有贤名。现在连书佐也让我护送?老子就算是义军,也不带这么轻视的! 可军令下,如山倒,半分违抗不得,朱广忍着气,便打算派十二骑相随。 “慢!书佐是董中郎极看重的人,你们岂敢轻心?带上所有人马!听说有个甚么门下贼曹?” 其实书佐是州郡佐吏之一,主要就是抄抄写写,管管文书,说白了,连个秘书都算不上。 张辽高顺将目光投向帐中的朱广,后者未及答话,那军官却恼了:“有是没有?赶紧唤来!” 朱广手往几上一撑,站将起来,一手握着祖父遗留的六尺宝刀,一手挎着皮带,缓步过去。往那军官面前一站,几乎脸贴着脸。 那军官后退一小步,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也捉了刀:“你,就是那门下贼曹?” “怎么地?”朱广昂着头回答道。 “赶紧准备吧。到了东郡,暂听太守差遣。”军官说完,保持着警惕,缓缓向外退去。到了帐口,这才飞快地转身闪走。横的,果然还是怕恶的。 “什么?听东郡太守差遣?我等是随董中郎来剿贼,怎么支给东郡太守?”张辽大惑不解。 朱广沉着脸没说话,状有所思。 但命令既已下来,自然还要执行,朱广随后下令,全体准备出发。 “张门督!”张辽高顺出去时,正碰上张杨,仍习惯性地称呼。 进得帐来,见了朱广,张杨面有惭色。少年们是他带出来的,人家本指着杀贼立功,可董中郎轻视,牛辅又从中作梗,巡罗送信都罢了,如今竟要支到东郡去。 “朱广,非是我不肯周全……” “稚叔公不必多说,你的难处,我也清楚。” “罢,你们且去东郡,这战端几日便开,到时用人之际,你们又习于戎马,我再想办法。” 朱广点点头,抱着兜鍪便要外出。过张杨身边时,轻声道:“卢中郎安排本是万全之策,今董中郎求速胜,必改弦更张。他一到便咆哮军营,斥骂将校,恐军心浮动。你自己保重。”语毕,大步而去。 三百骑卷出辕门,那巡逻归来的汉军骑兵见状,相顾而笑,话说这些少年哪来的?怎么终日不干正事? 东郡,就在广宗的东南方,中间隔着魏郡而已,说来不远。再加上地势平坦,一行人纵马狂奔,晌午时分,便过魏郡,入东郡地界。 东郡早前亦有黄巾,后来卢植连捷,东郡黄巾便北上增援了,因此情形倒比巨鹿好些。 马跑太急不行,左右目的地也不远,朱广见那书佐并无颐指气使,一路上也不为难,便说慢行一阵,那书佐也无异议。 众少年便放缓了马,徐徐往东郡治所。 方才朱广在帐中对张杨说的话,未必不是实情,但还有一层他没有说透。记忆中,历史上董卓征战黄巾似乎是踢了铁板,好像还被免了职。自己人轻言微,在人家眼中屁也不是,根本左右不了战局。与其如此,不如另谋高就。这一带黄巾猖獗,总有机会的。 “不好!黄巾贼!” 朱广疾视之,远处一彪军马,向西疾驰,马上骑士皆裹黄巾! 再一细看,这彪黄巾马军正急追数骑不放。前头这几个逃跑的,显然马力不济,距离越拉越短,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三公子,救是不救?” “你说呢!哈!” 朱广持刀纵马,当先抢出!张辽等人一见,各催战马,一时蹄声隆隆,都追黄巾而去!那书佐也不阻拦,只冷眼旁观。 见这些云中少年纵马如飞,三百余轻骑如离弦之箭,直插黄巾追兵! 再说那前头奔逃四骑,眼见就要被撵上,中有一人突然欣喜大呼:“有人来援!” 跑在最前头,是一青年,二十来岁模样,钩鼻尖颌,蓄有短须,透着一股英武,手中操把长刀,已砍得卷了口,不难想像他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此时正伏在马背上,以躲避身后的流矢,听得同伴这声喊,急忙回头去看,果见一支骑兵自北狂奔而来!莫不是巨鹿的官军? 又见当先一小将,竟操丈长钢刀,一马当先冲将过来,削断一名贼人,扬起一蓬血雾!后头部下赶上,瞬间将百十骑黄巾贼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没有悬念,黄巾贼虽然提着脑袋造反,一来人少,二来哪里战得过边塞少侠们的快马利刀?只一个回合,余众散奔而去。 朱广收拢弟兄,见那四骑打马过来。 那英武青年在马背上揖手,正要说话时,突然发现救自己的竟一群少年郎,不禁诧异道:“你们是哪里的少年?” 少年们救下他四个,却听他连句谢也没有,不觉忿然。朱广见他身着铠甲,料是官军,有心打探消息,遂答道:“我等追随董中郎自河东来,护送书佐至东郡,正撞见你们被黄巾贼追赶。” 那青年听过董卓之名,笑道:“原来是董中郎麾下,人言西凉人马雄壮,今观之,果不其然!” 朱广亦笑:“我等并非出自西凉,乃云中人士,闻听黄巾贼乱,南下助剿。” 那青年闻言,更是意外,环视一众少年,连声道:“难得,难得!” “某,云中郡,门下贼曹,朱广。” 青年似乎并不以“门下贼曹”为贱,揖手道:“沛国夏侯惇,现在骑都尉曹公帐前为裨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一章 阿瞒哥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可着实震了一把。夏侯惇?夏侯元让!那他口中的骑都尉曹公,不就是曹操? 只是没有空多加攀谈,遂问道:“将军为何在此?” “我随曹公追击黄巾贼入东郡。一时失察,中了埋伏,混战中,部卒死伤殆尽,只剩这三人。”说起这个,不免丧气。 此时,高顺等拥着那书佐过来,也不说话,只在旁边看着。 “夏侯将军,不知曹公兵马现在何处?” “若所料不差,当在濮阳。” “那请吧。”濮阳正是东郡治所,也是朱广等人此行目的地。 夏侯惇倒也不扭捏,说声“有劳”,前头引着路,便南下投濮阳去。一路上,陆续发现战斗痕迹及黄巾兵尸首,想必就是夏侯惇一路追杀过来所致。 行进途中,夏侯惇一直与朱广攀谈,听说他们自备马匹军械,千里南下时,赞不绝口。在刻板印象中,夏侯元让应该是那个“拔矢啖睛”的悍将形象,便观他外表,听他淡吐,怎么也跟那个大吼着“父精母血,不可弃也”的大胡子联系不起来。 方行数十里,迎面抢来一支兵马,夏侯惇此时还双目“健全”,看了旗号,在马背上大呼:“子孝!” 对方听出他声音来,也大声回应着。两队人马相接,夏侯惇与那“子孝”免不了问长问短,嗟叹一阵。 末了,夏侯惇转身介绍朱广:“这位是云中郡守门下贼曹,朱广。若非他相救,愚兄怕是回不来了。” 复又向朱广介绍道:“这是我弟曹仁,字子孝。” 夏侯氏和曹氏好得跟一家人似的,以前看一些文章,甚至有说曹操是出自夏侯氏的,反正也弄不清楚。 朱广看曹仁时,却与夏侯惇不同。夏侯惇虽英武,但淡吐间明显能感觉到,那是读过书的。曹仁就粗犷得多了,夏侯惇称他为弟,可却是满面短须,又浓又密,与人照面时,并不避让目光,直视对方,这做派,倒象是江湖上厮混的。 曹仁见对方年少,又只是个小吏,心中已生轻视,但终究是救了夏侯惇一回,便揖个手,没一句话。 夏侯惇此时才发现,那书佐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朱广等是奉命护送他,自己不该忽视了。 遂执礼通名,那书佐年纪大些,三十多岁,也还了礼,自称李儒。 当下,便与曹仁兵马合作一处南往。 又走三四十里,濮阳赫然在望,此地黄巾方过,凌乱不堪。骑都尉曹操的兵马并未入城,只在城外驻扎。看起来是军队方停,将士们正忙着起营扎帐。 朱广等要送李儒进城,与夏侯惇作别时,后者再三叮嘱,公事一毕,请务必到城外军营相见。 朱广应下,众兄弟便拥着李儒投城中去。寻到太守官邸,李儒自入内接洽,又向府君通报了董中郎应你之请,已调出三百骑来。 那府君一听董卓如此大方,心下欢喜,不停地称赞着西凉人马剽悍矫捷。李儒一盆冷水泼过去,只是云中少年耳。 “怎么还不出来?到底怎么安排我们?” “今天我们斩首二十余级,算不算功?” 躁动不安的少年看向朱广时,却发现三公子却好似呆了。 今天真有意思,先是夏侯惇,然后是曹仁,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咱们护送的居然是李儒。 想那李儒,三国里也算鼎鼎大名,说是董卓的谋主也不为过。如此人物,怎么才是个书佐? 再一想,也就释然。夏侯惇,曹魏大将军级的人物,现在也只是个裨将,曹仁估计裨将都不是,便连魏武曹操,现在也只是个骑都尉嘛。这乱世一起,机会便来,有本事的,迟早会出头。 正想着,李儒从官署出来,随行的还有一位东郡官员,负责安排朱广他们。这边与那东郡官员话毕,朱广到李儒跟前,行个礼:“先生,若无旁事,我等便去安顿了。” 李儒看他仪表不俗,又有礼节,方才路上又见识了并州的快马利刀。又心知董中郎根本没把这伙少年人看在眼里,便有心点拨他几句。 “广宗用不上你们,是你们没显出手段来。”李儒一指城外,再没半个字,自去了。 朱广明白他意思,当下率了众兄弟按东郡的指示安顿下来,叮嘱众少年一番后,自往城外去。 时大军扎营未毕,将士络绎不绝。朱广请守辕门的士卒代为通传,等好一阵,才从营里奔出一个军官来,说话倒还客气:“请问是朱贼曹?” “在下便是。” “曹公有请。” 中军帐已然支起,侍立在外的甲士虽然威武,终究还不是“虎豹骑”。那军官替他掀起帐帘,朱广迈步踏进。 帐内夏侯惇曹仁自不用说,还有几人不认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坐着那位。 “朱兄弟,这位便是骑都尉,曹公。” 朱广看去,不禁有些愕然。这是曹操?记得一个典故,说他方使者来见,曹操担心自己貌不惊人,便让一位仪表堂堂,魁伟有力的将军假扮自己。结果使者晋见之后说,曹公固然魁伟雄姿,但旁边挎刀而立者才是真英雄。 目测只有七尺,多一寸也无,身着戎装,按剑而坐。年在而立上下,留着齐胸的胡须,正看着自己。让他盯着,感觉不那么自在,因为对方眯着眼,好似要把人脏腑也看透一般。 “曹公。” 曹操没答话,从那几后起身上前,一直走到朱广面前半步远才停下。然后饶有兴致地将这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你从云中来?” “是。” “听元让说,你们自备马匹军械,不远千里南下助剿,为什么?” 朱广一时无语,吉利哥你啥意思啊? “为太平而来。”良久,朱广如此答道,一如离开云中时,他对小兄弟们说的那样。 曹操眼一眯,朱广这才发现他误会了对方,他不是看人总眯着眼,是眼睛就这么大。 “既图太平,就该在家中侍奉双亲,娶妻生子,做个孝顺儿子!须知沙场征战,身冒矢石,决不是儿戏。” 得,曹操还是把自己当成不晓世事的少年。 略一思索,朱广从容地回答道:“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话音落,曹操仰头大笑,人言幽并人性劲悍,习于戎马,重义轻生,尚气任侠。今观此子,方知传言不虚,真壮士也。 当即回了坐上,又问了朱广现居何职,及广宗战场情况。听闻他被调往东郡听用,曹操捋须轻笑。 他军务繁忙,自然也不可能为着一个小小云中郡吏耽误太多时间,勉励几句,便让朱广自去。 夏侯惇亲自送至辕门,对朱广道:“朱兄弟,今日幸有你相助,只是军旅之中不得空闲。你且进城,我自有计较。” 自有计较? 朱广听在耳里,揖手笑道:“将军不必客气,告辞。” “恕不远送。”夏侯惇亦笑。直到朱广打马走远,他才折身返回营中。 且说朱广回到城中,少年们不免有怨言。咱们南下,是为建功,如今却被人胡乱支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云中,无事便骑马游猎,跟鲜卑人耍子,不比这快活?朱广听了这些话,也不责备,更不介意。只叫他们养足精神,整备器械。 却说曹操率军出洛阳,本是奉命营救被围的左中郎将皇甫嵩,这一段时间,在颖川、汝南、陈国大破黄巾。败波才于阳翟,击彭脱于西华,军威大震!余众想窜往宛成,结果让一个人先占了城池,挡黄巾于城外,这个人叫孙坚。 这一股黄巾贼,渠帅唤作卜已,虽然波才和彭脱已败,但那卜已一军颇为强悍,竟逃脱流窜。 左中郎将皇甫嵩,乃名将之后,见卜已部已难翻起大浪,便有心集兵先扫平南阳黄巾,如此一来,中原贼乱便全部肃清。 但有人担心卜已部若北上巨鹿,卢中郎已被押回京师问罪,军中无帅,恐生事端。皇甫嵩遂派曹操追击。曹孟德此时也是年轻气盛,催军猛追!夏侯惇更是神勇,只数十骑,追数百里!结果遭了黄巾伏击! 兵败即为罪,曹操本该军法从事,但军前用将,只能暂时记下,许他将功折罪。 “曹公,卜已贼部已经窜至苍亭,恐图东阿。末将认为,当起兵直追,不容卜已喘息。”虽说差点被杀得只以身免,且在戴罪立功,但夏侯惇仍然如此向曹操建议。 曹仁也持此议。 曹操垂首不语,虽说波才和彭脱已死,这一部黄巾贼陷于绝境。但兽穷则搏,今日元让被伏,就是轻敌冒进所致。 不过,中郎的主力距此还有数百里之远,若请他集兵,恐真要如元让所言,让卜已贼众夺了东阿,横生枝节。 “追,是肯定要追的。但你们都记住,且不可轻敌。我军追在后头,卜已已无退路,他必作困兽之斗!” “诺!”帐下军官齐声应道。 夏侯惇还想着朱广之事,思之再三,进言道:“曹公,苍亭一带地势平坦,利马军驰骋。末将冒进中伏,折数十骑。子孝也只百余骑,便是算上曹公主骑,也不敷用。” “你可是想举荐那云中郡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二章 战黄巾 恋上你看书网 “末将正有此意。这伙云中少年,弓马娴熟,空怀报国之志,奈何不得见用。曹公若肯用时,他们敢不效死命?” 曹操又想起那少年之前说,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也妻,倒也算有胆气。不过,全是少年?靠谱么? 虽说少年英杰自古就有,可一群少年,怎么总让人感觉不靠谱? 夏侯惇见曹操不表态,极力言说云中少年之勇猛,尤其说朱广使丈余长钢刀,一挥杀数人,锐不可挡! 他极力推荐,自然有报答朱广援手之故,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伙少年确实可用!若得朱广助战,破黄巾贼便多一分胜算。 他这里说云中少年如何了得,惹得一人不快。便是曹操从弟,曹仁。 曹子孝其实也有厮混江湖的经历,黄巾作乱之前,他就暗中集结了上千年轻人,游荡于淮河泗水之间。曹操接到增援的命令后,便已飞告他引众前来。 所以,听到夏侯惇推荐朱广,他便道:“元让兄恩怨分明,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他救你时,仗着人马众多,以强击弱,逐走黄巾贼不足为奇。若是到了阵上,面对万军,只怕两股战栗,马都骑不得!他真若那般骁勇,董中郎为何不用?” 这话提醒了曹操,董卓不用,我就不用? “你二人也不用争,明日我起兵往苍亭击贼,叫那少年来。若果有手段,自提拔他,若是徒有其表,逐走不迟。” 当下计议已定,众将自去公告士卒,按下不表。夏侯惇得了曹操这句话,又问他讨了文书,使人送进东郡,呈于府君面前。 一郡太守,秩两千石,骑都尉,秩比两千石。说起来,曹操还低半级,但他是奉皇命剿贼,地方官员岂敢小觑?那东郡太守也愿意行个方便,遂将朱广等三百人“借予”曹操。只是当事人还不知情罢了。 次日,朱广吩咐早早做饭,众兄弟吃得饱足。正打着嗝,东郡郡吏和曹操部将联袂而至,不说其他,借你等苍亭击贼! 云中少年们乍一听,还不敢相信。确认之后,欢欣鼓舞!抖擞了精神,整备了器械,即出城与曹操所部会合。 简短截说,离了濮阳,一路往东北,经昨日来路,直扑苍亭!曹仁曹子孝引精骑在前头侦察得清楚,贼众昨日在苍亭休整,知官军必来,眼下已排开了阵势。 曹操得报,催军疾驰。并发下命令,今日击破卜已贼部,犒赏全军! 士卒欢腾自不用说,云中少年们更是憋着一股劲!咱们不辞劳苦,千里南下,也该叫这中原豪杰看看,并州狼,不是乡野小儿! 朱广一路观察曹操所部,至多三五千人,绝大部分为步卒。曹操有数十骑护从,曹仁领了百骑在前头开路。到底是京师带出来的兵,装备确实精良,步伍也极整肃!虽然军官死命的催促,但士卒在行进途中,队伍也不曾散乱。几百年的传承,汉军的威风还在。 “急死个人!让我们跟在步军后头算怎么回事!我牵着马都比他们走得快!” 正躁动不安时,前头突然停了下来。曹操的亲骑飞马来告,让朱广带人蔽左翼。少年们自小在边塞,自然懂得这意思,是让骑兵往前,替步军遮住两翼,方可从容结阵。 于是抖出威风来,呼喝着纵马前奔。曹操所部将士见少年们矫捷,纷纷侧目。 一到前头,展目一望,少年们突然就想到了鲜卑大军兵围云中之时!两里地外,黄巾漫野!由西往东,数里地内绵延不绝,早已排好了阵势,等待着官军。 朱广眺望那一片黄潮,也不禁为之气紧。实没想到,黄巾残部,居然也有如此之众! 怕死别当兵,怯敌莫上阵。朱广指挥三百骑列好队伍,替官军遮挡住左翼,侧首望时,果见曹仁蔽住了右翼。步卒们正紧急地排列阵势,施旗下,曹操中军坐镇。 “这么多?”张辽的呼吸有些急促。 “流民盗贼,乌合之众。”朱广虽知小兄弟们悍不畏死,但面对不知几倍的敌人,他还是鼓舞着士气。结果发现,八个字说出口,自己也有点接不上气。 烈日当空,非但没有半片云,更没有一丝风。朱广扯了扯领口,回头望去,只见先前还激动聒噪的小兄弟们全都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看向对面。 而曹操的部队也已经排好了阵,手执长矛铁戟的精锐步卒列在阵前,打起来,他们就是前锋。 再望向中军,曹字旗下,已分不清哪个是真身。不知这被评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人,此刻可有了破敌之策? 朱广这几年虽然在边塞纵横,大小战斗也没少参加,但那几乎都是在马背上作战。中原地区的步骑混合,他所知确实并不多。今日,便看曹操如何用兵了。 中军坐镇的曹操自然不知道军中有个少年怀着这样的心思,他观察敌阵许久,对身边夏侯惇道:“敌众,我寡,然而黄巾贼布阵混乱,徒有其表,只百十骑,全驻后军压阵,想来护着贼首。我若有一千骑,便敢直贯贼阵!” “此去广宗,往返须得一日,恐怕董中郎肯借,也来不及。” “哈哈!元让知我心呐!敌众我寡,力敌不可取。”曹操语至此处,引颈眺望右翼曹仁,又侧头看向云中少年们所在的左翼,一时不决。说到底,他还是认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算了。” 夏侯惇听得曹操说了这么一句,正疑惑时,已见曹公招手。他附耳过去,只听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说,面上隐有笑意。 另一头,云中少年们耐着性子,等候开战。却见夏侯惇纵马过来,大声道:“贼虽众,却无纪律,你们不必害怕。稍后大军前行,你们压阵就是!” 一句话说得众少年忿忿不平,谁怕?谁怕了?我们来助战,不是来压阵的! 朱广也皱眉道:“夏侯将军,这是为何?” 夏侯惇看着他,似有些为难,半晌才道:“朱兄弟,我是有心荐你立功,只是曹公怕你们未经战阵,一旦厮杀起来,自己先乱了,因此不允。” 朱广眉一挑,嗅到丝气味:“只说不允何事?” “你真想知道?” “是。” “听了敢做么?” 朱广冷笑一声,拒绝回答。 “朱广,我将话说在前头,你虽救了我,这是私谊,如今上阵杀贼,是为公义。哪怕你们是客军,一旦接了军令,若临阵脱逃,作战不力,那可是要……” “军法从事。”朱广昂然道。 “好!有胆气!”夏侯惇赞一声,便将事说了出来。朱广只迟疑了片刻,接下军令。 夏侯惇往中军一报,曹操笑而不语。忽来一阵风,吹得曹孟德打个冷战,正迟疑时,对面突然炸响! 却是那黄巾贼众,见官军列下阵势,迟迟不动手。不免慌张,贼首一见,煽动全军,呼啸以壮声威! 汉军阵中一阵骚动,马似乎也受了惊吓,不安地划着蹄子。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宣泄着恐惧和愤怒,巨大的声浪震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曹操目光一凛,发下了军令! 雄浑的战鼓声猝然响起!催人奋进!鼓声中,持矛戟长兵的步军将刺向虚空的锐利对准了敌人! 战鼓越擂越急! 引得士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 军官歇斯底里的吼声好似凌厉一鞭!士兵们将长时间的压抑化作冲天怒嚎,猛然冲向了敌阵! 望着鼓噪而来的官军,黄巾军的士兵们紧紧抓住兵器,不管那是戟刀枪,还是耙和棒。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死一战,才可能活命!官军不多,未必不能胜! “杀!” 军令下,黄巾贼如潮而上!数以千计的老少,皆呼喊冲锋!只听得初时脚步声似雨打屋瓦,连续不断,再听时,已如闷雷一般,隆隆不绝! 一时间,竟也有排山倒海,怒滔翻滚之势! 黄潮席卷,短兵相接之际竟一时将官军步卒吞没! 远眺场中,曹操本已细长的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那隐藏于眼睑中的目光闪烁着,捉摸不透。 云中少年们紧张地见证着战场中的血腥缠斗!他们纵马于边塞时,追求的是数十步外射翻敌骑!追求的是两马相错而过的瞬间挥刀斩首!快意!洒脱! 决不似这般,白刃,肉搏。 朱广冷静地看着场中,曹操的激将,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仍然担心兵力相差太过悬殊!仅以面积看,黄巾也当在官军两倍以上! 深深呼吸了一口,那灼热的空气到胸膛中翻滚!微微抬起手中钢刀,不管成与不成,今日咱们也和黄巾一样,没有退路! 战场中央的生死搏杀仍在继续,官军虽少,胜在精锐,黄巾虽杂,奈何人多。双方绞作一团,谁也推不动谁。 “击钲。”曹操口中飞快地吐出这两个字。擂鼓而进,击钲而退,击钲者,鸣金也。 清亮而干脆的钲声骤然响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三章 快马利刀 恋上你看书网 正死命拼杀的官军士卒猛回头!撤退?这是为何?来不及多想,也不该他们去想,鼓声钲声都是命令!奋力推开纠缠之敌,又或是虚晃一戟迫退数人,士卒们掉头就跑! 黄巾阵中,士卒相顾,从同伴的脸上和眼中,他们看到了惊喜和亢奋!从而验证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确是事实!官军溃退了!不止是场中的官军,便连压阵的,都齐齐掉头往南! “追!” 也不知是谁下的令,数万黄巾贼跟开闸一般,咆哮过去!喊杀声震天响,绝对比开战之前还要来得激昂! 朱广调转马头,看着背后如泄洪般涌来的黄潮,带着他三百轻骑向南奔驰。他们马快,不一阵便将曹操所部抛在了后头。 眨眼之间,抢出七八里地,背后的喊杀声竟不曾渐远。朱广奔驰之中举目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一道高梁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太陡了,以自己生活那个时代的度量来算,这快接近六十的坡度了! 刀指前方,他大声喝问道:“敢上去么?” 张辽没回答他,直接纵马超过他去,迎着陡坡就冲! 紧随在他们后头的曹仁难以置信,领着骑兵已经跑出好远,还回过头来张望。 幸好,山梁上很宽,足以容下三百骑。当他们回过头来眺望时,黄巾军已象一地的飞蝗般漫延过来。 曹操所部将士倒没有丢盔弃甲,奋力向南跑着。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若能冲乱黄巾贼,今日之战必胜无疑!”张辽少见地呈现出亢奋的状态。在朱广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沉稳的小伙。 高顺巍然不动,当他这几年不断成长,当他面对的不再是胡人,这位昔日朱府的马童表现得异常冷静。 而其他云中少年们,无一不是热血沸腾! “他在干什么!”奔驰颠簸中的曹操突然向夏侯惇大声吼了起来! 夏侯元让也惊诧莫名地盯着远处山梁上的并州少年们,步军利险阻,马军利平原,你把马军拉上山去,确实可以俯冲下来,可这么陡的坡,没等你冲下山梁就摔了! 刹那之间,无论是曹操还是夏侯惇都深深懊悔!完了!现在部队止也止不住,佯败变成了溃退,自古以来的兵家,有谁闹过这样的笑话么? 竖子不足与谋! 黄巾贼漫野而来,朱广竖起手中长刀,阳光下,雪亮的锋刃熠熠生辉。祖父,我们冲出并州了。 他将一口气大力吸进胸肺,屏住呼吸片刻,猛然咆哮:“并州狼!” 少年们夹紧了大腿,感受着那突然坠落而带来的紧张和刺激!心,仿佛都沉了下去,血,全往头顶上冲! 朱广想起了他第一次坐过山车的情景,当时,吓尿了。但这回,吓尿的,不会是他! 在从来没有过的速度中,少年骑士们要保持身体的稳定,以防坠马。还要克制住心脏狂跳所带来的压迫。有人瞬间眩晕,但这些都可以忍受!为杀贼立功的荣誉!为并州狼的名声! 疯撵官军的黄巾士兵中,已经有人发现了这支不要命的马军。奔跑中,他们诧异地看着那数百骑从陡峭的山坡上冲下来,而后…… 当冲下来的那一刻,似乎没有了喊杀喧闹,灌风的耳朵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声音!眼睛,也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黄潮! 朱广引军,直贯黄巾! 急速奔腾的战马,挟万钧之势撞向了松散的人潮!如一柄尖锐的铁锥,飞速地撕开了这块遮盖原野的黄巾! 惊呼声四起!高大的草原马不断撞飞敌人,那可怕的力量足以撞断筋骨,震裂内脏!喷薄而出的鲜血,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延滞了数以万计黄巾军的追击!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朱广扬起了钢刀,他身后的同伴也拔出了丈量阳寿的铁尺!刀锋和这炙热的空气剧烈摩擦着!眼前好似一片金黄的麦田,并州狼正是那一群辛勤的收割者…… 断马长刀随意挥洒,锋刃划过处,血肉飞溅! 三百余柄环首大刀在无与伦力的冲击力下威猛绝伦! 黄巾军前头已经乱成一团!后面的贼众瞠目结舌,自起事以来,不是没有遇到过骑兵,可谁见识过这样的骁骑?当他们望向同伴,没错,是震惊和恐惧! 船大难调头,更何况是缺乏组织纪律的乌合之众?但求生,是人的本能,眼见剽悍的骑兵撞来,再笨的人也知道,掉头逃命! 而从间隙中侥幸逃过一劫的黄巾贼们一时懵了,该往前,还是往后?很快,有人替他们作出解答! “杀!”曹子孝引百余骑呼啸而来!他的身后,成群的官军去而复返! 中计了!官军是佯装撤退,引我们来追,再以铁骑冲阵!完了,逃命吧! 眼前的黄潮似乎还找不到边际,没关系,骏马有足够的耐力!沉重的断马在千斤神力的催动下,每一挥都嗡嗡作响。人头高高弹起,无头的尸首被后面的战马撞得扑倒出去!杀戮,仍在继续! 曹操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他想找夏侯惇说话时,却忘了,元让早已挥军掩杀过去。 “了不得,了不得……” 终于,朱广透阵而出!人已成血人,马已为血马,只有手中钢刀的刃口,仍在阳光下炫出夺目的光彩。 并州狼们陆续汇聚到了他的身边,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敌人再次面向了他们。若非眼中的炙热和浑身的血污,朱广看起来倒比先前平静了了些。长刀高高举起,少年们等着它,指引方向。 “并州狼!杀!” 此役,曹操大败卜已贼部,当阵斩杀数千人。东边是泰山,西边是黄河,走投无路的黄巾贼,在卜已带领下,向曹操投降。差点命丧骑兵刀下的他,此时已经没有勇气再顽抗下去。 云中少年的斩获无法统计,但从曹操到普通士卒,都知道他们在此役中分量。就连先前看不起朱广的曹仁曹子孝,也在战后私下里对夏侯惇说,云中的快马利刀,确实厉害。 并州狼出并州第一战,壮怀激烈! 东郡,濮阳。 闻听官军剿灭黄巾卜已部,东郡太守携城中官吏及地方耄老,置酒食出城劳军。曹操也破例,允许官兵饮酒庆贺。夏侯惇遣人请朱广往他营中,设下酒食,一为庆功,二为致谢。 少不得一些夸奖感谢的话,就着酒食说出来,感觉也热络得多了。 夏侯惇脱了戎装,裹巾着袍,少了一分英武,多了一分从容,殷勤劝酒之后,问道:“我观兄弟你谈吐举止,似乎是读过书的?” 这得看怎么说,你若说从前吧,我研究生在读,勉强算是高学历。可放到现在,读书人指的是学习儒家学术,还得兼通黄老等其他学派的士人。我看竹简都勉强,算读书人么? “读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 “好,正当如此!不知兄弟家中……” “祖父数月前去世,父母健在,有两位兄长。” 夏侯惇听到这里,越发欣赏眼前这少年。其实他比朱广大十几岁,完全可以长辈自居,却愿和他兄弟相称,就是因为看得起你这个人。 “你立下大功,曹公自会有嘉奖颁下。但我多问一句,以目前局势看,黄巾贼虽来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荡平祸乱,只在今年之内。这仗一打完,兄弟是还本郡?” “我本是随云中门督张杨南下,若黄巾乱平,自然是还本郡。”朱广答道,随后补上一句“不然呢?” 夏侯惇喝一口酒,沉默片刻,道出了实情:“你勇武善战,又读过书,此番更立了战功。我待战事一毕,请曹公向朝廷表奏,替你谋个一官半职如何?” 这就算是在招揽我了?以后跟曹操混? 朱广初时这样以为,但转念一想。今年才一八四,谁能看到以后会形成群雄割据的局面?曹操这次虽然引数千兵马出征,但却是奉命而来,事罢即归,朝廷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去。哪里谈得上招兵买马,收揽人才? 夏侯惇确是好意。 “将军,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张角、张宝、张梁可都还在。” “哈哈。”夏侯元让笑了起来。“朱兄弟,你果真只有十五岁?若不是你容貌,我真以为你与我同岁呢。” 当下不再提什么官职功名,只说些闲话。例如边塞见闻,胡人习俗之类,夏侯惇又没去过边关,自然感兴趣。 说一阵,朱广道:“此番投降的黄巾贼数千人,曹公补充了兵力,或下南阳,或上广宗,荡平动乱指日可待。” 不料,夏侯惇却道:“贼首卜已及所降七千人,已全部处死。” 朱广盅中酒洒了一手:“全部处死?” 夏侯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有这必要么?那提着脑袋造反的,多是流民,即使是强盗,他从前还是流民。为什么当流民,没有活路才流嘛。站在朝廷的立场上,造反就该杀,这没什么。但问题是人已经解除武装了,古人说祸不过杀已降,七千人!全部处死!是不是过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四章 追亡逐北 恋上你看书网 听了这么个消息,酒也喝得不是滋味了。没一阵,朱广便告辞离开。那军营中,士卒团团围坐,吃肉喝酒,享受着胜仗带来的福利。朱广牵着马,默默地离开军营,投濮阳城中去。 回到驻地,因并州狼们立了大功,东郡犒劳,自然也少不了酒食。弟兄们吃喝正欢,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城,都热情相邀。 朱广哪有那兴致,独自回营房,关了门,往那地上一躺,怔怔出神。 一路回来,他想明白一个问题。曹操这么做,道义上似乎说不通,但实际上,必须这么做。他也只有几千人马,不可能带着几千俘虏,且不说隐患,那是几千张嘴等着吃饭!残酷自然是残酷,可乱世啊,人命贱如草,谁也没奈何。 曹操今时今日,不满三十岁,便有如此魄力和手段,历史上他后续发展不是偶然的。不管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总归要沾着两手血腥,踩着累累白骨…… 方才夏侯惇说表奏功劳,谋取官职。 官职,要么?自然是要的。 在汉末,除了实力、声望、人脉,官职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想那关东军阀联合讨董,十几路诸侯里,有一个白身么?都是这州牧那刺史,最不济都是个太守级别的。而后来,在三国乱世中能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的人,几乎都参与过镇压黄巾和讨伐董卓这两件大事。这就是资本。 所以,节奏暂时是这样。 继续参与接下来的黄巾讨伐,累积军功和经验,还有人脉,这些东西在即将到来的三国乱世是非常重要的。 想来,黄巾平定以后,除授个郡县官职应该问题不大。黄巾搅乱了大汉诸州,郡县官员或死或逃,朝廷也需要人。 不管被安排在哪里,这个官都可以做。不指望赴任的地方会成为自己以后的地盘,但也可以交交朋友,丰富人脉,哪怕将来不作这官,也是一种资历。有人问起来,哦,原来你参加过平黄巾之战,在哪里哪里打过,有什么功劳,后来还在何地担任过何职,有什么政绩。 不至于象二爷三爷那样,让人一问,现居何职?马弓手步弓手…… 至于将来具体怎么发展,确实还没有一个详细明确的计划。也没有人可以出个主意,诸如先取荆州为家,再取益州成鼎足之势,“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 走一步看一步吧,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袁绍曹操这种世家大族的子弟,拥有丰富的资源,广泛的人脉,所以可以一时窜起而割据州郡。但我也有预知历史的优势,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总要拼上一拼,否则岂不白来了这群雄并起的风云岁月? 在东郡停留一段时间,扫荡残余和流窜的黄巾贼,曹操亲眼目睹了并州狼的骁勇,每每使其作先锋,无往而不利,用起来简直太顺手了! 曹操注意到,非止朱广勇武剽悍,他手下那几个带队的也非寻常之辈。假以时日,都是都尉将军之选。乱世才出英雄,此话果然不假。 在不远的广宗,董卓真就一改前任卢植的策略,填平了他挖的壕沟,拆除了他设的障碍,挥军猛攻广宗城。 临阵换帅本来已经是大忌了,董卓改弦更张,更使军心浮动,再加上他的脾气……难。 南阳方面,另一路大将朱儁也碰到了硬骨头,那就是南阳黄巾帅张曼成死后,被推举出来挑头的赵弘。 此人颇有些谋略,善用兵,张曼成死后,他拥众盘踞宛成。朱儁,及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近两万人马围攻,打到现在不克。 但总的来看,黄巾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城一破,就大局可定。 八月,董卓的祸事来了。 广宗久攻不下,将士们心生怨言,军心浮动。张梁张宝手里握着一支强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黄巾于夜间,挑选精壮勇悍之士上千人,偷袭汉军大营。虽然没取得辉煌的战果,却着实把董卓惊了一跳!次日便拔营后撤,张宝趁势在城外扎起营寨,与广宗城互为犄角之势。 北军五校的将士们怨恨董卓,传到朝廷耳朵里,有人向皇帝刘宏告了刁状。说董卓还不如卢植呢。卢中郎虽然无功,但至少人家没折兵马,董中郎猛攻一气,广宗城不见破,倒让人摸了营。 皇帝大怒!免职,死罪减一等,押回来! 旁边中常侍问,谁替董卓? 刘宏心想,曹操不是全歼了一股蛾贼么?他是得胜之师,就跟皇甫嵩会合,一起北上吧!再拿不下广宗,全都用囚车装回来! 九月下旬,巨鹿郡。 炎夏已过,秋高气爽。辽阔的原野上,因战乱之故,田地无一块不荒,杂草无一处不盛。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哪怕今年就收拾了黄巾作乱,明年也注定不好过。 远处传来蹄声,不知是何人游猎郊外? 不一阵,那蹄声愈响,忽于刹那之间,如山洪喷薄!席卷旷野!大队的马军狂风般刮过,竟带起草浪滚滚向前。 马上骑士皆头裹黄巾,不时回头张望,紧张和恐惧都写在脸上。奔腾的洪流中,有一人,面色发白,又眼赤红,脸上怨毒的神情令人动容,看样子,应该是位黄巾首领。 马蹄声远去,野草倔强地挺回来,旷野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可惜,没过多久,黄潮铺天盖地而来! 漫野的黄巾贼如蝗虫一般吞噬着原野!这明显不是在进军,难以计数的黄巾贼毫无队形章法,很多人甚至抛弃了兵仗,只顾疯跑逃命。这哪里还有半点军队的样子?完全就是一群惊恐的羔羊,在逃避狼群的追击。 狼,还真就来了。 少顷,蹄声大作,追兵已至!那追骑中持长刀的,不是朱广是谁? 只不过这回,不再是并州狼唱独角戏,董卓从河东带来的铁骑与并州少年们一道,从广宗一路掩杀至此,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追出了多远,更不知道一路抛下了多少尸体。大部分骑士都已经将箭射光了,甚至连手里的刀也感觉不那么锋利…… 铁蹄践踏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朱广如无必要,很少挥刀。他断定,前头逃走的黄巾马贼一定护卫着黄巾的某个首领,至少也是个渠帅,甚至有可能是张家兄弟之一,或者更多。 击杀或者拿住他们,比屠杀这些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逃兵更有用。但从黄巾营垒和广宗城里奔逃的黄巾贼众实在多得超乎想象。以至于骑兵们纵马狂奔,一路掩杀,都还不知何时才能冲出这片黄潮。 突然,张辽从身边窜过,大呼:“往那边看!” 朱广顺着他窜去的方向一看,果见远处一彪马军离了溃散的人潮,奋力奔逃而去。当时来不及多想,两腿稍一用力,胯下那匹性情温顺,又极有耐力的青马仿佛知道主力的心思。将所有的力量都积聚在四条健壮的腿上,跑得四蹄翻飞,很快就超出了同伴和西凉铁骑。 附近的并州狼紧紧相随,而西凉骑士们只顾着屠杀,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群小鬼偏离方向。 距离拉近,白羽“嗖嗖”而过,前头逃窜的黄巾马贼不时坠落下来,朱广知道,小兄弟们跟上来了。 长刀挥起,雪亮的锋刃划出一条银弧,一名拼命向旁边翻滚以躲避踩踏的黄巾贼突然感觉身体里一凉! 黄巾的乌合之众,哪比得上快马利刀的边塞侠少?追上来的并州狼们又一次亮出了丈量阳寿的铁尺…… 眼前已不知是何地,朱方突然发现了异常,大声喝道:“停下!” 战马被拉扯得扬起了前蹄,嘶鸣不止。少年们警惕地望着前方那片树林。 亡魂皆冒的黄巾逃兵不明所以,见追兵突然停下,恨不得把马抽死! 毫无预兆的,一片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正以为可逃出生天的黄巾贼们好似羊粪一般接连坠马! 并州狼们看不明白了,这到底是哪方的人马? 朱广本以为和当初夏侯元让一样,穷追猛打,却意外中伏。可伏兵针对的,竟是黄巾? 张辽望着马贼跑远,心有不甘,飞快地张弓搭箭,弦响时,已经抢出近百步外的一名敌骑应声而坠! 同伴们正要喝彩,忽听一个声音喝道:“神射!”那人声音既圆浑又响亮,引得并州少年们纷纷寻声望去。 只见树林中涌出不少人来,俱是些青壮的,大的三四十,少的只十几岁,都带着器械。说话的少年颇有英气,上得前来,将弓背在背上,揖手道:“将军……”大概是说至此处,他发现马上所谓的“将军”,跟他一样,只是个少年。 张辽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能不气么?若不是这些人横插一杠子,并州狼早撵上去杀个干净! 那少年热脸贴了冷屁股,正闷时,又听旁边一个军官问道:“这里是哪处地界?” “此地乃常山郡真定县地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五章 立功受奖 恋上你看书网 并州狼们大为意外,怎么追到常山来了? 朱广听了,也心中生疑,常山?这伙马贼往西跑,难道想逃进太行山? “坏了!中计了!这是黄巾贼使的障眼法!”张辽一拳捶在大腿上。定是那匪首继续往北逃窜,却分出一股来,引诱官军往西追。 朱广并没说什么,正要引军往北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常山真定?又看那少年,见容貌不俗,问道:“你姓什么?” 少年见他问得奇怪,哪有只问姓不问名的?但见他是官军,便答道:“夏侯。” 原来不是。朱广不再多问,调转马头就要继续向北追。那夏侯一眼瞥见朱广手中百炼断马,急问道:“将军可是苍亭破卜已者?” “你怎知道?”朱广大惑,这乡野少年也知道苍亭之事? “将军引并州铁骑从绝壁跃下,直贯贼阵,杀得黄巾伏尸遍野,余众皆降,谁不称道?”夏侯说得好像跟自己亲眼见过一般。 并州狼们哭笑不得,绝壁?把我们当神人?若真是绝壁,跳下来就摔死了,冲什么阵? 朱广没空跟他在这里扯闲条,催促战马,引众继续北追。 树林出来的人群渐渐聚拢,因听说苍亭破卜已的战将出现在此处,都热烈的谈论着。说一阵话,隐隐听得蹄声响,百十人慌忙伏于草丛中! 望去时,只见打东面来数十骑。那马队后面,绑着一串的人,皆头缠黄巾,被扯在马后踉跄奔行。 当先一匹白马,马上少年手中提条长枪,英姿飒爽。看长相时,两道剑眉挑着,一双眼睛有神,鼻梁既挺,嘴唇还薄,好个相貌! 众人见了,抢上前去,见他们夺了马匹,又是惊喜又是羡慕。那夏侯爱不释手地摸着少年白马,连声赞道:“好马!好马!” “摸摸就行了。”马上少年笑道。 夏侯撒了手,哼道:“你虽抢得了骏马,我却遇见了猛士。” “猛士?真定舍你夏侯兰,谁敢称猛士?” “你休戏我,那猛士便是苍亭破卜已之人,使丈长钢刀,极其骁勇。” 马上少年一听,表情凝滞片刻,随即笑了。夏侯兰见他不信,忙道:“千真万确,我们都见过了,方才还在前头和我们说话!你们说说,是也不是?” 同伴们都称是,并将朱广年纪相貌都描述一遍,又备说其人马剽悍。 “只听说他勇武,却不想和我们一般年纪?你莫是诓我?” “我诓你作甚?长刀全钢打,一丈三尺长,好威风!好神气!同是少年,人家已经纵横沙场……哎,你赵云一条枪真定谁是敌手?何不投军去?” 赵云神色暗淡下来,众人都知他幼年失怙,未几丧母,全靠兄长拉扯长大。如今他兄长得了病,怎么走得了? 夏侯兰也知一时嘴快失言,笑道:“不怕!他们作得大事,我们如何作不得!将来自有机会!走走走,回城!” 当下,壮丁们合作一处,押了黄巾贼便投真定县城去,按下不表。 却说这一头,朱广引了并州狼继续追击。那些已经想磕头谢神的黄巾溃兵倒了血霉,继续跑吧!天!爷!娘!何不生我八条腿啊! 皇甫嵩和曹操并军北上广宗,有前两任卢中郎和董中郎的努力,广宗黄巾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再加上皇甫中郎名将之后,军中威信卓著,他的到来,让北军五校的将士们欣喜不已!上下一心,戮力向前,先破城外贼营,再克广宗县城! 张梁在逃跑途中被杀,是谁杀的,已经不可能查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西凉铁骑,就是并州狼骑。但这两方一直不对路,争去吧。 逃跑的,是“地公将军”张宝,现在缩进下曲阳了。至于张角…… 十一月,洛阳。 作为大汉的京师,洛阳之宏伟繁荣自不待言。洛阳百姓,仍旧享受着天子脚下的和平和安稳。虽说黄巾乱起,京师震动。可震动归震动,日子还要过。你各州黄巾闹得再凶,我今天也照样一日两餐饭,少一顿都饿。 一支人马从洛阳东城入,瞬间引吸无数目光。不多,百余骑,但见得铠甲锃亮,衣袍灿烂,胯下战马也是雄骏非常。 若是这般也就罢了,住在京师,眼界就宽。骑兵又怎样,天子的羽林郎咱们也不是没见过。 但这支人马进城,只放马慢跑,那最前头一骑,骑士背上负着一个大包袱,从有棱角看,可能是个匣子,身后的骑士都放声大呼。 “广宗奏捷,曲阳奏捷,宛城奏捷!汉军威武,连克贼巢,妖人张角,剖棺戮尸,传首四方!” 这一喊不得了,洛阳民众闻听官军攻克贼巢,甚至将贼首张角开棺戮尸,连人头都带回来了,一时奔相呼告,都抢着来看。偏偏运送首级的队伍又刻意走得慢,不一阵,东城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话说大良贤师有神通,是不死之身,怎会被杀?” “你这人听话还不会?谁说被杀?剖棺戮尸,说明官军打进去之前他就死了!” “听说他符水灵得很,便是病入膏肓了,只一张符烧化,和水吞下去,保管……” “那他怎么不给自己弄一碗?” “你这人!人家那符水也不是谁都能喝,要信道才灵,否则不灵。” “那就是他不信道?” 只半天时间,洛阳就已传遍,没来得及看到运输首级队伍的人互相打探,听说人头就装在匣子里,背进皇宫去了? 汉帝刘宏,闻听捷报终于天颜舒展。公卿大臣们得了喜讯,都入宫向皇帝祝贺。一时君臣欢欣。大乱扫平,天下复太平盛世矣。 戎马倥偬间,离家已半年。 黄巾之乱,来得迅猛,去得利索。 但朱广知道,这还没完。 穿上冬衣,方知阿母的良苦用心。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啊。摸着那密实的针脚,朱广感觉很温暖,很踏实,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回家了。 “兄弟,你这是……”夏侯惇掀起帐帘进来,见朱广扯着自己衣服看,一时不解。 “元让兄。”朱广站起身来。“这是南下前,家母亲手缝制,如今睹物思人,有些……” 夏侯惇叹了口气,他看朱广的眼光,总是带着欣赏和肯定。因此,不在意军职的高低,年龄的差距,与其兄弟相称。 “不用多久,兄弟就可以衣锦荣归了。” “哦?” “天子颁下诏命,诸路兵马班师回朝。皇甫中郎和曹公已经将你的功劳报上去,你耐心等着就是。” “官军要班师了?那我们……” “各地的义军,仍命原地驻扎,暂受在郡太守节制。不过,按惯例,等朝廷对你们这些义军首领的安排出来之后,应该也很快可以还乡。” 朱广听了,倒也不觉意外。各地助剿黄巾义军不少,很多都随官军转战各地。他们不可能跟官军一样班师回朝,而朝廷也不可能在安置没出来之前就命他们解散还乡,拿自己那个时候的话来讲,这属于不稳定因素。 “元让兄几时动身?” “你就让我站着说话?” 两人对坐了,夏侯惇道:“正是来向兄弟道别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朱广头一偏,摆手道:“休提这个。” “罢了,倒显得愚兄小家子气。”夏侯惇笑道。顿一顿,又说“兄弟,你虽年少,但有见识,有勇力。此番征剿黄巾,你屡立功劳,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安排在何处,后会之期,想是遥远,望兄弟你善自珍重。” 对方说得情真意切,朱广却没有马上回应他,不管历史如何改变,夏侯惇注定是要追随曹操的。这也就意味着,将来,或许有一天…… 夏侯惇见朱广神情暗淡,心中也是颇有感触。那个从陡坡上纵马冲下来,身先士卒,直贯敌群的勇悍少年,竟也有这般姿态的时候。 两人一时竟默默无言。 许久,朱广才揖手道:“天下从此多事,元让兄,保重。” 公元一八四年,汉光和七年,十二月,皇帝改元中平。 一八五年,即汉中平二年,春,诸路大军陆续班师回朝。皇帝封赏有功将士。转战各地,居功至伟的皇甫嵩被任命为“左车骑将军”,封“槐里侯”;朱儁为“右车骑将军”,封“钱塘侯”;曹操也升任“济南相”,成为一郡国行政长官。 到了朱广这里,自然不可能和前面这些高官大将们相提并论。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不管是中郎将皇甫嵩,还是骑都尉曹操,都表奏了他的功劳。当然,是在提到各地义军助剿时,举他为例。如云中朱广等辈,少年意气…… 朝廷考虑到他虽然年纪还小,但确实数战有功。而且,他又是北方人,熟悉边地的情况,最后决定任命他为范阳尉。 范阳县位于幽州涿郡,在朱广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去处。幽并虽然出强兵,但是受限于地理和环境,户口不多,耕地也少,也就意味着它不是一个好的根据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六章 并州狼归来 恋上你看书网 至于张辽高顺等追随朱广南下的少年,朝廷嘉奖其忠勇,都赏了财物,命各还本郡,由郡中再行任用。 安排已毕,朱广等领了奖赏,便启程返回云中。过太原时,少不得又去拜望了一回舅舅贾淑,闻听外甥立了战功,获任县尉,贾淑十分高兴,嘱咐他回云中就把妹妹贾氏送来。 一路向北,经来时路,回到云中时,已是二月。 正如前一世有那么一句俗话,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呐。自去年五月离乡,至今年二月返回,足足九个月。 望了云中城,荣归的少年们催马奋蹄! 进了城,自是各回各家,朱广高顺两个牵着马步行于街市。有那认识的,知道他们南下助剿,都赶来相问。那低头掩面而走的,多是当初声称同往,最后关头却打退堂鼓的。 好容易回到西城的家,朱广见院墙有一处掉了泥,居然长出一颗草来。阿母一人在家,想也不易。 “骑督……”高顺张口就来。 “还骑督呢?”朱广笑道。他随曹操北上广宗,得其推荐,先后在军中临时担任过假军侯、军侯、骑督,弟兄们叫习惯了。 “诺,县尉。” “你……算了。” 门关着,高顺咣咣砸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正是贾氏。不一阵,门开处,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阿母,儿回来了。” 少不得泪眼迷蒙,更少不得惊喜交加,闻听儿子立功作官,贾氏深以为傲。又听说拜见了舅父,哥哥嫂子身体安好,并叫去太原相聚,更是高兴。 又吃上母亲做的饭菜,又是那熟悉的味道,当夜,朱广躺在榻上,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当然,小儿女姿态可以作,儿女情长也可以有,但永远记住,你本不属于这时代。 次日,兄弟们少不得来窜门。郡里的长官知他们荣归,更是使人来请,设宴庆功。再一日,附近各县的故友也赶来拜访,各种羡慕妒忌恨。一直闹了三天,朱广才有空把弟兄们集起来,又带了弓马器械,投北面去。 与其说是去寻胡人晦气,不如说是怀念当初游侠塞外的日子。 并州狼归来。 少年们高声呼啸着纵马草原。朱广领着这群小兄弟,心中很清楚,这才是他的根本。 出塞数十里,不见一个胡人,更不见牛羊。听说离家这段时间,胡人一直没有侵扰过郡县,倒叫人意外。不过想想,和连“大位”没坐热,就让人在北地射死了,鲜卑人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这次南下助剿,朱广无意中得知,皇甫中郎在带兵剿黄巾之前,正担任北地太守。你说和连这不开眼的,你哪不好去,往名将刀口上撞? “胡骑!”张辽大喝一声。 众少年前去,前方高处有数骑观望,不是胡骑是什么? 虽说这些日子剿黄巾去了,可现在一见胡人,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朱广一声令下,追! 那几骑见并州狼撵来,拔马就走。 在河北,他们罕逢对手,但在这草原上可不一定。鲜卑人不是易与之辈。 追了数十里,双方还这么前后掉着,而且那几个胡人仿佛故意挑衅,不时回头啸叫。少年们大怒,等我追上,我看你叫得出来! “停!”朱广喝一声,勒住了坐骑。少年们纷纷止住,不解其意。 “这几个胡人在引我们?别追了,回去!” “空手而回?这不是并州狼的作风啊!” 朱广不言语,现在起,并州狼的猎物,不该是牛羊。他都发了话,少年们哪会反驳?掉转马头,朝云中方向奔去。并州狼从前出没于草原,靠的就是行踪飘忽,现在对方仿佛有备,可别触这个霉头。 “追上来了?” 听同伴一说,朱广回头望,果然见到十数骑跟在后头。这是他们搬的救兵么?别是我们出去九个月,胡人忘了并州狼的好处?十几个人敢来追我? 有心吃了他,又担心有诈,继续奔了一阵。确认不是老鼠拉木锨后,也不上什么高处,原地停了下来,掉头就准备冲锋。 却见对方也停下,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遥望对面队伍里,有一人装束特别,以前从未见过,少年们正疑惑时,却见那人打马出来。等跑得近些,能依稀看出他面容时,朱广一笑,将手中长刀扔给了高顺,挺马向前。 两人隔着几步停下,只见那胡人也是个少年,虽着皮甲,却未带器械,他装束特别之处就在于,帽子上有两支长长的羽毛。朱广看得直想笑,怎么弄得跟孙大圣似的?你是他们搬来的救兵吗?快收了通神罢! “并州狼。” “魁头。” 那鲜卑少年正是当日和朱广单打独斗的魁头,对这个人,朱广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只可惜,魁头那翻译让朱广一刀剁在朱府堂上了。所以交流起来,有些困难。 魁头指了指西面那道山梁,朱广会意,两人打马上去,都利索地跳下马来,席地而座。魁头打量着对方,半天才说一句:“你,云中,朱家。” 朱广眼珠子一转:“你,报仇?” 魁头笑着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朱广差点窜起来的话:“和连,叔。” 和连是你叔叔?这还不报仇?和连本来是奔着云中来的,结果朱家反了水,让他白白折了人马。转到北地去,又撞皇甫嵩刀口中,让人射死了! 很快,朱广就明白魁头摇头的原因了。因为,他现在就是鲜卑王!这玩笑可开大了!你叔叔死了,你继位?人家没儿子么? 和连有儿子,但是还太小,而魁头是槐纵的儿子。槐纵是和连的长兄,檀石槐的长子,按汉人的规矩,魁头和朱广一样,属于长子嫡孙。因此,鲜卑人于患难之中把他推出来,继任为王。 如果和连不死,他有机会证道即位登大宝么? 撇开这个话题,魁头问朱广怎么快一年不现身。朱阿俗连比带划,好容易才让他明白,我其他地方有事,忙。 沟通起来实在困难,魁头似乎也放弃了,把手指往嘴里一放,一声嘹亮的口哨。朱广侧头看时,从鲜卑人的队伍里跑出一条狗……不是,一匹小马驹? 那马驹奔到梁上来,便放缓了脚步,离魁头老远,一会儿低头嚼几根嫩草,一会儿抬头看一眼,显然很茫然。 魁头指着自己脑袋上那两根羽毛,朱广见了,道:“毛?白毛?孙大圣?白?” 魁头点头了,又拉起自己的头发,朱广挠挠头皮:“又是毛?毛发?黑发?黑!” 魁头认可了,又指向那小马驹。这下朱广真搞不明白了,啥意思?白加黑?草原上风大,你着凉了? 比好一阵,又把当天决斗的架势都摆出来,朱广终于明白了。他是说这匹小马驹,是他骑的那匹黑马,和朱广送还的那匹白马,交配生的。 朱广看了看那小黑马,倒有些怀疑了。白马和黑马配出来的种,不该是斑马吗? 魁头哪知他心思?清楚地吐出两个字:“送你。” “你这人倒也仗义,我还你一匹白马,你给我一匹青马。现在白马产了仔,你又送给我,君子之风。” 魁头显然对“君子”两个字很受用,大笑起来。 左右沟通障碍,要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完了,魁头站起来,只一个字“走”,还真就走了。 十数骑往草原深处去,那小马驹在梁上呆呆地看着,也不见去追。 “骑督,我看你们在上头比手划脚的,说什么呢?” “白马配黑马,生出来的,还是黑马。” “那这马驹怎么办?” “带走,难不成扔草原上让狼叼去?人家一片好心送的。” 当下便回云中,那小黑马让朱广伤透了脑筋,明明你先前看着它在后头跟着跑吧,再一回头,它在远处望。就这么停停走走,回到云中时,天都黑了。城中宵禁森严,朱广也不愿意去让人麻烦。便带众兄弟又投沙陵去。 去年他出发前,将马场里的牛羊都分给了弟兄。显然这大半年来留守的兄弟没什么收成,马场里空空如也,快成流民聚居地了。 得知他们回来,留守的人提前来收拾了一通。也不知是买是抢,反正弄了几头羊,跟火上正烤着。几大瓮酒就放在房舍屋檐下,少年们一见,知道今天晚上是快活了。 战场上下来,尽管自己不到九死一生的份,但终究是见多了生死搏杀,也看得开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击剑狂歌,放浪形骸。 吃饱喝足,有人嫌天冷去屋里睡,有人钻进了帐篷。只留下朱广、张辽、高顺三个。 “高顺,你真滴酒不沾了?我见你光抱着羊腿啃!”张辽手里还端着一钵酒。 高顺点点头:“酒,不是好东西。” 朱广拿根树枝拨弄着篝火,若有所思。张辽来问时,他道:“此次南下,有什么想法?” “想法?汉军果是威武,一年之内,八州并起之乱,扫荡殆尽。张角妖言惑众,终落了个开棺戮尸,传首四方的下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七章 黑山贼 恋上你看书网 “扫荡殆尽?你莫不是忘了那些流窜进山的黄巾贼?” “都窜进山了,连黄巾贼都不算,只算得山贼。”张辽不以为意。 朱广笑了笑:“只要世道不变,就还有人去当贼,不管是黄巾贼还是山贼。” “有贼,咱们再去剿就行了,并州狼此番打出了威风,还怕他贼寇不成?” “我说了,只要世道不变,贼就不会消失。天下人千千万万,你杀得了多少?” 张辽听到这里,已闻弦歌而雅意,把酒放下:“你是说……” “黄巾虽然扫平,可世道仍旧艰苦,朝堂依旧黑暗,更大的乱子还在后头!” 张辽听了,虽然觉得有些危言耸听的感觉,但朱广说话,从来都是言之有物。他相信朱广所言不虚,但更宁愿相信那是假话。这次南下,只一年的黄巾贼乱,就将诸州祸害成那般模样。百姓流离,山河破碎,道旁有饿殍,城中有豺狼。要是再来更大的乱子,这天下得乱成什么样?苦成什么样? “那怎么办?”张辽习惯性地问道。 “我随后就要赴任,我希望你在云中,看护好这群兄弟。”朱广道。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低声补充。“这是我们的根本。” 火光映照下,张辽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他实在想不透,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朱三公子,为何这么……怪? “我的话,你记着,三五年之内,必见分晓。” “那我等着看。” “记得离开云中城,我们的誓言么?” 张辽笑着吐出一口气,他仍记得当时的豪情,当时的壮烈。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要不死,便打出一个太平来! 高顺,只默默地听着,朱广没有回避他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想法。只是在临睡之前,他问了一句:“少主,我们能打出一个太平来吗?” 次日还家,朱广本不愿去朱府。但贾氏却再三劝告,言说他毕竟是你生身之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娘与他怎样,你都是朱家子弟。 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往朱府去。朱达见他回来,表现得倒也平常。其实,朱达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幼子剿黄巾有功,被朝廷任命为县尉,脸上也觉着有光。只是他父子两个关系一直紧张,见了面,随口问几句,也谈不到一处。 在云中停留十日,因还有任命在身,便与母亲商量去留。太原的贾淑想接妹妹回娘家,可贾氏却认为,自己有儿子,如今儿子又作了官,哪还有“中道还兄门”的道理?遂收拾行装,与儿子一道赴幽州上任。 朱广之前带云中少年南下,属于义军性质,黄巾乱一平,义军就该解散,回归本郡。眼下,还没到割据称雄的时代,你小小一个县尉,若带几百人马,还骑兵,且不说朝廷和州郡允不允,只让你养,都能让你倾家荡产。 正因为如此,他让张辽留在云中,看护并州狼,以待时变。 不过,也确实有那么几个没家没亲,早早就投奔朱广,一直在沙陵马场厮混的小兄弟,死活要追随东去,有口吃的就行。 朱广收留了他们,往幽州赴任。 这一去,比不得上回,拖家带口,速度慢了不少。而且因为太行山里已经盘踞了山贼和溃散的黄巾,河北山西之间的交通完全隔断。如果想要周全,就得从云中南下,穿越并州,过黄河入河南,再从河南东进,又渡黄河北上,取道冀州,才能到达目的地。 可朝廷是有期限的,朱广再三考虑,派人跟魁头打了招呼,我要借道你鲜卑境赴幽州。 哪知就因为这一声招呼,他们一行人出境时,魁头竟遣了千余精骑等着,甚至打着王旗一路护送。只因鲜卑东部大人虽然表示向魁首臣服,但弹汗山王庭已经无法控制他们,再加上还有乌丸在,所以魁头把自己的王旗给朱广打着,以保万全。 不得不说,魁首虽是个胡人,这份义气,还是叫人感动的。 等进入幽州地界,已经是二月末了,范阳又在幽州最南面,紧赶慢赶,正好于三月之前赶到,不至于误了朝廷的期限。 这日,朱广和高顺两个护着车,投范阳县城去。毕竟是自己辖下的地盘,朱广一路观察,范阳还算是个大县,无论村落大小还是行人多寡,都非云中可比。 行在驿道上,高顺比朱广还留心,此时发现了异常:“少主,这些人……” 朱县尉抬头一看,身前身后,各色人等匆匆北窜。说他们是出门吧,又没带上行装。而且走得很急,甚至不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为何这般仓促? 本想让高顺去问问,又知他素不善言辞,遂叫他护好车,跟母亲说了一声,便上前拦了一个。哪知拦到个女子,把人吓了一大跳,花容失色,掩面就走。 又拦个汉子,却比那女子还惊。 好容易拦住个老的,土都埋到脖子那一类,想是看轻了生死,倒从容些,抬头打量着他:“何故阻拦?” “老人家,借问一声,你们因何匆匆往北?” 那老者见他有礼,又看身后押着车,想是外乡来的,好心道:“赶紧走,迟了没命。” 朱广正要细问,那老者的儿孙已经架着他慌张往北,不忘回头喊一句:“莫往前走!黑山贼在县城借粮!” 黑山贼? 时人谓太行山为“黑山”,黑山贼,也就是太行山中的贼。这些贼从哪来的,朱广很清楚。 当下命高顺看护马车,自己引六骑抵前侦察。行十里,已见城,看见城外景象,几名少年都暗暗锁眉。朝廷给县尉挑的这地方真不错,还没正式上任,就已经摊上事了。 朱广收回目光,问同伴:“我们只有七骑,敢上么?” “请骑督在此等候,我等杀散了贼众便来。”胖子拔出刀,认真地说道。 那土城墙上,贼人已架上两具长梯,正奋力攀登。地上,黑压压一片人执着各色兵器,鼓动呐喊。城上百十人,虽然放箭落石,奈何抵不住贼人众多,左右支应,漏洞百出。 忽闻马蹄声起,惊了贼人,都侧首看时,不知从哪冒出来几骑,直冲过来!贼首正急,又见对头人少,大吼一声,操把刀就迎着朱广冲来。贼人们一见,果然奋勇,嚎叫着便往上撞! 朱广马快,刀更快! 只见银光一闪,断马削掉了对方半边肩,战马去势不停,接连撞翻几人!长刀再挥,立杀数人! 少年们赶上,环首刀上下翻飞,一时血肉四溅,惨号大作!后头的贼人眼见如此,摸爬滚打,四散奔逃! 那长梯上的贼人都看得呆了,待回过神来,跳下长梯就跑! 城上一片欢呼,有人喊道:“壮士好手段!可是同乡人?” 往城上望一眼,并不答话,他很为自己即将履新的地方担忧。范阳位于黑山东麓,在黑山贼活动范围之内,这个县尉可不轻松。 追击溃贼的少年陆续回来,连一个伤的都没有,擦了刀上血迹,还入鞘中,饶有兴致地望着城上的人,颇有轻蔑的意思。 朱广派两人去接了母亲的车来,便叫开城。 “壮士!不是我等不识好歹,只是近来屡有贼人犯境,县里下了令,来路不明者,不许进城!” “甚么来路不明?这是范阳新任县尉!” 涿郡因非边郡而不设都尉,太守又长期怠政,导致境内武装力量无组织,无训练。具体到范阳,就正如云中少年们当日看到的那样,底下是黑山贼进攻,城上却只有百十来人手忙脚乱。 城防除了那土夯的城墙还有些用之外,其他形同虚设,离谱莫过于城外的壕沟都快填平了。 这两大问题,是朱广一个月后总结出来的,其实不用他总结,问题就摊在那儿。既然作了范阳尉,还想混个好名声,甚至运气好的话升迁一把,在“大变”之前尽量扩大自己的影响力。那必然是要干些实事的。 有鉴于此,朱县尉和县令,县丞商议出对策之后,便准备大展拳脚。哪里晓得,这还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事情就来了。 这日,朱广下乡巡察方回,县署就派人通知让他去一趟,说是郡里的督邮下来了。 一听“督邮”二字,立马叫人想起“怒鞭督邮”这一出来。当下也不好怠慢,便径直往县署去。 进了衙门,那郡中督邮和以及本县两位长官都已经在座。 朱广上前见礼毕,在下首踞坐。督邮在上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文档,也不说话,偶尔象是发脾气一样将那竹简弄得哗哗作响。县令不时看过来,冲朱广使眼色。后者心中暗道,“怒鞭督邮”里,县吏告诉刘备,督邮百般为难,不过是为了索贿。难道县令是提醒我,懂事些? 正琢磨时,督邮在堂上问道:“哪个是新任县尉朱广?” 一听这话,朱广知道要遭。我进来时就通白了姓名职务,人家这副嘴脸,摆明了挑事啊。 遂揖个手:“下官就是。” 那督邮看一眼,点头道:“你的事,我听说过。倒是难为你小小年纪,便举义兵助剿,且数战有功,很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八章 李大目张雷公 恋上你看书网 这么一听好像又没事,朱广谦虚几句,等着下文。 “但是……”督邮话锋一转。“朝廷发下公文,凡是因黄巾乱,积军功为长吏者,皆沙汰之。朱县尉,你上任以来,可作过什么实事?” 各县的丞和尉,秩二百至四百石,是为长吏。 朱广听他拿这话来问,便道:“县中名编壮士籍的男子,长久未有训练;城防也年久失修,不堪用。下官已和县令,县丞商量,准备……” “我问你作过什么实事?” 不会听人话?我这不正说着吗?难道我考察县乡,总结出问题所在,不算实事?心头恼怒,颇能体会刘备他们想揍督邮的心情,一时不答。 那范阳令知朱广骁勇有战功,到任来也干实事,有礼节,县中上下称赞。有心周全他,便道:“督邮有所不知,朱县尉方到任,便杀退黑山贼,保全县中百姓。这月余时间,更是不辞劳苦,奔走于县乡之间。” 县丞也替他开解,督邮听了,未置可否。 范阳丞察颜观色,见那督邮虽然言语上有为难之意,却也还留有余地,没把话说死,这事应该还有商量。县丞是邻郡广阳人,也不过就二十岁,跟朱广倒还谈得来。心知督邮不过是想让县尉孝敬。 当下,便向那督邮言道:“朱县尉下乡方回,来不及准备,还请督邮暂缓时日,容后再详细汇报。” 督邮听了这话,心说范阳还是有懂事之人。看那县丞一眼,问道:“你是范阳丞齐周?你的事我也知道。” 齐周眉头微蹙,你连我也盯上了? 好容易把那瘟神请回馆驿,范阳县三个主事的嗟叹不已,朝廷法度坏到如此地步,督邮下来视察,不问地方官员是否贤能,只想着捞钱!黄巾祸乱的教训难道还不够重吗? 范阳令怕朱广年轻气盛,绕不过这弯子,好言相劝道:“你也不必忧虑,世道已然如此,舍几个钱,少些麻烦。若有难处,你只管开口。” 朱广谢了他,看着时候不早,便打算回家去。 县丞追上来:“我看你忿忿不平,可别冲动,忍得一时算一时。” “那要忍到何时?他这回要钱,我若给了,必然还有下回。我又没什么钱,只能在百姓身上搜刮!”朱广怒道。 齐周看他一眼:“那就刮吧,大家不都这样么?” “嘿嘿。”朱广咧嘴一笑,也不跟他多说,转身就走。钱是好东西,谁不想要?可我要的不是这三瓜两枣! “你急什么?一句戏言而已!”齐周又撵上来。他比朱广大几岁,早年曾是郡学生,年轻人血气方刚,犯了事,受到了官府处分,很憋屈了一阵。后来拜到大儒卢植门下,如今作个县丞,也算不辱没老师的名声。 “督邮这一关,你必须先过了,否则就得给夺了官。你若没钱也不妨事,我有,只算你两成利息。”齐周开始出馊主意。 朱广一听就笑了:“你作什么官?该经商去才是。” 齐周面色不改:“富与贵,人之所欲也,圣人尚且不能免俗,何况是我?” 朱广思索片刻,点头道:“罢了,若真过不去,两成就两成吧。” “你还当了真?行了,你也几天没回家,去吧,钱不用担忧,事更不必放在心上。” 朱广因下乡几天未归,急着回去看母亲,也不跟他瞎白话,便离了县署返家。他这个县尉“秩二百石”,不全发粮,也会折一些钱和物,虽不说富裕,但也够用。到任以后,齐周帮着张罗,租了这所房子。 到家里,自然不会跟母亲提官场上的事,只顾自己琢磨着怎么渡过督邮那一关。虽说县令县丞都开了口,叫他要钱吱声,可这毕竟不太好。难道,真要学大耳哥,把督邮饱揍一顿,弃官逃亡? 哪知第二天去县署,督邮说话虽然仍是那副鸟样,却没再为难,在听取了朱广详细报告之后,还嘱咐了几句,叫他勉力用心。 这怎么个意思?督邮走后,齐周私下里问朱广,你送钱了?得到的回答却是,我那钱不是还在你那儿么? 左右过了这一关,也不想其他,遂于县中集合壮士,勤加训练,又使人将护城壕挖深,置尖木于其中。并整备器械,以备有贼来犯。 自上回到任那天杀散了一股黑山贼,数月间不见侵犯。倒是临近的新城县,唐县时常遭贼侵扰,但凡在范阳有亲的,都过来投奔。一时朱广在郡中甚有美誉。 这一日,朱广在县署理事,审乡官名单。县尉这个职务跟警察局长兼武装部长差不多,偏上摊上范阳这么个地方,事务巨细但凡职责之内,都要朱广亲力亲为。好在县丞齐周跟他关系不错,时常帮着支应。 忽听得城里警锣大响,朱广将笔一扔,拔腿就往外窜。没出门,高顺领着几个人匆匆进来。一看,都是乡里的亭长和游徼之类基层官员。 “怎么?有警?”朱广疾声问道。 “县尉,黑山贼倾巢而出,至多晌午便到县城!”一亭长满头大汗,喘息着说道。 脸色一变,倾巢而出?历史上,黑山贼最盛时号称“百万之众”,要是真全来了,一人一泡尿也能把范阳淹没! 高顺补一句:“少说有数千贼人。” “乡民如何?” “撤了一部分进城,还有些自相散逃了。闻听消息,那贼首,一个唤作李大目,一个唤作张雷公,都有勇力,盘踞山中,有万余人马,常往邻县劫掠!” 不管是数千,还是万余,对范阳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自己手里捕吏、快手、壮士,拢共就几百人,这回乐子大了。 众人见他不言语,也没人敢开口再问,只心急火燎地等着下文。 “叫陈忠把能在马上作战的集合起来,由他带着,等我命令。高顺,你带两百人作预备,以防城上支应不住。县署的捕吏快手都撒出去,给我盯紧城里,但凡有个迹象可疑的,都抓,宁枉勿纵!” 他说完,众人有了主心骨,自然不用多说,各自分头行事。 安排完毕,换上戎装,匆匆出了县署,后头跟来县令县丞,一同登上城墙。 往城前一看,惊恐的民众正陆续涌入县城,升斗小民真不是乱叫的,这都逃命的关头了,怎么还拖牛拽羊? “若有贼人混杂其中如何是好?赶紧闭城?”范阳县令道。 朱广不以为然:“县令不必忧虑,除上城御敌的壮丁之外,城中亦有人巡逻。但遇行迹可疑之人,立时逮捕!” 县令左右观察,见县中及龄壮士都持了器械上城守卫,虽慌不乱。又见城顶上多备箭矢、石块、木桩等物,心头稍安。庆幸着当日那督邮没有遣散朱县尉,否则今日怎么过? 朱广见其惊惧,劝他回县署坐镇,范阳令却道:“守土安民乃职责所在,安敢偷闲?” 正说话间,一片惊呼传来。城上众人疾视之,只见数里之外,一片杂乱的百姓向着县城极力奔跑,却不时有人扑倒在地。再看后头,黑压压一片山贼! 这时讲不得什么仁慈,朱广立时喝令关闭城门。那刚以为要逃出生天的百姓见闭了城,绝望中慌不择路,四散往他方去。 那贼人倒也不去追,都奔着县城来。方才报告说,这李大目,张雷公贼部,有万余人马,朱广此刻一看,虽然水分比较大,但三四千还是有的。这些山贼并不见头裹黄巾,想是为了躲风头。 蜂拥来到城前,乌泱泱一片也没见列个什么阵。 观察贼人阵势,看到有长梯,倒不见其他攻城器械。朱广心中安稳了些,只有先倚仗弓矢射杀,再依靠那道护城壕阻挡,一旦贼上了城,这些壮丁能否顶住就难说了。 “但愿你的训练有用。”齐周小声说了一句。万一城破,黑山贼会不会放过百姓不知道,但他们这些作官的,一家老小绝跑不了。 “你怕?”朱广侧首问道。 齐周转过脸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护城壕前三里地,黑山贼停了下来。虽然阵形散乱,步伍也不整齐,可胜在人多!人头攒动时,竟有遮蔽范阳西郊之势! “传令,各部壮丁不得命令,严禁擅自放箭!违者,杀!” 朱广话一出口,惊得县令侧首来望。心说到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平日见他有礼有节,眼下群贼当前,一开口就喊打喊杀! 命令传下,那各部壮士绷紧了皮!眼见黑山贼人多势众,谁不惊慌?但愿这位县尉大人能带领咱们逃过一劫吧! 城外,黑山贼的喧闹和嘈杂渐渐停了下来。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广宗曲阳两地逃散的,上过阵,见过血,不是普通山贼可比。望见城上守卫森严,他们知道,今天少不得一场恶战。 贼群中,有两人骑着马。其中一个眼大如铃,不瞪也吓人,想必就是所谓的“李大目”,旁边那个相貌威猛,眺望城上,口中道:“听说范阳来了一个县尉,也不怎么样!”他这话,本是平常语气,可听在旁边贼人耳里,不啻炸雷,必是“张雷公”无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十九章 旗开得胜 恋上你看书网 “莫小看了他。数月前,我部问范阳借粮,当时被一伙人,只数骑,杀散了众兄弟,极为骁勇。想必就是这新上任的县尉。”李大目沉声道。 张雷公人如其名,性子也烈。听李大目这么说,心中恼怒,喝一声:“我去挫他声威!” 语毕,斥退贼众,打马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城下,离着二百步距离左右,张雷公扯停了马,大声吼道:“黑山军借粮!你那县中脏官,若识得好歹的,快快开了城,我不滥杀!否则,攻破城池,一个不留!” 他声若奔雷,离着这么远,城上个个都听得真切!壮丁们平时闲淡,也听过这张雷公的名号,此时谁不被他一嗓子嚎得心惊胆战? “难怪唤作张雷公,嗓门倒是大。”朱广轻笑道。 县令见他还笑得出来,抚着胸口想压住那狂跳的心,低声道:“县尉,可有把握?” “乌合之众,我能在河北驱逐他们,也能在范阳击溃他们!” 这不是有意吹嘘,此时城上,自县令县丞而下,所有人都惊恐难安,有那胆小的,已经两股打战。若不给他们些信心,一旦贼至近前,甚至攀上城头,就有可能溃散。他们可不是在边塞纵横的并州狼。 “城上脏官,允与不允,拿话来说!”张雷公炸雷般的吼声再次传来。 “弓。”朱广伸出手,旁边一个云中少年取了自己的弓箭递上。这可有足足两百步距离,非但不可能射中,甚至箭过护城壕就没多大的力了,到时反叫贼人耻笑。 壮士们见县尉执了弓,都不解其意,窃窃私语说,我们也都是会开弓射箭的,这两百步的距离除非用弩,否则怎么可能射到? 朱广执弓在手,扯了扯弦,感觉弓力不硬,凑合用吧。 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朱县尉抬起手,将那弓扯得浑圆。所有人心都悬起来,县令县丞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声弦响!那羽箭呼啸而出! 张雷公坐在马背上,见城上不回答,正恼怒时,忽然见个影子,耳朵听到“嗖”一声,那箭从他身旁不远处飞过,“夺”钉在了地上! 两百步开外!心头一震,再不敢呆在原地,掉头打马就跑! 朱广眉一皱,有些郁闷。齐周却突然喝了一声彩:“县尉神力!” 壮士听了,欢呼不已!虽说没射中,但两百步以外,能吓得那贼首仓皇回窜,已属不易了! 朱广看他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张雷公奔回阵,大骂道:“那城中脏官看来是要顽抗到底了!上吧!” 李大目似有些犹豫,目光不曾离开城上。这段时间,抄略唐县新城等地,从不见如此森严之守卫,别撞个满头包吧? 虽这么想,但今天倾巢而出,拥众而来,如果就这么撤了,讨不到粮不说,还挫了士气。思之再三,一咬牙:“弟兄们!上!范阳粮多,破了城,任你们取!” 这些人提着脑袋造反,为的是什么?听了李大目的话,大声喊叫着,蜂拥便扑向了县城! 望着漫野而来的黑山贼,朱广攥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目光为之一凛! 城上,壮士们似乎连呼吸都忘了,直感觉那心象是要跳出来! 顷刻之间,贼已近前,那连片的脚步声仿佛就踩在心坎上! “开弓!”朱广下令。 再近,已经能清楚看到贼人的面孔,那一张张因为嚎叫而扭曲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放箭!”一声断喝!城上箭矢齐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贼人不断倒地,可同伴却前仆后继,转眼已至护城壕前!之前,有人来过范阳,知道这里的壕沟几乎被填平,可现在却发现,不但挖深加宽,里面还竖着尖尖的圆木!没等他们想明白是跳还是不跳,后头如墙而来的同伙已经将他们推下去! 朱广手中不停,连发数箭! 城上壮士受了激励,放箭抛石,谁敢不尽力?那群贼好似山上滚落的土石,纷纷扎进护城壕里,有拼了命想往上爬的,不是被射中,就是被砸死在坑中。 “娘的!”张雷公在后头咬牙切齿。他惯于劫掠,已经看出今天想攻破范阳县城是不可能了。对方守备森严,调度得法,果然有些手段。 “硬碰不行了。”李大目看部下们进退失据,无奈地说道。 “那怎么办?撤?”张雷公喝问道。 撤?那可不行,周边几个县,都劫得没多大油水,就指着范阳。今天要是撤了,以后谁还敢来? 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李大目示意他附耳过来,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张雷公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用力点头道:“就这么办!”语毕,竟下令撤退! 那没被派去攻城的贼人眼见范阳有备,已经心生退意,听了命令,更无二话,掉头就朝东面奔去! 按说这撤离,贼首应该跑在前头。可李大目和赵雷公两个,都在百十人簇拥下走在最后,且不急不徐,似闲庭信步一般。 只是如此一来,慌了那些城下被砸得头破血流的贼人。见同伴如此不仗义,哪还顾得了其他?一时间大声呼告,抱头鼠窜而去! 城上壮士大声呐喊!范阳县令一拍城墙:“好!贼人溃了,县尉,可速速追击?” 朱广没理他,望着远处缓缓撤离的贼人似乎拿不定主意。高顺往前一小步,在少主耳边轻声道:“贼佯退,诱我去追。” “嗯。你带上骑兵,追他一阵,切莫追远了,杀散这最后逃窜的贼人即可。” 高顺领了军令,下得城去,带了云中骁骑,并城中数十骑,开门放桥,杀出城来!城上的壮丁正为打退黑山贼而兴奋,又见骑兵追出,个个震天似的吼叫助威!一时声传四野! 蹄声隆隆,飞驰而过的马蹄扬起尘土,直往溃敌卷去!高顺手中环首大刀早早扬起,赶上一贼,一刀砍下头颅,战马去势不绝,连撞数人!身后骑兵赶上前来,一时杀得溃贼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地下! 那前头李大目听到身后惨叫声大作,却不慌忙,跟张雷公对视一眼,通了心意,等他再追近些! 可城中出来的马军根本没有再追近,杀了一阵之后,掉头又返回城中! “你出的甚么计策!叫人识破了!白白害了弟兄性命!”张雷公大怒! 李大目也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那脏官有些手段!娘的,回去!” 这回,两人又走后头,驱逐着数千贼众再度兵临猛孟城下。 “这?去而复来,贼人难道非破范阳不可?”县令疑惑道,此时,倒没有开战之前那般惊慌了。 高顺也不知是向他,还是向朱广,沉声道:“贼人马上就会撤。” “嗯?何以见得?”县令问道。 “明知无法攻破范阳城,何必再白白送死?掉头回来,不过是一时气愤,在城外喊叫一阵,抖抖威风,自然就走了。”朱广道。 县令县丞都将信将疑,不一阵,果见贼人大声呼喊,以壮声威!喊一阵,见那两个骑马的贼首先掉了头,投东去,数千贼人乱糟糟地跟在后头,果然就撤了! 朱广冷哼一声,迈步就朝城下去。 “县尉何往?” “掩杀他一阵!” 下得城来,跨上坐骑,接了丈三断马,朱广朗声道:“黑山贼此番来寇,若不杀得他胆战心惊,下回还来!壮士们,跟我冲!” 话音落,战马奋蹄,卷向了城外。几名并州骑士早见惯了这场面,可那数十范阳青壮,却是激动不已!县尉身先士卒,我等敢不戮力向前! 一时间,纷纷催动战马,紧紧跟了上去! 正撤退的黑山贼往返两趟,本已经人心躁动,此时听蹄声又起,急回头看去。见那马队狂奔而来,当先一人手操长刀!哪个不惊?谁人不惧? 初时,只推前头同伴小跑,等到蹄声炸耳,羽箭射来时,顾不得许多,互相推挤践踏,一时大乱! 朱广冲入贼群之中,那钢刀一劈一个准! 张雷公目呲目欲裂,狂吼一声,拍马就来战!手中那条铁戈倒先挥倒几个贼人,抢到朱广跟前,举戈便刺! “滚!”一声喝,断马百炼刀势沉力猛,将那铁戈削作两断!张雷公瞪大了眼睛,竟似同伙李大目,白眼一翻,斜斜栽下马去! 朱县尉冲在最前,那心知跑不过快马的贼人见他突出,都拿长兵来搠!欺他钢刀极长,定然挥洒不开。 可马背上的朱广手中提条百零二斤重的断马刀,好似捏了根枯枝。一挥之间,连杀数人! 那范阳城头上,县令见朱广只引数十骑便将数千撤离的贼人杀得大溃,不由叹息:“人言边塞少年都好驰骋,弓马娴熟,技艺绝伦。看朱县尉,方知所言不虚,真壮士也!” 此战,朱广小试牛刀,杀贼七百余,李大目引残兵仓皇逃入黑山。从此以后,再不敢打范阳主意。同时也通知其他贼部,范阳县中有个壮士,使条钢刀,勇不可挡,众家弟兄都小心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章 县丞齐周 恋上你看书网 那贼人中,有经历过广宗曲阳之役者,都传说那使刀的人,就是去年在河北骁勇无比的小将,手中丈三长刀就是明证!以后大家绕着范阳走吧!切莫去招惹! 这话传到一人耳朵里,却生出事端来,这是后话了。 转眼至年底,各县的县令皆至涿郡治所涿县,向太守汇报一年之的农桑、税赋、刑狱、治安等事。范阳县令极力言说朱广破贼之功,那涿郡太守知道朱广有些关系人脉,也乐得在使君面前作情面,便署范阳第一。 报到幽州刺史面前,使君见了朱广名字,便想起当日与他几句闲聊来。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因战功授了县尉,且一上任就作得如此大事,果真是个人才?将来有机会,定要再见见他。 当时,汉帝刘宏见黄巾之乱息,以为天下从此太平。正好二月时,洛阳发生大火,南宫被烧毁,损失巨大。刘宏的“父”张让,“母”赵忠,便劝他。言陛下不必忧虑,没钱修宫室好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田亩何止千万?一亩加一点税,所得之巨,修再大的宫室也没有关系。 刘宏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下诏,一亩加税十钱,帮朕修宫室。光有钱不行,得有材料,又命令各郡输送木石前往京师。上头这么搞,底下的刺史太守有样学样,从中渔利。 下半年又下令,凡是刺史和太守,要升迁的,必须交纳助军修宫钱,并且明码标价。比如,你授了个大郡的太守,二三千万钱跑不了,交清了钱才能去上任。 后来还是感觉这样来钱太慢,索性最后一丝遮羞布也不要了,在西园公开卖官。但当时天下方平,很多有军功的人都出任郡县官吏,没有多少位置可卖。刘宏又听了宦官建议,命令凡是在黄巾之乱中,靠军功获得官职的,都要“选精汰秽”,有标准么?没有,说你精你就精,不精也精。 朱广若不是功劳太硬,又有幽州上层关照,十有**要和历史上刘备一样,给遣散还乡。 天下有识之士都从这些事情中看到了汉室衰败的前兆。有心者,冷眼旁观局势,暗中积蓄力量;无意者,心灰意冷,远遁他乡,隐居泉林,再不问世事。 一力保荐朱广的曹操,这会儿还有些“治世能臣”的风格,在济南相任上大刀阔斧的整顿,难免得罪了权贵,朝廷封他“议郎”,要召他回去。曹孟德心知肚明,深感失望,索性称病不去,回归家乡,读书打猎去了。 他有一个好友,叫袁绍,此时在大将军何进麾下作事。 刘备倒霉些,没有上层罩他,碰上督邮来视察,据说要遣散。大耳哥这会儿还颇有些江湖习气,把督邮痛揍一顿,带着关二张三弃官逃亡了。 孙坚也和朱广一样,破黄巾有功,被任命为别部司马。 总而言之一句话,天下的英雄,都按着原来的历史轨迹,自觉不自觉地为“将来”作着准备。 翻过年去,马上就是公元一八六年,距离那场汉廷巨变已经不远了。时局将来如何变化,朱广知道。可长远的计划和部署,他不知道。 他现在除了做好自己县尉的本职工作之外,就是尽可能多地结交朋友,扩大人脉。对于未来应该怎么走,并没有一个详细而明确的规划。 通过自己的历史知识,他总结出来,要想在汉末乱世立足乃至发展,有几样东西缺一不可。人马、地盘、智囊团。 人马,他有一些。一旦天下大乱,他随时可以在云中、五原、雁门等地拉起千把人甚至更多的队伍;地盘,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智囊,一个也没有。 张辽高顺,都是将才,让他们带领队伍,冲锋陷阵没有问题。但你若让他们拟个详细计划,咱们将来如何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他们能么? 刘备得诸葛亮时,自称“如鱼得水”,现在两眼一抹黑的朱广颇能体会他当时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感觉。可自己的谋士呢?在哪里? 公元一八六的春天来得特别晚,都到了二月,仍旧冷得人直缩脖子。 朱广搬家了,一年官当下来,小有积蓄。不想让贾氏跟着自己吃苦,因此换了一所房子,倒不说深宅大院,到底宽敞了许多。 这一天,朱县尉没去县署办公,难得偷闲。却没有象原来那般外出访友,而是踏踏实实呆在家里,陪母亲说了一阵话,从呱呱落地聊到出任县尉。本以为算到头了吧,结果贾氏还没打住的意思,又往后头延伸,说儿子虚岁都十七了,又是一县的长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 当妈的,一说起这个话题那就停不住了,朱广耐着性子听她唠叨半晌。估计也看出来儿子志不在此,贾氏总算是打住了。朱三公子这才得了空,往马厩去。 云中少年们有三件事绝不假手旁人,磨刀、喂马、调弦,只因这关乎生死。 马厩里只有两匹马,两匹都是鲜卑王魁头所赠。那匹青马朱广这两年骑得很顺,性子温和,脚力也足,跟随他从边塞杀到河北,朱广很是爱惜。给它添完了料,又说一阵话,旁边栏里的小黑马不干了,又是打响鼻,又是划蹄子,倒似吃醋一般。 “这家伙,除了吃你还会干啥?”朱广笑说一句,便把那草料豆子都一股脑倒进槽里。小黑马得意地甩了甩鬃毛,欢快地吃起来。 朱广摸着它的马脸,忽然想到,当时魁头把它送给自己时,也就几个月大吧。这么算起来,它现在也该一岁半了,怎么跟旁边青马差这么多?脚力好像不怎么样,有时候带着它和青马出城跑两趟,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时不时还耍性子,你跑你的,我吃会儿草。 “少主,齐县丞使人来请。”高顺踏进马厩报道。 “说什么事了么?” “说是请少主赴宴。” 朱广一拍额头,早好些天齐周就定下了这约,只是这几天太忙,一时倒给忘了。自己上任以来,多承他关照帮衬,本该请人家的。 齐周是广阳人,在广阳本地也是广有田产,算得大户,据说齐周的父亲年轻时举过孝廉的。本来希望都在他身上,奈何这厮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书倒读过几年,学问没什么长进,专好滋事。后来父母相继亡故,他又得卢植教诲,这才收了心。 到了齐周住所,人家没把他当外人,引去拜了嫂夫人,两人便堂上坐了。不一阵,酒菜便摆满了面前短几。朱广左右张望,齐周见状笑骂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一县长吏,到我家来作客,怎么贼头贼脑?惦记什么呢?” “士安兄,我记得你说你有一弟一妹,怎不见令弟?” “哦,他在广阳打理家中事务,我只带着妹妹到范阳作官。来吧,平日忙的都是公事,也没机会亲近。” “慢。”朱广止住他,端起盏站将起来。 “这样就虚了啊。”齐周笑道。 “虚归虚,小弟自到任,多承兄长百般关照,原该我请你。都是我不懂事,罢,都在这酒里。”说罢,一饮而尽。 齐周就喜欢他这干脆,把酒吃下去,便招呼他坐下吃菜,不必搞得这么客气。 初时,两人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转到这时局上来。齐周颇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几盏酒一下肚,嘴上就把不住门了。骂这个骂那个,从十常侍骂到太守,要是党禁还没有解除,就他这番言论让人听了去,保准逮起来。 一通骂完,见朱广不言语,他来了气:“你怎地不作声?怕?疆场上杀人如麻,我原以来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 “怎么冲我来了?”朱广好不委屈。“得得得,十常侍都不是好东西!张让尤其不是东西!行了吧?” “哼!”齐周大袖一甩,又喝下半盏去。 “士安兄,咱们在这里骂街,也就是过过嘴瘾,能有什么用?” 齐周俊朗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颓然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晓得?只是恨呐,人轻言微,没什么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局一天天坏下去。贤弟,不怕说与你晓得,依愚兄之见,黄巾只是个开头,后头必定还有祸事。” 这话说给朱广听,算是进了有心人的耳朵。 放下手中的酒盏,朱广问道:“兄长,此话何解?” “我问你,黄巾之乱因何而起?” 朱广也不跟他玩虚的:“自然是民怨积累,终致爆发。” “没错,民怨。但这民怨又因何而起?还不是上头不恤民情所致?如今黄巾乱方平,就又重拾故态,好似没事一般。等着看吧,天下从此多事了。”齐周冷笑连连。 朱广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默默地吃酒。自打穿越过来,他可算是憋得够呛。张辽高顺等人虽然都有才干,但一来阅历不多,二来年纪又小,有些话实在说不到一块去。好容易,出了个齐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一章 粮荒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见朱广无言,以为他给自己的言论震住了,又或是根本不明白这些道理,遂换个他能听懂的话题:“还有,你看这黑山贼如此猖獗,中山、常山、赵郡,乃至我们涿郡地界,幽冀两州皆受其害!虽没了黄巾贼席卷天下的气势,可也足够头疼。我估摸着,朝廷必分派重臣赴各地剿贼,又或者,干脆让各州刺史负起责任来。到时,你的机会就来了。” 朱广轻轻放下酒盏,齐周不是俗人。他的话,虽未中,亦不远。 黄巾之乱让汉廷意识到,自光武帝起就实行的,罢内地诸郡都尉,由太守兼管军事的制度有问题。诚然,各地太守中,不乏能武能武的,但终究不是专从武事。你不能强求每一人都能像卢植那样。 其次,中央到郡之间,过于分散了,不利于集合力量办大事。拿黄巾作乱说,如果在中央和郡之间,还有一级机构,那么就可以迅速作出反应,集结数郡乃至十数郡的兵力,果真如此,黄巾闹不了这么凶。也不需要朝廷匆忙征集天下精兵进剿。 历史上,正是因为以上两点原因,造成了“州牧”这一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职务出现,并最终影响到汉末、三国、乃至魏晋地方势力威胁中央的情形出现。 据说设“州牧”是刘璋刘季玉的老子向皇帝建议的,而且应该就在这两年。齐周并不像自己这样预知历史,却能猜到七八分,这是一般人么?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是朝廷重臣,只是一个小小县丞而已。 一念至此,朱广开口了。 “士安兄,可曾想过一个问题?” “你说。” “地方上已然如此,若朝廷再出变故,这天下局势会怎么样?” 齐周断没料到他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把玩着酒盏想了好一阵:“什么意思?” 朱广只顾笑,却不回答。齐周细细想着他的话,朝廷出变故?朝廷能出什么变故?不外乎就是外戚和宦官集团之间的斗争,现在宦官占着上风,难道是说外戚会弄什么动作?不至于,天子极为宠信宦官,只要他在…… 想到这里,齐周眉头突然挑动。天子今年该有三十二? 光武中兴以来,从和帝到先帝桓帝,连续七位天子,活得最长的,就是先帝,寿三十六。最短的,便是殇帝,只两岁。七位皇帝里,十岁以下的就有三个。莫非,朱广所言,指的是天子不在了? 这可了不得! 今上若不在,两位皇子又都年少,无论扶谁上位,免不得要太后听政。一旦涉及到太后,就绕不开外戚。到时外戚和宦官再斗起来,皇帝年少,是掌控不了局面的。太后终究是女流之辈,也无法乾纲独断。 到时朝廷一团乱麻,地方又是匪祸连连,这大汉天下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齐周许久没有言语,直到盏中酒已经冰冷了,他才叹了一声:“贤弟,你不该拿这话来说啊。” “我说错了?” “没错。”齐周语气很是无奈。“正是因为没错,所以我越想越心寒。几乎能看到今后会是怎样一个乱世,偏偏无能为力,你这是成心叫我难过。” “哈哈,士安兄何必如此?乱世既然无法避免,那总归是要有英雄出来澄清寰宇,拯救黎庶,一如光武中兴。兄长有才干,还怕没有慧眼识人的英雄么?” 齐周琢磨这话有理,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这位同僚,忽然怪笑道:“你想作英雄么?” “你看我像英雄么?”朱广笑道。 齐周大笑起来,先前的郁闷颓废一扫而空,频频劝酒不停。两人越谈越投机,真恨这顿酒来得太晚。齐周“情到深处”,端着盏摇摇晃晃过来,一把就给朱广肩膀搂住,酒气直往人脸上喷。 “朱贤弟,往常我只当你剽悍勇武,摧锋陷阵是你所长。今日这顿酒吃下来,方知你有如此见识!了不得,了不得,来……” 话没说完,突然一个人影窜进堂来。朱广还没看清楚,便听得“呀”一声,那人影又窜出去了。何方高人这是? “没规矩!”齐周喝一声。“有客在,既来了,怎藏头露尾?” 朱广正想问他时,外头却传来一阵笑声。好似一捧珠玉叮叮当当洒落银盘里般清脆。 “哥哥莫恼,我什么都没看见。” 虽不见她样子,但听这话,已能想象得出她定是满面笑容。嗯?什么都没看见?啥意思?朱广这才发现齐周还搂着他,一时哭笑不得。齐周也闹个脸红,酒喝得高兴,一时失态了。 忙抽回手去,站直了身子,对外头道:“去去去,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罢,对朱广抱歉道:“是我妹妹。” “呵呵,挺,挺好,挺好。”朱广还能说什么。坏了,他妹妹这般说,齐周该不会真喜欢那调调吧?想到这个,戒心立起,看齐周时,已经回到了主位,也是尴尬得紧。 “父母走得早,她年纪又最小,就给惯成这样,倒让你见笑了。” 朱广正要客气几句,又听那声音在外头响起:“我就知道,哥哥又说我坏话。”寻声望去,见门外探出半个头来,只瞧见小半张脸,很快又缩回去。什么都没看清,就看到一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齐周顿时恼了:“你还不走!” 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轻快的脚步,这下是真走了。 经她这么一闹,这话是没法再谈,酒也吃不下去。朱广谢了主人盛情款待,便告辞离开了。 自杀退李大目张雷公的贼部,朱广在涿郡名头愈响,那贼人传说他就是当日骑都尉曹操麾下,在苍亭大破卜已的悍将,不敢轻易来捋虎须,范阳倒清静了几个月。 这天他从县署回家,肚里没食,一进门就嚷嚷着饿。因高顺下乡办事,贾氏端出饭食来,两碗黄米饭,一碗水煮菜,还有八片羊肉。真的是八片,朱广一眼就数出来了。 母子两个吃着饭,朱县尉是练武的人,尤其是这两年练习那皮骨劲如铁的功法,越发进展神速。力气见涨,食量也不小,一餐能吃三大碗,两斤肉。这点饮食,只够塞牙缝的。 “阿母,家里没粮了?” “有是有,可得紧着吃,隔壁那老妪一下添了两个孙儿,家里没存粮,大人都吃不够,娃娃也没奶,饿得通宵哭,你就没听见?”贾氏小口扒着饭。 “那给他们一些粮就是了,我有两百石的秩禄,高顺也是吃公粮的……” “你这作县尉的难道就没有听到消息?现在城里的粮价两三天一变,百姓都在传言粮荒要来了。” 粮荒? 三月,涿郡摊上大事。 黄巾作乱时,幽州也闹得够呛,甚至连幽州刺史郭勋也被黄巾贼杀死。再加上去年雨水不够,田地的收成减产很多,但官府仍旧照数收税,地方豪强照样收租。一来二往,农民的口粮就没剩几石。再加上黑山贼一闹,青黄不接,春荒来了。 城里还好些,勒紧裤腰带熬吧。乡下就惨了,有人家一进三月就断了粮,可粮食最早也得五月才能收,是收到自己家粮仓里,还是收到以黑山贼巢穴里还得另说。 民以食为天,没了粮,百姓先挖点野菜,合着喂着牲口的粗料,煮着充饥。野菜挖完了,还真就树皮草根了。朱广下乡时,偶尔会看到被剥得光秃秃的树干。虽然暂时还没有收到饿死人的消息,但他还是把情况反应给了范阳令。 县令也急啊,几次三番往郡里报,请求放粮。可左等右等不见消息,这个老好人把县中公务委给齐周,亲自往涿县去见府君。 到了三月中旬,朱广担心的事发生了。农民都没了口粮,那黑山中的贼寇能好过么?两天之内,五伙贼人进犯范阳境。都是流贼,抢完就跑。等你带着人马追去时,人早就没影了。 这还不算,农民没有活路,官府和豪强又见死不救,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落草为寇。投了黑山贼,一起去抢粮!那些没投贼的,只能苦熬着。为一把野菜都能大打出手,殴出人命! 县尉管治安,可朱广怎么管?人都快饿死了,还怕你法律?舍得一身剐,皇帝都给你拉下马!他和齐周商量几回,都没法子,只能等着县令带回好消息来。 “县令回来了。” 一听这话,朱广赶紧撇了手里几桩人命案,抢出门去。齐周也冲出来,两人一道迎上前去。方一出二堂,正撞见范阳令苦着一张脸进来。 看这神情,县丞县尉对视一眼,心说没门。三位主事的到堂里坐了,范阳令只顾叹气,齐周虽然已经猜到,可还是问:“府君怎么说?” “府君说,这个县也要粮,那个县也要粮,哪来那么多粮食?去年粮就没收够,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救济饥民,让县里自己想办法。” 齐周闻言大怒:“自己想办法?我们能想什么办法?就县令走这几天,乡里饿死十几口!为一把野菜都能殴出人命来!朱县尉那里报案的竹简,垒了整整两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二章 赈灾 恋上你看书网 范阳令虽未亲见,但也能想得到。其实范阳还算好的,旁边新城县,据说连城里都断了粮,唐县的县长居然弃官逃走了。 “县尉,你倒是说话呀!” 看着齐县丞那张扭曲的脸,朱广只一句:“官府若不救,百姓要么饿死,要么投贼。等到五月收成时季,没饿死的,怕都是黑山贼了。” “没错,我们还有口饭吃,但城里的普通百姓,也绝计撑不到五月。县令……” 范阳令无力地摆摆手,想是一路回来,也没顾得上吃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嘶声道:“别指望郡里了,府君是什么来路你们还不清楚么?眼下要度过难关,只能靠我们自己。士安,你,给出出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这事只能找朱县尉,到时饥民冲到县署来,还要劳县尉挡着!”齐周忿忿道。 朱广见他火大,赶紧劝道:“士安兄,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郡里已然指望不上,骂也没用。” 县令也跟着一起劝,这才把齐县丞安抚下来。 齐周其实早备着一手,只是一时气愤不过。舒了一口气,他沉声道:“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办法?把城里的大户都召集起来,让他们拿出存粮来赈济饥民。” 范阳令一听这话,不无担忧地说道:“你我三人都是外来的官,他们肯听么?” 齐周眼一斜:“不肯?到时饥民吃大户可别来求我们!” 县令思索一阵,拍案道:“罢,也只能如此了。我来挑头,请他们到县署商量。” 说干就干,当天就发出邀请,除了“三老”,不管城里的乡里的,但凡有些家业的人家都请。第二天一早,县令、县丞、县尉三位主事官就站在县署门口,迎接各位大户家主。没办法,汉代就是如此,中央派员和地方自治相结合,共同管理郡县。平时没事还好说,一旦有事,地方豪强就是大爷。 等到日上三竿,才陆续有大户来到县署。人家仿佛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全没了平日的尊敬客气,只顾敷衍着。 “行了,别等了,不会再有人来。”齐周拉长着脸。 受邀的大户,一大半都不来,来的也是因为家里有子弟作县吏乡官,撇不开这个脸面。 “再等等吧,多来一个,就多一分机会。”范阳令叹道。 他都这么说,齐周朱广能怎地?陪着他顶着日头在县署门口立着,过往的百姓不解其意,还心说是不是有上官来,否则怎么县里三位主事的都跟这儿站着? 等了半个时辰,还好,又等来了两位,再等下去就到中午了。县令脸色也不好看,默默地折身进了县署。 往常县里但有什么集会,那叫一个热闹。可这回,十几个人往堂上一坐,愣是鸦雀无声。大户家主那屁股好似在腿肚子上生了根,一动不动。 范阳令扫视全场,一时竟不知话从何起。便把目光投向齐周。 县丞会意,坏人我来作吧。 清了清嗓子,把大户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才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件为难的事情要大家商量。我也就不客套了。城里乡里的情况,相信各位都清楚,春荒来了,缺粮。郡里让县里自己想办法,县令与我和朱县尉商议之下,还得拜托诸位。” 大户家主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表态。齐周等一阵,不见回音,又道:“乡里已经开始饿死人了,诸位难道视而不见?”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沉默。 倒有几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见旁人都不言语,只能把话吞回去。 范阳令见这情形,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家同在桑梓,本该休戚是同。诸位家中的储粮,且拿出一部分来,过了这一关。” 话音落,一人突然叹起气来,朱广看过去,四十多岁,有胡须挡着都能看见他的双下巴。 “县令,事情我等不是不知道,道理我等也都明白,人非草木,安忍坐视?” 范阳令一听,喜上眉梢,身子往前一探,正要开口时,却见对方摆摆手继续道:“可是,一来我等家中虽然有些存粮,也只够自己吃用。就是愿意捐出来,也是杯水车薪,解不得急难;二来,若是我们放了粮,一旦消息风传,旁边新城县,甚至中山郡唐县的百姓都撵过来,如之奈何?” 县令竟给问住,说不出话来。 齐周道:“不管多少,总要先应应急,哪怕一升一斗,也能活人。事情已经到了燃眉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能管得了以后?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还请诸位不要推托。” 那人听他这么说,笑道:“齐县丞说得好,一升一斗,也是功德无量。不知道县丞家里出多少?” 满以为这句定能噎得齐周说不出话来,哪知人家面色不改,脱口道:“我出一百石。” 他跟朱广秩禄一样,一年二百石,而且不全是粮食,一部分是折算成钱物发放。若真要拿出一百石来,估计家里也剩不了几颗。 那人一时无语,好半晌才道:“县丞甘作表率,小人佩服。”就是不松口捐粮。 范阳令也表态认捐,好话给大户家主们说尽,人非草木,谁能无情?那当中有人心道,县里三位主事亲自出面,事情确又紧急,还是捐吧。只是,挑头的不松口,自己也不好表态。 就这么争执着,惹恼了一人。 朱广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年纪又轻,本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但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伙人明显是商量好的,同进同退,那双下巴咬着不松口,旁人就是动了心也不好说。 俗语说,救急不救穷,现在随时都有人可能饿死,这些人居然是这副嘴脸,还真他妈是阶级仇恨呐!不给他们下点猛料,这事成不了! 一念至此,他一掌拍在面前短几上。 他是什么力道?那一掌下去,巨响骇得好些人打了个颤! 众人疾视之,只见年轻的县尉铁青着脸站将起来,左手捉着刀,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谁不知道他是战黄巾起的家?谁不知道他手段惊人?此时见他怒容满面,又捉着器械,不少人心里开始打鼓。 范阳令愕然,心说小朱你这是要干嘛? 齐周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该!我给你们说好话,下软的,你们不听。现在来硬的来了,看你们如何消受。 “县尉……”那挑头的见朱广神情不善,终究还是有些畏惧。 朱广不搭理他,冷不防拔出那六尺长刀来,明晃晃地提在手里来到堂中。但凡他到近前,那些个大户家主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虽然明知他不可能行凶,可到底还是怕。 “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态度,那我今天撂一句在这儿。你们不肯放粮,百姓要么饿死,要么投贼。我手底下那些捕吏快手和壮士,家里断粮的不在少数。到时候黑山贼打过来,可就没人去抵挡了,你们到时候可不要来找我!” 见他放了狠话,有人劝道:“县尉息怒,有话收起刀来好好说,我们也没说不捐,是吧?” “是是是,县尉莫恼,有事好商量。这范阳还指着县尉守土安民呢。” 朱广冷笑一声:“捐不捐是你们的事,我那一百石,稍后就派人运到县署来。县令,县丞,我还要下乡,就失陪了。”说罢,横刀长揖而去。 范阳令干咳两声:“县尉性子急,诸位莫怪,莫怪。” 在县署官员软硬兼施之下,范阳大户们终于松口,各自认捐,最后一合计,初步有七千石的意向。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但是,大户们虽然认捐,但这粮食要吃到饥民的嘴里得有个过程。朱广当天下乡,路上看到三个饿殍,其中有一个本来还没断气,哪知朱广给他半块饼,吃下去就咽气了。 又见几个四尺高的孩童,在那粟田里偷吃还没成熟去壳的粟穗,见朱广等人骑马带刀,却没有力气逃跑,只顾哭。 找来乡里的三老游徼等乡官了解情况,却找不齐人。一问,跑了,至于是逃荒还是投贼,不知道。 当天从乡下回来,朱广一口饭也没吃。惨,太惨了,穿越以来,所闻所见,一次次冲击他的认知底限。却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么震撼。那个嘴里包着粟壳,泪流满面的孩童让他印象太深刻了…… 记忆中,涿郡地处河北平原,按说条件算好的。涿郡尚且如此,并州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确如朱广所料,这场大规模的春荒不止影响到涿郡。广阳、上谷,甚至是冀州的中山,也都哀鸿遍野。官府反应迟钝,朝廷更是置之不理,这更加剧了灾情。最直接的后果有两个,百姓大规模逃离本籍,黑山贼急剧膨胀! 三月二十七,范阳县城外。 官府组织人手搭起了连片的草棚,里头没有其他东西,就是锅灶。一锅锅稀粥,刚开始还腾腾冒着热气,但人一多,施粥的便往锅里兑冷水,到最后,也就是一锅汤了。即使如此,那也能活命不是,黑压压的人潮几乎遮蔽了城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三章 齐氏女 恋上你看书网 县里的捕吏快手,乃至名编壮士籍的男丁,都被派到城外警戒巡逻,严防动乱。昨天,朱广刚下令当场处决了几名煽动哄抢打杂的男子,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县尉,明天的粮现在运么?”陈忠在身后问道。他本是个胖子,半个月下来,居然瘦出腰来。 “去吧,多带些人。对了,去问问齐县丞,还能支应几天,回来报我一声。” “诺。” 七千多石粮,本来照着一日一餐,一人一份的原则,把范阳的饥民养活到五月收获还是有可能的,毕竟范阳虽是个大县,黄巾一闹,户口就锐减。但正如县里的大户们担心的那样,一听范阳放粮施粥,邻县接壤的饥民也蜂拥而来。 朱广看着那些两眼冒绿光的灾民,脸上始终紧绷着。当他经过一个草棚时,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停下脚步来。 里头施粥的是个女子,挽着头发,撸着袖子,腰里还系条围裙,几个妇人在打下手。她棚前的人特别多,嘈杂得很。 高顺看少主一眼,回头对手下使个眼色。几名少年立时上去扒开人群,让朱广进去。 人家锅里的粥能照出人影子,可这女子的锅里却还是粘乎乎的,粟米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怎么不兑水?”朱广问道。 “你管得着么?”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高顺早大耳刮子抽过去了。饥民这么多,你还煮得这么粘稠,你这是好心还是歹意?真不把捐来的粮当回事?三两下煮没了,往后吃什么? 可偏生是个女子,年纪也不很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声音却是极好听的。叫他怎么下得去手? “照你这么煮,至多半个月粮食就得吃光,该饿死的还得饿死,兑水。”朱广沉声道。 那女子抬起头来,可能是知道朱广的身份,大眼中露出诧异的颜色。随即低下头去,撅着嘴道:“不兑不行么?” “不行。” “那,我兑一瓢?” “不行。” “两瓢?” 朱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这还讨价还价?你一个小姑娘,心软可以理解,但现在是什么时期?遂拉下脸来:“有多少粥,兑多少水。” “可是,可是……”女子似乎很委屈。 朱广哪有闲工夫跟她在这儿瞎白话?一甩头,高顺拔腿就往里走。那女子急了,忙伸手直摇。 朱广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阴气,刺骨的寒!头一转,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棚前全是妇孺!清一色的怀里抱着,手里牵着。此时,妇人们哀怨的眼神都投在他脸上,阴气能不重么? 止住已经提起水桶的高顺,他问道:“你这里,怎么全是妇孺?” “我这里只施粥给弱小,因此煮得稠些!再说,这是我家自己的粮!”那少女急得没奈何,说话又疾又快,偏生声音又清脆,听得那些饥得前胸贴后背的排队汉子也禁不住寻声望来。一见那容颜,心说这可不是女菩萨么? “你自己家的粮?你哪家的?” “我齐家呀!” 朱广愣了,齐家?齐周家?你倒是早说啊! 原来,当日齐周当着众大户的面承诺捐出一百石粮,你想他多个性的人,这粮不入官府的仓,由他自己派人直接向饥民施舍。结果,就是派了这位…… 看着那些妇人,和怀抱中的孩子,朱广明白了齐氏女的心意。“行吧,你这里我不管。” 语毕,带着人走了。走了好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笑了。 这一路巡完,太阳已经偏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放粮是公务的重中之重,他身为县尉责无旁贷。 肚中饿得不行,好像连下脚也没有力气了。便吩咐随从,打算进城回家。当经过齐氏女那施粥草棚时,他有意望了一眼,正好人家也抬起头来看到了他,急忙挥手:“哎哎哎!” “怎么个意思?” “这是唤县尉呢。” “是么?”朱广停了片刻,齐氏女还真是在唤他。便让高顺带着人先回城,他自己走了过去。此时,施粥已毕,棚前没了人,那几个仆妇正涮锅,朱广到棚前:“有事?” 齐氏女抿嘴一笑,竖了竖指头示意他等着,突然矮下身去。少顷,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来,放在案板上。 “我看你巡了大半天,没吃没喝,特意给你留了一碗,你看,还有锅巴呢。”齐氏女颇有些得意。笑起来,两边嘴角浅浅的梨涡,好看。 朱广也笑:“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你是本县的县尉嘛,我哥哥时常提起你。” 朱广也猜到她是谁,笑问道:“那天是你吧,我就瞧见一条人影,窜进来又窜出去,再后来,只看到你小半张脸,还有一只眼睛。” 齐氏女却装起傻来,瞪大眼睛:“哪天啊?哪里啊?” 明眸皓齿,朱广突然想起这个词来,看了片刻,低下头去:“没错,就是你这只眼睛。” 齐氏女嘻嘻笑着,将碗推到朱广面前:“快吃吧,还热的呢。” 正好肚中饿了,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看得人姑娘瞠目结舌,我这可是一大碗带锅巴呢,哗啦啦几下就吃完了? 端过空碗,齐氏女惊问道:“县尉没吃早饭?” “这,我,食量颇大。”朱广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明天多煮一些,给你留两碗!”齐氏女比出两个指头,认真地说道。 对着这么一个快活的人儿,朱广好似也不饿了,沉重的心情也轻松许多,笑道:“行吧,那我明天早饭少吃些。对了,可不敢叫士安兄知道,否则得说我假公济私。” 齐氏女还真信了,再三叫他放心,自己绝对秘而不宣,守口如瓶。朱广见她可爱,又逗几句,齐氏女却发现了,小脸一拉,端起碗转过身去,任朱广怎么唤,再不言语。 未免落个县尉调戏良家女的恶名,齐周那里不好说话,朱广只得讪讪地走了。进了城,心里不禁懊悔,这到底是汉代,又非自己原来生活那会儿,以后得注意些。 回到家,吃了饭,感觉还是饿,连跟高顺切磋较量的兴致也没有了。天一黑,便早早上了床,不敢再修习那功法。 刚发现那功法时,朱广曾经以为是养生的。因为上面记载了很多饮食的注意。后来才知道,修习这功法得跟饮食配合着。所以这几年,他力量增长的同时,饭量也渐涨,现在缺吃少喝,哪敢再练? 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胡思乱想起来。 此前还计划着,当县尉只是个起步,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提高身价和名望,多结交朋友,机会一到就大干一票,跟三国英雄一争长短。可这一年多的县尉当下来,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但这不足以磨掉自己的胆气,刘备还卖过草鞋呢。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饿…… 翻来覆去,胃里象是有只猫在挠,朱广不禁又想起下午那碗带着锅巴的粟米粥来。正回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了他。等出去时,高顺已经开了门。 “请朱县尉速到县署!” 路上,朱广猜测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民变,外县来的饥民越来越多,倘若与本地人发生冲突,可能会激起暴动;或者可能是粮食出了问题,这是最要命的! 等他赶到县署,后堂里范阳令那间房还亮着昏暗的灯。一脚踏进门槛,就看到县令坐在案后愁眉不展。 脚步声惊醒了他,抬头看到朱广,他只说了一句:“祸事来了。” 从县令的语气神情,朱广知道自己很可能猜中了。 “你看看。”县令从案上拿起一块布,递到朱广面前。后者接过,挨着灯一看,上面只有几个简单而又熟悉的字眼,黑山军借粮,下面的落款是,张燕。 正思索时,齐周赶到,看了那块布,也道:“这下麻烦了。” 黑山贼,只是一个笼统的称谓。在起伏绵延的黑山中,到底有多少伙贼,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这些贼部,都奉一人为帅,这个人就是张燕。朱广的县尉不是白干的,他探听到,张燕原本叫褚燕,常山真定人,跟赵云是同乡。 他应该不是张角的直接部属,因为据说黄巾之乱爆发以后,他才带着人马落草为寇,在山泽间转战劫掠。 官军和朱广他们这些义军从河北撤退以后,张燕又回到了常山,部属有所发展。与常山相邻的中山郡人张牛角在官军撤退以后,也率众重新起事,与张燕会合,一同进攻巨鹿郡城。巨鹿太守郭典率军进剿,激战中张牛角中流矢身亡,死前让部属拥戴褚燕为帅。就这么地,褚燕改姓了张。 又说张燕骁勇无比,矫捷赛过飞猱,黑山贼都称他为“飞燕”。现在,他的战书下到了范阳,也就难怪县令都感到大祸临头。 “想必是范阳放粮,引来了黑山贼的觊觎。那张燕号称拥有数十万众,倘若兵临范阳,那可是灭顶之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四章 女菩萨 恋上你看书网 齐周将那战书端详片刻,沉吟道:“只是号称而已,且黑山中群贼互不统属,不过共推张燕为帅,县令不必太过忧虑。” 这安慰显然不起作用,县令问道:“即使如此,范阳能应付么?” 齐周默然,的确,如李大目张雷公等辈,范阳还可以对付,但若是“飞燕”来了……话说这张燕实力雄厚,何不直接去打涿郡,跟我们小小范阳较什么劲? 正当齐周朱广沉默时,县令忽叹道:“倒不如学那唐县县长。” 一句话唬得县丞县尉变了脸色,这玩笑可开不得!县令虽然是个老好人,但仁厚勤勉,在县里广有声望!他要是弃官逃亡,范阳可就散了! 见两位副手惊惧,范阳令苦笑道:“戏言而已。唉,说吧,怎么办。” 范阳只是个小县,并没有驻军,武装力量也只是捕吏快手,及龄壮丁而已。对付乌合之众尚可。这事少不得要向郡里禀报,请太守发郡兵来援。 当下计议已定,县令即刻行文,三人一起商量着措辞,拟好封装以后,又谈好大一阵,这才各自还家。 “你步行来的?我送你吧。”出了县署,齐周说道。 其实也没几步路,但朱广还是答应了。进了车,两人对坐着,谁也不说话。就听到车轱辘吱嘎作响,摇摇晃晃。 “郡里有多少人马?”良久,朱广问道。 “三五千总该有。”齐周答道。听出朱广担忧,他又补充“涿郡虽然不像你们云中边郡,设有都尉专掌武事,但此地人性劲悍,郡兵也非等闲。” 黑暗中,只听得朱广低声道:“张燕敢先下战书,就说明有侍无恐,不可小觑。” “这点我如何不知?但据我推测,张燕这战书下得早了。” “嗯?怎么说?” “你想,张燕是黑山贼帅,轻易是不会出手的。他若最近就来,哪怕破了范阳,又能得多少好处?不如等到五月,到时庄稼也成熟了,抢粮带破城,岂不快哉?” “那他这提前下战书是……” “可能如你所说,有侍无恐,没把郡兵放在眼里。也可能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明着说要攻范阳,等郡兵调到范阳,他却直趋涿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昏暗中,朱广眼中光芒一闪:“你方才怎么不说?” “我说什么?难道要我提醒太守,别派兵来,黑山贼搞不好要图涿郡?我可是范阳丞!”齐周振振有辞。 朱广哭笑不得,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些。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他试探着问道:“我今天在城外巡视,见一女子施粥……” “哦,那就是我妹妹。当日我不是请你吃酒么?就是她。” 听他言谈如常,心知齐氏妹子没回去告状,心里又踏实一分。赞道:“我看她专门施粥给妇孺,令妹可真是慈悲心肠。” “哼。”齐周哼笑一声,没了下文。 “啥意思?我说得不对?” “她不过是爱凑个热闹,图个新鲜,你看她明天还去不去。唉,都是惯的,没奈何啊,就这么一个小妹妹。到时找个人家嫁了也就省心了。” “那倒也是,你双亲不在,长兄如父,这个责任是逃也逃不掉的。” “谁说不是?哟,到了,你回吧,早些休息,明天城外还得劳烦你。” “我说县令也就罢了,你怎么不出城巡两天?欺负我新来的?” “哈哈!免了罢,若是城外饥民闹将起来,就我那两下子也震不住啊。” 经这么一闹,倒不觉得饿了。回到房中,蒙头就睡。次日一早,又是清粥小菜半块饼,本指着齐氏妹子留两碗粥吃,但昨日得罪了她,又听齐周说她只是图新鲜凑热闹,想来今日没门,且饿着吧。 带了高顺,到县署点了人马,一应公文什么的全顾不得,又出城坐镇去。一出城门洞,朱县尉倒抽一口冷气!今天的饥民比昨日又多!这可怎么得了?莫说五月了,能撑到四月底么? “县尉。”几个挎刀的汉子奔到马前,跪地拦了路。 朱广识得其中一个,是乡下的游徼,掌管缉捕盗贼,维护治安。若说县尉想当于警察局长,那游徼就是派出所长。 “有事起来说。” 那游徼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报道:“今日中山郡唐县一伙民众,数十人,自小人辖区入了范阳境。连日来,唐县到范阳乞食的百姓日增。小人特请示县尉,是不是封住道路?” 望着那一片攒动的人头,朱广叹了口气:“封路简单,可人想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饥民红了眼,你有多少人马挡得住?县令又去郡里讨粮了,由他们来吧。” “诺。”游徼应一声,就要走。 “回来。”朱广唤道。“饥民虽然不用挡,但你给我仔细了,严防有黑山贼混杂其间。” 这其实与空话无异,涿郡地区本来就民风剽悍,舞刀弄枪的不在少数,那黑山贼脸上又没有刺字,如何辨认得出? 打发走了乡官,朱广领着人继续巡逻。他日日骑着高头大马,饥民都晓得他便是本县县尉,因听过他名声,谁不敬畏?又亲眼见到当日挑唆哄抢的几个汉子被他就地正法,还有谁敢闹事? 听说就咱们吃的这粮,还有人家一份呢。 “县尉。”高顺唤了一声。 “嗯?”朱广回过头看时,却见他盯着一个方向。寻着看过去,又见好大群妇女儿童围在一间草棚前,那条案板后,齐氏妹子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两腿一紧,催马继续前行。 不到中午,朱广实在饿得不行,高顺给他弄了两碗清得跟水差不多的稀粥,喝下去根本不顶用,两泡尿就撒没了。 骑在马背上颠簸,也是件体力活,无奈之下,只能下了马,寻了块空地坐着,揪地上草根嚼。虽然不裹腹,就尝个甜味吧。 他这本是无聊之举,但看在百姓眼中那个感动,县尉都吃上草根了! 该是他命苦,今天来领粥的饥民比昨天多出三位数不止,一直过了晌午还没有施完。朱广饿得眼花,偏偏又想起当初在云中烤肥羊的逍遥日子。这时候要是有烤羊,他一人能吃一头! 好不容易熬到饥民散得差不离,赶紧叫手下牵了马来,却见那大青马这半个月也掉了膘。朱广不忍心,便牵了马步行。随从们哪个敢骑,都牵着马往城里去。 路过齐家施粥棚时,他侧头过去,边走边看。只见一个仆妇碰了碰齐氏女,她抬起头来,正迎上朱广的目光。见对方脸上歉意的笑容,她撇撇嘴,把头歪在一边。 讨个没趣,朱广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回家。走了几步,便听得后头传来一声“哎”。 高顺看向少主,见他嘴角明明扬起了,却又强忍着,遂伸手接过缰绳:“县尉,小人先牵马回去了。” “嗯,你先回吧,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先吃两碗。好在高顺虽然少言寡语,却是个明白人,什么也不说,牵马带人走了。 朱县尉左瞄右瞄,见没人注意他,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挪到草棚前。 “昨天实在对不住,我这个人口没遮拦,抱歉得很。” “哼,县尉不用说好听的,今日多了些饥民,早没饭了。”齐氏女歪着头说道。 “没了?不打紧,我就是来跟你道个歉。” 你当昨天朱广说了什么?其实放在他原来那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他就逗了齐家妹子一句,说你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本来嘛,齐氏女是齐周的妹妹,他与齐周于公于私都还不错,也当她是个妹妹一般。见她可爱,就开句玩笑而已,而且这北地也没那么多礼教,哪知就得罪了人家姑娘。 “道歉?可不敢哟,你是堂堂县尉,我只是个小女子。你若发起火来,一刀杀了我可怎么得了?”齐氏女眼睛瞪得老大,说话时眉也动,眼也动,说不出的灵巧。 朱广见她肯招呼自己,明显是不生气了,因此又拉下脸来,佯怒道:“得理不饶人,这可不好。我昨天还在你兄长面前夸你是慈悲心肠呢。” “真的?”齐氏女雀儿般跳着,极开心。 “我堂堂县尉能骗你?” 齐氏女这才笑了,耸耸鼻子,哼一声,又矮下身去,端出两碗粥来,这回几乎都是锅巴。若是往常,朱广只当这是刮锅底剩下的。可现在才明白,这是实实在在的干货,最扛饿! “你不说没有了?” “哈,我骗你的!”齐氏妹子撑着案板,两只脚扑腾着,好似能骗到县尉是件极了不得的事情。 看着那两个梨涡,朱广由衷的笑了。家里若有这么个妹妹,那可真是个开心果。 见他只顾笑,齐氏女催促道:“快吃吧,人们都在说,连县尉都吃上草根了。” 朱广不再多话,端起碗来就吃,齐氏女又递了筷子,趁他狼吞虎咽时同,忍不住问道:“县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五章 偷牛贼 恋上你看书网 “我与你阿兄也是兄弟相称,你不必这么叫我。” “县尉兄,你早饭不会真少吃了些,专等这两碗吧?你家里没粮了么?”齐氏女关切地问道。不等对方回答,她又为难起来。“可惜我家里也没多少粮了,哥哥捐出一百石,嫂嫂很是生气,都不让他进门了。” 朱广一口饭几乎喷出来,这丫头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东西? 两碗锅巴吃完,肚里有货精神头也足,他才道:“家里其实有粮,只是紧着吃,偏我食量大,禁不住饿罢了。” 齐氏女翻着白眼长长地“哦”了一声,忽笑道:“嫂夫人精打细算,可真会过日子。” 朱广一时没回过神:“谁?” “嫂夫人啊?” “哪个嫂夫人?” “啊?县尉家里几位夫人?” “就一位啊。” “那就是了。” 朱广差点给她绕进去,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她说的嫂夫人是指老婆,而自己平常听高顺“夫人夫人”地叫惯了,一时以为她指的是老娘呢。 聊一阵,朱广要回城,与她作别,却听她说明日不来了。想起齐周说她只是图新鲜,朱广遂道:“不来也好,这本来也不是你该抛头露面的地方。” 齐氏妹子摇摇头,似有些落寞:“因为我们家捐的粮已经放完了。” 原来如此,一百石粮确实禁不住这么吃。看她神情,朱广有些不落忍,安慰道:“你有慈悲心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必觉得难过。” 齐氏女听了,忽然一跺脚:“哎!我会驾车,帮你们运粮去?” 朱广哭笑不得:“妹妹,要是我让你去运粮,你阿兄非抽我不可,还是算了吧。眼下非常时期,人多事杂,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好?” “哦。”将额前一缕乱发顺在耳后,齐氏女心有不甘地应了一声。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三碗锅巴。” 齐氏女眼珠子一转:“县尉兄知道韩信的故事么?” “韩信?韩信的故事就多了,你指的哪一件?” “漂母那一件。” “漂母?哦,就是给他饭吃……你想说什么?” “漂母饭信,淮阴说他将来发达了,必然重重报答。县尉兄想怎么报答我?” 朱广实在弄不懂她脑子里想些什么,便道:“施恩望报,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就是这个道理。” “这句还能这么解释?” “当然!我给县尉饭吃,不求你将来重重报答,只希望你时常来我家。” 朱广愣了,妹子,哥实在跟不上你的节奏,这是闹哪样?见他一头雾水,齐氏女嘿嘿笑道:“我哥哥平常从不喝酒,县尉一来,他便喝得大醉。县尉若常来,哥哥便能常醉。” “然后呢?” “嘿嘿。” 朱广完败,拿她没办法,若再说下去,真不知她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赶紧抽身走人,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便拿话去问,答曰,齐棠。 时至四月,因范阳大户们捐粮,灾情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至少鲜有听闻饿死人。但其他地方情况就严重了,直到这时候,朝廷才作出反应。命幽州刺史主持赈灾,各郡县官吏皆得听命。 现任幽州刺史是谁?汉室宗亲,刘虞。 刘伯安在甘陵相的位置只干了几个月,便安抚了境内吏民,重新恢复生产生活。因幽州情况复杂,再加上他之前就做过一任幽州刺史,因此朝廷再三考虑,又派他重挑旧担。 当日朱广能过督邮那一关,就因着他的关系。 刘虞虽然是宗亲,是贵族,却比较了解民间疾苦,一面筹措粮食,一面探访灾情。范阳因为反应比较快,饿死人不多,反倒没引起重视,差点没进放粮的名单。还是朱广借着与刘虞之前就认识,且护送过他一回,腆着脸相求,这才给安排进去。 这天,范阳令又从郡里回来,跟往回不同。这次没有愁眉不展,只有喜笑颜开,因为人家是押着粮回来的。 一见朱广就把他手执住了:“县尉,这次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面子大,我们范阳险些给误了!范阳能过这一关,百姓都该感念你!” 见县令激动,朱广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去:“黑山贼的事,郡里怎么说?” 齐周在旁边笑道:“你怎么也得容县令喘口气,喝口水再说吧?” 三人进了后堂坐定,范阳令长饮一气后,才道:“府君说了,经他与幕僚计议,这必是黑山贼声东击西之策,信不得。哪有贼寇要来犯境,还提前下战书知会,容你布置准备的?这等伎俩如何瞒得过人?” “也就是不发兵?” “嗯,府君说,郡兵被征调了大部,在应付鲜卑。剩下的,也要紧守着郡城。不过,便是黑山贼真扣范阳,涿县离此不远,发兵也来得及。只叫我们作好防备就是。” 这倒也有理,涿郡郡治涿县,距离范阳县一百来里,火速行军也就一天的时间。朱广没再多说,自此集合壮丁,严防死守不提。 有了县令带回来的粮食,再加上新城县等地也开始放粮,范阳的困境得到了缓解,撑到五月收获问题应该不大了。再加上前几个月下了几场雨,估计今年收成不至于差到哪里,难关似乎已经过去了。 至此,朱县尉也终于吃上了饱饭。只是,吃着干饭就着肉,感觉还是那锅巴香些。 四月上旬,难关过去,苦日子到头,一直在高压状态下运转的县署也松懈了。范阳令一直郡里县里两头跑,现在终于给累病了,在家躺着下不了榻。一应公务都由齐周和朱广分担。 几下敲门声把朱县尉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抬头看时,齐周摇把羽扇,直扯领口:“我先走了,热得不行,晚上别忘了。” “还是到我家吧,总吃你的,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也没见你少吃啊,走了。”齐周这厮,虽说作个县丞,其实不太称职。他不是那种能在案前坐一整天,埋头处理公务的人。现在县令病倒了,按说他为佐吏,应该负起全责,可这货三天两天迟到早退。逼得下面的人没办法,有事都来请示朱广了。 他走后,朱广也没太在意,吃饭嘛,早些晚些无所谓,遂又埋首于案间。不是他有多努力,而是不得不如此,那竹简汉隶,他虽然能看懂字眼,但整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得详细推敲,尤其是断句太麻烦。作县尉一年多,直到现在才算入了门。 “县尉。”高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朱广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昌亭亭长解来一个盗牛的贼人。” “然后呢?” “据他供认,盗牛是送进黑山。” “还有么?”朱广耐心问着,高顺就这么个性子,能说一句决不会说一段。 “人已经解到县署,县尉要亲自审讯么?”高顺抹把汗道。 朱广思索片刻,麻利地卷起竹简,穿了鞋,在高顺陪伴下往牢里去。那狱卒们见县尉居然亲至监牢都感意外,不就是一个偷牛的,至于劳动县尉亲临? “就是他。”高顺指着一间牢房说道。 那牢里地上,坐着一人,蓬头散发,也看不清面容,朱广便叫提出来。 “县尉请坐。”狱卒抬过来一张堆放杂物的案桌,抹了又抹,请朱广坐下。那偷牛贼带到他面前,低着头。 “抬头。”朱广说道。 那贼却不动,旁边狱卒上去就是一鞭子,打得哎呦一声,赶紧抬了头。也就三十模样,哭丧着一张脸。看样子,在解来县城之前就已经被饱揍了一顿。 “认识我么?” “你是,范阳尉。” “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 “小人姓王,没有大号,乡邻都唤小人作王番儿。家中只有老父与小人过活。” 朱广琢磨片刻,点头道:“王番儿,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那王番儿突然跪下去,声泪俱下:“县尉怜见,小人老父亲瘫了多年,倘若小人两三日不回家,老父就得饿死!小人虽然起了歹意,但终究没有得手,求县尉……” 朱广不理他,狱卒见状,上去把鞭子抽得啪啪响,打得王番儿满地滚,急忙告饶:“招了招了!” “说!”虎狼般的狱卒厉声喝道。 “小人已经招了啊,黑山贼愿出高价买耕牛,小人一时蒙了心,才作出这等事来。”语至此处,见狱卒又扬起鞭子,他抱着头喊“哎呀!别打!黑山贼也开荒耕作,需要耕牛!有几个乡人前些日子投了贼,便寻到小人,让我去偷,许诺事成之后有重赏!” “都是实话?”狱卒见县尉不爱多说,大着胆子问道。 “句句是实!绝无虚假!” “县尉?” 朱广站起来,看一眼坐在地上的王番儿:“盗窃,通贼,现在是非常时期,明天拖出去,杀之以示众。”语毕,便朝牢外走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六章 恋上你看书网 王番儿登时面如死灰!他怎么着也不会想到,自己偷牛未遂,居然会给判个死罪!而且明天就行刑! 片刻之后,空洞的眼神突然浮现无尽的恐惧,他扑向县尉离去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吼道:“县尉饶命!饶命!小人还要招认!” 朱广在牢门口回过头,等着下文。 王番儿被架着,一边喘息一边大声说道:“黑山贼除叫盗取耕牛以外,还说若能探得范阳城中境况,另有重赏!” 朱广脸色一沉:“探什么!” “这……小人虽有胆子偷牛,却没胆子替贼人刺探,因此,没有多问。县尉!句句实情!小人就知道这么多!” 黑山贼探范阳? 这个问题一直在脑子里打转,以至于当朱县尉回过神来时,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齐周家在什么方向来着? 又骑着马找一阵,这才找到了齐家,那看门的忙下来牵了马,笑道:“县尉可算来了。我家主人已经叫人来问了一回。” 朱广应一声,撩起袍摆就往里头走,方进门不多远,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 朱广看过去,顿时笑了:“你干嘛呢。” 之前见她,都是挽着头发,撸着袖子,小大人似的。今天却跟变了个样,一袭墨绿拈边的深衣,腰里系根丝绦,满头秀发披在肩上,双手拢在身前,正式得很。 齐棠没说话嘴又撅起来,半晌才道:“我半个月没出门了。” “谁不让你出去?” “哥哥,还有嫂嫂,还有许阿母,还有……”见了朱广,她倒像是在告状一般。“哎,县尉哥哥,你今天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一声“县尉哥哥”听得朱广那个舒坦,你说她声音怎么就这么好听? “你猜猜看?”朱广逗她。 却不料齐棠没那个兴趣,耷拉着脑袋道:“唉,你这时才来,便是哥哥吃醉了,我也出不得门。” “你怎么总想出门?现在世道多乱,在家呆着不好?” 齐棠听了这话,白眼一翻,使劲“哼”了一声,便踩着小碎步走了。望着那袅袅婷婷的背影,朱广直乐。这齐家兄妹都不是俗人。 “还看?”齐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背后响起。 朱广着实给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齐士安微眯着眼睛审视着自己。明明心里没鬼,却让他看得心虚,尴尬地笑道:“我,才进来,正好碰上。” “碰上?” “遇到,遇到。” “你们很熟?聊什么呢?” “呃,前些日子她在城外施粥,见我饿得慌,便施了三碗锅巴给我。这不正好遇上,我感谢她呢。” 齐周又满怀戒心地盯了朱广好大一阵,才换上笑脸:“怎么才来?快快快,今年的新酒。” 朱广松了口气,跟他到堂上坐了,酒菜摆上来。虽然难关差不多过去了,但齐县丞家的伙食还是不比原来。就一碗荤的,还是骨头汤,上面漂着,大概十几颗油珠,这是熬了几回的? 见朱广盯着那碗骨头汤看,齐周有些抱歉:“菜虽不怎么样,酒确是新的,来吧?” 朱广端起盏,忽又放下,沉默不语。 “这就不对了,你我在公是同僚,在私是朋友,我有好东西能不跟你分享?家里真就……” 朱广摇了摇头:“酒先不吃。” “怎么?问你两句还多心了?我那是跟你玩笑罢了。她是我妹妹,也就是你妹妹,你的人品节操我还信不过?” “嗯?嗨,说远了,我是真有事。” 看他神情不似作假,齐周也放下酒盏:“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下午的时候,你刚走,昌亭就解来一个偷牛的犯人。旁的都不打紧,只是这牛他打算偷了送进黑山,说是有赏。再有,黑山贼还告诉他,若能探到范阳内情,另有重赏。” 齐周把腿伸出来盘坐了,手掌着席想了一阵,脸色暗淡下去:“不对。” “我觉着事有蹊跷,这不是打算跟你商量么?上回你说,张燕下战书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郡里也这么认为。但既然如此,那又……” 齐周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范阳要遭。” “你也认为张燕真要图范阳?” 齐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使劲拍着额头,懊悔不已,一个劲地说道:“上当了,上当了,这飞燕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在跟我们搞虚虚实实那一套!” 不等朱方问,他就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明目张胆下战书到范阳,若是普通人,定然吓个半死。偏生你我,县令,府君都不是普通人,认为他是声东击西。可人家就看准了这一点,真就冲着范阳来的!自以为聪明,失算,太失算了!” 朱广咂巴着嘴:“他怎么就冲着范阳来?我们县户口锐减,再加上这时节,能有什么油水?” 齐周看着他道:“不仅仅是油水问题,更重要的是面子。” “面子?” “涿郡南部各县,哪处没遭过黑山贼祸害?只在这范阳,黑山贼折了两回,第二回贼首张雷公让你差点削成两段。飞燕是黑山贼的大首领,必然是要报复的。我估摸着还有一层,飞燕在黑山贼中以武力著称,剽悍敏捷,你当阵杀死张雷公,他要来掂掂你的斤两。” 朱广不说话了,范阳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儿,春荒刚要过去,飞燕又来了。这一次,绝不会是李大目张雷公那样的小打小闹。张燕号称有几十万众,真要围攻范阳,凭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 良久,朱广问道:“如之奈何?” “你容我想想。”齐周闭着眼睛,两根指头不停地敲打着额头。看他那痛苦的表情,朱广也锁起了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那碗汤里的油珠都结在一块了,齐周突然问道:“庄稼几时能收?” “二十天之内吧。” “二十天?只怕我们一收粮,黑山贼就来了。现在没别的办法,一是向郡里求救;二是县里组织人手,加固城防;三就是抢收粮食。” “郡里……靠得住么?”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黑山贼这么猖獗,但朝廷要应付西凉的叛乱,无力征剿。幽州力量有限,又跟鲜卑不对路。群里会不会相信我们而发兵,只有天知道。”说到这里,他盯着朱广。“舍此之外,你有其他办法么?” 朱广咬了一阵牙,叹道:“县里能上城守卫的就那几百人,若这回也是李大目张雷公那般阵仗,倒还挡得住。” 这怎么可能?张燕号称拥众数十万,虽说只是名义上的,而且不可能都调来,但万儿八千不是难事,这不是范阳吃得消的。 酒是无论如何喝不下去,甚至连吃口菜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在那堂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县令现在病着,找他商量也是白搭。 难道,范阳逃不过这场灭顶之灾了? 齐周一拍案:“你跟刘使君不是有旧么?” “你这话说得,那能叫有旧?我不过是奉命护送他一程,前些日子放赈灾粮,我已经厚起脸皮求了人家一回,怎么好……” “也是,虽说刘使君两任刺使,胡人汉人都尊敬他。可军队的事……” 朱广缓缓点头,叹道:“求人不如靠自己……”他说到这里嘎然而止,齐周看出苗头,急急追问。 “我倒是还有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法子。” “愿闻其详。” 朱广当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齐周听罢,也觉得不太靠谱,但病急乱投医,范阳即将大难临头,但有一分希望,也作十分努力。 “这事倒有些牵扯,走,先找县令商量去!” 坏消息很快就回来了,郡里果然不肯发兵,不是太守昏聩,而是郡兵大部分被抽走,正与鲜卑作战。 再者,涿县和范阳县谁轻谁重?丢了一个范阳,报到朝廷里或许都没人怎么在意,这几年天下贼寇四起,攻掠郡县的还少么?但若是丢了涿郡郡治的涿县,那可就不得了。 若是把郡兵遣到范阳,万一有个闪失,郡城怎么办? 收到消息,齐周无奈地表示,这回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朱广早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派人通知到各亭各里,再过十天,就开始抢收粮食,凡是能动的,都必须下田。只给五天时间,五天一过,没收的庄稼就得一把火给烧了。粮食一收,连人带粮都撤进县城,这叫“清野”。 有“清野”就必有“坚壁”,这一回,朱广前一世的专长派上了用场。他是学建筑的,对古建筑也有相当研究。范阳的城防体系他再清楚不过,这时候如果去加高加固城墙,显然是来不及,工程量太大,人手又不足,更甭提经费了,只能另辟蹊径。 结合范阳城小,既利于集中力量进攻,也利于集中力量防守的实际情况,他拿出了一个方案。齐周看了之后,很是诧异,你还会这个? 次日,县署的公人便挨家挨户通知,县里有令,城中无论男女,但凡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统统出工。任何人逃避差役,一经查出,从严法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七章 刘关张 恋上你看书网 为了防贼,谁敢偷奸耍滑?便是那些城中大户人家,也是家长带着子女奴仆,脱下了华服,穿上了粗布,出城作工。当然,这离不开县令抱病召集豪强大户,晓以利害的功劳。 艳阳高照,范阳城里少见人影,几乎家家关门闭户。 而城外,却是一片火热。从已现老态的中年人,到稚气未脱的小小子,哪个不是挥汗如雨?锄镐上下翻飞,一筐筐的泥土从坑道中举出,立即便被运到筑墙的工地上。那里,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正呼喊着号子,夯实土墙。 很少看到有偷懒的,这固然与县署公差严厉监督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这关系到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妇女们自然不可能跟一群打着赤膊的男人一起作工,在放粮施粥的草棚里,她们保障着整个民工队伍的后勤。 朱广和齐周两个,也没带随从,只穿着便服,衣角扎在腰带里,行走在工地上。 “壕沟这么浅,能行?”望着那齐腰深的坑道,齐县丞有些担心。 “赶工期,没办法。但这条沟已经足够滞延贼兵的进攻。再有,就算黑山贼越过了这条壕沟,后头还有一堵墙等着他们。” 齐周望着那一人多高的矮墙,皱眉道:“你这矮墙每隔数十步便留一缺口,也是为了赶工期?” “有这个原因。不过,你想想,贼兵蜂拥而来,遇矮墙阻拦,身处缺口的贼是不是要先进来?” “那自然是。” “先进来就先死!就算他命大,后头还有真正的护城壕等着他!哪怕越过了护城壕,还有城墙!” 齐周吸了口气,眉头舒展了一些:“我听你这么说,范阳倒似铜墙铁壁一般,黑山贼还不撞得头破血流?” 朱广可没那么乐观,他在广宗见识过惨烈的攻城战。这个时代的筑城技术跟后世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比如县这一级,几乎都是土夯的城墙,又低又薄。没有角楼,没有望楼,没有敌台,也没有马面,甚至连女墙都没有,就是一道光秃秃的土墙围着城。只要攻城的部队攀上城头,战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群雄逐鹿的三国时代,大规模的城池攻防战比较少见的原因。 “人手还是不足,我跟你交个底吧,如果飞燕的军队以千计,我或许能挡住他等援兵到来。前提是,有援兵的话。” 齐周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问道:“如果有一两万贼兵?” “那就只能撑一天算一天。”朱广沉声道。 齐周一仰头,叹道:“一直撑到城破为止。”语气中,竟有一丝悲壮。 回城时,朱广又看到了齐棠,她还是雀儿一般欢快地忙碌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范阳即将面临的是怎样一种状况。抬头发现朱广时,仍旧是一脸让人看到心都化了的笑容。 有全城总动员,又有数以千计乞食的灾民,工程进展很快。这边一完工,县署立即把人手下到乡里,抢收粮食。城里所有的车和牲口都被征用了,只为了能多抢一点粮。 天公作美,没有下雨,否则刚收的粮食得不到晾晒,就得发霉长芽。 朱广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一直在奔波忙碌。他不是不知道范阳不可能是他将来的根据地,也不是不知道还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达成他的目的,但他还是全力以赴。只因这里,有他想保护的人。 或许是范阳积极的自救行为让有些人过意不去,郡里以“临近黑山,备贼尤重”的理由,拨给了范阳六千支箭,还有十几张弩。 在取得县令以及县中大户们的同意之后,朱广又将二十三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不及龄”男丁抽出来,突击训练。不用会其他,能射箭就成。射箭不会?扔石头会么? 这一日起来,方吃过早饭,收拾整齐了正要出城下乡去。齐家就派了人来,请他赶紧过去一趟。 朱方问是什么事,得知是齐县丞家里来了客人。 这他妈都火烧眉毛了,你家里来个客,还要我去作陪?本想不去,但考虑到齐周这厮有时候虽然行事荒唐,但绝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他来的是什么客? 到了齐家,那堂上已经坐立着几人。朱广不及细看,先跟主位上的齐周打了招呼。 他一进来,那客位踞坐着的人便起了身,等着相见。 “来来来,贤弟,我替你引见。”齐周的语气很是欢快。 朱广转身面向那客人,正看到对方和善的笑容。也就二十多岁吧,身长七尺有余,看他衣着,倒象是江湖上行走的。但很快,朱县尉就注意到了此人不同寻常之处。 “这位是我师兄,涿县人,刘备刘玄德。” 那耳垂极大之人冲朱广揖手,后者却一时没有还礼,只打量着对方。刘备?这就是刘玄德?印象里,刘备的形象仍旧是老版三国里演员所扮演的角色。 但眼前这人,明显年轻得多。若非上唇一溜短须,朱广几乎要认为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太多。正看时,有一人恼了,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刘备身后,立着两人。高的那个,怕有八尺以上,他那微眯着的眼睛让朱广想到了曹操。留一缕短须,神情倨傲。 短的那个,立在刘备身后跟半截铁塔一般,皮黑,眼大,方面大脸。此时,正神情不悦地盯着朱广。 这还用猜么?二爷三爷是也。 刘玄德见朱广不还礼,也不见生气,仍旧神情平和地站着。倒是齐周有些不爽,怎么回事?他平时都是有礼有节,怎么今日见我师兄竟如此模样? 朱广上得前去,拱起手:“可是战黄巾之玄德公?” 这句话无疑一下子拉近了两人距离,刘备也知他的事迹,听他一提,笑道:“正是。” “身后两位,可是关云长,张翼德?” 此话一出,关羽张飞都为之一诧,若说听过我义兄名号,倒还不奇怪,怎么连我们兄弟二人也知道? 刘备也感意外:“县尉也听过云长翼德?” 朱广并不回答,只缓声道:“久仰,久仰。”这句不是客气话,之前见曹操,见夏侯惇,虽然也有那么一点见到“名人”的惊喜,但绝不如此时此地,见到刘关张来得意外。 齐周在堂上也笑道:“师兄,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起的,本县县尉,云中朱广。” 刘备笑得爽朗:“我听人说,骑都尉曹操于苍亭破卜已,云中少年一马当先。不想,今日在此地见到,县尉少年了得。” 当下坐了,问刘备因何到了范阳时,对方轻描淡写道,扑灭黄巾以后,论军功授了邻郡中山安喜县尉。因有些“不顺”,弃官回乡。 朱广自然知道那“不顺”,就是打了督邮,所谓“回乡”,其实就是“逃亡”。但人家不说,他也不可能去点破。 “师兄今后有何打算?” 刘备神情不免黯淡:“且先归家,再作计较。”想想也郁闷,年少时练摊为业,结交豪杰,好容易逮着机会,趁黄巾乱起,举义军助剿。最后授个县尉,也算是踏进仕途了,如今不但丢了官,甚至还惹了祸,搁谁身上也纠结。 朱广接话道:“天下从此多事,玄德公非俗人,必有再起之时。” 此刻,他是县尉,刘备是弃官逃亡的白身,所以后者很清楚,对方没有必要恭维自己。又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下一时感动。再加上两人经历相似,便对这少年县尉多了一分亲近。 又说一阵话,便谈到了范阳局势。刘备得知张燕的战书下到了范阳时,沉声道:“我在安喜任上时,黑山贼便时常侵扰地方。但张燕乃是黑山贼帅,居然亲自下了战书?” “师兄有所不知啊,便是咱们这位县尉,连折黑山贼两阵。贼首张雷公,让他一刀下去斩杀当场。李大目也是跑得快,否则,又搭上一个。飞燕,这是报复来了。” 刘备看朱广一眼,默然无语。 背后关羽听齐周这么一说,那眯着的眼睛张开了些,审视着朱县尉。朱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说你不会在想提出青龙偃月刀来,要跟我比试吧? 齐周见刘备不语,突然灵光一闪,忙道:“师兄,弟有一不情之请。” 朱广知道,这货又开始坑人了。但眼下范阳确实有难,刘备算得英雄,关羽张飞都是万人敌,如果有他们三人相助,无疑多一分力量。只不过自己刚刚跟人家认识,不如齐周跟他系出同门好说话。 刘备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离家有年,母亲独居乡里。此番回来,总要先回去看望母亲才是。左右涿县与范阳相距也不远。” 他并没有明确表示是否愿意相助,齐周也没有再强求。朱广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倒不是少了刘关张就不成,而是因为…… 受《三国演义》影响,刘备的形象一直是伟光正,高大全。便是电视版的,最多也就是爱哭而已,倒也不影响他的英雄形象。但后来有一种说法,称刘备为中国历史上十大伪君子之一,再后来,就更不堪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八章 张飞燕 恋上你看书网 此刻刘备暧昧的态度,似乎要坐实这种说法。 但朱广很快就坦然了,齐周和自己,是范阳的主事官员,守土有责。人家不过是过路客,没有责任和义务帮忙助战。而且黑山贼帅张燕亲自下了战书,这可不是普通的贼寇侵扰,说句难听的,往后是生是死只有天知道,凭什么要求人家身处险地? 眼下县里诸事繁杂,没一阵,刘关张三人便告辞离开。齐周和朱广亲自送出门。 不说范阳县丞和县尉两个分头去忙,单说刘关张三兄弟出了城,北上涿县。因相距不过百十里,所以走得并不急。 张飞见二兄都不语,大声道:“那朱县尉不错。” 初时在堂上,朱广不向刘备还礼,这让他很不快。但随后朱广的态度却让他很舒坦。再说,人家那县尉也和哥哥一样,是剿黄巾真刀真枪拼来的! 关云长也在马背上点头道:“边塞少年,任气轻侠,是个坦荡人。” 刘备听在耳里,也赞同道:“他虽年少,却有见识。” “见识?什么见识?”张飞侧首问道。 “便是他说的,天下从此多事。”刘备沉声道。这话,他也曾对两位义弟说过。 关羽见兄长这么说,便把心中疑惑道出:“既然兄长看得起他,齐县丞相请时,兄长为何不答应?” “你我兄弟三人,便是留下来,又有能多大用处?张燕号称拥众数十万,小小范阳,一鼓可破。” 关张听了,虽觉得有些不合适,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投涿县而去。 五月初三,一早天就阴沉沉的,象是要下雨。 朱广终于穿上了戎装,那口祖父朱虎遗留的六尺宝刀,已在昨晚磨得锋利无比。出门时,贾氏象是预感到了什么,一直把他和高顺送出门,再三嘱咐小心仔细。 到县署跟齐周等人碰了个头,粮食已经抢得差不多了,众人都同意今日不必再派那许多人下乡。毕竟,范阳这么大的动作,黑山贼不可能不知道,人家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 从县署出来,朱广再次检查了城外的工事,又回城清点了壮丁的人数。忙完这一切,就已经是中午了。天越发昏沉,竟如傍晚一般。吃过午饭,又开始巡城,数千乡民挤在城里,必须让各亭长游徼之类严加管束。 这些刚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过命来的饥民,见他一身戎装,带着几个高大少年来回巡弋,都拿感激的目光看着。虽然不是故意作秀,但他吃草根,领施粥的事已经传开来。百姓都认为他是个好官,无论走到哪里,那些“三老”之类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打着招呼。 巡城毕,他登上城墙,远眺黑山,乌云似乎就压在黑山顶上。观察四周值守的壮丁,许多人都茫然望着黑山方向,相信他们都在猜测,黑山中的贼人此时在干什么? “县尉,烟!”高顺突然喝道。 朱广也看到了,西南方向,腾起了好大一蓬白烟!涿郡这地方不比边郡,并没有锋火台,那这大白天,哪来的烟雾? 很快,多处地点都腾起了烟雾!城上骚动起来! 看那烟雾的形状,不象是在焚烧粟杆,因为烟雾很散,分布范围极广,倒象是……烧粮!一想到这个,朱县尉心头禁不住猛烈跳动了一下。黑山贼来了!这是抢收粮食的人在焚烧来不及收获的庄稼! 他一把抓住了高顺,沉声道:“传我的命令,壮丁上城!准备御敌!” 高顺使劲点头,转身奔下了城去。不一阵,急促的警锣在城中各处响起,惊呼声此起彼伏。 范阳城一时乱了起来,仓促奔跑的壮丁,躁动不安的百姓,还有天空中隐隐传来的雷声,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颗水珠突然滴在鼻头上,抬头看去,果真就下雨了。朱广眉头几乎拧到一起,但愿这雨不要下得太大太久,否则,刚筑起来的矮墙就会被泡软,壕沟的作用也会大打折扣。 “县尉,小人去了。”陈忠揖手请示道。 “嗯。” 方跑出一步,朱广抓他的肩膀:“我把南面交给你了。” “诺。” 雨势开始增强,密集的雨点如撒豆般敲打在城墙上,透过天地之间那道朦胧的水帘,依稀能看到仓皇向县城奔来的百姓。幸运的是,今早县署众人决定今天不必派太多的人,否则,足以引起极大的恐慌! 一个骑马汉子,人还没有冲进城,就已经放声大喊“县尉”,等他踉踉跄跄抢上城头时,果然带来了噩耗!黑山贼出动了! “别慌,你看到有多少人?” 那亭长喘息着,摇头道:“不知几千几万!小人只看到贼人漫野而来!” 朱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带你的人,到该去的地方。” 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亭长应一声,便带着人往西城去。朱广早已经分派好了兵力,每一面城都有专人负责。范阳城太小,敌人肯定是要四面围攻的。 雨越下越大,下得朱广揪心。铁甲里的单衣早已经浸透,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城头,望着那大雨,好像跟天斗一般。 嘈杂和混乱,终归于平静。千余壮丁上了四面城墙,各就各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同一方。耳朵里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齐周拿羽扇遮着头,踩着两脚泥登上了城。张望片刻,来到了朱广身边。什么也没说,朱广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两人并肩默默地站着,望向东面的黑山。 雨点打在铁甲上,叮当作响,朱广眼睛突然一眯。 几里地外,暴雨仿佛引发了山洪,在野地上席卷而来。 “那是……”齐周的声音有些颤。 “黑山贼。”朱广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这还算是见识过千军万马的大场面,城上其他壮丁,尤其是那些十四五岁的少年,哪个不是吓得两股打战?那山洪般涌来的贼人竟一眼看不到边际所在,只看得无数攒动的人头遮蔽了原野,慢慢地卷向了范阳。 看到齐周手中的羽扇抖个不停,朱广道:“你到县署去坐镇吧,城里总要有个主事的。” 使劲吞了口气唾沫,齐县丞却摇了摇头:“县令,已经,在了。” 朱广还想再说什么,见对方没有要下城的意思,也就管不了他。贼群开始扩散,包围县城,他带着几个云中少年顺着城墙一路查看。黑山贼来得比他想象的更多,他走到哪里,贼群就涌到哪里,最后,四面围定。 此时,朱广在那片乌泱泱的人潮中发现一杆大旗。上书硕大一个“張”字,再仔细看,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将兵从事”。这大概是张燕自称的头衔。 飞燕,真的来了。 黑山贼并没有喧闹嚎叫,但只是那嘈杂之声已经足以令人心头骇然。 “你们猜猜有多少人马?” 少年们冷眼旁观,当中一个说道:“少说有一万人!” “不,我看有两万。”朱广道。可不是么?贼人将范阳城围得水泄不通,自那道齐腰深的壕沟之后,前后至少延伸十几步,密密麻麻全是人。照这个密度算,一万是绝对把不住的。 飞燕,你是必破范阳而后快啊。 一声刺耳的声响突然传入耳朵,众人看过去,见一少年人不慎将手中的刀掉在地上。见无数道目光射过来,可怜他给吓坏了,竟不敢去捡。 看他筛糠似的抖,朱广上前弯下腰去捡起那刀,手抚过冰冷的刀身,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寒意,他问道:“你怕?” 少年可能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有些单薄,可能因为淋雨的关系,嘴唇发白,一个劲地抖。听县尉问,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同伴都为他憋着一股尿,完了。 “家里有什么人?” “只有,祖父。”好半晌,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祖父?”朱广念着这两个字。“疼你么?”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县尉,心里似乎安定了些。 “不久前,我也有一个疼爱我的祖父。可如今,我作了县尉,他却不在了。你知道,他如果看到我现在,会有多高兴么?” 少年点了点头。 “所以,为你的祖父,拿好你的刀。你不但要为他挡住贼寇,还要为他活着回去。”朱广将刀递到他面前。 少年双手接过,低声回应了一句:“诺!” 走遍整个城墙,又回到原地时,齐周已经淡定了许多,他望着城外的贼人,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一万以下,你尚有把握?” “现在不用考虑这个了。” 城外,黑山军中。那杆写着“将兵从事张”的大旗下,立着数骑。当中一人,催动了坐骑。黑山贼们纷纷给他闪出道来,那杆大旗,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阵,他仔细观察着范阳新建的工事。两道壕沟,两道墙,范阳居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赶出这样的工程。 自己转战于黑山两侧,冀并二州,从未见过如此城防。看来,城中有能人。浓密的短须下,他撇了撇嘴,深邃的目光投向了城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四十九章 雷霆一击 恋上你看书网 “王当,你说那范阳尉叫什么?” “朱广,云中人,在苍亭、广宗、曲阳力战有功,授的县尉。”身后一人回答道。 “是曹操麾下,在苍亭破卜已那个?” “就是他,使杆一丈三长的钢刀,骁勇无比。据说战卜已时,他率铁骑从绝壁上冲下来,致卜已部大溃。” 嘴一咧,削瘦的脸庞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未曾亲眼见过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 “那当阵杀死张雷公,总不是传闻。”叫王当的贼首说道。 那人目光一凛:“今日我拥大军前来,就是为张雷公复仇。顺便,把他们新收的粮食运回黑山。” 不必说,这便是黑山军的总帅,号称“飞燕”的张燕。 王当听了这话,笑起来:“朱广虽然骁勇,但与飞燕相比,恐怕还差得远。范阳小城,如何挡得住大军雷霆一击?今日破了城,明日便可返回黑山。” 张燕又望一阵,道:“他这两壕两墙,颇有些名堂,且都在弓弩射程之内。怕是要费些周章。弟兄们一路过来,又淋场大雨,想必困苦。今日先罢了,明日一早埋锅造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扣城。” 城上,朱广突然想起来。从前玩《真三国无双4》,有一章叫“常山之战”,可以得到“赤兔马”,是袁绍和吕布联合作战。袁绍不信任吕布,让其先击破一人,这个人就是张燕。 虽然在游戏里,吕布击败张燕那是轻而易举,但毕竟不是历史。张燕能号称拥众数十万,被黑山贼推为总帅,岂是易与之辈? 黑山贼并没有马上攻城,朱广仍旧不敢大意,让高顺陈忠以及亭长们仔细检查之前的布置,不容有失。 这一夜,注定难熬。 贼人燃起了火光,将四面天空映照得通红。即使在城内轮班休息的壮丁们,睡梦中,都能依稀听到黑山贼肆无忌惮的狂笑。恐惧,笼罩着范阳这座小城。 朱广并没有回家,而是和壮丁们一起躺在城墙根下。这种时候,他不能离开一线。 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在云中时,和连提鲜卑大军攻云中那一回。可彼时,有云中精锐的郡兵,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并州狼,还有郡中豪强们的私兵。而范阳,只有一千多从祖父辈到孙辈的壮丁。 老实说,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范阳能撑多久,不知道涿郡会不会发兵,几时发兵,也不知道幽州上层会不会顾及范阳的存亡。 他只知道一件事,必须拼尽全力,坚持到最后,没有其他选择。朦胧中,他又梦到了那明眸皓齿…… “县尉,县尉。” 一个软软的声音传入耳朵,朱广睁开眼时,发现光线还很暗,天没亮。一个身影就在他面前,低着腰,一双眼睛便在昏暗中也能看到流转的眼波。 “妹妹。”他唤了一声。 “你怎么睡在这里?不回家吗?” 若是旁人问这种问题,他才懒得搭理,可看着那关切的眼神,他挤出一丝笑容:“我不能离开。” 齐棠左右一望,壮丁们都狼吞虎咽,没谁注意她。缓缓蹲下身去,她抱着膝盖,感觉很无助的样子。 “我虽然没上城去看,但听说黑山里的贼人已经把范阳围定了。县尉哥哥,我们能打退贼人吗?” 朱广听出她的担忧和害怕,在这个小妹妹面前,任谁也要充起英雄的。 “别害怕,在家里呆着少出门,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范阳。如果我没做到,那一定是死了。” 齐棠听了,许久没说话,就那么抱着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听得她清脆的声音道:“我哥哥说,你有万夫不挡之勇,黄巾贼都被你杀得溃不成军,黑山贼肯定不如黄巾贼的。” 朱广笑笑,柔声道:“回去吧。” “哎呦!”齐棠突然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朱广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是我偷的。” 六块白面饼,在这个时季,确实是稀罕物。朱广本想逗她两句,说你倒记得我食量大?但此刻实在提不起来兴致,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齐棠还想说什么话,但站在那里片刻,终究没有说出来。看县尉哥哥时,已经大口嚼着面饼,她收回目光,转过身,打算继续去帮忙分发食物。 但才走半步,又收回脚来,看着朱广,央求道:“你能不死吗?” “嗯?”朱广差点给噎着。“你说什么?” 齐棠却没再说下去,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把两块饼吞下肚,朱广上得城去。此时天才麻麻亮,城外星星点点的火光,想必是贼人在埋锅做饭。一旦他们吃饱了,就会蜂拥而来。 “县令来了。” 朱广快步上前,接住疲倦的范阳令,有些责怪地问道:“怎么上城来了?” “不来看看,我也不放心。”范阳令喘息着说道。朱广扶着他到前头,看了一阵,范阳令默默无言。临走时,拉着朱广的手,摇了又摇:“这满城的百姓,就拜托你了。” 东方已露白,很快,太阳就会从东面升起。朱广下令换了班,让壮丁们再次检查器械。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开战了。 巡视四墙,作着最后的战斗动员。对这些壮丁,不能说“只要不死,就打出一个太平来”,而要告诉他们,你们退一步,家中的父母妻儿就将沦丧于黑山贼。 “县尉。”一名云中少年拿来了一张弓。 朱广接过扯了扯弦,略好些,但还是不够力。正要说话,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他急转脖子。城外,黑山贼集结起来,或许是贼首也作着战斗动员,群贼呼号,声传四野! 他看到了云梯,还有,飞桥! 那是填壕的攻城器,并排铺在壕沟上面,如履平地。敌人是有备而来! 壮丁们顿时紧张起来,紧张得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呼吸开始急促,手不由自主地发抖。众寡太悬殊了!范阳守不住的! 城外,大旗下,张燕很满意这股气势,马鞭一挥:“攻城。” 军令飞传,饱食之后的黑山贼高声呐喊着扑向了范阳。这座小县城在群贼的咆哮声中战栗着! 锁在范阳颈项上的勾魂索,开始收拢了。 太阳已经冒出头来,朱广的瞳孔收缩着,望着如潮而来的贼群,紧咬了牙关。 “搭箭!” “开弓!” 一声声命令在城头上此起彼伏,有人紧张得连箭都无法压在弓弦上。而当日抵挡过李大目张雷公的壮丁显然要沉稳得多,他们熟练地搭箭此弦,随后就将弓扯得浑圆。 而没有弓箭的壮丁,则攥住手中的器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有个四十好大几的汉子,手里抓着条枪,嘴里一刻不停地小声骂着什么,感觉都要疯了。 贼群已经快奔到第一道壕沟前面,各墙负责指挥的人不断地提醒壮士们,稳住,没有命令,不能放箭! 箭矢都是有数的,放一支,就少一支。 贼人的咆哮声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震得鼓膜嗡嗡作响。他们潮水般涌到第一道壕沟前,平铺了飞桥,以供后续部队通过。性急的,甚至想直接跳进那齐腰深的沟里,只是看到里头的尖木,打消了这个念头。 “放箭!”朱广一声大吼!炸雷响在城头! 白羽破空!利箭呼啸着射向了贼群!可几百支箭,对于四面齐攻的黑山贼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那些手忙脚乱的壮丁发现,自己才射出两三箭,贼人就已经冲到了矮墙前。一人多高的土墙是不可能攀爬过去。冲在前头的贼兵拥着飞桥,冒着头顶上嗖嗖而过的羽箭,从矮墙的缺口处,抢向了真正的护城壕! 只要在护城壕上铺上了飞桥,后头架云梯的兄弟就能将梯子竖到城头! 这次不用指挥,壮丁们自发地将箭射向了扑到近前的贼人。受那道矮墙的阻挡,突到护城壕的黑山贼大打折扣。 “咔嚓”一声响,朱县尉扯断了手里的弓,旁边少年立即递上一张。 铁箭的破空声完全被黑山贼的呐喊盖过去,一时被阻挡在矮墙外的贼人,索性躲在墙下,以避开时不时飞来的利箭。 朱广突然瞄到,那矮城一处缺口外,有一人挥刀大呼,指挥着贼人向前。弃了手里的弓,喝道:“弩!” 旁边少年立即操起地上的器械,那是一张蹶张弩,也叫腰开弩。顾名思义,这种弩,需要用脚踩住前面的圆环,借助腿力、臂力、腰力,才能拉得开。但在朱广面前,这些都是浮云。 一手握住弩翼,一手扯住弦,嘎一声扣到弩机上,旁边少年利索地将一支短箭放入矢道内。朱广端着,眯了一只眼,借助望山上的刻度,将箭头对准了那人。 从城头,到那贼首所立之地,当超过一百五十步。蹶张弩力大,射到没问题,但能否射中,就难说了。 朱广不似先前那般疾速放箭,他耐心地等着,随时微调箭头的方向。 城外,那贼首正挥刀大喊:“快!破了城,任你等夺取!”身前,群贼不断踏过飞桥。喊完这句话,他放下刀,转头望向城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章 完蛋 恋上你看书网 就是这一停,要了他的命! 方转头,壮硕的身躯突然一弓!一支铁箭钉在他的腹部,从后背贯穿!部下见状,慌忙来抢! 朱广放下弩,很满意。他没料到在汉代就有这种精密武器,尤其是望山和刻度,几乎就可以视作后世步枪的标尺了。只要稍加训练,一个持弩的士兵就可以射杀任何人! 但眼下,显然是用弓更合适些。用一次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射出五支箭。 那道矮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阻挡住了大部分的贼兵,使得敌人无法一拥而上。守城的壮士再不管后面的敌贼人,瞅准了越过矮墙的敌人,拼命射杀。黑山贼的攻势,为之一滞。 城外观战的张燕已经意识到了那浅壕和矮墙的麻烦。如果没有齐腰深的壕沟,和那道豁牙般的土墙,自己数万人马大可以一拥而上,破城的时间,可以用时辰计算。 可现在,浅壕先就挡住了部分人马,过去的人马又被矮墙挡住大半,而且飞桥云梯还必须走前头。无疑大大阻滞了黑山军的攻势。没想到,小小一个范阳县,还有这等人才? 战至中午,黑山贼还没有一架云梯搭上范阳的城墙。张燕知道,这么下去不行。 黑山贼暂停了进攻,丢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撤到了外围。没有空去清点战果,因为敌人暂时的退却,随之而来的,必是更猛烈的进攻。 城上城下,壮丁们或站或坐,半天的战斗下来,这些人竟然不见疲倦,而是呈现出一种亢奋的状态。 便是战前最害怕人,此时外界轻微一点刺激,也能引来他们猛烈的反应。朱广乐于看到这种状态,他很清楚,这就是信心和斗志。 齐周讶异于壮丁们的精神面貌,他想去拍朱广的肩,却被滚烫的铁甲烫得缩回手去。 “你鼓舞了他们。照这么下去,范阳有希望。” 朱广喝了口水,润了润灼热的喉咙:“这才刚开始,最困难的时候还没到。” 齐周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黑山贼一来,范阳就向郡里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如果反应迅速,此时郡里的援兵也该到了。可现在,却连影子也不见。 他沉默片刻,对朱广笑道:“无论如何,壮丁们有了斗志,有这一千多人。还有这两壕两墙,范阳不会任黑山贼宰割!我对你有信心!” 朱广苦笑。 “你别这副样子,连我妹妹都相信你能够保护范阳,保护百姓。” 朱县尉这才消退了笑容中的苦涩。 这一天,黑山贼没有再进攻。飞燕知道一味硬碰,或许破得范阳,但伤亡必然很大。遂集合各小帅匪首,商量着对策。 “大从事,那条浅壕和那道矮墙,阻挡着弟兄们,极为碍事。若没这两样,范阳一天可破!何至于如此?还白白折了王铁刀,一箭射了个通透,抢回来就断了气。”说话的贼首唤作孙白骑。黑山贼中,匪首们一般不用本名。比如眼睛大的,叫李大目,声音大的叫张雷公,骑白马的,便称孙白骑。 “这个朱广……”张飞燕高坐于上。“有些名堂。” 虽然小折一阵,但他并不气馁,甚至不见愤恨。他本在河北转战,攻掠常山巨鹿等地,之所以转到幽州涿郡来,就是想会一会这范阳尉朱广。黑山军中都传言他骁勇果敢,把他在苍亭、广阳、下曲阳等地的事迹当成书来说。这让也以勇力闻名的飞燕很不以为然,再加上他与张雷公自小相交,遂提了这复仇大军来。 “大从事,接下来怎么办?” “若是硬耗下去,以我黑山军之兵多将广,范阳绝难抵挡。但天气这般热,数万人马每日所费也颇多,不能让小小范阳阻住了去路。”张飞燕道。“问题,就在那浅壕和矮墙上。你们有什么法子?” 孙白骑此时提出一个办法来:“碍事者,莫过于矮墙。我看那墙新筑,又不高,莫如给他推了!” 飞燕摇头:“若昨日那场雨再下得久些,你这法子或许有用。但两天一晒,那土墙也坚如铁石。纵使能推倒,城上岂能坐视?” “那就掘地道!军中不乏挖掘的能手,掘条地道,从护城壕下穿过去,直抵城根!” “那得掘到几时?大军在范阳拖得太久,难道涿郡就不理?”张飞燕看着这群大帅小帅,很是失望。“罢了,我有个法子,你们都听好。” 夜已深,亢奋了一整天的壮丁们,除值守的外,都已经沉沉地睡去。终究血肉之躯,不是铁打。朱广只眯了一会儿,便独自上了城,夜幕如墨,连颗星星都不见。城外黑山贼的营地里不知道为何,也不见丁点火光,全不似昨晚那般通明。 “有什么动静?” “没有,入了夜,就什么也看不清。贼人似乎有意熄了火。”陈忠不安地说道。 难道是想趁夜摸过来偷袭?这可不是明智之举。有壕沟和矮墙,就让范阳城外十分狭促,若趁夜来攻,但有任何不利,都容易引发推挤践踏,张飞燕不至于这样吧? 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便嘱咐城上各面负责的人小心盯着。正要下城时,耳朵里忽然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 他侧着耳听了许久,问道:“你们听见了吗?什么声音?” 听他一说,壮丁们都尖起耳朵。那声音极细,不容易辨认,而且离得很远,实在听不出来。 朱广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狂跳一下,他想到一件事情。难道这么快就用上挖地道的招数了? 想想又不太可能,挖地道攻城,一般都是碰到高大坚固的城池,正面进攻无法奏效时才用。历史上,袁绍破公孙瓒,最后一战,就是用挖地道的办法,逼得公孙瓒自杀。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光,老天爷也不可能帮忙扯一道闪电。众人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干等天明。 朱广睡得很不踏实,但他强迫自己闭着眼睛,他需要精力来应付后头的麻烦。可是越这样越睡不着,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算入了眠。 可感觉没睡不久,就被陈忠叫醒了。 “县尉,快来看!”胖子的语气惊得朱广一跃而起。 他几个大步窜上城去,定眼一看。这一看,直看得朱阿俗心惊胆战! “原来昨晚,黑山贼就干了这事!” 只一夜之间,那条浅壕就已经被贼人填平了!急急奔走于四城,果然,县城四面的浅壕都被填!今天,黑山贼就可直趋矮墙! 昨夜,朱广不是没有想过乱箭射去。可是,箭在此刻是最宝贵的物资,一旦箭用完,就意味着要跟敌人近身搏斗了! 嘴角抽动几下,他的脸色很难看。昨天就是凭借浅壕和矮墙,使黑山贼施展不开,激战半日,愣没一架云梯上城。今天,这种优势将大打折扣…… “把负责四壁守御的都叫过来!” 朱广严肃地告诉他的“指挥官”们,事情很麻烦。今天少不得要近战,务必注意城门。城门一旦失空,对士气将是一个极其严重的打击。 还要注意防备云梯,张飞燕既然提前下了战书,那必是有备而来。范阳城墙的高度他不会不知道,一定会有针对性地打造器械。壮丁大多没有经历过实战,一旦贼人窜上城头,就容易溃散。务必把上次战过李大目张雷公贼部的壮士排在前面。 城内留四百人作预备队,任何一处有失,马上去救。这个不用等自己的命令,一定要见机行事。 从县尉严肃的神情和话语里,众人听出了范阳有沦陷的危险。谁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回去之后,遵从安排。 闻听贼人趁夜填平了壕沟,县令县丞先后来看。朱广没有功夫跟他们多说,直接劝回去。而自己,则扎紧了铁甲,绑紧了护腕,弃了刀鞘,随时手提六尺长刀游走在城头。 黑山军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周详地作着准备。城上观察到,贼人调度着飞桥云梯等器械,传令的马贼来回奔波于各阵。 昨夜填壕得逞,鼓舞了黑山军的士气。群贼今天的呐喊声格外卖力,势若惊雷,声入云霄。 城上千人默默,好不容易激发出来的斗志,遭到了沉重打击。 来了,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中,攻城的贼军拥着飞桥和云梯再次扑向了范阳。 他们轻易地踏过昨晚踏平的壕沟,直抵矮墙。城上一箭未发,箭不够用,浪费不起,必须等贼到达护城壕前。 朱广没有执弓,他一急,就容易将弓扯断。弓,在范阳比箭更珍贵。 贼兵穿过了矮墙,很快冲到护城壕前。飞桥一架架塔在了壕上,后头的云梯很快就来了。 弦响一片! 黑山贼强盛的气势鼓舞了军心,未中要害的贼兵甚至强忍着痛继续冲击! 东城下,四架飞桥平铺,正对城门洞。吊桥被砍断,贼兵蜂拥而上,抬着酒瓮一般粗壮的圆木撞向了城门! 城上,没有弓箭的壮丁抱起石头土块就往下扔。没有经验的弓手竟敢探出身去朝城下射杀,很快,两支箭插进他的胸膛,直直坠落城去。 护城壕上的飞桥还在增加,守城者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现出了,云梯,搭上了城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一章 狼性 恋上你看书网 正如朱广所说,张飞燕是有备而来的,云梯的高度正与范阳城墙相当。梯子虽然简易,但顶端的铁钩却牢牢抓在了城头。壮丁们去推,去砍,丝毫不起作用。黑山贼如蚂蚁般附在梯上,拼命往城上攀登! 远处的张飞燕笑了,对小帅王当道:“下午,我们进城,在县署吃酒。” 王当也得意洋洋:“我当为大从事高歌一曲。” 贼兵的喊杀声,壮丁们的惊呼声,间杂的撞击声,响彻范阳城。恐惧迅速漫延到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躲在大人的怀里,瞪着惊恐的眼睛,他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妇人们已经吓得哭起来,满城都笼罩在绝望之中! 县署里,齐周陪着范阳令,和一众官吏相顾无言。这是大限要到了么? “稳住!城中父老就靠你们了!你们退一步,范阳就将沦于贼手!”朱广的咆哮声响彻城头。 可这个当口,谁还听他说话? 突然,左手边传来一片惊恐的叫声。他急急望过去,只见一长身操刀的贼人跳上城头,大刀挥处,劈倒数人!壮丁们连连后退,后头的新丁全没章法,只顾拿长兵乱捅! 牙一咬,朱广迈开大步,右手提了砍刀,左手推开混乱的壮丁,直抢过去! 那长身贼正逞凶,身后同伴接连窜上,区区几个人竟逼出偌大一片空地。却见所有人都后退,单有一个身着戎装的闯进来! 长身贼望定这是个官,脚下一蹬,长大的身躯好似堵墙压过来!手中大刀挥出一段匹练,刀锋和灼热的空气激烈摩擦,嗡嗡作响! 一声厉喝! 朱广手中长刀自下而上,竟后发先至!火花溅处,那长身贼壮硕的身躯把住不住,连退两个大步,撞在了后来的同伴身上,手中的大刀早已砍飞,掉落城下!没等稳住身形,朱广右脚往前一踏,百炼刀挟千钧之力砍落! 一刀两断!一刀两段! 壮丁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呆立当场! 后上城的贼人一时忘了进攻,地上,只留着半边肩膀,大半片胸脯的长身贼已经叫不出来,只张大了嘴,颤抖着,抽搐着。内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就在所有人失神的空档,朱广毫不留情地挥起了长刀!有一个贼几乎是站着让他砍死的! 眨眼之间,三贼横死当场。朱广未及收刀,便听得耳边有人大喝,又一贼攀上城头,大吼着跳下来! 他脚未落地,便被朱广一把接住!死命砸在地上!一口血浆喷出来,再动弹不得! “愣着作甚!杀!”呆若木鸡的壮丁们被朱广的怒吼声惊醒,急忙堵上来! 张目四望,除所在的东城,其他三面都还没贼上城。但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近战已经不可避免。这时候,怎么指挥都没有用,他手下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行动,来鼓舞他们! 时近中午,险象环生。 范阳四面城,都有贼登上。矮墙虽然还在,但只挡得了一时。从开战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护城壕上的飞桥已经足够贼兵通过;而搭在城上的云梯,也足以对范阳形成威胁。 幸运的是,壮丁们虽然害怕,却不再手足无措。朱广就象是救火队,哪里最紧急,他就出现在哪里。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他,看他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他情急的怒吼,凶狠的神情,和手起刀落的凌厉,激励着每一个人。 云中少年们虽然离开了马背,却仍然是凶狠的并州狼。高顺负责的城墙虽然有贼人登上,但就没有能立足的。 陈忠负责那一面,遭到黑山贼重点进攻,但他身先众人之前,已经砍卷了两把刀。 “县尉!西墙要陷落了!”连续几个恐慌的声音响起。 朱广扭头望去,不禁脸色大变!松开手中被拧断颈椎的尸体,他连推带踹,疯狂地冲向西城! 贼兵蜂拥而上,已经占据西墙大半,壮丁们被迫得连连后退,几乎被推下城。而赶来救援的预备队却被自己人堵住,上不得城! “给县尉让路!” 无数个声音焦急地呼喊着。 透出重重人群,浑身是血的朱广出现在贼人面前。已经看不出他是什么模样,只看到浑身的血污,和那两眼中狼一般凶狠的目光。 排头的贼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他们不认识朱广,但却认得他手中的六尺长刀。在城下,他们曾经看到过,那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何等的闪耀。他们也清楚,当雪亮的刀锋闪过时,意味着什么。 摘去头盔,抹掉脸上粘稠恶心的血浆,朱广从身旁壮丁的手中又接过一把刀,迈开了步子。 刀锋划过处,一挥杀数人。 一长一短两把刀,几乎无懈可击!长刀所向,血肉横飞,短刀挥处,皮肉翻卷! 壮丁们呐喊着跟在县尉后头,他们发现自己除了助声威以外,帮不上其他忙。因为谁也不敢靠上前去和县尉齐头并进,那两把刀可不长眼。 贼人们大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剽悍凶狠的人,在两三回试探性的反击之后,他们就放弃了。对方手下没有一合之敌,退吧,往后退吧。纵使有人愿意舍命一搏,也让同伴裹胁着步步退却。 突然,后头也乱了起来! 贼人们骇然发现,一个黑面小将带着人从北墙杀过来,两头受堵,怎么办?恨急之下,有人纵身跳下城去!两丈高的城墙,摔不死人。 朱广已然杀红了眼,他只隐约得觉得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少。当猛力挥出一刀时,竟被对方格住,一个急促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少主!” 定眼一看,正是高顺。 “那是不是朱广!是不是!”张燕连声发问,对象是身边一个瞪着大眼的贼首。 其实隔着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但李大目还是点头:“范阳除了他,没人有这般手段,必是朱广无疑。” 飞燕的腮帮子不断鼓起,现在他亲眼所见,不得不信,朱广确如传闻一般,骁勇无比。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数十上百人或斩杀当场,或逼得跳城,其锋不可挡! 他是多想和朱广面对面,一决胜负,看到底是你云中小儿勇猛,还是我黑山飞燕捷悍。但作为黑山军的总帅,他清楚自己的职责。 朱广虽然勇猛,但这是战斗,不是比武。你哪怕是万人敌,敌得过我数万大军么?范阳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加一把劲,今天仍旧可以在范阳县署喝酒庆功。 “去吧,若遇到朱广,留下他的性命,我要亲手为张雷公报仇。” 黑山军再次增兵,本已苦苦支撑的范阳,雪上加霜…… 噩梦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尽管再一次击退了敌人,但范阳壮丁们再没有那亢奋的感觉。回忆起白天的战斗,八尺高的汉子也不禁发抖。太惨了,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哀号呻吟,最后从城头上下来的人,哪个不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此刻,战斗虽然结束,但恐惧还没有停止。受伤的人就停在墙根下,所有的街道上都堵满了百姓,没有地方可用。城里缺医少药,壮丁们只能凭常识给内伴处理战创。说到底,也就是一回事,包扎。 朱广靠着墙根坐着,铁甲已解,只穿着单衣。高顺蹲在他身边,脸上写满了焦急。 一支断箭,就插在左边锁骨下面,血已经在箭杆上凝结,把旁边的布料染成暗红。谁也不敢去拔,这个地方太靠近心脏,万一有个闪失,朱广就完了。现在,只有等县里把医者找来。 朱广胸膛起伏时,带着断箭也动个不停。他倒不担心自己的箭伤,因为他知道,他的体质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只要不致命,一般的伤会很快地痊愈。 他担心的,反倒是那些受伤的壮丁。范阳本来就地处偏远,环境不好,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其有限,纵使有华佗这种神医般的存在,却又到何处去寻?眼下天气热,伤口容易感染,体质弱的人,恐怕撑不过去。 “来了!”高顺霍然起身。 只见齐周亲自带着一个身背小木箱的中年人急步而来,到跟前时,那医者方蹲下,朱广却道:“那些受伤的壮丁,你看一看,还有生还希望的,赶紧。” “你的箭伤……”齐周皱眉。 “我这点伤迟一阵也不会死,快去吧。” 那医者半蹲着,看向齐周,见县丞点了点头,这才背着箱子去救治伤丁。 见朱广神色如常,齐周跟那儿站了半晌,叹道:“你有名将之风。” “怎么说?” “被坚执锐,临难不顾,身先士卒,爱护部曲,你都做到了。” 朱广笑一声:“名将应该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怎会如我这般狼狈?” 齐周深深看他一眼,后道:“歇着吧,明天……”剩下的话他没说,也不必说。 残阳西斜,城外已不如之前两天喧闹。大概今天恶战下来,人多势众的黑山贼也胆战心惊。但朱广知道,张飞燕是绝对就此罢手,残酷的战斗还在后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二章 烙铁 恋上你看书网 “晚上,把各墙守御召集起来,到县署议事。” 明天如果还象今天这样打,范阳必陷无疑。 高顺应了一声,却没有动,朱广侧首道:“现在就去通知。” “少主,你的伤……” “叫县尉,我们是上下级,不是主仆。” “诺,县尉。”高顺折身就走,方转身,便瞧见城里的妇人们提着篮,抬着筐,来分发食物。齐县丞的妹妹挎着一个竹篮,正四处张望着。 朱广悄悄拉过身边一张木牌,挡住半边身子,而后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齐棠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将臂上的竹篮放在地上,里面有好大几张饼,还有一罐汤。在印象里,这个妹子是很爱说话的,但此刻她却一语不发。 她一站到跟前,朱广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安和害怕。本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语何起,只能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轻松些。 “你吃。”她的声音不复欢快和清脆。 朱广点点头,伸手想去拿,却发现够不着。齐棠赶紧蹲下身往前推了推,朱广拿起两张饼,递给身边的壮丁,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齐棠默默地起身离开,帮着其他人分发食物。范阳面临灭顶之灾,凡是能作战的男丁都上了城,剩下的老弱也被安排了相关事务。妇女们也顾不得矜持和羞颜,站出来肩负自己应有的责任。 当齐棠再次经过朱广身前时,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县尉哥哥左边身子一直藏在木牌里,无论是吃饼还是喝汤,都只用一支手。 “你受伤了?”她的语气有些慌乱。 “一点小受,不妨事的。”朱广轻描淡写。 “伤哪里了?严重吗?你为什么挡着?这样好得快些?”齐棠全没听他的话。 偏在此时,那木牌滑倒,锁骨下的断箭正随着呼吸起伏。齐棠本就很大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来,她一把捂住了嘴,一双美目中,已然噙满了泪水。她的左手指着朱广箭创,在旁人看来,倒象是在兴师问罪。 感受着四周异样的目光,朱广也快哭了。 只能忍着痛,用力活动着自己的左臂:“你看,真没事,一会儿箭拔出来就行了。”突然间,他动作停在半途。 齐棠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只见他目光延伸向自己的背后,回首望时,只见一个妇人,身着布衣,眼角眉头已现纹路,快步走了过来。 朱广站起来:“阿母。” 贾氏的神情比齐棠还要紧张,未说话,眼已红,上前扶住儿子的肩,泪水已迷蒙了双眼。她一哭,朱广哪还有先前的从容? 到底关切儿子的伤情,贾氏将朱广按坐下去,检视他的战创。正好高顺返回,急忙来帮手。 “是什么箭知道吗?” “平头箭,没有倒钩,只是扎得深,若在别处倒好办,就怕离心近。”高顺答道。 朱广瞪他一眼:“有那么夸张?” 高顺却异常认真:“县尉,我手下有个壮丁,也是被射中左胸,拔出来就断气了。” 朱广没话说了,你有点眼力没有? 贾氏正着急时,听得背后啜泣声,她哪里顾得这些,急问道:“怎么没人替你治伤?” 朱广笑道:“我这伤,一时半会儿也没事。娘看,吃也吃得,喝也喝得。” 贾氏是带着食物来的,她深知儿子食量大,又在城上指挥作战,哪里顾得上吃喝?因此蒸了饼,煮了肉,此刻才发现,儿子面前那竹篮里还剩下两张饼,半罐汤。 此时,又想起背后的啜泣声,回头看时,齐棠急忙侧身,右手压左手,屈膝行了一礼。贾氏也是出身大户人家,看她行礼,心知不是寻常人家,便点头示意。 引起了朱母的注意,齐棠也不便再留在原地,遂看了朱广一眼,挪步移开了。 贾氏也没多想什么,就一直陪着儿子,直到医者前来。一检查,说倒没挨着心脏,只是扎得很深,万一是贯穿了血脉,一旦拔出来,血如泉涌,那可是麻烦了。 听他说得吓人,莫说贾氏了,连高顺都冒出一头冷汗! “我看你给其他人拔箭下手之迅速,也没见担心血如泉涌,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多周章?既然没挨着心脏,拔吧。” 那医者摇摇头:“县尉怎比常人?如今范阳一城之安危都系于县尉一身,小人如何敢大意?” “保持平常心就好。” 医者还是不敢,万一下了手,给县尉弄个失血过多而死,莫说罪过大了,范阳只怕也跟着遭殃。他手里也没有止血的药,思之再三,说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办法。 贾氏当时吓得脸刷白,高顺差点跳起来:“什么?拿烙铁烫创口!”别说试,只想一想,都感觉到痛! 朱广也骇一跳,记得从前看那部男人必看的十大电影之一《勇敢的心》,里面有个起义军的老头,中箭拔出之后,就是拿烙铁烫。当时只以为是电影情节需要,没想到,真有这种法子? 只是,有这必要? 冷兵器时代作战,中箭者没有敢当场拔出来的。只因中箭,创口虽然不大,但一般都很深。如果伤着动脉之类,拔出来就需要马上止血,否则就是个死。汉代,医疗条件落后自不必说,具体到范阳,连医生都没几个,且没有止血的药膏。医者提出这个办法,虽然耸人听闻,确也是无奈之策。 “如果没有大出血,自然不必,小人有其他办法可用。万一不幸言中,县尉可要扛住。”他不问你扛不扛得住,直接让你扛住,只因你扛不住,范阳就扛不住。 朱广闭着眼睛,用力点了一下头:“来吧!” 县尉身上无小事,很快,他的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火已经生起来,烙铁已经烧得灰白,相信很快就会红了。 那医者拿一把铁钳,望向那四周众人:“请来几个人,按住县尉。” 话是这么说,道理大家也明白,可除了高顺,谁敢动?对这个年轻的县尉,他们有着深深的畏惧。 最后,还是几个云中小伙伴按肩、执手、扯腿,其他们也知道,三公子要真发作,谁也制不住。 “儿啊,可忍住了。”贾氏心都快跳出来了。 其实朱广起初还不怕,偏偏搞出这么大阵势来,他都有些怵了。牙一咬:“来!” 医者双手执钳,夹住那断箭杆,众人都悬着一颗心,不为其他,只为当事者是朱广。 “县尉,这拔箭是有些痛,你得忍住,不要乱动。只怕……”话刚说到这儿,那医者手上一用力! 朱广闷哼一声,眉头拧成一团,显然是极痛的。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低头,妈的,倒霉,还真是血如泉涌! 贾氏慌得六神无主:“这,这如何是好!” 朱广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烧红的烙铁。 虽然大热的天,有人却起了冷战,拿烙铁烫箭创,这不是痛上加痛吗?便是铁打的汉也禁不住啊! 医者夹起烙铁,他的手都抖个不停,吃力道:“县尉,没奈何,只能如此了!”顷刻之间,涌出的鲜血已经将县尉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 贾氏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鼓励。朱广将心一横,闭眼切齿道:“操!来!” 当娘的背过脸去,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 医者强迫自己定住心神,慢慢将那烙铁伸向了汩汩流血的创口…… 白色的烟雾陡然腾起,那“哧”一声听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朱广痛苦的咆哮更是惊得所有人猝然失色!远处不明内情的人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飞了出去! 陈忠无疑是倒霉的,他负责架住朱广的右手,结果被扔出老远。当他面皮抽搐着走回来时,还能闻到那一股烤肉的味道。 朱广好像是昏过去了,耷拉着头,一动不动。创口处,被烧熟的肉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贾氏和众兄弟疾声呼喊,朱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舒出一口气,他眼都红了。 县署 没在现场的人都为朱县尉呲牙咧嘴的模样所疑惑,这是干嘛呢?痛恨黑山贼至此? 从县令县丞,到高顺陈忠等云中伙伴,以及县里的武职,乡里的亭长游徼全都出席。说是一次军事防务会议也不为过。 “浅壕已经被填平,只有矮墙还能阻拦黑山贼靠近县城。我们缺少弓弩,无法在远距离对贼人形成威胁。今天可以说是险象环生,能击退贼军,除了诸位用命之外,也是运气使然。但运气这种东西,不可能时时刻刻眷顾范阳。” “明天,如果还是这种策略,我们就危险了。今天召集诸位来,就是商议对策,怎么破解黑山贼的攻城。高顺,你先说。” 高顺负责的城墙,在今天可以说是防守得最严密最顽强的。有惊无险,伤亡也最小。 这个憨直的少年没有多余的话,开门就见山:“云梯一搭,贼人就蜂拥而上。但黑山贼所用的云梯不宽,一次只容一人攀登。所以,小人将使长枪的壮丁排在后面,枪尖朝向城头,执刀牌的壮士就站在两枪空隙之间。如此一来,贼人上得城,也不敢往下跳。执刀的壮丁,可砍,可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三章 无耻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虽然痛得直咧嘴,可还是露出赞许的目光。好小子,真有你的。 “妙!此策攻守得法,我看全城都可效仿。枪不够,削木为枪,牌不够,拆门就是。不过,这得连夜训练,向壮丁教习。”齐周道。 “这战术并不复杂,你们传下去就是。”朱广道。 此时,一个满面虬髯的亭长道:“县尉,据小人观察,对我范阳威胁最大的,一是撞杆,二是云梯。东城城门,今天险些被撞破,现在只是粗略补修加固,明天恐怕挡不住;还有云梯,一旦钩上城,推也不动,砍也不断,几乎无法破解。” 朱广只记得他长相,一时想不起姓名来,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长平亭长,王开。” 记住这个名字,朱广点头道:“你的话切中要害,撞杆和云梯,这两样对范阳是最致命的。城门,我们可以加固修补,实在没办法,拿石料砌它一半,这都好说。但云梯……” “撞杆,云梯,云梯,撞杆。”齐周好似发了癔症,在那儿喃喃念个不停。 但他是县丞,也不便打断他,众人耐着性子等着,看他要念到什么时候。不一阵,朱广发现他眼睛一亮,突然一拍手道:“若拿撞杆去撞云梯,如何?” 什么? 众人听了个糊涂,拿撞杆撞云梯,黑山贼是疯了么?但有听明白的,当时就有人问:“齐县丞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备撞杆,去撞贼人的云梯?” “怎么?行不通?”齐周问道。 “行,倒是行得通。只是,撞杆那般粗壮长大,如何上得城?” 齐周皱眉道:“你不会把它缩小?” “那又如何缩得小?” 齐周不想说话了,太费劲。真不想通,朱广成天跟这些人打交道,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高顺想了一阵,试探着问道:“县丞是指用较小的木桩,去撞云梯?” “嗯。” “这倒是个好法子!”高顺频频点头。“小人观那贼人云梯,是于梯头钉入铁钩,搭上城时,尚且支出两角,正好去撞!” 说完,心里暗想着,只是如此一来,枪兵和刀牌手的位置就得作出相应调整。 朱广诧异地看向齐周,都说书生只会高谈阔论,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但齐士安显然不在此类,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下,那亭长游徼之类,见上头能从善如流,即使他们这种小小乡官的意见也能采纳,谁不抓破头皮,绞尽脑汁?纷纷建言献策,但若说可行实用,莫如高顺;切中要害,莫如王开;神来之笔,莫如齐周。 商议毕,朱广让人记下,在问过范阳令之后,即刻施行。 次日,数言一日破城的张飞燕恼羞成怒,下令四面强攻。主帅动了怒,贼兵们更加卖力,效果也是很卓著。上午开战不久,黑山贼就撞破了范阳东门。可贼兵们冲进去一看,城门洞被守军连夜用石料封住了大半,根本过不去! 其他贼兵搭上了云梯,可正攀爬时,云梯竟然向后倒去,砸倒一片! 好容易窜上城,入眼就是一片枪林!正琢磨是往前跳,还是往后跳时,刀砍盾推,已然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两日,破城不得,一清点伤亡,四天下来,折了两千多人。 张飞燕急怒交加,四天!整整四天!我一万六千多人马拿不下小小范阳!再这么下去,自己还怎么统率几十万黑山军! 五月初七,又是一个大晴天。 或许是因为攻城受挫,黑山军在已经日上三竿时还没有进攻的意思。朱广暗自松了口气,箭已经用完了,壮丁们都很疲倦,若黑山贼还象前两天那样不顾一切地强攻,范阳真撑不了。 他照例巡视四墙,完毕之后,到县署跟众官碰了个头。一听黑山贼今天没进攻,县署官员们都很高兴,认为贼人可能眼见破范阳不得,是想撤退了。 想起几天不曾见到齐棠,想问齐周,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遂作罢。 从县署出来,他一时倒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从五月初三以来,黑山贼连日进攻,他也每天作着同样的事情。今天张飞燕不来了,倒有些乱节奏歪楼的感觉。 正思索时,忽听城上呼声四起。 心头一惊,又来了?飞奔上城,却见壮士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援兵来了! 援兵?朱广大喜,朝北一望,果见一彪军马!这该是涿郡方面派出的援兵!娘的,老子足足守了四天,你们怎么才来!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一时欢声雷动!几天以来,百姓都在恐惧中渡过。只怕哪一天城上守不住,黑山贼抢进城来,大肆杀掠活不得命。如今,总算是盼来了官军! “是涿郡的郡兵么?来了多少?”齐周一上城就诈呼起来。 “你自己不会看?”朱广笑道。 凭城远眺,只见西北方向,一支骑兵已经停止行军,排开了阵势。这必是前头探路的,大部队在后头呢!不过,看这支骑兵撑死了也就几百人马,朱广是行家,一打眼就看得出来。 他倒不担心援军兵少,当日骑都尉曹操也只带几千人马,不也在苍亭破了黄巾贼数万之众?虽然说大汉天下风雨飘摇,但汉军的威武还在。幽州是边防重镇,在这里驻扎的郡兵,不会弱到哪里去。 张飞燕的反应也不慢,范阳城中欢声雷动时,他就已经亲自带着几个小帅奔赴第一线。见涿郡郡兵的前头骁骑已然到了,却并没有猝然袭击自己,他似乎猜到什么。当即下令,西南两面全部撤围,与官军对阵!东北两面随后跟进,大军全部压上! 大战一触即发,连范阳令都抱病上城观战。 “可惜范阳壮丁太少,否则与官军内应外合,两面夹击,岂不痛快?”齐周兴奋地说道。 朱广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欣喜,他突然想到,骑兵打的就是一个来去如风,防不胜防,为什么不发动突袭?黑山贼虽然人多势众,可到底是山中乌合,其战力无法与官军相提并论。这数百骑若是猝然发难,冲袭未及防备的敌人,步军在后头跟着掩杀,就如同当初在苍亭一样,黑山贼纵使不大乱,在未知虚实的情况下,也只能暂时撤围后退。 现在排成阵势,是什么意思?要光明正大地跟黑山贼干一场?还是后头的步军丢得太远? 喜悦在城中传递,不少豪强人家,都涌上城来,想一睹官军战山贼。当初那挑头排斥放粮的,还热情地跟朱广打着招呼,说着辛苦。 那杆写着“将兵从事张”的大旗出现在北城外,簇拥着他的,是乌泱泱一片贼兵,把范阳西郊遮了一个严严实实。而且贼群还在不断地涌入,飞燕,没有后退的意思。 “怎么还不开战?”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朱广冷眼旁观,悄悄地挤出了人群,下得城来。不一阵,范阳南门洞开,一匹快马从城中抢出,趁着黑山军暂时撤退的空档,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你哪去了?”齐周见朱广悄无声息地走,又悄无声息地回,不禁问道。 “内急。” “那匹快马怎么回事?” “看见了?” “你瞒得过我?” “心照。” “难道你认为……” “看吧。” 城上千把人,顶着毒日头,挥汗如雨。还互相说着,到底是大战啊,你看看这架势,光是准备,搞不好就要半天!要不咱回去吃了午饭再来?又怕吃顿饭不打紧,错过了正邪大战可划不来,忍着吧。 一直等到中午,双方都没有动静。齐周那脸,白了红,红了又白,最后变作铁青色,竟从他那羽扇上揪下两根毛来。 “两位看着,我实在……”范阳令顶不住了,连连摆手,在齐周朱广两人护送下,才下了城去。 “这到底打还是不打?”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话音方落,城外突然响起一片呼声!很快,声浪席卷,一浪高过一浪!黑山军的贼兵们挥舞着器械,呐喊以助声威! 城上之人虽然心惊胆战,却又兴奋莫名,这是要开战了! “敢!”齐周一声怒喝,引得四周人纷纷侧目。 只见西北方,前来增援的官军居然后队改前队,调转马头,他妈的撤退了。 黑山贼的呼声愈响,声入云霄。城上一片沉默,人们大概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甚至想着,这就是兵法上说的诱敌深入么? 朱广冷笑一声,转身下了城。齐周牙关几乎咬碎,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随后,也追随朱县尉的步伐而去。现在看来,朱广是对的。 他们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城上壮丁不知道,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也不知道。还眼巴巴地等着,直到官军一去不返,直到黑山军再次四面围定范阳,他们才回过神来。 惊喜之后,绝望又来,巨大的落差使得范阳人狂躁了。城里一片骂声,但任何恶毒的字眼都不足以发泄他们此刻心头的愤恨。 堂堂官军,竟不战而退! 甚至没有多呆一阵,替范阳摇旗呐喊也好!就这么走了,军旗飘飘,带走一片骂声! 消息传开,举城哗然,范阳令昏了过去,他知道,范阳被抛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四章 二货青年 恋上你看书网 齐周形影不离地跟着朱广,从官军骂到府君,再从府君骂到刺史,然后就是朝廷十常侍。朱广不胜其烦,告诉他,你若有这个力气骂人,去找县中的大户,让他们拿出好东西来,让守城的壮丁吃饱吃好。 齐周听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当天下午,壮士们就吃上了肉。 或许是原本就打算暂停进攻,或许是因为官军搅了一阵,黑山军从早到晚都没有进攻,这一天,范阳人都在咒骂中度过。朱广命令各部壮丁,饱食休整,养精蓄锐。 随后,他回了一趟家,陪贾氏吃了一顿饭。席间,阿母默默无言,唯有暗自垂泪。朱广看不得她哭,只能好言安慰。 费了牛劲劝住,这才出得门。 一弯新月,朦胧地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洒在地表,几乎照不出人影来。空气中的闷热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拉开领口,袒着胸脯,在街边露宿的百姓中穿行而过。 没走多远,撞上一个齐家的仆人,言说县丞有请。 到齐家时,和往常一样,堂上已经摆好了酒菜,齐周独自一人在主位,自斟自饮。朱广脱鞋入内,席地按刀而坐。 “全无廉耻!”齐周将手中酒盏奋力顿在案上。 “你不会又叫我来听你骂人吧?要是这样,我还有事。”朱广说话间,就要起身。 齐周急忙一招手:“贤弟,安坐。” 听他唤“贤弟”,朱广知道他心情定然坏到了极点。因为这厮通常只在两种情况下这么叫他,一种是欢喜,一种就是郁闷,这个时刻,除了他老婆生个大胖小子,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欢喜的点来。 “我不骂了,吃酒。” “酒就免了,喝醉了误事。饭我已经在家里吃过。有事,你就说事。” 齐周突然拉下脸来,怒道:“我就想找人喝口酒也不成!” 朱广也怒道:“现在不是你纵酒狂歌的时候!你若闲得慌,可以去帮忙搬运石块,可以去帮忙照料伤员!实在蛋疼,我发你一口刀,上城去值守!” 齐周拍案而起:“我读诗书,慕圣道,图的是济世安民!我跟你搬运石块?照料伤员?你不如叫我下厨替你做饭!” 朱广冷笑道:“你此刻,还不如一个搬石头的有用。” “你说什么?”齐周的模样,有翻脸的迹象。 朱广仿佛突然怕了,屁股坐了下去,沉默片刻,换了一种语气道:“你的愤,你的恨,你的悲,你的苦,我都知道。我何尝不想象你一样,痛骂一通。但这于事无益啊?你在这里感慨也好,咒骂也罢,官军不会回来,贼兵也不会退走。” 齐周颓然地坐了下去,摇头道:“人心,烂成这般模样。时局,坏到如此地步。良民可以抛却所有的畏惧,沦落为盗贼;圣人的弟子,可以枉顾礼义廉耻,行下作之事。庙堂之高,有朽木为官,江湖之远,有禽兽类人。你告诉我,朗朗乾坤,希望何存?” “在这。”一阵沉默后,朱广举起自己的右手。 齐周一皱眉:“你?你是这天下的大救星?” “不,希望在我手里,也在你手里。” 齐周大概了解他的意思,问道:“不是应该在心里?” “在心里有何用?知道了不做,做了又做错,错了又不认,认了又不改。还不如在手上!圣人教你君子远庖厨,你就记得。那圣人还教你知行合一,你怎么不去实践?” “知行合一?哪个圣人教的?”齐周虽然不是那寻章摘句的腐儒,但也可以确信,不管是哪个圣人,哪家的圣人,都没说过句话。 “你不用管哪个圣人,只需要知道,知易行难,希望在手上。拿范阳说,如果你我不是坐在这里空谈,而是用这双手去做实事,那就有可能能保住这满城的百姓,护住这一方的乡土。若将来时过境迁,你我境遇与今日大不相同,用这双手尽力去做实事,那么,能保住的百姓更多,能护住的乡土更广。” “我也相信,普天之下,对世道人心深深失望的大有人在。但我更愿意相信,天下之大,一定会有英雄怀着坚定的信念,用双手去做实事,去澄清寰宇,去再造乾坤!去践行圣人所教诲的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 齐周突然感觉面前这个人很陌生,他深深埋下头去,好似很痛苦。 朱广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天人交战,对自己的信仰、信念、信条、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重新作一个审视。当他明白过来,那将会是一种升华! 自己看过“四戒大师”那本《官居二品》后,在度娘百科,前后花了五六个小时学的王阳明心学,不是白学的。 过了许久,齐周抬起头,脸上表情仍然纠结。他心中的困惑好似仍然无从解答,只见他望着朱广,痛苦地问道:“到底是哪个圣人?我们读的是一样的书么?” 朱广大怒!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齐周急忙冲下来扯住,叹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终究没法象你这样超脱。” “那是因为你当局者迷,而我,属于站着说话腰不疼。” “往常,我认为我了解你,了解你的心意,了解你的喜好,知道你为何而乐,也知道你为何而悲……” 朱广戒心陡起:“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想说,你真是谜一样的汉子。” 朱广脸一侧,手一挡:“少说恶心话,多做实在事!告辞!” “你等着,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也去践行知行合一的圣人教诲。话说,到底哪个圣人?” “你怎么尽纠缠这个?有理就是圣人言,无理就是放狗屁,信不信都在你!你妹妹呢?” 这个节奏跳得太快,齐周根本就没听清,嘱咐他等着,而后飞快地奔入了内堂。 朱广站在那檐下,抬头望天时,那牙月亮已经不知道钻进了哪片云层。倒是空气中的闷热又加剧了几分。方才堂上正襟危坐实在太热,趁左右无人,袒胸露乳凉快凉快。 无意中触碰到左胸处的箭创,今天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那块厚实的疤摸起来硌手。人都有个习惯,对于那结痂的伤疤总想着去摸去揭。 这头正摸着,冷不防一个幽幽的声音问道:“还痛么?” 朱广吓一大跳,寻声望去,只见左边廊上立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觉披头散发,极为可怖! 等她走出黑暗,借着堂内的光,这才看清,不是齐棠不是谁? 尴尬!急忙穿好了衣服,朱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这两天不见你。” “偶染小疾,不便出门。县尉哥哥的箭创还痛么?” 听她声音嘶哑,全没了往日的清脆空灵,莫不是热伤风?还是中暑了? “小伤,不妨事,拔了箭就一个小孔,没两日就好了。” 齐棠轻轻咳嗽两声,明显是强压着,又道:“拿烙铁烫也不痛吗?” “你看到了?” 岂止是看到了,齐棠简直是全程目睹,朱广那一声凄厉的惨号至今在她耳朵萦绕。当天回来就病倒了。先前一听朱县尉到,赶紧出来。 “县尉哥哥为了守土安民,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范阳的百姓,都该感谢你。” 往日总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听她清脆悦耳的话语,如今这嘶哑与沉痛,实在让朱广难过。 摸着良心对灯说,他是多想走过去,靠得她近一些。可这个时代,不比将近两千年后。他不想再重蹈一句玩笑话便惹得她不快的覆辙,只能按捺住这份冲动。 “守土安民,是我作为县尉的职责,不管愿与不愿,都必须做。我在城上奋战,一是职责所在。二是,用我的双手,保护我所珍视的人。”昏暗的灯光下,朱阿俗目光炯炯,闪动着奇异的光辉。 齐家妹子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份铁汉的柔情,而是轻声道:“我见过伯母,慈祥,端庄,她是那么地在乎你,舔犊之情,令人动容。” 朱县尉眼中的光辉逐渐黯淡,直至消退,轻笑道:“父母之爱子,想必都是一样的。” 里面传来脚步声,估计是齐周出来了。齐棠看了朱广一眼,低声道:“保重。”语毕,略行个礼,折身返回。 “妹子。”朱广在背后叫道。 齐棠停住脚,转过身,又恢复了那披头散发,极为可怖的一面! “好好将养。” “诺。” 片刻之后,齐周出来,竟穿了身布衣,也不拿他那羽扇了。朱广见状笑道:“以往看你峨冠博带,羽扇绾巾,说不出的儒雅,道不尽的风流。这布衣一穿,还真是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少说恶心话,多做实在事。对了,我刚才怎么听你跟谁说话?” 朱广指灯发誓,矢口否认。两人出了门,齐周自去做他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朱广则上城绕了一圈,城外仍旧火光冲天,黑山之盛,竟不稍减。 巡视毕,下得城来,那些壮士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睡在墙根下,还给他预留了一个位置。也不知是谁,在那个位置上,铺了一张草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五章 死战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坐上去,靠着墙,抱着刀,闭目养神。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身边睡的全是火热的汉子,耳朵里响的都是鼾声。这时候你就会觉得,披头散发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刚闭眼一阵,正要迷蒙入睡时,几滴水溅到了脸上。这让朱县尉顿时大为光火,三令五申,不许往城下撒尿,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上来一刀给你切了! 当他窜起来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豆大的雨滴,敲打着屋瓦,初时还很零散,很快,变得既密且急!本已熟睡的壮丁们陆续起来,还有人欢喜地说道,可算下雨了。他刚出这句话,就被同伴踹了一脚。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天地间挂上了一道水帘,朱广愣了片刻,飞身上城! 一道闪电击在黑山,大地在刹那间脱离了黑暗的笼罩。借着这片刻的光亮,城上看得分明,矮墙正遭受着暴雨的冲刷! 不一阵,城顶上开始积水,筑城者没有考虑到排水的问题。以至于每逢大雨,朱广都要安排人上城铲水。 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停不了,初三那天的运气不会再一次出现。朱广立在城头,任雨水浇打,那感觉,虽然凉,却不爽,凉意,一直浸到心里。老天,不知是在考验他,还是在考验范阳。在眷顾你一两次后,又会恶毒地跟你开起玩笑。 先是郡里援兵不战自退,让范阳几乎陷于绝望之中。仅仅过去半天,它再次降下这瓢泼似的大雨。 如果不是打仗,他跪下来感激上苍降下甘霖也无妨。可此刻,他只想对着天空吼一声,我去你妈那个逼! 有人忧,就有人喜。 城外黑山军的营地里,张飞燕站在他的中军帐外,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容。雨水打湿了他的袍摆也全然不顾。 天助我也!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 我倒要看看你仓促之间新筑的土墙,能否禁得住暴雨的冲刷和雨水的浸泡。没有了那道矮墙的阻挡,我的大军就可在第一时间直趋范阳城下! 朱广,你已经没有箭矢了,援兵也撤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打?你确实有些手段,我得承认,可天要收你,谁救得了? 大雨,一直到第二天天明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城上的壮丁都不愿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经过一夜的冲刷和浸泡,那道举全城之力抢筑的矮墙已经多处坍塌。剩下的,恐怕也是一推就倒。没有了这道矮墙,范阳还能顶得住么? 朱广在天明后只上城来看了一次,深深明白了什么叫作不可抗拒的因素。毕竟不是筑城,选料的精细和施工的细致都无法得到保障。 许多人在心里哀叹,完了,这恐怕就是天意!天要灭范阳,又岂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雨一直下,临近中午时才停,它给范阳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把护城壕变成了护城河。可这根本不起作用,黑山贼的飞桥一来,天堑也变通途。 当天下午,黑山贼就在范阳壮士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过来,一段段的推倒了矮墙。他们根本不担心遭到城上的袭击,因为黑山军每一个人都知道,城里已经没有箭了。石头?谁能把石头扔得这么远? 没用多久,矮墙彻底消失,临走时,贼兵们不忘挑衅。在大胆的,一直抵近到护城壕前不远,冲着城上放肆地大笑,最后扬长而去。 高顺手中的弩,几次扬起,又几次放下。因为这些贼兵,不配浪费一支弩箭。 相对于壮丁们,城中的百姓恐怕更关心疾病。为了坚壁清野和安全着想,绝大部分乡民都被撤入城中,范阳就那么大,能让他们容身的地方也就是街头巷尾。昨天晚上开始的这场大雨,让许多连个屋檐也找不到的百姓只能让雨水浇了一夜。 雨停时,鼻塞喉痛,胸闷发热的不在少数。城里缺医少药,连作战受伤的壮士都不到妥善的医治,何况于平民? 体格好的,扛几天或许就能自愈。体格不好的,就只能任病情发展。城里堵着这么多的人,街上的水坑积了那么多的水,很快就会滋生出大量的蚊虫!范阳,外有虎视眈眈的黑山贼,内部,还要面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瘟疫。 几乎没有再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境地了! 这天下午,朱广做了一个很人性化的决定。没有轮到值守的壮丁,若家在城中的,可以回去一趟,在乡下的,也可以去寻找自己在城中的亲人。 有人不明白,也有人懂得他的良苦用心。回到家中,或找到亲人,再向父母说一句感谢养育之恩,请依时加衣强饭;再向妻子说一声,结发以来,负你良多;再抱一抱儿女,不必说什么,只多抱一阵。 这是识得几个字,不那么木讷的人所采取的表达方式。更多的人,选择默默陪伴。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作为这座城的守护者,作为名编壮士籍的人,他们是要第一批死的。 县署里的官吏很不解,越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越绷紧弦么?朱广不这么想,他认为,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也不论信仰与观念,亲情都是一样的。让壮士们和家人相聚,再感受一下父母的慈祥,妻子的贤惠,儿女们的天真烂漫,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所珍视的到底是什么。 人们很多时候选择沉默和冷漠,是因为还没有伤害到他,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过得下去。再懦弱的人,也会为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而奋起抗争。不知道是否表述准确,但这应该就是最朴素的信仰,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没有信仰,就没有力量。 雨后的天空总是特别的蓝,朱广仰着头,望着那一碧如洗的苍穹。如今他今天就死了,这片纯净的天空还是很值得留恋的。 当他低下头时,山洪爆发般涌来的黑山贼已经越过了护城壕。 举起手中的蹶张弩,因为他发现了李大目。没错,就是他,当日他和张雷公来犯范阳,自己在追击时撵了他好长一段,可惜让他给跑了。 知道城门洞都被封了,贼人们根本不冲击城门。一架架云梯钩住了城墙,贼兵们熟练地爬了上去,奋力向城上攀登。 城头,幸存的壮士严阵以待!悲壮,最适合形容现在的氛围!明知必死,却还想要保护城中的父母妻儿!光棍?那也总得多拉些垫背的吧? 张飞燕很狡猾,在上了几天的当,吃了几天的亏之后,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此刻钩住城墙的云梯,支出的梯角已经全部被锯了。城上的撞杆失去了作用。 高顺一手执牌,一手执刀,等着第一个上城的贼人。他的左右,如林的铁枪木枪正对着城头。范阳城里,竟连石头都找不到了? 当登城第一人出现时,对方居然迎着枪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高顺眼疾手快,一刀砍去,却只砍得那人踉跄一步! 身裹铁甲!飞燕派出了他自己的嫡系部队!范阳最后一战,注定惨烈非常! 所幸,壮士们没有退却。我砍不翻你,捅不进你,还可以推!推不动你,我可以咬!决不让你前进一步!背后是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妻儿! 战斗刚一开始,四面城都攀上了黑山贼兵。密集的云梯让朱广想起了工地上的手脚架。范阳壮士的困境,又让他想起了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革命先烈的遗言。弹尽,援绝,人无…… 马上,他什么都不能再想。因为在他的前面,已经跳上好几名贼兵。俱是身裹铁甲,装备精良,山贼里拥有这样的装备,太不容易了。 只是可惜,朱县尉的刀还躁动不安地躺在暗天无日的刀鞘中。他手中拿的,正是一条往日壮士们用来撞云梯的撞杆。 大腿粗,七尺长,六十多斤重!被他拿在手里,轻飘飘状若无物。来一个撞一个!坠落城下的,每一个都是胸口塌陷,口鼻喷血! “朱广小儿!我看你能逞凶到几时!”张飞燕切齿喝道。几天交道打下来,如果朱广站在他面前,他不一定认识。但只要动起手来,他一眼就能看出。 他有四百多人的亲随精锐,全部都装备有铁甲利刃,为了在今天一鼓作气攻破范阳,他狠着心肝,忍着肉痛,全派出来!效果当然是立竿见影的,你看,这不四面都登上了么? 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连城中避难的老妪也感受到了大限的临近。因为没有哪一天,城头攀上这么多贼人的。 惊恐失措的百姓拼命往城中央挤,一面又揪心望着激战的城头。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子弟夫兄。他们很担心,那声声的惨号,会不会有一句就是自己的亲人所发出? “杀!”胖子陈忠,已经身被数创,却仍奋刀劈砍。他已经没有家,没有亲人,云中伙伴就是他的亲人,朱广就是他的兄长。是不是要周全范阳,保护百姓,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朱广的意志,是并州狼的威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六章 再见了三国 恋上你看书网 是啊,并州狼,那是在草原上,从剽悍善战的胡人那里得来的称号。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一天,能回到云中,再纵马草原,直抵弹汗? 高顺没有受伤,但他的步伐已经有些混乱。挥出的刀也不再那么凌厉凶狠。他总是在那电光火石间的战斗间隙,望向朱广所在的方位。最开始,他看到少主操着一条粗壮的撞杆,后来又拔出了长刀。当他此刻望过去时,已不见了朱广的身影。 心头狂震!少主…… “都闪开!”一声暴喝,壮士们匆忙之间回头看时,只见朱县尉手中又提起了他那条标志性的丈三断马刀! 百炼精钢所铸,长一丈零三尺,重一百零二斤! 朱广总干些出人意表的事,比如在草原上跟魁头决斗,他愣把马上所使的钢刀带到了地上,并且舞得几乎无懈可击。 此刻,他又拿出这器械来,壮士们纷纷避开!已经避让不及的,赶紧矮下身去!刚低头,就感到一阵风从头顶扫过,耳朵里传来惨叫声,再起头看时,方才上城的贼兵全在地上躺着。 “丈三长刀!就是他!就是他!”一名黑山小帅大声呼喊着。当偶然侧首,望见大从事那冰冷的目光时,喊声嘎然而止。 太阳渐渐爬至了中天,城上的壮丁越来越少,今天守方的减员尤其严重,城破,只是日落之前,还是日落之后的问题了。 飞燕却突然叹了一声。 “大从事何故叹息?”左右问道。 “朱广这样骁勇的人,还是很少见的。”英雄在对手已经不形成威胁的时候,难免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飞燕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独力支撑范阳数日,殊为不易。我本有意与他一决高下,但他连日杀我弟兄数以千计,等破了城,大军蜂拥而入,他必不得全尸。纵使弟兄们遵我号令,欲求生致,以朱广的烈气,他又岂肯就擒?” 左右显然理解不了这种境界,心里头暗道,大从事倒慈悲起来。往日战况不利时,也没少听你跳着脚骂娘,赌咒发誓要把朱广碎尸万段的。 达不到这种境界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城破以后,该抢什么就好。正想着,只见大从事拨转马头,竟投营里去了。怎么,不见证破城那一刻? “北墙失守!” 噩耗瞬间传遍全城!北墙,在黑山贼猛力时攻下,沦陷了。残存的壮士已经被逼到了城墙根下,死死守着最后的出口,不让贼兵下来。 没错,他们只是壮丁,不是官军,但这里是幽州!自古以来,燕赵大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重义轻生,悍不畏死! “南墙失守!” 若说北墙的沦陷让全城父老感到绝望的话,此时的消息,则宣布了他们的大限就在此刻。陈忠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就算裹着铁甲,也身被十数创,是被壮士们抬下城的。即使已经站不出来,他还在大呼杀贼。他并没有辱没并州狼的威名。 高顺还在咬牙苦撑,他的身边只剩下几十人,上城的贼兵几乎是逐“步”地在跟他争夺。手里的刀已经卷了口,脚下全没了章法,只是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早倒下了。可是,他是在逐步后退,敌人,是在步步进逼。 就在他不知道退到了什么地方时,一句“西墙失守”的呼声,让他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他突然发了狂,大吼一声,独自一人扑向了群贼! 陈忠是被抬下城的,而他,是被拖下城的。相对于城下,城头太过于狭窄,壮士们下城后,并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堵住阶梯,竖起长枪,作最后的挣扎。 冷兵器时代,几乎没有巷战一说。只要进攻一方进了城,胜负就已经决定。尽管县里在城中也作了相应的布置,但壮士们都明白,到了那一步,也就跟城陷差不多了。 胜利在望,黑山贼争先恐后地登城。当后来者上得城时,发现城上堵得走不动道。四面城都已经在我方……不对,是三面? 东城还有人在顽抗! 可不是么?一持长刀,被铁甲的人仅凭一己之力,堵住了下城的出口!没错,他肯定就是传说中的范阳尉! 三面城墙失守,朱广不是没听见,也不是没看到。当身边最后一个壮士战死时,他就决定不下城了。 人有时候就为着一口气活着。不是赌气,而是胆气。下了城,就算死得晚一点又如何?自己一下城,也就意味着东墙的失守,那还下去作什么?跟黑山贼逐街逐巷的争夺?对不起,如果我带着一个整编师,或者一个加强团穿越,我肯定这么干。 可现在,西北南三面城,壮士们还在堵着最后的出口,为父老争取多活一刻的机会。自己一下去,就不比在城上了,到时堵不住这么多的贼兵,任他们走街串巷,将手无寸铁的百姓撵得满城跑? 去你妈的,死在城上得了!搞不好我在这世界一死,又穿回去,继续完成我的硕士论文呢!到时毕了业,找个设计院上班,然后谈恋爱,结婚,买房……算了,我还是继续奋战在汉末吧。 刀尖,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坠落,几乎都在同一个点上。 朱广一动不动,轻蔑的看着面前堵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贼兵。他脸上的血,凝固了又溅上,一层叠一层,最后居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黑色。除了两只血红的眼睛,贼兵们实在找不到从哪里下眼。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若往前,找哪里下脚,地上全是尸体。 他们看朱广的眼神,当然绝没有敬意,却也不只畏惧。而是带着一种疑惑,都这样了,你何必再苦苦支撑呢?死了算了! “上!杀了他,有重赏!”贼群中,有人大声喊着。 当双方都紧绷了弦时,任何一丁点鼓动,都将触发压抑的力量。那人话音一落,两面贼兵同时发难!好似两堵墙向中间夹拢! 朱广牙一咬,钢刀如同一条灵蛇,在他的腰间飞速盘旋!锋利的刀刃“嗡”一声扫过,带起一蓬血雾!刀尾,则一连卷走数人,飞落城下! 一击之后,他转过身,面对另一边的敌人。最前排的贼人很无奈,他们必须弓着腰,脚趾拼命抓住地皮,两手还得排开,才不至于让后头的同伴挤上前去,作刀下亡魂。 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之后,贼人又停了。他们当中有人是经历过河北大战的,算是见识过大场面,可他们也弄不清楚,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咱们两面加起来少说数百人,就被他一个堵住下不得城?他就是霸王再世,那也终究是血肉之躯,难不成还无敌了? “他就仗着手里那条钢刀的长!让我们近不得身!”这头有人喊道。 “没错!弟兄们一起上!让他施展不开!”那头有人回应。 片刻沉默之后,有人吼道:“那还等什么,上!” 群贼再次骚动!贼兵们索性直扑上来,压也压死你! 可他们想错了,朱虎为了让身负神力的孙儿不至于一味使蛮,所以给他打了这件器械。钢刀挥舞时,所携带的不止是千钧之力,更是无与伦比的速度! 腾起的数人在半空中要么被撩断,要么就被扫下城去。内脏流出,恶臭难闻! 这一次,贼兵们吸取了教训,没有再停下,而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而且他们冲的,不是朱广,面是他手中的钢刀! “抓住了!”一个声音,兴奋地变了腔调。 贼兵蜂拥,全都奔着钢刀,这边无数双手执住刀头,那边无数双手扯定刀尾。这一招,果然奏效了!朱广纵然身负神力,也还甩不开几千斤的重量!这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了! 拔河般的贼人眼见朱广撒了手,大喜过望!后头的弟兄,并肩子上,做了他!可没等他们把这句话喊出口,就变了脸色,因为对方拔出了腰间的宝刀! 朱广大步扑上,雪亮的刀锋在众贼的眼中闪过。他们未及从断马上撤回手,就已经血肉四溅!使刀的人,似乎也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将刀挥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刀锋扫处,衣甲平过。 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揪心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流下了泪,不仅是为自己惊惧,也是为朱县尉哀痛。他这才真的是,战至最后一刻!流泪的这个人,正是齐周。此刻,他终于能够理解对方所说的,用双手,做实事。 他以一人之力,独自挡住了一面墙的敌人!贤弟,你是英雄! 贾氏已经听说了儿子在城上壮举,她实在不敢去看,只是默默地拿出一柄短刀,只等噩耗传来。儿子是她的一切,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他选择这种方式,践行他豪侠的信条,作母亲的,虽然肝肠寸断,却也足以为荣! 齐棠不顾家人的劝阻,不顾一切,冲出了大门。她的家正对着东城,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上的一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七章 结束了 恋上你看书网 可这一看,却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朱广独自一人,力搏如潮而进的贼兵。他的身形时而淹没于人潮之中,时而奋起于城头之上。 泪水迷蒙了双眼,她用仍旧有些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县尉哥哥”。 “用我的双手,保护我所珍视的人。” 当时听来只觉感动的一句话语,现在想起,却是那么地振聋发聩!如果,如果自己也在他所珍视的人之列,就算今天就死!就算过奈何桥喝下那孟婆汤!来世也必带着这份回忆投生!皇天厚土,为我作证! 城上的朱广,并不知道这么多人在关心着他。他只知道自己开始疲惫和喘息了,祖父遗留的宝刀也不再锋利,无法将敌人砍作两断。地上已经堆满了尸体,可眼前,人影却从来不曾有过稍减。 他不能停,再短的时间也不行。因为哪怕是停住眨眼的一瞬间,两边的群贼也会蜂拥而上,让他没有一丝一豪施展的空间。 可是,这样的战斗方式,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原来,即便有那“皮骨劲如铁”的法门,也没法作到力大无穷,没法作到原地满血复活。 “报!”城外黑山军营地中,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飞燕的眼皮禁不住跳动几下,难道出了什么变故?难道,又有援兵来增援范阳?一念至此,他喝问道:“何事!” “大从事!东城一将,独力挡住我军去路!已奋战多时!” 什么!朱广他…… 匆忙抢出帐去,几步窜上马背,打马就往营外奔跑。越过填平的壕沟,越过推倒的矮墙,越过难以计数的尸体,甚至不管撞翻部下,一直抵近护城壕才勒住了缰绳。 抬看头,东城上那一将,果然身陷于重围之中,仍奋战不止。可惜面黑,看不清容颜,可除了朱广,谁还有这份神勇! 为何到了此刻,他还负隅顽抗?难道县尉的职责,比性命还重要么? 作为同样武艺超群的剽将,张燕一眼就看出来,朱广已是强弩之末。他撑不了多久,就会丧生在乱刀之下,死无全尸! “朱广!你投降吧!”张燕突然大喊。他明知朱广不可能听到,也不可能投降,可如果不喊这一句,他实在憋得难受。我黑山军若得如此勇将,何愁不成大事啊?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从他身边奔过的贼兵,一见是大从事发了话,那自然就是军令。遂也同样跟着喊,如此口口相传,一直从城下,传到城上。无数个声音都在呼喊着“朱广,投降吧” 喊声传到城内,就连百姓也忍不住再喊上一声,朱县尉,你已经尽力了,投降吧。 “朱广,投降吧!”将其重重包围的贼兵们竟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进攻,声声喊道。 趁着这个空档,朱广以卷口刀拄地,粗重地喘息着。哪知,这片刻的松懈,竟涣散了残存的力量,他差点站立不稳! “嘿嘿,你们,退出范阳城,我,就投降。” 我们退出范阳,你还会投降?你当我们傻的? “他不可能投降!上!” 朱广奋力起身,作最后一搏! 城下,张燕见部众一拥而上,心知世间再无朱广。一声长叹,拨转马头,向营地而去。无数的黑山兵从他身边涌过,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兴奋。进了城,钱、粮、女人,都有了。 张燕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怨毒之色。朱广,你为护这城池百姓,拼却性命不要!我决不让你如愿! 一念至此,血丝迅速窜满双眼,飞燕猛力吸了一口气,咆哮道:“屠尽全城!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是黑山贼们的狂吼,还有……战鼓的轰鸣。 战鼓!哪来的战鼓!飞燕举目四望,那战鼓声越发真切,突然惊醒,狠抽两鞭,纵马狂奔!那些本来亢奋无比,冲向范阳的贼兵逐渐减速,最后竟拖着兵器停下来,茫然四顾。哪里来的鼓声? 遥远北面,烟尘蔽野! 雄浑的战鼓声便自那尘土中传出! 虽未见一兵一卒,但黑山贼们开始互相观望着,当从同伴的脸上读出紧张时,这种情绪开始蔓延。难道又有官军来援?怎这么般命苦?小小一个范阳县,急攻数日不下就不说了,眼看城破在即…… “撤!都他妈回来!结阵!”大小头目来扯着嗓子传递“飞燕”军令。 大旗下,飞燕凶毒的目光仍旧投向范阳城头。 朱广还没完。 他四周,尸体堆得有小腿那么高,此刻,他就踩着一具无头的尸体上,手中握着一长一短两把刀。他已经没有了先前背对一面敌人的从容,而是将背部留给了范阳城,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扑过来的贼兵。 他很喘,喘得整个人就象一只在吹气的羊皮筏子。他背上的铁甲被砍出了好几道口子,铁叶已经崩飞,翻卷的皮肉清晰可见。 与他相比,贼兵们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距离他最近的贼兵喘得比他还厉害,当然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深深的恐惧! 太可怕了,天下居然真的有如此悍不畏死的人! 怎么办?还上么?敢不敢赌一把,赌他这一次已经无力反击了? 城下突然传来一片呼喊声,堵住朱广的贼人看到,对面后头的弟兄们正在下城。 “撤!快撤!向大从事靠拢!” 贼兵们向城下望去,只见自家弟兄正退潮般涌向了“将兵从事”的大旗。 “撤!”有头目喝了一声。 看似盯着地下的朱广注意到,他两旁的敌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后倒退。再远一些,那些被堵在城上,阶梯上下不去的贼兵也开始退却,幸存的壮士正奋力追击。是援兵来了么?方才那战鼓声,是涿郡的郡兵么?他们去而复返?也玩虚虚实实? 可他不敢动,更谈不上去城边眺望一眼,他知道,自己一动,这口气可能就接不上来。自己一动,已经退走的贼兵就有可能再扑上来。 我不动,他们就不知道我的虚实。再坚持片刻,只片刻就好! 当眼角的余光已经看不到贼影时,他再也坚持不住,眼一花,腿一软,跪在了尸体上。若不是短刀撑着,他早就扑倒了。 啊,上天,你对我还是不错的。这么想着,困意竟上来,他好想躺下去,哪怕都是残尸和血污,好想歇一阵,好想睡一会儿…… 眼角的余兴突然瞥见一双脚,没错,那是一双脚! 朱广不禁魂飞天外!他已经迟钝得连有人迫近都没有察觉到!或者,对方根本没有走? 勉力支撑着脖子,艰难地抬起头来,顺着那双脚看下去,他首先看到了雪亮的刀锋。再往上,一个尖下巴,蓄着短须,穿皮甲操砍刀的汉子映入他的眼帘。 那汉子将左手也搭上了刀把,尽力使自己镇定些,他紧紧咬着牙,全身都绷着。朱广猜测,他这是兴奋,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不说重赏,甚至一跃而成贼首小帅也是有可能的。不,看他穿着皮甲,显然不是普通的喽罗。 “你在,等什么?你其实知道,我,动不了。”朱广似乎已经没有了斗志。可他说话间,几根手指却细微地探到了地上那柄六尺长刀的柄上。 那贼首看了一眼,气喘如牛,牙关咬出的声音朱广能清楚地听到。他不能动了吧?杀了他!提了他的人头回去!黑山中谁还敢小觑我?可是…… 突然,他往前踏出了一步!手中的砍刀也扬起了几分! 但是,片刻之后,他的喘息声不见了。刀头也垂了下来。那只右脚,也收了回去。他整个人,仿佛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 “我叫杨凤,你欠我一条命。” 朱广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抬起头,看向他,狞笑着:“我记下你这张脸了。” 脚下传来急促的脚步,焦急的声音在大喊:“救县尉!快救县尉!” 杨奉看着朱广,一步步朝后退,当他灵活地翻过城头,跳上云梯时,还停了片刻,朱广依稀看到,他消失在城头时,还冲自己点了一下头。 结束了…… 油尽灯枯的朱县尉,双手无力地垂下,头一点,扑倒在尸堆上。 当那范阳的老老小小不顾一切冲上城头时,被眼前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踩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污,每个人都揪心地寻找着。 突然,一名壮士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飞起一脚踹翻了一名同伴,咆哮道:“你他妈踩在县尉身上!” 众人一拥而上,慌忙将那具被踩在脚下的尸体翻转过来。这是朱县尉么? 双眼通红的齐周推开人群,蹲下身来一把抱住,目光落在那张被一层层血污覆盖,而变作暗黑色的脸上。腾出左手,轻轻抚摸着。 当血污抹去时,不是朱广是谁? 有人捡来了木牌,并排着把朱广放在上面。许多手伸过来,抬着他,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刚下城,无数双手伸过来,我们来抬县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八章 绝处逢生 恋上你看书网 “给县尉让路!” 只听这一声喊,无论男女老少纷纷闪开,继而跑在后头,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把朱广送进了县署。 县尉生死未卜,人们忘却了绝地逢生的喜悦,满城的人都在祈祷,希望上天,能庇佑忠勇! 朱广前脚刚送进县署,医者后脚就抢了进来。顾不得许多,当堂卸去衣甲检视战创。自清晨到先前,朱县尉在城上奋战四个时辰,身被十一创。计臂三,背七,左右腿各一,从创口看,多为刀伤,且都添上不久。 惨烈的景象震动着每一个人,齐周替朱广擦拭伤口血污时,禁不住泪流满面。 范阳令拉着医者的手,再三央求,请先生务必尽全力救治。不一阵,县里大户人家们送来了各种各色的药膏药草,并留下话,但救得县尉,予求予取。 很多人聚在县署不肯散去,有朱广的部曲,云中伙伴,也有素不相识的老幼妇孺。人群外,一个女子掩面而泣,悲戚莫名。 太阳终于西沉,它见证了一天的的血腥和杀戮,落山时,也留下了血一般的余辉。 朱广被安置在县署后堂,方便救治。他的情况究竟如何,县署严密封锁消息。毕竟,他的生死安危,对范阳的影响太大。 黑山贼暂时退却了,但并没有走。 因不清楚援兵虚实,张飞燕下令后撤二十里扎营。而范阳的壮士百姓,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来增援。只看到北郊外尘土大起,听得战鼓隆隆。 “先生,如何?”等医者再次检视完朱广以后,旁边范阳令急忙问道。 医者默然无语,将他请到一旁,小声说道:“县尉箭伤未愈,又遭此重创,失血过多,精气神俱损。现在脉象很弱,气息也如游丝一般,情况,很不乐观。” “唉……”一声叹,范阳令摇头不止。“朱母先前来探视,我是狠着心不许,诓她说你正在全力救治,打扰不得。她若再来,我……” “血是止住了,小人能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就得看县尉的造化。”医者侧过头,看到朱广时,又补一句“似县尉这般神勇,想来,能撑过去。” 范阳令默默点头,把医者送出门,又对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齐周道:“你守着,我去善后。” “诺。” 县令一走,齐周看着昏迷不醒的朱广,喃喃道:“你今天用这双手,做得好大实事。” 回想起那一晚,朱广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论,现在才知道,这真的是他的信条。用双手,做实事,而不是坐而论道,务虚清谈。自己自诩慕圣道,读诗书,可在今天的范阳,怎么跟他比? 贤弟,你可挺过去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嘈杂起来,齐周仍旧怔怔地坐在那里,仿佛丢了魂一般。 当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时,他才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那一张脸,绝对是他希望看到,而又绝对没有料到会在此时此地看到的! 他缓缓地起身,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 当夜,张飞燕召集贼首商议。眼看着范阳就要攻破,却撞上有人来援,导致功败垂成,已令人恼怒。而更让他狂躁的是,经侦察,来援的似乎不是军官,而且兵力根本无法和黑山军相提并论!白天的烟尘蔽野,不过是对方虚张声势,用的疑兵之计而已! 现在,人家已经在范阳城外扎下了营,与县城互相响应,再想一鼓破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望着那一群低头不语的大帅小帅,飞燕嘶着嗓子:“这来援的是谁且不说,明日,该当如何?” 贼首们一片沉默,都拿眼角途光去瞄同伴,见谁也不肯说话,孙白骑犹豫片刻,道:“大从事,我们此来,虽说是夺范阳。但这小小县城,能有多少油水?其实主要,还是为张雷公复仇。” 飞燕听到这里,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那脸上顿时不好看了。 孙白骑自然看得清楚,但还是继续道:“如今,朱广想必也完了。我看,就撤了吧。” 一有人挑头,立马就有人附和:“是这个道理,我们将近两万人马猛攻范阳数日,死伤了三五千弟兄不说,王铁刀、李大目、五鹿几个兄弟都折了。现在范阳又得了援兵……” 一想到要把先前几天的情况再重复一次,再凶狠的贼首也头痛得紧。 飞燕耐着性子听完:“你们的意思是说,就此撤了?再寻下一处抢粮?去哪里?涿郡?” 贼首们无言以对,春荒时,黑山里也不好过。现在军中带的粮,就是全部家底,吃完就断炊。如果离了范阳,去寻一下处,万一再撞上朱广这样的人物…… 见手下的大小帅们都埋着头,飞燕恨声道:“范阳虽得了援军,却不足为惧,我们能战的还有近万人,先破了城外援军,再图范阳时,易如反掌!” 此时,那帐中站起一个人来。正当壮年,身材长大,尖颌下留有一撮短须,极为精悍。 “大从事,弟兄们苦战数日,已然疲惫不堪。范阳又得新援,且这援兵就扎在城外,这摆出与我黑山军一战的架势。我看……” 此人,也是黑山贼首之一,名杨凤。 飞燕白他一眼:“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扎在城外?” 杨凤一怔,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人家摆出一战的架势,挑明了不怕你! 飞燕环视一众大帅小帅,朗声道:“范阳援兵扎在城外,那是因为不敢进城!” 众人不明其意,杨凤思索半晌,才道:“大从事的意思是说,他们怕进城被围?最后也落个粮尽援绝,城破人亡的下场?” 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飞燕没再说什么。贼首们一想,也确实有理,便不再有反对之声。 飞燕忽想起朱广,急问是否生擒或斩杀?结果,负责近前攻城的贼首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当时杨凤上了城,问他便知。 “杨凤?” 杨凤,不过是托名,真名唤作杨奉。听张燕问起,他道:“朱广力大,初使一口丈余长钢刀,谁也近不得身。后来弟兄们拼死夺了他刀,使其施展不开。他又执了长短刀各一口,杀我弟兄数十人。但自己也被重创,我于混乱中下城时,他已扑倒在地。” 飞燕闻言大怒:“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上前看看他断气没有!就不会斩下他首级来!” 杨凤面色不改:“大从事息怒,当时你下令撤退,弟兄们都慌乱。那城下又抢上人来,因此不及细看。” 飞燕铁青着脸,咬牙不语。 他虽是黑山总帅,可杨奉也是一路首领,且剽悍善战。再说,朱广身被重创,就算不死,也起不了什么用。 在他看来,朱广就应该战死在城上,方不负勇士之名。要是苟延残喘地活下来,那才是可悲。 嗟叹归嗟叹,他到底是黑山军的总帅,个人的感情不足道,一切以大局为重,遂安排明日大战不提。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县署门前就堵了个水泄不通,前来要求探视县尉的人络绎不绝。可公人挡着不让进,这就让访客们怒了,我们不让进也就罢了,朱县尉母亲在此,如何也挡?没听说不让人家母子相见的! 外头吵成一团,守门的急忙报到里头。 后堂中,自范阳令而下,县丞、主簿、记室、少府,县中几乎所有官吏都在。范阳令把目光从双眼紧闭的朱广脸上收回,为难道:“若挡其他还说得过去,但朱母探视被拒,我们毫无道理。” “实在不行,只请朱母进来如何?” 范阳令方要说话,齐周突然喊道:“动了!” 众人急急看去,哪动了?正目不转睛时,果见朱广的手又迅速地动了一下!县令急忙上前,唤道:“县尉?县尉?” 连唤数声,连换数人,朱广却没再动过。正失望时,病榻上的朱县尉突然一跃而起,大喝道:“我操!杀!” 范阳令当时就给吓跌坐在地上,连声道:“县尉,贼退了,贼退了。” 朱广一屁股坐下去,眼睛仍然瞪着:“退了?” “真退了,真退了。”众人见他苏醒,都喜出望外,齐声保证道。 目光从这些同僚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齐周脸上,他是想哭还是想笑? “贤弟,真壮士也!”齐周大声赞道。 朱广脸一沉:“少说恶……”突然想到同僚们都在,后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众人把范阳令扶起来,对朱广道:“县尉虽遭此大祸,然焉知非福?且好生养伤!” 朱广此时思绪活泛起来,急问道:“来援的是谁?” “你稍后便知!”齐周见对方苏醒,惊喜之下,又恢复了本色。 “去看看。”朱广说着就要起来。 范阳令赶紧止住,你浑身都是伤,这可玩笑不得,先在榻上躺他十天半月再计较。朱广哪里肯听?齐周见他固执,悄悄命人出去将朱母贾夫人请进来。 朱广正与众同僚解释争辩,冷不防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儿……”立马老实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五十九章 张飞大战张飞燕 恋上你看书网 少不得百般询问,千般叮咛,更少不得慈母情怀,泪如雨下。众官吏都识趣地退出,朱广费了牛劲才把母亲劝住。 贾氏执意要看儿子身上的战创,朱广哪敢给她展示?虽说自己体质异于常人,普通皮肉伤,两三日便好,即便严重些,只要没有伤及筋骨,至多也就五七日。可现在才过一天,创口定然没有愈合,母亲看了,反倒担忧伤心。 再三言说,贾氏见儿子精神还不错,也宽了些心。但听他说要上城时,无论如何也不肯。朱广见状,只得作罢。 说一会儿话,贾氏谈起昨天听人说儿子在城上以一己之力,独挡群贼时,又落下泪来。朱广见不得她哭,赶紧岔了话题,说些其他。 “对了,阿俗,那日你拔箭时,有一女子在阿母背后哭泣。是哪家的?” “有么?阿母看错了吧?这城中女子不少,贼人一来,顾不得礼教,哪知是谁家的?”朱广开始装傻充愣。 贾氏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我看她神情甚是悲切,一定认识你。再有,她见我时,行礼如仪,不是普通人家。” “有么?儿当时疼痛难忍,哪里顾及到这些?”瞎话张口就来。 贾氏似乎信了,没再说下去的意思。朱广刚松口气,不料老娘又道:“还是不对,那日娘本是给你送饮食来,却见你面前竹篮中,有饼有汤,定是特意做的。谁送的?可是她?” “她?哪个她?那饮食就是城中妇人所做,因儿是县尉,因此吃得不一样。” 贾氏盯着儿子半晌,摇头道:“阿俗,你学坏了。作个小官,阿母面前,也没有一句实话。” 朱广没奈何,作势欲跪:“伏维启阿母,儿实无相瞒。若得一心人,乞母为儿求。” “罢,你不肯说,娘也不勉强。但这婚姻大事,不得擅专,你若真有相与之人,定要叫娘知道。” “诺!” 又说了一会儿,贾氏惦记着儿子许久粒米未进,县署里也没办法,便急着回去做饭。 她一走,清静下来,朱广躺了一阵,身上确实痛,便改了侧卧,又压得腿痛,索性坐起来,不知道该干什么,浑身不自在。 脚步声响,两人踏进房来。 当看到齐周身后那人时,朱广大吃一惊,急忙下了榻! 齐周还没动,那人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关切道:“县尉身受重伤,乱动不得,快歇下吧。” 朱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握着对方的手:“玄德公,我实没料到来援的是你。” 刘备扶着他坐回榻上,直身笑道:“当日师弟相请,非是刘备不仁不义,实在因为势单力薄,于大事无补。因此与二弟急回涿县,得我们大师兄涿县县令公孙伯珪相助,将往日袍泽召集聚拢,因此耽误了些时日。”公孙伯珪,便是公孙瓒,与刘备齐周,都出自卢植门下。 朱广知道,黄巾乱一起,刘关张三人便在涿郡召集义军助剿。后来张角兄弟三人全部玩蛋,黄巾主力被消灭,义军解散,各回本郡。刘备口中的旧日袍泽,指的就是这些当初战黄巾的义军。 一时,心里感到惭愧。当时刘备态度暧昧,自己还以为…… “玄德公……” 刚一开口,刘备止住:“朱县尉,我与齐周出自同门,如今又是白身,你莫切如此客气。” 朱广未及回答,齐周已在旁道:“就是,你我二人兄弟一般。师兄虽是汉室宗亲,但……” 刘备一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 然而,朱广并没有显露出震惊或是仰慕的神情,面上有的,只是感激。起身揖起手,低头唤道:“玄德兄。” 时刘备二十五,朱广十六,虚岁算十七,兄弟相称,倒也使得。 刘玄德托住他:“你身上有伤,不必拘礼。” 朱广终究还是牵挂着战局,当得知刘关张引两千余人来援,且扎在城外时,不禁忧道:“何不进城!” 刘备倒也坦诚:“范阳城小,若将人马驻进城中,左右不过是再抵抗一两日,最终仍不免城破军败,到时走投无路。想必你也知道,现在幽州兵马应付着东部鲜卑,距此又远,不可能分兵来增援。” 这是实话,范阳能抵挡这几日,多半是因为浅壕和矮城的阻挡。一旦这两样不存在,黑山贼就直接攻上了城头。 刘备将人马扎在城外,虽然战胜飞燕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万一战败,还能走得脱。 不能怪人家心眼多,能在黑山大军围攻范阳的情况下引众来援,已然是义薄云天了。 当下计议一阵,刘备问了许多关于黑山贼的情况,朱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身上有伤,刘备也没有多打扰,便出城去安排。齐周见他醒过来,精神也还不错,也就放心走了。 房里一空,朱县尉就开始不安起来。这两天,除了应付黑山贼以外,有件事情始终牵挂在心头。 “郡兵来援时,自己又派了人去接应,还不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过了许久,忽听得外面隐约传来呼喊声,他警觉地倾听一阵,喝道:“有人没有!” 无人回应。这群家伙,把我一个重伤之人留在这里,自己倒全跑了。挣扎着下了床,试着走了几步,吃力得很,榻上有套衣服,也不管是谁准备的,胡乱穿了。便高一脚低一脚步出后堂。 走到前堂时,已经满头大汗,出了大门,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那把守的公人大惊,急忙过来扶住。 看这样子,走是没办法了,遂道:“弄辆车。” “县尉,还是……”一个公人大着胆子想劝一句。没说完,迎上县尉吃人的目光,赶紧叫旁人弄车去。 坐在车里,挑帘见街道两旁的百姓不复昨日的惊恐,有三五个孩童又在街上追逐打闹,朱广放下帘子,觉得心里很踏实。 车到城下,是人都说谁这么大架子?这两日连县令都是步行,你敢坐车?等车上人被扶下来,全傻了,朱县尉? 齐周听得背后人声嘈杂,挪了几步朝城内一看,捶墙道:“这不胡闹嘛!”赶紧窜下去,扶了朱广,小心翼翼往城上来。 县令等同僚都接着,连声责怪他不该这么草率。朱广哪管这些,问道:“外头喊什么?” “开战了。” 朱广眉一挑,上前凭城而眺。刘关张的营垒就扎在范阳城南角,此刻,人马尽出,已在场中跟黑山贼杀作一团! 实力对比的悬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黑山军虽不比当初兵临城下时的人多势众,但仍然数倍于范阳援军。 但刘备军虽然兵少,却是参加过镇压黄巾的作战,壮士们多持长兵,奋力向前。黑山军则是诸般器械,长短都有,胜就在胜在人多,两方人马挤作一团,一时间谁也推不动谁。杀声震天响,令人动容! 过许久,战场中的形势仍旧没有变化,胶着着。朱广看向城下,刘备跨匹黄马,左边那将持大刀,右边一将执长矛,想是关张无疑。三人被百十骑簇拥着,正督战。 步军作战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力量对比天差地,一般很难出现十几个回合下来就有一方溃散的情况。 站得太久,腿上吃痛,朱广不停地变换站姿。忽感手被人架住,侧头就看到一张黑脸。高顺不善言辞,很多时候,朱广得从他的眼神去琢磨。此刻,他从高顺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情感,和眼屎。 “你一夜没睡?” 胶着的战况,让城上的范阳人很是着急。黑山贼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一来人多,二来此番张飞燕带出山的,都是他能直接控制的部属,并非是一盘散沙。 刘备的人马虽然有过战黄巾的历练,但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自然吃力。 激战还在继续,涿郡的壮士们虽然剽悍,却也推不动面前庞大的贼潮。张燕很乐于看到这种情况,以他在河北攻掠郡县的经验来看,一旦黑山军能稳定下来,不被官军冲溃,那么坚持到最后的结果,通常都是以官军败走而告终。 官军尚且如此,这些所谓的义军,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今天,他没有耐性等到那一刻。 在马背上远眺敌军阵后,一直延伸到范阳城下,他已有计较。对左右小帅道:“战况虽胶着,然我军已疲倦散漫,如今,只能奇袭取胜!” 王当明白他的意思,孙白骑也道:“我去!” 张燕一拨马头,大声道:“跟我来!” 果然是飞燕!胯下马四蹄翻飞,载着他矫捷的身躯在战场上如离弦之箭!身后,数百匹战马踩着小步渐渐脱离本阵,追随着飞燕的方向! 朱广瞥见马贼出动,先还不明其意,你一两万人马,只这数百骑而已,不留着保命,跳出来作甚?但当马贼们发动全速,他判断出对方的进攻方向时,不禁皱起了眉。 “兄长快看!”关羽刀一抬,大声喝道。 刘备张目看去,一支马队疾速向自己所在的地方袭来!他很清楚,对方这是要尽快解决战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章 狼骑 恋上你看书网 “大哥!我去!”张飞吼了起来。 刘备神情凝重,此时容不得他多想,立即点下了头。 张翼德铁塔般的身躯裹在一件皮甲之内,手里一条长矛,为朱广穿越以来所仅见。这就是传说中的丈八蛇矛? 当他举起长矛,催动那匹黑马时,四周壮士高声呼喊着跟随上去! 战马奋蹄,驮着骑士们撞向了来犯了的黑山马贼! 飞燕竟然不执长兵,只背着一张弓,身先于马贼之前。近七十步,他执弓在手,搭箭上弦。六十步,弓似满月,箭似流星,一骑应弦而倒!手中却不停,双方人马交错之前,他已射倒三骑! 一杆铁矛当面搠来,张飞燕竟在马背上将身体歪到了一边!除了踩环那只脚,他身上几乎没有一个部位还挨着马鞍!敏捷地避开攻击,他迅速恢复坐姿,反身再射!竟无一箭虚发! 朱广在城上看到,也不禁失声:“好个飞燕!”他自问骑术不错,要象飞燕那样单凭一只脚就能固定在马背上,也不是办不到。可还要兼顾着连续射击,且箭无虚发,只能自叹不如。 飞燕战马去势不停,竟冲着刘备关羽的方向撞过去! 眼见两骑立在营前不远,飞燕一扯弓弦!利箭呼啸而出!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两人中手执大刀者挥刀一扫,另一人居然纹丝不动! 飞燕吃了一惊,急扯缰绳,那马好生灵活!人立而起时已调转了马头!飞燕在原地呆了片刻,同伴才陆续与他并肩。 另一头,张飞回过身来,咬了咬牙,黑脸也涨出血色来!方才那左右开弓的贼首必是飞燕无疑!且看我今日当阵杀了他!好叫黑山贼晓得我燕人张翼德的手段! 打定这主意,再次催动坐骑,一马当先! 果然!对面冲来的敌人中,那执弓的贼首又跑在第一! 张飞脸上杀机陡现!他右手执住长矛,左手搭上了刀柄! 飞燕已经注意到这冲锋在前的战将,也起了歹毒心肠! 一进七十步,他连发两箭,全奔着张飞来!可他显然小看了三爷,张飞左晃右闪避开他两箭,即将相接时,右手丈八长矛搠出! 飞燕故伎重施,身体几乎悬空在一侧!当两马相错时,张翼德飞速地拔出环首刀!一刀斩下! 鲜血四溅!张燕跑出不到两丈,战马突然载倒!他好似好预料到有此一遭,马倒地之前,就已从马背上跃起! “好!”朱广喝一声彩。这一击虽然没有成功击杀飞燕,却也砍倒了他的坐骑,张飞威武! 可很快,他嘴角的笑容就凝结了。飞燕脚一沾地,反手就是一箭!奔跑中的张飞突感战马失去了控制,身体腾空而起!重重摔出去!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飞燕一箭射倒张飞战马后,小步倒退着,马贼从他身边轰鸣而过,他竟然跟着战马奔跑,且丝毫不落下风!当他窜上部众的坐骑时,所有人都明白他“飞燕”的含意。 部众抢回张飞,环顾左右,已经折了数十骑。可能十之二三,都是飞燕的杰作。 看到这里,城上哪怕是外行,都感觉到了氛围不对。眼前这一战,搞不好…… 万一援兵战败,那我们范阳? 张飞收拢骑士,正待再战。就当此时,战场中央的涿县壮士们却已顶不住几倍黑山贼的攻势,开始后退了! 刘备察觉到了危险,急忙喝止了他! 朱广在城上听得真切,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 齐周脸色煞白,即便是个外行,他也看得出来,师兄顶不住了。黑山贼太多,已经压迫着涿县壮士们向县城退来。一旦退到近前,攻城便又开始了! 然而此时,范阳还拿什么去抵挡? 城上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很快便窜下城去,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县令,还是下城去吧。”朱广平静地对范阳令说道。 后者看着自己的下属,倒没有从前的慌乱了:“你我都是朝廷官员,守土有责,能往哪退?要死,就死在城上吧。” 四周官吏都面如死灰,幸存的范阳壮丁们也默默无言,他们倒是坦然,昨天就该死的,老天已经让咱们多活了一日,够了…… 飞燕奔回本阵,在一片“大从事威武”的欢呼声中,恨得牙痒!可惜了我的马呀!老子要拿一百颗人头来祭奠我的坐骑! “压上去!全军压上去!” 贼首们都知道,决定性的时刻来了!正要把大从事的军令传达下去时,耳朵里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飞燕矫捷敏锐,捕捉到了声音传来方向。他望向北方,狐疑地搜索着。 城头上,朱广和他作着同样的事情,极目远去,手指已经在土城上抓出几条痕迹来! 当那声响愈加清晰时,朱广和高顺的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而飞燕,则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没听错吧?号角?号角在涿郡响起? 没有参战的贼兵们也听到了那声响,无数攒动的人头都齐齐北望。 北方,天地相接之处,一骑单枪匹马,正注视着范阳城前的战场。没过多久,手中长枪一招,一匹匹骏马出现在他的身后,左右延伸。在张燕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条粗线。而在城上,人们看到的是一大片集结的骑兵! “这是……”齐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朱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握住高顺的手,几乎把他的骨头捏碎。 北方,那挑头的骑士只十七八岁,修长,匀称,背弓,执枪,身跨白马,目光如炬。他看清战场的形势之后,调转马头,面对着身前那一片骑士。 俱是少年郎,大的也不过就是二十几岁,小的却只十五六,远处战场上的人潮他们不是没有看见,可这些少年眼中,全没有一丝惧意,有的只是不屑和骄横。 “骑督身陷险境!”张辽声传四方。只这一句,便燃起少年们的热血!若要让他身陷险地,除非我们死! 望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察觉到那上面浮现的杀机,张辽咆哮出声:“并州狼!何在!” “在!”千军齐呼! “杀!”张辽歇斯底里的吼声彻底激起了少年们的斗志! “杀!”随着一片怒吼,张辽调转马头,长枪向前,带领着并州狼骑缓慢地发动了攻击。 是的,缓慢。来自草原的良驹踩着碎步,让千余骑缓缓前行。好似案桌上倒了一盏水,徐徐流淌。 很快,马背上的少年开始有序地颠簸,坐骑已经迈开了步子。 当战马跑得四蹄翻飞,仿佛根本不沾地一般时,就是山洪爆发,奔腾咆哮! 铁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云中少年们高声啸叫着,并州狼再次南下! 飞燕脸色剧变!他可以接受涿郡郡兵来援,没事,我吓退之;也可以接受刘备义军来战,没事,我击走之;可他万万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这你妈怎么回事?这支马军从哪冒出来的? 难道说,我只是打个小小范阳,就把大汉的边防军都招来了! 容不得他多想,敌骑已经袭来,眨眼将至!慌乱之中,他第一反应就是!孙白骑,上! 有些失神的孙白骑应了一声,随即催动胯下白马,引领刚刚和张飞战了一个回合的马贼,迎向了咆哮而来的并州狼骑。 他不明白自己攥着枪杆的手为什么会那么滑,也不明白为什么胯下的白马还不提起全速。他不明白为什么刚一照面,长枪就捅进了他的胸膛…… 金石交接,钢铁碰撞,便是最年少的骑士也利索地将枪捅进敌人的身躯,而后熟练地一扬手,将荡起的环首刀准确无误地握在手中,挥出一段匹练! 是的,苍战战场上,广宗战场上,曲阳战场上,丈量阳寿的铁尺再次亮出。它测量的结果只有一个! 两方骑兵迅速交错而过,飞燕的心沉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袭来的骑兵并没有停止,也没有回头,而是直接朝他撞过来!作为转战河北并州,经验丰富的贼帅,他非常清楚敌骑一旦撞上这乱糟糟的人潮,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腮帮连鼓几下,他作出了一个艰难决定的,对着敌骑,冲! 他没疯,更不傻,因为他知道,如果还留在原地,他一定会被溃兵裹胁着,跑不动,也逃不了! 弓弦扯得浑圆,奔跑之中,他射倒两骑,当一错而过,想反身再射时,吓得一缩脖子!好几支箭就贴着他飞过去! 而后,他就见证了马军对步军的优势。 并州狼骑,直贯敌阵! 高大的草原马接连撞飞溃散的贼兵,少年们手中的钢刀一刻不停地收割着人头!这不是作战,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溃兵慌不择路,四散逃窜! 身后突起的剧变,早惊了正与涿县壮士纠缠的黑山贼。一个又一个惊恐的声音传递着同样的讯息,大从事跑了! 惊慌中,贼兵们四处张望,果然不见了“将兵从事张”的大旗。张燕哪还敢打那旗号,那不是找死么? “快逃!马军杀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一章 论英雄 恋上你看书网 城头上,离散的人去而复返,正兴奋莫名地看着战场中局势扭转!人们不禁互相询问,这如此之多的马军是从哪里来的?是谁这么仗义,又来增援范阳?我们小小县城,有这么重要么?真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内情,只有范阳的令、丞、尉三人知道。 城下,刘关张也是惊喜交加!刘备扭过头来,朝城上大喊:“士安,这是哪来的援军!” 齐士安不及回答,一个粗犷的声音好似炸雷响起在城头:“并州狼!并州狼!” 众人疾视之,只见县尉手下的高顺,振臂高呼,双目中,竟流下泪来。 刘备虽然不知道“并州狼”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点,翻盘了!当下,拔了佩刀,左关羽,右张飞,领着从骑杀向了溃散的黑山贼! 战局,因为并州狼骑的加入而彻底扭转。张飞燕只带着百十骑逃走,余众或死、或散、或降。经历了惊魂七天的范阳百姓,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朱广,终于也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回去养伤。 当时在城上,他差点昏过去。高顺因为过于激动,也忘了旁边那位身负重伤,还是齐周突然发现身边人影一矮,急忙一把搂住,给弄下城,塞进车,拉回家里。当然,是拉回朱广的家里。 躺在榻上,朱广不肯闭眼,也睡不着。他满脑袋萦绕的,都是高顺那激动得变了腔调的吼声,并州狼! 贾氏推门进来,托着两个陶碗。当看到儿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时,她骇得不轻,叫也不答应,伸手探了鼻息,幸好,还有气。 “你就不要吓娘了!”贾氏真有些怒了。上午,她做好了饭送到县署,一进门,人影都没了。一问,说县尉上了城。她寻过去,见那城上都是男人,又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簇拥着儿子,怎好上去? 回到家里等吧,结果又让人抬回来了。 “阿母,黑山贼退了。”朱广看着母亲,笑得很开心。 “知道,都是你的功劳!”贾氏没好气道。“岂止是退了,我听人说,光是投降的,就有好几千。邻居家那老妪先前拉着我,说朱县尉作得如此大事,只怕要当府君了!” 朱广闻言大笑,哪知一笑就牵动创口,痛得直咧嘴。 贾氏将那两碗饭菜放在塌前,正要去扶他,便听得外头咣咣砸门。朱广眼中光芒一闪,已经猜到来的是谁。 贾氏微微皱眉,若儿子如今不是作个狗屁县尉,她是真不想去开门。 门开处,外头几张脸是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偏生那几个东西都执子侄礼,伸手不打笑脸人,还只能请进来。 张辽带着几个云中弟兄一踏进朱广的房间就惊得失了色。只听说朱三公子受了伤,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立在榻前上下打量,惊道:“这,这是多少创伤?” “十一,哦,不对,十二,还有这箭创。”朱广一本正经地介绍着。 弟兄们看得直咋舌,也是朱三公子啊,若换作我们,受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战创,只怕已经一命呜呼,还能在这里说笑? 玩笑几句,朱广正色道:“这回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援兵恐怕顶不住。范阳,也跟着完蛋。” 张辽也嗟叹不已:“这也亏得公子你计划周详。我一收到消息,立刻召集人马。弟兄们一听你有难,哪个不急?谁敢不来?不多久,就集齐一千余骑。可如果没公子送来的东西,我们根本出不了云中,更不用说南下涿郡了。” “这要多谢刘使君啊。” 一千余骑兵,从云中到涿郡,要过多少郡县?多少关卡?大汉还没有乱到一锅粥的地步,如果没有个说法证明,只怕给当作乱军收拾了。朱广早有先见之明,在跟县令县丞商量之后,绕开郡里,火速派人去请示幽州刺史,有刘使君从中周旋,所以,并州狼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赶来涿郡助战。 可话说回来,张辽的的确确让他感到意外。记得上次南下剿黄巾,他只带了三百余骑。算上因为各原因没有来的,也只有四五百人。就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张辽在云中竟然发展到一千余人!名将就是名将,打小就牛逼! 朱广让其他人暂退,只留下张辽,赞道:“留你在云中,果然是对的。” “有你的名声在,我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再加上我们南下助剿,作官的作官,得财的得财,谁不羡慕?因此才网罗了这么多的弟兄。实话说与公子听,若再容我几日,召集一千五百骑,不是问题。” 朱广轻轻点头:“我告诉过你,这就是我们的根本,要用心经营。云中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张辽谈起这个直摇头。“虽说胡人没有再进犯边境,但云中迁走了不少人。除了你们朱家,几乎所有的大户都南迁了。我看,要不了几年,云中怕成空城。” “无妨。”朱广淡淡地说道。重心在河北中原,也就顾不上边境了。 “对了,公子,我遇见过魁头两回……” 朱广眉头一皱:“你们还去抢人家的羊马?这可失了义气。” “哪能!我们往东抢,往西抢,也不能抢他啊。只是去打猎时碰到的,他总问公子的情况,我又跟他说不清楚。这回来助战,人家也是行了方便。” 朱广嗯了一声,交魁头这个朋友,纯属偶然。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人有趣。可现在,却欠了人家人情啊。 “公子,这回来,只是助剿黑山贼,还是怎地?” 朱广想了片刻,沉声道:“先不急,你们歇着,自有县里郡里养你们。后头的事,我先看看再说。” 张辽听了这话,思索半晌,低声道:“黑山贼是黄巾余孽,虽说不复往年黄巾乱时八州并起之声势,但黑山东西两头,都遭他祸害。听说在西凉,也是叛乱不断,关辅震动。看这局势,莫非果要应公子之言?” “等着看吧,更大的乱子还在后头。” 当日在沙陵马场,朱广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张辽当时是将信将疑,不信的成分居多。可现在,他宁愿相信。至于并州狼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自处,他也相信,朱广一定有想法,他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又说一阵,朱广问了弟兄们的伤亡情况等事,张辽才带人离开。看那饭菜时,早就凉了。他正要吃,贾氏抢进来,一边埋怨道:“你们这群小子,不知道一天在想些什么!” 朱广笑笑,任母亲责怪,有些话,他实在跟阿母说不着。 在家里休养了两日,疼痛感大减,走动自如。看创口时,开始结痂,但要完全愈合脱落,恐怕要些时间。 他有伤在身,县里的事务自然是顾不了了。可有些事情又必须要他处理,县里小吏们没办法,只能亲自登门请示。贾氏本是大家女,极有修养的,这两天,也不禁板起脸来。在她看来,再大的事,也不如儿子养伤重要。 这一天,朱广到马厩里喂了两匹马,想着有些日子没活动,便取了那一丈三长的断马百炼刀来。 睹物思人,提着这祖父亲画图样打造的器械,朱广一时感慨万千。回想起那音容笑貌,心中不禁酸楚,若他还在,只怕也是高兴的。 “怎么?闲不住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朱广面露惊喜之色,一转身,正看到刘备那和善而平静的笑容。 “玄德兄!”一声唤,他撇了刀,快步上前揖手。 刘备一把执住,关切道:“你身受重创,这就下地了?” 朱广应付几句,见他背后关张都在,也揖个手:“云长兄,翼德兄。” 听他以“兄”相称,关羽张飞倒有些意外,关羽还个礼,张飞却笑声如雷:“朱县尉,好汉子!好手段!你若不是身上带伤,我真想和你战上一番!” 朱广亦笑:“翼德兄一刀砍翻飞燕坐骑,我在城上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提起这个,张飞就来气:“那贼人颇有手段!这回他跑得快,下回撞见,哼!”这是个直性子,一气,气得脸涨红,快跟二哥有一拼。 将他兄弟三人请到堂上,关张却不坐,朱广再三相请,刘备也发话,这两个才坐到了下首。 后世有句俗语,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 可现在一见,人家不用摔孩子,也能得人心。比如关羽张飞,皆“万人敌”,绝对不是一句什么“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就能忽悠得他们纳头就拜的。但是,一介白身的刘备却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这难道不是本事? 闲话一阵,少不得要问的朱广伤情,又回忆了之前的恶战。朱广再三致谢,刘备却不居功。 看着这个历史上从“织席贩履”到“蜀汉先主”,绝对**丝逆袭的人物,朱广有心叹道:“黄巾方平,黑山贼又如此猖獗,这乱世不知到何年何月才得太平。” 刘备听他话中有苦恼之意,笑问道:“乱世出英雄,似贤弟这般见识手段,正该奋起以建功业,何故苦叹?” “兄长谬赞了。”朱广摇摇头。“乱世出英雄,但英雄不会盼着出乱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二章 说亲 恋上你看书网 刘备闻言,笑容尽敛,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听得他轻声叹道:“大汉多事之秋,东胡、西羌、南海、黄巾,一刻不得闲。想高祖斩白蛇举义,创大汉基业。光武中兴,延续汉柞,如今风雨飘摇,确实值得一叹。” 朱广正要接茬时,又听他话锋一转,声音略为激昂:“世道人心虽然崩坏,但天下忠志之士必不叫这乱世长久!定有那英雄豪杰,挺身而出,拍案而起,匡扶这汉室,澄清这寰宇!” 朱广只觉这话耳熟:“有这样的英雄?” “有!愚兄坚信,一定有这样的英雄!”刘备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看,兄长就象是这样的英雄。”朱广这话并非试探,而是真心实话。 刘备却又笑了起来:“我如今一介白身,人轻言微,称什么英雄?” 朱广摆了摆手:“玄德兄师从当世大儒,当知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言。一时不顺算得甚么?高祖起于亭长,而终得天下;光武一介布衣,然再造汉室。小弟也坚信,兄长堂堂帝胄,又这般急公高义,绝不会在这乱世中随波逐流。” 刘备听罢,虽不言语,心头却起了波澜,此子年不过十七,有如此见识? 可不得不承认,这番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讲出来,确实让人鼓舞!天下纷扰,正是英雄崛起之时! 良久,他抬起头,直视着朱广:“兄弟你,也非久居人下之人。” “人往高处走,小弟自然也是盼望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朱广倒也不谦虚。 刘备大概是没料到他如此直白,一时有些语塞,不一阵,两人相视而笑。 又谈一阵,左右不过是时局之类的话题,刘备诧异于朱广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而朱广却更多地感受到了这位“大汉宗亲”的信念。 世界上有两种人能成功,一种是没想过会成功的人,一种是拼命想成功的人。刘备,属于后者。 再三嘱咐朱广好生养伤之后,刘备引关张要走。朱广亲自送出来,刚到院子时,便听得一阵马嘶声。 刘备张飞倒没怎么地,关羽侧耳听着,诧异道:“县尉的马?” “哦,一个朋友送的小马驹,养了一年多,光吃不长。” “可否一观?” 先前在堂上,刘备朱广高谈阔论,他和张飞一语不发。此时却为马嘶声所吸引,朱广也不多话,直接引了过去。关羽只看了大青马一眼,目光就落在小黑马身上。 朱广牵出来,关云长围着转了几圈,到处乱摸,又看了口齿,听了心跳。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初时很期待,接着很惊奇,随后又很疑惑,最后,竟笑起来。 “云长兄笑什么?” “我是笑你那朋友!你是否与他曾有过节,后来又尽释前嫌?” 朱广听得惊奇,你不止会相马,还会占卜?自己跟魁头,好像还真是这样,遂称是。 “这就对了!看来你那朋友虽然不再忌恨你,可到底心里过不去,所以送了这匹马给你。”关羽拍了拍手,笑道。 “这,恕兄弟愚钝,怎么个说法?” 关羽看他一眼,朗声道:“我初听这马嘶声好似龙吟!以为是绝世的良驹!罕见的宝马!进来一看,倒也有模有样!可我一看它口齿,已然长了两年,却只这般大小,就明白了。这种马,就是个影子,县尉就算再养两年,也骑不得!” “可这马好似通人性,颇有点良马的风范!”朱广想着,魁头不至于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哈哈,杂草初时也和庄稼一个样。县尉不信,只管养着!这马只能用来拉车耕地,作不得战马!” 朱广听了,倒不怎么在意:“管他良马驽马,总是朋友所赠,养着吧。” 没几日,刘备帮忙处理完善后事宜,便带着人马回涿县。范阳令带着齐周朱广,并县署官吏,以及范阳贤达大户,一直送出十里乃止。人家这回仗义相助,确实是帮了大忙。 范阳县也已开始着手后续,有功的赏,有过的罚,诸般上报、遣回、表彰、抚恤之事,真是千头万绪,焦头烂额。 朱广因在家养伤,倒相对清闲,至多有什么为难,或者必由他出面之事,佐吏来请个示,盖个印之类。 范阳令已经把详细经过,报到了郡里,涿郡方面也派下来督邮,代表府君慰问视察。范阳上下,对郡里是有怨言的,这一点督邮非常清楚。所以这回完全没有上次的架子,真个走亲民路线。见了朱广,是百般的称赞抚慰。 你道府君真是心虚惭愧?那就错了,这类人贪赃枉法,只图自保,早把礼义廉耻和朝廷法度置之脑后。之所以对朱广客气,是因为晓得他在刘使君那里有路子。包括这回远从云中调人马助剿,也是幽州刺史点了头的,可见其关系很硬。 太守是两千石的高官,甚至很多朝廷要员,在被重用之前,都要先下放地方担任太守。他们为什么怕刺史? 在前汉时,州刺史主要扮演“中央特派督察”这么一个角色,到地方上检查官员是否称职守法。如果发现太守不称职,就报到皇帝跟前。皇帝就交给三公,三公再派员查证,如果属实,就罢官。 但是到了本朝,光武帝不设三公,权归刺史。这就造成一种局面,刺史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只要刺史说你不称职,往朝廷一报,直接黜退!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所以,郡一级官员十分畏惧刺史。 这回涿郡做得不厚道,下面有怨言,所以府君想着赶紧和稀泥,把事情了了算了。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涿郡太守在向朝廷报告“范阳之围”时,故意避重就轻。刻意渲染范阳官吏贤能,早有准备,更对朱广大书特书,直指古之名将,不过如此。 意思很明确,就算涿郡不派兵,凭范阳的能力,也能自保。同时,又把刘备聚拢义军前往增援的事往自己身上扯,说这事涿郡也是百般促成周全,其实全靠人家公孙瓒帮忙。但公孙瓒是涿县县令,涿县又是涿郡治所,若要扯皮,还真扯不清。 当然,这些内情,朱广并不了解,他只是小小县尉而已,至少,目前还是。 养了半个月的伤,再呆不下去,重新赴县署视事。因为范阳的壮丁折损大半,而黑山贼随时有可能重来。因此,范阳令拍的板,报郡里知晓,请张辽就引着那一千余云中少年暂时驻扎在范阳,以保护城池百姓。 这天,齐周又请吃饭。 朱广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了,光吃人家的,一顿也没回请。可他没办法,只能腆着脸又去,不为旁的,只为……不可说。 难关一过,齐周的**相又出来了。那案上一只整鸡,一条羊腿,还是烤的,又有两碗时鲜的菜蔬。 朱广是跟人家比不了,人家不只是在范阳作官,在老家还广有田地呢。这么一想,就觉得吃他吃得心安理得。 对饮劝酒,说些闲话,两人本来就不错,再加上这回的事,更是“情比金坚”,没一阵,气氛热络非常。 都喝得脸红了,齐周才突然笑道:“哎呀,你身上有伤,能吃酒么?” 朱广喝一大口,瞪他一眼:“我如果暴毙在你家里,你是要负责任的。” “你能说点好听的么?我已经见了太多的生死,现在晚上一闭眼……”齐周直摇头。 朱广皱眉道:“说得也是,我怎么一闭眼就睡着?” “你这属于没心没肺,否则,谁能干出那等事来?”齐周笑道。他曾经几次做梦,都梦见朱广城上奋力搏斗,大呼杀贼,醒来全身都是冷汗,那一幕,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又说几句闲话,齐士安话锋一转:“贤弟,你今年贵庚?” 朱广警觉陡起!眼一眯:“你叫我贤弟?”这货只在两种情况下称呼自己为贤弟,今天是哪一种? “有何不妥?”齐周吃口酒,笑问道。 朱广不敢吃,眼珠转了几转,才道:“你今天笑得很多,到底想说什么?” “你先别问,先告诉我,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七,怎么了?” “十七?嗯,正当其时啊。”齐周叹道。 “当哪时啊?” “嗨,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今年已经十七,官至县尉,正当婚娶以延祖祀。我都替你着急,你怎么没事一般?”齐周责怪道。 朱广略一思索,突然怪笑道:“士安兄,小弟书读得少,你能告诉我,不孝有三,是指哪三样么?” 齐周白他一眼,不接话茬:“你家中双亲难道没有安排?” “没有,急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霍骠骑教导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男人应该以功业为重,娶妻这种事,随缘吧。” 齐周想了半天,质疑道:“霍骠骑说这话,是为了拒绝武帝赐第,也没说拒绝娶亲啊。” 朱广正吃肉,一时噎住,怎么,霍去病说那话。不是“匈奴还没有消灭,怎么能够娶亲成家”的意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三章 升官 恋上你看书网 “反正不急。” “贤弟,你有勇略,善征伐,这些我都不如你。但我必须批评,不,抨击你这种论调!人无妻,如屋无梁,怎么能够不急?你看我,一儿一女,多好!”齐周正色道。 朱广把筷子一放:“兄长,你今日邀我来,莫非有说法?” 齐周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有一桩好姻缘,本该到府上向令堂禀报。但是,你我兄弟一般,我就先告诉你。” 朱广垂下眼皮,那目光漫无目的在案上扫了几扫,心跳快了起来。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说亲?会不会快了点?总要有一个接触的过程,互相之间多多了解,增进感情,然后才是谈婚论嫁。 齐周在上面见他神情复杂,一连几变,心说娶个妻至于纠结成这样?我娶妻时,还没人提前告诉我呢。 半晌,朱广抬起头,很严肃:“兄长,你的美意,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婚姻毕竟是人伦大事,儿戏不得。小弟虽然愚钝,却也懂得这个道理。你具体说说,要多少聘礼?” “哈哈!”齐周拍案大笑。“不要你的聘礼,倒贴可好?” “那怎么好意思?”朱广甜甜地笑着。 “你也不听听是哪家的女子?”齐周道。 朱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大舅哥故意逗我耍子呢!遂笑道:“兄试言之?” “主簿子修公,你可相熟?” 朱广脸上笑容隐退:“嗯,熟,怎?” “他有一女,正是二八年华,惠而贤。悄悄告诉你,我偶然见过一面,很有姿容!现在待字未嫁,贤弟可有意?” 朱广扭了扭脖子,淡淡道:“这是子修公托兄长来说媒?” “倒不是。”齐周摇头道。“若真说媒,也该到你家中见长辈说,何用跟你多费唇舌?只是子修公偶然在我面前提起,你想我是何人?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说破罢了。他大概是想着,毕竟同县为官,先探探你的口风,若肯时,再上门说媒。免得到时当堂拒绝,大家面上不好看。” 朱广听了,便道:“那就好办,烦兄不着痕迹地回应他,就说小弟……黑山贼一日不灭,小弟我一日不娶。” 齐周手中筷子“啪”一声掉案上:“你说真说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这事,随缘吧。”朱广从容道。 齐周擦了擦手:“你这人,总是有些惊世这言。我看出来了,你是读了邪书,着了魔了。那日你与我说什么知行合一,知易行难。我后来遍翻典籍,也不曾找到有哪个圣人说过这种话,倒叫我重温了一遍学问。” “这不很好么?” “好什么好?我最烦……罢了,你真不肯?” “不肯。哎,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这么热心我的事?你我虽跟亲兄弟一般,但到底没有血缘,你怎么不关心你家里?” “我家里?我一儿一女太小了点吧?” 朱广算是明白齐棠为什么老往外跑,这什么哥哥呀?人说长兄如父,这货,忒不靠谱! “哦,你是说我妹妹?那倒不劳你操心,已然许了人了。” 朱广怔住了,随即作惊喜状:“到时你嫁妹,我可要讨杯喜酒吃。” “那能少了你?我妹妹便是你妹妹!来,不提那事了,吃酒!” 齐周喝了不少,最后直接趴案上睡过去,朱广上前推了好一阵也叫不醒。只能下得堂来,打算叫仆人给他弄进去。 刚出来,就听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县尉哥哥。” 朱广这回没吓着,看过去时,只见齐棠从暗处出来,颇有些失望的神色。 “正好,你兄长醉了,快叫人把他扶回房吧。”朱广笑道。 “就让哥哥在堂上多睡一阵吧,还清静些呢。”齐棠抿嘴笑道。 若是从前,朱广保管要跟她打趣几句,但今天是没这兴致,陪着笑了两声,便道:“不早了,代我谢士安兄盛情款待。” 齐棠见他要走,一时有些错愕,但还是屈了屈膝:“县尉哥哥慢走。” 天还没黑,朱广坐在马背上,意兴阑珊。本来看着多可爱一姑娘,心肠又好,想着有什么发展呢,没想到许了人家,可惜,可惜。得,看来是有缘无份,找下家有缘的吧。 这事朱广郁闷了一晚,也就释然了,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转眼间,到了七月,朝廷的回复也下来了。范阳之围,斩获甚大,范阳县署官吏,忠于职守,不忘本分,各有升迁。范阳令拜中散大夫,回京师任职;范阳丞齐周,就地升任县令;范阳尉朱广,拜议郎,亦回京师。 刘备也因为此役而免于追究殴打督邮的责任,改授河间国高阳县尉。 范阳令和朱广,都是属于超擢。中散大夫和议郎,皆属于光禄勋的属官,而光禄勋虽然名义上仅仅是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的宿卫之臣,实际上,权限不止于此。皇帝的智囊班子都集中在这里,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候补官员的集中训练营。 可见,朝廷对他两人的功绩还是很认可的。尤其是朱广,秩禄和范阳令一样,都是六百石。可人家是从四百石升上去,他是直接从二百石升到了六百石。 至于齐周,就有些倒霉催了,按说县里排名,他还在朱广之上。怎么没机会到中央进修学习?难道当初那件犯法的破事朝廷还记得? 看着朱广,他各种羡慕妒忌恨,哪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朱广根本不想去洛阳任职。 甭管这议郎是干什么的,也甭管那光禄勋是否中央党校般的存在,他根本不在意。即将到来的三国乱世,是地方军阀的时代,比的就是军事经济实力,不是官大官小。进中央机构没有任何意义。 哪怕是如今不得了,了不得的大将军何进势力,又怎么样?历史上还不是让地方军阀给做掉了?莫说议郎,你就是现在让我进洛阳去当丞相,有个屁用!到时宦官没把我弄死,董卓杀进来也容不下我啊。 可是朝廷调令已下,这怎么整?如果不去,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辞不就”。这倒是很牛,你让我当官,对不起,我不干。 可问题是,一旦你“辞不就”,你原来的本职也不能干了,只能引退江湖。你说这可怎么整? 朱广的心其实不黑,他的本意,倒也不是旁边那老奶奶吹捧的那样,要当府君了。你给我小升一级,换个地方当个县令县长之类,总归一把手,地再小我说了算。一杆子给支进中央去,官再大,没队伍没地盘,算根毛啊。 今年已经是汉中平三年,公元一八六年,再有三年,大乱就起了。我是打算趁这三年积蓄力量,如果到了洛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可能么? 齐周的车在朱广家门前停下,这里他虽然来过好些回,但赴宴还真是头一遭。而且他也习惯了在自己家里跟朱广把酒言欢,不想这回朱广坚持要在自己家中请他,料想着,是要进京了,跟自己作别吧。 他刚进门,就看到朱广迎了出来。 “县令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朱广笑着打趣道。 齐周一见,更是一本正经,长揖到底,口中道:“岂敢劳朱议郎相迎,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两人执手大笑,朱广遂引了他,先拜了母亲。这才堂上设宴,请他入席。 酒菜颇丰富,总算让齐周逮到了机会:“你这,也很奢靡嘛!” “闲话休说,请酒。” “我怕你?我跟你喝酒,输过一次么?” 这还真不好说,他每次都比朱广喝得多,但最后,朱广绝对是从他家竖着出来,而他肯定是横着进去的。 酒酣耳热之际,朱广道出来请他来赴宴的意图:“士安兄,朝廷召我为议郎,我不想去,兄可有对策?” “噗” 齐周一口酒喷出来,抹着嘴道:“你再说一次?” “我可没喝醉,真不想去。”朱广认真说道。 齐周弄不明白了:“无论朝官地方官,但凡进了光禄勋之下,短则一两年,长则两三年,必得升迁重用。以你之才,即便到时不留在朝廷,耗上几年,或者能混个专城?” 所谓专城者,即指太守。 朱广一时无言。交朋友,贵以诚,你要人家跟你推心置腹,你就不能藏着掖着。可有些话,他实在不便明说,说了,也没人会信。一时,倒有些为难。 齐周以为他另有隐情苦衷之类,便耐心等着下文。 “实不敢瞒兄长,我看如今朝廷里,十常侍当道,是非不明,人妖不分。我这种性格,在范阳,有县令和你照拂还相安无事。若进了朝廷,只怕惹出祸事来。再有,议郎虽然清贵,却还不如兄长你执掌一县来得自在。” 这些都是实话,只是没有说全而已。齐周显然是相信他的,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再者,记得从前你我也谈过,万一天子崩殂,宦官外戚必然火并。你若作得议郎,到时如何自处?那你倒说说,你想怎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四章 辞而不就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跟他交了底:“实在不行,我只能辞而不就,回云中纵马射猎去。” “我明白了,你容我想想。”齐周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随后长时间默不作声,就拿两个指头跟那儿敲着大脑门。 朱广也不扰他,自斟自饮。 良久,齐周放下手道:“有一个办法。” “请兄长教我。” “你向朝廷报告,就说你战创未愈,不能赴任。” “这还是辞而不就啊,我已经在册了,这范阳尉的职务,很快就会有人来顶。你是希望我回云中放马?” “不是。”齐周摇头。“辞了朝廷之后,你就在范阳呆着。下个月,按例,刺史要巡视各郡。你不是跟刘使君有旧么?等他来范阳,你求他。” “使君跟我只有一面缘,谈不上有旧。再说,范阳小地方,使君哪会来……” “怎么事到你自己身上却不灵光了?这里什么地方?范阳!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这里距离黑山近,方便视察贼情。刘使君必来无疑。” 朱广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又道:“然后呢?” 齐周一副很欣慰的样子,可算让我逮着机会显摆了,这段时间光你出风头,让我活在你阴影之下,你也有求教我的时候? “刘使君到了范阳,必然要接见我吧?必然要问‘范阳之围’吧?必然就绕不开你吧?到时,我在使君面前替你吹捧,再适时点出你还滞留范阳,使君不得见你?彼时,你就自己把握机会吧。” 朱广恍然大悟,欣喜道:“然后呢?” “还问然后?自然是好好表现,让使君欣赏你,运气好,辟你作个幕僚。如此一来,你既不用去洛阳,也不用回云中,岂不两便?” 这一下,朱广却没有表现出他期待中的惊喜。 给刘虞作幕僚?这是不是有点扯蛋?我放着朝廷议郎不去作,给人当参谋? “此事,容弟细细思量。” “你还思量?你既不愿去洛阳任议郎,那么入刺史幕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哪怕在幕府中没有功劳,只要勤勉任事,到时使君也会向朝廷推荐你。而且按惯例,刺史自辟的幕僚,一般都任地方官。刘使君是什么身份不需要我多说吧?你要是能入他的眼,说不定,三两年后,保举你作个太守呢?”齐周道。 朱广还是笑道:“容弟思量。” “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吃酒。” 朱广请齐周到自己家赴宴,一是还人家的情,二是有事相求要彰显诚意,可他就忘了一件事情。齐周喝酒,没有一回不醉的。 没奈何,只能把他弄上车,亲自送回去。扶他进家门时,齐棠又雀儿般地跳出来,朱广将齐周交给仆人扶走,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齐周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幸好,这天是休沐之日,否则范阳摊上这么个县令,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 所谓休沐,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休息沐浴,五天一次。因官员办公,常居官府,脏不拉几的,所以朝廷工作五天给一天假,回去洗洗,熏人呢。但具体到范阳这种小县,几步路就到家,也就不必住在县署里了。 从榻上下来,打着呵欠,心想着,我昨天干嘛去了?哦,是了,到朱广家赴宴,给他出主意,可怎么回来的? 穿戴好衣巾,又想起今日休沐,去干点啥好呢?要不又请朱广过来赴宴吃酒?不管他去洛阳也好,入刘使君幕也罢,终究是要离开范阳的,以后再见,不知何时。可一想到妻子,又有些为难,昨天刚醉一回,今天万一又醉…… 正想着,外头响起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妹妹齐棠,气呼呼的,撅着嘴,直翻白眼。 “你这是……” “哼!”齐棠用力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怎么了这是?谁招惹她了?难道又是夫人逼她织布做女工?掩上门追上前去,一直追到她的房间,却让妹妹把门一关,拒之门外了。 倒也不便进去,就站在门口,使指头敲了敲:“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嫂嫂置气?你也不小了,你嫂嫂似你这般大时,已经嫁进门来。得空,还是学些针线女工,将来嫁人……” “哼!”里头又一声。 “你总哼什么?到底谁惹你了?” “你!”齐棠在里头恶狠狠地说道。 “我?”齐周对这个妹妹娇纵惯了,一时还真开动脑筋苦苦思索,我什么事惹了她? “就是你!你是不是得罪了县尉!”齐棠质问道。过了一会儿,不见门外有回应,她又跑过来打开了门,却见兄长就站在外头。 “妹妹,哥哥问你,他怎么你了?” 齐棠嘴一撇:“从前见他,总要说些话的。可近来,他都不愿和我多说。一定是你得罪他了!” “你喜欢和他说话?” 齐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却没说什么。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齐棠头一昂:“自然是壮士!英雄!” 齐周微笑道:“你很仰慕他?” 齐棠摇头晃脑:“全城的人都仰慕他。” 齐周不知抱持着什么心态,又道:“尤其是全城的女子。” 齐棠听了这句,又撇撇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他年少有为,勇武剽悍,又生得堂堂一表。家中但有及龄女子的,谁不动心?不久之前,县中同僚才央我向朱广说亲呢。” 齐棠眼睛瞪得老大:“谁?” “你应该认识,主簿子修公的次女。” 齐棠看起来很是不爽:“她?最是虚情假意了,我都不爱和她说话!” 齐周哭笑不得,是人家不稀得搭理你吧?你除了读过几句书,认得几个字,还会什么? “可人家端庄,稳重。” 齐棠一声哼,就说她最是虚情假意吧,你还说她端庄稳重!她最会装了! 齐周心里暗叹一声,看起来,自己这妹妹是瞧上朱广了。什么时候的事?该不会就是那次在城外施粥放粮吧? 要说那厮也真是个祸害,年纪轻轻的便已作了县尉,如今还拜了议郎,武艺既高,又有见识,长得也是仪表堂堂,我若是个女的,只怕也看上了。只是不知,他有这心思没有? “这事我虽向县尉提过,可他却全无此意。” 齐棠似乎想笑,抿着嘴又强忍着,这点小儿女姿态如何瞒得过兄长?又见她不停地绞着衣袖,心里就来气,能有点出息么?你也是大家之女! “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腔调。 齐棠明知哥哥在逗自己,可还是装作漫不经心:“不过什么?” “不过人家说了,黑山贼一日不灭,他就一日不娶。”说这话齐周不亏心,因为朱广确实这么说过。 本想,妹妹肯定着急啊,却听齐棠道:“虽比不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却也慷慨。” 齐周没话说了,妹妹的心意他已经明白。只是……朱广如今正在紧要关头,是去洛阳还是入刘使君的幕,他似乎还拿不定主意。不管选哪一条路,很快离开范阳是一定的,而且近期恐怕也不得闲。 再加上,妹妹年纪还小。虽说现今世上通行早婚,但她自小被父母疼爱,后来又被自己骄纵,全没有个大家女的端庄和娴静,再管束管束吧。 想了片刻,抬头再看妹妹,仍是一副扭捏相,从前何曾见过?心里总有点那什么感觉,索性直接问道:“你倾心朱广?” 齐棠那本来粉嘟嘟的脸,刷一下变作通红,她实没料到兄长居然这么问!一阵之后,回答道:“县尉和兄长情同手足,便是我哥哥一般。” “哦,这样,那倒是为兄多想了。我不曾得罪朱广,只是他近来极忙,因着破贼之功,朝廷拜他议郎,要召他去京师洛阳。” 范阳令已经交割完公务,邀齐周朱广临行前聚了一回。自然少不得一番感慨和鼓励。 朱广关于去留问题,仍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他深知这是一个关键的选择,不敢草率做决定。洛阳,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去的,可除了给刘使君作幕僚之外,就剩下辞官一条路,这显然也不是他愿意的。 齐周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就算有智谋,又哪里能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刘虞确实是个忠厚长者,但这种人治世可作能臣,乱世却作不得奸雄。历史上他被公孙瓒所杀,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因为不能当机立断。 思之再三,他还是动笔向朝廷上表,以自己战创未愈为借口,拒绝到洛阳就任议郎。这道表刚上不久,新县尉就已经到任,也就意味着朱广没有任何官职了。 刺史巡视各郡是下个月的事,而且等巡到范阳来,不知何时了。再加上他难得有空,贾氏想回趟界休娘家,见见兄嫂。作儿子的,自然是要陪同。 还有一桩,当初他让张辽带着云中少年扎在范阳,是有考虑的。但万万没想到朝廷那么抬举他,居然拜作议郎。现在自己前途不明,只好让张辽把人马带回云中。当然,这一趟不白来,郡里县里都赠了不少财物,以犒劳并州狼们助战之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五章 揭穿 恋上你看书网 本来这一趟走,也没说就不回来了,但那县里的故交朋友,以及大户家长们都知道他荣升,以为一去不复返。纷纷赶来相送,弄得朱阿俗怪不好意思,一路说着话,好容易才脱了身。 出了范阳县城,走来时路,投北走,毕竟不是行军打仗,也担心母亲受颠簸之苦,因此走得慢。 方行十几里,一少年上前报道:“骑督,后头有人尾随。”上次朱广带三百余云中少年南下助剿,在军中最后担任的职务就是“骑督”,因此少年们叫习惯了,他现在又卸任了县尉,因此还这么称呼。 “多少人?什么形迹?” “暂时只发现一驾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别惊动他,离城远些找机会再下手。” “诺。” 又行三四里,前面一道弯,朱广驾着车加快了速度。云中少年们也哗啦啦一片抢过去,后头那辆车一见要跟丢,也急急撵上。可当车夫转过那道弯时,赫然发现,对方数十骑都调转了马头,正等着自己。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朱广拔了六尺长刀提在手中,腿一夹,催马上前。数十骑将那马车围了,吓得驾车的汉子面如死灰。 “下来!”少年们挥舞着器械,厉声喝斥着。 车夫赶紧跳下来,骇得不敢说话。可车里却不见有人出来,一少年探枪就去挑帘,枪还没到,里头突传来哭声。 这可叫众人摸不着头脑,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朱广。 将那刀身前探,挑了车帘往里一瞧,朱广收回了,跟那儿闷了好一阵,方吩咐道:“你等保护我母先行,我随后就来。” 虽然不明内情,可既然骑督发话,哪有不从之理?少年们纵马而去,护着车继续北行。 那车夫还傻站在原地不动,发现县尉盯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开,远远地站着。很快,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却只十二三年纪,脸上还挂着泪痕。想来刚才吓得不轻,也远走七八步,只留了朱广和车。 “我倒当你是贼人,要半路截杀。你跟着我作甚?”朱广冲着车问道。 里头一时沉默,而后才响起那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怨气:“县尉哥哥要走,如何也不说一声?便连我兄长也不来送。” 朱广心知她会错了意,笑道:“这么说,你是来送行的?” 车帘掀处,露出齐棠那张秀气的脸庞来,却虎着脸,气鼓鼓的:“哼,我才不是来送你,只是出城游玩罢了。” 看她那生气的模样,朱广就直想笑,故意说道:“游玩?若是贼人劫了去,如何得了?” “我才不怕!但遇到贼,我一刀杀死他!”小粉拳一挥,倒是嘴硬。 朝前望了望,朱广劝道:“回去吧,外头不太平。” “我不回。”齐棠将帘子一放,缩回车里去。 这倒叫朱广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你送也送了,不回又能怎地?难道一路跟我到云中?在那僵持一阵,朱广忽觉事情不对。当日,齐周那厮告诉自己,说妹妹已许了人家。既然许了人家,那齐棠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已有归属,她何故如此?难道真是小妹妹崇拜大哥哥?这哪里说得通?莫非是齐周诓我? 这货什么意思?不愿我与他妹妹交往?难不成嫌我官小?不至于啊,我六百石的议郎也做得!他也只是个县令而已。那就是嫌我家贫?自己虽然靠秩俸过活,没置什么田产,可让她衣食无忧没有问题吧? 再说,齐周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心里头突然一寒,背上就发毛!记得从前在网上看过一篇帖子,说东汉十二个皇帝,就有八个是同性恋,可见社会风气如此。莫不是狗日的自己看上了我?要跟我好基友一辈子?所以阻挠我和齐棠交往? 思前想后,也不明白。此时车里的齐棠倒恼怒起来,不停地踢着车厢。 朱广心中一动,故意拿话去勾她:“妹妹,你真不愿回去?” “不回!”小丫头在里头很坚决地说道。 左右一张望,但见那车夫离得老远,跟那儿蹲着数地上蚂蚁。齐棠那侍女虽离得近些,却背过脸去,也瞧不见。 遂跳下大青马,在马屁股上一拍,那马早跟他通了心意,便悠闲地走开,自己啃草去了。 毕竟有些做贼心虚,又左右张望一阵,便掀起了车帘。车里,本来气鼓鼓的齐棠见他如此,倒惊了一惊。很快镇定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朱广见她粉面含羞,极是可爱,又忆起她之前种种好处,心说若是错过,终究可惜,遂道:“宁可共载否?” 这可是标准的调戏良家女之说辞,语出乐府诗歌《陌上桑》,是诗中太守调戏美女罗敷时所说。大意是说,小娘子,愿意到车上来么?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果然,齐棠听了,脸一直红到耳根! 朱广心说坏了,当日我只逗她两句,问年岁和婚配,她已生气。如今明目张胆地调戏,还不小粉拳捶过来? 哪知齐棠却没发作,脸虽红得跟丹霞一般,却隐隐带着笑意。这让大英雄朱阿俗浑身一热! 又贼头贼脑地张望过去,车夫还在数,只是那侍女侧着头偷看,被他一瞪,又背过脸去,肩膀颤动,似在偷笑。 再回头来时,齐棠已经扬起了脸,吟吟笑着。真个明眸皓齿,秀色可餐。 朱广嘴角一扬:“妹妹怎么不说话?” 齐棠道:“你敢上来么?” 这极大地激励朱阿俗登徒子之心,将手一探,抓了齐棠右脚:“千军万马中,我也陷得阵,你这车我如何不敢上?” 齐棠被他抓住脚,心头到底是有些慌,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悄目中,眼波流传,诉说着女儿心事,就看你懂与不懂了。 朱广仿佛就不懂,松了手,站在那处,默默无语。 齐棠感觉那右脚都麻了,动了动,观他神色,似有些落寞。你说她一颗少女芳心,已然剥鸡蛋似的剥给了朱阿俗,哪里见得他这副模样?赶紧问道:“县尉哥哥,怎么了?” “唉……”一声叹。朱广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恨呐。” “恨?恨什么?” “恨不相逢未许时。” 齐棠既读过诗书,自然不难明白他言下之意,蹙着眉思索片刻,作疑道:“县尉哥哥是说,我许了人家?” “难道不是?” “是谁说的?”齐棠脸拉了下来。 朱广不答,齐棠很快就想出答案来。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恼怒一阵,看到朱广还挑帘站在那里时,再大的气也只能暂时忍下去。想起他先前行径,脸又发起烫来。又想起朱广要走,心中不禁悲苦,轻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得相见。” “或一月,或两月,至多不过年底。”朱广道。 “嗯?县尉哥哥不是要去洛阳赴任么?”齐棠奇道。 “我已向朝廷上表,辞不就。这是侍奉阿母前往界休,拜望舅父。想来小住些时日,就会回来。”朱广笑道。 齐棠松了好大一口气,捂着心口,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西子捧心状,甚美,朱广目不转睛地看着,齐棠见了,身子一动,抢上来就要拉下车帘,朱广却扯着不放,笑道:“我还没上车呢。” “我要回去。”齐棠拉着车帘道。 朱广手一挪,给她握住:“不是不回么?” 齐棠只往回扯,口中道:“城外不太平,若遇上贼人怎么好?”却让县尉哥哥握住不放,哪里扯得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看得齐棠心慌意乱,左手抚了心,一咬唇,道:“你想怎地?” 朱广朗声一笑,松了她手,轻声道:“回去吧。” 齐棠轻轻揉着被他握得有些生疼的手,轻轻嗯了一声。朱广看她一阵,放下车帘,便要去牵马。 “县尉哥哥。”齐棠又掀起帘子,将半张脸都藏在后头。 “嗯?” “你欠我三碗饭,可不要忘了。” “咱可说清楚了,是锅巴!还是人家吃剩下的!” “你……” “哈哈!知道了,回去吧!” 打马往追母亲的车,回想起先前的情形,朱广不停地笑着。又想到齐棠这一回去,必然不会与兄长善罢甘休,心里就觉得痛快。那货,家里有个悍妻,又有这么一个妹妹,够他受的。 不一阵,追上队伍,贾氏问时,他只说是城中友人赶来相送。 简短截说,一路回到云中,在贾氏劝说下,少不得要去拜见祖母和朱达。反正还是那样,你瞧我不爽,我瞧你也不顺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有一点,朱广发现,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基本就是坐吃山空。安顿好一众兄弟,离了云中,又南下太原。贾淑见妹妹和外甥,自然是喜出望外。又听说朱广被朝廷拜了议郎,那家伙得瑟,成天就宴请亲朋好友,逢人就说,这我外甥,朝廷已经叫他作议郎,可他不去!有个性吧?如此闹了几天,界休是不够他得瑟了。居然要带着外甥到祁县走亲戚。朱广无可奈何,娘亲舅大,你顶了“朱广”的位置,就绕不开这一节,继续当人形布景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六章 幕僚 恋上你看书网 贾淑走的这家亲戚,还真亲,就是他的亲家。朱广头一回见到了自己的表姐,大家女子,自然是端庄贤淑不用提。倒是那表姐夫,名唤王晨,颇有些见识,朱广跟他聊了几回,不是俗人。 当天,贾淑神神秘秘地告诉外甥一件事情,说前任豫州刺史,独身抗阉党的王子师,也是祁县王家的人。一听这个,朱广知道自己来对了。 在太原呆了二十多天,陪母亲,自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朱广也需要这种空闲来理清思路。 他明白自己只有两个优势,一个就是因为修习“皮骨劲如铁”力气变大,但力再大,可敌十人百人,你敌不过万人。哪怕你真是万人敌,那也不过匹夫之勇。在汉末三国乱世中混,光有武力是行不通的。历史上的吕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另一个优势,就是预知历史。这才是自己的看家法宝! 论名望,他给袁绍曹操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提鞋都不配;论智谋,诸葛亮、郭嘉、贾诩、司马懿,哪一个的脑细胞抠下来上秤腰,也比他多二斤。所以,要想和汉末三国的英雄们一争长短,就必须借助预知历史走向的优势,处处先人一步。 现在,他结交了一些朋友,也有了一些名声;人马,说多不多,但绝对可靠;至于地盘,本来想着范阳立功之后,作个县令县长之类,一旦天下有变,旁的不敢说,占据一郡之地还是可能的。 只要有一块落脚地,凭着先知的优势,就可以徐图发展了。 可谁知道朝廷乱节奏歪楼,弄个什么议郎,逼得他辞而不就。如果不采用齐周的建议,入幽州刺史幕,那就只能干等,等朝廷下一次征召。且不论朝廷几时才想得起他来,就算再次征召了,又岂能如你的意? 但是,在知道自己母亲的娘家跟王家有这么一层关系之后,朱广打定主意,入幕! 如果不出意外,两年之后,当今大汉天子刘宏就完蛋了。到时朝廷大乱,董卓进京,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自己以前也曾打过这主意,但是总觉得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可是,现在不同,王子师出现了。 此人与“八顾”之首郭太亦师亦友,而自己的舅舅贾淑是郭太的学生,这算一层关系。 表姐夫王晨,是他的亲侄子,贾王两家是亲家。脸皮厚一点,自己跟这位“子师公”也算沾点亲,这又是一层关系。 有了这两层关系,一**年的洛阳群豪中,我朱广未必排得上号,但是,我有足够的信心去搅他们的局!只恨这次,没能见到王子师的面,否则,就更有把握了。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自己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在乱世中,有实力的人才能资格大声说话! 因此,只能暂时入刘虞的幕府再作计较,时间不等人。 当初,齐周提出这个建议时,自己之所以犹豫不决。一是因为刘虞历史上兵败被杀,二是因为忘了一件事情。 翻过年去,就是公元一八七,再有一年,刘虞就不是幽州刺史了,而是幽州牧!刺史和州牧,权力大小何止天差地?若能走通他这条路子,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当朱广作出决定以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当他向母亲贾氏提出回范阳时,贾氏的回应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贾氏这次回娘家,就没打算再离开了。 她与朱达的夫妻情分早已经淡了,所有的牵挂都在儿子身上。这两年来,她亲眼见证着儿子的巨变和崛起。这个读过书的大家妇人隐约感觉到,儿子不一般,他是想作大事的。 自己如果跟着他,虽然可以照料他生活,但终究是他的牵挂和累赘。男儿志在四方,当娘的,是该放手了。 贾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妹妹和朱达已经名存实亡,那回娘家就是理所当然的。他告诉朱广,你只管去拼去闯,你娘在舅舅这里,就算回家了,一切不必担心。 朱广并没有坚持,太原,总比幽州太平些。 辞了母亲舅舅,又与高顺北上云中。停留了一日,与张辽等兄弟足足谈了一整夜,次日便快马加鞭,投幽州地界。 范阳城内,县令齐周府邸。 这一日,并非休沐,可齐周却赖在家里没到县署视事。范阳摊上这么个主,够呛。 听闻朱广归来,他连衣巾都没有穿戴整齐就出来,到堂上时,朱广正往里走。 “你可算回来了!” 一听他这语气,朱广已经拱起的手放下了:“怎么?” “坐坐坐,坐下说。”齐周象是很急,也不顾什么礼节,两人分主宾坐了。 朱广一瞅他面前案下那双大脚丫子,皱眉道:“你好歹把鞋袜穿了再出来!” 齐周脸一沉:“不要纠缠这个。你可知道,刚一进八月,刘使君就来了?先就到的咱们范阳!” 这倒出乎朱广的意料,幽州刺史巡视辖下各郡,从来都是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这些边郡开始,怎么这回直接奔着范阳来了?那我岂不是错过了? 正思索时,又听齐周道:“不止是刘使君,郡里府君也跟着一道,好大的阵仗!旁的都没管,主要就问了范阳之围时的桩桩件件。” 心头一动,朱三公子道:“可问了我?” “问你?那倒是问了一句,听说你辞议郎而不就后,就没在说什么了。” “你就没替我说说话?铺垫铺垫?” “我怎么可能不说?使君问范阳之围时,我是费了牛劲替你吹捧,只差没有把所有功劳都归在你一人身上,可刘使君并不在意。你难道要我腆着脸替你求官?” 朱广一时无语。这可怎么整?之前齐士安建议自己入刘虞幕府,自己还有些犹豫,现在倒好,人家根本对你不感冒! 若入不得幕,节奏可就全乱了! 堂上齐周见他默默无言,仿佛很是喜闻乐见,只顾喝着水,似笑非笑。朱广终于察觉到他的嘴脸,眉一皱:“士安兄。” “嗯?” “我怎么从你脸上看出来幸灾乐祸来?” “有么?” “刘使君真是你说的那样?” “那你还想怎样?” 朱广坐席上起来:“罢!既然如此,我自回云中牧马放羊去了,兄长保重,告辞别送!”语毕,真就长揖而去。 齐士安刚开始还笑意吟吟地看着,直到朱广都走出堂去了,才慌忙喊道:“回来!” “怎么地?还要留饭?免了罢,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朱广回头道。 齐周白他一眼,指了指坐头,直到对方回来落座以后,他才道出真相:“实话与你说吧,你面子大,刘使君还没有进城就问朱广何在。”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朝廷征召你为议郎,你不愿赴任,因此辞官回乡作游侠去了。” 朱广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齐周象是恨极了,切齿道:“我就想不通,我除了武艺不如你,哪一点不比你强?怎么就没人眷顾眷顾我?” 朱广笑了:“是,你什么都比我强,连长相都比我俊,成了吧?快说,到底怎么样?” 齐周哼一声,这才不情愿道:“刘使君听说你不肯赴任,当时就打听你还回不回来,几时回来。我告诉他,你至多年底之前就会返回。他嘱咐我,等你回来之后,务必去广阳一趟。” 广阳,是幽州刺史的治所,刘虞此举,看来确实有意。 见朱广沉思不语,齐士安也收起了玩笑,认真道:“刘使君高看你,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依我看,你谋个从事之类不成问题。幽州刺史不比其他,刘使君更是非常之人,好好干,你将来若是腾达,我喜闻乐见。”朱广默默点头。 又说一阵,都是齐周提醒朱广的话语。后者见他兴致不高,心情也不佳,遂问其故。齐周只顾摇头,什么也不说,后来问得急了,他才道:“这一天总是浑浑噩噩,不知干些什么。” 朱广通过这几年的接触,知道齐周这个人有很多毛病。愤世疾俗,懈怠散漫,他当县丞时就有些不着调,如今作了县令,诸事繁杂,因此总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 “兄长,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位置没有摆对。” “位置?什么位置?” “你不是那种能在堂上坐一整天,埋首处理公务的人。你就不该作这县令。” 齐周听了,无言以对。许久,才叹道:“我是没有你这门路,要不然,舍了县令不作,到刘使君幕府当个从事,倒也自在。” 朱广带着几分调侃和玩笑的口吻:“若将来我发达了,一定提携你。” 齐周却淡定得很:“好吧,等你将来作了刺史,辟我作个从事。什么也不用干,只领钱粮就好。” “一言为定!” 齐周拿一种羡慕的眼光审视着他:“你说,我要是有你这闯劲多好?” “兄长有安邦济世之才,又胸怀吞吐凌云之志,小小县令,实在是委屈你了。只要等时机一到,兄长必定能施展抱负。”朱广安慰道。哪知齐周得人如此美誉,却神色不改:“你比枕边人还懂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七章 幽州从事 恋上你看书网 “少说恶心话!”朱广正色道。 “罢了,我也多做实在事吧。你几时去广阳?” “明天吧,人家刘使君发了话,我总不能端着。” “那行,带上我妹妹吧。” 朱广不敢接茬,啥意思?上回自己离开范阳时,齐棠偷偷跑来送,当时齐周的把戏就给揭穿了。想必回来以后,齐周吃了些苦头。现在居然让自己带上齐棠,怎么?回心转意,要促成这段缘分?直接让我把人领走? 堂上,齐周见他神情一连几变,最后竟有些暧昧起来,一起大怒:“你想哪去了!我是让你顺路送我妹妹回家!” 他本是广阳人,只因有规定,作官要避开本籍,因此带着妹妹到了范阳。可他都是个没正形的人,如何管教?家中二弟是个方正人,眼看妹妹年纪也不小,再有一两年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跟妻子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把妹妹送回老家,让二弟管管。 朱广见他发作,却从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以为呢?” “哼!”齐周一甩袖子。“我这妹妹虽说骄纵了些,却最是通情达理。父母走得早,我们作兄长的,都捧在手心如明珠一般。” 闻弦歌知雅意,朱广也正色道:“士安兄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将令妹送达。” 齐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挣扎了半晌却没有说出口。朱三公子大概猜到些,却也不好明说。两人干坐了一阵,见没了下文,朱广便告辞离开。出那堂时,习惯性地朝旁边走廊张望,果然! 那走廊尽头,贴着墙露出半张脸来,一只大眼睛忽闪忽闪,逐渐弯成了月牙。 青天白日的,也不好过去跟她说话,朱广就站在原地看着她,齐棠探出头,咬着唇,忍着笑,眼中含情脉脉,那两个浅浅的梨涡,真个看得人心都化了。这公然眉来眼去,让人看了不好,朱广冲她使个眼色,齐棠也会意,微微点了下头,这才缩了回去。 一路疾驰,虽然疲倦,但这一晚朱三公子久久未能入眠。 入刘使君幕府,大概可以算是自己穿越以来所做出的第一个重大抉择。放着“前途远大”的六百石议郎不作,而去给人作幕僚,至少在表面上看,这是极不划算的。更不用说,历史上,自己即将效力的这位主公,最后还死于白马公孙之手。 但即使是作为穿越者,很多事情,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既然命运已经将自己这颗小棋子摆在这个位置,那就得想办法,如何盘活全局。 次日一早,他便带几个亲随扈从,劲装骏马,先投齐家去。 到了那儿,见大门外停着马车,丫头仆妇们正往上搬行礼。朱广心说这肯定马上就要出来了,也就没打算进云。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齐棠出来,直等到太阳也升起了。怎么个情况?这是大舅哥让我见习见习迎亲呐?那不是该带些红包上,也省得见不着佳人的面。 又等一阵,齐棠没出来,齐士安出来了。见他一身便装,朱广眉头拧成麻花状:“你今天又不去县署?” “啊,送妹妹嘛。” “那昨天呐?” “等你嘛。” “明天呢?” “妹妹走了,我不得伤个神什么的?” 朱广直摇头:“我看还是算了,你先老实干几天,等我到刺史幕府混熟了,给你也弄过去。” “那敢情好,我等你好消息啊。” 两人跟那儿斗嘴时,齐棠终于出来。顾及着兄长在场,不太好太那啥,只拿眼角余光直瞄县尉哥哥,朱广却只能一本正经,目不斜视。 等她上了车,齐周嘱咐几句,左右不过是到了家要听二哥嫂子的话,不要再放纵任性之类。这才转过头来,把朱广盯得直发毛:“人,我就交给你了,给我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送到蓟县,少一根头发……” “你把我头拧下来扔粪坑里成么?哥哥,时辰可不早了。” 齐周点点头,在对方已经调转马头之际,道:“就看你了。” 当下离了范阳县,往东北广阳郡去。带着齐棠的马车,自然就走得慢了一些,高顺几个都懂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只让朱三公子在马车旁。有那不识趣非往前凑,差点让高顺一把给拽下马来。 一离了家,齐棠象是飞出笼的雀儿,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时不时偷揭起帘子来瞄,朱广就是不扭头,也感觉得到两道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这样他还能忍受,长得帅嘛,不怕人瞧。 可后来就过了,齐妹妹干脆挂了帘,就趴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广无奈:“妹妹,你就不怕我摔下马去?” “不怕,你不是带着两匹马么?”齐家妹子吃吃地笑着。 她惯会曲解别人的话,朱广也不跟他拌嘴,干脆拿右手把脸遮了,我让你看! “你给我放下来!放下来!不放?我喊了啊!” 得,摊上这丫头,这一路是甭想清静了。朱广放下手,不去理她。可齐棠好似看不够,到后来,不时传出“格格”的娇笑。 “有这么高兴么?” “自然。” “为什么呀?” “我不告诉你。” 朱广算明白了,为什么男人都爱萝莉,你说这都天下大乱了,她还跟这儿卖萌,真愁人。 涿郡范阳县,到广阳郡蓟县,只因带着个齐棠,愣走了四天。把她送回家时,跟她二哥齐秦照了个面。瞧这名取的……要知道,齐周虽然也算个士人,而且作了县官,可颇有些二货精神。 但他这个弟弟,却是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看来齐棠这下得老实了。当事人自己也晓得,分别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叫大英雄心疼。 可没办法,你县尉哥哥现在顾不得儿女情长,还得为自己前途奔波。 蓟县,广阳郡治所,即后世之北京。朱广一进城就傻了,说这哪有半点天朝帝都的气势?这连城乡结合部也不如啊,北京这前身,够可怜的。 更可怜的,则是蓟县的县令。只因这小小县城里,便有三个衙门。一个是县衙,一个是郡衙,还有一个,便是幽州刺史的幕府。 安顿好之后,朱广问明了方向,便单人独骑前往刺史官邸。到了那里通名报姓求见,却得知刘使君不在,想问个明白时,差点让人给轰出来。你是哪瓣蒜?使君在哪里作什么要跟你通报? 一连去了好几天,无一例外被告知使君不在。幸好朱广见过刘虞,也知道他断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狂人,否则真要拍屁股走人了。穷极无聊,在蓟县除了齐棠也没有熟人,现在她回了家,也不可能去相见。 遂引了几个少年,没事就出城打猎,回来换些酒食吃。 这一日,朱广等人收获颇多。便寻了家酒舍,给主人一些野味,换了酒,再置些菜。汉代酒舍,本只卖酒,不提供饭食。但看朱广是外乡人,又有礼节,便帮他做了。 正吃喝时,外头进来一青年,带个随从,说要买酒。可朱广他们见天来吃喝,恰巧今日把酒买光了。 那青年倒没怎么样,他那跟班闹将起来。 穿越汉末这几年来,旁的没学会,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朱广见那青年跟自己年纪相仿,衣着饰物不似寻常百姓,随从闹时,他急忙制止,看见朱广望向他,颇有风度地点了点头。 “少年人莫闹,你要酒,我分些给你就是了。”上得前去,朱广笑道。 那小厮见朱广高大威武,腰里又佩着刀,说话却又和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倒是那青年道:“就不麻烦了吧?” “打什么紧?只管去取。” 趁着小厮去沽酒的空档,朱广与那青年攀谈起来,得知他是右北平无终县人,姓田名畴。当他听到朱三公子的姓名时,有些意外:“足下便是范阳尉?” “田兄知道在下?”朱广更意外。 “黑山贼围范阳,县尉以一人之力护得城池百姓周全,如此神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田兄谬赞了,这些市井传言,往往穿凿附会,添枝加叶,唯恐语不惊人。其实,哪有那般夸张?” 朱广笑道。既然认识了,便请他吃酒,田畴倒也爽快,当即应下。 少年们腾出一张几来,又分了些酒食,让他两个旁边坐了。 初时,只说些有关于“范阳之围”的故事,朱广将那些传得变了样的传闻一一纠正。后来,田畴问起朱广因何辞议郎不就,而到了蓟县时,朱广也没有隐瞒,说自己是来拜会刘使君的。 “不巧得很,鲜卑犯边,使君巡察边郡去了。”田畴道。鲜卑又犯边?张辽之前才说这几年胡人不曾来犯云中呢。转念一想,大汉沿边九郡,不犯云中,不代表不犯其他边郡。再说了,魁头虽然是鲜卑王,但是鲜卑内讧,东部西部的鲜卑大人都不臣服弹汗山王庭。经过和连,魁头两代鲜卑王的镇压,明面上是大家一团和气了,但实际控制力很弱。犯幽州边境的,不知是东部鲜卑,还是中部鲜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八章 少年俊彦 恋上你看书网 突然想到,自己去了刺史幕府好几次,都探不到丁点消息,田畴也是个外乡人,他如何得知?当拿这话去问时,田畴笑道:“在下现为刘使君幕下从事。” 闹了半天,人家是刘使君的幕僚。 朱广抱着歉,连称自己眼拙,田畴不以为意,问道:“恕在下多嘴,朱兄此来,可是为谋前程?” 交朋友,贵以诚,这是朱广处世的准则,遂据实相告道:“不敢相瞒田兄,在下正有此意。” “朝廷拜你为议郎,你不肯去,却来拜会刘使君谋前程。朱兄,不是俗人呐。”田畴赞道。 朱广谦虚几句,又听他道:“刘使君来幽州不久,幕下各僚属人选尚未齐备。以朱兄之才,之名,使君求之不得。只消等使君回来,你我便可共事了。” “田兄倒是抬举,只怕使君看不上。” “哎,过谦就是自负了,你议郎都作得,还作不了个州从事?” 又说一阵话,谈得挺投机,两个都是少年人,又都豁达大度,很快便热络起来。老实说,朱广对入幕,还是有信心的。既然作了人家的幕僚,那肯定就要为主公办事分忧。眼下,刘虞的难处,怕就是鲜卑犯边了。 想到此处,他叹道:“胡人剽悍骁勇,又好逞凶斗狠,见我大汉内乱不止,连年犯边,实在让人头痛。” 田畴喝口酒,倒也直接:“朱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愿闻其详?” “胡人犯边,固然是其生性勇悍贪婪。但更重要的是,不如此,胡人便难以为继。” “怎么说?” “从前,朝廷在宁城开设胡市,与乌丸鲜卑等互市。胡人输入马匹、牛羊、皮货等物,我们输出精金盐铁。但后来,各边郡两千石对待胡人的态度屡有反复,再加上一些边郡豪强勾结胡人,胡市便关闭了。如此一来,胡人只能靠抢,才能获得他们需要的东西。” 朱广听完,暗呼惭愧。自己好歹还在云中边郡呆了几年,自以为熟悉夷情。却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又想起朱达父子勾结鲜卑一事,猜想着他所言不虚。 “共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 “我这也不过是泛泛而谈,你权且一听。” “这话,田兄可曾对刘使君说过?”朱广忽问道。 田畴却笑了起来:“刘使君?刘使君上次任幽州刺史时,我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这些情况,他比我熟悉。” “既然知道,何不解决?” “哪有那么容易,这桩桩件件都牵扯到朝廷,不是刘使君可以决定的。” 朱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又问了许多,田畴倒也不藏私,尽力解答。 等两人说完话时,田畴那小厮已经和朱广的护从们喝得面红耳赤了。 又等了两天,田畴派人寻到朱广的住处,告诉他刘虞从边郡回来了。 朱广遂收拾整齐,单人独骑投刺史幕府去。那看门的门亭长已经被他扰得不胜其烦,见他来,早拉下了脸。 只等着他下马往台阶上走,便拦住道:“我说你这人倒也拧,还来?” “怎么今天又轮到你?你们不是几天一换么?” “唉,我那同伴有事告假,我不来谁来?偏偏使君又回来了,偷不得闲。” 朱广似乎深有感触:“唉,不论刺史幕府,还是郡县,最苦的便是你们啊。” 那门亭长一时倒忘了其他,跟朱广在那瞎白话好一阵才省悟过来。只是此刻,那脸也就拉不下来了,问道:“你这少年到底寻使君何事?说吧,我进去给你通报。” “有劳了,就说朱广从范阳来,专程拜会刘使君。” “朱广?好,等着吧。”扔下这句,自往里去。 朱三公子在外候着,里头还没传出消息,突然瞥见田畴打外头来。一见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站着?” “这不是,通报去了。” “通报?通什么报?使君见你迟迟不来,正差我去请,现在还在堂上等着你呢。走走走。” 两人并肩往里去,半道上见那门亭长一脸晦气,急匆匆地出来。见朱广田畴两个,忙退到旁边让路。心说这人什么来头?使君那般重视? “使君,朱广到了。” 那堂上,刘虞已然高坐。上次见他时,作乡野村夫打扮,还可以理解为当时赴甘陵相任上,为方便行路。可现在他为一州刺史,仍旧是粗衣布鞋。作为正经的汉室宗亲,节俭到这个地步,若非真的高风亮节,那就是大伪似真。 朱广没空思索这些,上得堂,执礼拜见。 “当日一别,两年多了吧?”刘虞面带笑意,打量着这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云中少年。 “不想使君还记得。” “哈哈,当时你说,天下大事不该你考虑,只知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后来我想你这话确有道理,若天下的官吏都能做好自己份内之事,那就是太平盛世了。” 说几句话,刘虞让他坐了。又问了些关于不赴洛阳任议郎的事情。 末了,不等朱广自己提,他倒先道:“天子因为我之前任过幽州刺史,熟悉边情,此番再委重任。但,时过境迁,幽州情势很复杂。我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朱广,你现在左右也无旁事,可愿帮我一个忙?” 怎么?什么都没说呢,就先让干活? 幸好朱三公子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爽快地答应道:“使君但有差遣,广敢不从命?” “好。”刘虞很是高兴。“我记得,你是云中人?家中是边郡豪商?” 听他问起这个,朱广有些狐疑,但人家摆明了知道你底细,遂答道:“确实如此。” “那想必是熟悉胡人了?” “有些接触。” 刘虞喜他坦诚,也不拐弯抹角:“我之前巡视边郡,就是因为鲜卑于去年年底时又犯幽并。这胡人累年抄略,我们自顾且不暇,也无力弹压。但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打算与鲜卑人讲和,你有什么看法?” 讲和?这恐怕不容易。当初在云中时,云中太守也希望通过朱家跟鲜卑王檀石槐搭上线,许以财货,希望胡人罢兵。但为檀石槐所拒绝,反倒过头来,要拉朱家反水谋云中。 回忆起前几与田畴的谈话,朱广道:“使君,若要与胡人讲和,得有两个条件。” “说来听听。”刘虞见他这么快就进入角色,暗叹自己没有看错人。 “其一,打铁须得自身硬,若没军队作后盾,也就无从和谈。” 刘虞微微点头,等着下文。 “其二,前几日与田兄讨论幽州局势时,得他指教,知胡人犯边,固然因其凶狠贪婪,确也有不得不为之处。” 刘虞把赞许的目光投向田畴,点头道:“确实如此。” 随即,将目光落在朱广脸上:“你敢出塞去见鲜卑人么?” 这一回,朱广不敢贸然答应:“请使君明示。” “我打算请示朝廷,在上谷重开胡市。需要一个有胆有识,又熟悉夷情的人去鲜卑道明我的用意。你可愿往?” 朱广实没料到刚一见面,刘使君就派下活儿来,而且还是这么个大活。 但既然想要入伙,还不得纳个投名状?照目前的节奏,自己恐怕跟幽州扯不断了,要想在此立足发展,这个活儿就必须接。但是,这回去鲜卑,不是从前带着小伙伴们纵马劫掠,而是作为幽州使者。而两汉时期,“使者”绝对是个高危行业。不信,问张骞苏武。 上头的刘虞见朱广一时不作回应,也不催促。老实说,对方是否愿往,他心里也没底。在他印象里,这少年人不仅仅是勇武善战,还是个有想法的。然此去鲜卑,可以说风险很大,甚至有性命之虞…… “愿为使君分忧。” 刘虞看过去,见堂下少年神情郑重,这,才是真正干实事的人! 一时喜不自胜,对田畴道:“你说,他连议郎也不作,愿意在我幕下勾当么?” 田畴也欣赏朱广磊落坦荡,笑道:“只要使君礼贤下士,信之任之,我想朱兄必不推辞吧?” 刘虞转过头来,恳切道:“朱广,我两任幽州刺史,此地如我故乡一般。如你所说,我是实实在在想为幽州百姓做些实事。你辞议郎而不就,并非俗人,我也就不与你客气,来帮我吧。” 这州刺史辟幕僚,自然有那清高之士,不屑功名利禄,但这世上更多的是凡夫俗子,挤破头的大有人在!现在刘虞却搞得他求朱广一般。朱阿俗是那不识抬举的人么?当即道:“实不相瞒使君,朱广此来,便为在幕下谋个差使。便是使君不说,我也要相求的。” “哈哈!”刘虞大笑。“果然是个坦荡君子!我幕下现有‘武猛从事’一职空虚,就委屈你了。”这就不是客气话了。朱广此前是大县的长吏,后来朝廷拜议郎,属于超擢。现在正值乱世,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小,在光禄勋混几年,不说太守,授个千石以上的官没有问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六十九章 朱武猛 恋上你看书网 武猛从事,是州刺史幕府下佐吏之一,秩禄只有一百石,连县尉都不如。刘虞说委屈,确是实情。 可他现在只是刺史,还不是州牧,能委派的职务也只有这个了。 朱广却不介意,从事虽小,却是刺史的亲信。一旦刺史改了州牧,大权在握,他首先会用什么人?难道会是同样拥有很大权力的各郡县长官? 遂当堂应下,接受征辟。 刘虞大喜,嘱咐他好生准备,又命田畴将其中详细内情告诉朱广不提。 至此,朱三公子算是入了幽州刺史幕府。眼下,刘虞的幕僚还不算多,除了朱广田畴以外,尚有程绪、魏攸、鲜于银、鲜于辅等人。阿俗哥本着“广结善缘”的态度与之相交,多的不敢说,至少明面上,幽州刺史幕府一干人等对他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 一连数月,不见刘虞下令启程。田畴已将自己所知,尽数教给了朱广。 转眼到了一八七年的三月春天。 几名劲装利落的少年都骑着骏马,武装整齐,高顺手里还牵着一匹躁动不安的黑马。直到腰挎六尺刀的朱广出来,那黑马才算安分。 “公子,真要骑它?”高顺在他跨上马之前问道。 “你说呢?”朱广扯过缰绳,一拨马头。这马是魁头所赠,此次去鲜卑,正该骑它。 七名小伙伴一路奔出城,高顺眼尖,早望见刘使君和田从事在城外郊地候着。朱广倒有些意外,昨天不是把该交待的都说了? “使君,怎亲自来送?”翻身下马,朱广揖手问道。 刘虞叹了声:“总要亲自来送送,才安得下心。” 朱广看向田畴,已然明白了使君对此行的担忧。事情没办成之前,不便夸海口,他略一思索,即道:“使君,朱广此去,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必尽全力。” “这我知道。”刘虞执住朱广的手,带着走了几步。 放手时,以一种长者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朱广,此番我再任幽州,幕下从事多是青年才俊。看到你们,总让我想起自己年轻时,也和你们现在一样,意气风发!” 见他须发皆动,朱广相信他所言不虚。 “大汉多事之秋,幽州又处于边地,胡汉混杂,常使我有力不从心之感。若我如你们一般年轻……呵呵。” 朱广想起一句话,笑道:“人生如酒,年轻时要浓烈,这是有所求;中年时要淡定,这是有所思;老去时要厚重,这是有所悟。” 刘虞听了这话,似乎深有感触,思索良久,点头道:“有理,有理!罢,该说的,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今天来送你,只有一言相告。” “请使君示下。” “你我初次相见时,你说你不考虑旁的,只在意自己的职责。现在,我希望你好生在意你的使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回来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考虑。”刘虞郑重道。 朱广没有多说,只点头而已。又与田畴等人作了别,带着几名亲随疾驰往北。 没几日,便出了塞。随从中有幽州本地人,知道方向,便奔着弹汗山方位去。 此时早已开了春,草原上一片生机。那牧人又将羊马赶出来,逐水草而走。这不禁让云中少年们又想起了当初在家乡的快活日子。 朱广见小伙伴们望着那成群的羊马目不转睛,笑骂道:“如今都是官府的人,可不干那勾当啊!” 少年们都笑,牧人见他们只有七骑,也断不会料到这便是并州狼。否则,赶紧弃羊马逃跑才是正道。 说笑几句,朱广突然举起手,示意众人停下。同伴们也看到了,西北方向,一支马队正朝他们这边过来。 在草原上相遇,为了表示没有敌意,就得先停下来。如果你对着冲过去,迎接你的绝对是利箭长枪。 蹄声隆隆,对方很快散开来,马上的胡人挥舞着战刀,高声呼啸着。 片刻之间,数十骑将朱广一行人围在了当中。 看着那一张张阴鸷的脸,朱广从容自若,倒是从骑们怒目相视。没办法,习惯了。 包围圈逐渐缩小,出来一骑,绕着他们打转,见这七骑都劲装骏马,带着器械,又尤其注意到了朱广捧场下的黑马,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朱广冲一名同伴使个眼色,那少年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在并州狼中算是一个特例。几年以来,投奔朱广的少年有并州各郡的,也有幽州边郡的,但这货却是从塞外来的。 他父母本是汉人,后来被胡人掳了去,在鲜卑境内生下了他。因此,他便成了朱广手下精通两门语言的特殊人才。 胡人听了他的话,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也不知是惊讶他会说胡语,还是惊讶他所说的内容。 那绕着打转的胡骑催马上来,神情很不友善,虎着脸说一通。 少年回头向朱广道:“他说不清楚我们的来历,让我们下马,缴械,跟他们走。” 朱广还没表态,身后几个同伴笑了起来。下马缴械?你说梦话呢吧? 朱广暗思,既然对方让自己下马步行,那也就说明,此地离他们的营地已经不远了。这回来,是肩负刘使君的重托,不是来逞凶斗狠的,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吧。 “告诉他,缴械就免了,我们下马步行。” 语毕,当先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少年们虽然不甘,却也没奈何,纷纷下了马。 可那胡人却还不依,叉着手高声喝着。高顺看他那副鸟样,真想过去一刀砍翻! “他说,不缴械也行,但马得交出去。” “真他妈聒噪!跟个女人似的!我们牵着也跑不了!”有少年怒道。 大概是他的态度激怒了那胡人,跳下马来,提着刀直奔朱广。到了面前,劈手就夺缰绳。 可这一扯,愣是没有扯动分毫! 他一怔之后,猛然将刀架到朱广脖子上,口中说的虽听不明白,但肯定是骂街无疑。 这一动作捅了马蜂窝!少年们纷纷亮出刀来! “这货是看上我这匹马了?”朱广脖子架着钢刀,却浑不在意。不等你砍翻了我,我这些小伙伴就将你剁成肉酱了。 那精通外语的少年也是鬼机灵,往前一步,在那胡人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胡人不自觉地手就一松,盯着朱广看了半晌,那脸上的表情叫一个丰富,最后,又归于阴鸷。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一阵之后,那胡人撤了刀,松了缰。窜上马去,大声吼着。 朱广等七人,便牵着马,在他们“簇拥”下,步行往西北方向去。 一路上,那领头的胡骑还不时侧首来看朱广。 少年们都是行家,路上默默记着方位和距离。一直走到黄昏时分。 “三公子,到了。”精通胡语的吴式轻声提醒道。 朱广极目望去,连片的帐篷,数不清的羊马,还有那穿行于其间的骁骑。这里肯定不是弹汗山。难道是鲜卑中部大人的营地? 胡骑呼喝着,将他们赶进了那片帐篷深处。之前,并州狼们虽然时常有深入鲜卑境,但从未袭击过胡人的营地。此时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押送的胡骑散去一些。剩下的,也下了地,攥着刀一刻不闲地盯着。 朱广一抬头,见前方有一座类似于汉军营辕门的东西,上头正中装饰着一个夸张的大面,狰狞可怖,想来是鲜卑人崇拜的神灵之类。 营地中炊烟袅袅,胡人也开始做饭了。 朱广他们走了大半天,滴水未喝,粒米未进,此时也饿得慌。见一鲜卑少妇,袒露着半边肩,提着一头刚宰杀剥洗的羊经过,大概是诧异于这几名汉家少年,行走间目不转睛地看着。 朱阿俗冲她笑了笑,那少妇一时怔住,竟忘了走。 见这汉家少年都这步田地了还不忘勾搭,旁边一胡人厉声喝着,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朱广笑容满面:“你他妈仔细些,别削着我!” 又等一阵,那门里远远走出来几个裹铁甲,帽子上插着羽毛,搞得跟孙大圣似的人物。 到了近前,凶狠的目光扫过几名汉家少年,最后落在朱广脸上。 阿俗哥仍旧笑脸相迎。 看一阵,一满面浓须,额头上长个肉瘤的胡人开口说出话。 朱广那专门人才同步翻译。 “今天,是我们鲜卑人春祭神灵的日子。任何进入我们营地的人,都必须遵照我们的风俗。否则,便视为亵渎神灵,受万马踩踏!” 朱广听了,点头道:“入乡随俗,应该的,我表示尊重。” 那长瘤的胡人听了翻译,狞笑一声,转头就走。朱广跟上前去,高顺脚刚一动,就被横刀挡住。 进了“辕门”,见两旁都立着手执长枪的武士,老实说,朱广心跳还是加快了。此时他不禁佩服起三国那些名士名将们,面对刀斧手,甚至是油锅,都面不改色,谈笑自若,怎么做到的? 到了那顶巨大的帐篷前面,朱广又被挡住。那瘤胡冲他抬了抬下巴。 “什么情况?”瘤胡指了指头上,又指了指身上,作撕扯状。朱广登时起了戒心,干什么干什么,这就叫脱衣服?我操,你们是在搞天体大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章 扣留 恋上你看书网 比划一阵,弄不明白。正鸡同鸭讲时,那帐帘掀处,出来一个人,虽说穿着胡服,但看五官长相,应该是个汉人。 打量着朱广,面上带着几分戏谑:“他是叫你摘掉头弁,再把你身上那衣祍换一边。” 原来如此,却是误会了。 既然人家祭神,为了尊重人家风俗习惯,换吧。朱广手刚伸到头上,突然停住。整个人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一阵后,他手缓缓落下。面上不复从容,双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 那汉人似乎很乐于看到他这种反应,竟笑出声来。 朱广死死盯着他,手徐徐搭上了刀柄。这一刻,他确实有一刀砍死对方的冲动! 束发右祍,一直是汉人的标志。自汉而降,传承千年。左传上说,中国有服章之美,故为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有服章礼仪,才是华夏。 一直到了满清入关,才强令汉人剃发易服。为了抗争,为了延续祖先的传统,多少人抛头洒血。最终,仍不免在后脑勺拖着那条猪尾巴,成为这个民族永远的伤痛。直到朱广前一世时,还有人在大声疾呼,还我民族服饰,还我民族精神。 现在,对方居然让自己摘掉头弁,改换衣祍,这你妈就叫“披发左祍”,在汉朝人习俗里,死人才他妈左祍! 见他有动武的意思,长瘤的胡人将身挡在前头,也手捉刀柄,怒目相视。 朱广知道,若在这里动起手来,自己再神勇,也不够人家砍。再者,此来是为讲和,不是斗狠。 他也注意到,那帐帘缝隙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缓缓将手撤离刀柄,不再看那汉人。 帐中传出一个声音,那汉人心有不甘地盯了他一眼,掀帘进了帐。 瘤胡也撤了手,将身闪在一旁,不再提披发左祍之事。 这个小插曲让朱广意识到,这回的任务,恐怕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帐中,虽没有刀斧手,也没有油锅,但那十几个大小鲜卑首领吃人的目光也足够让人胆寒。 上头站着一人,大概只有吕布的身高能跟他一拼。身裹铁甲,耳垂金环,朱广注意到他腰间那把精美的环首刀。 对方也察觉到他目光所向,拍了拍刀鞘。 “我们大人问你,知道这把刀的来历么?” “滚你妈的蛋!你不配跟我说话!叫我的随从进来!” 那汉人大怒,破口就骂:“小贼莫狂!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 满帐大小首领弄了一头雾水,怎么回事,这是骂起来了? 那鲜卑大人也闹不明白,问明之后,上下打量朱广。只带数骑,就敢到我营地来,这算是有胆气。如今在我帐中,强兵环立之下,还敢如此气盛,什么来头? 略一思索,便叫让他随从进来。 “鲜卑人问公子来历。” 这可不能说实话,要是告诉他我是云中朱家子弟,那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还不立马并肩子上?至于“并州狼”,那就更不能说了,现在上头站的可不是魁头。 思前想后,道:“你只告诉他,我是幽州刘使君幕下,武猛从事朱广。” 少年如言说了。 “他问哪个刘使君。” “你能答的就答了,摸不准的再问我。” 总在新闻上看领导们接待外宾,两个人说得喜笑颜开,好的跟亲哥们似的,哪知道这靠翻译交流真不爽。 他两个说好一阵,少年变了脸色:“公子,他问我何谓武猛从事,我照直说了,他要选勇士跟你比试。” 若不是此时此地,朱广或许陪他玩玩,但现在没这兴致,也没这必要,遂道:“你告诉他,我是奉命而来传达刘使君的书信和意思,不是来比武的。” 那鲜卑大人听了翻译之后,说了句啥,满帐的大小首领都哄笑起来。 翻译的少年脸色极难看,却忍着没把话告诉朱广。 把刘虞的书信转交,意思说明之后,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只叫人将他们一行人带下去安置。 一连几天,既不接见,也不过问。一日只送一餐,除了大小便,根本不许走出帐去。 朱广回过神来,这是让胡人给扣留了。 这处营地规模极大,而且暂时没有要移走的意思。几天以来,高顺留心着,营里至少有上万人。当然不全是男子,也有妇孺。 精通胡语的少年想打探消息,但看守的武士口风极严,若无必要,那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讲。 几番交涉,鲜卑人根本置之不理。到了第七天时,不知何故,朱广的随从被强行带离。高顺试图反抗,被他制止。 至此,朱广享受着“单间”待遇。虽然开了春,但草原上气候变化快,温差也大,胡人给他送来了被褥。连伙食,也变成了一日两餐。 朱三公子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两个前辈来。 张骞出使西域,被匈奴扣留,几经辗转,历尽艰辛,才回到大汉。 苏武更惨,出使匈奴被扣留,后来更是被流放到贝加尔湖去放羊。等了十九年,才回到汉朝。 自己若是和这两位一样,那就操蛋了。眼下是一八七,明年朝廷就要设立州牧,地方割据由此拉开序幕。鲜卑人不用扣留自己十几年,只三五年,再回去幽州,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话说,鲜卑人为什么扣留自己?单纯是因为敌对的关系?那一刀砍了不更痛快? 或者,自己“并州狼”的身份被识破了?那更该一刀砍啊。 突然,他想起魁头来。 这也不对,魁头和自己虽然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也不说朋友,但至少是熟人。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但有一点朱广可以肯定,从自己待遇的变化来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观察一段时间,若苗头不对,还是先跑为妙。此地离幽并边境都不算太远,方位自己也清楚,总能找着机会的。 这一日,朱三公子正吃饭。伙食还不错,一整只烤羊腿,还有一锅汤。 那汉人进来时,正瞧见朱广吃得满嘴油。 “你心可够大的,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吃得欢?” 朱广一见他就来气:“你他妈是中行说转世?” 汉人倒高兴了,仿佛这是种称赞。在那帐中抱手踱着步,口中道:“你也不用讥讽我,你们朱家早些年也没少跟胡人打交道嘛。” 朱广吃不下去了,怎么着,识破了?揭我老底?不应该啊,自己没说,那群兄弟也是信得过的,他从哪得的消息? 见对方沉默,汉人很得意:“并州狼,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朱广将羊腿一扔,甩着油手:“挺好,伙食还成,若来瓮酒,就更好了。” “你倒镇定,不怕胡人一刀砍了你?” “要砍早就砍了,何必等到现在?” “嗯,不错,年纪轻轻的,既有胆识,又有脑子。我喜欢你。” “讨厌。” “哈哈,就这么一会儿,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那汉人笑一阵,收起脸色。“罢,玩笑话休说。你是我们鲜卑王的朋友,本不该如此对你。但你也知道,我们部落刚刚劫略了幽州边境,你名气又那般大,这个时候来,实在让我们很担心。所以,不得不如此。朱武猛,委屈你了。” 朱广仔细琢磨着他们的话,不接茬。 “我们大人已经报告了弹汗山王庭,想来,鲜卑王很快就会到。到时,自然放你出去。” 魁头要来?那这事就好办多了。我犯不着跟一个中部大人废话,直接跟鲜卑王谈。 “我的随从何在?” “这你放心,好吃好喝管着,决不会少一两肉。” “行了,你去吧。哦,记得跟送饭的说一声,以后别烤这么肥的羊,我这整天帐里不得动弹,吃那么油干什么?” “嘿,我说你……行,我帮你转达。”汉人说完这句,看他一眼,这才出得帐去。 这一来,朱广悬着的心算是暂时放下了。只要魁头一来,事情成与不成单说,至少自己不会吃那板刀面。 又过了几日,这天朱广吃完饭,内急,便掀起帐帘,对那阻拦的武士指了指胯下老二,撒尿懂吗? 于是让人跟着,寻了块空地,掏出家伙来就准备痛快痛快。晃眼见那鲜卑武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公子顿时光火:“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没有?” 那武士也不知听懂没有,反正转过脸去。 一泡尿撒了许久,又费劲地穿戴好,往回走的时候,他故意走得特别慢,观察着胡人营地。正张望时,忽听闷雷声声。 “马蹄声?” 这鲜卑营地里,虽然时常有马队出入,但如此轰鸣的蹄声却是头一次听到。 不一阵,那蹄声越响越近,直到最后,归于不闻。这显然是奔着营地来的,莫非是魁头?舍鲜卑王,谁有如此气势? “魁头这厮,怎么拖这么些天才来?” “走!”背后武士容易吼了起来。 朱广骇一跳:“你会说汉话?” “走!” “你就会这个一个字?”“走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一章 好处 恋上你看书网 这段时间被软禁着,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还有就是修习那“皮骨劲如铁”的功法。 他现在相信,如果自己得到的不只五页,而是整本的话,搞不好真能刀枪不入。 当时穿越到“朱广”身上,身体瘦弱,可没练多久,就能在朱达手里扯鞭子。后来,更能把肥壮的朱盛一把扭断手腕。 再后来,一百零二斤的断马也使得飞快! 可惜,只是残篇,体质上的变化也只是受伤恢复得快,没办法真正做到“皮骨劲如铁”。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正胡思乱想时,又听到号角齐鸣,想来这是欢迎鲜卑王的仪式吧。没一阵,又听得无数人发喊,虽不明白意思,但估计也就是“万岁”之类。 想象中魁头帽上插着长长的羽翅,齐天大圣般的造型,就直想笑。你说那货也真是,咱们认识归认识,你何必大老远从弹汗山过来?叫我去弹汗山不就行了。 想到此处,朱广本已往下坐去的姿势突然停住。又缓缓站将起来,脸上似结了一层冰,再也化不开。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 从褥子下取出祖父遗留的六尺宝刀,雪亮的刀锋,映照出他精光暴射的双眼! 弃了刀鞘,走到帐口,悄悄掀起帘子一线,见外头几个把守的武士正小声谈论着什么。目光延伸出去,估计是为了迎接鲜卑王,四下再无旁人。 一抹浓重的杀意浮现在俊朗的面上…… 正当他要下手时,眼角余光瞥见人影,仔细看时,却是那汉人领着几个武士匆匆过来。 眼睛微眯,很快,他便窜回了褥子上,收起了刀。 “朱从事。”对方进帐,笑咪咪地揖着手。 朱广似乎早已忘却当天来时的不快,也一脸春天般的温情:“怎么了,中行说?” “哈哈,今天可玩笑不得。我们鲜卑大王驾到了。请吧,大王要见你。” 一时不作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那“中行说”见状,催促道:“你不是代表刘使君而来么?现成可以直接和我们鲜卑王谈,走吧?” 朱广站起身来,随口道:“我收拾收拾。”语毕,便整衣弁。 “倒是个讲究人。”中行说笑道。话音方落,见对方从褥子下取出刀来佩在腰间,这让他眉头一皱。 “你要带着刀见大王?” “不可以?”朱广盯着他问道。 “随你吧。” 一出帐篷,朱三公子便密切注意着四周,见去欢迎魁头的人正陆续回来,倒不见任何异常。 来到那“辕门”处,全副武装的壮士从两侧,一直延伸到大帐,怕有百来人。 至帐口时,又有一裹甲戴盔,极为威猛的战将堵住去路。朱广觉得他面熟,而那人看到他时,竟然弯了弯腰,俯首致意。 是了,这人是魁首身边的亲随。 正打量,那战将已替他掀起了帐帘。 一进帐,数十道目光射过来,他迅速扫遍全场,底下坐的,都是这中部鲜卑的大小首领,并不稀奇。 最上头,四名高大壮实的武士挎刀而立,簇拥着一人。目光落在他脸上,朱广嘴角一扬,有了笑容。 一直紧攥着刀柄的手,也松开了。 帽子上仍旧是那两支长长的羽毛,非常扎眼。 “并州狼。”魁头大声喊着。 这回,朱广不再直呼他名,揖手行礼道:“鲜卑王。” 魁头大笑,有着别于同龄汉家少年的豪迈,笑声未止,他已经朗声对帐中部属说着什么。 很快,再度投射过来的目光中,便有了各种异样。 “坐!” 最上首,离鲜卑王最近的地方给他留了位置,这算是一种礼遇吧。 坐定之后,魁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幽州,如何?” “九死一生。”朱广笑道。见魁头不解其意,他又补充道“差点就死了。” 魁头听了,想起之前并州狼骑借道境内赴幽州一事,直摇头:“你,不会。你,并州狼。” 说话间,朱广始终密切注意着帐内众人,尤其关注鲜卑中部大人。此时,见确实没甚异样,这才将注意力收拢回来。 想着此行的目的,他也没兴致再跟魁头叙旧,遂道:“鲜卑王,在下此来,是代表幽州刺史刘使君,就之前鲜卑进犯我边境一事提出交涉。并希望,能与鲜卑和解。” 这一句有些长,必须借助翻译。 说起正事,魁头先前的热络便不复存在。 “可是那位汉朝宗亲的刘虞?” “正是。” “刘使君是个仁厚君子,我们素来是相信他,敬重他的。只是这讲和,不知怎么讲?” 朱广略一思索,答道:“往前种种,咱们不说了。眼下刘使君正向我大汉朝廷请示,打算在上谷重开互市,不管鲜卑也好,乌丸也罢,都可以到这里交换你们需要的物资。” 翻译飞快地陈述着,魁头听了,不住点头。 然在此时,那中部大人突然说了一句什么,中行说随即对朱广道:“能抢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拿羊马去换?” 这就是胡人的逻辑,他并不是有意为难你,而是心里真就这么想的。 朱广笑着哼了一声:“是,就算不与我们讲和,鲜卑人马如此雄壮,也能抢得到。但是,抢不到的时候呢?你用什么?这段时间,我承蒙大人你盛情款待,每日都有肉吃,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味道有些淡呢?” 中部大人听了翻译之后,没再说话。不久前他纵兵劫掠幽州边郡,确实没抢到多少东西,尤其是急需的盐巴。 “用抢,看似无本生意,其实并不划算。你们每次出动数千乃至数万骑,分赴各地,总得有些伤亡。抢到还好,若空手而还,部落妇孺老弱只怕也是失望的。” “我到这中部营地以来,见羊马多得难以计数,皮毛更是随处可见,甚至有妇人拿珍贵的羊羔皮来补帐篷。为什么就不拿出一点来,到上谷换你们所需的精金盐铁?你们知道一匹良马在大汉内地的价格么?” 满帐的人都认真地听着,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是,好几个人同声询问着。 “一匹草原良驹,换来的盐,足够你们鲜卑一家吃上几年。就是你们拿来补帐篷的羊羔皮,一张也能换二十斤铁。” 见帐内大小首领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朱广还没有停止诱惑。 “再有,中部大人,你这帐中挂着这么多的兽皮,你觉得好看么?我不觉得。你为什么不拿出几张来,去换成丝,换成布,换成锦?到时,足够你把这大帐装饰得娶新娘一样!” 这话一经翻译,帐中人都大笑。 魁头讶异地看着他,他实没想到,并州狼不止武艺绝伦,居然还这么会说!他哪知道,朱广是得了高人指点。 软的来了,自然也要来些硬的。 “当然,肯定也有人想。互市,还要拿出羊马皮毛,不如去抢,抢到多少用多少。那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些年,我们确实多事。但,汉军的威风还在,我腰间的刀,也不是用来装饰的。” 如果这次刘虞派的是其他人,如果这句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回应他的,一定是嘲讽和侮辱,搞不好,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要练练。 但是,现在说这话的是他,便连鲜卑王也知道,他不是吹牛逼。 “刘使君两任幽州刺史,在幽州德高望重,军民仰慕。如今他来了,定然重整幽州局面。所以,我希望讲和的提议,鲜卑王,中部大人,有及各首领们,认真考虑。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下,那中部大人又取出了刘虞的亲笔信。由翻译逐字逐句解释出来。 刘使君的信里,自然说的都是好话。意思,与朱广传达的大体相近,只是没有他说的那么生动罢了。 听完之后,魁头沉默一阵,对朱广道:“你,先去。我,们……” 朱广有两件非常蛋疼的事情,一件就是陪齐周喝酒,一件就是听魁头说话。 不等他说完,已经明白了意思,点头如捣蒜。 从帐里出来,那把守着帐口的战将冲他行礼。此人是魁头亲信,从第一回鲜卑王与朱广决斗时,他就在场。 朱广看他孔武有力,指着从“辕门”外一直到帐口的武士,问道:“你的?” 看明白了手势,那战将点了点头。 朱广亦点头,回头看一眼,这才朝自己的帐篷而去。本有心去寻高顺等人,但营地这么大,只怕一时也找不到。 回到帐中,看守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这也就意味着,鲜卑人解除了对他的软禁。 寻思着自己先前的话语。确认把田畴交待的要点都传达到了,但鲜卑人是否愿意讲和,谁也不知道。 魁头跟自己虽熟,但公归公,私归私,相信作为鲜卑王,他肯定是会分得清楚。得,等着吧。 “先前,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修习一阵功法,不自觉便入了神,等醒过来时,天色已暗。出了帐去,也不见有人阻拦,望篝火堆堆,胡妇们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公子!” 听这一声喊,寻声望去,只见高顺带着两个同伴快步过来。 问他这段时间的境况,得知胡人只是将他们分开囚禁,倒没有为难。想来,是为防止串通逃跑。说话间,其他人陆续找来。正互相询问时,白天把守着帐口中那战将领着人来,比划半天,说是鲜卑王有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二章 宴无好宴 恋上你看书网 魁头并不住在中部大人的营地内,而是自己在外头另扎一营。这又让朱广放心了些。 出了营地,望见不远处一片新扎的帐篷,从数量看,魁头应该是带了数百人护从。 营中生起团团篝火,烤着肥羊,鲜卑人也就会这个了。 “并州狼!” 魁头光着脑袋,总算把他那孙大圣似的帽子摘了。卸了铁甲,解了器械,只穿件袍子,倒像是居家一般。 冲过来就搂着朱广的肩,用力地拍着。 “你就不能叫我姓名?” “并州狼,好听。” “随你吧。” 魁头拉着他坐下,看样子是要叙一叙旧,但这头毕竟想着使命,遂问道:“商量得如何?愿意和平共处么?” 魁头一时不语。好一阵,才连比带划,朱广实在搞不清楚,便让把自己那专门人才找来。 “他说,鲜卑分为三部,从辽西一直延伸到敦煌,平时都是各行其事,即便他是鲜卑王,也很难完全控制。尤其是在劫掠大汉边郡这一问题上,情况很复杂。” 朱广猜测着,这怕不是全部实情。魁头是在他叔叔和连在北地被射死后才登上的鲜卑王位,算来也没两年时间。 和连在时,鲜卑就已经内讧了。恐怕到他这儿,还没有能够完全弹压下来。 其实不管之前的匈奴也好,现在的鲜卑乌丸也罢,上层从来都是内讧不断的。因为他们并不像中原那样,拥有高度集权的中央机构,只是形式上的统一联盟。 檀石槐能够统一鲜卑,号称超越匈奴,大多是凭其个人魅力,并非制度。和连不如其父,所以各部大人不服,引发了叛乱。 魁头,且不说他能力如何,只凭年纪,估计也震不住从辽西到敦煌这万里疆域。 见朱广默然,魁头又说话了。 “刘使君是君子,我们愿意相信他。幽州从右北平到上谷这一段,属中部大人领地。若刘使君真能重开互市,至少这一区域内,双方可以相安无事。至于东部和西部,就不必说了。” 朱广正要开口,魁头又补一句。 “当然,你故乡云中,我也可以保证不会有人进犯。” 刘使君派自己来,本也是为幽州求太平。现在鲜卑王有这个表态,自己的使命就算是达成了。 但是,鲜卑中部他能控制得住么? 一念至此,他问了个让魁头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这鲜卑中部大人是什么来历? “慕容,我父,旧部。”魁头直接用汉话回答他。 鲜卑慕容?是不是后来创立燕国那个慕容氏?姑苏慕容复的祖先?他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 既然是魁头父亲的旧部,又离弹汗山王庭这么近,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罢,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你,走?” “我今时不比往日,现在作官了,得听上头的命令,不象原来。”朱广比划着他们当日决战的架势。 魁头大笑。 当晚,便留他在帐中款待,比手划脚说些旧事。魁头虽是个胡儿,但坦荡磊落,又受过汉家影响,尽管语言不通,但却说得欢喜。 散席后,也就不用回慕容的营地,直接留宿在魁头营中。 次日,那中部慕容带着人来拜见,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当着朱广的面表示,若真能重开互市,便接受刘虞的讲和,不再进犯幽州地界。 至此,使命算是完成了,朱广便提出要返回幽州。慕容听说,便提议今晚在他营地设宴,为并州狼送行。 这是人之常情,自然不便拒绝。 这次出塞为使,虽说有些波折,但总算得到了鲜卑王的亲口承诺,也算不辱使命。 眼下,该是五月了吧?时间还过得真快,眨眼之间,自己穿越到汉末已经快六年。 六年的时间,其他穿越众只怕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要么身居高位,要么割据一方,最不济,也是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自己呢,还在给人打工,找谁说理去? 夜幕降临,火光点点。 白天明明热得想光膀子,这会儿又感觉寒气逼人。朱广踏出帐篷的时候一抬头,那天幕上一轮满月,皎洁的月光遍洒草原,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 不知道,她还好吗? 自己一走,必须惹她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不用想像,怕也知道她定是时常倚门而望,期盼自己哪一天能回去。可谁也没奈何,生在这乱世,很多事情没得选择。 我本不是你真正的儿子,但你舐犊之情却没有半分虚假。你以柔弱之躯替我挡鞭的身影,在我“生病”时忧虑的表情,还有送我远行时难过的眼神,都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阿母,勿以我为念,请依时加衣强饭吧。 “好看!”一个爽朗的声音把朱三公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扭头看去,魁头还是那副“居家”的装扮,带着几个卫士大步过来。 再看向空中明月,朱广点头道:“好看。” “走吧。”魁头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兴致颇高地催促着。 将目光从天幕上收回,朱广正要起步时,见魁头的随从只有那天替他把守帐门的战将和几个武士,遂回头对高顺道:“你们也不必跟着了。” “诺。” 与魁头并肩往前,那战将引着六个武士跟在后头,朱广路上随口问道:“你这部将甚是威武,叫什么?” “他?贺六浑。” 朱广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说话间,已进慕容营地。他现在才知道,慕容其实不是中部大人的本名,只因他早前出生和居住的地方叫“慕容寺”,遂以地名为姓。至此,便算有了鲜卑慕容氏。 那慕容引着中部大小首领十数人,都解了铠甲,作寻常打扮。立在那“辕门”处恭迎鲜卑王。一照面,不多说,直入大帐。 大概鲜卑人也觉得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慕容的营地里,四处篝火,胡人围坐着,或说、或吼、或笑、或歌,热闹非凡。 那帐中灯火通明,设有数十副座头。若这宴会放在魁头的营中,只怕还真扯不开场子。 鲜卑王自然上首高坐,朱广因是客人,两家又方才讲和,再加上他跟魁头关系不一般,遂坐了下首第一个,慕容紧随其后,其他大小首领可按身份级别就坐。这一套,想必是从汉人那里学来的。 大帐中央,几堆篝火已经几近熄灭,架上几只烤全羊已经呈现出暗红色,滋滋滴着油。那“中行说”一见朱广就打趣说,朱从事,今晚这羊盐巴可是放足了。他又一翻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进来几个胡妇,拿那一尺来长的短刀熟练地切割着羊肉。而后,分送至众人面前。 朱广发现给他送羊肉的那妇人,来慕容营地时曾经见时,当时她亮着半边膀子,提一头刚宰杀洗剥干净的肥羊。既是熟人,朱阿俗自然不吝惜笑容。 那妇人见对方朝自己飞眼,先还一笑,待看清是朱广时,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惊慌,立即低着头转到别处去。 听说匈奴也好,鲜卑也罢,最不讲究这个伦理关系。哥哥死了,嫂子就得从了小叔子,甚至父亲死了,只要不是亲妈,以后就跟儿子睡了。这妇人倒这般害羞? 正思索时,酒来了。胡人不象汉人那样,用瓮盛酒,而是羊皮口袋,跟尿素肥似的,一袋一袋拎来。朱广一看就头大,就这阵势,不怕喝醉,只怕涨得慌。 那慕容大人是东道主,自然先捧起酒来,对着魁头,大声说着什么。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起身,纷纷附和。朱广见状,也有样学样,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魁头喝下他敬下的酒,目光便转到了朱广这边来。笑容满面,起身端酒,用汉话道:“敬,并州狼!我的,对手,朋友!” 朱广“受宠若惊”,屁股还没沾地又赶紧起来,举酒道:“敬草原上的雄主!骁骑之王!” 那数十个首领,不管是否待见他,但鲜卑王朝他敬酒,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又是一片呼声,朱广半个字也不懂。 气氛非常热络,胡人举行宴会,没有汉人那么讲究。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别看魁头是鲜卑王,他这些臣子敬酒,他稍有拒绝,甚至是暂缓的意思,那些粗鲁的汉子们便跳着脚哇哇叫,跟骂娘似的。 都跑去敬魁头,倒没人搭理朱从事了。正独自吃肉时,“中行说”捧着酒笑咪咪地过来,他明明就是个正常男人,但朱广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朱从事,我敬你一个?” 虽极厌恶此人,但朱广还是笑道:“怎么当得起?还是我敬中行先生吧。” 说起来也怪,中行说是汉文帝时的太监,因为被强迫陪翁主出嫁匈奴和亲,而背叛了汉廷,成为匈奴单于的谋主。若论汉奸,此人未必是始祖,也算是先驱了。 朱广口口声声称呼对方为“中行说”,可他非但不生气,更从来都不纠正。“岂敢?并州狼的名声在草原上流传四方,连我们鲜卑王都以为你上宾,还是我敬你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三章 剧变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不再聒噪,一口将那酒喝完,却见“中行说”端着酒一滴没动。见朱广神情不对,他笑道:“鲜卑人与汉人不同,汉人敬酒讲究先干为敬,而在这里,不是人人都能喝上酒。所以,先紧着客人喝。” 还有这规矩? “那我得喝几下?” “我敬这第一次,是敬你英雄了得。这第二次,是敬你年少有为,此番代表刘使君出塞,求得幽州太平。” 酒桌人,这种人最不好推辞,朱广没奈何,又喝一个。“中行说”又立即给他满上,这下阿俗哥不依了:“还有说法?” “第三次,我愿朱从事,一切安好。” 这说法就勉强了,我本来就好好的,要你来祝愿?朱广实不愿跟他扯皮,直接问道:“你就说,还有几次?” “事不过三,没了。” 送走了“中行说”,朱广刚坐下,那额头上长瘤的胡将又来,你他妈连语言都不通,也来敬? 很快,朱广就发现这些人是有意在灌他。本来嘛,他酒量还不错,跟齐周那货喝无数次,就没醉过。再加上他在这里,基本就代表大汉了,也不想示弱输了面子。正当他想着老子豁出去了,跟你们拼到底! 但当此时,他发现一个问题。怎么这帐中的人,除了敬他和魁头之外,其他人并不互相敬酒?莫非真如“中行说”讲的那样,酒是稀罕物,先紧着鲜卑王和他这个贵宾喝? 送走一名酒客后,他挡住了后来者:“我去撒泡尿。”说完,起身便朝外去,途中几个人端着酒来拦,可他们哪有朱从事这力气?挣脱出来,一头撞在一人身上。 抬头一瞧,却是那贺六浑。后者以为他喝多了,伸手来扶,朱广轻轻挡开,朝外头走去。 “朱从事,这是哪去?”中行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朱广面上一紧,旋即恢复平常,回头笑道:“我喝多了,尿急。” “正好,我也是,一起吧?” “我这人有个习惯,但凡有旁人,就尿不出来。” “没关系,我离得远些就是了。这黑灯瞎火,怕从事寻不着回来的路。” 朱广沉默片刻,也不再说,抬脚就走。“中行说”亦步亦趋地跟着,寻块空地,痛快一番。朱广却不往回走,而朝营地外去。 对方虽没有阻拦,却在旁边道:“朱从事,是不是走错路了?” “哎呦,鲜卑人太热情了,我实在扛不住。先躲一会儿吧,若此刻回去,非被灌翻不可。” “英雄死且不惧,还怕醉酒?” 朱广一侧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怕死?我怕得很!” 对方一时语塞,偏在此时,一胡人匆匆过来,大声说着什么。中行说随即道:“你看看,大王席上不见了你,已经使人来请了。” “请禀报鲜卑王,就说我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 对方看他背影片刻,笑道:“罢,既然朱从事不愿与我等为伍,也就不勉强了,你自便。”说完,便与旁边那胡人一道朝大帐走去。 他这一弄,倒叫朱广有些作难。自己毕竟是代表着刘使君而来,且主动向人家提出讲和,若“中行说”回去一说,让鲜卑人觉得自己不地道,那可不太好。 在营地里胡乱转了半圈,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胡人欢庆的喧嚣,吵得不行,便转投大帐去。到帐口时,那贺六浑又俯首行礼,朱广心中一动,对他道:“你应该随侍在鲜卑王左右。” 贺六浑哪里听得懂汉话,面上一片茫然。朱广手指了指里头,又轻轻推他一把,贺六浑这才会意,掀帘便踏了进去。 帐中,气氛更加热烈了。 原因无他,几名胡女正随着不知名的乐器演奏起舞。 朱广回到自己的座位,望上面魁头时,见他已然有些醉了,正歪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歌舞,手还不停地在大腿上打着节拍。 再看那帐中诸首领,朱广发现虽然不乏眼皮都不带眨,丝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粗鲁的人,但也有好些个心不在焉。 汉女起舞,讲究的是舞姿曼妙,翩翩悦目。但胡女却是狂野奔放,动作幅度极大,随着那乐器演奏得越发激昂迅速,那一个个胡女也好似脱缰的野马,甩发、抖胸、踢腿,这种场面,若放在后世,只有那四五线城市里的流窜歌舞团才能看到。 眼前一片雪白的大腿,也没能阻挡住并州狼锐厉的目光。他盯着那些心不在焉的人,手不曾离开过刀柄。 一支舞罢,那些按捺不住的急色鬼一拥而上,扯了胡女便往座上拖。上下其手,胡亲乱啃,基本上就算是公开宣淫了。 眼前突然一片白花花,朱广视线上移,那袒露的肩下,是半片包裹不住的胸脯。胡女捧着酒,在他面前跪下,俯身替他满上。春光乍泄,朱广嘴角一扬。 上面魁头见这情形,大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声吼着什么。很快,所有的胡女都挣脱了那一个个粗鄙的汉子,簇拥到那英俊的汉家少年面前。 朱广任由她们乱摸乱亲,目光仍由缝隙中盯向帐中人。鲜卑人好似觉得这场面很有趣,放肆地大笑着。从前也来过汉朝的使者,哪个见到胡姬歌舞不是眉毛胡子皱成一团?等着胡女们扑过去时,全都掩面奔逃。 并州狼不是一般人,你看看人家这镇定从容! 当一支手伸向自己的佩刀时,朱广霍然起身,一把拔出雪亮的长刀!胡女们惊声一片,纷纷闪躲! 刹那之间,帐中多人亮出兵刃,一时剑拔弩张! 朱广环视全帐,缓缓将刀收入鞘中,往前一步,伸手捧着那胡女的脸,柔声道:“我身上两件兵器,都不能随便乱摸,一摸就要出事的。” “中行说”目光闪烁,把他的话翻译出来,魁头放声大笑,底下大小首领迟疑片刻,也收了兵器,陪笑起来。 经此一闹,胡女们尽数退去,窜进帐来的鲜卑王卫士也被斥退。现场,竟一时沉寂。 魁头动了动身子,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贺六浑伸手去扶,似乎打算回自己的营地了。 就在此时,离朱广不远的慕容开了口。 朱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已经半起的魁头听他的话,又落座回去。 随后,慕容说了很久,朱广只能从他肢体语言来判断,他应该说的是有关于……什么事的。说到激动处,他几乎是用吼的。 往上看,魁头的脸色渐渐变了。而他身后的贺六浑已经用右手搭上了刀柄。 心头一颤,那酒也变作冷汗出!朱广知道,这回乐子大了! 慕容还在激动地讲述着什么,魁头的脸越拉越长,看他腮帮不住地鼓动,显然也是气极。 而帐下众首领,几乎都是一样的神情。 终于,魁头站起身来,直视着满帐的人,用异样的腔调说了一句什么。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去。 魁头似乎不敢相信,他连声发着问,情绪越来越激动。当他发现帐篷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回应他时,他的咆哮突然停止。 一阵沉默后,慕容用急促的语调说了句话。 魁头盯着他,那眼神朱广见过,就在他们当初决斗时。很快,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话来。 慕容没有再回答他,只是拍了拍自己腰间那把精致的环首刀。 一声刺耳的声响,魁头背后的贺六浑“呛”一声拔出了器械! 几乎在同一时间,帐中利刃出鞘之声响成一片!除少数人外,大小首领都以这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朱广瞄到那额头上长瘤的胡将悄悄出了帐去,不久,帐外传来几声急促而短暂的呼喝,夹杂在喧闹之中,很快便被淹没。 当帐帘再掀起时,手执利刃的武士蜂拥而入! 魁头倒算是有胆色,长身而立,不见一丝一毫的畏惧。当武士将大半个帐篷挤得满满当当时,他反倒平静了。投向慕容的目光不复凶狠和怨毒,火光下,朱广发现他眼眶中有泪光闪烁。 他说了一句话,虽然不明白内容,但听得出来,很有感情。 慕容听了,竟然垂首不语,朱广猜测着,他这是犹豫,还是惭愧? 不管是哪一种,很快就被下属的怒喝声扫荡无余。他再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 魁头笑了,仰面大笑,就在他笑声之中,那些个首领挺着刀,蠢蠢欲动! 就在此时! 朱广缓缓起身,手也离开了刀柄,大声喊道:“诸位!” 不少人侧过头来,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阿俗哥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事情。我只想说明一点,不管你们有什么冲突,那都是鲜卑人的事。我是汉人,我是刘使君的使者,跟我无关!” “中行乐”轻蔑地看他一眼,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公诸于众。 魁头震惊地看向了他,他有些不愿意相信,这话会从“并州狼”的口中说出来。他试图在朱广的脸上,眼中,寻找出什么。但顷刻之间,他又归于平静。大小首领们则不同,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并州狼”的传说。印象中,敢深入鲜卑地界捋虎须的,定然是悍不畏死的壮士,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货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四章 跑 恋上你看书网 在众多鄙夷的目光中,朱广面向魁头一俯首:“鲜卑王,我们是朋友。若我今时今日是以私人身份到此,没说的,我愿意为你两肋插刀。但此番,我肩负着使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回到幽州,向刘使君复命,可以么?” “朋友?”魁头重复着这两个字,摇了摇头。 “中行说”向慕容解说之后,不屑道:“你还指望他?你现在该求的,是慕容大人。并州狼,你不是时常数十骑就敢深入草原掠夺羊马吗?怎么了?怕?你们这些轻侠少年,从来都是视死如归的,怎么也会有摇尾乞怜的时候?” 朱广默不作声。 对方不知道对他哪来那么大的怨气,尖酸刻薄地挖苦着,嘲讽着! 直到慕容大人也听不下去,喝了起来。 朱广弯着腰,低着头,缓缓靠向慕容,口中道:“慕容大人,我可以离开么?” 慕容看着眼前这个卑微的汉人,厌恶地喝骂着,他骂声嘎然而止。因为,朱广抬起头来,那眼中的神情,哪有半分乞求? “中行说”发现了异常,他张开嘴刚喊出一个“快”字,朱广猝然发难!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拔刀的动作,但是雪亮的刀锋,就已经压在了慕容的肩上。 要知道,慕容也是百战之将,他手中的钢刀还没来得及抬起半分,就已经让人制住了。而帐中其他首领,甚至来不及反应…… “中行说,告诉他,扔掉刀。”朱广命令着。 那汉人似乎吓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不肯翻译,只将怨毒的目光投在朱广脸上。 “我或许不敢马上杀了慕容,但你……” 中行说他的意思转达之后,慕容不为所动,但朱广很快替他作出了选择,锋利的刃口割裂了皮肉,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淌。 “我再加一分力气,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慕容紧咬着牙,扔掉了武器,那钢刀掉落地上的声响刺激了鲜卑人,帐中一片骚动。无数柄颤动的钢刀,无数双怨毒的眼睛…… “魁头,还不走?” 鲜卑王愣了好半天,他可能想不明白,刚才还摇尾乞怜的朱广,怎么突然之间就齁住了全场。等他省悟时,急忙窜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刀,警惕地望着四周的部属。 “中行说,叫帐中所有的人,往外退。” “你走不了的。”汉人恢复了镇静,冷声说道。 “那是我的事。” “朱广,你本是局外人,这是鲜卑人的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放了慕容大人,我保证你能全身而退。你不就是想讲和么?没问题,慕容大人作了鲜卑王,照样跟幽州互市。你的使命已经达成,回去刘使君自然给你加官晋爵……” 朱广眉头一挑:“你他妈废话还真多,信不信老子一刀砍死你?” 说话间,手上的刀又切进去半分,连他自己都担心切断了慕容的颈动脉,以鲜卑人的医疗条件,恐怕也只能吃毛血旺了。 慕容痛得一咧嘴,使劲吸了一口气。 中行说见状,不得不喝了一声。那大小首领面面相觑,当有一人带头时,旁人都混着武士朝外缓步退去。 朱广一手执刀,一手掐住慕容的后颈,推着他,紧随着人群。身旁,贺六浑赶上来,同样将刀架在慕容的肩上。 当帐帘掀起的那一刻,朱广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外头风大,而是因为,你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是攒动的人头和无数刀枪! 魁头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清楚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朱广,谢谢。” “请叫我并州狼,谢……嗯?”这货总算是叫我姓名了。 “我,牵绊你。” 朱广再扯蛋,也没空在这时去纠正他语言上的错误。魁头的卫队在慕容的营地外头,就算他们此刻就察觉到出事,要杀进来救人,恐怕也不容易。人家显然早就谋划好了,岂能无备?而魁头显然是信任慕容的,只带了数百骑护从。 最要命的是,如果自己干这事,一定会先解决魁头的卫队。 完蛋了,不知道《后汉书》又或者《三国志》会不会记上这一笔?高月会不会在他的书中给自己一个龙套角色? “看清楚了?你走得掉么?”中行说阴恻恻的声音适时响起。 朱广没搭理他,推着慕容,朝黑压压的人潮过去。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没用,因为那些武士不再后退。 一双双野兽般的眸子,一声声粗重的喘息。 慕容开口了,中行说同步翻译。 “朱广,只要你撤了刀,松了手。我当着这众人的面,向神灵起誓,决不为难于你。再有,贵我双方的和谈仍旧有效,我保证不再进犯幽州地界。除此之外,我再送你良马千匹!如违此誓,死于万箭之下!” 朱三公子一时无语。 魁头沉重地叹息一声:“朱广……” “少扯蛋,我们是朋友。” 魁头高大的身躯竟有些颤抖,甚至抖得连腔调都变了:“我,走不了。你,可以走。” “我只要一撤手,立马被剁成肉酱!妈的,这事其实怨我!你来那一天,我就察觉到异常。如果你要见我,直接让我去弹汗山不就完了,何必让你亲自到这中部营地来?” “还有先前,这伙鸟人不停地灌你我两个,我也觉得不对。还有那个烂货,我说他妈的成天在我面前晃悠,我叫他这么些天‘中行说’他也不生气,原来是为压抑到今天爆发!” 鲜卑王直摇头:“晚了……” “不晚!”朱广断然喝道。 “朱广,你还看不清形势么?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得脱……” “少他妈废话!走!”推了慕容一把,却发现,连他也不动了。 朱广突然没来由地笑起来,魁头满面疑惑,中行说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一个典故。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但这世上,有比死还可怕的事情。”朱广道。 尽管同为汉人,但“中行说”也跟不上他的节奏,不知这人脑子想些什么。只见他探过头去,在慕容大人耳边问道:“你怕不怕死?” 慕容虽不明,却不觉厉,只以一声冷哼回应。 朱广脸色一变,本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突然撤走,一刀砍在他臂上!那刀,是朱虎当年用百炼精钢所铸,锋利无比!一刀下去,血流如注! 慕容一声痛呼,激得前头人群一阵骚动!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若是折了他,咱们拥谁作鲜卑王? 朱广面上的凶狠决不是为了唬人,再次将头探过去:“我只问一次,走,还是不走?” 慕容仍旧不吭声,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朱广不会杀他。只有他活着,朱广才能活着。 “很好,但愿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朱广狞笑着。这话一说完,众人只见得慕容大人面上一紧,双脚竟离了地! 中行说心头一颤,朱广这是……把慕容大人拎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仅仅是如此。 慕容那张凶狠的脸此时扭曲成一团,旁人只看到他被朱广举起,却不知道,他的颈椎就快断了! 巨大的痛苦使得他忍不住从喉头发出低沉的哀号…… “走,还是不走?”朱广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走!走!”慕容竟学会这个汉字。 朱广将他放下,他竟主动带着对方向前走去。 这回,不用谁命令,那大小首领和鲜卑武士退潮一般向后挪动着。魁头挺着环首刀,随时警惕着两面会有人突然扑出来。而他那个心腹贺六浑,则不安地跟在后头,连步伐都有些乱了。 出了“辕门”,朱广和贺六浑押着慕容,迫着人群向鲜卑王的营地方向过去。 慕容大概是痛得意识都模糊了,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朱广虽不懂,但走在最后的魁头却听得分明,他念的是“快动手,快动手”。 动手?他在叫谁动手? 正疑惑不解时,面前的贺六浑突然停住了脚步! 魁头嘴唇一抖,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贺六浑已然一刀砍下!这一刀,又疾!又狠! 毫无防备的朱广上半身猛然朝后一仰,双手再也制不住慕容!而后者显然就等这一刻,在朱广撒手的同时,他已经奋力向旁边扑去! 魁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慕容叫动手的,竟然是他的卫队长,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一时之间,这在危难之中被推上王位的少年仿佛失了魂,怔怔地呆立当场。耳朵听到的,是慕容歇斯底里的嚎叫,眼中看到的,是贺六浑再次扬起钢刀的身影…… “魁头!魁头!我**,快走!走啊!” 朱广的咆哮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鲜卑王唤醒,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并州狼,从右肩到左腰,一尺多长的创口啊! 更难以置信的是,那个汉家少年仍旧奋刀力搏,他的面前,腾起片片血雨!回过神来的鲜卑王一声狂吼,奋力挣脱箍住他双臂的敌人,手中的环首刀大力挥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五章 劫后余生 恋上你看书网 “杀了汉人!留下魁头!” 朱广象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露出了他的獠牙和利爪! 手中六尺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击,必尽全力!跃起的人头,弹落的残肢,还有那喷薄的血雾! 蜂拥而上的武士很快发现,他们根本挡不住这个汉人!鲜卑王与他并肩而战,这让他们无从下手!反倒让对方步步进逼! 那汉家少年骁勇无比,手中长刀所向,一挥可杀数人! 身后,跌坐在地上的慕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随着每一处起伏,颈项上的创口便规律地涌出血来!就在他脚前方的地上,有一颗人头,那是贺六浑的。到死,他还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 “慕容大人!并州狼如此勇武,又有魁头相助!你若再迟疑,他们可就杀出去了!”中行说焦急地吼着。 没等慕容回答,营地之外,喊声大作! “杀!” 朱广骇然发现,先前还步步后退的胡人此刻凶性大发。前头的倒地,后头的补上,竟然以身体作墙,拼死也要堵住他们的去路! 你的刀挥得再快,也快不过他们的前仆后继! 魁头似乎受了伤,但此刻他再也没有办法去护,因为哪怕是眨眼之间的分心晃神,他都有可能被剁成几块!他只能拼命用自己的力气和速度,来杀出一条血路! 但敌人似乎越来越多,而且从四面八方围上,他们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只能背靠背地作着殊死搏斗! 朱广感觉到创口越来越痛,而且后背一片冰凉!那绝不是汗水! 今天,不被胡人砍成肉酱,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这,就是我来趟汉末的结果? 朦胧中,时空,似乎再次错乱。 朱广好像看到了从范阳出发之前,去见齐棠时的情景。她鼓着嘴生气的模样,还有踢腾的小脚,还有自己背身离去时,她悲伤的哭泣…… 他想扑过去,搂住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哪知,却一下扑了个空。眼前,齐棠,范阳城,都消失不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他,但他并不怕。 他是就是一头狼!而且是头狼! 阴风阵阵,风声中夹杂着令人胆寒的嚎叫。当幢幢阴影扑过来时,朱广几乎吓尿!那不是狼,而是……阴魂! 他突然大喊一声! 睁开眼时,黑暗,阴魂,俱都消失不见。眼前的景象那么地陌生,陌生到让他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转动着眼珠,他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墙上挂着许多的兽皮,有狼,有虎。屋子里陈设的器具也不认识。这是哪里? 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背上干着什么。他想动一动,可很快,一支手就按住了他的肩头。 “不要动,小心你的创口。” 是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带幽州口音的汉话。朱广听了,心头稍稍安定了些。 “这是哪?你是谁?我的随从在哪里?魁头怎么样?” 那个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轻轻地替他擦拭着背。此时,朱广骇然发现,自己全身**,恐怕连根纱都没沾! 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 正当他浑身不自在时,那人道:“好了。”说完,又叹了起来“我早就听说过并州狼的大名,实没想到……果然是壮士。” “你能不能……给我遮上?”朱广无法回头,也看不到他面容。只能猜测着,怕是个满面络腮湖的粗犷汉子,正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光屁股。 对方一边替他遮盖,一边道:“不必担心,你的随从已经得到了救治。鲜卑王虽受了伤,但无大碍。” “这是哪?” “弹汗山。” 鲜卑王庭?我们逃出来了? “朱武猛,你且歇着,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来。”那人说完这句,便听得他收拾东西,不一阵,脚步声朝外而去。 朱广暗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当理清繁杂的思绪以后,他不禁有些郁闷了。 死里逃生,固然可喜。但他知道,这次伤得不轻,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这都是小事,关键在于,慕容反叛,自己一时之间,是回不去幽州了。 眼下已是汉中平四年,公元一八七年,明年,大汉朝廷便要置州牧。刘使君大权在握,正是自己一展鸿图的大好机会,这是耽误得起的么? 正思索时,高顺带着两个同伴前来探视。朱广记得,危急关头,是高顺一把将自己扛在肩上,杀出重围。因此他一到,朱广便执住他手。 见来的只有三个人,急问其他同伴何在。却不幸得知,他带来的六个人,就剩下现在帐篷里高顺、陈忠、还有那专门人才。 “我们怎么逃出来的?” 高顺一时不知从哪说起,那精通外语的吴式答道:“当时公子随鲜卑王赴宴。我们留在外头营地。最开始,是鲜卑王的护从发现了异常,但我们都不敢贸然行动。高顺挺刀硬闯,众人一见他下了手,便蜂拥而上。” “等我们杀进去时,公子与那鲜卑王已成血人了。高顺扛着公子,我们都护着,那些卫士又抢了鲜卑王,杀出一条血路来。慌乱之中,也顾不得许多,抢到马就跑,又不敢分散了。慕容大人的追骑一直在后头撵,最后到达弹汗山的,只有数十骑。其余的,全折了。” 高顺此时才插话道:“公子背后自右肩到左腰那一刀太深,昏迷了两日。” 朱广自然记得这一刀是拜谁所赐。老实说,现在想起来,慕容等中部首领犯上作乱,他并不觉得稀奇,不管是匈奴也好,鲜卑也罢,上层血腥政变那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魁头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要统治万里疆域,其难度可想而知。 说一阵话,高顺等人不想打扰太久,耽误他休养,便告辞离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回操蛋了……” 胡思乱想着,到底是身上有伤,精神不振,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等他再醒来时,帐篷里换来了几个胡妇侍奉。因动弹不得,只能让那几个怪大妈替他喂食、清洗、挪动……来几个年轻漂亮的胡女也好啊。 一切弄完,几个胡妇收拾了东西朝外走去,刚掀起帐帘,她们慌忙退回,俯身低头,不敢仰视。 魁头进来,恢复了他鲜卑王应有的气度。一个少年跟在他身后。 默默地走到朱广身边,直视着豁出性命救自己的朋友,他嘴唇几次颤动,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良久,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朱广的手。 哪怕力大如朱三公子也被他捏得骨头都快碎了,可见他确实有些激动,朱广也不好抽回。直到鲜卑王开始大力摇晃着,朱方才苦笑道:“你是嫌我的伤还不够重?” 魁头急忙撤了手,关切道:“好了?” “还行。” 魁头沉默片刻,突然想起跟自己来的少年,急忙将他唤过,用胡语对他说了一句什么。那少年也只十几岁模样,眉宇间与魁头有些几相似。听了鲜卑王的话以后,站到朱广面前,后者正不明所以时。却见他屈膝跪下,双手撑地,直将额头触到地上。 “这是?你弟弟?”见他们容貌相似,朱广猜测着。 魁头频频点头:“我弟,步度根!” “快起来,同辈人不必行此大礼。”朱广催促着。 那叫步度根的少年站起身来,直视着朱广,说着什么话,态度倒是很恳切。 魁头自己都是个半调子,却还充着翻译:“他,谢你,记,你的恩。” “不必,我和兄长是朋友。” 魁头又对步度根说了几句话,他便再次冲朱广一俯身,离开了帐篷。 帐内,只剩下两个难兄难弟,大眼望小眼,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直到朱广嘴角一扬,露出笑意时,魁头也笑了。 但很快,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良久,魁头低着头,叹息着:“我,牵绊你。” “别牵绊了,我就在你面前。”朱广笑道。“我们是朋友,那种情况下,我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慕容不可能放我走。” “但……” “别扯蛋,当初我借道你境,赴幽州上任,你派出一千精骑,还打着王旗送我。这回,便算还你的情了。” 魁头又笑了,生硬地说道:“朋友,应该。” “这不就对了?以后再别提谢字。”朱广觉得背后吃痛,挣扎着,想躺下去。可面前这位朋友到底是鲜卑之王,自己又是使者,不可太失礼。 魁头伸出手来,又想握,但顾及着对方的伤势,那手临到中途改成握拳。 “对了,慕容后来怎样?” “集兵马。”“嗯,情理之中,他反叛于你,如今事泄,你又逃走。他肯定要集兵马准备应变的。话说,他既有心反叛,甚至买通了你的亲信,何不在宴会上就一刀杀了你?贺六浑可是有充分的机会下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六章 阎柔 恋上你看书网 魁头叹了口气,眼神很空洞,一阵之后,才轻声道:“他,不杀我,让位。” “他不想杀你?只是想让你把鲜卑王位交出来?” “他是,我父旧部。” 朱广不言语了。尽管他并不了解鲜卑的内情,但这件事情若发生在汉人当中,那慕容肯定不会心慈手软,第一时间就会置魁头于死地。 而魁头也绝不会在事后还叹息,他肯定是满腹怨毒,必欲诛杀慕容而后快。 以汉人的标准来看,这两个人,都不是能成就霸业的。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斗争,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斩草除根。贤明如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也对亲生兄弟痛下杀手,甚至在事后连嫂子弟妹,甚至侄儿侄女也不放过。 魁头虽是个胡人,却有颗仁心,这能让他得到很多人的敬重和拥护,却不能让他成为真正的草原霸主。 “你打算怎么办?”朱广问道。 “讨伐。”魁头说得很干脆。 朱广沉默片刻,抱歉道:“我可能帮不了你。” “不,并州狼,你救了我。”魁头沉声道。仍旧记得当时在慕容的帐中,朱广说出那一番话时,自己虽然意外,却并不恨他。但没想到,他居然是为迷惑慕容,想救自己。 当初在草原上决斗,自己不愿趁他之危,他也不愿杀了自己。那时,算是认识了。后来自己赠送他马驹,也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交这个朋友。至于后头挑人护送他上任,也不过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可是,他竟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不惜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自己。这,就是汉人所谓的“义”么? 在他想着这些时,朱广却已经开动脑筋帮他盘算着。作为鲜卑王,魁头现在实际能控制的地区,也就是弹汗山周边。想必兵马不会太多,也就是他王庭的嫡系吧。 而慕容控制的区域,正对着幽州,那里素来是出强兵的。因此,慕容的实力不会差。魁头能否战胜他,不好说。胜负的关键,应该在东西两部鲜卑首领身上。 “鲜卑王,你能调动东西部的军队么?” 魁头轻轻摇头。 “那你的谋士和部将是怎么替你计划的?” “集兵,出战。” “就这样?考虑过战败的后果么?安排过战胜之后的处置么?” 魁头茫然了。 这你妈什么跟什么?话说你有谋主没有?就算胡人不行,不是听说你爷爷在位时,网罗了一批汉人么? 突然想到,魁头的谋主可能已经让自己剁在朱府堂上了。 可自己一个是不了解内情,二是……尽管不少人称赞自己有勇有谋,但那都是一些小聪明,比不得经纬天地的大才们,没办法给魁头什么具体的建议。 想了半天,他开口道:“魁头,我身上的伤一时好不了,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冲锋陷阵。我只能送你一个典故。” “什么?” “听过远交近攻么?” 魁头似乎有些印象,所以点着头,但他又可能不理解其中真正的含意。所以又摇头。 “大汉立国以前,是秦,你知道吧?” “这个,知道。” “秦在统一中国之前,也只是一个诸侯国。除它之外,还有六个国家,合称战国七雄。秦最后能消灭其他六国,一统天下,靠的,就是远交近攻。” 魁头似懂非懂。 “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乌丸,鲜卑,谁能幽州近?” “乌丸。” “对,如果我们和鲜卑乌丸都有利益冲突,那我们一定会选择先进攻乌丸,而与你修好关系。等消灭了乌丸,再来进攻你。我们不可能绕开乌丸,先就图你。因为在我们进攻你的时候,乌丸随时有可能动手,那样的话,我们就必败无疑。” “同理,你现在要对付慕容,就必须保证西部的鲜卑不会攻击你的背后,也要保证东部的鲜卑,不会和慕容联手。你如果还能联合东西两部鲜卑,那慕容就孤立了,你的胜算就大了。这就叫,远交近攻。” 看得出来,魁头懂了,面上欣喜的神情掩饰不住。他甚至有些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口中问道:“那,怎么做?” “我哪知道?这个就要靠你自己去想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拉拢人的办法,也无非就是那几个。一个是待之以恩义,一个是许之以重利,三是晓之以祸害。明白么?” 魁头又茫然了。 “我操,真费劲。待之以恩义,就像我们这种,你对我好,我就为你两肋插刀;许之以重利,就是收买,收买懂吗?就是说你帮我,我给你好处;晓之以祸害其实差不多,就是告诉对方,你如果不帮我,甚至帮敌人,会有什么样的坏处。” 魁头眼珠子转了半天,笑了。 朱广也松口气,话说谋略这个东西应该是或多或少天生就懂的吧?难道真如汉家所说,胡人都是狄夷禽兽,还没有开化? 很快,事实就证明,朱广错了。魁头属于纸糊的灯笼,一点就亮。 仅仅两天之后,他再次来到朱广帐中时,已经有了计划。他打算拉拢东部鲜卑,征召他们一起发兵进攻慕容。事成之后,把慕容的领土分一半给他们。 同时征召西部的鲜卑部落派兵参战,许诺事成之后,将慕容的牛羊财物,妻妾美女分一半给他们。 他问朱广,这样行么? 十数天后,朱广勉强能下地行走了。高顺他们几个见天来,他本人甚至想跟朱广住同一个帐篷,方便照顾。但朱广拒绝他这样做,他很不习惯高顺还把自己摆在一个奴仆的位置。 要知道,你是高顺啊! 你或许有可能不是历史上那个“清白有威严”,在吕布手下统率“陷阵营”的高顺。但是,我们这几年出生入死,福祸相依,早如兄弟一般。在云中时,我已发现了你的不凡,范阳之围时,我见证了你的成长。 不管你是不是历史上那个高顺,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小伙伴。 六月的某一天,没办法,朱广已经记不清日期了。在帐篷里呆着实在无聊,他挣扎着下了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帐,眼前霍然开朗! 此时才知道,自己所住的帐蓬竟在半山腰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羊群,牛群,还人纵马狂奔的骑士! 山下,是一片连营。密密麻麻的帐篷绵延十数里之广!依山而上,筑着一座石城,并不宏伟,也不宽大,但朱广知道,这必然就是魁头的王庭! “弹汗山,鲜卑人的王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朱广寻声望去,只见曲折的山路上,一人正快步而来。到了近前,他上下打量朱广。“居然能下地了?” “你是?”三公子有些诧异他的幽州口音。 对方咧嘴一笑:“要是没有我,朱从事还能站在这儿?” 朱广一琢磨,长揖道:“多谢你的救治。” 那人一时忙乱,手抚上胸,又觉得不妥,改成揖手:“举手之劳,切莫如此。” “没请教足下……” “阎柔,论起来,算是广阳人。” “广阳?” “就是从事你来的地方。”阎柔笑道。“只不过……”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摊开手,展示着自己一身胡人的装扮。 朱广正要说话,忽听蹄声渐响,打西面,一支骑兵漫野而来。他顾不上跟阎柔说话,因为这是他头一次见识到了鲜卑人的骑兵军团。 “这是西方部落的军队,鲜卑王征召他们,讨伐中部慕容。” 朱广知道,这是“无利不起早”,魁头许诺,只要破了慕容,就会把中部一半的钱财、牛羊、女子奖励给他们。 局势朝着有利于弹汗山的方向发展,朱广乐于看到这种情况。不过,要想像檀石槐那样统一整个鲜卑,魁头还需要下大力气。那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成的事情。对于这,朱广更是喜闻乐见。 尽管魁头是他的朋友,他也可以在危难之时,为魁头两肋插刀。但是,他不愿看到一个强大而统一的鲜卑再度出现。那样的话,将会是大汉的噩梦。对他个人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以眼下情况看,恐怕是要扎根于幽州了。如果魁头统一了鲜卑,那么接下来,肯定是入寇幽、并、凉等大汉边郡。这绝不会因为他和魁头私人关系而改变。就好比商人们常说的,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 曹操袁绍少小相识,两人好的跟亲哥们一样。但是,一旦有了利益上的冲突,最终还是刀兵相向,拼个你死这活。这或许残酷,但却是事实。当然,人都是有感情的,便是被称为“奸雄”的曹操,也在袁绍病死,他平定河北以后,到这位老友的坟墓前凭吊哀悼,而且痛哭流涕。不用怀疑,那一刻,曹操的情感绝对是真实的。因为,彼时,躺在坟墓中的人,已经不是他的敌人和对手,而是一位故去的好友。看了一阵,阎柔要替他检查伤势,两人便回了帐。闲谈中,朱广得知,对方本是汉人,但自小就被胡人掳走,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而且,他并非魁头的下属,和朱广一样,是弹汗山的客人。至于其他情况,阎柔不愿多说,朱广也不好多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七章 归心似箭 恋上你看书网 三天之内,不断有西部的军队开到弹汗山。朱广难以估计出具体兵力,但至少得以万为单位计算。鲜卑人自称强盛过于匈奴,不全是吹嘘。 第四天,魁头来到朱广帐中,告诉他自己即将率领骁骑讨伐慕容。朱广问他兵力,答说,十万骑。 朱广是种羡慕忌妒恨,自己若有十万骑,只等一**,长驱入洛阳!干翻董卓,拥立汉帝,也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没阿瞒哥什么事了。 不过,若真这样,袁绍曹操这对好基友会不会仍然跑到关东去,集合十数路诸侯讨伐自己? 而更让朱广诧异的还在后头。 这几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慕容企图夺取鲜卑王位这件事情已经败露,魁头逃回弹汗山,那肯定是要举兵讨逆的,他为什么不主动进攻王庭?拼个鱼死网破,若能击败魁头,搞不好真被推为鲜卑王? 结果,魁头告诉他,东部的鲜卑大人已经和慕容开战了。土地部落,那肯定是比钱财、女人、牲口来得有吸引力。至此,朱广还能说什么?只能祝他尽快扫平祸乱。 “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魁头临去时,朱广叫住了他。 “嗯?” “那个,就是替我治伤的那个,阎柔,什么人?” “他?他是……” 朱广等着下文,魁头纠结了好一阵,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阿俗哥看出来了,这回魁头不是说不清,而是不愿说。 “我只是随口问问。鲜卑王,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回。” ………。 就在朱广离开幽州出塞为使之时,距离京师洛阳一步之遥的荥阳发生了叛乱。贼人攻陷了中牟县,杀死了县令。大将军何进的弟弟,河南尹何苗率军破之,被封为车骑将军。 不久之后,西凉韩遂杀死了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等昔日并肩作战的盟友,并吞了他们的军队。 随后,带着十数万西凉铁骑包围了陇西郡。陇西太守李相如变节,与韩遂联合,关中大震。 大汉国内积聚多年的“负能量”,在经过“黄巾起义”这阵猛烈的喷发之后,再也收拾不住了。然此时,大汉天子刘宏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在他看来,黄巾作乱,八州并起,这才算得大事。 韩遂边章,那不过是边境上的叛乱,时常都有,不足为奇。至于各地的民变,也都是小规模,一个太守就能讨平。 他现在关心的是怎么捞钱。之前十常侍给他出主意,任命的官员上任之前,必须交纳一笔费用。但他嫌这样来钱太慢,又出新花招,售卖爵位。关内侯,五百万一个。李广若是泉下有知,只怕要气得吐血……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朱广的伤也在迅速康复。近几天,他已经能够骑马驰骋,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抑郁的心情好多少。如果高顺没有记错,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离开幽州已经将近半年了。 “从事,眼看着秋高了,鲜卑王还没有消息。我们几时才回到幽州?”帐内,吴式向朱广道出了担忧。 这也正是朱从事揪心的所在。慕容一天没有讨平,他就没法由来时路回归幽州。然则时光流逝,他的耐性终于也要耗尽了。 如果实在不行,恐怕只能从并州南下,绕道回去。只是如此一来,所耗时日颇多,只怕等到了幽州时,已是明年了。 见少主神情阴鸷,默然无语,高顺低声道:“公子,早作决断。”他虽然个性内敛,沉默寡言,但若论对朱广的了解,云中小伙伴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 “明日,我去见步度根。不等了,我们从并州绕道回去!”半晌之后,朱广沉声道。不能再等了,若魁头一日讨不平慕容,我们便一日不回,若一年讨不平,难道就在弹汗山扎根?莫说半年,现如今这个局势,哪怕是半个月,也能错过太多的事情。 当下商议定了,朱广次日便往见步度根。听他要走,鲜卑王的弟弟极力挽留,但见他实在去意已决,步度根也无可奈何。只能替对方几人准备马匹行装。他本来想,就是再急,举行个宴会欢送的时间总是有的,哪知朱广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当天下午就要启程。 “别送了,等鲜卑王得胜归来,你替我转达,请他务必记得贵我双方的约定。”黑马背上,朱广归心似箭。 步度根听明白以后,郑重点头。 目光扫到他身边的阎柔,朱广一揖手:“保重。” 阎柔还了一礼,似乎有话要说,嘴唇未动,朱从事手下那胖子忽道:“什么动静?” “马蹄声?是马蹄声!” 众人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东面。 步度根面上突然露出惊喜的神色,顾不得朱广在场,打马就向东面迎去。不多时,已然见到潮水般席卷草原的铁骑!还有,鲜卑王的王旗! 魁头,回来了! 当晚,鲜卑王宫。如果,那石头城堡也算的话。 朱广进去时,里面数十人上百人正喧哗吵闹,听得出来,这些人都很亢奋。想必,是带回了好消息。最上头,鲜卑王笑容满面,正与他的臣子部将们大声说着什么,一眼瞥见朱广,面上露出喜色,大步窜了下来。 鲜卑众首领一见,纷纷侧目。 迎着无数目光,朱广问窜到面前的的魁头道:“如何?” “远交近攻,慕容大败!”魁头振臂高喊道。刹那之间,王宫内欢声雷动。 原来,在他出征以前,东部鲜卑便与慕容接战。随后,他亲自带着王庭和西方部落的十万骑讨伐中部。双方几次大战,慕容不敌,向北逃窜。魁头引着大军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北海,大破慕容所部。 今天,他是带着被俘虏的慕容以及中部降将,还有无数的战利品回来的。 听闻魁头战胜,朱广自然高兴。得知一直追到北海时,也不禁吃惊,北海是哪里?就是当年苏武牧羊之地,后世的俄罗斯贝尔加湖! “都静下来!静下来!” 魁头拉着朱广的手,一直走到他的王位前面。宫中数十首领停止了喧哗,望向了他二人。 “此次,慕容叛乱。我得山川神灵庇佑,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相助,终于讨平了叛贼!但是,当初在慕容的营地,如果不是我身边这个勇士相救,我只怕已经死了。现在,我向你们介绍,他,是我的朋友,鲜卑最尊贵的客人,并州狼,朱广!” 一语出,满堂惊! 东部鲜卑的首领还好些,那西方部落和弹汗山王庭的人可知道并州狼的来历。早些年,有那么一伙并州少年,在草原上来无影,去无踪,时常劫掠羊马,勇不可挡。鲜卑人称之为并州狼! 后来,并州狼里更出了一人,可称得上是骁勇绝伦。传说中,他使一柄极长的宝刀,每一挥,可杀死数人。便是草原上最勇敢善战的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便连如今的鲜卑王,也曾经败在他手上! 没想到,这个人现在就在面前,更没想到,他会是鲜卑王的救命恩人。 一时之间,那大小首领一齐涌了过去。朱广真就不明觉厉了,因为他确实一句也听不懂。便连魁头的话,也只听懂了“朱广”两个字而已。 当晚,弹汗山王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会。不管留守的,出征的,所有首领都参加,魁头很高兴,喝得大醉。朱广虽然急着要返回幽州,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扫人家的兴,遂作为贵宾出席,绝口不提回归一事。 这一庆祝,直闹到天明才散。鲜卑王的王宫里,一片狼籍,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各部大人首领。看这样子,恐怕要等明天了。 从王宫出来,朱广找到了高顺等人,让他们准备启程。只等告诉了魁头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回幽州去。 昨晚也喝得不少,尤其是魁头手下有一个叫轲比能的首领,把他灌得够呛。回到半山帐中,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沉,梦中,似乎看到了幽州的城郭,听到了熟悉的汉话,还有,齐棠的笑容和脸上浅浅的梨涡……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高顺一直守在帐外,告诉他,魁头来过一次,见他睡着,没有打扰。朱广一听,赶紧让他去请。 胡妇送来了饮食,朱广胡乱吃了些,没多久,魁头便带着阎柔来了。没说几句闲话,便直奔正题。 “现在慕容已经讨平,你可以返回幽州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出塞将近半年了,刘使君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魁头闻言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之前侵扰幽州边郡的,是中部慕容。现在,他已经完了。我将他的领地,一半分给东部大人,一半由我亲自掌管。在回王庭之前,我已经告诫了东部大人,有并州狼在的地方,不许侵扰劫掠。” “好,我回去以后,也将请刘使君尽快开通上谷的胡市。到时,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过几天太平日子吧。” 魁头默默颔首。 其实,其他部族不敢说,鲜卑人再想大规模侵扰大汉边郡,已经不太可能。魁头虽然讨平了慕容,但分其一半土地人口给东部,又将一半财物、牲口、女子赏给了西部。这两方,本来就是鲜卑三部中实力最为强劲的。 魁头要坐稳他鲜卑王的位置,还任重道远。 “对了,有件事情,你听了,或许不会高兴。”正思索时,魁头忽道。 “什么?” “我在征讨慕容的过程中,收到一个消息,乌丸叛乱了。” 朱广岂止是不高兴,简直是大吃一惊!乌丸和鲜卑其实是一家人,都同自“东胡”,在被匈奴击败以后,其中一部分退居到了鲜卑山,另一部分退居到了乌丸山,都以山为号,所以有了鲜卑和乌丸。 大秦灭亡以后,匈奴为大汉所败,北匈奴逃窜,南匈奴附汉。鲜卑趁势占领了匈奴从前的地盘,并且许多没有逃走的匈奴人加入了鲜卑,尤其是到了檀石槐统治期间,鲜卑空前强盛。 而乌丸,就倒霉些。 在汉军击败匈奴以后,乌丸就臣服了汉廷。迁移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这幽州五边郡的塞外驻牧,替大汉防御匈奴。 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以后,乌丸又迁移到大汉十边郡的塞内。虽然在此期间,乌丸有所发展壮大,但汉廷对其控制也在加强。设立了“护乌丸校尉”,将乌丸分为若干部落,各自为政,互不统属。 汉廷经常征发乌丸人来镇压内乱,或是抵御匈奴。尤其是近一段时期,征发地愈加频繁。 朱广猜测着,乌丸的叛乱,或许就与此有关。 “具体情况,你清楚么?” 魁头摇了摇头:“只知道挑头的是汉人,主要参与的,是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 朱广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乌丸主要居住在幽州几个边郡外,他们一旦作乱,肯定就要侵略幽州地界。 对于叛军来说,哪个地方最具进攻价值? 毫无疑惑,一定是幽州刺史的治所,广阳郡!他就是从广阳出发的,非常清楚广阳的实力,那是绝对挡不住的。 这可如何是好?思索一阵,他大声喊出了同伴的名字。 “快!你们马上南下云中,叫张辽把人马全拉过来!” “全部?到弹汗山王庭?从事,出什么事了?”吴式吓了一跳。 “乌丸叛乱,幽州危急!” 高顺脸色大变,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陈忠吴式二人急忙跟上! 魁头等他安排完毕之后,看了身旁阎柔一眼。后者迟疑片刻,上前俯首道:“朱武猛,有件事情,要请你谅解。” “嗯?何事?” “其实,我与从事一样,也是作为使者到弹汗山来的。只不过,从事是幽州使者,而我,是乌丸使者。” 朱广好一阵没说话,良久,抬头直视对方:“愿闻其详。” 阎柔似乎还有些犹豫,但魁头说了一句话后,他很快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此人本籍广阳,年少时就被胡人俘虏,展转流连于鲜卑和乌丸部落。因为有勇力,脑子又活泛,乌丸人很信任他,前任鲜卑王和连也待他为上宾。 这次,他是奉了上谷乌丸首领之命,前来弹汗山,寻求鲜卑的协助。原因很简单,汉廷经年累月地征发南匈奴和乌丸人作战,便这两族胡人心生怨恨。上谷乌丸打算联合鲜卑,反叛汉廷。 朱广听完,看向魁头:“鲜卑王,你的态度是……” “我既然已经答应不犯幽州,就不会反悔,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朱广又看向阎柔,那精悍的年轻人思索片刻,郑重道:“我们素来敬重刘使君,既然他现在再度出任幽州刺史,又有心重开互市,与鲜卑乌丸修好。那么,我愿意回去劝说乌丸大人。” 魁头没有听明白他们的话,出声询问时,阎柔翻译了。听罢,鲜卑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道:“不,你先不回上谷,并州狼需要你。” 阎柔一双剑眉微挑,没等他说出话来,魁头已经拉下了脸。他一见,忙道:“鲜卑王有命,我自当遵从。” 魁头阎柔二人走后,帐内为之一空,朱广得以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这场叛乱,并不在他的预知之中。此前,无论是黄巾起义也好,鲜卑扰边也罢,都在他预知的历史轨迹里。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建筑研究生,对历史的了解不可能象历史学者那样事无巨细都清楚。 而且,就算是历史学家,也有其专注研究的朝代,没有哪一个人,敢称自己精通上下几千年所有事。 现在,幽州的情况不明。对于他,一个代表地方官府出使塞外的从事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留在弹汗山王庭。 但他哪怕是在头发丝儿里,也没有这样想过。因为在幽州,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有了人脉,关系,还有朋友。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赶回幽州去。 从云中到弹汗山,一天都用不了,但张辽还得召集人马准备。而且,“并州狼”现在还并不是一支军队,只是一群伙伴。 不是说你想召集就召集的。可能有人不愿来,也可能有人来不了,最后能张辽能拉来多少人马,朱广也不知道。 就这么一会儿,他想了各种可能,他甚至想了向魁头求援。但这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还是那句商人的话,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 鲜卑与汉廷,现在仍是敌对关系。尽管自己代表刘使君前来讲和,也取得了鲜卑人的同意,但这到底不是正式的和谈,而且,朝廷也没有点头。 退一万步说,就算鲜卑真和大汉化干戈为玉帛,人家也没有义务替你平叛。更谈不上为了朋友私谊,出兵相助了。 一切,还得靠自己才实在。可现在的自己,实力实在有限得很。 第三天,张辽到了。果然不出朱广所料,他这次带来的只有一千出头的人马。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召集更多的人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上次征召并州狼解“范阳之围”,小伙伴们是闻听他有难,出于义气,赶来救援。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幽州暴乱。 在弹汗山,这一千余骑补充了饮水和食物,便准备启程赶赴幽州救急。作为朋友,魁头可谓仁义。他派出了两千鲜卑骑兵护送朱广回归。 秋风起,草浪滚滚。 风声中,战马嘶鸣。 朱广身跨黑马,手操一丈三长,百零二斤断马长刀,全身披挂整齐,甚至连战马的头部和前胸也被装上了简易的护甲。 三千骑就列在他的身后,张辽、高顺、陈忠、吴式、轲比能、阎柔也都身被铠甲,随侍在他左右。 “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希望你能早日扫平祸乱。”事态紧急,魁头也没有心思显摆他那蹩脚的汉语。 “谢谢。”朱广还是很感激。尽管魁头不可能出兵帮助他平叛,但是,却帮他补充了饮水食物和一部分装备。“这一去,再见不知何时,多保重。” 魁头点了点头。 朱广不再多话,戴上头盔,将手中长刀一招,一马当先。轲比能拨转马头前,看向了魁头,只是鲜卑王轻轻颔首。 朱广归心似箭,引众疾行。两日一夜,便已经奔至上谷边界,再往前,就是大汉领土了。 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找来了轲比能。 “此处已到边界,感谢你的护从,你回去之后,请代我向鲜卑王致意。” 轲比能转向吴式,等听完他的翻译之后,问道:“从事只千余骑,如何荡平祸乱?” “尽人事,安天命吧,没得选择。”朱广道。 轲比能一时不语,良久才道:“不敢相瞒,临行之前,鲜卑王已有命令于我。让我率这两千精骑,听从事之命行事。” 不止朱广,张辽、高顺、陈忠、吴式等人都大感意外! 原以为,轲比能只是带着人马护送他们的出境,以保安全而已。没想到,魁头还有这样的安排?鲜卑人勇猛善战,轲比能更是弹汗山王庭的一员悍将,若得这两千精骑相助,对并州狼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强援! 我投之以木桃,彼却报之以琼瑶。朱广心中的感动一时无法言表,魁头,仁义! “那就有劳你和鲜卑勇士们了!”嗟叹一阵,朱广正色道。 轲比能却比他还严肃:“和并州狼并肩作战,这是我愿意的。” 当下不再多言,朱广引这三千胡汉骑兵直趋南面。入上谷地界,却遭到边军拦截。此时,刘虞还不是州牧,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因此上谷的驻军尽管知道发生了叛乱,却没有任何行动。 讲清说明以后,上谷驻军放行。朱广打听局势,得知是渔阳人张纯张举联合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发动了叛乱。据说,战火已经从辽东,一直烧到了广阳。辽东太守阳终,右北平太守刘政皆遇害。朱广听闻之后,请上谷驻军同往救援。但没想到,上谷方面予以拒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八章 你快回来 恋上你看书网 蓟县 作为北京的前身,此时的蓟县只不过是广阳郡的治所。幽州是个穷州,自然没有办法和司隶、冀州、徐州这样的大州富州相比。 便蓟县的规模不算小,一是因为它是郡治所在,又是幽州刺史的治所。二是因为,历史上,它曾是战国时燕国的国都,乃至两汉诸多宗室分封之地。 朱广在担任武猛从事之后,就曾经遍走蓟县县城,得出的结论是,有两个范阳城那么大。 此时,县城四郊,都被军营团团围住。数不清的人在营中穿梭行走,但令人意外的是,城上城下却并没有战斗的痕迹。仿佛这些人只是要包围蓟县,而没有攻打的意思。 大军兵临城下,蓟县县城里自然是人心惶惶。街市上少有行人,大家都躲在家中,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是蓟县东城的一所宅子,占地虽不比那些大族豪强,却也绝非普通人家。 一个十三四岁的灵巧丫头,捧着一个绘有图案的精巧陶碗,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回廊之间。来到一处房前,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将那陶碗放在榻边的几上,轻声唤道:“吃药了。” 榻上,合衣躺着一个女了,只拿条罗巾盖了下半身。脸朝里,背朝外,听那小丫头唤,她也不动,只说了句:“不想吃。” “还是吃吧,否则总是心口痛怎么得了?” 榻上的女子转过身来,脸上泪痕斑斑,看得那丫头直心疼:“这又是怎么了?” “我又梦到他了。他好惨,没有随从,没有坐骑,连刀也没有,就在草地上被一群狼撵着……” 听着如此详细的梦境描述,丫头不禁暗道,这到底是你的梦,还是你的想像? 遂安慰道:“梦哪能当真?只是你太过思念罢了。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榻上的女子语带哭腔:“这都快半年了,音信全无……” 是啊,五个多月了,说什么也该回来。想那塞外胡人凶狠残暴,指不定真就出了什么事。可现在蓟县都处于危难之前,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就别担心他了吧。 可这些话,她是绝对不敢对榻上的女子说。否则,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城外军营中,可称得上混乱。既有披头散发的,身着皮袍的胡人,也有穿着短衣,赤着腿的汉人。你很难从他们身上找出半点训练有素的影子,看起来,完全就是一群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 一顶稍大的军帐内,聚集着十数人。这里倒没有胡汉混杂,清一色的汉族男子。 上首坐着那人,身穿戎装,此时正盯着面前案上的一块布帛出神,三角眼中满是纠结。帐下十数人则是表情各异,各怀着心事。 “他不肯,该当如何?”瞪着一双死鱼眼的,名唤张举,渔阳人。曾经作过泰山太守,后来因故被免官。 “说不得,要来硬的。”帐下首位坐着的人,与张举年纪相仿,也是渔阳人,曾经作过中山太守。也因为犯事而丢了官。 之前,朝廷派车骑将军张温统率董卓等将领讨伐韩遂边章,张温征发幽州乌丸三千精骑助战。当时,都在家乡渔阳的张举和张纯想到西凉立功,重回官场,便主动向张温提出,统率这三千乌丸骑兵。 可他两人,都是因为贪赃枉法被免的官,张温如何肯用?于是,将这三千乌丸骑兵交给涿郡涿县令公孙瓒节制。 二张由此深怀不满。 若只是这样,还没有事。偏偏公孙瓒带着三千乌丸骑兵走到蓟县时,因为粮饷发放不及时而发生骚乱,大多数乌丸人自行返回了驻地。 要知道,乌丸是臣服于汉廷的。这些乌丸骑兵逃散回去以后,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很担心汉廷会追究此事。 正当此时,张举张纯发现了机会。他们共同带家人奴仆,携带家资叛逃到辽西丘力居处。先是连哄带骗,让丘力居反水。 见丘力居有顾忌,他二人便一唱一和,声称汉廷绝不会放过此事,到时追究起来,你丘力说得清楚么?难道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张举更是告诉辽西乌丸人,幽州不咋地,可冀州户口百万,最是富庶。辽西乌丸人马雄壮,何不入冀青等州劫掠? 乌丸人惧怕汉廷追究,再加上受二张的威胁和蒙蔽,丘力居思前想后,终于举起了反旗! 可丘力居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自己不出面,只发本部万余人参与叛乱。二张得万余乌丸军,再加上他两个都是渔阳豪强,手下有些人马,拼凑了两万人,先就就近进攻辽东,杀辽东太守。 随后兵锋西进,破右北平太守刘政兵马,当阵斩杀刘政! 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的百姓,因为鲜卑连年扰边,生活极端困苦。再加上黄巾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但百姓心中对官府的不满并没有半点消除。见有人挑头,便纷纷从逆。 以至于二张的军队开进广阳时,已经聚集了五万余人。他们攻破郡县,诛杀豪强,瓜分钱财粮食,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队伍不断壮大,二张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追随他们作乱的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忧的是,他两个都曾经是大汉的高级官员,知道光是一股脑的劫掠破坏,便与贼兵无异,难以长久。自古以来举义起事的,都必须要有政治纲领,必须要有深负重望的人参与其中,才能将影响力扩到最大。 他二人原来都是两千石级别,本来也算得有名望。可一放在幽州,就不行了。 因为,此刻的幽州,有一人,若论身份、地位、名望,足以甩他们十八条街。 这个人,就是大汉宗亲,光武帝曾经的太子,东海恭王刘强的五世孙,幽州刺史,刘虞刘伯安。 刘虞帝室之胄,身份尊贵。祖先还一度被立为太子,称得根正苗红。这些都不说,大汉宗亲多的是,连那涿县织席贩履之徒也自称帝胄。 关键在于,刘虞之前就作过一任幽州刺史,因其宽厚仁和,勤政爱民,最是讲究信誉,无论在汉人还是胡人里,都享有崇高的威望。 如果,能请到他入伙,远胜十万雄兵!到时,不光是丘力居,不光是乌丸人,只怕整个幽州都会追随他! 有鉴于此,二张兵临蓟县之时,联名写信给刘虞。痛陈当今天子刘宏无道,荒淫贪婪,天下人心尽失。为匡扶汉室,他们不得已而起事。 但自己人轻言微,难以服众,伯安公你堂堂帝胄,祖先还曾是太子,这是真正的天命。现在,他们拥兵十万,情愿效忠,打算拥立伯安公为天子,再造汉室! 哪知信送进蓟县当天,就收到了刘虞的回信。刘伯安在信中大骂二张虽食汉禄,却作此大逆不道之举。 自己身为朝廷大臣,汉室宗亲,岂能与反贼为伍?他还在劝导二张,悬崖勒马,早早来降。否则,等朝廷发下大兵平叛,为时就晚。 “不错,刘使君以为蓟县城大,能够坚守。要让他就范,必须先攻破城,到时执了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帐上张举一时无言。在他看来,汉室气数已尽,这几年内地民变,边郡作乱接连不断,天子刘宏宠信十常侍等宦官,早已经将汉家江山弄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百姓期盼明主,已对刘氏深深失望。 不如…… 但这个念头他还不敢说出来,毕竟那是捅天的大事。思之再三,从帐下诸人所言,下令进攻蓟县。 刘虞这个时候还没有军权在手,甚至于行政也不归他管。只不过因为他德高望重,又曾经在幽州干过,所以刘宏任命他时,特许了一项权力。 那就是若遇鲜卑来犯,事急不及奏报,可便宜从事。也就是说,其实这个特权跟没有一样,他又不能调动指挥军队,也不能命令各郡县长官,便宜从何事?不过是若发现地方官员有渎职、徇私、枉法等行径时,可以先行黜退,再上报朝廷,请朝廷派新人来。 胡汉乱军蜂拥攻城,幸好这时候蓟县城里还有广阳郡兵一千余人。刘虞急命鲜于辅为兵曹从事,带领城中武装人员上城守御。 贼兵势众,开战头天就险象环生。 鲜于辅好容易击退了贼兵,便匆匆下了城,往刺史幕府赶去。 那堂上,刘虞正与一众幕僚商议对策。大军围城,便连刺史幕下一众从事也惶惶不安。 “使君,二张贼兵攻破郡县,杀辽东太守,右北平太守,锋芒正盛。各郡驻军只图自保,恐不来救,情势,危急啊。”从事程绪愁容满面。 刘虞何尝不知? 较之幕僚,他更是忧心如焚。二张兵围蓟县,并不是劫掠这般简单。先前他们来信,竟异想天开,想拥戴自己。我刘虞汉室宗亲,世受皇恩,岂能行此悖逆之事! 可如今贼兵势大,自己手里又没有军队,如之奈何? 正一片愁云惨淡时,负责城防的兵曹从事鲜于辅匆匆进来,一句话唬得堂上众人变了脸色:“使君,贼人拥众而来,郡兵太少,恐怕抵挡不住!” 刘虞心中暗叹一声。近来真是诸事不顺,三月时,派遣武猛从事朱广为使,出塞与鲜卑讲和,这一去,至今杳无音讯,想来,也是不测。若是他在,蓟县或许还保得住。 想当初黑山军围范阳,区区小县,朱广都能抵挡数日,并最终大破黑山贼。这蓟县比之范阳,大了不止一倍,且有千余郡兵在。这才半日时间,就说抵挡不住了。 鲜于辅见刘使君听了之后,没啥反应,急切道:“使君,如此下去,也是坐以待毙啊。” 刘虞还未说话,堂上坐事田畴已道:“鲜于兄可有退敌之策?” 鲜于辅一时迟疑,见刘虞也投之以询问的目光,他才道:“唯今之计,只有征召城中男丁一起上城守御,或许可以拖延时日,以待援兵。否则,便只有一条路。” “哪一条?”刘虞问道。 “我等拼死护了使君,一起突出重围去!” 逃走?刘虞眉头一皱,这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蓟县是县治、郡治、刺史幕府所在之地,岂能轻易放弃?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征召县中男丁上城守御了。一念至此,他问道:“你打算如何征发?” “凡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都得征召!”鲜于辅道。这其实也是当初朱广守范阳的作法。 守城战比不得野战,必须要有训练有素的马步军才能够派上用场。依托坚固的城池,便是普通男子,也能发挥作用。只要指挥得当,并不比军队差多少。 刘虞思之再三,道:“既如此,你自去行事。不过,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吧。十三四岁的小儿,哪能见识过战阵?五六十岁已可称老,恐不堪驱使。” 鲜于辅闻言一怔,如此一来,那就得少征发多少人?但想到刘使君素来爱民,也就不便再进言了。正要出去准备时,又听使君道:“慢,此次征发,并非强制。有那不愿的,切不可强求。” 这一下,连田畴也觉得太过,劝道:“使君,贼人兵临城下,蓟县危如累卵。人人皆有守土之责,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壮丁,都该上城。” 刘虞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不必多说。百姓,已经够苦了。” 鲜于辅看田畴时,见他已经没有再进言的意思,也无可奈何,当即辞了使君,自去征发县中男丁。 这大难临头,官府若是强征,百姓纵然惊惧,但为了保全家小,也只能出头。但现在官府明说了,不愿去的也不勉强。结果鲜于辅当日一召,只得七百人。蓟县是广阳郡治,整个广阳最盛时有二十多万人口,蓟县城内,也有上万户口。居然只有七百人敢于挺身而出,这仗怎么打? 鲜于辅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穿透云层,照射在蓟县城头时。那一双双惊惧的眼睛不安地望着城外数不清的贼兵。 壮丁站在郡兵的身后,攥着手中的器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平安下城。 “你他妈往哪儿戳?”一个郡兵突然回身打了背后那壮丁一拳。只因这壮丁太过紧张,将枪尖捅到了郡兵的背上,若不是有铠甲在身,不给捅个洞出来? 城外,饱食一顿的贼兵已经开始集结,随时可以发动进攻。一路从辽西杀奔过来,所过之处,郡县为之一空,现在的胡汉叛军可谓兵多粮足。因为他们发动叛乱之际,正是秋收之后,哪处郡县的府库不是正充盈? 张举骑着高头大马,手搭凉棚望向城头,冷笑道:“你们感觉到什么?” 众人不短他为何问出这样一句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当然,那些乌丸人压根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纯往那城头眺望一阵,忽笑道:“我感觉到了恐惧。” 张举大笑:“不错,恐惧!恐惧正在城里蔓延,传我的命令,攻破蓟县,活捉刘虞!” 军令飞传,那围定蓟县四面的胡汉贼兵蜂拥而上! 要不怎么说汉人狡猾?乌丸人被派在了最前头,当飞桥搭在护城壕上,当云梯攀上城头,他们便嗷嗷往上窜。 城上的厮杀声,清楚地传到蓟县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此刻,无论是豪强大家,还是升斗小民,都感受到了当初范阳百姓的恐惧和绝望。好些人家,都已经开始将老幼妇女隐藏,将家中的钱财掩埋。 可幽州刺史幕府中,自使君以下,所有从事佐吏都不能离开衙署。如田畴这一类还好些,因为他的家本不在此地。可有家小在城中的官员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也很想回家去安顿家中的一切,可刘虞却不发话。 “这如何是好?万一城破,家人怎么办?”走廊上,两名佐吏小声商量着。 “我看鲜于辅挡不住贼兵,城破是早晚的事,搞不好就是今天!使君不发话,我们就不能走?” “你是说?直接开溜?这……万一追究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我的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命都没有了,还要官?你不走?我走?”这名佐吏一说完,径直朝衙署外走去,头也不回。同伴见状,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没错,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前程? 堂上,刘虞神情落寞,只数月间,这位在塞外塞内享有崇高声望的老人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的霜白显示他近一段时间以来的操劳和忧心。 程绪,魏攸,田畴等各从事陪他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堂上落针可闻,沉默带来的压抑,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唉……”田畴悄然叹息了一声。 他自以为这声轻叹不会引人注意,可在此时,谁的神经不是紧绷?一丁点的刺激都能引来众人极大的反应。 程绪当即道:“你叹什么?” 田畴一抬头,见所有人,包括刘使君的目光都在他脸上,一时有些错乱,道:“只是,只是想起一个人。” “谁?”魏攸问道。 “朱从事。”田畴以痛惜的口吻说出了这个名字。 堂上又沉默了。刘虞也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是啊,若是朱广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吧。他守城,还是很有一套的。据说,当初黑山贼首张飞燕,提前就给范阳下了战书,说要往该县借粮。 朱广在黑山贼兵临城下之前,就已经发动全县人修筑起了防御工事。以至于飞燕带着数万大军来,都没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 可惜,自己竟派他以身涉险,往那鲜卑虎狼之地去。现在五个多月毫无音信,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就算还活着,怕也是被鲜卑人扣着。 若是平常,自己派人去问,去赎,都不是什么事。可现在,自身难保啊。 城上的喊杀声越来越响,可堂上众人都知道,那恐怕不是自己的人马,而是剽悍的乌丸人,还有那些丧心病狂的乱贼! 一人匆匆进来,甚至忘记了该有的礼仪,到了堂上,连揖也不作一个,直接道:“使君,我看到东面好像失守了。” 惊慌失措的这人,正是广阳太守。说起来,刘虞在再次担作幽州刺史之前,是甘陵相,与太守平级,同为两千石。 刺史,听着好像管了一州,其实位卑而权大。如果不带本官出任刺史,那就只有六百石的秩禄。但刘虞毕竟是刘虞,便如广阳这位两千石,遇事也只有来找他。 刘虞见他支身前来,皱眉问道:“你怎么独自一人?” 那太守垂下头去,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整个广阳郡衙,就只有在下一人了。” 一语出,满堂惊。便是正要发怒的田畴,嘴唇动了几动,也没有说出话来。大难临头,生死未卜,擅离职守,实在算不得什么。人人都有家,人人都有亲,这个时候,谁不顾念在家里? 刘虞一声长叹,心知今日恐怕是大限已到了。见堂上众人神情暗淡,便道:“罢了,叫幕中所有人来堂上吧。” 这话说出去以后,没有人动。因为传达命令,自然有那些小吏去作,还不用从事。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不对头,怎么没动静? 田畴因为年轻,资历浅,当即站起身来,打算出去召集人手。不一阵,他回来,神情淡漠:“使君,现在整个幽州刺史幕府的人,都在这堂上了。” 刘虞眼中的怒火一闪而没,他虽然生气,虽然愤怒,可他到底是个仁人君子,点头道:“人之常情。” 顿一顿,目视着追随自己共事的一众从事道:“如今看来,蓟县是守不住了。我世受国恩,如今正是殉节之时,有身能死国,这是幸运。这一段来,感谢诸君的襄助。在家室在城中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听他终于松了口,好些人心中便归心似箭。可是,却没有人动。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好一阵之后,才有从事程绪起身,什么也没说,只冲着刘虞长揖到底,这才转过身,与众同僚作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七十九章 胡汉混编军团 恋上你看书网 他一带头,那堂上一众幕僚,便纷纷离去。谁没有支言片语,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 很快,堂上只剩下刘虞,魏攸,田畴三人。 刘虞一直木然看着自己的幕僚,此时见他两个还在,不由问道:“你们如何不走?” 魏攸田畴相视苦笑,他两人的家都不在蓟县,此刻,已然沦陷于贼手。家中亲人是否安好,只有天知道。 刘虞注视他们一阵,点了点头。随即起身道:“我去更衣。” 魏攸田畴坐于堂上,听喊杀声愈响,街市上响起连窜的脚步,整个蓟县都在恐惧之中颤抖!他也清楚,贼兵怕是要破城了。 魏攸年长,此时看向田畴道:“少年人何不惜命?你还是走吧,易名换姓,藏起来。否则贼兵进城,定不会放过你。” 田畴闻言一笑:“不必了。” 只这三个字,已使魏攸知他心性品德,心中暗赞,不再聒噪。不多时,刘虞出来,这堂上两人都变了脸色。 一直以来,刘使君都以简朴示人,粗衣布鞋,不尚奢华。而此刻,他却穿着官服,捧着朝笏,身披绶带,以两千石之高官形象示人。 看他这架势,魏田二人已知其意。刘使君这是想以身殉国啊! 三人默默,听着那喊杀声,以及衙门外的脚步声,谁也不说话,只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直近到了衙门里来。 脸上带着血污的鲜于辅带着数名卫兵窜进来,大声吼道:“使君,城上已经抵挡不住!贼兵,要进城了!” 刘虞脸色顿时煞白,但他还是强撑着问道:“你为何在此?” “刘使君!走罢!我手下还有数十骑,愿保使君杀出城去!到时召集人马,再平乱不迟!”鲜于辅焦急地喊着。背后,他的弟弟鲜于银也说着同样的话。 刘虞没有回应他,只说了一句:“你现在,应该在城上。” “使君!”鲜于辅一声厉喝,此时,他才注意到了刘使君的变化。刹那之间,他明白了此公的用意。 焦急的目光看向田畴和魏攸,见这两位同僚也没有走的意思。 思之再三,他将牙一咬,折身出了衙门。方至街上,背后鲜于银道:“兄长,使君既不肯走,那我们……” 鲜于辅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仍向衙门中探去。良久,他一抹脸上的血污,切齿道:“背主而去,不是忠良!”语毕,提着刀大步朝城上去。 抵抗,已经快接近尾声了。那些被临时征发的壮丁已经快逃窜殆尽,别怪他们,他们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能作到挺身而出,上城守卫,已经很不容易了。 郡兵伤亡其实并不很大,但当如潮而来的敌人涌上城头时,他们只能被迫地后退。东城的城门已经被撞开,一些郡兵和壮丁正堵在城门洞里,和贼人面对面的撕杀。 可是,出自东胡的乌丸人,有着天生的剽悍和嗜血。眼看着城破,金银,女子,绫罗,仿佛就在向他们招手,这时候让他们停?怎么可能? 惨叫声,声声入耳。 城外,张举张纯很乐意看到这一切。丘力居自己虽然不肯来,但他派出这些乌丸兵果然是骁勇善战,这么短的时间就攻破了蓟县,但愿这些蛮夷不要太过激动,万一一刀下去,砍翻了刘使君可怎么好? 但在张举心中,但情愿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只有那样,才能替他作出一个纠结的决定。 “算了,我还是先带人进城吧,万一伤着刘使君可不好。”张纯突然道。 张举看了这位同乡一眼,笑道:“你怕什么?刘使君在胡人当中历来都有威信,他们不敢对使君下手的。” 张纯听了,也没有反驳,但愿如此吧。 刺史幕府中,三人仍旧安坐。只是田畴毕竟年轻,生死关头,有些心绪不宁。不安地变换着坐姿。 刘虞则将一剑装饰华美的宝剑横在腿上,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忠君爱国,也不是百姓军士。 他的家属都在洛阳,因此并不担心家人。他想到了儿子,在京师洛阳作郎官。自己万一不测,他一定能顶起家。他还想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孙儿,他将来长大,有自己这样一个祖父,也不会辱没他。 若说遗憾,那肯定是有的。 自己作为大汉宗室,又得朝廷重用,本该奋力平定祸乱,还幽州以太平。奈何,无不从人愿,如今除了以身殉国,没有其他选择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堂上三人都知道,贼兵已经进城。 刘虞平静地将笏板放在身边,拿起了宝剑。这个动作,立时吸引了魏攸和田畴的目光。龙吟轻轻,宝剑出鞘,那雪亮的锋刃,映出了刘使君坚毅的容颜。 “使君!”最后关头,田畴还是失态。他慌忙爬起来,窜上前去,一把执住了剑柄。 刘虞抬起头,眼神中不见丝毫慌乱和恐惧,只有一潭清水般的宁静。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的从事,他有抛去了刺史的威严,和蔼:“求仁得仁,人生一大快事。” 田畴无言以对,正当他要松手时。外头突然响起的杀声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手头一紧! 鲜于兄弟,身边只有十数郡兵,且战且退,就在大门之外。刘虞眉头一锁,推开田畴的手,提剑站起身来。 魏攸深吸一口气,离了坐位,也来到刘虞的身边。虽然说被征召为幕僚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但,既然是人生最后一程,那我也做得善始善终吧。 “刘使君就在里面,上!” “活捉刘使君!” 贼人的呼喊声,便得刘虞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他明白二张的意思,这是想活捉他,逼他就范! 我刘虞堂堂帝胄,东海恭王刘强的五世孙!清清白白,怎可能与逆贼为伍!我绝不容易自己玷污祖先的清誉和高贵! 一念至此,刘虞眼中一丝决绝愈发明显和强烈! 鲜于兄弟身边,军士一个个倒下,他已经退到堂外,再没有路了! 外头,喊杀声几乎是震天响,蓟县被破,极大地激励了胡汉贼兵! 刘虞此时,突出惊人之举! 只见他手提宝剑,大步朝堂外而去!田畴魏攸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住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的威严!那贼兵正猛力朝鲜于兄弟进攻,突见一华服老者手提宝剑出来,一时怔住。马上,他们就意识到这是谁,没错,定然是幽州刺史刘使君! 一时间,胡汉贼兵们都停住了。对于他们来说,刘虞可不是一个能刀兵相向的对象!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虞将那柄宝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田畴魏攸一见,尽管脸色大变,却没有上前阻拦。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田畴握紧手中剑柄,一时有些动摇,他不知道稍后,是否有勇气拔出剑来自刎。 贼兵一阵骚动,他们也明白了刘虞的意思。有一个贼首大声道:“刘使君!两位张公在城外虚席以待!” 刘虞轻蔑地看他一眼,高中的帝胄怎会与反贼为伍? 别了吧,使命,责任,理想,抱负…… 东城,齐宅。 府中的奴仆,早已经逃散了。只有那没家没亲的还留着。齐秦夫妇将一双儿女藏好之后,才想起了家中的妹妹。 齐秦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泥浆,撞撞跌跌地在家中乱闯,冷不防,一头撞在别人胸口。抬首一看,仿佛有了主心骨:“兄长!” “妹妹呢?” 齐棠和她那贴身侍女,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在自己房中手足无措。正怕得要死时,听到外头兄长的声音:“快出来!” 她们被引到房后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兄长眼睛漫无目的寻找着。 偏生此时,喊杀声越来越近! 兄长见房中放置有一个大罐,原来是用来储酒,现在空着。急忙喊道:“快,藏那里!”说完,拉着妹妹就过去。 在他帮忙下,齐棠躲进了罐中,随后又将侍女拉了进来。 “无论如何,你们别出声!” 正当齐棠起身想寻兄长时,却已不知道去向了。 小丫头又拉了些杂物,放置在罐口。两人紧紧缩着,等待着最坏时刻的到来。 她们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惧和无助,齐棠已经怕得嘴唇都在颤抖。她在罐中挪了挪身子,靠近了自己的侍女。 小丫头抖得跟筛糠一样,嘴里甚至“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齐棠勉力搂着她的肩,本想说一句“别怕”,可话到喉头了,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 “县尉哥哥,县尉哥哥,你在哪……”齐棠发自心底地喊着。当日,在范阳城头上,她亲眼目睹了县尉哥哥的神勇,以一己之力阻拦群贼的果敢,此刻,她没有想到兄长和家人,只念念不忘她的县尉哥哥。 幽州刺史幕府 刘伯安加重了力气,将手中宝剑紧紧地压在脖子上,只需要用力一抹,神仙也难救! 可,事情的转机就是来得这样的迅猛!正当他要以死谢世时,城外的喧闹分了他的心! 数万贼兵围城,且正攻打得急,怎么可能不喧闹?可那阵喧闹,即便是身为文臣的他听起来,也不同寻常! 包围刺史幕府的贼兵们也听到了那声响,不安地转动着头颅。怎么回事?城外什么情况? 鲜于辅到底是经历过战阵,一听那声响,心头狂跳!莫非是来了援兵? 就在他一分神之际,那贼首突然大叫:“上!活捉刘使君!”话音一落,群贼戮力向前! 田畴目光一凌,呛一声拔出宝剑! 魏攸会错了意!以为他要抹脖子,慌忙道:“别急!”哪知,同样话音未落,田畴已经挥剑斩向了贼人! 这才是真正殊死的搏斗!鲜于兄弟身边只剩下壮士数人,再加上一个田畴。而魏攸则提剑护着刘虞,赶紧退到了堂内! 他们都意识到,外头发生了事变。现在抹脖子,可太不划算了! “难道来了援兵?是谁?上谷?涿郡?”无数个念头在刘虞脑袋里打转,可现在容不得他多想。他仍然紧紧握着剑,就算来了援兵,他也不知道能否撑到援兵驱逐贼人的那一刻。 鲜于辅已经杀得浑身是血,步伐踉跄,几乎就快扛不下去了。身旁,他的弟弟正奋着长刀一次又一次地格开无数砍来的兵器。 若不是有两道大门挡着,贼兵早就冲进来了,到时,谁也逃不掉刀下鬼的下场! “快撤!我们遭受袭击!快撤!” 无数个声音在城头响起,那些已经进城,准备大肆劫掠一番的胡汉贼兵一时愕然。什么?遭受袭击?怎么可能? 但当更多的人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时,由不得他们不信。劫掠,终究还不是比不上性命重要! 终于,已经上城的贼人麻溜地滑下去,已经进城的贼人则原路返回,推挤着朝城门洞外奔去。当他们下了城,出得城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走!”这声极为不甘心的命令下达以后,进攻刺史幕府的贼兵终于退了。不走也不行,因为许多的郡兵和壮士,正蜂拥朝刺史幕府赶来。 刘虞几乎虚脱,若不是魏攸扶着,他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田畴,却是结结实实地跌落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自幼读书习武是不假,但却从来没有杀过人。今日事急,不得不拔出作为装饰的剑佩迎敌,此刻,他疲倦和恐惧已经侵蚀着他的身心,望着地上的尸体,怔怔出神。 好一阵,都没有人说话。哪怕城中渐渐恢复了宁静。 直到以刀拄地,喘息半晌的鲜于辅直起身来,回首问了一句:“使君,没事吧?” 刘虞这时才感觉到了害怕和无力,怔怔地点了点头。 “属下去看看。”说完,鲜于辅便拖着刀,踉跄着朝外走去。鲜于银跟在兄长身后,他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长流。 刘虞愣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将宝剑提在手上,急步跟上! 城中,贼人退了个干净,胆子大的,已经开了门出来探听消息。有人见到了刘虞,不由自主地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城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这刺激到了幽州上层们,加快脚步,直往城上窜。当他们登上城头时,展目一望,无论刘虞也好,普通百姓也罢,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遮蔽郊野的贼人正退潮般向西涌去,不知从哪里来的骁骑,正从东北角冲下!剽悍的骑兵一旦纵入贼潮,好像爆发的山洪一样,冲涮着一切! 城上,还无法看清骑士们英勇的身姿。只看到在他们的冲击下,贼兵一片片地淹没在怒涛之中! “这是……” “胡骑?”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可不是么?等那支骑兵冲得近一些,眼力好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这不是汉军骑兵啊!没有看到铠甲,也没有看到赤红的戎衣,映入眼中的,是皮袍,是散发,还有那反曲的弯刀! 一时间,所以人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胡人居然来救蓟县?是鲜卑还是乌丸?估计,乌丸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他们一直以来臣服于汉朝。不过,这回造反的,好像也是…… 可是,谁有这个能力和权力,能调动塞内外的乌丸人?幽州刺史就在城上,除了他,幽州地界就只有各郡的太守最大。可无论哪一郡的太守,也绝不具备这个影响力! 正当此时,鲜于辅又发现了骑兵群中的汉家少年!一时大惑不解!胡骑来救就已经足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支骑兵居然还有不少汉人?什么时候,胡汉组成了联军? 刘虞眼前没来由地浮现了一个身影,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正当城上众人满头雾水,同时又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时,骁勇的骑兵已经驱赶着贼人远去。鲜于辅回过神来,也不及向刘使君报备,便匆匆下得城去。不管来的骑兵是谁,不管他们能否击败贼军,蓟县,都必须重新整备!万一贼人去而复返,才不至于轻易被攻破!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余辉遍洒蓟县! 自城下,至郊野,每隔不远,便能看到形状各异的尸体。早已经等不及的乌鸦,已经从树枝上俯冲下来,吞食着人肉。 喧嚣的战场,恢复了平静。 而难以平静的,则是蓟县人的心。此刻,蓟县县城里几乎是全城出动,所有人,不论是官,是军,是民,都涌上了城头。等待着谜团的揭晓。 到底是谁,在如此危难之时,从贼兵手中,救下了蓟县? 当日渐西沉的太阳绽放出一片血红时,人们在天地相接之间,发现了一条黑线。 随着这条黑线越加的放大,蓟县军民才意识到,这就是那支驱逐贼兵的骁骑!人心,激动起来,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随着风声中传来阵阵马嘶声,那支骑兵越来越近。城上不知是谁带头,欢呼起来,很快,呼声一片,声传四方。人们用这种方式,来传达对这些骁勇骑士的敬意! 刘虞睁大着眼睛,一直目视着这骑兵向蓟县靠拢。 “胡骑!是胡骑!” 这种惊呼声,在城头此起彼伏。人们在真实的惊喜和感激之后,心头又升起一片疑云,一份担忧。在汉人的印象中,胡人是最转面无恩的。他们有可能今天还是汉室的屏障,明天就是汉室的反贼。 “不!不是!看,有汉骑!” 这一下,人们更弄不明白了。胡汉混编骑兵军团?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时,那支骁骑已经越过无数的尸体,奔至城前几里地外。数千骑停止了前行,只有几名骑士离了队伍,向城下奔来。 残阳的余辉下,他们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 田畴一眼就看到了当中一骑,手持一丈余长的钢刀!那一刻,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数骑奔至护城壕之前,仰望城头。 尽管他们都戴着头盔,但城上众人还是分辨出来,三名汉骑,两名胡骑。 “使君,开城么?”鲜于辅问道。 刘虞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因为“胡”这个字而已。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田畴略一思索,对城下大喊:“来者何人,幽州刺史刘使君此!” 很快,城下传来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田兄!使君一切安好?” 田畴这回不止心跳,连高大的身躯也不禁颤抖了一下。这声音好熟,难道是…… 刘虞也变了有色,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虽然对方的腔调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化,但他肯定,这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 “你是何人?”鲜于辅到底是武人,焦急地喊道。 “幽州刺史幕下,武猛从事,云中朱广是也!” 城上一片哗然!百姓心里想着,朱广?那个范阳县尉朱广?后来听说又入了刘使的幕府?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在城中么? 而刘虞等人则是惊喜交加!朱广?竟是朱广?他带着胡汉骑兵来救蓟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鲜于辅眉头一皱,真是朱从事?不可能啊,他去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怎么会突然领着胡汉混编的骑兵来救?一念至此,他朝城下喊道:“你有何凭证?” 城下那将,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举起了手中钢刀。那一丈余长的利器,在残阳如血的余辉下,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田畴激动得难以自持,颤声道:“不会错!是他,就是他!我认得这柄断马!” 刘虞脸上就写着四个字,难以置信!朱广?鲜于辅的声音再次响起:“若真是朱从事,可免胄示之!” 片刻之后,城下那将摘下了头上的兜鍪,又催动坐下的黑马,往前小跑一段。 “朱广!真是朱广!”刘虞一掌拍在城头上,大声喊道。一时的激动,竟使这位汉室宗亲失态了。鲜于辅,放声狂吼道:“开城!快开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章 哥俩好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一手执刀,一手重新戴上头盔,侧首对张辽高顺以及阎柔轲比能等人道:“你们先引军在城外驻扎。同时注意贼兵的去向。我进城去见使君。” “诺!” 城门洞开,吊桥放下,朱广单人独骑,在一片欢呼声中,纵马冲过了护城壕。 还没有进入城门洞,他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殷切的,期盼的脸庞。激动的田畴几个大步冲过来,一把替他牵住了缰绳。 当他跳下地时,浑身的血水竟在地上溅出一个圈! 鲜于辅急忙接过他手中钢刀,激动得连眼眶都红了! 魏攸找不到东西拿,只等他头盔一摘,便赶紧抢了过去! 刘虞伸出手,颤抖着,上下打量朱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到他,朱广也不复先前的从容,抱起拳,将腰一弯:“武猛从事朱广,向使君复命!” 刘虞突然一把抓住他双肩,全不在意上面的血污。 “朱广!朱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一刹那,这位贤名远扬,在胡汉人民心中享有崇高威望的老人,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震天的欢呼声再度响起! 被刘使君执着手,被一众同僚簇拥着,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朱广来到了刺史幕府。去而复返的佐吏们急忙打来了水,让他稍事清洗。可这一点清水,哪里洗得去他一身的征尘和血污? 程绪等幽州从事赶回了幕府,面有惭色。 广阳太守,也带着一众幕僚闻讯而来。 此时,想必所有人心中,都有同样一个疑问,在武猛从事朱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当卸去铠甲,洗净了脸的朱广重新出现在堂上时,数十人竟一时齐齐默声。 不用安排,同僚们让他坐了刘使君之下的第一个座位。 刘虞此时已经稍微恢复了他大汉宗亲,幽州刺史的威仪,甩袖道:“都坐吧,估计这事情,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朱广闻言,想起这几个月以来的曲折,也不禁苦笑一声。 这笑容落在刘虞眼中,便道:“先从出塞开始说吧。” 堂上众人刚刚死里逃生,那股喜悦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散去,听了这话,都笑。 在一片笑声中,朱广打开了话匣子:“当日,我奉使君之命,前往鲜卑部落。出塞不两日,便碰到了鲜卑游骑。当时经交涉,将我一行人带到了鲜卑中部大人慕容的营地。鲜卑人刚刚劫掠了我们边地,猖狂得很,竟让我披发左祍去见。” 此话一出,那堂人众人怒不可遏!什么?披发左祍?鲜卑人是疯了么! 便如刘虞这等忠厚长者,也不禁怒容满面,对于汉人来说,这是一个绝大的侮辱!只有死人才会左祍!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祍矣!鲜卑人简直是狂得没边了! “我据理以争,才让鲜卑人收起这猖狂。当我向中部慕容道明身份来意,并出示刘使君的信件之后。他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将我与随从安置在他营地中。后来,我们才发现,已经被软禁了。” 听到这里,众人虽然明知他已经平安返回,但仍不禁捏一把汗。 刘虞眉头皱得更凶:“这么说来,鲜卑人是没有和谈的意思了?” “中部慕容没有明确表态,在我软禁期间,他知道了我从前在云中游侠时的一些事迹。并将此事,上报了弹汗王鲜卑王庭。请鲜卑王魁头来中部相商。” “你见到了鲜卑王?”从事和绪插话道。 “见到了。鲜卑王在我被软禁后不久就来到中部营地。不瞒诸位,我在云中游侠时,便与魁头相识。见了面,少不得叙叙旧,我也向他表明来意。并说明刘使君有意在上谷开通胡市,以图双方长久之和平。魁头以及中部诸鲜卑首领还是很感兴趣的。” 刘虞听得心头一动:“这么说,鲜卑人答应讲和了?” “大体是这样,可我万万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朱广想起那日的危险,仍旧心有余悸。 “怎么?”不止一个声音追问道。 “使君,诸位同僚,大家试想一下。魁头是鲜卑王,如果要见我,中部慕容是否应该将我送到弹汗山?” “是这样,怎么了?”田畴道。 “中部慕容,本是魁头之父,槐纵的旧部,也是鲜卑王最信任的人之一。可就是这么个人,竟然包藏祸心,企图将魁头引诱至他的部落,逼迫其让出鲜卑王位!” 话到此处,堂上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已经有人猜出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就在我们谈好具体细节,我准备返回幽州的头天晚上。慕容以宴请欢送为名,将我与鲜卑王请至他的营地大帐。” 鲜于辅是武人,头一反应就是:“鲜卑王带了多少人马?” “数百骑而已,且都另扎一营。”朱广道。“席间,歌舞宴饮不用说。我发现那中部首领频频向魁头与我敬酒,心中生疑。果然,在酒宴行将散去时,慕容露出了本来面目。当场逼迫魁头让位!” “那时,帐内,只有魁头和他一名部将而已。我心知走脱不得,趁慕容不备,劫持于他。哪知一出帐,上千人等着我们!” 有那胆子小的,此时只想像一下,也骇得面无人色!听朱从事的话,他也没有带护卫进去,如此说来,只他,鲜卑王,和那部将三人而已!竟要面对千人! “但我劫持了慕容,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我们步步向营外走去时,魁头那部将,竟提前被慕容买通,一刀砍到我背上。”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已经是三人对上千,临了,这三人里还有一个是内奸! 刘虞手心已经捏出了汗,慌声道:“那你们如何脱的身?”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奈何,拼吧。”朱广苦笑道。“我与鲜卑王且战且走,拼死抵挡。幸好,他的卫队和我的随从见事情有异,杀进营地来。抢了我与魁头,奔回弹汗山王庭。” 听到这里,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虞再次细细打量朱广:“你的伤……” “多谢使君关怀,我在弹汗山养伤数月。魁头也在此期间,召集东西两部的兵马,讨伐慕容。一直追到北海,大破慕容叛军。将其领地划分,财产,牛羊,奴仆,女子,也尽数瓜分。” “回到弹汗山以后,他告诉我乌丸叛乱之事。我心急,便使人往云中召我旧部义军,魁头又派出两千骑护我回塞。一路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来得及时!” 他将这次出使的情形大体道出,众人听完之后,一阵琢磨。想到个中曲折凶险,谁不心惊? 刘虞到底关心着讲和一事,便问道:“魁头对于讲和之事,最终态度是怎样?” “回使君,鲜卑王已经明确表态,刘使君是他敬重的人,只要我方能如言重开胡市,他保证,不再进犯幽州边境!”朱广正色答道。 其实魁头的原话是,有你朱广在的方,鲜卑人绝不进犯。只是在这种场合,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 刘虞听罢,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一阵欣慰之后,他再次看向朱广:“你这次,立下大功了!” 确实如此,朱广不止完成了使命,更于危难之时,救下了蓟县,击退了贼军,这个功劳,实在不小。 朱广却显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和冷静:“使君,诸位同僚,眼下,我们恐怕还大意不得。今日,我们虽出其不意,击走了叛军。但我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使君,恐怕得征召更多的军队。” 听他这话,原来已经放下心的同僚们又悬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虞。 可刘使君,却沉默了。 从事魏攸见状,进言道:“使君,虽然无权调动军队。便我们也应该尽快向朝廷禀报此事,请朝廷发强兵来弹压叛乱。此外,为了救急,我建议使君动手便宜行事的权力。” 朱广一直不清楚刘虞“便宜行事”的权力到底是什么,因此等着下文。 一阵之后,刘虞摇了摇头:“各郡的太守,只对本郡和朝廷负责。我没有权力命令他们来救广阳,只能向朝廷求救。” 本来,刺史负责监察一州之内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尤其关注两千石级别的太守。如果,刺史认为这些官员不称职,或许枉法犯罪,就可以向朝廷禀报。东汉以前,刺史禀报之后,交给三公处理,三公派人查证属实,便将这些官员免职处分。 但是,光武帝再造汉室以后,不设三公。所以,刺史一旦上报,朝廷立即就会黜落地方官。 刘虞的特权就是,如果遇到事情紧急,就可以代表朝廷,直接将不合格的官员罢免,请朝廷重新任命。 因为汉代地方政治生态,是中央派员和地方大族共同治理郡县,所以也不用担心因为罢免了行政长官,而引起混乱和无序。 刘虞有这项特权,其实就可以请附近的涿郡,或者上谷太守,发兵来援。这些人惧怕被免,应该都会派兵。但现在看来,刘使君显然不想这样做。 见他如此态度,朱广虽然欣赏他不滥用权力,但也不免认为他太过于刻板。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有时候,必须得要变通。 自古以来,那些先贤哲人们一直教导人民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也有“嫂溺叔援”的权宜。难不成眼看广阳蓟县不保,也不愿意动用手中的特权吗? 尽管心中并不认同,可朱广并没有说出来。刘虞是个仁者,也是个固执的老头,他认定的事,不会改变的。否则,历史上,他就不会被公孙瓒干掉。 正思索时,刘虞的话在耳边响起:“朱从事,你在范阳时,便有守城的经验。军务,我就委托给你了。” 堂人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朱广战黄巾,守范阳,所有幕僚中,只有他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难得的是,他还是守城的行家。 便是本来负责守御的鲜于辅也心悦诚服,当即道:“朱从事,但有驱使,只管吩咐!” 朱广一时并不表态,刘虞见他如此,也不催促。 思索良久,朱广道:“守城,我可以负责。但是,使君,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个道理刘虞也知道,可是现在,只能消极防守,等待朝廷处置。 从刺史幕府出来,刚刚因为逃过一劫,而暗呼庆幸的人幕僚们又揪心起来。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那位最年轻的从事,少年,咱们的安危,可都系在你身上了。 朱广也是满怀心事,出城安顿好并州狼和鲜卑骑兵之后。他本想就住在军营中,但身上血污已经凝结,城外又没有水,趁着天没黑尽,回家洗个澡吧。 等到回到台阶上布满尘土的家时,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了。 朱广初时并没有认出他来,跳下马之后,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士安兄?”终于,他看清了那张俊朗的脸。 齐周展颜一笑:“朱从事,你又做得好大事!” 朱广上前执住他手,紧了又紧:“你怎么在这里?” “你就让我站在门口跟你说话?”齐周笑道。 慌忙拴了马,开了门,将齐周请至堂上坐下,这才慌忙去点灯。看那昏暗的灯光照亮堂上时,齐周顿时变了脸色。急忙抬起屁股一看,已经坐了一屁股的灰尘! “你出这么久的远门,也不说找个人看顾家里?” “我左右光棍一条,无所谓。” “你倒是无所谓,我有所谓!” 朱广反正也是一身血污征尘,也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一屁股坐下去,与他面对着面,又问道:“你应该在范阳,怎么到了此地?” 齐周面色不改:“没意思,辞官了。” 什么?辞官?朱广细问之下才得知,齐周一是受不了那些上头的贪官脏吏,二是看不惯这世道人心,三是实在不愿意整日埋首公案处理那些有鸡毛蒜皮。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辞官回乡了。 这倒也像是他的风格,朱广也不劝,只是问道:“兄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家里还有些田产积蓄,不至于饿肚子。”齐士安漫不经心地说道。 “也罢,你也不是那皓首穷经,寻章摘句的人。不作县令也好,还有机会的。”朱广道。 齐士安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直接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奈何,朱广只得又将在刺史幕府堂上说的话,又给他说了一次。齐周听罢,惊叹道:“我只道你让鲜卑王一刀结果了性命,又或是流放到北海放羊,娶了个鲜卑女人。没想到,居然如此曲折凶险!” “到你嘴里就没好话。”朱广笑道。 “得了,不开玩笑。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的?”齐周收起玩世不恭,正色问道。 听他提起这个,朱广便叹了一口:“刘使君命我负责守城,等待朝廷处置。” 齐周当时就跳了起来:“等朝廷?洛阳离广阳,何止千里之遥?等朝廷反应,这整个幽州只怕也沦入贼手了!” “谁说不是?可现在刘使君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朱广无奈道。 齐周见他这副神情,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今蓟县的形势,可不比范阳。当初范阳之围,虽然有飞燕亲临,但是张飞燕可没有如此之多的人马,更没有剽悍的乌丸人相助。你城外的兵马我看了,也就三五千骑吧?” “三千。” “这就是了,你莫不是以为这三千骑,就足以战胜张纯张举的数万大军?” “我没狂到那个地步。” “那你还能稳坐于此?赶紧出城逃命去吧!” “少扯蛋,说正事。你有什么办法?”朱广素知他有谋略,于是请教道。 自己家小亲人都在城中,齐周也不敢玩笑大意,思量片刻,问道:“你跟鲜卑王是朋友?” “现在,是。”若说从前,还有些攀附的意思。现在,他与魁头,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否则,魁头也不会在自己刚刚经历了大战之后,就派出两千精骑给他。 “你跟他和谈也成功了?” “是。” 齐周又沉默半晌,终于道:“我有一个凶险的办法。” “最爱凶险!说来听听!”朱广身子一动,有些迫不及待。 齐周呼出一口气:“关键,在你那两千胡骑身上。” “怎么说?” “乌丸人与鲜卑人,本来是一家,都出自东胡。但如今,一个雄霸草原,一个屈居十郡塞内。鲜卑之强,不说远胜匈奴,至少不是乌丸可比的。你如今与鲜卑和谈成功,又带着鲜卑骑兵回来助战。个中内情,我们知道,可乌丸人不知道,张举张纯二逆也不知道。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朱广细细一想,已知其意。 齐周的计策,简单来说,就是扯虎皮,作大旗。在这两千鲜卑骑兵身上作文章。我们自己知道这两千骑兵,只是魁头暂时借的,名义还是护从朱广回幽州。但乌丸人不知道,张举张纯不知道! 我就告诉你说,我们已经与鲜卑达成协议,结成同盟,又怎样? 你敢在幽州犯浑,攻略郡县,但是你敢惹鲜卑吗?你敢惹鲜卑王吗? 这一招,就算骗不过张举张纯,至少也能吓到乌丸人。没错,哪怕乌丸人剽悍善战,但论脑子,恐怕还是不够汉人用!到时,吓走了乌丸人,剩下的二张,就难成大事了。 想到这里,朱广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齐周看他这样,哼道:“去吧,禀报刘使君,赶紧拿出具体的对策来。迟了,我都跟着遭殃!” 朱广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我不去。” “什么?不去?我这办法不好?”齐周顿时锁起了眉。 “不是不好,是极好。正是因为极好,所以我不能去。”朱广笑道。 齐周眼珠子一转,也笑了起来:“你愿意替我引荐?” “咱们这就去!”朱广霍然起身。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洗澡,仍旧一身的血污。遂道“罢了,你等我一阵,洗个澡就来。” “事真多!快些啊!”齐周不耐道。早在范进时,他就羡慕朱广有这门路,可以投到刘使君幕下。现在见朱广愿意引荐,如何不急? “哎,你快些啊,要不我帮你?” “你别过来啊!” 在那堂上坐着时,齐周想一阵,不禁暗叹,朱广就是朱广,这是天生做大事的人啊。你看人家出一趟塞,都能搞得惊天动地。自己那妹妹,果真是有眼光的!不对,是我有眼光!我若没那眼光,就不会结交这个朋友,他也就不会认识我妹妹! 想起齐棠,这有些不靠谱的年轻人脸上不禁一沉。可怜的妹子,这几个月以来不思饮食,一门心思都在这祸害身上,倒弄出病来!今天一听朱广回来,那病顿时就好了七八分。若不是自己拦着,只怕已经冲到刘使君幕府去了! 罢罢罢,我与朱广兄弟一般,若能成了这门亲事,岂非亲上加亲?等过了这一关,就算朱广自己不自觉,我也要提亲!可不能叫他跑了! 等一阵,朱广已经洗刷干净。换了身衣服,又将旧甲罩在外头出来。两人出了门,直投刺史幕府而去。 刘虞听说朱广去而复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赶出来相见。却看到朱广领着一个陌生人在堂外等候。 遂叫了进来,问道:“何事?” “使君,这位是本县人氏,齐周齐士安。我为范阳尉时,他为县丞,后因范阳之功,升任县令。最近,才辞官归乡。” 只这简短介绍,便已引起刘虞关注。齐周在心中暗喝一声彩,好小子,会说话。当即上前见了礼,自报了家门。 刘虞一听是大宗师卢植的学生,更加高看几分,便叫坐了。朱广适时道:“对于目前蓟县形势,齐兄有些见解,使君不妨一听?”刘虞点头道:“不知足下有何良策?可以退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一章 说客 恋上你看书网 齐周倒也不托大,便将自己方才对朱广说的话,又说一遍。刘虞听了,大喜过望,这简直是眼下最有效,最实际的办法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广的朋友,岂能是泛泛之辈? “好!不想先生有如此谋略!定要多来我幕府,也好时常请教!”刘虞欣喜道。 齐周听了这话,应下,便朝朱广飞了一眼。如何?哥岂是那寻常之人?是明珠总会发光,是千里马,总会遇到伯乐! 当下计议已定,朱广急着出城,而刘虞似乎还有意要与齐周谈下去。朱三公子是个识趣的人,便告知离开,出城回营不表。 次日,天未明,朱广就派出哨骑侦察。得知贼兵又盘踞到距离蓟县八十里以外的右北平路县,正在重整兵马,看样子,是还要来犯广阳。 朱广正与帐下诸人商议时,一人匆匆进来:“报!骑督,发现一支兵马,从涿郡方向,正奔蓟县来!” 帐中人都惊一跳,又有兵马来? 但朱广听后,略一思索,即喜上眉梢。从涿郡方向过来的,自然是官军!最不济也是义军!这是自己人! “走!看看去!” 当下,便领了数十骑亲随,直奔蓟县南面去。行不到十数里,果然望见前头尘土大起,隐隐看得战旗飞舞! 为免引起误会,朱广下令停止前进。就驻马原地,远远观望着。 不一阵,那支队伍跑得近了,众人见那军旗上,绣着硕大“公孙”二字。朱广马上意识到,这怕是涿县县令,公孙瓒的人马! 他与公孙瓒虽然素未谋面,但是白马公孙,是刘备和齐周的师兄,都出自大儒卢植门下。上回范阳之围,刘备引义军来援,还多亏了公孙瓒从中周旋促成。朱广,还欠人家一句谢谢。 再近一些,朱广见对方前头是一支骑兵,规模不大。身后,跑步前进的,有装备齐全的官军,也有身着便装的壮士。心下不禁起疑,公孙瓒是涿县县令,他若领官军来是理所当然,怎么还带着壮丁? 对方也很快发现了他们,队伍同样停止前进,只有十数骑离了军阵,打马过来。 那十余骑士都乘白马,到了近前,朱广的目光一人身上。好威武的相貌!只见那人跨白马,着亮甲,手里提条长枪,盔上一颗白缨,身先于众骑之前。数步之外,勒停战马,打量着朱广。 “来的,可是涿县公孙县令?”朱三公子在马背上揖手问道。 那骑士见他年轻,初时并不回答。但见他背后俱是少年,人如虎,马如龙,便道:“正是,足下何人?” “刘使君幕下,武猛从事,云中人朱广。” 公孙瓒眼一睁,朱广?这便是朱广?早先,听闻范阳来了个县尉,是在征剿黄巾的战场上立功所授,便有些注意。后来,听闻他杀散了黑山李大目,张雷公贼部,心道此人有些手段。 再后来,自己的师弟刘备在县中积义军前往范阳助战。刘玄德是很少夸人的,也在自己面前说这范阳尉不是俗人。 范阳之围,涿郡震动。经此役后,谁不知道朱广大名?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朱从事,久闻大名啊。”公孙瓒终于抱起了拳。 “伯珪公于黑山贼围范阳时,促成玄德兄集义军来救,朱广还未曾当面言谢!”朱广朗声道。 “小事不足挂齿。”公孙瓒豪迈地笑道。随即道明了自己的来意“闻听刘使君被困蓟县,我率本部人马及郡中壮士来援,不知刘使君现在何处?”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伯珪公到我营中再计较。”朱广道。 “好!烦前头引路!” 朱广不再多话,引坐骑投军营中去。公孙瓒也率领其部跟在后头,到了朱广军营旁,自命停下不提。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往朱广军营中来。 他踏进朱广军帐时,后者正与部下说话,见他进来,刚揖手要行礼,便瞧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玄……”我操,你怎么又在这儿?不是在高阳作县令么?难不成,你又揍了督邮一顿,弃官逃亡了? 没错,那公孙瓒背后站着三人,正是刘备、关羽、张飞!涿县三人组! 刘备见了朱广,平静的面上有了一丝笑容,揖手道:“朱从事,别来无恙否?” “玄德兄,云长兄,翼德兄。”朱广大笑起来。 关羽张飞,见他执礼时,还带上自己,颇有些意外,赶紧还礼。 尽管很诧异刘玄德出现在此地,但想着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因此也不去问。当下请他四人坐了,把蓟县的情况大略介绍了一回。 公孙瓒本来也是出身大家,只不过因为母亲是婢女,所以很是吃了些苦头,通过自己努力拼搏,才到了今天的地位。所以,他对朱广这种人,有着天生的亲切。闻听他出使塞外,又引胡骑回来解危,不禁大加称赞,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刘备听了朱广的遭遇,却默默无言,全不如他背后两位义弟欣喜和意外。 “罢,我先进城去拜见刘使君,回来再作计较。”公孙瓒是个痛快人,大声说道。 “伯珪公自便。对了,士安兄也在城中。”朱广忽道。 “什么?他也在?莫不是也……”语至此处,他面上虽有笑容,却摇头道“我这两个师弟啊。”说罢,离帐而去。 朱广从他话中听出些意味来,当下摒退了部下,只留刘张关在帐中。 “玄德兄,怎么个情况?你不是在高阳作县令么?”此间无外人,朱广直接问道。 刘备淡然一笑:“辞官了。” “这是为何?”朱广问出这句话时,就想到了齐周。 刘备还没回答,张飞已经嚷起来:“兄长作得高阳县令,到任以来,勤政爱民,哪个不称赞?只恨这世道,脏官太多!” 刘备制止了他的讲话,笑容仍旧平静:“兴许,我不是作官的料。也没有朱贤弟你这般手段,出不得塞,立不得功。” 朱广却从他的笑容和话语中读出落寞来,本想借着场面话安慰他几句,但想到之前仗义相助,思索再三,近前道:“玄德兄,在下有一句话,如果兄长听了不高兴,不要怪罪我。” “能说出让自己不高兴的话,一般都是良友。朱贤弟,但说无妨。”刘备笑道。 “有时候,越想把事做好,就越做不好。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态度问题。” 朱广这句话并不深奥,却也不好懂,刘备思量半晌,已然明白对方言下之意。初时,只觉得这少年有着超过其年龄的见识和感悟,再结合自身一想,顿时无言。 是啊,自己空怀有报国之大志,重振门楣之决心,可是却处处碰壁。只恨这世道人心崩坏,之前作安喜尉,尽遇脏官,索贿不成,竟要将自己遣散。一时气不过,打了那督邮弃官而走。 又因助范阳退贼,不追究前事,改授高阳县令。本想着踏踏实实做些实事,奈何时不与我。整个郡里,从自己手下的县丞县尉,到上头的太守督邮,全是一路货色!与这些人为伍,实在羞耻! 这回没打人,辞官回乡。正好遇到同门师兄公孙瓒要引军来救广阳,自己又集合有志之士前来相助,没想到,还是朱广。看来,自己与这少年,终是有缘呐。 沉思半晌,刘备道:“贤弟,我知你好意。” 见他不欲多说,朱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着墨,遂将话题引开,只谈眼下之事。没多久,公孙瓒从城中返回朱广营中,见他面有不悦之色,朱广遂问其故。 “刘使君……”公孙瓒叹了一声。“果真是个忠直之臣。” 朱广察颜观色,问道:“伯珪公可是向使君提出,征召周边郡县来援?” “你提过了?”公孙瓒立即问道。 “昨日相商时,幕中同僚已然提过,使君不肯滥用特权,因此不允。”朱广道。 公孙瓒对此显然大大地不以为然,冷声道:“事从权宜!岂能如此刻板!一味坚持原则,倒是全了美名!” 朱广眼一眯。历史上,公孙瓒与刘虞之间最终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个中原因……恐怕就是从这开始的吧。 “师兄,刘使君是如何说的?”刘备问道。 朱广突然想起,刘备现在辞了官,没有事作,刚才怎么不跟公孙瓒一起去见刘使君?他是有才能的,而且与刘使君同为汉室宗亲,就凭这个,刘使君也得另眼相看呐! “如何说?只叫我出城来,与朱从事一道!”公孙瓒拉长着脸。 刘备素来知道这位师兄的脾气,听了话,心中暗思。刘使君原话恐怕不是如此,或许,是叫师兄出城来,听朱兄弟命令行事,所以才引起他不快吧? 还真叫大耳哥猜对了一半,刘虞虽然嘉奖公孙瓒领兵来援,却没有同意他提出的征召周边郡县来援的意见。反而叫他出城来,与朱广商量着来。 这倒不是刘使君袒护自己人。 朱广为范阳尉时,公孙瓒为涿县令,这时候,他级别比朱广高,不用说。 后来,朱广因为范阳之围立了功,朝廷召为六百石的议郎,这时候,跟公孙瓒平级。 但是朱广辞议郎不就,反而入了刘虞的幕府,任武猛从事。按说,小小从事,只是一百石,根本无法和公孙瓒相提并论。但问题在于,朱广虽然没有赴任议郎,但是朝廷有这征召,已经证明他的身份和价值了。 所以,幽州刺史幕府,上上下下,没谁敢把朱广当成一百石的幕僚,大家都知道,人家那是不愿与奸侫为伍,宁愿委身于此。再加上,这回朱广立了大功,救蓟县于危难之时,刘虞将全城安危,都托付在他身上。 所以,不管是在刘虞眼中也好,幕僚眼中也罢,朱广的地位,都不仅仅是武猛从事而已。 可公孙瓒并不清楚这些故事,他对朱广没有偏见,反倒很欣赏,只觉得刘虞轻视他。因此不快。 朱广也没料到,因自己的缘故,导致他对刘使君不满,因此笑道:“伯珪公乃本地人,熟悉情况,在下还要多多请教。” 公孙瓒见他态度如此,心里头稍稍好受了些,又听他口口声声“伯珪公”,觉得别扭,遂道:“朱从事不必如此,玄德士安,都是我同门师弟。你与他们兄弟相称,与我,又何必见外?” “那我就高攀,叫一声伯珪兄了。”朱广诚恳的态度,终于打动了公孙瓒。心说这小子确实不错,有本事,有手段,又这般明事理,是个可以相交的人。 遂与他合兵一处,准备击贼,按下不表。 却说城外五千余众加紧备战之时,城内,幽州刺史幕府,却在紧急磋商对策。有一人,并非刺史幕僚,也在列席其中,自然不是外人,前范阳令,齐周。 他已在刘虞授意下,将自己的计策,告之于众。 “士安先生此计,好倒是好,只怕骗不过那二张逆贼。”程绪算是刘虞幕下,资格最老的从事了。刘虞一上任,他就入了幕。昨天,虽然离开了幕府还家,但刘虞并不以此为意,更谈不上责怪了。 “哦,程从事有何高见?”齐士安反问过去。 “若真说与鲜卑和解,结成同盟,为何朱武猛只带数千骑兵?”程绪察觉到对方的不快和挑衅,直言不讳道。 “数千还不够?莫非真要派出十万骑来才算同盟?再者,我只说这前头先锋,你又如何?那张举张纯,只不过是怨恨不得见用,因此举逆。闻听我与鲜卑结盟,又见鲜卑骑兵,如何不怕?” 程绪无言以对。 魏攸见他锋芒毕露,心中不喜,也责难道:“纵使骗得了一时,又岂能长久?只拖下去,定然露了破绽。” “我此议,本为解眼下燃眉之急,何谈长久?再说,这主要是针对乌丸人。二张送来的书简上,不见丘力居的名号,说明丘力居还有所顾忌。只要吓退了乌丸人,二张麾下俱是乌合之众,还怕他作甚?” 魏攸也缄口不语。 那堂其他从事,见他新来,又不懂谦恭,都欲出言相责。田畴见状,笑道:“士安先生此计,眼下确实可行。虽然朱武猛引了数千骑归来,公孙县令也有援兵至此,但与贼相比,仍然众寡悬殊,还是先解了燃眉之急要紧。” 见他出来和稀泥,同僚们才不说话。 刘虞听到此处,便道:“此事若要办成,须得一人前往贼营,诸位,谁愿冒这风险?”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齐周,计策是他出的,自然该他去。齐周也感觉到了众人的用意,四处张望:“看我干什么?我只负责出主意,作说客,不是我的强项。” 这倒是实话,他这人疾恶如仇,见了张纯张举,只怕两句话不投机就要骂娘。到时候别说作说客,只怕连小命也搭在贼营里。 他此话一出,又让人逮住了把柄。程绪当即笑道:“士安先生,既出得如此妙计,还怕往贼营走一趟么?” 齐周面色不改:“我这人脾气暴躁,只怕入了贼营,见了二张,还没说话,便拔刀相向了。到时,我家中妻儿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够大气,偏生叫人反驳不得。 田畴突然叹了一声,苦笑道:“如此说来,使君,还是我去吧。” 刘虞倒有些诧异,田畴可算是他欣赏的幕僚之一,只道他有见识,识大体,却没想到还有如此胆色。贼营可是如刀山火海一般,万一有个不测,那可就回不来了。 “你可想好,万一……”魏攸昨天与他共了一回生死,此刻不禁关切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二张从前,都是两千石之任,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也不会不守这个规矩。”田畴倒是淡定从容。 刘虞嘉其言,壮其行,便命他为使者,前往贼营。 田畴出得城来,往朱广军营里把事情一说,后者也佩服他的胆气。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朱广打算在自己手下挑几个勇猛的护从,但被田畴婉拒。人家真要动手,你几个人能顶什么用? 朱广无奈,只得叫吴式跟着他,至少还能作个翻译。乌丸人与鲜卑人系出同源,无论语言,风俗,习惯都大体相似。 “罢,朱兄,若无旁事,在下这就……”田畴站起身来,揖手道。 朱广却突然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沉默片刻之后,道:“田兄先出营稍等,我有点事,办完就来相送。” 田畴正想拒绝,忽想到,朱广这个人虽然向来懂礼,但也不是这般迂腐之人,他叫自己等,怕是有计较。遂也不多言,自出帐去。 “请阎柔来。” 阎柔本是上谷乌丸大人派往弹汗山鲜卑王庭的使者,打算联合鲜卑反叛汉廷。奈何鲜卑王与朱广达成了协议,反而派他“护从”朱广南归。这使得他不禁有些错乱了,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因此,当朱武猛提出,请他和幽州从事田畴一道前往叛军大营时,他闭口不言,没有任何表态。 朱三公子见状,起身到他面前:“阎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朱广的恩人。我决不会强迫你,只是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朱武猛请讲。” “辽西乌丸虽然从二张举逆,但乌丸大人丘力居是有顾忌的,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乌丸人怕的,一是朝廷无休止的征发,二是朝廷会追究之前擅自返回的责任。我说得对么?” 阎柔点头表示认可。 “但事到如今,朝廷想必也为此事而震动,今天再想征发乌丸也得慎重考虑。此其一;再有,刘使君是什么人,你们应该知道,我相信今后幽州的局面会大为好转。此其二;上谷乌丸本来是想联合鲜卑,但现在,弹汗山王庭已与幽州达成共识。阎兄是上谷乌丸大人的亲信,此番你若能从田畴前往二张处,也算得功劳一件。想来,无论是朝廷,还是幽州,都会对你们上谷乌丸另眼相看。” 讲至此处,朱广顿了顿,补最后一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阎柔好一阵不说话,良久,一揖手:“在下愿往。” 却说那张举张纯,昨日本来已经信心满满,打算进城去活捉刘虞。谁料半路杀出个朱广,引数千骑冲得他们的部队七零八落。因事发突然,便连善战的乌丸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一路疯跑,一直跑到右北平才算止住了败势。 进驻路县以后,二张聚集下属商议对策。 “昨日那支骑兵,来历有些蹊跷。我观其阵中,大半都是胡骑,莫非是刘虞征发了他部乌丸来援?”张纯愁容满面。 这句话引起了帐中其他同伙的同感。他们这回,就是串通了辽西乌丸,才得以举事,才得以进展顺利。如果刘虞也征发了他郡乌丸来战,那事情就不妙了。 况且,先前斥候传来消息说,又有一支援兵进驻蓟县,这可如何是好? 张举见同伙们有些丧气,冷笑道:“怕什么?便是刘伯安征发他郡乌丸,也不过数千人而已。我们有数万大军!昨日小挫,完全是因为事发突然,猝不及防。休整些日子,我们重振旗鼓,再往蓟县,还怕破不了他?” 众人听了,都默然无语。 正当此时,帐外来报,言说有刘虞使者在营外求见。 听了这消息,帐中人心思都活泛起来。刘使君此时派人来,何意?招抚?讲和?归顺? 张举也是捉摸不透,问道:“来的是谁?” “刘使君幕府从事,田畴。” 田畴?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刘虞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来作甚?思之再三,他还是道:“让他进来。” 不一阵,便见三人前后入帐。 前头这个,二十出头,身材长大,颇有气度。后头两个,却是精悍勇武。 “谁是田畴?”张举冷声问道。“在下便是。”田畴执一礼,从容答道。“你来此,所为何事?莫非,为刘使君作说客,想让我们撤兵?”张举说话间,手捉刀柄,威吓的味道十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二章 态度 恋上你看书网 田畴见那帐中,除汉人外,还有数名胡将,便回首看了阎柔吴式一眼,随即道:“倒不是来作说客,只是传达刘使君的命令。” “命令?哈哈!”张举大笑。“莫看昨日有兵来援,我只不过一时失察,遭到袭击,小挫一阵而已。我已重整兵马,就日就将再临蓟县城下,刘使君怎么命令我?” 那帐中众人也觉得这事太过荒唐,刘使君自身都难保,怎么还谈得上命令?正笑时,听那田畴背后之人,用胡语讲述着什么,他们虽听不懂,却也猜到是翻译。再看几个乌丸首领时,居然认真听着。 张举脸色一变,便想斥退那翻译之人。转念一想,暂时作罢。 田畴面不改色:“足下虽然拥众,连破郡县。然,刘使君早已派人与鲜卑取得联系,如今,幽州与鲜卑已然结成了同盟。” 一语既出,满帐皆惊! 尤其是那几个乌丸人,听完翻译后,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张举脸一沉,喝道:“来人,将那说胡语的,给我乱棍打出帐去!” 帐下武士蜂拥而入,正要拉扯时,几个乌丸人却闹了起来。张举哪听得懂,反倒是被执住吴式替他翻译:“乌丸人说,放手。” 张举脸上神情一连几变,乌丸人,虽然脑子不好使,可发起性子来,却是谁也挡不住的。罢了,我不信你能说出一朵花来!左右,都不过是说客之言!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咱可是作过两千石的太守! 当下,摒退了武士,在脑里琢磨一阵,冷笑道:“你这大话,说得没边际了吧?谁不知道,去年年底,鲜卑人才劫了幽州边郡。今年,你就告诉我说,刘使君与鲜卑结盟?哼,大言欺世,也敢来作说客?” 田畴环视帐中众人一眼,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在座诸公,有知道朱广这个人的么?” 张举白眼一翻,朱广,何方神圣?没听说过。底下张纯也左右张望同伙,却见有一人开口道:“是范阳尉朱广?破黑山军张飞燕那个?” 他话出来,便被张举狠狠瞪了一眼。前一句就行了,你非要添上后一句? 果然,一听破黑山贼张飞燕,帐中余众就变了脸色。飞燕的名号,幽州河北谁不知道?那是黑山贼的总帅! “不错,正是这个朱广。不过,他在击破飞燕之后,朝廷拜为议郎,他辞而不就。如今,在刘使君幕下任武猛从事。”田畴道。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张举不耐烦地问道。 “这朱广,早在今年三月,便奉刘使君之命,出塞入鲜卑境,与其讲和。如今,已得了鲜卑王的承诺,与我幽州结为同盟,互不相犯。” 那几个乌丸人听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其中一个,更问起话来。 吴式翻译道:“他说,前段时间,鲜卑内讧。怎么还顾得上和谈结盟这些事情?” 张举一听,来了精神:“哼,漏洞百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也不为难你,回去告诉刘使君,早早开城,从我所请,才是正道!” 田畴仍然不为所动,不急不徐道:“确实如此。朱从事出塞不久,正在鲜卑中部大人慕容营中,便发生了慕容叛乱一事。” 那几个乌丸将领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因为,对于鲜卑内讧一事,他们比汉人知道得更多。一旦田畴有哪怕一丁点的失误,他们也能听出破绽来。 “当时,朱武猛在慕容营地,但这慕容大人,却不让他去弹汗山见鲜卑王,而是将鲜卑王请到了中部营地。” “在双方和谈成功,朱武猛欲返回幽州之际,慕容借假宴会相送,发动了叛乱。诸位或许不知道,我们这位朱从事,与鲜卑王魁头自小相识。诸公之中,有谁听过并州狼这个称号么?” 张举顿时紧张起来,这么粗鄙的名字,该不会有人听说过吧?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帐中所有的汉人,幸好,没有任何人接茬,都露出迷茫的神情来。并州狼,这是人名还是花名? 却不料,有一乌丸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他问,可是云中的并州狼?”吴式翻译道。 田畴面露笑容:“不错。朱武猛年少时,游侠边塞,常与少年侠客为伴,数十骑便敢深入草原,劫掠牛羊。鲜卑人恶其来去无踪,又骁勇善战,呼为并州狼。朱武猛便在一次遭遇中,结识了如今的鲜卑王魁头。” “当叛乱发生之际,朱武猛保护鲜卑王且战且退,杀透重围,回到弹汗山鲜卑王庭。又为鲜卑王出谋划策,最终发动东北两部鲜卑大军,一直追至北海,大破慕容部。为了表达对刘使君的敬意,也为了感谢朱从事的相助,鲜卑王在得知幽州事变以后,派出数千精骑交由朱从事节制,赶来增援。” 语至此处,田畴刻意望向几名乌丸人:“诸公,我所言,可有虚假?” 乌丸人无言以对,田畴所说的,比他们知道的,更加详细!若非真有此事,他怎么可能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 这下坏了! 刘使君本来就德高望重,不管是鲜卑人,还是咱们乌丸人,从来都是尊敬的!现在又出个并州狼朱广,还跟鲜卑王少时相识,过命的交情! 刘使君与鲜卑结成同盟,后者还派兵助战,那我们还打根毛?现在鲜卑王魁头已经平定了慕容之乱,他若举大兵来,不把我们乌丸给吞并了? 唉,早知道这样,我们跟着这些汉人瞎起什么哄?这下倒好,狐狸没打着,惹得一身骚!想到这里,几个乌丸人都对张举怒目而视!狗日的,你当日在我们大人面前说得天花乱坠,称举事有千般好,这回怎么说? 慢!这个刘使君从事背后所立两人,年长一些的那个,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张举面如死灰! 田畴继续道:“刘使君说,乌丸人参与叛乱,一是因为朝廷时常征发作战,彼等不胜其苦。二是因为这次西凉有事,征发乌丸军时,粮赏出了问题,这才导致乌丸人散去。这其中的内情,他已经代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上报了朝廷,相信朝廷会体谅。” 几个乌丸首领一听,都快哭了。刘使君啊,亲爷啊,还是你老人家宅心仁厚,念着我们这些胡儿。我们错了,真错了,我们不该跟着二张瞎捣蛋! 张举死灰般的脸上露出怨毒的神情来!他明白了刘虞的用意,这是想釜底抽薪,断我的后路啊!吓走了乌丸人,我还拿什么跟他拼? 正想坏规矩,杀使者时,田畴又道:“至于张举张纯,则是因为报国心切,却又一时不得见用,由此生恨,率众举逆。虽然攻略郡县,杀害吏民,罪恶,可谓滔天!” 张举不为所动,但底下张纯,却是瞪大眼睛,尖着耳朵,心都快跳出来了。 “但,若是能幡然悔悟,散去贼部,负荆来降。使君也愿意向朝廷说情,从轻发落。如果执迷不悟,等朝廷王师,鲜卑大军一到,俱踏为粉齑!” 他话说完,帐中一片死寂! 叛军将领,各怀鬼胎,已经无从谈起一心了。张纯本来是受张举蛊惑,至今都还稀里糊涂的,听了田畴的话,不禁冷汗连连。 张举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脑中疾思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见他大笑,田畴微微皱眉,帐中叛将更是齐齐望去! “好!很好!”张举竟鼓起掌来。“田,你叫田什么?” “田畴。” “田畴!刘使君慧眼识人呐!你果真是伶牙俐齿!死的都能说活!”张举大声道。“那朱广,不过是边塞少年,任气轻侠。早年时游侠塞外,纵横草原,自然结识一些鲜卑人。如今在刘使君幕下,见我起事,幽州难保,便出塞寻了旧日伙伴,聚集些人马,便拉回来充数!谎称鲜卑大军!如何瞒得过我?” “若鲜卑真与幽州结盟,何必用你来游说?直接请鲜卑王发十万铁骑,不把幽州踏平?你的话,破绽百出,根本不值一驳!回去吧,告诉刘使君,不必再枉费心思!” 田畴听完,也大笑起来。 张举冷眼旁观,并不去问,倒是张纯沉不住气,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张太守不明事理。” “我如何不明事理?”张纯还以为在说他。 “鲜卑王刚刚平定了内乱,就算要发大军出援,恐怕也要过些时日。况且,诸公想必都清楚,刘使君两任幽州刺史,最是仁厚爱民。他如何肯见幽州血流成河?胡汉尸横遍野?因此,在鲜卑援军,朝廷王师到来之前,遣我来此,劝诫诸位。若能此时化解此事,免却一场灾祸,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举再也无从反驳,只能在冷笑应之。 刘虞之所以在幽州胡汉各族人中享有声望,就因为两个字,一是仁,一是信。勤政爱民,体恤孤苦,说一不二,言而有信。 因此,田畴的话,是站得住脚的。 怎么办?散了伙去,争取宽大处理?或许,顽抗到底,等朝廷王师,或者鲜卑大军来? 田畴见满帐的人默然无语,心中虽然暗喜,但表面却不露分毫。继续道:“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要诸公自行决断。” 张举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一阵之后,他按剑起身,咬牙切齿地发下命令:“帐前武士何在!” 悲催的武士们再次一拥而入! “将这三人拿下,斩首呈来!” 田畴心一沉,完蛋!这货不按套路出牌!两军交战,可不斩来使啊!吴式一把抽出刀来,就要拼命! 危急时刻,阎柔突然放声大喊!只不过,他说的是胡语,帐中汉人谁也听不懂。 但,当他话音落地之时,帐中利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汉人们都瞧向同伴,谁拔的刀?侧首一看,乌丸人发作了! 只见几名乌丸首领手执利刃,口中激动地说着什么。他们虽然不够汉人那般狡猾,可当此时,也明白一个道理。若杀了这两人,刘使君定然是要怪罪的!也绝了咱们的后路!我能让你这么干么? 最重要的是,那人竟然是阎柔!他都来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张举胸膛不住起伏,乌丸人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得罪的。思索片刻,吼道:“赶出营去!”说罢,对帐下某人使个眼色。 那人会意,起身呼喝着武士,将田畴阎柔吴式三个推出帐去。一出了帐,那人便提了刀在手,只等走得远些,便一刀结果了这两个鸟人性命。 哪知没走出几步,背后便传来胡语。原来是乌丸人追上来了。那人急忙还刀入鞘,心中叫苦不已。 几名乌丸首领,一直拥着田阎吴二人,直到出了营,上了马,其中一个道:“我们追随叛乱,一是因为害怕汉天子追究我们擅离的责任。二是因为受了张举张纯的蛊惑!请先生回去禀报刘使君,我们这就引军回辽西,将事情原原本本报告丘力居大人。” “好!此事我一定代为转达。但是,你们也要快快离开二张。看样子,他是要顽抗到底的,你们不要跟他一起,最后受牵连!”田畴连劝带吓。说得几个乌丸人诺诺连声,一直目送他三个远去,方才回营。 到了朱广军营,将事情一说。朱武猛大喜过望,催他赶紧回去向刘使君复命。 进了城,见了使君,把此次前往贼营的经历,一一道出,刘虞也是喜不自胜。慰劳一番,按下不表。 却说朱广与公孙瓒合兵一处,加紧战备,可一连数日,贼军不来。探听之下,得知二张的贼军仍在路县。这怎么个意思? 很快,他就探到一个好消息。追随二张叛乱的乌丸人,已经撤离了路县,投辽西去了!朱广知道,齐周的谋划,田畴的游说,起了作用! 这就印证了那句话,上兵伐谋!你看看,齐周田畴两个,只是动动脑筋,耍耍嘴皮子,就能让骁勇善战的乌丸人不战而退!其作用,胜过数万雄兵! 当然,这是有实力作为后盾。实力,不仅仅是包括军事实力,还包括软实力。在这个时代,什么是软实力?刘虞的威信!名望!乌丸撤走,固然是中计的原因在,但更深层次的,是他们敬重刘虞,相信刘虞!这就是,个人魅力! 相信,历史上,如果不是乱世,刘虞一定是治世能臣!可惜,这个忠厚长者,生不逢时啊! 二张虽然没有进一步的新举动,但朱广公孙瓒仍旧不敢大意,每日刺探,侦察,监视不停。 这一日,朱广听取完汇报,又巡视军营之后,回到自己帐中。连日的高压状态,让他也有些疲倦了。昨晚一夜没睡,正打算小眯一会儿,刘备却来了。 自然,关张这两位,是片刻也不离义兄左右的。 请他们三人坐下,朱广笑道:“玄德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刘备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一时不语。老实说,这次见面之后,他对这个年轻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在从前,第一次见朱广时。他只道这云中少年,有勇力,或许是读过几句书的原因,也有一些想法,不同那凡夫俗子。但这一次,在听闻朱广出使塞外的经历之后,他确信,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兄弟。 尤其是当天,朱广对他说的那句话,当时只琢磨了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后来回去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有理。这日来,并没有其他事情,就是想跟朱广聊聊。 他年少时织席贩履,奉养母亲,与江湖上的朋友豪杰结交。但那些,多是豪侠剑客,跟他也只是义气之交。 后来结识了关张,见他二人都是武艺绝伦之辈,因此结为异姓兄弟。但是说实话,关张固然义气,尤其是关云长,颇有见识。但是,有些问题,他也与这两位义弟,说不到一块去。 “朱贤弟,那日你对我说,有些事,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朱广记得,自己的原话好像不是这样。不过意思也差不多,遂点了点头。 “那你是觉得,愚兄的态度有问题?”刘备进一步问道。 朱广收起笑容,这个问题须得认真回答人家。思量再三,他道:“玄德兄,恕我直言,确实如此。” 张飞听了这话,一知半解,不十分懂。 关羽眉头微促,觉得朱广这话不太中听。 刘备神色如常,甚至恳切道:“贤弟切莫顾忌,请直言相告。” 朱广看他半晌,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相信时势造英雄,但也相信,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历史上的刘备,从战黄巾起,到联合孙权败曹操这期间,一直都在碰壁!碰得是头破血流,好几次连妻儿都顾不上! 回想起刘备的履历,朱广也不禁感叹,这人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若换成自己,受这么多波折磨难,恐怕也放弃了。可他却能不屈不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其坚韧,还是让人佩服的。 思前想后,他道:“玄德兄,我知道,兄长素怀大志,有济世安民之心!你汉室宗亲的身份,也让你有强烈的责任感,扫平这乱世,还天下以太平!这些,兄弟我是佩服的,景仰的。” 刘备闻言,除了苦笑还能作甚? “但是,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有距离的。我也一样,我也希望为平定这乱世出一份力,我也希望提大军灭了二张之流。可是,我有这个实力么?没有,我能做的,就是替刘使君出谋划策,与同僚一道,克尽职守。我承认,我比兄长幸运些,从云中南下时,得到骑都尉曹公的赏识,因此立功。任范阳尉时,县令县丞都与我交好,更得你相助,击败了黑山贼;到这广阳,刘使君也大加亲待,让我有立功的机会。但运气这回事,总有用完的一天。机会,也只留给准备好的人。” “兄长在安喜县尉任上,痛打督邮,弃官而走。这不算什么,我当初也有这想法。但是,在高阳县令任上辞官,小弟认为,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世道虽然如此,也不是你我一时能够左右扭转的。动辄言去,虽然潇洒,可于大事何补?能屈能伸,才是伟丈夫。” “弟肤浅之言,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兄长见谅。” 刘备沉默许久,最终抬头笑道:“贤弟良言,愚兄紧记。” 朱广笑笑,没再说什么。他不确定刘备是否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信不信也就这么地吧,我作为朋友,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我总不能告诉你,明年后年大后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总不能告诉你,你是会成就帝王之业的人? 又说一阵不相干的话,刘备引关张辞去。朱广送出帐外。 “兄长,这朱广年纪轻轻,倒是会说。”张飞在路上嘀咕道。 刘备低着头,轻声道:“此人,称得英杰。” 关羽红脸一沉:“大哥何故如此抬举?” “等着看吧,将来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刘备说完,加快了步伐。 时进九月,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在得知前线消息以后,鉴于鲜卑与幽州的关系,再加上刘虞的威望,决定投降。并派人向刘虞表示,愿意出兵相助,进攻二张,以赎前罪。 此时,张举张纯,已经不敢再呆在右北平,退入了辽西肥如,仍旧四处侵略郡县,杀害吏民。刘虞见招降不成,便命朱广,公孙瓒,刘备等人与乌丸军一道,进攻肥如。 战役没有悬念,在乌丸军、官军、义军、鲜卑军联合进攻下,二张的乌合之众兵败如山倒。张举,在管子城的战斗中,被张飞一矛捅了个透心凉,张纯也被活捉,余众皆降。 战后,为感谢鲜卑军轲比能部的助战,刘虞厚赐胡人,遣其回归。并承诺尽快开放上谷的胡市,使胡汉民众各取所需。对于朱广、田畴、公孙瓒、刘备等有功之人,刘虞也将详细情况,表奏朝廷,为他们争取封赏,自不必多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三章 凤求凰 恋上你看书网 在鲜卑军被遣回以后,朱广向刘虞提出,让并州狼回云中。刘虞赶紧拦住,二张虽然败亡,保不齐时候又来个二王。并州少年英勇善战,就留在广阳,由广阳郡供给给养,并由刺史幕府和郡里两级委派公职,以嘉奖有功的壮士。 朱广自然是乐意的,并州狼是他的根本。因没有个名目,每次都是有事就征召,无事就回乡。眼看着一八八就来了,自己总得有支常备军在身边才是,再说,自己是武猛从事,正该统兵,遂答应下来。 这一日,忙碌多时的朱广总算是得了片刻清闲。使君发了话,这段时间,幕僚们非常辛苦,就轮着休息吧,每人两天,不多给啊。哦,对了,朱广休息一天就行了。 头天晚上,跟鲜于兄弟喝得大醉,早上起来,吐他娘的一床。醒来之后,将那些污秽的褥被挤作一团扔进水里,又将身上清洗干净,感叹着,该有个女人才是啊。 一想到“女人”两个字,朱广暗呼不妙。自己从三月出塞,至如今,半年过去了,还没有见过齐棠一次。 就说回来,也个把月了,每次进城出城,虽然行色匆匆,可到底也该抽个时间去见见她。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愧疚。又回忆起出塞之前,齐棠赶来相见时,自然免不了一些小女儿姿态,自己心里装着大事,对她说了些狠话…… 想到此处,赶紧收拾整齐,往齐周家中去。 齐士安,因为贡献了退敌之策,使得刘虞刮目相看,如今,已然委他作治中从事,又和朱广成同僚共事了。 到了齐家,反倒还通报了一回,才被请到堂上坐定。等了好大一阵,睡眼惺忪的齐周才摇摇晃晃的出来,一看他那鸟样,朱广就问道:“你昨晚上喝多了?” “嗯。”齐周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慢吞吞地到主位坐了,才道“几个朋友来探访,一起吃酒,不觉吃得大醉。吐了一床啊。” 朱广直摇头,酒真不是个好东西,难怪高顺醉了一回之后,就再也不喝了。 “你来有事?”齐周虽然坐下了,可头还耷拉着,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朱广一时对不上来,片刻之后,有些光火:“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和嫂夫人?” “哎!”齐周抬起头来。“看我就行了,嫂夫人可不是随便看的!” “说什么呢?你是我兄长,没听说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么?”朱广怒道。 齐周吓得脸色都绿了,急忙摆手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老嫂?要让她听了去,你倒没事,我就惨啦!” 知道他惧内,朱广投双鄙夷的目光,想了片刻,找了个由头,问道:“对了,我自打回来,一直忙着。当日贼兵一度攻进城来,令弟令妹,没事吧?” 听他提起这个,齐士安端正坐了,一本正经,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问‘令弟’,还是问‘令妹’?” 朱广眉头一皱,搞什么?我这不一起问的么? 一想,便道:“令弟安好?” “你自己去问,他在后堂读书。”齐周冷冷道。 还读呢?都读成书呆子了!我最不爱跟他说话,那个迂啊,那个酸啊!想起来就头疼! “那令妹呢?”朱广又问道。 齐士安却不答了,只仰着头,斜着眼睛看过来。朱广让他盯着发毛,责怪道:“什么毛病?问你话呢。” “我还想问你呢!”齐周一拍案道。 “不是,兄长,怎么回事?我来府上探望你,难道还错了,你怎么今天横竖看我不顺眼?”朱广有些不爽。 他这么一说,齐周也觉察到了,我怎么今天尽挑他毛病?我俩可是亲哥们一样!但一想到妹妹,他便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了。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朱广终于火了,二话不说,站起来,长揖一把,扭头就走!什么东西这是!吃错药了? “回来回来!”齐士安直招手。 朱广到底还念着佳人,在堂外停下步,扭头道:“干啥?有事说事!没事我忙!” “你给我回来!”齐周一声喝。 朱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回去坐下,只是不再吭声了。 齐周打量着他,好像头一天认识,嘴里还喃喃道:“嗯,长相还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你这人中也是长寿相,我得死在你前头。” “阿呸!大清早的,你能说点人话吗?不是,士安兄,你到底……”朱广真有些忍不住了,这货今天怎么回事? 齐周又看他一眼,这才叹道:“那日你出发之前,我妹妹偷跑出门,是不是见你去了?” 朱广眼珠子转了好几转,白眼翻了好几回,终于把头一低:“是。” “这么说吧,反正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就不思饮食。没过多久,就病倒了。” 说完这句话,他朝朱广看去,只见这疆场上纵马于万军之中都面不改色的货,居然低下头去,神情落寞。心中暗叹,看来是两相情悦了。 “现在,她怎么样?”良久,朱广轻声问道。 “谁呀?”齐周故意逗着他。 朱广却不再说话,只是那面上难过的表情,看久了,连齐周也于心不忍起来,心说平时看你豪气干云的样,怎么也有作这小儿女姿态的时候?莫非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我怎么就过得挺好? 又想着他平日里忙,要找个机会跟他说这事还真不容易。思之再三,也收起了那玩笑的意思,坐得端正,理得整齐,而后正色问道:“贤弟。” “嗯?”朱广抬起头来。突然,警觉陡生,这货又叫我贤弟? “你今年多大?” “十九,怎么了?”朱广道。 “可曾婚配?”齐周又问。 朱广眉头一皱:“你不是知道么?还问?” “少废话,我必须这么问。说,可曾婚配?”齐周仍是一脸正气。 朱广败下阵来:“没有。” “如今,有一门亲事,你可愿意?”齐周道。 朱广又挺起了腰杆,略一思索,点头道:“愿意!” “你也不问问哪家的女子?”齐周道。 朱广脸上的表情那叫个丰富,他想起了当初在范阳时,有一回齐周也是这般问他。当时还以为大舅哥替妹子说媒呢,谁知,却是替人作月老。 想起这个,他那满心欢喜都烟消云散,斜眼问道:“哪家女子?” “也是大家女,读得诗书,明得事理,容颜绝世,最是贤惠!只是……” “我听着,你继续。” “女工差一些,脾气倔了些,其他都很好。” 朱广在脑子里想了半天,终于道:“算了,你别说了。” 万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句,齐士安当时就急了:“怎么?你不愿意?” 朱广突出惊人之举,只见他略整衣布,起身至堂中,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揖起来,低着头,认真道:“兄长,实不相瞒,有一件罪过,要请兄长宽恕。” 他一旦正经起来,齐士安就浑身不自在,吸了一口凉气,试探着道:“你说,我听听,再决定是否宽恕你。” “令妹齐棠,美而贤。自当日在范阳城外放粮相识以来,我倾心已久。彼时,诸事繁杂,弟无暇他顾。及后,黑山贼来犯,又逢弟辞议郎不就,前途未明,也不敢造次。再到入刘使君幕府,奉命出塞,个中波折,兄长俱已知悉。今日,弟诚恳相求,愿兄长念我二人两情相悦,允下这门亲事,如此,弟不胜荣幸感激。” 齐周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道:“你这是在向我提亲?” “正是!”朱广掷地有声道。 “你要娶齐棠?”齐周又问。 “正是!” “你可想好了?” “海枯石烂,决不反悔!” 齐周听到这里,再没有问下去。朱广低眉顺目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个信,最后实在耐不住,手一放,头一昂:“到底行不行,给个话!” 这一抬头看去,只见齐周都痴了!喃喃地念道:“我若是个女子,只怕也对你动了心。” 朱广那一阵恶寒啊,你若是个女子,我就是拿一丈三长,百零二斤的断马刀抹了脖子,也抵死不从! 长叹一声,齐周点头道:“罢了,既是两情相悦,我哪有不允之理?但是,贤弟。” “嗯?”朱广戒心又起。 “我拜托你一件事情。”齐周的神情,为朱广认识他以来所仅见。不仅仅是正经,严肃,竟还有一种诚恳。要知道,想在齐周脸上看到诚恳的表情,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朱广也不得不再次低下头:“兄长请说。” “我年少时……整个一混帐,父母也因我之故,气得不行。后来父母先后去世,仗着留下的家业,我兄妹三人才得以长成。齐棠年纪最小,自幼被我娇纵惯了。其实,我如何不知道应该对她严加管束,少读些书,多做些女工。这世道,嫁女,人家不问贤否,只问一日能断几匹。像齐棠这样,连织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恐怕少见。”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 “但是,她是我们最小的妹妹啊,父母亡故时,她才……”齐周比划着,想给朱广以最直观形象的介绍。“这么高。有道是长兄如父,我这心里对她,始终是怀着愧疚的。所以,大多都由着她去闹。总想着,我略有家资,到时候嫁她时,把嫁妆办得丰厚一些,总不至于让她在姑舅面前受委屈。” 朱广见他眼眶都红了,不禁在心头大喊,齐士安竟然也有这一面啊! “近几年,我见她越发野了,才有些后悔,总担心嫁不出去,直到你的出现。老实说,在我刚察觉到你们的事时,我还是有些,有些不快的。所以,那一次县中同僚托我说亲时,我才会对你谎称妹妹已许了了人家。” “可姻缘是天注定的……妹妹知情之后,大闹我了一顿,对了,是不是你挑唆的?” “没有!绝没有!” “罢了。左右,我今日与你说这些话,只希望你能善待她。她虽然有些毛病,可到底还是个好女子。她若是嫁于你,未必就能马上替你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学。我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你。所以,贤弟。” “在。” “你能保证么?你能保证你会善待她么?” “我保证。不论我将来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我都会对她有始有终。决不会有中道还兄门这种事情发生。”朱广这话,是有感而发。发生在母亲贾氏身上的悲剧,决不会在齐棠身上重演。 齐周听得直皱眉头:“你还说我?大清早的,你能说点吉利话么?什么健康疾病的?” “是是是,兄长教训得是。也就是说,你允了这亲门?”朱广急问道。 齐周点点头:“我这边,是没有问题了。父母不在,自然由长兄做主。但是你那边……” 朱广这时才想起,这是汉代,婚姻大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和宋明清一样,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绝对不会有自由恋爱这一说。 如果要成亲,是不是得先通知母亲取得同意?甚至于,是不是还要问朱达的意见?一想到这个,朱广就头疼。母亲贾氏那里还好说,大不了撒泼打滚,母亲疼爱儿子,没有不允的。 倒是朱达……我搭理他作甚? 齐周与他相识多年,对于他的家庭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此时见他面露难色,劝道:“贤弟,不是愚兄说你。你这人有时候敢于蔑视权威,无视礼法,颇对我的胃口。但是,在孝道这上面,你不能重蹈我的覆辙!须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才是人间之大悲啊。” “我知道。” “反正我这边是允了,你,想办法取得你父母同意吧。到时,把这事定下来,就可择期完婚。我也算,替父母完成一桩遗愿。” 朱广默默点头,突然起起一事,认真地问道:“兄长,你先前说,把嫁妆办得丰厚一些。” “你想说什么?”齐周也起了戒心。 “那我聘礼是不是可以免了?或许,少出一点?”朱广试探着问道。这个问题很有必要,按说儿子成亲,这聘礼肯定是父母出的。 但贾氏现在已经“中道还兄门”,贾淑虽然是太原巨富,可没有舅舅给外甥出聘礼的道理。自己虽说作了几年官,但一来收入有限得很,二来,时不时地有些朋友往来,资助一二,其实也没几个余钱,总不能让自己去管朱达要吧? 齐周断然拒绝:“不行!只能多不能少!嫁妆嘛,我看着办吧。” “可你刚才才说……” “刚才?我那是当年的设想!既然如今是你要娶我妹妹,而你我又是亲兄弟一般,我也就不必担心她不得善待,也就不用拿丰富的嫁妆来收买你了。” 朱广服了,这还没转头呢,就不认账了。我怎么摊上这么个大舅哥? 又说一阵,主要都是商量朱家那边的事。朱广现在刘虞的幕僚,又受刘使君倚重,轻易是走不掉的。不过,若因为要成亲的原因,找个无事的太平时节,向刘虞告假,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往云中去一趟,再南下往太原去一趟,争取把这事办了吧。 商议已定,朱广也就不急着见齐棠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从今天起,齐棠就算是他的人了。于是,便告辞离了齐府。 齐周刚送走他,正回堂上坐着,心潮涌动,感慨万千时。见妹妹齐棠出来,四处张望着。少见的,齐士安露出慈爱的笑容:“看什么呢?你不是都听去了?这下高兴了?” 齐棠却是一头雾水:“听什么?高兴什么?” 齐周大感意外:“你没偷听?” “我才没那个兴致!谁稀得偷听他?”齐棠撇嘴道。 这一句,就露了破绽,齐周笑道:“他?哪个他?” “自然是……他。”齐棠左右张望不见人,已经有些急了。原来,朱广到了齐府不久,她就已经收到消息了。若是从前吧,早冲出来偷听他说话。可是,她心里实在有气,一直硬扛着不来。等她终于扛不下去,再来时,朱广已不见了踪影。 “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他……好哇!”齐棠恶狠狠地一咬牙,小脚往那地上死命一跺,头发一甩,扭头就走! “哎,别走,我有事……” 这一头,齐棠气鼓鼓地冲回房中,咬牙切齿,嘴里念叨个不停。一直翻箱倒柜地寻着什么,侍女一见,赶来帮忙,一边问道:“这是找什么?” “刀!” “找刀作甚?” “我要去杀人!” 这一天,朱广奉命去上谷访察。刺史主要的职责就是监察。监察地方文武官员是否称职,是否枉法。可刺史只有一个人,一州少说数郡几十个县。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所以,就需要从事代劳。 从事,依据名称的不同,职能划分也就不同。比如治中从事,就负责推荐贤能,为国储才。兵曹从事,就是在有战事时,主管军务。至于朱广这个武猛从事,最开始时,州刺史下面,是没有这个职务的。 到了东汉,朝廷有时候派出刺史,完全是为了处理一些大事,比如民变之类。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刺史,以及整个幕府人员的安危。所以,设立武猛从事,主要职责,是负责警戒安全。 后来,武猛从事也有了负责军事的先例。逐渐演变成了刺史幕下的机要参随,类似于参议军事这一类。朱广这次去上谷,就是代替刘使君,检查自上谷都尉以下的军官,防务是否布置完好,有没有克扣粮赏之类。 这一回,把上谷都尉吓得不轻。 上次,朱广带着并州狼和两千鲜卑骑兵回归时,途经上谷,当时上谷尉下令阻拦。当然这不算事,说明讲清以后就放行了,人家也是职责所在。 关键在于,朱广当时向他请求,发兵助战,共救蓟县。他拒绝了,这回朱广摇身一变,回来检查防务。那上谷都尉全程陪同,小心侍奉着。没奈何,地方文武官员,最怕刺史,连带着,便是刺史幕下的从事,也变得牛逼起来。 所幸,朱广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而上谷都尉,又确实没有把柄可抓,在回去时,朱广见他实在担心,于是好言相劝。 “从事,快到了。”高顺远远望见蓟县的界碑,随口提醒道。 “嗯。”朱广也随口答道。 离城几里地时,望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看着有些眼熟,再一细想,顿时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 高顺也望见了,不消任何人吩咐,直接带着随从快马加鞭,从那马车旁奔过。 赶车的是个粗壮的妇人,见朱广过来,对车里说出一句什么,便自觉走开了。朱广到了近前,跳下地,拍开马,到了车前,略一停,掀起了车帘。 这大概是他现在最想看到的一张脸,虽然那脸上再有些笑容,带出两个梨涡来,就更好了。 “你这是在等我?”朱广笑问道。好些天,他总算有了笑容,真正发自内心的欢笑。 齐棠紧抿着嘴,瞪着大眼不说话。朱广知道她肯定生气,解释道:“自从出塞回来,事情繁杂,这你也知道,所以没有机会和你见面。” “你走!”齐棠说这话时,鼻头一红,都快哭了。 “这样可不好。女儿家,还是应该温柔一些,才得人疼。”朱广佯装生气道。 “谁稀罕?你一走几个月,音信全无,我还以为你让鲜卑人一刀杀了!好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却躲着不见我!你说!你给我说!你安的什么心?”齐家妹子发作了。 若是从前,朱广一定是急着去安慰她,可是现在,他却叹了口气。都快当人家老婆的人,还这个样子,真愁人。 齐棠自认识朱广,从来见他要么是从容镇定,要么是倜傥轩昂,再不然就是豪气冲天,几时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倒忘了自己的事,关切道:“怎么了?何故叹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四章 冠礼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抬眼一看她,故意道:“愁。” “愁?愁什么?” “我愁就要成亲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齐棠细眉一蹙,错愕不已。 朱广见她神情有异,手紧紧抓着衣裳,也狐疑起来,怎么这个反应?转念一想,问道:“妹妹,难道士安兄就没有告诉你?” 齐棠低下头去,显得有些慌乱:“县尉哥哥,要,成亲了?” “没错,就等向我父母禀报定亲。” 齐棠久久无语,她低着头,朱广也看不清面容。直到一颗珠泪落下,三公子才恍然大悟,忙道:“士安兄难道没说我上门求亲一事?” 齐棠猛然抬起头来:“什么?” 朱广登时气结,齐士安搞什么东西?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跟齐棠提一句?你看这给妹子哭得! “我已经向你兄长提了亲,并得到他的认可。只等我父母点头,我们就可……” 齐棠听到这里,突然从车里钻出来。朱广以为她激动得要投怀送抱了,哪知,人家往车前一座,抓起鞭子,扯了缰绳,打马就走! 一转眼,便到年底。 朱广颇有些激动。一是因为他早就向刘使君提出,等年底使君巡完了各郡,他就要告假一段时间,去云中和太原,向父母禀报婚事。 这婚姻是人伦大事,谁也不敢儿戏,刘虞对朱广的信任和倚重,超过了其他人,得知他要成亲,自然也是替他高兴的,哪有不允的道理? 二来,翻过这一年,就是公元一八八。如果不出意外,刘虞就要改任幽州牧。到时候,军政大权都在他手,那么,作为他幕府下的从事,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其实,关于亲事,朱三公子还想再拖一拖的,因为接下来这两年非常关键。 只是,只是一来考虑他和齐周的关系,二来也确实喜欢萌妹子,老叫人家等着也不好意思。所以,不管如何先定下来再说。 交割完公事,收拾好行装,只带十余名亲随,朱广踏上了返乡的道路。 因黑山贼隔断太行山的缘故,这次返乡,也只能借道鲜卑境。在过弹汗山范围时,他曾想去见一见魁头。但思之再三,还是作罢。魁头如今是鲜卑王,自己是幽州从事,再也不似当年在草原上相遇时的境况了。 一路奔驰,只用数日,便到了云中,进城后,让随从们暂时回家团聚,自己也先去了西城的老宅,怀旧一番,这才往朱府去。 仅仅几年时间,云中,更加衰败了。人为本,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云中当初接连遭鲜卑侵扰,户口锐减,有些家资和背景的人,都选择往南面迁移。没钱没背景的,也尽量往内陆靠。云中,这大汉突出的边郡,由此不可避免地踏上了不归路。 “什么人?” 朱广在朱府前下马时,那家兵显然是不认识他的。 “我,朱广。” 一听他姓朱,那家兵嘀咕着,难道是本家亲戚?直到同伴提醒:“是少主。”他才慌乱行礼。 这些家兵都听说过少主从前在家中的事迹,也知道他如今在幽州作官,因此都怕。直到他踏进门去,才敢偷偷打量背影。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仍和当初没有什么两样,只是…… “少主?”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朱广扭头看去,面露笑容:“老人家,向来可好?” “好!好!”老管事激动得小跑上前,一个不留神,差点摔倒。朱广一把捞住他,说声小心。 那老管事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将朱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眼神,顿时让三公子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祖父。是啊,该到祖父坟上拜一拜的。 “少主,你回来了?”老管事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人老了,就喜欢唠叨,朱广也不介意,点头道:“回来了。” “不是在幽州作官?” “跟使君告了假,回乡,省亲。”朱广笑道。 那老管事一听,激动得浑身发抖。老主公,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一看罢,你的孙儿,你的嫡孙,出息了! 拉着少主的手,老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象是突然省悟一般:“少主,可有去老主人坟上?” “自然要去的,烦老人家替我准备。”朱广轻声道。 “是是是,老仆这就去,这就去!”老管事说完,象是手足无措,又象是不知道该怎么准备,在原地踏了好一阵,这才一拍脑袋,朝外头走去。竟忘了进去通报朱达。 朱广摇摇头,心里头不得劲。到了堂上,见一切摆设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只是陈旧了许多。从前到这里,总感觉连气都不顺,可如今,好像不那么地了。 正当他在那里怔怔出神时,一个声音传来:“足下是……” 扭头看去,朱广愣了,记得他比自己也就大不到十岁吧?怎么短短时间感觉苍老许多?左手边,一个男子,看模样,好似快到不惑之年。身材已经开始发福,哪还有前些年英姿勃发的模样? “大哥。”朱广终究还是这么称呼他。 朱昌听这两个字,也怔了一怔,半晌,才如梦方醒,惊道:“阿俗?三弟?” 朱广点点头,竟有些心酸。看来,张辽说得没错,朱家不好过啊。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你看看……”朱昌有些着急。他越是这样,朱广越不得劲。怎么这才多久,他竟成如此模样了? 两兄弟的对话,终于引来了那人。 朱广看到他时,他正从右手边回廊过来。还记得上回见他,仍旧孔武有力,膀大腰圆,跟地上一杵,那就是铁塔一截啊!可如今时隔不久再见,却发现瘦了好大一圈!简直有些变样了!便连他那一圈原来看着挺霸气的连鬓胡里,也有了霜白。 朱达也没料到是幼子返家,一阵错愕之后,脱口就问道:“几时到的家?” “哦,刚到。”朱广随口道。 朱达有些局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朱昌虽然变了样子,心思还是细腻的,见状赶紧道:“父亲,三弟难得回家一趟,拜了祖母,堂上说吧。” 朱达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到堂上坐定。在幼子去拜祖母之际,他心里想着,你就算再恨我,隔了这么久,也该消了吧?你这常年在外,难得回家,今天怎么着,也应该给我行个大礼吧?就算你认为我再不是,可我生你养你,难道你全忘了? 可他还是失望了,朱广到堂上,虽然站得端正,却没有朝他行大礼的意思。只是揖个手,弯了腰,低了头而已。 “罢了,坐吧。” 父子三人坐定,朱达心头不畅,也不说话。朱广也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还是朱昌在旁边道:“三弟,这次回来是公事还是私事?要住些日子?” “许久没有回来,因此向上头告了假。”朱广答道。 朱昌听了,大喜道:“为兄也听说,你如今在幽州刘使君幕下……”大概是说到这里,想起以前种种,后头的话,他说不出口。 “也没什么,我现在也只是刺史幕下一个小小从事,帮人跑腿打杂而已。” 他说得谦虚,可朱达朱昌毕竟是江湖上行走多年的,哪里不知道这行情?使君,那就是刺史,这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刘虞的名声谁不知道?在他幕下跑腿打杂,能是一般人? 朱达几度想要开口,终究难以启齿,直到这时才发问:“那,你母亲她……” “在太原,舅舅家。”朱广道。时至今日,朱达和贾氏,都还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因为,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离婚证,休书,还没有出具。因此,从法理上来说,他们还是两口子。 朱达嘴唇动了动,再没说出话来。 朱昌倒是热情,不停地询问着幼弟在幽州的事情。朱广毕竟两世为人,又在幽州官场上厮混几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正好想起一桩事来,看了看堂上朱达,又回忆起祖父临终之前,对自己比出的一支手掌。 斟酌再三,问道:“家里,情况如何?” 听他一句“家里”,朱达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没接话。朱昌却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坐吃山空。你也知道,我们朱家是靠行商起的家。跟胡人的买卖早就断了,马场也没了,城外的田庄,哼,如今人都没有了,要田地何用?” 朱达听长子这话,当时就发作:“什么叫坐吃山空?老子难道饿了你两口子?还是饿了孙子孙女?” 朱昌一贯是能说会道的,也极得父亲欢心,可此时,他选择沉默。 朱广见气氛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头来,还是朱昌打破了僵局:“三弟,想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 “你如今在幽州作官,想必也安了家?” “安家?” “你都作了官了,难道没置此田产房产?” “哦,尽忙,没顾得上。”这倒是实话,他作几年官,若说有心思置田产,也能买上一些。只是,他心思没在这上头,再加上,齐家有的是田,自己把齐妹妹一娶,大舅哥难道不给些良田陪嫁?他好意思么? 房子,他从前也不上心,现在蓟县住的,还是田畴帮忙张罗租下。因为打算成亲的缘故,他特意留心了一下,发现自己一年的俸禄,若省着些,足够买上二百平方的。武猛从事虽只一百石,可刘虞是明白人,他哪能真照着一百石发? 听他这么说,朱昌便有些作难:“既如此,那……没事。” 心中暗叹一声,朱广问道:“就没想过,重新寻条财路?” 朱昌苦着一张脸,长吁短叹:“哪里还有什么财路?除非是迁到内地去。可我们朱家世居云中,根基都在这里,若是南迁,只怕……” 朱广实在见不得他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索性道:“幽州打算重开胡市。” “什么!”朱达朱昌几乎是同时起身,同时喊出这两个字。随后,父子两个才意识到失态,缓缓落座回去。 朱昌眼中的期盼和渴望毫不掩饰,甚至连腔调都有些变了:“三弟,你此话当真?” “这事,是我代表刘使君,亲自去跟鲜卑人谈的,应该不会有假。”朱广淡然道。 朱昌吃了一惊:“你亲自……那,那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幽州刺史幕府已经在筹备了。至迟,也不超过明年上半年。”朱广会告诉他们,其实这事自己也参与了谋划么? 朱昌用力地搓着手,连带着呼吸也粗重起来:“明年,明年,现在的护乌丸校尉好像是……” “别打这主意了。”朱广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这事,护乌丸校尉管不了。” 朱昌眉头一皱:“不对吧?这事历来是护乌丸校尉掌管,互市,不是设在宁城么?” “刘使君是打算在上谷宁城重开胡市,但不归护乌丸校尉管。” “可是,这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叫他管,他就不能管。”朱广道。其实这事到现在为止,仍然是计划归护乌丸校尉管的。因为朝廷制度历来如此。 他为什么敢如此断定?就因为他知道,翻过这个年去,朝廷用不了多久就会置州牧了,到时候刘虞大权在握,负责一州之军、政、财权,幽州是穷州,就得靠这个来钱。刘虞虽然是个忠直之臣,恐怕也必须亲自过问此事,派专人负责。如此一来,还有护乌丸校尉什么鸟事?边呆着去吧。 朱达朱昌父子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想到朱广现在毕竟是幽州官员,又是刘使君的幕僚,成天在使君跟前晃悠,他说是,应该就是。 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门路了,如何是好? 朱昌纵使再装作没事人一般,可从前的桩桩件件,却在此时历历在目,一时,那口是再也开不了了。 朱达见长子许久不语言,也知他为难,正想再向幼子多问一些情况时,已听朱广道:“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要与家里商量。” 朱达朱昌会错了意,都按捺住心头的喜悦,等待着下文。 “我在幽州,有个朋友,帮忙说了一门亲。这事,须得要父母点头同意才是。因此,我这趟回来,是想请,家里,同意。”朱广一句说完,自己都觉得费劲。 朱昌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倒是朱达大感意外:“你要成亲?” “我,不该成亲?我都十九了。”朱广道。 “你都十……”朱达皱起了眉,他都十九了?我怎么不知道? 气氛又陷入了另一种尴尬,朱广一时有些后悔。我来找他说根毛?连自己儿子多大都不知道,这尼玛什么父亲?将来我若当了爹,老子一定把儿女的生辰八字当成金科玉律背下来! “不,不对,你是永康元年生的,今年已经二十弱冠了。”朱达以非常之肯定的语气说道。 朱广暗地里投之以鄙夷的目光,还装呢?阿母早告诉自己,是延熹十年生的,你连这都不知道,可见当时…… “是永康元年,不会错,那一年本是延熹十年,但因为桓帝驾崩,改了年号。”朱达再次肯定。随后又念道“二十岁,早该成家了。那,那女子是,什么人家?” 因必须征得他同意,哪怕是形式上的,朱广遂谨慎地回答道:“是大家女,父母早亡,由长兄扶养成人。她长兄,是我在范阳的同僚,如今,又都在刘使君幕下共事。品行端正,贤良淑德,针织女工,无所不精!此外,母亲也见过的。” 他这话倒不违心,因为贾氏确实见过的。那时范阳被围,城中妇女都帮忙张罗后勤之类,当时自己受了箭伤,齐妹子和母亲先后送饭来,母亲看了她一眼。 果然,朱达一听贾氏已经见过了,沉默片刻,便道:“既是大家女,品行又端正,又做得针织女工,你母亲又见过了,那便定吧。” 得此一句,朱广便安了心。也不再想其他,正好,老管事采买了供奉回来,他便称要去给祖父上坟扫墓,朱达让朱昌陪同,也被他婉拒。 到了朱虎坟前,朱广还是很有些感触的。少不得向祖父禀报,并州狼如今已然是冲出了并州,不久的将来,或许,将会有更宽广的领地。祖父少年游侠,名震塞外,后来又挣下这偌大的家业,只可惜…… 在祖父坟前呆了很久,回到朱府时,天色已经暗了。在沉闷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一顿家宴后,他早早地歇下,只等明天启程南下太原。 次日早起,吃完饭后,便到堂上等着辞行。不一阵,却见祖母先被搀出来,在堂上高坐了,随后,朱达、朱昌、朱盛全部出现。这不禁使他起疑,要干什么? 拜了祖母,又给朱达行了礼后,三公子正要辞行,便听父亲开了口:“阿俗,你今日便要离家吧?” “是,归期有限,不敢耽误。”朱广道。 “嗯,你今岁已经二十,到了弱冠之年。本来,是应该遍请宗族长辈,替你行冠礼的。如今,只得一切从简。我替你取个表字,唤作子昂,取昂扬奋进之意。” 一席话,说得朱广差点摸不着头脑。冠礼?表字?我的表字要你取?我早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个表字,唤作德华,只等二十岁一满,就满世界去宣扬。你这,子昂? 见朱广拉着脸,一声不吭,朱昌在旁边咳嗽着提醒。 朱广听了,虽然不爽,也没奈何,他总算还有这心思,便揖手一礼。朱达被他忤逆惯了,也不作声。 等他行完礼,朱达又使个眼色,朱昌便捧了一包袱来,递到幼弟面前。朱广疑惑地接过,感觉分量沉重。 “你既要成家,我与你母亲又允了,这事便算定下。聘礼之资,都在此处,朱家虽不比往……左右,你办得周全些,不要叫人笑话。”朱达教训道。 这倒叫朱广意外,便应了一声:“诺。” 朱达听了,转向母亲行礼:“阿母还有何训示?” 老太太自丈夫死后,有些,拿后世的话来说,叫老年痴呆。儿子唤了好一阵,她才省悟:“阿宛,成家了,可要收心啊,绵延子嗣可是大事,不可轻心啊,知道吗?” 堂上空气一时为之凝固。阿宛,是朱昌的小字。 朱广也不跟一个痴呆的老人计较,应了一声:“孙儿记住了。” 说完这句,谁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朱广等了一阵,便道:“既如此,我便走了。” 朱达吸了口气,那手在大腿上来回摩擦着,许久才道:“让你大哥送送吧。” 朱广本能地就想拒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没吐出来。拜辞了老年痴呆的祖母,提着那沉甸甸的包袱,便转身朝外而去。 背后,朱达的声音传来:“疆场上,刀枪无眼……” 出城路上,朱昌一路无言,直送出十里,他才勒住缰绳。朱广见状,只得停下马来,将那包袱递到他面前:“这个,劳大哥带回去。” “你先打开看看吧。”朱昌道。 朱广虽然猜到是什么,但当他打开包袱一角时,还是被眼前黄澄澄的一包金锭震撼了一把。 “父亲,是个要脸面的人,我们朱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朱昌加重语气说出这句。末了,又补充道“你的喜酒,我怕是喝不成,提前贺你吧。” “多谢。”朱广收了那包黄金。看长兄一眼,说声保重,便调转马头朝南。 方奔走几步远,他回头看时,朱昌还在那里,心头暗叹,收了缰,回头道:“来年,到上谷看看吧,有我能办的……”说到这里,打马就走。 坦白地说,从前,朱广对这一门奇葩,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厌恶和憎恨。但这次回来,或许是因为人都有恻隐之心,又或许是亲事必须得到朱达的同意,心里那股恨再也提不起来。 朱虎临终时,指了指朱家父子,又比出一个手掌,其他人都不解个中含意,但朱广却明白,祖父是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父子兄弟,血脉相连。“就这么地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五章 新伙伴 恋上你看书网 汉中平五年,公元一八八年,京师,洛阳。 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停住,车上下来一人,虽着便装,但见他略整衣巾之后,竟直入太常的官邸,门人却并不阻拦,想来非富即贵。 “主人,董侍中来了。” 太常,乃“九卿”之首,身份尊崇。而现任太常刘焉,乃前汉鲁恭王刘馀后裔,正经的大汉宗亲。闻听仆人禀报,即刻出来相见。 这侍中名叫董扶,蜀中广汉人氏,与刘焉私交甚厚。他入府以后,正在堂上等候,仅仅片刻,便见刘焉着公服而出。叙礼毕,他问道:“君郎公这是要……” 刘焉坐定之后,摒退左右,先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宫中如何?” 董扶轻轻摇头:“药石弗效,不容乐观。” 刘焉一时默然。看这情形,只怕是好不了了。近来,几个中常侍和大将军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尤其上将校尉蹇硕。照此发展下去,朝廷怕有大乱子!到时,自己身份特殊,该选哪边站? 思前想后,没有主意,抬头见董扶看着自己,遂道:“交趾大乱方平,人心不稳,我欲求交趾刺史,足下以为如何?” 董扶一听这话,当即点穿:“公欲离朝避祸?” 刘焉倒也不掩饰,点头承认:“正有此意,中常侍虽然嚣张跋扈,然一旦天变,必遭横祸。到时朝中大乱,我身为大汉宗亲,处境想必艰难。与其如此,莫如避祸于外。幽州刘伯安不正是这样么?” 董扶见他坦诚,略一思索,即道:“君郎公,假使天子如公所愿,派公刺史交趾,又如何?公只道交趾山高路远,却不知山穷水恶?且,如今四方纷乱,刺史权小威轻,岂是长久之划?” 刘焉与他相交多年,知此人颇有谋略,他既然说出这话,想必是有些看法的,遂诚意请教。 董扶正色道:“明公若想出朝,不难。但有一件,须得带上在下。” 什么?带上你?你是侍中,出入禁中,顾问应对,地位只在中常侍之下,我怎么带上你? 董扶见他不语,解释道:“倘若明公真得出朝,扶愿弃官相从。” 只这一句,更加坚定了刘焉出朝避祸的决心。地位仅次于中常侍的人,宁愿弃官不作,也要逃离洛阳,这地方还能呆下去么? 思之再三,答应下来。 “太常着公服,想必是要进宫见驾?” “是,正欲进宫求交趾刺史。” “依在下浅见,交趾还是免了。蜀中沃野千里,号称天府之国,且在下粗知天文,日前观察天象,见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明公岂有意乎?” 刘焉脸色大变!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董扶见他慌乱,却从容笑道:“不妨对君郎公明说,天子顽疾缠身,也就一两年光景。若真有个闪失,皇子皆年幼,必然是太后听政。到时,外戚宦官势同水火,还怕天下不大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明公不早早谋划,更待何时?” 刘焉无言以对。 送走董扶后,他便改了主意,并没有立即进宫见驾。将先前与董扶所言,翻天覆地,细细思量,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有理。看来,刘虞就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早早跑到幽州去,到时就算洛阳大乱,又干他何事? 不过,正如董扶所言,刺史权小威轻,即使自己成功求得益州刺史,也不是长久之计,须得…… 数日后,成竹在胸的太常刘君郎,入宫见驾。 时,天子刘宏卧病,朝政大事多委给“十常侍”或大将军何进之流,普通大臣绝难见到。但刘焉身份不同,刘宏一听是他,即命宣入。 “臣,太常刘焉,叩见陛下。” 刘宏拥着一床锦被,靠在屏榻上,中常侍张让捧着药碗侍立在他身旁,正好话说尽,求他用药。天子不胜其烦,只顾摇头。劝得急了,一把打翻在地。 张让瞄一眼刘焉,后者急忙低下头去。 “太常进宫,所为何事?” 听天子声音嘶哑,中气大为不足,刘焉只得暂隐了来意,道:“陛下抱病多时,臣忧心如焚,恨不得病在臣身,为陛下分担。” 这人一病,心绪就和平时大不相同。刘宏听了这话,倒有几分感动,叹道:“朕已病多时,朝中公卿大臣不见来拜问,说到底,还是自家人有情意啊。”说到此处,又想起刘虞在幽州殚精竭虑,努力维持局面,便叫赐了座。 张让在旁边收拾完毕之后,却不离开,只立在天子屏榻后,想看看刘太常此来到底意欲何为。 说一阵话,左右不过是臣子关心君上病情之类。 刘宏毕竟重病在身,精神萎靡,没多久便有些乏了。刘焉见状,心知若再不说,以后怕是没有机会。遂道:“黄巾祸乱荡平以后,天下仍旧纷扰。臣时常在想,天子有德,大臣亦用心,为何乱象不止?究其缘由,都在刺史身上。” 一听这个,刘宏稍稍恢复精神。这也正是他郁闷之所在,朕这几年已经勤政多了,怎么还到处生事?鲜卑乌丸,不是扰边就是叛乱,西凉更是心腹大患,还有南方,时不时地就有动乱民变之类。 上个月,黄巾余贼郭太等辈在河东白波谷起事,寇略太原河东。前不久,匈奴又反,连并州刺史张懿也被杀了! “都在刺史身上?这从何说起?” “陛下,朝廷置刺史,本为监察地方,选贤与能。但一直以来,刺史权小威轻,若遇紧急事态,既无法弹压乱乱,又不能约束郡县官员,如此一来,白白延误了时机,才导致百姓背离朝廷。” 刘宏听了,微微点头:“卿此议,朕也听说过。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认为,还是应该设置州牧,选清廉有名声,且德高望重的大臣担任,授之以军政大权,使其迅速弹压动乱,才能使地方清平。”刘焉终于道出了本意。 天子一时不应,授之以军政大权?大汉只十数州,若设十余州牧,那还有朕什么事情?前汉时,七王之乱,就是例子。 刚想到此处,刘焉又道:“自然,州牧权重,若天下十三州皆设州牧,恐威胁朝廷。因此,只在祸乱未平,或备边任重之地设置,一来可以应急,二来,也不至于威胁京师。” 刘宏心思,若说祸乱未平,或者有备边重任的,也就是幽州、并州、益州、豫州这几个地方。若只在这几个州设置牧伯,倒也不至于威胁到中央。 想了一阵,脑袋胀得生疼,紧了紧被子,敷衍道:“此事,干系极大,且容朕细细思量。” 刘焉闻言,心知急不得,而且张让就在旁边,有些话还不方便明说。遂拜辞出宫,回到家以后,就命准备一份厚礼。此事,成与不成,不在皇帝,而在张让这些人身上。 幽州,广阳郡,刺史幕府。 自二张叛乱平定之后,幽州地界仍有零星动乱,且盘踞在太行山中的黑山贼也不时地侵扰地方,刘使君纵然有心还幽州以太平,奈何,无力啊。 “朱广还没有消息?”堂上,问完公事以后,刘虞忽道。 这话是问齐周和田畴的,只因此二人与朱广过从甚密,齐周在之前更与朱广同在范阳,共过患难。 听使君问起,齐士安心头也暗骂,朱广这厮一去数月,音讯全无,倒好似之前出使塞外一般!有这么办事的?是不是想悔婚? “朱武猛行事,从来有章法,久去不还,必是有因。”田畴虽与朱交相交不久,但也清楚他的为人,因此出言相护。 “朱从事本是并州人,少年游侠,剽悍勇武。莫非,另有去处?” 此话一出,齐周怒看过去,见是郡国从事公孙纪,冷笑道:“无论在范阳,在蓟县,朱广从来都是奋起于危难之中。彼时,有性命之虞他尚且临难不顾,如今立有大功,朝廷颁下封赏,反倒改投他处?你怎么想的?” 公孙纪看他一眼,虽然心知他与朱广即将成为一家人,出言回护不管立场,但对方的话也确实不容反驳,遂闭口不言。 上头刘虞也道:“朱广不是这样的人,他即使要走,也会对我明说。” 出了幕府,齐周跨在马背上闷闷不乐,琢磨着这一回去,见了妹妹,指定又要问东问西,到时怎么回答? “士安兄。”田畴在后头追上,笑道:“公孙从事随口一说,兄不必在意。” “我哪是在意他?我是在意朱广这厮,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是啊,此去云中,快马加鞭数日就到。即使南下太原,往返两月足矣。这都快四月了,倒叫人担心。咦?士安兄这是投哪处去?” 见齐周走的方向不对,田畴问道。 “我去他家看看,兴许已经回来了呢?”齐周说着话,坐骑却没停。田畴虽笑他大舅哥怕跑了好妹夫,到底还是关切着朱广,左右无事,便随他一道前往。 行一阵,经过北面城门时,田畴无意识地往城外扫了一眼。 “士安兄!” “何事?” 齐士安回头见田子泰驻马城门口,停步不前,心中一动,忙调转马头回去。城外,十数骑拥着一支车队正往城中来。那当先一人,不是朱广是谁? 朱三公子首先发现了田畴,打马上前揖个手:“子泰兄!因何在此?” “这不是等你么?说朱广,朱广就到啊。”田畴大笑。 朱广心知是巧合,也跟他打着哈哈,眼角余光瞥见一人,转头看去,便瞧见大舅哥阴沉的面孔。 “士安兄!” 齐周瞪他一眼:“你这一去数月,还以为不回来了呢。怎么着?又有什么故事?” 听他问起这个,朱广一声苦笑:“说来话长,还是等安顿下来再说不迟。” 齐田二人这才注意到那,五辆车。齐周心说什么情况?只听说他家是云中巨商,难道这是五车聘礼?长子嫡孙是不一样啊。正美着,却听见那车里有人唤,朱广赶紧过去,说几句话后回来:“我接回了母亲,先安顿下来,得空咱们再细说。” 齐士安听了,心知朱母这必是为了儿子成亲而来,遂道:“那你先忙吧,晚上,到我家来。子泰也一起。” 田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到我家吧,朱从事现在不是不方便么?” 看着暧昧的笑容,齐周恍然大悟。朱广要娶自己妹妹这件事情,现在整个幽州刺史幕府都知道了。如果朱广还和从前一样往自己家里跑,确实是不太方便。 当下说定,齐田二人自去。 回到家中,齐士安先安抚好了妹妹,自己在家中也实在坐不住,便匆匆赶往田畴处。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朱广才姗姗来迟。 田子泰是右北平人,家本不在此处,这房子是租来的,就他和一个随从住着。所以,无论是齐周还是朱广,都对这次晚宴不抱太大期望。可当这两位从事看到矮桌上那一碗饭,几张饼,还有一罐清水时,仍旧不免皱眉。 “你就,让我们吃这个?”齐周牙疼似的咂着嘴。 朱广一路劳顿,本想着田畴跟自己交情也算不错,既然是接风洗尘,免不了好酒好肉招待。因此,忙完之后,在家中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急赶来了…… 田畴也有些尴尬,赔笑道:“实在没奈何,这个时辰也没处买去,凑合吧。” “不是。”齐周摇了摇头。“饭菜我能凑合,你这罐子里装的可是水,水啊!” 朱广苦笑一声,他是真饿了,坐定之后,抓起饼来就咬,差点没崩掉牙去! 好一阵牢骚之后,齐周才喝了口清水,见朱广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不满道:“你别光顾着吃,到底怎么回事?” 朱三公子让那硬饼噎得真翻白眼,灌了一气水后,才长舒一口气,叹道:“并州大乱了。” 齐周田畴都吃一惊!并州?大乱? “我回了云中之后,便南下往太原去,哪知还没到,匈奴就反了,据说并州刺史张懿也被杀。等我到了太原,白波贼又进攻河东太原等地,走脱不得。就这么地,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来。” 他话说完,齐田二人都默不作声。在经历黄巾并起,西凉暴乱,全国各地起义不断的“洗礼”之后,他们已经足够淡定,或者说,麻木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齐周长叹一声:“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他虽未明说,但两个同僚都知道他此话何意。不是么?这难道不是天意么?大汉江山已然烂到了如此地步! 田畴倒是从容,沉吟道:“黄巾、西羌、鲜卑、乌丸,还有南方各地接连不断的起事,这都乱成一锅粥了。唉,难,难,难。” 说话间,朱广又吞下半碗饭去,精神头足了,才道:“士安兄,子泰兄,黄巾作乱时,虽然八州并起,但一年之内就被扑灭;西凉韩遂尽管动辄威胁关中,但他还没有攻入洛阳的本事;鲜卑乌丸,虽然逞凶斗狠,但你我三人都清楚,他们也就干点扰边暴动的勾当,成不了大事;至于南方的民变,那只是小打小闹,难成燎原之势。” 田畴点头,确实如此。 齐士安接过话头:“真正的凶险,恐怕在洛阳。子泰,从前在范阳时,我就与朱从事讨论过。真正动摇大汉根基的,只有一件事情。” 田畴琢磨他这话,片刻之后,眉头一皱! 朱广看得分明,试探着问道:“子泰兄权且一猜?” 田畴并不说话,只拿手指头顶,却见朱广齐周同时点头。坏了,光武中兴以来,从和帝到先帝桓帝,连续七位天子,活得最长的,就是先帝,寿三十六。最短的,便是殇帝,只两岁。七位皇帝里,十岁以下的就有三个!当今天子,今年已经…… 正当他暗自心惊时,齐周已道:“一旦天变,皇子皆年幼,势必由太后听政。如此一来,外戚的势力定然膨胀!而宦官不甘于失败,也必定反扑!到时四方纷乱之际,朝廷再生巨变,大汉……” “唉。”田畴终究不免一声长叹。 朱广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子泰兄与其长叹,莫如想想,倘若天下大乱,幽州如何应对?你我等辈如何自处?” 这回轮到田畴苦笑:“倘若真的天下大乱,幽州难道会是一方净土?” 齐周听他话中有落寞颓废之意,昂然道:“我们这种人,有三种选择。要么,随波逐流,该怎样怎样;要么,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要么,就是奋起于这乱世之中,一展平生所学!”田子泰闻言,思索片刻后道:“我既不愿随波逐流,也不愿归隐山林,至于奋起于乱世,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齐周本来还有一股子热血,让他这话一浇,心凉了半截,见朱广笑而不语,忍不住道:“你就不说两句?不宣扬宣扬你那知行合一?不宣扬宣扬你那三不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六章 幽州牧 恋上你看书网 朱三公子未及回答,田畴已道:“三不朽?莫非叔孙豹所称‘立德’、‘立言’、‘立功’?据我所知,自古以来,能做到的,只孔子一人而已。” 其实,到在朱广前一世时,做到“三不朽”的,据说有两个半。分别是孔子,王阳明,还有半个是曾国藩。 “两位兄长,自问德行可以为世人楷模?与郭林宗比肩么?”朱广笑问道。 两人根本不回答,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们怎么可能跟郭林宗比肩?人家那是“八顾”之首! “那两位兄长自问,可以著书立说,流传后世么?” 两人还是不吱声,著书立说,流传后世,那得是卢植这样的大儒,与我们何干?老老实实读书吧,还著书呢。 “这就是了,以两位兄长之才学,尚且不敢称立德立言,那我们这种人也就只剩下立功了。乱世已至,我不说什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不说什么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只问,二兄习文练武,难道只是为了陶冶情操,强身健体?” 田畴扪心自问,良久,轻笑一声,却不表态。 齐周却审视着自己这位准妹夫,撇嘴道:“你这厮极善鼓动,让你这么一说,我这种既不能立德,又不能立言的人,若不在这乱世中干出点名堂来,倒成了混吃等死,禽兽不如了。” 朱广佯怒道:“兄长说这话,考虑过子泰兄的感受么?” “哈哈!”田子泰大笑。“与人相交,贵在诚实。两位与在下虽然相识不久,但都是磊落坦荡之人,我就说句实话吧。我既然受使君征辟,入幕为从事,那自然还是盼着能建功立业的。罢了,朱武猛……” “那个啥,子泰兄,我这次回云中,已行了冠礼。” 当下,朱广将事情大略一说,田畴急忙祝贺。齐周却是知道朱广家中一些情况的,心下不禁感慨,父母之爱子,普天下皆是同理啊。 “那,子昂,我知道你非俗人。依你之见,我们这种人应该如何自处?”田子泰问道。 “正如田兄所说,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忠职守。辅助刘使君,保幽州周全。” 齐周冷眼旁观,你真是这么想的?我记得当初在范阳,我家中,你说异日时过境迁,所境大不一样,便能守护更广的乡民,保护更多的百姓。难道你忘了? 恰好,朱广的目光也投向他。两人相视一眼,朱广笑而不语。 又讨论了一阵,田畴突然道:“险些忘了一件好事,子昂,我是真不知道应该祝贺你,还是……” 朱广一听话头不对,忙道:“何事?” “去年你出使塞外,及至引军回来助战,桩桩件件刘使君已经表奏朝廷。不久前,朝廷批复下来,都有升赏。” 朱广琢磨着他先前那段话,眼一眯:“子泰兄,关于我的部分是……” 见他这副表情,田畴已经明白其心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齐周倒是干脆:“恭喜你,朝廷为了嘉奖你的功劳,再度召你为议郎。” 朱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一阵不说话。 现在,他只想知道,朝廷里那帮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太正常?范阳之围,你召我作议郎,老子已然是辞了一回,挑明了就不想去洛阳。这回你还…… 半晌之后,田子泰试探着问道:“子昂,你作何打算?” 朱广气得说不出话来。 齐周见状,倒有些幸灾乐祸:“我替他答吧,辞而不就!” 两辞议郎?别的不敢说,单凭这一件,朱广就得出名。 朱三公子虽然气得发疯,可这事还真就怪不着朝廷。议郎是光禄勋的下属,而这个机构在东汉基本就等于候补官员训练营。从这里出来的官员,很多都担任要职。朝廷是看他功大,有意栽培。 当然,前提是,他能付得起“买官”的钱。 次日,他便往刺史幕府见了刘虞,禀报了前因后果。同时表明自己再度辞任议郎的态度。刘伯安虽然早料到他会如此,但仍旧暗自欣喜。 他幕下的从事们,如程绪,魏攸,都算得知谋之士。鲜于兄弟,公孙纪等,也称得上勇武善战。但朱广属于坐下能出主意,上马能打硬仗的,或许都不拔尖,但用朱广前一世的话来说,这叫综合实力。 人家两辞议郎不就,委身于你刺史幕府,刘虞自此更加器重欣赏不提。 四月,朱广期盼已久的好消息终于来了。 经太常刘焉建议,病中的天子刘宏再三考虑,终于决定从其所请,置州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前郡县往上,直接就是中央。各州好似一盘散沙,遇事情紧急,也是各自为战,互不相援。小小一场农民暴动,都能搅得一州鸡犬不宁。 有鉴于此,刘宏同意刘焉的请求,任命他为益州牧。又任命太仆黄琬为豫州牧。 因刘虞两任幽州刺史,且名满天下,深得胡汉之心,任命为幽州牧。且因为刘伯安德高望重,又身份尊贵,再封“容丘侯”,加官“太尉”。 州牧,揽一州之民政、军事、财税等事务,并兼有从前刺史之职权。正因为权力如此之大,所以只设三员。当然,这只是大汉天子美好的愿望。往后怎么发展,就是他能控制的了。 诏命传至广阳,当事人刘使君还没怎么地,一众从事却欢喜不已。不为旁的,他们就是刘虞的旧班底,如今改了州牧,刘虞所倚重的,只能是他们这些人。 事实也正是这样。 这一日,公事已议毕。从事们大都回家,刘虞却将朱广和田畴两人留了下来,叫到他平常办公理事的房中。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房中掌上了灯之后,刘使君便摒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 一开口,没二话,直奔主题。 “朝廷授以权柄,但这牧伯已许久不置,虽然划分了职权,但仍有不明不白之处。我这几日前思后想,不得要领,留你二人,便是要问一句话,这州牧,如何来作?” 田畴见朱广没有要先发言的意思,遂道:“按朝廷指示,再结合幽州实际,量也不会有甚差池。” “哦,你且细说。” 在他两个讨论之际,朱广却已经陷入沉思。按说,作为刘虞的从事,且此公又是个忠厚长者,他应该尽心辅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在“忠厚贤良”的背面,刘虞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固执。具体就表现在对待“汉室”的态度上。原来的历史上,所谓的大汉宗亲们,哪个不想称王称霸?他们没有任何一个,身份比刘虞高贵,“血统”比刘虞纯正。 可刘虞却从来不作此想,哪怕有人捧着他,抬着他,求着他作皇帝,他也严辞拒绝。 对于已经日薄西山,江河日下的大汉,他有着一颗固执的忠心。 这一点,问题不大,也可以理解。 但关键在于,刘虞并不是能成大事的人。朱广相信,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刘使君能够将幽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可乱世已至,幽州不可能独善其身。况且,历史上,此公最后的结局…… “子昂?子昂?” “嗯?太尉。” “想什么这么出神?” “哦,幕下是在想,当日太尉征辟我时,说将幽州视为家乡一般,愿为幽州百姓做些实事?” 刘虞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保证政令畅通,而要保证这一点,就必须集中权力,否则,不说旁人,幽州的太守们就未必遵从。” 各郡太守,都是两千石级别的高官。朱广此言,并非恐吓。 刘虞显然否认不了这一点,缓缓点头道:“确有必要,只是这事急不得,须得缓行。” “太尉,此事恐怕缓不得。”田畴提醒道。 “为何?” 田畴一时欲言又止,朱广看在眼里,正当对方要说话时,他抢道:“使君,别的都可以放一放。但有一件最紧急。” 田畴看他一眼,闭口不言。 “那便是军权。”朱广继续道。“自与鲜卑议和,丘力居归顺,军队都各还本郡,由太守节制。倘若太尉不集兵在手,万一再有事变,难道要重复此前广阳危急,各郡不来救援的往事?” 这事想必给刘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思量一阵,便问道:“你具体说来。” “这……”这倒把朱三公子给问住了。这还用具体么?你是幽州牧,天子授予你节制幽州军队的权力,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各郡的太守,好像还有谁具备跟你叫板的实力吧?便是公孙瓒,现在也只是升了骑都尉而已。 刘虞见状,便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其实,相较起军事,他更在意的是民政。幽州被黄巾祸害一回,又被二张搅了一番,百姓流离失所,户口有所减少,农业受创尤重。如果不能尽快恢复生产,幽州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这是多少军队也不能挽回的损失。 议毕之后,天已经快黑尽。齐朱两个出得幕府来,待离得远一些时,田畴在马背上问道:“子昂,先前为何阻拦?” “难道子泰兄要告诉刘太尉,趁今时今日朝廷威信还在,赶紧集权?这话太尉能听得下去么?” “若不加紧集权,万一真如我们当日所料,朝廷一旦大乱,失去对地方的控制。那时,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田畴不无担忧地说道。 朱广轻叹一声:“这道理我如何不懂?可太尉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 田畴无言以对,当日二张举逆,情势危急,他也不肯动用特权来给各郡的太守施压。及至乱军攻破蓟县,他甚至不惜以性命来殉国!此等忠直之人,你要劝他“早作准备”? 前头两人就要分道,田畴勒停了坐骑,压低声音道:“子昂,诚如你所说,其他事可以缓,但这兵权,无论如何,必须控制在太尉手里。否则将来一旦有变,使君就被动了。我打算跟幕中几位前辈商量,这件事情必须争取。” 此事不但事关幽州前途,也涉及到幕府中所有幕僚的利益,相信大家会取得共识。朱广遂表态支持。 此后一段时间,田子泰多方奔走,取得程绪魏攸等人支持,共劝刘虞加紧控制兵权。齐周又出主意,称太尉若怕引起非议,可以找些由头。比如上谷的胡市即将重开,需要兵马驻守;又比如,二张的叛乱虽然大体平定,但零星的暴动仍旧持续不停;再有,黑山贼不断侵扰边境。利用这些问题,都可以冠冕堂皇地调集军队。 刘虞从幕僚所请,调各郡的郡兵共计两万余人,分别交给自己的从事朱广、鲜于辅、鲜于银统率。 但这次调动,并没有涉及到骑都尉公孙瓒的人马。因白马公孙救援蓟县有功,朝廷将他从涿县令直接升为骑都尉,免去了“议郎”这一过程。 这里头,是有原因在的。公孙瓒虽然之前只是一个县令,但他早就名声在外,所以前太尉张温镇压西凉叛乱时,才会将征召来的乌丸骑兵交给他节制。再加上幽州情况复杂,所以朝廷考虑到刘虞用人之际,这才直接提拔任用。 此时,公孙伯珪正统率八千步骑屯驻右北平,扫荡二张余党,兼备乌丸。 朱广根本没有想过要劝刘虞收缴白马公孙的兵权。因为即使他进了这言,刘太尉也不会听从,反倒惹人怀疑他是妒忌公孙瓒。 到少,到现在为止,公孙瓒在刘虞眼中,仍是一个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且广有美名的下属。而公孙瓒对他,也还没有太大不满,更谈不上仇恨。 五月,刘虞派遣鲜于银引军进驻上谷,准备重开胡市。又因收获在即,恐黑山贼劫掠,又派朱广引步骑五千屯驻涿郡。 范阳之围时,朱广击退黑山军总帅张燕,如今他再临涿郡,消息一传开,黑山群贼还有谁敢来犯境?不仅如此,那冀州中山常山诸郡的百姓,饱受黑山贼侵扰之苦,闻听他驻军涿郡,又久慕刘虞贤名,竟大举来投。 在这个时代,人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朱广一边安抚,一边向刘虞禀报请示。 这一日,因有风传称黑山张飞燕要尽起大军,来报范阳之仇。朱广亲自带领云中骁骑巡查边界,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涿郡各地,收获如常。 “你们带军回营,叫佐军司马来见我。”范阳城外,朱广对张辽高顺等人说道。 “诺。”张高等人正要离开,朱广又想到,一进范阳城,那县里一班官员或地方大家必定又是宴请之类。遂改变主意,与他们一道返回军营。 未至营门,远远望见一群人拥在营门口,正与把守的士兵说着什么。见从事归来,士兵赶紧驱离人群,一时引发争执。 “你们先去。”朱广说完这句,便打马上前,询问原由。 “从事,这些人自称从常山来投奔,欲求见从事。”士兵禀报道。 朱广环视一圈,见有数十人多是青壮年,且都携带兵器。眼下防贼正严,可别让黑山贼钻了空子。遂不打算让他们进营,只在马背上道:“既是前来投奔,我营中有专人负责,带他们去吧。” 话音方落,那人群中出来一个青年,上前执礼道:“朱武猛,我等自常山真定而来,欲投从事麾下效命!” “投军?”这倒让朱从事有些意外。近来,要投奔幽州刘太尉的不少,投自己军中的倒不多见。 “是!”那青年正色答道。“当年从事在苍亭曲阳征剿黄巾,我等便早有仰慕之心。如今闻听从事驻军涿郡,乡中同伴互相邀约,都愿从军立功。” “哈哈,好志气。”朱广赞一声。正要使人将他们带下去考校收容时,突然想起,常山真定来的? 再仔细观察那青年,也是弱冠上下,便问道:“你姓甚名谁?” “小人真定夏侯兰。” 夏侯兰?这名字,好像有些印象?是历史人物,还是自己在哪里见过? 不等他想明白,夏侯兰已道:“当年,从事率军追击黄巾溃兵,小人有幸,在真定县境与从事有过一面之缘。” 他这么一提,朱广倒记起来了。当时并州狼与董卓留下的西凉骑兵一道往曲阳追击张宝残部。他们中了黄巾调虎离山之计,一路追到了常山真定地界。当时,就是这个夏侯兰,和县中壮士半路伏击。自己还为他的姓氏惊讶了一把。 既然是“故人”,人家又专程前来投军,再加上人数也不多,哪有不收的道理?便下令道:“叫陈忠和吴式来,考校他们的弓马武艺,分别任用。” 说罢,打马入营。 到了军帐内,召来佐军司马议事。现在的他,虽然名义上只是一百石的武猛从事,但实际地位已经远远超过。刘虞幕府上上下下,都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佐军司马这一级别的军官,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谁不服。 正相商时,听得营外阵阵欢呼,朱广初时不以为意,可后来闹得凶了,引起他的注意,干什么呢这是? 摒退佐军司马后,陈忠抢进帐来,一副咋舌惊讶的模样:“从事,这群常山来的壮士,都颇有手段。弓马可称娴熟,器械也使得精纯。” “那量才录用吧。方才外头闹什么?”朱广问道。 “旁人都不说,当中有一人,无论步射、骑射、器械、臂力,都是上上之选。吴式不服,跟他较量了一番,结果……” “怎样?” “战至十二合,被挑落马下。” “你再说一次?”朱广有些不信。吴式,就是那精通胡语的特殊人才。虽然经常被他当成翻译使用,但其人自小在鲜卑部落长大,武艺也是了得的,竟十几合就被挑落马下?不会就是那个夏侯兰吧?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真真手段了得!”别看陈忠有些憨,可他是第一批追随朱广的云中小伙伴,累年来,不管是出塞掠夺,还是南下剿贼,可称是无役不与。在并州狼中,他的地位仅次于张辽高顺,很得朱广信任。 现在,他如此称赞,便连朱广也起了好奇之心,便叫带那人进来相见。 不一阵,陈忠引着一青年掀帘进来。朱广看过去时,先就有些意外。自穿越以来,大小人物他也没有少见,这其中不乏英姿勃发,一看就不是寻常之辈的英雄。 但这青年额满鼻挺,脸上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往帐中一站,真称得上是挺拔轩昂! “从事,便是此人。” 朱广上下打量,见他姿容雄伟,便问道:“你也是真定人?” “常山真定人氏,赵云,见过朱武猛。”那青年执礼道,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可朱广却难以淡定,这个人还用得着多加介绍么?常山赵子龙,只这五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胖子陈忠见从事的目光一刻不离这青年,心中暗道,你的运气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是朱广的运气来了。 “你先去。”朱三公子这话,却是对陈忠说的。待其走后,他来到赵云身前,直视着对方。 而赵云却不怯场。毕竟,帐中两人,一个已经是名声在外,一个才是“初登场”。 “听说,你十二合就将我手下一个军侯挑落马下?” “想是那位军侯大意,才让我抓住机会。” 朱广很欣赏他这个回答,又问道:“说说,为什么来投军?” 赵云一时沉默,片刻后,轻叹道:“四海纷乱,常山也饱受黑山贼侵凌。云虽不才,但自幼习武,最是仰慕那慷慨忠义之士。若盘桓于乡间,有负平生所学。” “你既有志投军报效,为何舍近求远?我只是小小从事,以你的手段,便是常山郡中,也可谋得军职。” 赵云听了这话,面露笑容:“夏侯兰与在下少小相识,他最是仰慕从事,受他邀约,因此同来。” 朱广那个郁闷,我好歹算是小有名气,你若说是慕名而来我还好受些。原来只不过是同伴相约,就顺便来了? 但转念一想,但凡英雄人物,总有其格调和架势。不会轻易服人。比如历史上,赵云就是先投奔的公孙瓒,不见重用,后来以兄丧为名,一去不返。幸好,此时寄托于公孙瓒麾下的刘备慧眼识人,十分厚待赵云,才使得他倾心相交,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玄德兄,对不住了。既然今日我先遇到赵云,你日后若仍成王霸之业,那“五虎上将”,就换一人吧。 赵云来投,朱广固然欣喜。但对方未有尺寸之功,就算知道他的才干,也不可能马上重用,再说了,自己也只是从事一枚而已。再三思量,让他做了自己的骑长。 在涿郡驻守这段时间,因黑山贼不敢来犯,朱广平时除了警戒巡逻之外,倒没有其他事务,可谓难得清闲。 从前,他清闲下来时,往往便是埋头苦练那“皮骨劲如铁”的功法。但近来,这种事已经干得少了。毕竟只是五页残篇,数年来浸淫其中,早已经滚瓜烂熟,练到了极限。 而且,武力的作用毕竟有限。哪怕你有惊世骇俗的技艺,你能一人打败一支军队么?真正左右局势,创造历史的人,只可能是“劳心者”。 所以,这段时间,朱广思考着许多的问题。 首先就是自己在幽州的处境。表面上看,还是很不错的,受刘太尉的赏识和倚重,虽然只是武猛从事,可现在也带着五千步骑。若照此发展下去,将来成为幽州大将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 刘虞两任幽州刺史,熟悉胡汉情况,威信又高。他能将幽州治理好,这一点不用怀疑。若是在和平时期,做到这个也就够了。但现在不行,汉廷置州牧,是地方割据的开始。尽管此次只设置了三个州牧,但只等刘宏一挂,朝廷就会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到时候,如果刘虞“不思进取”,不管是谁掌控了冀州,都一定会拔掉幽州这颗钉子。而从历史上刘太尉的经历来看,他并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就算自己不作他想,全心全意辅佐,可能到最后结局也是一样。 穿越者,能改变事件,改变命运,甚至改变历史。但唯一改变不了的,可能就是一个人的性格。 照目前情况看,刘太尉对外是打算用怀柔的政策,来安抚少数民族。对内,是尽量少起干戈,与民休养生息。而以自己对公孙瓒有限的了解来看,他对刘虞还是有些看法的。当时他引军从涿郡来援,就曾经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地批评刘太尉不懂变通,固执刻板。这两个人的矛盾现在还很微小,会不会发展到历史上兵戎相见的地步,尚不清楚。倘若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做?帮助刘虞,对付公孙瓒?然后等着曹操一统北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七章 上头有人 恋上你看书网 六月,夏粮收毕。朱广接到了幕府急令,召他火速回广阳。这让他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刘太尉的命令只是叫他回去,并没有涉及部队。因此,他将军务交给部下,只带赵云等数十从骑往广阳进发。 这让夏侯兰好生羡慕,出发前对赵云说,我早就劝你从军,你还不肯。如今怎样?一来就作了朱武猛的骑长,现在还要带着你回广阳。好好干吧,前途光明! 进了蓟县,朱广先没去见刘虞,而是打算去先找齐周田畴。 却不料,他前脚刚一着家,齐周田畴后脚就到。 拜见了贾氏之后,三人分宾主坐下,齐士安问道:“伯母,回来之后,一切都还,习惯么?” “什么话?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朱广显然没有听出来大舅哥的弦外之音。“两位兄长是算着我今日回来是吧?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齐周没空跟他玩笑,一摆手:“闲话休提,现在有桩棘手的事情。” 田畴随即接过话道:“你刚去涿郡,右北平那边就出事了。” “公孙瓒?” “你怎么知道?”齐周田畴异口同声。 “右北平除了这位,也没谁能生出事来。说吧,怎么了?” 齐周不言,田畴便道:“本来,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已经表示归顺,也取得了太尉的谅解。但公孙瓒在五月初时向太尉报告,说是乌丸人侵扰辽西令支县,他已然发兵驱走。” “这没有什么错吧?” “话是如此。”田畴摇头道。“但也应该考虑到眼下幽州的局势,我们上上下下都在为安抚乌丸,恢复生产而努力。纵使乌丸人真的侵扰了地方,也应该暂时隐忍,请示太尉再作定夺,如何能擅作主张,发兵进攻?” 朱广猜测着还有后续,因此静待下文。 “本来,太尉考虑到他有威名,征剿二张之战中又有大功,不予追究。但前些日子,丘力居的使者跑到蓟县来,向太尉诉冤。说是公孙瓒主动挑衅,杀了他们上千人!” 朱广微微皱眉,并不发表意见。 “太尉闻听此讯,很是不悦。偏偏此时,又生出一桩事来。那乌丸使者向太尉哭诉,称丘力居在事发后,连续派出了三批使者,结果只有他到得了太尉面前。前两批,想必是……” 这还用说么?被白马公孙做掉了。 话说,公孙瓒这胆儿也忒肥了吧。刘太尉虽然刚刚做了幽州牧,可之前,人家已经两任刺史,不管胡人汉人,都视之如亲翁一般。你也才升的骑都尉,这么急着找茬? “太尉现在什么态度?”朱广问道。 “没什么态度。”齐周搭腔道。“就等你回来,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想好了怎么回答么?” 朱广并不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道:“两位兄长怎么想?” 齐周倒是干脆:“太尉若想在幽州树立绝对权威,就应该拿此人开刀,严惩不怠。” 朱广不置可否,又转向田畴:“子泰兄?” “这事其实没那么简单。”田畴的话,让朱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首先,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还不明朗。就算派人去查,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右北平之前被二张搅得大乱,现在是公孙瓒在代管。再者,辽西令支,可是他的家乡。” “我估摸着,这次公孙瓒朝乌丸人下手,未必是有心针对太尉。而是因为,他历来视胡人为生死仇敌。” 这倒不难理解。公孙瓒家在辽西,那里一是与鲜卑相邻,二是乌丸的安置地之一。他自小长在此处,目睹了胡人的残暴和野蛮。所以,之前一听二张举逆,胡人相从,便不顾上头还有太守,毅然引军来援。 “所以,若太尉借此事惩治公孙瓒,他必定不服。也容易激出事端来。” 朱广听他这话,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建议刘虞过分严厉对待这件事情。但,所谓激出事端,说白了,也就是公孙瓒倒戈相向吧?他现在有这个实力么?他现在官不过骑都尉,兵不过八千余,真要是撕破了脸,自己手里有五千步骑,鲜于兄弟还握着一万余兵力,他确定干得过? 就不说兵力多寡,他要是此时动手,幽州有几个郡会支持他? 当朱广将这话说出来时,齐士安显得有些迷茫:“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朱广也愣了。 “你不知道公孙瓒的岳父是谁?” “他岳父?何方神圣?” 齐周懒得搭理他,田畴解释道:“子昂有所不知,公孙伯珪也算出身大族,但因为他母亲地位卑微,所以他只能在郡中作小吏,而不能举孝廉。当时,他的岳父正任太守,很欣赏他,于是将女儿许配。正是得了这位岳父的帮助,他才能拜在卢植门下。” 齐周轻咳一声,提醒朱广,听见没,能拜在我老师门下,那可不是一般人。 “他岳父现在何处高就?” 田畴笑一声:“洛阳,大司农。” 难怪!我说不管历史上,还是眼目下,公孙瓒这么牛呢,原来有这么强硬的背景?话说,大司农干什么的? “这么说来,太尉还真不能严办他?” 田畴点了点头。 “这么说吧。”齐周懒洋洋地挪了挪屁股。“幽州眼下的局面正在好转,太尉呕心沥血,就想还百姓以太平。如果这时候,因为公孙瓒弄出什么事来,不划算。依我看,你见了太尉,就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申斥一顿就行了。” 朱广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许久才道:“知道了。” 次日,他往见刘虞,果然就被问了这件事情。朱三公子的回答是,这回的事情可大可小,真想要和稀泥倒也容易。只是,下回怎么办? 刘虞思之再三,到底还是没有追究。但如果只是派人申斥白马公孙一顿,好像又不解气,最后接受从事程绪的建议,召公孙瓒来广阳。打算当面教训教训他。 而公孙伯珪的回答很简单,我病了,来不了。 夏粮收毕以后,刘虞开始着手收权。首先就是财税钱粮要抓在手里,这事若放在他州,或许有些难度。但在幽州很容易,因为这里是个穷州,往常必须要靠冀州财政补贴,根本没有多余的。 刘太尉有感于幽州的艰难,狠抓几件事情。一就是上谷宁城的胡市,生意必须做起来,有生意才能赚钱;二就是开采盐铁,幽州缺人口,缺良田,但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里的盐铁资源倒还丰富。一旦大规模开采,不止可以供应胡市,转销内地也是条来钱的路。 除些之外,招揽流民,恢复生产,自不必说。 朱广眼看着这一切,着实佩服。宅心仁厚,内政高手,可你怎么生了个主公的命啊。 “朱从事。”幕府门前,朱广刚下马,鲜于辅就从里头出来。 “鲜于兄,这是去哪?” “太尉颁下公事来,我得去上谷一趟。兵马都撤回来了?” “嗯,我这不是刚安顿好。” “你进去吧,我先走一步。”鲜于辅揖手道。对这个后来的同僚,他还是很喜欢的。 朱广应一句,正要往里走时,背后鲜于辅又道:“哦,对了,我弟日前送了信来,让我代问一句,令长兄可是唤作朱昌?” 朱广一时无言,随后道:“正是。” “那就行,告辞。”鲜于辅笑道。 心中暗叹一声,抬脚又要走,哪知道,鲜于辅又补了一句:“对了,几时喝你的喜酒?” 进府向刘虞禀报完毕,太尉体谅他一路劳苦,让他回家休息一天,明日再来幕府听用。 回到家中,拜了母亲,正打算埋头睡上一觉,贾氏已经唤住他:“且慢,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朱广如言落座:“阿母何事?” 贾氏看着儿子,既骄傲,又愁人。朱广让她看得莫名其妙,一再催问下,她才道:“你到太原,原是所为何去?” “这不是,想要成家,请示阿母么?” “那你回来都多久了?怎么?忘了?” 朱广一思量,暗呼不好。我说怎么最近几次齐士安见了我横竖不顺眼,该!这都回来几个月了,怎么倒把亲事给忘了? 见他一副愁苦的模样,贾氏也忍受过多责备,只道:“其他的,母亲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现在只差一件,谁去说媒?” 时下风俗,普通人家娶亲,可以找专门的媒人去说。但一些达官显贵,多半都会请故交好友,有头有脸的人物充当媒人角色。 朱三公子暗思,以齐士安的性格,自己若是随便请个人去,他定然不爽。得找个…… “有了!阿母,从事田子泰与我相善,跟士安兄交情也不浅,可请他去说媒!” 虽然之前,他已经面对面地跟齐周谈了这件事情。但规矩还是要的,必须正式地走一遍流程。 “那你请他到家中,我亲自拜托,尽早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不要让人家空等。” “诺!”朱广满口应下,休息之后,专程守在田畴家门口。只等他一回来,便将事情相告。此等好事,田畴哪有不愿意的? 等到休沐之时,穿戴一新,隆重地光临齐家。还跟齐士安在堂上装模作样瞎白话一阵。然后回报朱家,女方同意了。 这一头,贾氏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定亲礼品送去,这算是正式求婚,又称纳采。又寻个好日子,派人去齐家问了女方父母的名字,女子本身的名字、排行、生辰等,回男方占卜吉凶。这就是问名。 结果是大吉,天作之合。 贾氏非常高兴,将这一结果派人通知了齐家,这便是纳吉。 随后,只需要选个黄道吉日,把彩礼往齐家一送。朱广齐棠的婚约,便算是正式定下来了。 朱三公子还挺欢喜,心想着这亲事都定下来了,我也许久也没见齐妹妹。便特意带上礼品,兴高彩烈往齐家去。 结果,大门没进去,就让人轰了出来。懂不懂规矩?若是从前,没这门婚约,你想来就来,没谁拦你!现在?没成亲之前,不许登门!更不许见面! 这一日,朱广到军营看望了云中小伙伴,从劫掠草原,到征剿黄巾,守范阳,战蓟县,并州狼一直追随着他。如今,已然出了司马、骑督、军侯等一长串小军官。 探毕士卒之后,他将张、高、陈、吴四小将并军中亲随共十余人聚到帐中。指着从城里带出来的那几大袋酒道:“今天,不把这酒喝完,谁也不许出去!” 小伙伴们一声欢声雷动。 之前受命在外,严禁饮酒,可这些云中少年之前都是纵马狂歌,醉卧沙场之辈。这几个月憋得够呛,见了酒,真比爷娘还亲。 当下都坐了,朱广又让人分派牛羊肉。一时间,那帐中吞口水的声音接连不断。 “子龙,你也坐!”朱广见赵云还立在自己身后,大声道。 一身戎装的赵云环视帐中众人一眼,揖手道:“谢从事,但属下不善饮酒,每饮必醉。就不扰从事与诸位的兴了。我还是守在帐外吧。” 张辽见状也招呼道:“哎,子龙,你猛兽都射得,还喝不下酒?快快快,坐下坐下!” 赵云再三不肯,朱广也不强求,便叫他带些肉食给外头的弟兄。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从事让他同坐,是看得起他。”吴式不满道。 一直没怎么言语的高顺此时道:“他新来,我们痛饮畅谈,人家说什么?从事,我去吧。” “正好!你又不喝酒,去陪他们吧!”张辽大笑道。 朱广点了点头,高顺自去。 “来吧!上回与弟兄们喝酒已经记不清是几时了,今日咱们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话一说完,小伙伴们轰然叫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席间,说些往事,一起追忆当初在云中时纵马射猎的时光,气氛十分热烈! 作为并州狼的首领,朱广自然是众矢之的,让弟兄们灌得不行。他几次想把矛头往张辽处引,均以失败告终。 喝到最后,肚子胀得束不住腰带,偏偏又还十分清醒,苦不堪言。就是前一世喝啤酒,也没这么遭罪过。 他最悲剧之处在于,在座的都知道他即将成婚,逮着这个由头,那还不往死里整? 反正,众弟兄离去时,朱广已经没有办法起身,只能撑坐在那里直哼哼。 “真不能动了?”张辽见他确实够呛,便伸手要扶。 “别!别动我!让我就这么坐会儿!”朱广大叫。 “我记着从事也没喝多少,至于……” “没喝多少?那几袋酒,最少有一袋进了我的肚子,哎哟!你说,酒囊饭袋,是不是就指的我这种?” 两人正说着话,高顺掀帘进来,见朱广那模样,更加确信,酒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子龙,也是个,实在人。” “什么?”张辽没听清。 高顺向来话不说两次,闷着不作声了。张辽白他一眼,兄弟三个都坐了,只听张文远叹道:“许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朱广笑笑,没说什么。此时,他发现高顺一直盯着自己看,忍不住道:“你很想我么?” 高顺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公子,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这么问?” “方才席间,公子虽然大口吃酒,但……” 刹那之间,朱广平时保持的喜怒不形于色消失殆尽,一声叹息后,眼睛木然地盯着帐顶,若有所思。 “从事,真有事?”张辽心思虽然没有高顺那般细,但此时见朱广如此模样,终究关切道。 许久,朱广才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有些,迷茫。” 迷茫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人生谁没有个迷茫的时候?可这话听在张辽高顺耳朵里,却有另一番感受。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朱广是一个,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该干些什么的人。迷茫这个词,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说出来。 张辽沉思一阵,轻声道:“昔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今四海纷乱,想必群雄并起之时已不远。从事,怎么反倒迷茫起来了么?” 朱广除了苦笑,还能怎样?正是因为我看得太清,所以,更加迷茫。 “从事……”高顺欲言又止。 朱广张辽齐齐侧首,高顺从来都是惜字如金,没有必要的话,他从来不说。但每每开口,总有些惊人之语。 “从事不能迷茫。因为……” “嗯,我们听着呢,你继续。”张辽已经准备好了耐心。 “从事若是迷茫,我们,也就没有了方向。” 张辽品味着这句话,将目光投向了朱广。没错,一直以来,我们信任你,追随你,不惜抛头洒血。只因为一个承诺,那便是当初从云中南下剿贼时,你说的,此去,是带领我们建功立业!此去,是为打出一个太平来! 朱广的眼神有些迷离,看着两个兄弟,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们带错了路?在塞外劫掠羊马时,走错了路,大不了就是绕一圈。可现在,若是走错了路,那可没法回头。” “路错了,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只要你在前头,并州狼追随你到死。”张辽正色道。 朱广看着他好大一阵,突然笑了起来:“那倒是,我在前头,要死先死我。” “哈哈!这正是我想说的!” 说笑一阵,朱武猛的心境似乎好了不少。本来想着跟弟兄们在军营里过一夜,但想到明日一早还要见太尉,别过张辽高顺之后,引从骑返回城中。 看天色昏暗,才这时辰竟如傍晚一般,估计是要下雨了。 走一程,酒劲上来了,脑袋虽然有些沉,但精神却很亢奋。赵云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小心提醒着。 “子龙。” “从事有何吩咐?” “先前我叫你同饮,你为何再三不肯?” 赵云略一迟疑,坦诚道:“帐中都是从事的故旧亲随,赵云小小骑长,哪有我的位置?” “哈哈!”朱广放声大笑。“子龙,终有一天,你记着,终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是坐在中军帐的人!” 醪糟一般的酒终究还是把朱从事给醉倒了。第二天,当贾氏唤他吃饭时,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要不怎么说酒能误事呢? 哧溜窜将起来,穿戴好衣巾,洗漱完毕之后,哪里还顾得上早饭,火急火燎地赶往幕府。 其实,严格说起来,现在刘伯安有两套“班子”。一套是“州牧”的属员,一套是“太尉”的属员,只不过合在一起办事,人员也没有变化。比如资历最老的程绪,现在就不再担任“从事”,而是改任“东曹掾”。 哪知,他赶到刘虞官邸时,人家正在等他。 “怎么?看这样子,是喝醉酒了?”刘虞倒没有责怪,反而笑容满面地问着。 朱广没有辩解,只是长揖到底。 “坐。”刘太尉一边招呼,一边宽慰道“不必在意。” “谢太尉。” “昨天我和士安谈起,你自入我幕府以来,总是四处奔波,若说劳苦,推你第一。但没奈何,眼下,又有一桩事情,须得劳你跑一趟。” “但凭太尉吩咐,只是不知何事?” 刘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公孙瓒。” 公孙瓒?他又怎么了? “之前,因为乌丸人的事,我召他来广阳解释。他称疾不来。近日,有右北平的消息传来,说是他不能约束部属,将士颇多滋扰地方的行径。我若再召他,想必也是不来。再三考虑,还是你去一趟。” 朱广一时没有回应,这个时候去右北平见公孙瓒,可能不是个好差使。 见他不出声,刘虞道:“我也考虑过其他人,但,没人谁比你更合适。公孙伯珪自视甚高,我幕下这些人,只有你跟他有些交集。子昂,休辞劳苦,去一趟吧。”“太尉,去,我倒是愿意。只是,我以什么名义去?问责?申斥?规劝?还是其他?”刘虞半晌不言,最后,才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你与他曾经并肩作战,规劝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八章 结怨右北平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虽然能体谅他的难处,但思之再三,还是道:“我能不能先劝太尉?” “我知道。你之前就说过,这回的事可以不追究,可下次怎么办?但子昂啊,幽州经历黄巾、黑山贼、二张之乱,户口减了十之二三,至今还有三个郡没有太守。好不容易,几乎搭上你的性命,才跟鲜卑人达成和议,又安抚下了乌丸人。如果此时再生事端……” 朱文嘴唇一动,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幕下明白了,立即准备启程。” “好,你行事素来有分寸,我也不担心,早去早回。” 领受使命,辞别刘虞之后,朱广找来了高顺,又挑选十余名高大剽悍的少年,与赵云统领的十余亲随一道,准备直奔右北平。 他并没有打算跟齐周田畴会面,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这两位都不能给他更好的建议。 人马准备完毕,他自然免不了回一趟家,跟贾氏说一声。 禀明之后,贾氏再三嘱咐,正要辞行时,阿母忽道:“对了,早上你出门之后,有人给你送了件东西来。” 因他家中没有奴仆,因此贾氏亲自去取了那件东西。很大一个包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直到母亲将包袱解开,露出里面斑斓的颜色,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张虎皮,一张完整的虎皮。 “阿母,什么人送来的?” “说是骑都尉。” 朱广带着高顺赵云等三十余骑出发了,并没有带上那张虎皮。以他对公孙伯珪有限的了解,如果自己亲自去归还,公孙瓒说不定会当面翻脸。 从广阳往东,过渔阳郡,再前,便是右北平。这里在前汉时是防备匈奴的前沿阵地,飞将军李广曾在此地任太守。 公孙瓒将他的部队驻扎在右北平最东面的徐无县,与他的老家辽西令支,仅一界之隔。 朱广一行人进城时,即使亮明身份,也遭受到了极其严格的盘查。检查完毕,竟被要求将从骑留在城外。 “你是说,只有我能进城?”朱广向那门亭长确认道。 “是,骑都尉有令,非本部将士,凡执兵仗着戎装者,不许进城。” 朱广倒没见动怒,只是又问道:“照你这么说,我若是身披铠甲,也进不得城。” “是。”门亭长生硬地回答道。 少言寡语的高顺突然插了一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门亭长看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在朱广脸上:“先前不是说了么?州牧幕下从事。” 高顺还要再说,朱三公子已经制止了他,回头道:“高顺赵云跟我进城,其他人,在城外宿营。” “诺!”数十骑齐声应道。 朱广催动坐骑,那门亭长竟突然一把扯住他缰绳:“只有从事能进城!” 朱广直视着他,只说了一句:“我叫朱广,幸会。” 门亭长面上浮现疑惑的神色,仅片刻之后,那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朱广一纵马,他才回过神来,慌忙闪避。 右北平之前遭受了兵祸,现在仍旧看得出来些许痕迹。进城以后,直奔太守官邸,通名报姓,亮出身份,那士卒报进去之后,不一阵传回消息,说公孙瓒不在,带兵巡查边界去了。问几时得回,也说不知。 朱广闻讯,只能带高顺赵云先到馆驿住下。 第二日,又亲至太守官邸,得到的回答仍旧是一样。如此连续数日,不禁让朱从事怀疑,公孙瓒是故意躲着不见他。 “今日,仍旧不在?”太守衙署前,朱广问接待他的军官问道。 “是,骑都尉巡边未归。” “那你直说,他到何处巡边?我自去找他。” 那军官一时迟疑,许久方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 朱广冷笑一声,瞄他一眼后,扯着手中马鞭。一阵后,将那马鞭一挥:“好罢,既然骑都尉不在,我有事在身也不便久留。等他回来以后,你只转告我来过就行。” “什么?”那军官显然没料到有些一遭,一时竟愣住了。 “难道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朱广扔下这句,翻身上马,就要出城。 “从事是不是再等等?兴许……”话没说完,对方三人已经打马而去。 一路冲出城,寻到从骑营地,高顺道:“从事,后头没有追来,怎么办?” “自然是拔营回去,还能怎么办?” “真走?”赵云诧异道。 “合着你们都以为我这是在示威?哼,不惯他这脾气。让弟兄们撤营,走!” 一声令下,骑士们麻利地撤掉了帐篷,收拾整齐,西归广阳。 奔驰之中,高顺暗道,这骑都尉公孙瓒好大的架势,便是鲜卑王魁头也不曾这般待慢。 再说右北平太守官邸里,公孙瓒闻听朱广愤然离去,倒有些意外。左右都劝说,朱武猛毕竟是太尉的从事,此番代表州牧而来,若就此回去,恐怕要生事端,还是赶紧追回。 公孙瓒思索良久,摇头道:“不会,朱广既是奉命而来,未见我面而还,如何交差?他不过是作作样子!” 于是不加理会。 又过一阵,守城军士来报,言说朱广从骑已经在拔营。左右又劝,公孙瓒仍旧不为所动。 直到听说朱广已经带着人马西去时,他才有些犹豫。 “伯珪公,朱广少年意气,颇有名声。他若真怀忿而去,在太尉面前恐怕要进谗言。实在没有必要为些许小事而徒惹事端,还是追回来吧。”一名新进下属,并州太原人关靖劝道。 公孙瓒眉头拧了好一阵,才舒展开来,环顾堂上众人,最后道:“王门,你带人,追他回来。” 那叫王门的军官起身应命,请示道:“倘若追上,朱从事问时,小人如何回答?” 公孙瓒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关靖见状,对王门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敢再聒噪,急出门而去。 引了数十骑,一直追出五十多里,才远远望见前方一支马队疾速而行。暗道,这分明是真要回去,可不是作作样子。 全速撵上,手下骑士都放声大呼:“朱武猛慢行!” 又抢出七八里地,前头才放慢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王门气喘吁吁地赶上前去,见其人马雄壮,不敢造次。望定了那穿便装的青年,在马背上揖手道:“可是朱从事?” “你是何人?为何追赶?” “小人王门,奉骑都尉之命,请从事回去。” “不是巡查边界去了么?这么巧?我一走,他就回来了?” 王门面有惭色,只得诺诺连声,好话说迟,这才请得朱广调头。 另一头,公孙瓒见王门久去不回,心下正生疑时,外头报称,朱广到了。稍稍放心,便叫请进来。 “慢!伯珪公,还是亲自去迎吧?毕竟,这是太尉的使者。” “不必,我与朱广是旧识,请进来。” 那堂上文武,有些见过朱广,更多的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遂都引颈已待。不一阵,但见三人昂然而入。当先一个,身长近八尺,孔武有力,仪表堂堂。便是身后两名着戎装,带器械的亲随,也有威仪。 朱广上了堂,目不斜视,只盯着公孙瓒道:“伯珪公,别来无恙否?” 公孙瓒听他如此称呼,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朱贤弟,何必如此客套?快坐。” 当时那堂上根本没有朱广的位置,还是那最上首一名文官让出了座。 等他坐定以后,公孙瓒笑道:“我听说因着贤弟的功劳,朝廷再拜议郎,因何不去?在洛阳为官,可比在这穷山恶水舒坦,以贤弟之才,几年后,专城而居也不是难事。” “伯珪公抬举。”朱广轻笑一声。“在下何德何能,敢作此妄想?倒是朱广来右北平几天,见各处都在修缮城防,明公才是专城居啊。” 此话一出,那堂上文武都变了脸色。 公孙瓒却好似没听出对方言下之意,还笑道:“哪里,右北平历遭兵祸,城墙也是年久失修,我既驻兵于此,哪能不闻不问?” 朱广也没料到他如此坦然,见他谈笑自如,神采飞扬,问道:“之前太尉召伯珪公往广阳,公称疾不往,今视之,想是痊愈了?” 白马公孙仍旧面不改色:“啊,有劳过问,已然是好了。” 这是整个一油盐不进,莫说自己,连刘虞他也没有放在眼里啊。若这时候,当着他麾下文武的面说事,只能是自己找不自在。思之再三,朱广笑道:“那就好,太尉也是牵挂着明公的病情,因此着我来探视。” 公孙瓒显然是不信的:“怎么?太尉遣贤弟来,就是探望于我?” “要不然呢?”朱广反问道。 对方一时无言以对,堂上气氛倒有些僵了,那关靖见状,赔笑道:“朱武武猛,听说太原界休贾子厚,正是从事的亲娘舅?” “足下是?” “在下太原人,关靖。” “哦,原来如此。不知先生家中可安好?” 关靖一时愣了,什么意思?我不过随便攀谈,你怎么问我家中可安好? 见他一副迷惑的模样,朱广道:“难道先生不知匈奴已反?正寇西河太原?还有白波贼起,河东太原都遭侵扰?” 关靖神情大变,再说不出话来。 公孙瓒见他冷面相对,难以亲近,不复当初在蓟县相见时的热络。心中也是不悦,但想到这场合,又思及他的手段名声,只得忍住。 “贤弟,你我许久不见,难得来一趟,不要急着回去。晚上,我在这官邸设宴,替贤弟你接风洗尘。其他的事,我们,慢慢再说。” 辞了公孙瓚回到馆驿,朱广就告诉高顺赵云,明天准备回去。 “公孙瓒托大,不止是从事,恐怕连太尉也没有放在眼里。” 朱广见素来不喜欢背后说人的高顺也这般讲,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右北平太守被杀后,位置一直空悬,他居于太守官邸,又发民夫修缮城池,其志,不小。” 这也是朱广疑惑的地方。历史上,公孙瓒虽然蔑视刘虞,最后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那是发生在朝廷大乱,地方割据的大背景下。现在刘宏还没死,朝廷也还没乱,他怎敢如此行事? 忽想起田畴所说公孙瓒的背景,莫非原因在这儿? “子龙呢?” “在外头守着。这倒是个实在人。”高顺这已经是不止一次夸奖赵云了。 朱广会心一笑,得赵云,算是他近来最高兴的事了。不是因为他预先知道赵子龙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自从赵云投奔他以来,任事勤勉,忠于职守。他出行,赵云率亲骑护从,他居坐,赵云挎刀守卫,从无倦怠。 不过,如果朱三公子知道馆驿外即将发生的事,他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话说他入馆驿以后,赵云便带几个卫士把守在外。毕竟,这里是公孙瓒的地盘,纵使他不闻不问,也看出来了,从事和骑都尉的关系,并不友善,所以更加小心。 正值守时,见三人从外头进来,直奔朱广住处。 赵云迎上前去,挡住道:“三位所为何来?” 那领头一个,年在而立上下,有姿容,尤其是一双耳垂,几乎快到肩膀,见他阻拦,面露和善笑容:“烦请通报,就说涿郡刘备来访。” 赵云并没有让开,而是揖手道:“敢问足下与从事是……” 刘备还没有回答,恼了背后张飞:“你还怕我们图谋不轨不成?” 赵云见他生得威猛,说声嗓门又大,解释道:“从事因公在外,在下不敢大意,因此……” “你这人好生没理!我兄长大汉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 刘备回头看他一眼,张飞这才止住。 “我与朱从事是旧识,你进去通报,他自然知道。”仍旧一脸春天般的温情。 赵云请他们稍等,立即入内禀报,不多时,快步出来,侧身道:“从事有请。” 刘备低下头,正往里去,却又停下脚步,笑问道:“从事麾下我大多见过,你是……” “在下常山赵云,新近追随从事为骑长。” 刘备上下打量,见他雄姿勃发,提拔轩昂,目露赞许之光,微微点头后,径直入内。 “大汉宗亲?竟如此谦和?” 刘关张入内以后,一眼就看到朱广高坐于上,既没有起身,更没有相迎的意思。 刘备神色如常,上前道:“朱从事,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朱广面色平静:“足下到访,是为公,还是为私?” “为公怎样?为私又怎样?” “你若是为公事来,我也就免了起身相迎。” 刘备一听,笑了:“若是为私?” 朱广大笑,霍然起身,快步上前,执住他手道:“兄长,自二张事平,有大半年没见了吧?” “是,我听说,你要成亲了?到时一定记得知会我一声,无论如何,也要讨杯喜酒吃。”刘备亲热地拍着他的手背。 “这是自然!不止兄长,云长兄,翼德兄,一个不能少!” 关羽一捋他那还不算太长的胡须,难得露出笑容:“就是从事不说,我也要作那不速之客。” 张飞本来忿忿不平,认为朱广托大,此时才明白他的用意,也大笑道:“一定!一定!” 几人分宾主坐了,刘备坐下头一句话就让朱广郁闷得不行。 “实不相瞒,我此来,是奉了骑都尉之命。”语至此处,他顿一顿,竟明白无误地道出目的。“来探从事的口风。” “那我就无可奉告了。” “哈哈,我早料到如此。”刘备也是大笑。便绝口不提此事,只说些别来故事。 当日他与公孙瓒一道,引涿县壮士救援广阳。二张叛乱被平定之后,他多少也有功劳,公孙瓒是他师兄,又见他这几年确实倒霉,便表他为别部司马,留在自己帐下。 朱广来右北平时,他正与关张巡查边界。一回来便听说朱广到了。 说一阵闲话,追忆些往事,刘备见左右无旁人,立在朱广身后的高顺也是他的心腹。终究还是问道:“之前的事,刘太尉想必恼怒?” 朱广看他片刻,点了点头。 “唉。”刘备一声叹息。其实,他不是没有劝过那位师兄。幽州大乱方平,刘太尉是打算用怀柔的政策安抚胡人,为幽州恢复太平,这是仁者顺应民心所为。 可公孙瓒并不理会,坚持认为,胡人能叛一次,就能叛第二次。必须用强硬的手段,以武力镇压之,打到他服为止! 刘备本来是靠着这位老同学的保举,才得到个别部司马,见他意志坚决,也就不方便再多说了。 现在朱广代表太尉而来,绝不是为了探病这么简单。或许,是为太尉作某些决断而探听情况? 一念至此,他对朱广道:“从事,我这位师兄坚毅果敢,但性情固执。晚上他将设宴款待,从事在席间,可以良言相劝。” 说完,却见朱广摇头而笑。 “从事为何发笑?” “玄德兄,你与伯珪公既是同窗,想必私交甚厚?” 听他提起这个,刘备展颜而笑:“师兄先于我拜在老师门下,我去后一年,士安才来。我们师兄弟三人……学问都不怎么样,但情谊一直很好。伯珪年长,我和士安以兄事之,他也历来照顾我们,如同胞兄弟一般。” 朱广听了,点头道:“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段岁月,想必是欢乐多。那么,依兄长对伯珪的了解,他是个能听进劝解的人么?” 刘备黯然:“终归,请从事……” “玄德兄,你既然亲自开口,我自当从命。但是你我都清楚,伯珪公并没有把刘太尉放在眼里。”朱广直言不讳。 这句话说得很直白,也很重。刘备是明白人,已然闻弦歌,知雅意。公孙瓒何人?骑都尉。刘虞何人?幽州牧。前者是后者的下属,本应该遵从节制,令行禁止。可公孙伯珪是怎么做的?这是什么性质? 这不是欺负“新来的”,刘太尉两任幽州刺史,幽州的胡汉百姓,纵使不知道公孙瓒是谁,也不会不知道他。 正当刘备沉思不语时,朱广刺耳的话语再度响起。 “这次来,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甚至于,冲着你玄德兄和士安兄的情面,回去以后,我还可以什么都不说。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下回,下回怎么办?”类似的话,朱广也对刘虞说过。 刘备无言以对。 可能也是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严重了,朱广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我说这些,不是为了逼兄长选边站。这些话,你就算原原本本告诉伯珪公也没关系。我只是不希望玄德兄你,立于危墙之下,到时候,进退两难!” 这场本来应该很愉快的故交相会,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刘备告辞出来,满脑子都是方才朱广的话语。上马的时候,竟然恍神,一脚踩空! “兄长,没事吧?”关羽一把劳住,关切道。 “没事,一时失察而已,走吧。”刘备淡然道。 回到太守官邸,公孙瓒问他情况,他只说朱广的口风很严,什么也没有透露。公孙瓒听了,也不以为意。 当天晚间,公孙瓒在太守官邸宴请朱广。刘备自然也在出席之列。在他想象中,应该是个小型宴会,出席者不外乎师兄,自己,朱广,至多再有师兄的一两个心腹。一来人少,二来大家都有些私交,说起话来方便一些。 可等他到了宴会现场时,他发现,他错了。甚至于,他都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懂师兄到底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 太守官邸大门口灯火通明,两侧,衣甲灿烂的武士挎刀而立,石像一般。更有数十名义从,都骑白马,在官邸外警戒。 往里走,举行宴会的堂外,甲士林立,一个个高大威猛,纹丝不动。这哪是朋友聚会?分明是鸿门宴的架势! 正惊疑时,瞧见关靖从里头出来,他上前一把扯住:“朱从事来了没有?”关靖被他握得手腕生疼,又扯不回来,皱眉道:“还没到,怎么了?刘司马?”“这是干什么?赶紧撤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对方正受师兄亲待,厉声喝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八十九章 好基友 恋上你看书网 关靖看他一眼,用力抽回手去:“这得玄德公自己去跟都尉说,我可没那个权力。” 刘备将牙一咬,撇下他和关张二人,疾入后堂。 公孙瓒正在更衣,见他匆匆忙忙进来,将手一摊,展示自己身上的华服:“玄德,你来得正好,看看,如何?” 刘备定了定心神,问道:“师兄,外头的白马义从和护卫甲士是怎么回事?” “朱广不是代表刘太尉而来么?我为表隆重,排下这阵势欢迎他,有何不妥?”公孙瓒拈着衣服上的线头说道。 “真是如此?可朱从事未必能体会师兄……” “他要作何解读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公孙瓒笑道。 见他如此态度,刘备沉默了。当师兄一再催促他发表对那身新造华服的意见时,他终于道:“实不敢瞒师兄,今日与朱广相见,他因着我往日对他有援手之德,私下里说了些话。” 公孙瓒一侧首:“说了什么?” “他说,不止是他,便连刘太尉,师兄也没有放在眼里。” 公孙瓒整理衣冠的动作为之一停:“他真这么说的?” “是。” 哼一声,公孙瓒不置可否。 “但他还说,他这次来,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甚至于回去之后,还可以什么都不说。他只担心,下次再有冲突,怎么办?” 公孙瓒漫不经心:“那就下次再说。” “师兄!”刘玄德急了。“你这是公然对抗州牧!” “那又怎样!”公孙瓒大怒!一声狂吼,惊得侍立在旁的仆人直打冷战! 刘备似乎也被吓到了,看着师兄瞪大的眼睛,窜起的青筋,低下头去。 斥退了仆从,公孙瓒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切齿道:“玄德你是知道的,当初蓟县被围,我上头可还有太守啊!不是也带着你们火速去援?是我救了他!” 刘备似乎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公孙瓒的咆哮仍在继续。 “你也知道,从这里往东不远,就是我的家乡令支。丘力居附从二张举逆,破令支县,我好几位宗亲,都死于乌丸人之手!而刘太尉!竟然不追究丘力居的罪责,还向朝廷说他的好话!替他开脱!甚至于,荒唐地认为,只要摆他那副仁义的面孔,胡人就会纳头来拜!” “我从少年时,就与胡人作战。我知道这些狄夷禽兽之辈是个德行!什么仁义,恩情,对他们全是狗屁!只有拿刀跟他们说话,这些畜生才听得懂!我就是要叫刘虞知道,在对待胡人的问题上,他那一套行不通!还得靠我!我就是要叫朱广看到,我麾下兵强马壮!我也要叫胡人晓得,我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兵锋所向,他们就只能等死!” 刘备安安静静地听着,哪怕是师兄的唾沫星子溅他一脸。直到公孙瓒将胸中怨气一吐为快,情绪平复之后,他才道:“师兄,如果刘太尉那一套行不通,丘力居早就向右北平进攻了,而不是接连派出使者去向太尉告状。” 公孙瓒刚刚消停,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可面前站的,毕竟他的同门师弟。 强忍着一句话狠话没有出口,公孙瓒沉声道:“玄德,你难道也不向着我?” “我如果不向着师兄,就不会说这些话。”刘德平静地说道。 公孙瓒看着这个原来还在编草鞋的师弟,到底换了一副口吻:“玄德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兄是不会错的!” “可刘太尉毕竟是幽州牧!掌一州之大权……” “大权?哈哈!”公孙瓒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可笑。“玄德,你等着看,用不了多久,这天下,谁手里握着军队,谁就握着权柄!” 见他说些这等话来,且如此笃定,刘备不作声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位师兄的老岳父,莫非…… “走吧,今晚,我们一醉方休!我也许久没跟你痛饮了,可惜,士安没来。” 刘备放弃了劝说,但还是建议道:“至少把外头的步骑撤了,朱广,不是能吓倒的。” 公孙瓒吸一口气:“你倒是很抬举这个云中游侠?哼,出使鲜卑,却带着鲜卑骑兵杀回来……罢了,撤吧。” 刘备脚下一动,正要去传令,就见一卫士进来禀报道:“朱从事到了。” 就在公孙伯珪唾沫星子溅刘玄德一脸时,朱广带着高顺赵云两人如约而来。远望见太守官邸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心说还真是热闹非凡。 等走近一些,三人不约而同勒住了坐骑。 朱广看了好一阵,突然道:“怎么个意思?连他的白马义从都拉出来了?” 赵云也是看了半晌,道:“从事,骑都尉摆下如此阵势,这会,还是不去吧?” 朱广未置可否,扭头问高顺:“你觉得呢?” “比在鲜卑中部营地时,差远了。”高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冷笑一声,催动坐骑,朱广笑道:“走,看看公孙伯珪是不是要请咱们吃板刀面。” 到了府门前,朱广方跳下来,便有人来替他牵了,看那骑士步卒,都是目不斜视,泥胎一般。想来他们在这里也不是站一时半会儿了,别的不说,公孙瓒治军,还是有一套的。 把守在门口的军官,不是旁人,正是白天追他们回来的王门。只等朱广踏上台阶,便道:“朱从事,请!” 他前头引路,将朱广一行三人带到宴会堂前。只见又有数十名挎刀执戟的甲士,守卫可谓森严。关羽张飞,竟然也在,都上前执礼,却不说话。 见他止住步,王门又道:“从事,请!” 并州狼嘴角一扬,将腰里那把六尺百炼刀解下来,递给高顺,昂然而入。 赵云抬腿就想跟上去,却被高顺横刀拦住,对他摇了摇头。两人,便守在堂外。 那堂上,早已备好酒食,关靖等数人在座。或佩刀,或佩剑,朱广只当没看到,应对如常。 正解答关靖关于并州局势的询问时,公孙瓒刘备先后出来。朱广将目光投向刘玄备,却发现对方面带歉意。 “朱从事,请坐。”一身华服的白马公孙朗声说道。 朱广落座,刘备在他下首,跟他对面的,是公孙瓒麾下一员勇将,唤作严纲,其后是单经,最末,便是关靖。 公孙瓒捧酒一盏,大甩一扫,声震满堂:“今日宴会,是为朱从事洗尘!咱们只叙私谊,不谈公事!王门!” “在!” “你来监酒,包括我在内,若席间有谁谈起公事……”说到此处,他望向朱广,却见其神情从容,丝毫不为所动。“罚酒一盏。” 刘备心中暗自思量一阵,便道:“都尉,既是叙私谊之会,何需甲士护……” 公孙瓒将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对朱广道:“朱从事,你年少时游侠边塞,志气慷慨,想必也是海量。今日,咱们且醉他一回如何?” 朱广捧起酒盏,轻笑道:“伯珪公兵马如此雄壮,广敢不从命?” 上头一时不答,刘备暗暗着急,人家既已提起,何不趁这机会解释解释,再顺势将人马撤走?何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朱广连鲜卑王庭也去得,会被你这阵势吓到? 可惜,师兄并没有如他的愿。 “我听说,朱从事从前在云中,聚集轻侠少年,深入鲜卑境掠夺羊马。来去无踪,飘忽不定,鲜卑人极为头疼,呼为‘并州狼’。从事剿黄巾,守范阳,皆赖昔日同伴。以从事观之,我的白马义从,比你并州狼骑如何?” 刘玄德暗呼不妙,这分明是挑衅啊。 果然,朱广端在手里的酒盏又放了下去:“历代以来,所谓强兵,无一不是打出来的。不过,仅以观感相较,伯珪公的白马义从,远胜并州狼骑。” 公孙瓒脸色一变,那留着两撇八字浓须的严纲已经大声道:“从事是说‘白马义从’徒有其表?” 朱广看他一眼:“这是你讲的,我可没说。” 公孙瓒盏中酒微起波澜,少时,撇开了这话题,举盏道:“请酒。” 朱广一盏酒喝完,自添一盏,又一口气饮下。旁边刘备看在眼里,已然知道这场宴会是个什么结局了。 “从事这是……” “我自罚一盏,有几句话,趁着还没醉,先讲了。” 公孙瓒面上不悦怎么也掩饰不住,索性闭口不言。 刘备本来想劝解,但看这架势,只得作罢。 关靖也想缓和缓和气氛,但自问,这时恐怕没有他说话的份。 朱广不理会对面严纲单经二人极不友善的目光,道:“天子亲诏,任命太尉为幽州牧,掌一州之军政大权。辖下文武,悉得听命。诸位,有异议么?” 堂上,落针可闻。 “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之前派遣使者至太尉幕府申诉,指右北平兵马袭击其部。伯珪公?” 公孙瓒端起酒,抿了一口,只当没听见。 下面关靖见了,赶紧道:“此非实情,乃是因为乌丸人侵扰令支,都尉才发兵击走。” “那丘力居称前后派出三批使者,但最后能站到太尉面前的,只有一人而已?” “这,右北平实不知情。” 朱广笑了:“很好,明说了吧,这些事情,终究谁是谁非,太尉不想深究。此次派我来,只想带回一句话,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么?” 公孙瓒终于开口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朱广直视着他:“伯珪公就让我带这句话给太尉?” 关靖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捏了一把汗,幸好,骑都尉并没有强硬地回应,他逮着这个机会,赶紧打圆场:“都尉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都尉的意思是说,这要取决于乌丸人是否安分。” “伯珪公,是这个意思么?”朱广却不给他和稀泥的机会。 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小子,公孙瓒突然有种恨得牙痒的感觉,自己真不该送他那张虎皮。 堂上陷入了沉寂。 刘备见两人对视许久,谁也不说话,手心里已经捏出汗来。何止是他,那严纲单经两个,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都不由自主地捉住了刀柄。 突然! 公孙瓒一拳打在身前案桌上! 几乎一瞬之间,几条人影便迅疾地窜入堂来! 高顺赵云在前,关羽张飞在后,各捉器械,如临大敌! 一颗汗珠,顺着太阳穴流下,刘备深吸一口气,侧首道:“这又不是鸿门宴,你们难道要进来舞剑助兴?” 关羽张飞都望向他,三人如兄弟一般,彼此深为了解。片刻后,关张收起兵器,退出堂外。 然高顺赵云二人仍旧虎视眈眈地立在原地。 朱广缓缓起身:“可惜了这么好的酒。”语毕,叹一声,好象真是在替那酒不值。 刘备也跟着起来,口中道:“从事……” “玄德兄,什么也不必说了。气氛这么尴尬,哪还吃得下去?有空到广阳来,我置酒向兄长赔罪。” 刘备还能说什么? 朱广离席,到了堂中,正面公孙瓒,仍旧长揖道:“我明日便回广阳,就此向伯珪公辞行。但愿,还能有和‘白马义从’并肩作战的机会。” 公孙瓒一声冷哼。 “诸位,扰了酒兴,抱歉得很,恕不一一赔罪了,告辞。”朱广作个四方揖,转身就走。 跨出门槛时,高顺递来长刀,他一边佩在腰间,一边道:“对了,伯珪公,有空射杀猛虎,也约束约束麾下的将士。刘太尉觉得,幽州百姓,已然是够苦了。”说罢,引高顺赵云自去。 他一走,堂上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公孙瓒身上。只见骑都尉脸色铁青,手指朱广离去的方向切齿道:“不识抬举!” 次日,朱广引众返回,刘关张都来相送,相顾无言。 回到广阳,朱广向刘虞复命,并劝他当机立断。然而此时的刘太尉,不愿因公孙瓒之故,而使已见好转的幽州局面再起波澜,对朱广的建议并没有采纳的意思。 朱三公子,就只能呵呵了。 正当此时,就在幽州下面的冀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冀州刺史王芬,与已故太傅陈蕃的儿子陈逸,法术家襄楷有交。某日,三人会面时,襄楷称他夜观天象,与宦官不利,十常侍恐怕要遭殃了。王芬深信不疑,与各地的豪杰联络,并以黑山贼攻略冀州郡县为由,向朝廷上书,并招募了一支规模颇大的军队。打算洛阳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马带兵进京。 恰巧此时,天子刘宏的病情有所好转。这人一生病,就容易怀旧,刘宏突发奇想。打算离开洛阳,到他从前的封地“河间”来看看。 王芬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谋划着趁天子驾到冀州时发动事变。先诛杀宦官,然后劫持皇帝,别立合肥侯为新君。 为了取得更大的支持,王芬拉拢许多人参与此事。甚至去联络赋闲中的曹操。曹孟德是什么人?岂会参与这种小儿戏耍般的计划?并讥笑王芬说,你想学伊尹霍光,可你有这两位的实力和本事么? 王芬不以为然,加紧谋划。 正当一切顺利时,也不知真假,说是在洛阳负责观察天象的太史发现某日夜里,北方天空上,一道红光从东到西,横贯天际。于是太史上书称,北方地区有阴谋,陛下不宜出巡。 刘宏也是个迷信的,于是放弃北巡的想法,并命令王芬解散集结的军队。不久,又免去了他冀州刺史的职务,召他入京。王芬认为事情败露,慌忙逃跑。 刘宏闻讯大怒,命令严查。一时之间,冀州官场给抄了个底朝天,无论是否参与其事,两千石级别的官员被逮捕审问者竟有半数之多。王芬本人,在跑到平原时畏罪自杀。 官场一乱,冀州各地动荡,张飞燕乐得眉开眼笑,发数路人马,攻城掠地。常山,中山,巨鹿三郡,均受其害,被攻陷县城十余个。或许,范阳之围给这位黑山总帅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发兵之前,他严厉告诫自己的小帅们,打死不要往北去,严禁侵犯幽州地界。 其实这根本不用他说,范阳之围的故事,已经编成多个版本,在黑山贼中流传甚广。再加上,前一段时间,朱广率领五千步骑在涿郡护边,保障夏粮。贼人们还不知道他已经撤了。 黑山贼倾巢而出,邻近幽州的百姓不得已,携老扶幼,牵牛拽羊,都往北跑。这倒不是因为朱广,而是他们要投奔刘太尉的“仁政”所在。 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涌入幽州,刘虞喜不自胜。 之前,他忙活重启上谷的胡市,开采渔阳的盐铁,这都是重振经济的措施,说白了,就是要弄钱。 但汉文帝说过,夫农,天下之本也。在这个时代,农业还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命脉所在。幽州地不算小,可是户口不多,人一少,就是有地也没法开垦,发展农业也就无从谈起。现在周边百姓源源不断地涌入幽州,让他看到了振兴的希望。或许,他没有办法兼济天下,但至少,要让幽州,成为这乱世之中的一方净土。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恢复生产中,也就无暇他顾了。甚至于公孙瓒索要的军需接连增加,幕僚们怀疑其私养兵马,他也没有深究。 八月,上谷宁城的胡市正式启动,商人云集,胡人蜂拥而至。 幽州各郡乌丸都派出使者,向刘太尉献上礼物,表示臣服。鲜卑王魁头,也派出一名汉人为使,专程至广阳,转达敬意。顺便,询问朱武猛的近况。然而,这位使者到达广阳这天,却没能见到朱广。 秋风起,北地边塞,已有寒意。 蓟县郊野,十数骑风驰而来。骑士都背硬弓,马上驮着许多的猎物,看来今天收获不小。 赵云的马鞍上,摊着一头豹,箭创在劲部,一箭毙命。 朱广的鞍上,却只挂着一只小兔子,难怪他神情不爽。 眼看着城池近了,骑士们却发现道旁停着一驾马车,四周不见人影,好生突兀。 朱广一眼就认出那齐家的车,嘴角一扬,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只可惜,这回跟他出来打猎的不是高顺。赵云觉得异常,就要指挥亲随们上前包围。朱广赶紧挡住:“没事,这是……你们先回去吧。” 赵云引众回城,直到他们奔得远了,朱广才催动着马缓步过去。这几乎是他最近最高兴的时候了。 一个男人郁闷的时候,还有什么比女人更能安慰他苦闷的心? 跳下马,轻轻一拍,连马儿也很识趣,悄然走开。 一想到车里那张秀气的脸,那双温柔的眼,那一对醉人的梨涡,还有那一声甜甜的“县尉哥哥”,就让朱广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只要踏上车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干其他的,就抱着,一直那么抱着…… 掀起车帘,一只脚踏上了车辕。 朱广眨了眨眼,我看错了?这也不是秀气的脸,温柔的眼,更谈不上醉人的梨涡! “你想干什么呀?”齐周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眯着眼问道。 “怎么是你!”朱广快跳起来。 “你以为是谁?”齐士安冷面问道。 “我以为,我以为是谁被劫了道呢。” “是么?那你怎么反倒让你的随从先进城?” 朱广无言以对,拉下脸来:“可以不纠缠这个问题么?” “哼,哥娃都生一窝了,你那点心思,哼哼。”齐周冷笑连连。好在,很快就放过了这位准妹夫,招呼道“上来吧。” “两个大男人挤在车里?让人看见多不好?” 齐周一想,倒也是,便提了车里一个包袱,扔在外头车板上,随后也钻了出来。两人就在那车辕上坐着,齐周打开包袱,里头的东西绝对是朱广现在喜闻乐见的。 两袋酒,一包肉。 什么话也不说,灌一大口酒,嚼上一块肉,看着那已见萧索的秋景,倒也惬意。 “听说你跟太尉顶上了?为什么?” “还是那件事,你那师兄。”齐周笑了笑:“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师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章 子龙不要啊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一时沉默,稍后答道:“我个人对你师兄没意见。他虽然出生大家,但没沾到多少光,能有今天,还是实打实干出来的。再说了,当初我被困在范阳,是他促成了玄德兄来援。这件事,我欠他一个人情。” “那你还总撺掇太尉要压制他?” 朱广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兄长,我们做个假设。如果由伯珪公来主持幽州局面,你觉得,会比刘太尉好么?” 齐周正将那羊皮酒袋递到嘴边,闻言放了下来,想了好大一阵,才摇了摇头。 “我这个师兄,敢打敢拼,坚韧不拔。纵使猝然遇强敌,他也不会退缩,定然是头一个冲过去。你知道么?有一回,他只带着十几个义从,在塞外突然撞见数百名鲜卑骑兵,他身先士卒,纵马冲进敌群,手杀数人。虽然自己几乎死伤殆尽,但鲜卑人从此就忌惮了他。” 朱广点头:“我听过这个故事。” “作为统军大将,师兄不输给任何人。但是,他这个人,太过于自负。除了老师,我没见他服过任何人。这或许跟他的出身有关系,他的母亲只是个卑微的婢女,所以你可以想像他出生成长的环境。” “所以,他遇事总要争强,宁折不弯。再加上家在辽西的关系,极度仇视胡人。刘太尉的怀柔政策,在看他来,只是迂腐软弱。以他的性格,必定不会对刘太尉低头,一定会对抗到底。” “如果说,让他主持幽州局面。他一定会集中力量,跟鲜卑人乌丸人开战。哪怕就是拼光了,也在所不惜。你我都清楚,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来越弱,群雄并起已经为时不远。到那时,他那一头跟胡人仇深似海,这一头,还得应付强邻。就算他是我师兄,我也得说一句,最终,难免败亡。” 齐士安这段话,可谓中肯。 朱广正要称赞他两句时,却见喝一大口酒,一抹嘴,又继续道:“再说刘太尉,摸着良心,我是怀有深深的敬意。仁义充塞四海,天下谁不敬仰!你看看他,年纪也不轻了,整日地忙碌,没一刻清闲。身居高位,却还是布衣粗食,不尚奢华。好人,真的是好人!” 朱广叹道:“德高望重,用在太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齐周加重了语气。“刘太尉这种仁人君子,治世可作能臣,乱世却作不得枭雄。我们那么劝他加紧集权,他却总是不以为意,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把幽州局面扳过来。你劝他弹压我师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他听过么?说句实在的,他可能比我师兄还固执。” “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没有我师兄,就算幽州一片坦途。将来的结果,可能也不会太好。冀州户口百万,钱粮充足,谁若是将来控制了冀州,一定会北上吞并幽州。” 朱广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对这位大舅哥,又有了新的认识。 “如果让我选,我还是宁愿刘太尉主政幽州,毕竟,他能体恤百姓艰辛,知道施行仁政。” 朱广喝口酒,叹口气,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其实,伯珪公坚持武力,本没有错。无论哪朝哪代,面对北方的胡人,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作后盾,而去奢谈和平,就是一厢情愿。” “但是,我师兄做得太过了。他太痴迷于武力,以为武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又不顾眼下幽州的实际情况,甚至不顾自己的处境。也幸好是遇到刘太尉,若换个州牧,谁容得下他?我真替他担心啊。” 朱广犹豫一阵,终究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兄长,你要知道,照此下去,终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到时,你如何自处?” 齐周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去右北平的时候,问过玄德兄么?” 朱广还没回答,他已经笑了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玄德兄可比伯珪兄城府深得多。” “哈哈,你这厮别的不行,看人还挺准。”朱广笑道。笑声未止,却发现大舅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得他有些发毛。那眼神,好似要洞穿他五脏六腑,看个通透一般。 “子昂啊。” “嗯?” “你知道最让我不安的是谁?” “谁?” “你。” 朱广让一口酒从鼻子里呛了出来,胡乱抹一阵:“我?我让你不安?” “没错,就是你。”齐周大大地喝了一口,将目光飘向别处。“我初见你时,只觉得你少年老成,剽悍勇武。可越到后来,越发现看不透你,你明明只是个云中侠少,却对天下时局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于一些,古怪的想法。虽然这很对我的胃口,却又常常使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朱广弯下腰去,双臂撑在腿上,望向远处,眼神有些空洞了。 许久,他才轻声道:“证明我来过。” “什么?证明你来过?什么意思?哦,是不是就跟狗一样?一路过去,总要对着树尿上一泡,证明它来过?” 朱广斜眼看着他,这谈人生谈理想呢,你干什么? “我开个玩笑,你继续。” 朱广沉默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这世上很多人,一出生,父母就已经替你计划安排好了一切。从小就告诉你,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然后你就按着他们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读书,结婚,最好还能当官。尽管,那未必是你喜欢的。或者,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导致你自己都忘了你到底喜欢什么。就这么,按别人的安排过一生,到死,也没留下个记号。” 齐周似乎并不视这话为异端邪说:“所以,你就想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留下个记号,证明你来过?”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齐周抱着酒袋,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没忍住:“其实,我小时候极不爱读书,我立志要当个木匠,象鲁班那样的。你知道鲁班削竹木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吧?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成功。还有……” 朱广抓住他的手:“兄长,土木工程这些事,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 “不是,你听我说。苏秦身佩六国相印,文臣做到这个地步,算是极致了吧?可又怎么样?秦国不是照样灭了六国?还有武安君白起,战功可谓彪炳,可又怎样?秦照样被汉取代。这两人都是一时英杰,可除了留下些传说典故,还有什么?” “但是鲁班创造的钻、刨、铲、尺、锯、墨斗,至今还在使用。我也深信,后人仍旧会用。这就是你说的,记号,不可磨灭的记号。” 朱广万没料到自己一番胡言乱语,倒引出了对方的梦想来。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里好像有一股强烈的认同。这或许,就是他能和齐周能为朋友的原因吧。 就在他做好准备,打算做一回忠实的听众,让大舅哥倾诉个够时。齐周,却止住了。一仰脖,咕咕灌了好大一阵,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点着头,拍着朱广的肩膀:“贤弟,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奸恶之人,或许,是愚兄想多了。” 朱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感激他能说出这句话来。 “士安兄,不管将来怎样,我决不会背弃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 齐周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从朱广的眼中,除了恳切,他再没发现其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许久,终于,两人都感觉胃里不太舒服…… “少说恶心话。” “多做实在事。” 此话一出,两人大笑不止。 在驾车回去的路上,齐周随口问了一句:“如果让你坐领幽州,你会怎么做?” 每年八月,按例,刺史要开始巡视辖下各郡。刘虞现在虽然贵为州牧,但仍旧保留刺史职权。可他现在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不可能抽出那么多的时间来巡查。于是,这个任务,就只能分派给幕僚们。 朱广很“不幸”,被委任巡察代郡、上谷、涿郡这三郡的军事。没奈何,婚期只能往后推,齐周虽然有些不爽,可这是公事,他也没奈何。 朱三公子其实想去巡察幽州中东部几个郡,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刘虞否决。因为,刘太尉不想他去右北平。他本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再争。这次去,恐怕要耗些时日,高顺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最后决定,让陈忠和赵云一同前往。 出发前头一天,朱广在家收拾行装。贾氏哪能让粗心的儿子亲自动手,一边替他收拾,一边埋怨,你大小也作个官,就不想着买几个奴仆?还有,婚事已经定了,却一拖再拖,哪怕把媳妇取进门,老娘我也轻松不少。 朱广听了暗笑,到时候齐棠真进了门,你老人家就可乐了。那是个啥也不会的,你指望她给你一日断几匹? 外头响起敲门声,高顺怎么说也是军官,再跟他住在一起不合适,所以朱广逼着他搬了出去。但高顺一走,很多事,就得朱从事亲自动手了,比如开门。 “子龙?你怎么……快进来。” 赵云身着便装,也没有佩带器械,一股忧郁凝结在眉心,怎么也散不开。朱广看在眼里,隐隐觉着哪里不对。 到了堂上,朱广让他坐,他也不肯。只着在那里,面露难色。 “怎么了?有何难事?跟我说。” 赵云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后退一步,冲着他长揖到底。这一揖,看得朱三公子变了神色,心中暗道,子龙,不要啊…… “云自投从事麾下,备受亲待,从事不以云卑鄙,引为亲随。对此,赵云心怀感激。本欲追随从事鞍前马后,略尽薄力,奈何……”说到这里,赵云低下了头。 朱广看着这个挺拔轩昂的青年,不免痛惜,咂巴着嘴,苦笑道:“子龙不必如此,到底何事,你直言无妨。” “前不久,黑山贼侵略中山常山等地,云兄嫂留家,深感忧虑。近日,有乡人传来消息,言说兄长再度病倒。从事或许不知,我自小双亲亡故,全靠兄长拉扯长大。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当此时,正该我反哺报答,如何能为自己前程,弃兄嫂而不顾?” 看得出来,他跟兄嫂感情很深,说话间,眼眶已红。 朱广虽然痛惜,却也称赞道:“人生天地间,以忠孝为安身立命之本,子龙,真乃孝顺之人。” “因此,不得不辜负从事厚爱,辞去军职。愿从事念我兄病嫂弱,放我还乡。云,感激不尽。”话音落,再次长揖不起。 朱广仰头一叹,起身上前,将他扶正,抓着他肩膀,勉强笑道:“你为孝悌之故,舍我而去,我纵使再不舍,又岂能强留你?” 赵云双眼虽然通红,却还是笑道:“多谢从事体谅。” “哎呀,你这一去,相见不知何时。对了,上次在营里,我让你同坐吃酒,你再三不肯。今日没有外人,我们喝一回,就当替你饯行,如何?” 赵云闻言,面露惭色:“谢从事好意,只是,我归心似箭。营中也还有些同伴需要道别,还望……” “吃顿饭也不行?” “请,请从事体谅。” 朱广真心觉得有点难过,郁闷了好大一阵,才道:“罢了,是我唐突,你此刻哪还有心吃酒?”便取了竹片,书写了给营中军官的手令,交给对方。 赵云谢过,临走前,又对着他长揖到底,这才转身离去。 朱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前,突然想到,历史上,他最先投奔公孙瓒。呆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公孙瓒不是明主,便借兄丧之机,辞别而去。从此,再不复返。 现在,赵云以兄疾归乡,这不会有假。但想必,也有趁此机会脱离的意思。子龙啊,你也是认为我朱广难成大事,所以辞职离去么? 嗟叹一阵,虽然知道这世上离了谁,还是照样过。可那,毕竟是常山赵子龙。 对了,那日自己带着他去右北平,刘备曾经到访馆驿,当时子龙在外值守,他们肯定是见了面的。莫非,即使穿越者,也割断不了他们命中注定的君臣缘分?赵子龙,到底,还是要归属刘玄德? 胡思乱想一阵,来到后头,对忙碌的贾氏道:“阿母,那个,父亲给我准备的聘礼之资……” “怎么?你要用?那些黄金是你父亲给你娶妻用的,可不能乱动。”贾氏警惕起来。 “我知道,但我现在急需要用。再说了,那我大舅哥广有田产,家资万缗,他不会计较多少。” “你作什么用?” “朋友,救急。” 虽听他这么说,可贾氏还是有些犹豫,最后实在耐不住儿子软磨硬泡,终于取出几锭来。朱三公子撒泼打滚,好不容易,又多讨到两锭。包裹好了,便打算出门给赵云送去。但都走到门口了,又想到,营里人多眼杂,尽管赵云曾是自己的下属,可当着旁人的面送钱给他,也拂了人家的脸面。 赵云急着回乡,想必今日就要动身。他已经在自己这里得到了许可,回营以后,即行交割,再跟夏侯兰这些小伙伴道个别,也用不了多久。 一念至此,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从马厩里牵出了大青马,装上鞍具,风驰而去。 却说这一头,赵云回营之后,寻到相关人员,办理了交割,收拾了行装,又与同乡伙伴作了别,高顺陈忠两个人一直高看他,亲自送出辕门。 “朱从事待我虽厚,营中兄弟也亲,奈何……” 他心里记挂着家人,策马如飞,奔不到十余里,便眺见远处路口,一人一马。人负手而立,马侧首望来。 看到那个身影,他心头一震,加上了一鞭。 “从事……”他唤一声,就想下马。朱广却制止了他,就站在他马头前,什么也没说,负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托着一个小包裹。 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但赵云没有伸手去接。朱广索性扯了他手塞过去,随即后退两步,示意他可以走了。 感受到掌心那份沉重,赵子龙道:“云无尺寸之功,怎敢受此厚赐?” “别说了,我也帮不上你其他忙,去吧。”朱广说完,便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要回。 赵云将手中物紧紧握住,一时说不出话来。抬头再看朱从事时,似乎还想说什么,咂巴两下嘴,却一个字没吐出。两人沉默好大一阵,朱广叹了口气:“走吧。” “从事,保重。”赵云低声道。 朱广点点头,面上的落寞隐藏不住,方催动马,又一把扯回。“子龙,一定记住我的话,将来不管你在哪里,你早晚会是坐在中军帐的人。真的。”说完这句,再不迟疑,打马便朝县城方向跑。赵云回过头看了好久,直到他身影变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这才收起繁杂的思绪,催马南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一章 停职 恋上你看书网 次日,朱广引陈忠吴式,只带亲随从骑,先就投上谷郡去。上谷不止有郡兵,还有护乌丸校尉所部,更加上胡市设在郡中宁城,自然是巡查的重中之重。 刘虞任刺史时,地方文武便不敢小视他的从事,更何况如今作了州牧?朱广一到,太守都尉全都出面陪同,查军备,视边防,检部队员额,受士卒陈情。忙完这些,才到宁城,鲜于兄弟都是慷慨粗犷的武人,跟他相处愉快。 胡市一开,不止幽州,连并冀两地的商人都闻风而来。塞内外的各族胡人更是赶着成群的牲口,带着堆积如山的皮货,赶来交换物品。朱广巡视时,竟碰到几个熟人。当然,还有他的大哥朱昌。 朱家从前在云中时,就是边地豪商,除了依正规渠道与胡人贸易外,走私这种勾当自然没少干。因此“客户资源”很丰富,字号也响亮。这回胡市重开,因为朱广原因而提前得知消息,早早就作了准备,再加上鲜于兄弟的照顾,因此狠赚了一笔。 朱广注意到,汉商这边输出的商品虽然五花八门,但大宗的,仍然是“精金盐铁”。盐和铁只要一亮出来,胡人必定疯抢。那场面,让他知道了刘太尉为什么要派鲜于兄弟两人领兵在此驻扎。 查完上谷,又投代郡,最后才是涿郡。每到一地,他势必走遍各处,不止与军方交流沟通,也注重体察民情,并倾听地方豪强的声音。他因着有些名声,再加上人年轻,又长得标致,到哪里不受欢迎? 诸郡巡完,已是十月。他准备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并结合自己预知的历史,列出许多的建议,打算面呈刘虞。尽管,他知道刘伯安采纳他建议的可能性不大。 “又顶上了?又为什么?”热闹的集市上,齐周东张西望间,随口问道。 朱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为什么,也许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有时候你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这样不好,看着挺讨厌的。” “真的?我还以为我挺讨人喜欢呢。” 齐周正想挖苦他几句,便瞥见了自己家里的马车。朱广也发现了,便对他笑道:“士安兄,你还不去太尉幕府?” “急什么?你不也没去么?” “你能跟我比?我才巡完三郡回来,太尉准我歇息两天。你快去吧,要不然,又惹人闲话。” 齐周应一声,遂牵着马先走了。 朱广等他走远,便折身去追马车,一路跟出了城。想起来,也许久不见齐家妹子了。 车内,齐棠板着脸,嘟着嘴,看到他也是一语不发。 朱三公子厚着脸皮踏上车去,笑道:“我能搭个便车么?” 齐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恶一些:“从事哥哥那么忙,还有闲心逛集市?” “我这不是一看到你的车就跟来了么?” “哼,那我要是不出门呢?是不是得等到……” “咦,继续说,等到什么时候?”朱广故意逗着她。 小脚一踢,齐棠就是一顿埋怨:“在范阳的时候,你还能常来我兄长家,如今想见你一回,我还得买通全家的仆人。从事哥哥就不能来看看我?” 朱广没有急着去安慰她,而是满面忧容,你说要是娶这么一个活宝回家,日子可咋过呀。 齐棠一颗心早已经剥鸡蛋似的剥给了他,见他这副模样,早忘了生气,忍不住问道:“从事哥哥怎么了?” 朱广叹口气,朝她靠得更近了一些。 齐棠往里挪了挪,看得出来,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自觉地绞着衣袖。 在她身边坐下,明知说了她也不懂,但朱广还是道出了原委:“本来,朝廷两回召我做议郎,我都没去。而是入了刘太尉的幕府,虽说是权宜之计,但我还是希望能尽职尽责,但……我这人是不是有时候看着挺讨人厌的?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 齐棠这会儿,怕早已经忘了自己来此的初衷:“怎么会?你可是英雄!” 英雄?三国演义里,曹操邀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在阿瞒哥的眼里,四世三公的袁绍,兵精粮足的袁术,名称八俊的刘表,江东领袖的孙策,都不算英雄。 自己现在,就不说比这上面四位了,就比阿瞒哥口中的“碌碌小人”——张绣、张鲁、韩遂,也是天差地!这算什么英雄? 苦笑一声,对齐棠道:“你还真看得起我,你知道什么是英雄么?英雄,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要有包藏宇宙之机……” 话未说完,却遭小女子打断:“英雄,知而行,不空谈,不务虚。但为大义,临难不顾,蹈死不悔!” 朱广听得耳熟,又问道:“还有呢?” “用双手,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 “你到底偷听了我和你哥哥多少谈话?” 齐棠吃吃的笑着,终于又让朱阿俗看到那两个醉人的梨涡。心中一动,朱广将手探至她胸前,牵过了那“指如削葱根”的柔荑。就那么握着,看着,久久无言。 齐棠非但没有抽回手的意思,反而在片刻之后,加上了另一支手。她觉得,比起自己,从事哥哥现在可能更需要人安慰。 “别人不当从事哥哥英雄,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手段,不知道你在城上以一己之力,独挡群贼的勇气和英姿。” “匹夫之勇,不足为贵。” “是,可你忠于职守之坚韧,挺身护城之果敢,未雨绸缪之机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你作县尉,周全了范阳,保护了百姓,当时过境迁,境遇大不相同时,凭着这坚韧、果敢、机智,你能保护的人更多,你能护住的土更广,到时,谁敢说你不是英雄?” 朱广哭笑不得:“你真是听了个一字不差。” “所以,我才会盯上你。”齐棠正色道。 “盯上?应该是看上吧?”朱广纠正着。 “哼!”清脆地哼一声,齐棠不说话了。“不要脸,谁看上你了?”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一时气上心头,一把就将手抽了回来。“你再不来娶我,我可就不嫁了。” “不嫁?那得先把我送的礼还回来,不然我亏大了。”朱广笑道。 齐棠终于怒了。两支小手一齐往朱广胸前推。“你下去!下去!哪里来的登徒子!下去!” 见她动了真格,朱广也不再逗她,抓住一支小手,正色道:“都快嫁作人妇了,还这么任性,将来可怎么好?” “哼,谁稀罕嫁给你?你真以为你是潘安宋玉般的人物?” “那倒不至于,不过,怎么着也该是个城北徐公似的人物吧?”这脸皮够厚的。 齐棠被她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朱广见她形容煞是可爱,也不忍心再拖下去,遂道:“妹妹。” “嗯?” “只要等我得空,我一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我要让整个蓟县,不,整个广阳都知道!”朱广一说完,便等着看齐棠的反应。想像中,她纵然不感动得涕泪俱下,至少也该是欢呼雀跃。呃,车上跃不起来,那最不济,小粉拳也得赏几下吧。 可哪里,齐棠听了这句,半晌不说话,反倒垂下了头。这可叫朱广猜不到了,女儿心,海底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想问时,齐棠已经抬起头来。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眼中有光芒闪烁,她伸出手,拉了朱广一根手指,轻轻地摇着:“从事哥哥。” “嗯。”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欠我三碗饭。” “是三碗锅……”朱广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打趣的兴致。重新将齐妹子的手握在掌心,思索片刻,唤道:“妹妹。” “嗯。” “无论我贫贱富贵,也无论我康健与否,哪怕是有一天,我大难临头,有灭顶之灾,你都愿意让我这样握着你的么?” 尽管这段话听起来很古怪,可齐棠哭了,泪水顺颊而下。刚开始,从兄长口中,得知此朱广此人,只当他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并无其他。 那次在家中撞见,见他年少倜傥,英武不凡,也只是多看一眼,回去与仆妇暗说罢了。 及至他时常出入于家中,交往愈多,相识愈深,不自觉,听他来便欢快,闻他走,便失落,心中已然多了一分牵挂。 再到贼兵围城,范阳如累卵之急,百姓有倒悬之危,他挺身而出,临难不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虽百折而不挠!当看到他在城上独力苦撑,力搏群凶,最后被众人传递着抬进县署,生死未卜,然而终究逢凶化吉时,自己已经暗下了决心。 一时间,往事历历在目,齐棠哭红了眼,泪水怎么也止不诠。嘴唇颤抖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句:“非君不嫁。” 刘虞之所以让朱广歇息两天,其实不过是为了避免冲突。这一点,朱广很清楚,刘太尉是个固执的人,对自己所提的建议不太听得进去。但没关系,听不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大乱之前,让幽州拥有足够强的实力。 “你说什么?裁军?现在这种时候?”朱宅中,刚打猎回来的朱三公子风尘未洗,正难以置信地问着田子泰。 田畴似乎也很愁,作难道:“倒没说是现在,但是太尉已然有了这个想法。现在幽州各地,尤其是沿边几郡,都驻有不少军队,这还不算护乌丸校尉。每年开支非常庞大,太尉要精兵简政,而且,这是他早就有的打算。” 朱广眉心处拧成一团,怎么也舒展不开:“精兵简政,道理是没错。可以幽州的地理位置,保持一支强大的常备军是必要的。不能因为说现在与鲜卑议和了,乌丸人也表示臣服了,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吧?文武之道,就跟两条腿似的,哪一条短了,都跟瘸子没两样。” 田畴轻轻点头表示赞同:“这道理我也跟太尉讲过,但,你也知道,太尉认定的事,很少能更改主意的。” “过犹不及,凡事做过头了,好事也变成坏事。”朱广沉声道。“对了,既要裁军,是不是各处都裁?” “那倒不是,听太尉的意思,除了边塞要冲之地保留适当规模之外,打算你统一支,主要防备西南面的黑山。鲜于兄弟统一支,主要应付西北的乌丸鲜卑。” “右北平呢?” “右北平不动,公孙瓒毕竟是骑都尉。” “他该知道公孙伯珪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连幕府看大门的都知道,太尉如何不晓得?” 朱广笑了,这就叫稳定压倒一切啊。可你也得看看内外部环境不是,审时度势而为之不是? 他不说话,田畴倒有些担忧:“子昂,你去巡察这段时间,幕府里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太尉的决心很大,你可不要贸然劝阻。” “为什么?” “上回你跟太尉顶上了,已经有人说你是恃功而骄,说是让太尉纵容惯了,说你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朱广一时愕然,正当田畴以为他要火冒三丈时,却见他笑一声:“这话,倒没全错。谢了。” “谢什么?” “谢你把这些话告诉我,让我能看清自己的位置何在。” “少说这些,太尉对你还是信任的,这一点你要清楚。”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对太尉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有时候这人呐,难得糊涂。” 田畴将他打量好一会儿:“你这人,明明刚到弱冠之年,偏偏偶尔说起话来,暮气沉沉的。这可不好,我还是希望看到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朱武猛。” “谨记兄长教诲。”朱广坐地长揖。 “哈哈。对了,怎么亲事一定,就把我这媒人扔在一旁不管?几时喝你的喜酒?之前太尉都亲自过问呢。” “这眼看到年底了,幕府里事情多。明年开春吧,也给你点时间,攒钱准备贺礼。” “你想得倒好,我可是媒人,你好意思让我送礼?” 送走田畴,朱广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许久。他不是不清楚刘虞的性格,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但总想着,再试一次吧。 他没有听从田畴的劝告,在借向刘虞汇报之机,力阻裁军。他给刘虞分析了很多,只差没有把自己预知的资讯告诉他。 刘太尉并没有像上回那样跟他争执,而是平静地听他陈述。末了,还着实夸奖他一番,但就是没说是否采纳他的建议。 就在他向刘虞进言的第二天,田畴又来了。 田子泰性格沉静,气量恢宏,与朱广比,多一分沉稳,与齐周比,少一分乖张。是那种你一见就愿意与之相交的年轻人。田氏算得上幽州大族之一,身为世子家,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年纪轻轻,就被刘虞召为从事。 对于朱广,他是欣赏和推崇的,所以尽管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两人关系极好。这次来朱家,他心情却很沉重。 在朱广连番催问下,他才以叹息的口吻告诉这位朋友,刘太尉考虑到你一直忙碌奔波,连婚事也顾不上。这快到年底了,你巡查三郡也结束了,这段时间,就好好筹备婚事,暂时不必理幕府中的俗务。 老实说,朱广还是有些意外的。 刘虞这个安排,虽然看着很近人情,而且体现了对下属的关爱。但剥去外头包裹的那片温情之后,剩下的,也无非就是“停职”二字而已。 田畴看出了朱广的失落,劝他说,这不是因为你有什么过错,只不过是你的想法和太尉的观念有所不同。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这是最好的选择。你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婚事办了,说到底,那也是人伦大事。 朱广接受他的安慰,也并没有怨恨刘虞。因为刘太尉这个决定,让他更加确信了两件事情。 首先,给别人打工,终究不如自己当老板。其次,当你自己作老板时,你的下属因为公事而据理力争,跟你闹得面红耳赤,这种人一般值得信任。别停他的职,就让他在你耳边唠叨,可以提醒你少犯错误。 从那天开始,朱广没再去过刘虞幕府。幕僚们闻讯以后,很多人都暗中替他不平,不过,齐周是公开表达不满。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该,让你得瑟,让你显摆!摔下来了吧?做人要低调。 贾氏见儿子闲下来,便催促他择期成婚。但朱广没有同意。官场失意,就从情场找补回来?眼看着受了冷落了,便结个婚冲冲喜?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娶齐棠,就一定会在最得意之时,风风光光,大肆操办。而不是在这种灰头土脸的时候。 收拾好心情,他没有宅在家里,而是到处游荡。到涿郡寻访故人,到渔阳考察盐铁,甚至还打算出塞去找魁头轲比能喝酒,后来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这才作罢。 总的来说,在涿郡呆得时间比较久。因为他在这里作了一任县尉,朋友多,再加上,从冀州等地投奔幽州的百姓,大多要经过此地,这可以让他得到更多的资讯。 功夫没有白费,将零星得到的消息汇总以后,他大致勾勒出了公元一八八年大汉天下的局势。 从这一年的二月开始,他亲自参与镇压的黄巾死灰复燃。那个冒大名士“郭太”之名的贼首,原本只是张飞燕统率下的黑山贼一支。沿着黑山走势,他率部进入了河东。以“白波谷”这个地方为根据地,筑营垒抗官军,地方上无力征剿,白波贼侵略河东太原。值得一提的是,白波军中,地位仅次于郭太的二号人物,名叫杨奉。 四月,上回闹得最厉害的汝南,黄巾再起,攻没郡县。 六月的时候,益州有马相赵祇二人,在绵竹起兵,自称黄巾,攻略郡县,杀益州刺史。马相随后自称天子。受此影响,巴郡黄巾复起。该地的蛮族也参与其中,声势浩大。 就在不久之前,青州徐州两地潜伏许久的黄巾余党,也趁冀州动乱之际,揭竿再起。到目前为止,朝廷还没有对策。 借助这些消息,再加上他已经清楚的置州牧,就算不是穿越者,也不难看出来,大汉江山分崩离析,已经是不可扭转的了。 再结合预知的历史知识,他总结出,能在汉末大乱之际崛起的一方霸主,大致是这几类人。 一种就是袁绍曹操这种官二代,本来就是出身豪门,祖辈已经替他们编织好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有本事,看清时局,趁势而起。这是高富帅走的路,**丝就仰望跪舔吧。 一种就是刘焉刘表这种抢了先手的,在朝廷垮台之前,他们就已经担任相当重要的职务,天下一乱,顺势而割据。虽然有运气的成分在,但这也是官二代专属。 还有一种,就是以孙坚公孙瓒为代表的。他们的家世都不算显赫,又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实打实地拼军功,逐步取得上升空间。并最终在汉末大乱之中,通过武力,取得一席之地。 当然,大耳哥刘备是异数,他虽然号称“汉室宗亲”,但眼见却是个卖草鞋的。就这种出身,在汉末乱世的滚滚洪流之中,乖风破浪,百折不挠,历经千辛万苦,跑遍大半个中国,最终成为一方雄主,实在**丝励志传奇,不可复制。 朱广没有袁绍曹操的家世,虽然预知历史,但却抢不到刘焉刘表这种先手。似乎唯一可以效仿的,就是孙坚公孙瓒。靠武力来抢地盘。 然此时,孙坚已经是长沙太守,封乌程侯。公孙瓚大小也是个骑都尉。而他只不过是个幽州从事……停职的幽州从事。手里兵不过五千,而且能义无反顾追随他,蹈死不悔的,也就不满两千。 怎么打?打谁?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乱起来,他也决不可能去打刘虞。否则,就是碎节操,毁三观,结果会跟白马公孙一样,众叛亲离,千夫所指,汉人胡人全得罪,落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二章 何去何从 恋上你看书网 如果说等到刘虞和公孙瓒矛盾激化,大打出手时,去打公孙。就算打赢了,哪怕官封得再高,他仍然是刘虞的下属。而刘太尉,是绝难成为一方霸主的。 难道,自己当初选择留在幽州,是错误的? 隆冬时节,蓟县城外。 连续几天的大雪,使得山川素裹,树木银妆,河流已被冰封,地上的雪齐腿肚。蓟县的城墙上,也堆起厚厚的积雪。穿着冬衣的士卒显得格外臃肿,执着兵器,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着。 一名士卒停了下来,凭城远眺。只见远方那片白幕上,几个黑点正缓慢朝县城移动。大雪纷飞,行人绝迹,来的是谁? 等了许久,那几个黑点已经清楚地显现出一人,两马,不对,两人? 朱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踩着,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衣。一手牵着两匹马的缰绳,一手还得抬住背上那胖子的屁股。纵使如此,也不见他有吃力的模样,只是雪积得太厚,实在走不快。 见蓟县县城在望,他停了片刻,呼气间,团团白雾喷薄。 “这尼玛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一会儿我也整件蓑衣,钓寒江雪去。” 或许是他的话语,惊醒了背上那裹着两件大氅的陈忠,只听胖子含糊道:“我能走,让人看见……” 朱广并不理他,将他肥硕的身躯往上一送,牵着马继续前行。 城门口,卫士都冻得直缩脖子,不停地跳着脚。见有人来,又带有器械,正要上前盘问,便有一人突然叫起来:“是朱从事?天!真是!快快快!” 士兵们冲上去,有人想接陈忠,有人想牵马匹,那门亭长见朱广只穿单衣,慌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就往从事肩上批。 朱广却挡住:“我不冷,你赶紧穿上,小心冻着。” “从事,这是怎么了?” “从广阳出来的时候,他就病了,发着高热。别看胖成这样,真不经冻。” 门亭长笑笑,又想伸手来接:“我们先送……” “不用了,你们怎能擅离职守?走了。”说罢,背着陈忠,牵着马匹,便往城里去。 士卒们望着他的背影,都议论纷纷说朱从事好大力气,背着这么肥一个,丝毫不见吃力?又有人说,你们难道没看见从事使那器械,可有一丈多长! 门亭长却没插话,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感叹着,这么好的人,太尉怎么就让他…… 街市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路过一个,也是顶着寒风,低着脑袋,艰难前行,根本无暇他顾。 朱广转过一个路口,正好看到一驾马车陷在雪坑里,任凭那车夫如何挥鞭拉扯也出不来。看到他经过,那车夫似乎要求援,但看他背上背着一个,手里还牵着两匹马,怎么好意思说? 朱三公子也没有任何言语,走到那车后头时,丢了缰绳,用力推了一把。车厢一阵晃动,竟给推出去了。 正当他要俯身去捡缰绳时,那车夫赶紧跑过来帮手。 “多谢……朱从事?” “你认识我?” 车夫未及回答,那帘子掀处,露出一张脸来。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本来一张粉嘟嘟的脸冻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大,眼睛有些红,目光投在朱广脸上后,再也移不开。好半晌,才把视线下移,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件单衣啊!你就没发现你连靴子都破了?还有,你这两个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饭都吃上,瘦成这样?你是成心要心疼死我是不是? “这大雪纷飞的,你跑出来干什么?”朱广展颜一笑。 齐棠用力鼓着眼睛,撅着嘴不说话。 朱广顾念着背上的胖子,也不便跟她细说,便柔声道:“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快回去吧。” 说罢,抬腿就想走。 “等等!”齐棠一声娇喝。 “怎么?你是没看见我背着一个人,牵着两匹马,衣裳又单薄,靴子又破了,而且还没吃上饭么?” 只这一句话,把齐家的掌上明珠说得是肝肠寸断,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要去哪,到底该跟我说一声啊,要不然跟我哥哥说,也好叫我知道你在哪……” 幸好这城中居民都缩在家里,否则让人看了去,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要出门,先跟你商量啊,别哭了,快回去吧。我这里已经冻坏了一个,可不想你再冻着。” 听了这话,齐棠才哭得小声了一些,嘟囔道:“那你先走。” 朱广却没动,就看着她,齐妹子好像懂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嘴角一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 “这不就对了?走了。” 齐棠一直探着头,望着他的背……应该说是陈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尾才缩回车里。 “你不是说下次见了他,非要怎么怎么样么?” “有什么办法?那个祸害,只一句体己的话,我什么都忘了。”齐棠又哭又笑,并不介意说出这种“羞人”的话来。因为她和朱广已经定了亲,就差择期完婚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算是两口子了。 这一头,朱广将陈忠送到城里的营房,专门让人腾出一个单间来,把他安顿好后,又使人去请郎中。张辽高顺等闻讯而来,都关切地询问着。 直到医者替陈忠瞧了病,开了处方,费尽周章抓回药,又亲自看着煎熬了,喂进胖子的嘴里,他才放下心。 回到家,贾氏冷不防窜进一个蓬头垢面,衣服破旧的“流民”来,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儿子,才转惊为喜,可很快,便转喜为怒。 少不得跟先前在街上碰到齐棠一样,受几句数落埋怨。好在,贾氏也知道儿子近来不顺,没有多说,虽然感染风寒,咳嗽不止,还是撑着去给儿子做饭。这让朱三公子觉得有些愧疚,要抢着做时,贾氏再三不让,你好歹也是个官,哪能亲自下厨? 这一晚,虽然到了家,可朱广睡得并不踏实。一是因为这次出游,采集的讯息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二是因为,母亲半夜的咳嗽声。 辗转了一夜,一直到快天明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阿母,我昨晚听你一直咳嗽,要紧么?”早饭时,朱广问道。 “就是染了点风寒,打什么紧?”贾氏随口道。随即又补上一句“你若是真孝顺母亲,就别再拖延,把你的婚事办了,那当娘的,就没有其他心愿了。” 朱广闻言笑道:“若是我成了婚,阿母是不是又得催我早早绵延子嗣?” “知道就好!你以为你还是云中侠少?”贾氏白了他一眼。 朱广闷着吃了几口饭,终于还是点头道:“既然母亲有命,儿子自当遵从,还差什么礼节?” “纳征,请期,迎亲。”贾氏利落地回答道。 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上有了笑容,朱广道:“一切但凭母亲作主,到时候,儿子换上吉服,拜堂就行。” 贾氏大喜! 母子两个正商议婚礼时,外头传来一个呼声:“有人没有!” “这可巧了,正商量呢,你妻兄来了!”贾氏眉开眼笑,朱广看在眼里,心道,这天下作父母的,就是个操心劳碌的命。 齐士安立在庭院里,裹着大氅,直跺脚。见准妹夫出来,跟看到仇人似的,那犀利的目光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剜下半斤肉。 请他到堂上坐了,还没开始说笑,贾氏却出来。慌得齐士安忙执后辈礼拜见。 当下,朱母将婚事一说,齐周本想装装样子,可一想到妹子实在不争气,这边又是朱母亲自出面,哪容他装?只能诺诺连声而已。 “好,你们说话。我这就去准备,挑最近的吉日完婚。” 齐周目送贾氏离去,一边道:“你没发现伯母连步子都轻快了?” 朱广不觉莞尔。 “你说这人心,还真是难测。我记得上次你从塞外归来时,幕中同僚,还有广阳郡大小官员,一拨一拨地来。如今……” 朱广心里虽然也觉得不是滋味,可嘴上却道:“要不要一会儿我们整个筐,到门外网鸟?” “哼,你能说出这话来,我倒少担些心。我说你家里怎么回事?炭火都没有?刚才伯母不停的咳嗽,是不是冻着了?你是怎么为人子的?”齐周冻得不行,脚都木了。 朱广惭愧得紧,叹道:“都是我太粗心,没顾上,这家里要添置些东西,也该找些人帮衬。” 齐周看他确实追悔,也就不说这事了,问道:“说吧,这两个月跑哪去了?” “就是到处看看,寻访故人,在涿郡呆得比较久一点。” 齐周好一阵没说话,左等右等,见对方不作声,便道:“你不问问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么?”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师兄,又跟丘力居打起来了。” 朱广喝口热水:“我怎么就一点也不意外?” 这一回,据公孙瓒上报说,是丘力居率先发难。两军大战于辽西令支,也就是公孙瓒的故乡。乌丸人不敌,向东撤走。公孙瓒哪肯放过他,穷追猛打,一直追到柳城去了。 令支在哪里?后世河北迁安。柳城在哪里?辽宁朝阳。 可那里是乌丸人的巢穴,公孙瓒的人马一进柳城,就被丘力居给掉头围了。乌丸人虽然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可公孙瓒的人马也都是些百战余生之辈,再加上胡人短于攻坚,就这么一直耗着,已有一个多月了。 “刘太尉什么态度?” 齐周看他一眼:“自然是要救的,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败亡?这对幽州有什么好处?”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发兵?” “你游山玩水去了,鲜于兄弟在上谷,幕府里能打的就你们三个。所以,你愿去么?”齐周认真地问道。 朱广笑了,看来刘太尉还是想给公孙瓒一点教训,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出手。琢磨一阵,反问齐周:“你想让我去么?” “坦白讲,你虽然说过欠我师兄一个人情。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当初促成义军援范阳,不过是冲着玄德兄和我。但以我个人立场来说,我还是希望你去,他毕竟跟我师出同门。” 这就是朱广喜欢他的地方,齐士安虽然有时候给人感觉不靠谱,但到底,他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行,如果确实让我去,我不会推托。太尉到底收留我一场,怎么着也应该报答他。” 齐周眼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趟出去,看得多,听得多,想得也多。或许,我并不适合在太尉幕府从事。” 此话惊得齐周半晌没回过神来:“你是说?你打算,走人?” 朱广遂将此次出游,探访到的消息合盘托出,最后道:“我打算去讨黑山贼,或者剿青徐黄巾,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两个平日里虽然嬉笑惯了,但以齐周对朱广的了解,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既然说出了口,就说明,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我还是好奇,你也不是轻则言退的人啊?怎么就因为太尉让你歇一阵,就……” 朱广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预知历史,晓得刘太尉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思量片刻,道:“那日我们在城外马车上喝酒,说的话,兄长忘了?” 齐周默然。 其实,在朱广被“停职”以后,他就公开表达不满,甚至也面对面地跟刘虞顶了一回。可太尉性情固执,决定了的事,断不会更改。搞得他也有些灰心丧气,但还没到朱广这种要离开的地步。 “我得承认,你比我果决。”良久,齐周点头道。“但我不赞同你离开幽州。” “为什么?” “你虽然做过一任县尉,而且两拜议郎,但你都辞了。现在,你只是幽州从事。如果现在离开幽州,离开刘太尉,不管你投到哪处,难道要重新开始么?只有留在幽州,你才会有更好的发展,在这里,你有名望,有地位,有人脉。”至此处,吸口气。“说句不当说的,真有一天,幽州乱了,说不定还得靠你登高一呼,塞内塞外,你的朋友可不少。” 朱广不作声。 齐周看他许久,压低声音道:“我与你相识数载,连妹妹都要嫁给你了,我还不了解你?先收敛锋芒,作韬晦之计,以待时变吧。” 朱广明知故问:“时变?” “你又跟我装!”齐周怒了。“难道你不认为刘太尉是在养虎为患?” “你是在说你师兄?” “不止!”齐周答得干脆。“刘太尉确是忠厚长者,仁义无双。但他以怀柔姿态安抚胡人,在一段时期以内,可以收到很好的成效。但终究不是长久之划。我问你,鲜卑同意和解,仅仅是因为刘太尉的威望么?还是因为鲜卑王跟你的私交?” “自然是因为内讧。” “这就是了。乌丸人也是一样,丘力居敢从二张举逆,就说明他已然起了歹意。之所以倒戈,一是因为太尉威名,主要的,还是因为乌丸人对大汉的畏惧还在。一旦乌丸人发现大汉不是从前那个大汉了,而太尉又不重视军事,到时候万一几郡乌丸串联起来,怎么办?这是其一。其二,我师兄太刚,刘太尉太柔,一个是火,一个是水,他们不可能相容。” 朱广想了一阵,试探着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隐忍不发,等到他们水火不容的时候,选边站?” 齐周真怒了。 看着那吃人的眼神,朱广收拾起玩笑:“兄长的意思,我明白。” “好好考虑吧,留在幽州才是你的出路,别想没用的。”齐周提醒道。 送走齐周以后,朱广深深地感觉到了作为穿越者的孤独。齐士安的话都是真知灼见,可他哪里知道今后历史的走向?你让我等水火不容,可历史上,公孙瓒与刘虞起刀兵,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虽然自己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好像公孙瓒和袁绍交战时,刘虞都还在吧?那时候袁绍已经控制了冀州,幽州拿什么跟人家拼? 中午时,见母亲咳得厉害,朱广忙去请了郎中来。结果一回家,就发现那院里站着两个妇人一个男人,冻得都快不行了。 那男人朱广认识,就是昨天替自己未婚妻赶车的车夫。一问他才晓得,是齐周打发他们来朱家的。除了三个仆人之外,齐周还送来了一车炭。 朱广能娶到齐棠,旁的不说,至少物质上,算是捡了大便宜。不过齐士安也真是,你光送两个粗使妇仆来,怎么不贴个水灵的小丫头? 郎中替贾氏诊断,说只是染了风寒,没有大碍,捡两副药吃了就行。 朱广也没太在意,伤风感冒谁也难免,而且不是什么大毛病。体质好的人甚至根本不用吃药。比如胖子陈忠,背他回来的时候要死要活的,转天就活蹦乱跳。 再加上他最近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母亲跟前又有仆妇照顾,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可过了两天,贾氏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沉重了。躺在榻上根本下不来,甚至发起了高烧。这把朱广吓得不轻,赶紧又把郎中请来,可那厮诊断之后开出来的药,朱广特意留心,跟之前一模一样,连分量都不带差的。 高烧要死人,这点常识朱广还是知道的。没奈何,哪怕用冰雪冷敷,也得把体温降下来。 这次,朱阿俗真的当了一回孝子。连着守了贾氏两天,把他所知道的方法用了一个遍,高烧似乎退了一些,可人还总是迷糊着,让他忧心不已。 第三日,刘虞就派人来叫他去幕府。果然就如齐周所说那样,是计划让他带兵往救公孙瓒,也就等于是让他“复职”了。可朱广不得不食言推辞,贾氏那种情况,现在跟前不能离了他。刘伯安虽然感觉失望,但人家是为尽孝,这无可指责,遂问他有何建议。朱广便提议,只能把鲜于辅暂时调回来,让他带兵去救。同时,极力推荐自己的两个部下,张辽和高顺。备说此二人武艺高强,且实战经验丰富,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刘虞从其言,同时也嘱咐他,如果朱母病情无碍,就到幕府来当职。 朱广前一世时,有句话说,在眼前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来后悔。刘虞现在便有这种感觉。之前,他因为朱广态度强硬,再加上幕府中的同僚有人指责他恃功而骄,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让朱广暂时“歇着”。这一歇不要紧,一旦遇上大事,朱广不在,鲜于兄弟在上谷,齐周又因为朱广之故心里一直不痛快,告假不来。剩下的,谁能当机立断拿出主意来? 很快,鲜于辅便从上谷返回广阳,一听让他带兵救公孙瓒,心里挺不乐意。但军令一来如山倒,也没奈何。刘虞又将张辽高顺二人各升一级,跟随鲜于辅引兵东进。 而朱广也回到家中,也根本没空去思考其他问题,每日侍奉贾氏汤药,经常通宵达旦地守着。齐周和田畴跟他交好,都来探望。对于他食言一事,齐周根本不提。只是比较在意他和齐棠的婚期一再拖延。但人家母亲现在病成这样,怎么可能办喜事? 翻过年去,公元一**年,终于,还是如期而来了。这本是朱三公子念念不忘,满心期盼的一年。汉灵帝刘宏在这一年挂了,外戚和宦官在这一年火并,最后闹了个同归于尽。西凉人马进入洛阳,在后来的三国乱世中,许多举足轻重复的人物都云集到这大汉的心脏地带。袁绍、曹操、董卓、丁原、吕布、王允……朝廷大乱,昏天黑地,本是一个混水摸鱼的好机会。朱广虽然很着急,但他不可能扔下贾氏不管,而去谋划他的大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三章 朝廷使者 恋上你看书网 夜已深,广阳郡治蓟县城内,一片寂静。 虽然已经开春,但北地的气候仍旧寒冷,尤其夜间,那风逢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这种时候,谁愿意舍弃温暖的被窝? 好像还真有,夜风中,隐约传来车轱辘和马蹄声。不多时,借助一点昏暗的光芒,便见一驾行走甚急的马车,颠得挂在车上的灯笼乱颤。不知是谁家遇到了急事? 而当是此时,在本地大户齐氏宅内。 齐周已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是睡不着。他年少时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父母亡故之后才晓了事。师从大儒卢植,虽然没有得到多少学问,但好在结识了一些贵人,也网罗了一些关系,使得他最终出任范阳丞。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地了。却不料,因为朱广的出现,使得他的生活和家庭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他也担忧过,不知道这种变化是福是祸。长久的相处下来,他知道朱广并不是一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的边塞侠少,在对方慷慨磊落的外表下,还隐藏着另一面。就是在这种疑惑之中,他却与朱广越走越近,近到就要成为一家人。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也被其深深影响了。比如现在,他就为朱广的处境而担忧…… “你到底睡不睡?大半夜的,长吁短叹,你叹什么?”终于,终折磨了半宿的妻子发怒了。 “唉,我是担心朱广,他母亲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那又有什么办法?整个郡里有名的郎中都请遍了,睡吧,生死有命。”齐夫人嘟囔几句,把被子一扯,裹头便睡。 齐周半边身边裸在半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仆妇在外唤道:“主人,朱家来了人,说是有急事,请主人赶紧去一趟。” “哎呀!这大半夜的,有什么……”齐夫话没说完,一阵风传钻进被里,冷得她一阵哆嗦。丈夫却已经翻身下床,就听见他光着脚往外头窜。“你倒是穿上衣裳!” 齐周一路上猜测着各种可能,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局面。到朱家的时候,见堂上都掌着灯,心知不妙。他时常来朱家,车轻熟路,一直抢到朱母房前,便看到他送来的两人仆妇都立在外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白帛。心头一阵颤,急忙闯了进去。 朱广背对着他,坐在母亲的榻沿,一动不动。一直走到他背后,才发现他握着母亲的手。 而病榻上,贾氏已经不必再经受病痛的折磨。这个苦命的女人在她为之倾注所有的儿子陪伴下,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心中暗叹,齐周想安慰一下自己准妹夫,却不知语从何起。他也亲自送走了父母双亲,那时,没有人安慰过他。 良久,他把手搭上了朱广的肩头。 片刻后,朱广回过头来,双眼通红,嘶声道:“兄长,这下,我没娘了。”话一出口,泪如雨下。 贾氏走了,这个长于太原,却远嫁云中,一生命途多舛的女人,带着遗憾走了。在她倾注所有心血和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在旁人看来,也算出息能干,并且马上就要成家,使她可以尽享天伦之乐时,走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朱广尤其追悔。祖父朱虎去世时,他不曾哭,而现在,齐周陪着他整整哭了半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齐周的帮助下,朱广与闻讯从上谷赶来的长兄朱昌,操办着母亲的后事。在派人远赴云中,取得朱达的同意后,将贾氏就近葬在蓟县。虽说归葬乡里才时孝子所为,但眼下已经不太现实了。 朱母去世,幕府中的同僚,广阳郡的官吏都来致哀。刘虞虽然不可能亲至,但也委托田畴代为转达问候。 然而,让这些人都意料之外的是。消息一传开,幽州各地陆续赶来凭吊的各界人士竟达数百之多。这里头,有朱广在范阳为官时的故旧,朋友,也有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料理完后事,朱广闭门谢客,为贾氏居家守丧。 这大概也是夺舍穿越者无法避免的悲哀,你占据中另一个的身体,代替了他的身份,说起来,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父母亲人却不知道,仍然为你倾注所有。人都是有感情的,当牵绊越深,到了生离死别之际,或许,连穿越者本人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痛苦的,不止是朱广一人。 齐棠在惊闻噩耗之后,就急得手足无措。虽然她已经和朱广定亲,但一日没过门,她就不是朱家的人。也无法替朱广分担这一切,只能从长兄的口中,得知关于未婚夫的一切。好几次,她都想偷出门去看看他,但每每到最后,她都不得不放弃。因为,时候不对。 痛苦,同时煎熬着两个人。 三月,鲜于辅兵至柳城,丘力居散围而去。刚一回来便得知消息的高顺,执意要陪同朱广守丧,却被拒绝。 四月,京师洛阳。 皇宫之中,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氛已经凝结数月不散,以致宫中人心惶惶。 一宦官,引十余甲士在宫闱间行色匆匆。天子宠信宦官,十常侍之流作威作福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此人还是执掌“西园新军”,便连大将军何进也要听命的“上军校尉”蹇硕。 行一阵,始终心神不宁的蹇硕停下了他高大的身躯,咬牙思索片刻,回身道:“你们去!各处宫门全都封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宫中!” “诺!” “记住!任何人也不行!” 安排毕,他正欲前往时,突然感觉四周昏暗下来。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周围已经惊呼声四起!日食! 天空中,那轮亘古以来便被世人顶礼膜拜的太阳,已被黑暗侵蚀了大半。普照大地的光华在这一刻,被深深隐去,直至只剩下一个光圈而已。 当此情形,便连最威武勇猛的壮士也不禁骇然失色。 蹇硕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朝一处宫殿而去。那殿外,一群小黄门正围作一团,紧张地议论着什么,当发现蹇硕时,才纷纷噤声后退。 他朝那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却见厚重的殿门开处,十常侍之首,颖川人张让闪身出来。那张苍白无须,已经有些松弛的脸上,满是惊慌! 蹇硕紧紧握着手一时松开,失声问道:“何事!” 张让见了他,那脸上的神情一连几变!二人虽同为宦官,且都受皇帝宠信,但蹇硕并不在“十常侍”之列。 “说话!”情急之下,蹇硕一把抓住了对方。他虽是阉人,却生得孔武健壮,这时一动手,把那群小黄门吓得不轻。 张让仍旧不言语,蹇硕侧首朝殿内一望,压低声音道:“可是变天了?”话一出口,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手抖了一下。 “你们都下去!快!下去!”思索良久,张让将一群小黄门全撵走。 蹇硕此时已然猜到了**分,但还是等着对方的确认。张让四顾无人,使劲喘了几口,终于道:“今上已崩,如之奈何?” 话问出去,蹇硕却不回答,那两支沙包大的拳攥得格格作响。张让此时没了主意,连番催问,能以宦官之身,执掌全国最高兵权,对方岂是泛泛之辈。 “你倒是拿个主意!这丧,发是不发?”张让说话间,总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听了去。然此时宫中,全都在沉浸在对日食的恐惧之中,谁会注意到这里? 一阵后,蹇硕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丧,不能发!一旦发丧,我们就全完了!” 虽是夏季,张让仍旧不禁打了个寒战,作为“十常侍”之首,他自然明白蹇硕所指。朝中那帮人,别看平时不言语,但心里只怕恨不得将咱们这些宦者扒皮抽筋。一旦得知皇帝驾崩,朝廷必将动乱! “那……请校尉拿个主意吧,咱们这些人的生死,都在你手上了!”慌乱中,张让一揖到底,连腔调都变了。 “何进!” “什么?大将军?” 蹇硕将牙一咬,执住他手道:“今上未立太子,皇子辩年长,又是嫡出,大将军必然拥立他。一旦何氏掌权,我们这些人,欲求一草席裹尸也不可得!必须诛杀大将军!” 张让从前得宠,构陷大臣,滥杀忠良的事情可没少干。但此时一听要诛杀大将军何进,后背一片冷汗已浸透了上衣。 “你别怕!西园新军在我手里,何进也要听命!你配合我在宫中布置,稍后你再假诏命,召他进宫扑杀!何进一死,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张让虽然又惊又怕,可还没有糊涂,杀何进倒是容易,但杀了之后呢?皇子辩还是何皇后所生的嫡长子,拥有无可争议的即位合法性。他才十四岁,一旦即位,何皇后就成了太后,势必临朝听政。到时,岂有妹妹不给哥哥报仇,外甥不给舅舅报仇的道理? 当他拿这话去问蹇硕时,对方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当真!”张让脸上的震惊,丝毫不比听到要诛杀何进时少。 “我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么?”蹇硕道。 思索片刻,张让也一咬牙:“就这么办!我去找其他中常……” “万万不可!此事你知我知就行,一旦宣扬开去,难保不会泄露!这宫中是你掌管,我先前已经派人去封锁宫门,你赶紧下令,叫你的人不要阻拦!稍后我调人马进来,你也放行!剩下的,交给我!” 张让也不迟疑,当即应下,便去准备。蹇硕又想一阵,召过一名侍卫:“去,叫潘隐来见我!” 就在宫中密谋准备之时,大将军何进的官邸,突然来了黄门内侍,言说天子宣召。 一听这消息,何进也大感意外。天子病重,已经许久不见大臣,怎么突然就要召见自己?内侍催促甚急,他却不急着出发。 思前想后,忽意识到,这是皇帝妹夫要托孤啊!自己那外甥乃是嫡长子,一旦今上崩殂,他就是理所当然的新君,只因年少,皇后妹妹定要临朝听政,自己不正是最合适的托孤大臣么? 一念至此,再不怀疑。当即坐上车,直奔皇宫而去。 但在路上,大将军又起疑心,天子病了这许久,若说托孤,早就该托了,何至于拖到现在?便问那传诏的内侍,现在是谁侍奉在天子近前?当听说是中常侍张让时,心下便有些犹豫。 “大将军,到了。” 这一声唤,把何进从繁杂的思绪中惊醒,迷迷糊糊地下得车来,一望前头宫门,便有些踌躇不前。 “大将军,请。”传诏的内侍催促着。 都到了这里,不进宫是不行了。何进深吸一口气,紧攥着剑柄挪动了脚步。 那宫门前,有一人,正长身负手而立,见何进到,急忙趋步上前去迎。何进一见他,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对方是西园上军司马潘隐,跟他多年的交情了。他既在此处,想必不会有事。 “潘司马,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何进打着招呼。 潘隐并不说话,只侧身躬迎,却偏抬起头,直视着他。事出突然,何进也无暇多想,脚下一动,便要朝宫门内去。 那步子迈出去,却停在半空,很快又收回来了。拿眼角余光去看潘隐时,却见对方还保持着那姿势。 他这是……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何进攥着剑柄的手竟捏出一把冷汗来! 见宫门内外,执戟的卫士林立,他直感一颗心快到了嗓子眼。不敢转身,只后退着向马车方向过去。他的护从武士们都没弄明白,大将军作甚?宫门前还玩倒退呢? 就在一刹那,何进突然转身,几个大步就窜上马车,那赶车的只感觉一阵风刮过,随即便听得大将军刻意压低的吼声:“去北军大营!叫袁绍马上来!” 汉中平六年,公元一**年,四月十一日,大汉皇帝刘宏病逝,谥“孝灵”,葬文陵。 十三日,嫡长子刘辩即皇帝位,尊其母何氏为皇太后,临朝听政。何太后旋即命其兄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又任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何进共掌朝政。袁隗,是袁绍的叔叔。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世人只道是旧君逝世,新君即位,却不知这其间有着多少凶险诡诈,亦不知随后,将会有多少刀光剑影,数百年未有之大乱,已酝酿许久,即将爆发! 七月,在遥远的北方幽州,灵帝去世的消息才刚刚传开。刘虞率文武戴孝哭祭,据说那天太尉哭得很伤心。也不知道是为灵帝去世悲伤,还是为即将到来的乱世而忧心? 朱广仍旧在为母亲守丧,在这期间,他没出过一次门,也不见任何客人,郡中都称道。田畴劝了刘虞好几次,尤其是在灵帝去世的消息传来以后,他力谏刘太尉,新君即年幼,太后听政,外戚把持了权柄,势必与宦官水火不容,朝中局势无法预测。地方上,又纷乱四起,幽州不得不防。 在这种时候,勇武善战,颇有见识,且在塞外塞内都有一定影响力的朱广不可或缺。太尉应该以恩义感之,以利害说之,以兵柄授之,请朱广出来帮忙。 刘虞虽然也动过心,但最终却没有采纳。不是他不信任朱广,而是因为,怎么好叫一个正在替母亲守丧的孝子出来奔波? 这一日,身兼太尉与幽州牧的刘伯安正与幕僚们商议加开胡市。上谷宁城的胡市自重开以来,客商云集,诸胡欢悦。而渔阳的盐铁开采也进展顺利,如果再开加一处胡市,乐观地估计,明年,幽州就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再从冀州青州调官费来补贴。 幕僚们意见不一,有人建议就近开在渔阳,也有人说,应该开在代郡。但最合适的右北平却没有人说。 正讨论时,一假左抢入堂中,刘太尉顿时不喜,正要申斥时,那佐吏倒抢在前头:“太尉!朝廷的使者到了!” 堂上顿时议论四起,自青徐黄巾复起,冀州黑山为患以来,道路几乎隔绝,向来不闻有朝廷使者能达到幽州的,这是所为何来? 刘虞也觉得不可思议:“朝廷使者?现在何处?” “已进了城!正投幕府而来!” 刘虞略一思索,即起身道:“快,跟我去迎!” 东曹掾程绪立马劝住:“太尉位列三公,掌州牧之重,又是大汉宗亲,且来的并非天使,何必亲自去迎?” 刘虞看他一眼,正色道:“天下纷争不断,我这是要叫使者知道,我刘虞敬畏朝廷!”语毕,大步朝外走去。 幕僚们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齐周田畴对视一眼,都觉得意外,莫非,是新君即位,来封赏太尉这位元老大臣的? 当刘虞引一班幕僚列在府门前时,便见几辆马车,在铠甲鲜明,衣袍灿烂的骑士护卫之下,投这边过来。 马车停住,那最前一辆上下来的人,颇有姿仪,腰间佩着印绥,一见刘虞,便加快了脚步。到刘虞跟前,执礼甚恭:“太尉,别来无恙否?” 刘虞显然是认识他的,还礼道:“有劳挂怀,一切都好,堂上请。” 那使者姓许,如今在光禄勋下作议郎,刘虞在洛任宗正时就相识。当时请到堂上坐定,那许议郎将他好一顿推崇。 备说自己此次北来,沿途所见,不是盗贼四起,就是黄巾猖獗,山河残破,民不聊生。独一入幽州地界,却见秩序井然,百姓安居,真乃世外之净土也。刘太尉,不愧是朝廷重臣!国家元勋! 刘虞再三谦让,归功于自己的幕僚和幽州官员们。 闲话说毕,那堂上众人都等着他说明来意,却见这位许议郎的眼光四处游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刘虞见状,便替他介绍,许议郎客气地应承着,并没有多余的话。 “太尉的幕僚,都在此处?” “太尉,州牧,两府幕僚俱在此处。” 许议郎眉头一皱:“不是,有一位两辞议郎而不就的高人么?” 堂上一时沉默,幕僚们你看我,我看你,什么情况?这人说的,该是朱广?齐周田畴悄悄交换眼色,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眼中都有一丝欣喜的色彩在。 刘虞反应慢一拍,但也很快回过神来,他说的是朱广?怪了,朱广这两年在幽州确实是声名鹊起,但也不至于连光禄勋的清贵们也熟知至此吧? “我幕下武猛从事朱广,之前因破贼平叛之功,朝廷曾两度召为议郎,但皆因故辞不就。眼下,正居家守丧,不问他事。怎么?许议郎也知道朱广之名?” 许议郎闻言笑道:“别人或许不知,光禄勋之下却是无人不晓。辞议郎不就的,有,但辞两回的,倒是仅见。”语至此处,他脸上笑容一敛“守丧?莫非,家中有变故?” 刘虞还未及回答,那东曹掾程绪已不耐道:“议郎此来,专为朱广?” 许议郎一怔,什么人这是?我堂堂朝廷使者,官居议郎,我这正跟刘太尉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但碍着刘虞的面子,也不便发作,清清嗓子,遂道:“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封赏群臣。太尉帝室之胄,身份尊崇,历官皆有政声,大将军也是素来仰慕的。之前,大将军已奏明了天子,加太尉官爵食邑,奈何群贼四起,道路隔绝,天使中道而还。此番,我受命赴各州公干,临行前,大将军特意嘱咐,若到幽州,定向太尉言明。” 幕僚们听了,才知这位是来安抚地方的。刘虞自然要表个态,谦虚几句,那许议郎又褒奖了幕僚们,极力称赞幽州地处边陲,却能与鲜卑讲和,平定二张乌丸叛乱,在青徐冀诸州动乱的情况下,幽州却是一枝独秀,难能可贵。闲话说了好一阵,他又旧事重掉:“呃,那位朱从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四章 摧锋校尉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踏踏实实当了半年的宅男,这对于一个从一千八百多年后来的穿越者,是难以想像的。 齐周送来的仆人全被他打发回去,家里的活物,除了他以外,就是那两匹马。起床、早饭、喂马、练武、午饭、发呆、晚饭、睡觉。这几乎就是他的生活节奏,偶尔也到贾氏生前住的房里看看,还是会觉得伤感。 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按礼法,他应该为母亲守丧二十七个月,且,他也愿意为贾氏这样做;二是因为,进入刘太尉幕府以来,他基本上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没有时间好好静下心来全盘思考。 这段时间,他干了一件自己都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把自己所知的每一个汉末三国人物,每一件汉末三国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众**抱成团,也能逆袭高富帅,至于白富美,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不信?看刘备。 但凡任何迷茫彷徨,或者灰心丧气时,看看刘备,你再艰难,能难过他?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朱三公子惊了一跳,自守丧以来,客不登门,便如齐周这等亲近之人,有话一般也只是托高顺转达。谁这么这晓事,大白天咣咣砸门? 打开门时,齐周喘得跟口破风箱一样,跟地儿撑着膝盖站起不来。朱广左右张望:“你的马呢?” 齐周一怔,突然叫道:“我给忘了!早知道骑马!费这个劲!” “你跑过来的?出什么事了?”朱广立马道。齐士安虽然不着调,但属于小事不靠谱,大事不糊涂。 齐周使劲喘两口,摆手道:“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赶紧跟我走!”说罢,拽了对方就往外拖。 他哪里拖得动朱广,后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到底怎么了?你要不要歇会儿?” 齐周仍旧扯个不停,口中道:“别问,快走!有人找你!正在幕府里等着!” 朱广弄了个云山雾罩:“有人找我?不知道我在守丧么?” 齐周见扯他不动,只得放弃,喘息道:“你要是不去,一定会后悔。这人可从洛阳来的。” 洛阳!自己在洛阳有熟人么?说起来,也就有个曹操吧,听说他现在作了“西园八校尉”之一。他自然不可能跑到幽州来找自己,也不太可能派人前来,难不成是那位…… 齐朱二人到幕府时,那堂上早已没了人,田畴匆匆出来,将他两个引到了后堂。刘太尉日常办公的房里,他正和许议郎谈论着什么。朱广见刘虞愁眉不展,心知是出了大事。 “进去,好好说话。”齐周嘱咐一句,自去。 另一头,许议郎见一青年,挺拔轩昂,仪表不俗,进来之后,向刘虞行礼,便仔细打量。心说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貌,此子身长近八尺,双目炯炯,孔武有力,想必传言不虚。 “子昂,这位是从洛阳来的许议郎。”刘虞心里装着事,那眉心处怎么也舒展不来。 朱广依礼相待,但见许议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好似看什么稀罕物一般。许久,才对刘虞道:“果然名不虚传,真壮士也!” 刘虞点点头,叫朱广坐下后,即道:“你还在守丧,本不当如此,但许议郎是奉朝廷之命来幽州,指名要见你。” 朱广不动声色,只微微俯首而已。 “朱从事,你两辞议郎而不就,如今我已议郎身份见你,倒有些惭愧。”许议郎笑道。 “情非得已,身不由己,许议郎见笑了。” 见他年纪轻轻,应对得体,许议郎高看他一眼,也不再闲话,正色道:“之前,你因剿黄巾有功,授范阳尉,又因破黑山张飞燕之功,朝廷征你为议郎。后又因出使鲜卑,解蓟县之围,破二张乱军,积功当右迁,但朝廷有意栽培,再征为议郎,你却还是辞不就。”语至此处,他故意顿一顿,又道“估计,这次要是还作议郎,你必定是不肯的?” “母亲去世,在下按制当守丧。纵使朝廷再召,也无法应征,还请体谅。”朱广道。 许议郎“嗯”了一声,看向刘虞,见对方轻轻点头,便舒了口气,笑道:“这回,不必再作议郎,朝廷叙你前功,授‘摧锋校尉’一职。” 吹风校尉? 刘虞见他不言语,解释道:“自黄巾乱起,你率骁骑转战各地,摧锋陷阵,朝廷嘉你忠勇,便以‘摧锋’为官名,一如‘武猛’之意。” 校尉,战国就有了。“校”是编制单位,“尉”是军官,校尉的意思,就是部队长。在秦朝时,算中级武官,至西汉,地位仅次于将军。就是在东汉,校尉也是只比中郎将略低一级,品秩为“比两千石”。 不过,自从黄巾作乱以来,有军功需要封赏的人实在太多。除了洛阳的“北军五校尉”以及新置的“西园八校尉”是真金白银之外,其他校尉,还真不那么值钱了。 但再不值钱,这种杂号校尉,也远非什么从事幕僚可比,甚至表面上看,比“议郎”也高出一截不止。 朱广一时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议郎看在眼里,怕他会以“守丧”为名而推辞,赶紧道:“此番朝廷授校尉一职,除酬你军功之外,还另有差遣。”说到这里,加重语气“朱校尉,令堂去世,你按制守丧,这是人子尽孝,可以理解。但忠孝之间,如何取舍,还望你要慎重。这次,可是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这倒大出朱广意料之外,大将军?何进? 许议郎不等他表态,站起身来,对刘虞一揖:“太尉,详细情况,就有劳向朱校尉解释,告辞。” 刘虞脸上的忧色,此时才舒缓了一些:“许久未曾有洛阳故人来,且在馆驿歇上一日,也好叙叙旧。” “悉听尊命。”许议郎又一揖,自去。 他走后,刘虞倒先没说到底是什么差遣,只叹道:“大汉多事之秋啊。” “太尉,洛阳可是出了事?”朱广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虞看他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原来,皇子辩即皇帝位,何太后称制,以其兄大将军何进并太傅袁隗参录尚书事,控制了朝廷。 何进一旦大权在握,那些对宦官深恶痛绝的朝臣,乃至投靠他的清流名士们,纷纷进言,劝他诛杀张让等中常侍,以肃清朝纲。 这其中,尤其以袁绍袁本初最为积极,态度也最为强硬。袁绍此时,虽然官爵不高,但他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袁本初在年少时就有美名,现在更是被视为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 他的从弟袁术,时任“虎贲中郎将”,这兄弟两个,被天下豪杰所拥戴。何进也非常器重他们。于是采纳其建议,广选智谋之士,充任文武官职,加紧对宦官大清洗的准备。 就在此时,深知大将军不会放过他的蹇硕察觉到了危险,与中常侍赵忠宋典等商量,又想寻机诛杀何进。但这里头有一个中常侍,名叫郭胜,跟何进是同乡,有了这层关系,他在刘宏面前时常说何氏的好话,何太后能得到宠爱,何进能受到重用,都跟他有关。 见蹇硕一门心思要弄死大将军,便与赵忠等偷偷商量,出卖了蹇硕,将其书信交给了何进。大将军逮住这个把柄,大喜过望,当天就让黄门令诱捕了蹇硕,处以极刑,控制了“西园新军”。 至此,何进手里,不止有北军五校,还有西园八校,整个京师的禁军都在他控制之中。 按说,军政大权在握,只要狠下心来,要杀尽宦官易如反掌!如此一来,便可尽得天下士人之心。皇帝年幼,何太后又是个妇道,何进妥妥的大汉一把手。 可世事难料,大将军很快就出了一个昏招。 骠将将军董重,仗着是皇亲,与何进争权。他的姑母董太后,是灵帝刘宏的生母,刘辩即位以后,尊为太皇太后。刘宏还在时,董太后就参与朝政,任用董家外戚,并用宦官为她卖官求货,风评不佳。 现在儿子虽然死了,但孙儿作了皇帝,她以为还能象从前那样。于是,一个困扰中国社会几千年的顽疾出现了,婆媳关系。 何太后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正想扬眉吐气一回,哪容婆婆来插手朝政?于是处处加以掣肘,有一天董太后气极,骂了一句:“你这么嚣张,无非就是仗着你哥哥。我可以让我侄儿骠骑将军董重,不费吹灰之力砍下他的狗头!” 这话传到何进耳朵里,二话不说,连同三公一起上奏,说要把董太后迁出京城。很快,又派兵骠骑将军府,逮捕董重,将其罢官夺爵,董重心知不保,在狱中自杀。董太后闻讯,暴毙。 就这一件事,何氏刚刚积聚起来的民心,瞬间崩塌。董太后再不对,毕竟是先帝的生母,今上的祖母,大汉的国母,你逼死她? 袁绍也颇有些二愣子习气,眼见如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建议何进,立即带兵进宫,把宦官杀个干净!至此朝堂上,再没有人敢犯浑了! 何进也想通过诛杀宦官来挽回自己的名声,但这次,他的妹妹不答应。何太后刚熬出头,那些中常侍在她跟前百般奉迎,用着正顺手呢,怎能同意? 见何进犹豫不决,袁绍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召四方猛将豪杰,引兵向洛?”朱广大皱其眉。高富帅的世界**丝果然不懂,这是什么节奏?何进手里握着北军五校,西园八校,要杀宦官,只需派一校尉,领兵闯进宫去,手起刀落,干脆利索。何太后是他亲妹妹,又能把他怎么样? 刘虞点点头:“他这是想借外臣的名义,威胁太后。” “既然如此打算,那何不让各地的州牧太守带兵进京?声势还浩大一些,召猛将豪杰算怎么回事?” 刘虞苦笑:“州牧太守,猛将豪杰,你觉得谁更容易控制?” 朱广一琢磨,明白了这里头的猫腻。能做到州牧太守这一级别的官员,那必然有着丰富的履历,都混成人精了,难保不出问题。至于“四方猛将豪杰”嘛,大多是武人,没有那么多政治头脑,自然容易控制。 想到这里,朱广大摇其头:“搞得跟儿戏一般,难怪……想必也难成功。” “就如你人前所言,这些不该我们考虑。实话与你说吧,那许议郎到广阳,就是指名要你率军,代表幽州前往洛阳。”刘虞终于挑开了。 朱广好一阵没接茬,刘虞以为他是要替母亲守丧,且认为此事必将失败,所以不愿前往。遂道:“子昂,实话与你说。就我个人而言,自然是希望你留在幽州,帮衬于我。但是,你已经两次拒绝朝廷征召,此番,更是执掌权柄的大将军亲自下令。如果,你还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这一趟,你就必须去。” 听了这话,朱广顿时叹道:“太尉,真实诚君子,忠厚长者也。”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好好考虑。如果决定要去,可带你本部人马,我再与你补足三千之数。”刘虞道。 朱广应一声,并没有明确表态。 刘伯安看着自己这个幕僚,曾经的幕僚,竟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他第一次见自己,就有新颖之论,及至后来两辞议郎不就,却甘心在自己幕府中作个从事,这都是大异常人之举。 朱子昂啊,你这一去,怕是不会回来吧? 从幕府出来,朱广立刻回家。进门时,因为过门兴奋,撞到门槛,差点没摔一跤。带兵进京!这机会不是来了么! 早在穿越之初,他就满心期盼一**,念念不忘洛阳城。不止是因为一**的洛阳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所在,更是因为,太多太多三国英雄人物都云集在这大汉政治中心。更不消说,随后的关东军阀联合讨董,几乎所有能在汉末三国有所作为的英杰都参与其中…… 但他却忘了一件事情,洛阳,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更何况是带着兵去? 现在,大将军何进征召四方猛将豪杰,这不叫正中下怀叫什么? 正盘算时,齐周田畴联袂而至,一听朱广累积前功,被朝廷授予“摧锋校尉”,二人都与有荣焉,为他高兴。只因朱广战黄巾后,便作了大县县尉,此后守范阳、出塞外、解蓟县之围,平二张之乱,战功可谓显赫!可他两辞议郎,到底了,只是个一百石的武猛从事。这让身为朋友的齐周和田畴常常为之叹息。 如今作个校尉,虽说与其功劳不太相当,但总算是有盼头了。公孙瓒不就凭着援蓟县,平二张,就作了骑都尉么? 只不过,这“摧锋校尉”具体负责些什么?公孙瓒那个骑都尉,就是专门防边,难道朱校尉就是专门防贼? 当朱广将“带兵赴京”之事道出时,齐周田畴大吃一惊! “别告诉我你打算去?”齐周追问道。 朱广自然不方便告诉他说,洛阳要发生什么事我清楚。遂把刘虞“不容再辞”之言拿出来应付。 这确也是实情,两辞议郎,虽然让朱广有了些名声。但到底有抵触朝廷,藐视权贵之嫌。这回大将军何进亲自下令,如果不给面子,估计是升迁无望。 “子昂啊,大将军此举过于轻率,我估摸着,成不成功另说,惹出是非来却是肯定的。你远从幽州赴洛,到时,处境恐怕不太妙。”田畴直白自己的担忧。 齐周也附和,在幽州,你是号人物,塞内塞外都有一定影响力。一旦离开此地,什么影响、名望、人脉、势力都不复存在。甚至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何必淌这浑水?咱们这几个都知道,天下行将大乱,到时朝廷控制不了地方,你还怕他大将军阻挠前程? 看着这两个替自己担忧的朋友,朱广觉得有些惭愧,因为很多事,不能跟他们明说。而他自己,也不愿意拿其他话来搪塞敷衍。 思之再三,郑重道:“两位兄长,洛阳之行,我必去!个中缘由,我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但你们不必替我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回到幽州。” 齐田二人对视一眼,他哪来的这种自信? 苦劝不听,两人也无可奈何,告辞出来以后,仍旧不免替他忧虑。田子泰感叹着,想必是因来近来太过不顺,又加上母亲去世的打击,让朱子昂失了分寸,乱了阵脚,这才不听劝告,执意要去洛阳。 齐周了解朱广,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但除此之外,还有何理的解释么?突然想到,朱广战黄巾时,在时任骑都尉曹操的麾下效过力,而曹孟德如今是“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莫非,是他透露了什么内情给朱广,所以那厮死活要去洛阳? 不,不至于。如果真是这样,他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还信不过我和子泰? “罢了,士安兄,我们也别胡乱猜疑。子昂素来有远见,他既然如此,想必有他的考虑在。我们劝也劝了,任他去吧。”田畴道。 齐周盯他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他可是我妹夫,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以身涉险么?但是,朱广行事向来有主见,方才那般劝他都不听,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两个伙伴替他担忧,单说朱广在送走齐田二人之后,便把自己所知的历史知识结合先前刘太尉的讲述又仔细捋了一遍,又琢磨许久。 虽说作个“吹风校尉”,但跟洛阳那些大佬比起来,屁都不算。所以,任何妄图以自己预知历史的优势去改变“洛阳事变”结局的想法,都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再说,大汉烂成这样了,就算改变了“洛阳事变”的结局,又能怎么样?皇帝年幼,太后听政,外戚宦官势同水火,哪怕自己带着兵去洛阳,找机会把董卓一刀干掉,天下就从此太平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再者,自己穿越到汉末,也不是来作忠臣良将的。 就算没有董卓,历史的走势也是一样,朝廷里纷争不断,血腥政变接二连三,地方势力坐大,到时候仍旧是群雄逐鹿。 既然无法改变,那么自己此去洛阳的意义何在?答案就是混水摸鱼,利益最大化。自己知道事态走向,在洛阳还有那么几个熟人,而且不出意外,并州兵马也应该在被何进征召之列。先去把这潭浑水再给他搅得浑一些,鱼自然就上来了! 至于到时候怎么抓,抓哪条,就得走一步看一步。虽说自己预知历史,但也得倍加小心,否则,别鱼没摸到,自己栽沟里了。 这一晚,他没睡踏实。总做怪梦,一会儿见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一会儿又见董卓捉把刀,手里提个人头,大声问着你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不一阵,王允又跳出来,神情地暧昧地说着,我有一女,年方二八…… 话没说完,身长九尺,手执铁戟的吕布窜出来痛骂,你这勾引二嫂的败类!不等朱广辩解,左曹操,右袁绍一齐抢出,大呼还我貂禅! 数日后,蓟县西郊。 一杆大书“摧锋校尉朱”的军旗迎风招展,旗后,三千兵马步伍整肃。尤其是并州狼们,执枪、背弓、挎刀,威风凛凛。 张辽、高顺、陈忠、吴式,俱是身被铠甲,将朱广簇拥其中。 手持一丈三长断马利刃,腰佩六尺百炼钢刀,座下一匹大青马,身上一领细叶甲,朱广神情凝重。 他的对面,魏攸、齐周、田畴三人也勒马而立。 “此去干系甚大,愿朱校尉谨慎仔细,趋吉避凶,早早归来。刘太尉不便来送,特遣我转达此意。”魏攸朗声道。 “烦请回禀太尉,无论如何,我必回幽州。”朱广应道。 齐周盯着他,一脸晦气,妹夫啊,哥哥我就怕你回不来呀!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你为什么非去洛阳不可?田畴则是另一副神情,朱广就是朱广,行事果断,说干就干。别的不说,这份魄力,还是值得称道的。送别的话终于说尽,朱广别了他几个,将手中断马刀一挥,引三千步骑便往南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五章 剑指洛阳 恋上你看书网 河东郡,臼城。 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河东小城,最近却是“人气”大涨。不为别的,只因为有一支从关辅前线撤回来的军队进驻此地。好事者互相打听,得知驻军主将,正是从前作过河东太守的董府君,董卓。 城中,一所不起眼的民宅前,左右立着十余戎装军汉,凶狠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行人。听得蹄声响,这些军士望过去,但见数骑小跑着过来。当先一人跳下马时问了句:“牧伯何在?” “昨日出去了一趟,方才回来。”一军官答道。 那灰衣佩剑,颇有些风度的人不再多问,径直朝里走去。堂上,卸下戎装的董卓仍旧难掩一身的杀气。肥硕的身躯即便坐着,也令人望而生畏。自他以下,弟董旻,侄董璜,婿牛辅都在,正谈论着什么。 “文优先生回来了。”牛辅忽然抬头道。 李儒,字文优,当年并州狼南下追随董卓,河东军将都不屑一顾,独此人奇之。上得堂来,叙礼毕,董卓让他坐下,问道:“文优,可探到什么消息?” 李儒弹去衣袖上的尘土,叹道:“实在看不明白。” “哦?先生所指何事?”董旻立时问道。 “听说,大将军处死了上军校尉蹇硕以后,已然掌控京师禁军。却又逼死了骠骑将军董重,太皇太后也因此惊惧而死,惹得议论纷纷。现在,居然要从各地调集军队,开赴洛阳。” 董卓眉心处挤出一个肉疙瘩:“都调了谁?” “数得着的只有武猛都尉丁原。其余的,都是些声名不显,闻所未闻之辈。”李儒答道。董旻正要插话,他忽补一句“哦,有一人,在下倒是觉得他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是何方神圣。” “谁?” “摧锋校尉,朱广。” 董卓想了好大一阵,连底下董旻董璜也跟着绞尽脑汁,朱广?有这号人物么?按说他既官拜校尉,不该是籍籍无名之徒啊。 牛辅突然想起一个善使丈余长刀的少年来:“朱广?当年黄巾乱起,岳父任河东太守,整军待发,有云中人张杨率众来归。他当时所带部属,除本郡义从之外,还有数百名云中少年,牧伯忘了?” 又想片刻,似乎有些印象,董卓点头道:“确有此事,怎么?” “当年那些云中少年的首领,也叫朱广,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儒猛吸一口气,不会真是那个朱广吧?当初在广宗,牧伯不肯见用,只差这些云中侠少们干些巡逻送信的勾当,后来,他们曾经护从自己去东郡。因见这伙少年弓马娴熟,劲悍善搏,自己还指点他们投骑都尉曹操来着。 董卓显然没兴趣探究这个问题,沉吟道:“若说大将军要行事,手中北军五校,西园八校,兵力虽不多,但也足以控制整个洛阳。怎么反倒征召外地的军队?又都是些无名之辈?” “确实叫人费解,不过,在下此去,也探到一些于牧伯不利的消息。”李儒说话间,观察董卓神色,见并无异常,才继续道“说是先帝在时,征召牧伯为少府,牧伯便拒诏。之前受命为并州牧,却私自带着军队入河东,既不赴任,也不遵诏将兵权交给皇甫嵩。都说牧伯,怀有异心。” 董卓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嘴长在人家身上,任由他们去说。如今这局势,我算看透了,手下若没有人马,千难万难!” “可是兄长,既已受命为并州牧,我们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董旻道。 “再等等,看清了朝中事态再作计较。若大将军能镇得住洛阳,我再上任不迟。若镇不住,哼,早晚有用我西凉人马的时候!” 过数日,旁边河内郡突然闹起贼来。据说有数千人,为首的号称“黑山伯”,四处劫掠,甚至还一把火把孟津城给烧了。董卓闻讯大怒,白波贼闹腾就算了,这伙鸟人居然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事!遂有心提军去剿,也为自己逗留在河东寻个由头。 哪知一查,那所谓的“黑山伯”根本不是贼,正是武猛都尉丁原。这什么情况?他不是奉了大将军之命,引军南下入洛么?怎么半道当起乱贼来? 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引起了董卓的注意。何进到底想干什么? 答案,不久就揭晓了。因为,他也接到了何进引军赴京师的命令!二话不说,带驻在臼城的步骑三千,火速向洛阳进发! 就在董卓全力奔向洛阳时,数千里外,吹风校尉朱广也正带着他的三千步骑全速前进。自从广阳出发以来,他的部队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以外,根本没有停过。并州狼们骑在马背上倒不觉得怎样,刘虞划给他的步兵却是叫苦连天。 咱们到底去洛阳干嘛?救火吗?用得着这么急? 但是,在朱广找了三个节制步军的司马以后,步军们再不叫苦,拼足了劲往洛阳跑。一昼夜行军最高竟达百里。 同一时间,还有多支地方部队或先或后在往洛阳进发,但绝没有董卓和朱广所部这么赶、这么拼、这么急。 但,一个从幽州广阳出发,一个却是从司隶河东出发,虽然时间有差异,可朱广就是长着八条腿,也不可能跑得过董卓。好在,阿俗哥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等他到了洛阳,董卓已经把满朝公卿骂得狗血淋头了。 洛阳,大将军幕府。 当日灵帝驾崩,蹇硕企图捕杀,幸好何进命大,临门一脚没有踩进去。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若当日不是潘隐示警,估计他坟头上草都长出来了。 府中,官吏仆从们纷纷向一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的中年男子行礼。但他自始至终,没搭理任何一个人。不怪他骄横,只因他是大将军的弟弟,车骑将军,济阳侯,何苗。 “车骑将军。” 行礼的男子有三十来岁光景,此时,他虽向何苗躬腰揖手,但你绝难从此人身上找出一丝不毫的卑微来。反倒是堂堂车骑将军,浑身都不自在。 “大将军何在?” “在室内,车骑自便。”那男子说完这句,抬脚便走。 “慢着。”何苗唤道。 对方停下转身,并不言语,只是静候下文。何车骑盯着这个目若朗星的青年许久,沉声道:“本初,你少给大将军出些主意,还嫌这局面不够乱么?” “崩而后立,乱而后治,历来都是如此。宦官为祸国家已久,今世人所望,莫过于尽诛阉党,肃朝纲,澄寰宇。车骑是要大将军背人心而驰么?”袁绍问道。 何苗本就不爽,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正要训斥他时,袁本初抢在前头:“听说车骑将军近来与中常侍来往密切?恕在下多嘴,这恐怕于大将军的名声有妨,望车骑慎之。”语毕,长揖而去。 何苗发作不得,憋了半天才恨声道:“不就是仗着家里四世三公!” 生一阵气,咬一会儿牙,这才折身进了偏室。 何进正埋首案间,也不知看什么看得出了神,连弟弟进来也没有察觉。何苗见状,便唤道:“大将军。” “嗯?”何进没有抬头。 “兄长。”何苗又唤一声。 “是你?”何进这才撇了案上公文,让他坐下。 “兄长看什么这么出神?”何苗装作漫不经心似地问道。 何进显然是装着事,也没多想,便随口道:“董卓已经到了绳池。” 何苗暗暗心惊,来得这么快!那厮可不是好对付的!若他进了洛阳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一念至此,便道:“之前,董卓上奏请诛宦官,太后就没有答应。兄长,还要他来洛阳?” 何进沉默不语。 何苗思索一阵,清清嗓子,正色道:“哥哥,当初,我们从南阳到京师,因为出身贫贱,那些公卿大臣,清流名士们,有谁拿正眼瞧过你我兄弟?咱们何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妹妹做得太后,临朝听政,哥哥作得大将军,掌天下之柄,兄长难道忘了是谁的帮助?就是现在那些大臣名士们喊打喊杀的宦官!” “兄长一旦大权在握,就忘了当初孤苦的日子?就要召董卓这样的凶徒进洛阳?他是干什么的兄长还不清楚么?先帝在时,已经无法控制他,如今他进军如此神速,必然是有所图。不是我危言耸听,一旦董卓踏进洛阳城,这堂堂帝阙,难保没有血流成河的一天!” 何进神情一暗,不悦道:“看来,你是没少收宦官的贿赂。” 何苗脸色一变,声音陡然一高:“我们兄妹三个,才是一家人!一家人若不齐心,难免被外人趁虚而入!大将军若执意召董卓来京,他进城之时,就是我们何家祸事到了!” 何进大怒:“出去!” “大将军!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就没有把何家……” “滚!” 何苗脸色铁青,兄弟俩僵持好一阵,何苗才一揖到底,大步出门。方跨过门槛,便见大将军部将吴匡迎面过来,无意中阻了他去路。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猛一把推开吴匡,拂袖而去。 吴匡一直盯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若有所思。 “大将军,车骑将军与中常侍郭胜等过从甚密,公卿们都在议论。” 何时被扰得心烦意乱,根本没有理他的话,深思许久,道:“请天子诏,派人去叫董卓退兵!” 当时,不止是太后和宦官,连朝中一些公卿大臣也对董卓深怀戒心。因此,何进的意思一传入宫中,何太后马上以皇帝的名义草诏,派“谏议大夫”种邵持诏去拦西凉兵马。 河东与洛阳本来就只隔着一条黄河而已,西凉军出发以后,董卓严令星夜兼程,快马加鞭。这头种邵拿着诏书,紧赶慢赶,等他遇上西凉军时,人家已经过了黄河,到达弘农郡渑池县。距离洛阳,只有一百六十多里了。 种邵持诏命令董卓撤回。后者却质疑,大将军命我火速赶往洛阳,怎会有诏书命我半道回军?必是中常侍矫诏所为!因此拒绝奉诏,继续引军往洛!种邵一见苗头不对,顾不得天使仪仗,只带几个亲随,纵马奔回洛阳报信。 “这里是……广宗?”马背上,风尘仆仆的朱广凝视不远处那座县城,仿佛回到了当年并州狼南下助剿之时。 张辽扯着躁动不安的战马,以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没错,是广宗!那时我们的营地就扎在这外围,成天巡逻送信!” 广宗在巨鹿郡,再往南出了魏郡,就可以渡过黄河,进入河南地区了。 “校尉,从拂晓行军到现在,弟兄们粒米未进,步军都快跟不上了。今天,就不等天黑了吧?”高顺喘息着建议道,骑马,也是个力气活啊。 朱广回身望去,连云中少年们都难掩疲倦之色,步兵的辛苦可想而知。尽管,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洛阳,但如果不顾及士兵的劳苦,谁替你卖命?遂下令就地扎营,饱食休整,昨日再出发。 士卒们闻讯,总算是松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扎营挖灶不提。 趁着营帐未起之时,朱广将手下几个司马军侯召集起来议事。 “陈忠呢?” “想是安排巡逻去了,等等他?”冀州地界不太平,尤其是这一带,黑山贼活动频繁,不可不防。 “算了,不等他。”朱广席地坐下,对他的军官们道“只要进了魏郡,黄河就不远了,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到达洛阳。这些日子,弟兄们都很辛苦,你们回去要晓谕士卒,再苦,也就是十几天的事情。只要到了京师,到时候就是朝廷供给粮饷!” 众军官应下,其中一个步军司马笑道:“弟兄们就是冲着这个,拼了命地往洛阳撵啊。” “那是!等到了洛阳,咱也看看天子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听说那洛阳城墙高数十丈,从上往下看能把人吓出尿来!” 正说话间,陈忠引着十数骑奔过来。中间夹着一个身着常服的人。到了近前,他跳下马来,瓮声道:“校尉,这人说是你的亲戚!” 此话一出,军官们都感疑惑,校尉在这里还有亲戚? 那人上得前来,也就十六七的模样,长得还挺标致,收拾得也利落,盯着朱广看了好一阵,才试探着唤了一声:“朱兄?” 站起身来,也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谁啊?我亲戚? 见他这副神情,那少年笑道:“校尉如今显贵了,倒忘了故人!” 朱广是真想不起来哪有这么个故人,问道:“你是……” “祁县。”少年吐出这两个字来,颇有些得意的形状。那嘴脸看得军官们真想上去抽他,祁县就祁县,得瑟什么玩意?话说,祁县在哪? 朱广仔细一想,突然瞪起了眼:“你是,王凌!” “哈哈!兄长,多时不见了!”王凌上来就拉了朱广的手,亲切得很。 朱广的舅舅贾淑,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太原祁县王家。王家的家长,唤作王充,有两个儿子。长子王晨,是朱广的表姐夫。次子王凌,就是这位了。 当初,朱广卸任县尉,又辞了议郎,暂时没有去处。趁着这个空档,陪母亲回了一趟太原娘家。他那个舅舅很烧包,觉得自己有这么出息一个外甥不去显摆显摆,简直就等于锦衣夜行。于是就带着他到祁县王家走亲戚。 军官们都散去,只留他两个在原地坐着说话。自然少不得要叙叙旧,当初在祁县时,王凌听说朱广有勇力,总想跟他切磋。三两下被放倒后,还找了两个在王家作客的朋友助拳,一个叫司马朗,一个叫贾逵,没一个是朱广的对手。 “你怎么在这儿?家里好么?我舅舅的情况如何?”扯了一阵闲话,朱广问道。 提起这个,王凌那脑袋就耷拉下去了:“太原情况不太好,黑山贼白波贼轮番过来。我叔父被朝廷重新起用,便带了我们兄弟二人到洛阳。过界休时,子厚公还来相送,听他说,也有意迁家避祸。” 朱广闻言,沉默片刻后道:“子师公才干卓绝,又有独身抗阉党之壮举,朝廷重新起用也在意料之中。” “先帝驾崩,叔父赴洛阳奔丧,大将军久慕叔父之名,拜为从事中郎。我此来,便是奉了叔父之命,迎接朱兄。” 王凌没有公职,又是王允的亲侄子,这么说起来,他到此处是出于王允私下授意? 正思索时,王凌又道:“朱兄走得也太慢了,我本来想在大河对岸渡口等你,以免错过。谁知等了好些天也不见踪影!怎么,你这么早就扎营?” “子师公有什么示下?”朱广直接问道。 听他提起这个,王凌才有了正经模样,低声道:“大将军征召四方猛将豪杰引兵向洛,除了朱兄以外,还有好几支队伍。兄长猜猜,谁跑在最前头?” “董卓。”朱广不假思索道。 “没错!就是这厮!”王凌点头道。“先帝在时,征召他为少府,他就拒绝奉诏。先帝病重时,任命他为并州牧,让他把军队交给皇甫嵩,他倒好,州牧也要,兵权也要,居然带着人马进驻河东。可大将军只看到西凉人马的雄壮,竟要召他进京。” “而董卓这厮,一收到命令,立即开拔。我从洛阳出来时,他已经拒绝命他退兵的诏书,开到了河南县,距离洛阳只有六十里!” 虽然早知道自己跑不过董卓,但朱广还是吃了一惊!六十里!就算是步军,把牙一咬,一天就到!我他妈离黄河北岸还有整整一郡之地! “叔父认为董卓包藏祸心,一旦他到了洛阳,必生事端。因此,一面向大将军建议阻止董卓,一面派我来迎兄长,让你星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往京师。” 王凌话说完,却不见对方回应。 朱广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虽然顶个杂号校尉,但那不过是因着前功,再加上何进要召他入朝,所以破例授的。在朝廷那些公卿大臣们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现在王允却让自己火速赶往洛阳,什么意思?何进手里有北军五校,西园八校,还差我这三千步骑? 当他拿这话去问时,王凌道出了其中玄机。 表面上看,何进控制着整个禁军。但是,北军五校作为汉军精锐,从黄巾之乱起,就四处征伐。之前,还在追随皇甫嵩平西凉王国、韩遂、马腾之乱。到眼下都还没有撤回来。 也就是说,在洛阳的北军五校,说得严重些,其实只是个空架子。 而真正“镇守”洛阳的,乃是新近建立的“西园八校尉”。但问题是,西园新军是去年重新招募壮丁组建,成军到现在,一直在训练,半仗也没有打过。如果董卓抢先进京,凭他剽悍的西凉人马,若要作乱,禁军搞不好真不是他对手。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允急切地盼着朱广。 何进现在是汉军统帅,朝廷首脑,他怎么可能注意到一个两辞议郎的小小幽州从事?是王允极力向他推荐,说这娃了不得啊,十几岁就战黄巾了,更在县尉任上击退了黑山飞燕,出使过鲜卑,平定过二张,所谓“猛将豪杰”就是指的他这种人。 何进听了,这才授的吹风校尉,让朱广带兵进京。 “所以,哥哥,赶紧地。就算抢不到董卓之前,也要跟他前后脚!叔父打听了,董卓带到河东的西凉兵马不可能太多,以他行军如此神速来看,也佐证了这一点。如果哥哥你能及时赶到,或许,能够掣肘他。听说,你有一支义从精锐,叫什么来着?并州狼骑?” 朱广没搭理他,起身思索良久,忽道:“只能这样了!” 王凌窜起来:“怎样?”“让步军在后头继续朝洛阳赶,我带骑兵先行一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六章 血溅深宫 恋上你看书网 洛阳以西六十里,河南县境。 一支部队正全速前进!除了基本的装备以外,再没有其他任何负荷,甚至连口粮都没有了。军官们正极力煽动士卒,都跑快些!到了洛阳,有酒,有肉,朝廷还有重赏! 董卓胯下一匹浑身赤红的骏马,被坚甲,执利刃,不怒自威!看着潮水般从他身前涌过的步骑,表面虽然从容,心中却是暗潮涌动。不到黄昏,西凉军就可进入洛阳,自己冒着天大的干系等这个机会!但愿上天不要辜负我! “牧伯,想必我们是最早达到洛阳的部队。”李儒在他身边说道。 “未必!”董卓沉声道。“丁原的位置更靠近洛阳,如果他也渡过了黄河……” 天下敢称强兵者,除了京师的北军五校,也就是幽、并、凉等州的边防部队。丁原那厮出身卑贱,靠的是敢打敢拼爬到今天的地位,他麾下的并州兵也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还有吕布这样的勇将! 前头突然慢了起来,董卓一见顿时大怒:“全速前进!迁延者斩!”说话间,纵了胯下宝马,闪电般朝前奔去。 只见最前头,步军已经停止了进发,似乎有什么人挡住了去路。等到他奔到近前一看,一个熟人在马背上高举着一物,以至于西凉将士不敢越过半步。 “种大夫,此来又是为何?”董卓按剑喝问道。 那人正是不久前在渑池持持诏书阻止他进军的谏议大夫种邵。听他喝问,见他怒容,种邵却是面不改色,厉声道:“你认得我!也该认得我手中诏书!” 董卓盯着他手中那诏书看了半晌,冷哼道:“又说什么?” “你敢在马背上接天子诏?”种邵怒容满面。“这岂是为臣之道!” 那一众西凉军校面面相觑,都有惧色,毕竟天子诏书这种高级货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但董州牧不动,他们谁敢下马? 僵持了好一阵,种邵始终保持一种怒发冲冠的状态,董卓肥壮的身躯终于一挪,跳下马来,半跪于道旁。刹那之间,西凉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 “制诏前将军,并州牧董卓,接诏即刻引所部还屯河东,不得迁延!违诏以举逆论!” 种邵最后一字出口,本来俯着听诏的董卓猛然抬头!措辞如此严厉? “并州牧,接诏吧。”种邵将那诏书卷起,递给亲随送了过去。 董卓却不肯接,只盯着他。那些西凉军校头都不敢抬,只因皇帝说得太吓人,不退兵就以举逆论! “大将军还让我告诉你,写一道奏章,派驿使送往洛阳,就说要进军到平乐观,要求诛杀宦官!我看,也用不着驿使了,你马上写,写完我替你带去!”种邵不愧是“天使”,当着这凶神恶煞的西凉军首领,也用发号司令的语气。 而董卓既不接诏,也不吭声,种邵正要斥责时,却见对方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一动,西凉将士也陆续起身。 “召我进京,是大将军何进亲自下的命令,可随后,接连两道天子诏命我退兵,此次更用如此严辞之口吻。这么怕我到洛阳?难道,洛阳城里有什么变故?” 长年的军旅生涯,练就董卓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度,此时声音虽不大,却也让种邵感受到了压迫。 “天子明诏,你若不信,自己拿去看!” “哼!张让等宦官就在君前,伪造诏书有什么稀奇!” 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好在,种邵能两次负责宣诏,自然不会是软蛋,见说理说不通,略一思索,笑道:“董将军若是不信,大可冒着违诏的风险去洛阳看看。” “你以为我不敢?”董卓一抓剑柄,声色俱厉。 “我知道你敢。”种邵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从容淡定。“你这西凉人马如此雄壮,天下有你不敢去的地方么?” 看他见招拆招,董卓一时无言以对,仅仅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拔出剑来! 主将的动作那就是命令!一时,他背后那些将校纷纷亮出兵刃!士卒们一见,刀枪弓戟一起抖出来!蠢蠢欲动! 种邵背后,一名随从竟吓得载下了马鞍! 董卓将心一横,牙一咬,手一招,士卒蜂拥而上,将对方一行人团团围住! 眼见局面就将失控,种邵一急,脸涨得通红!翻身从马背上跳下,从亲随手中一把抢过诏书,抖落开来!西凉将士就算不识字,也该看得清楚那上面的玺印! “董卓!我只问你一句,你敢造反么!”种邵怒吼道。 天子诏一亮,自己的部下都不敢上前,连牛辅也将目光投向自己,进退不得。董卓握着剑,一时不决。 “不敢造反!那就接诏退兵!不怕实话告诉你,种某虽然不通军务,但这双眼睛还没瞎!你这里,步骑也就数千而已!京师有‘西园八校尉’精兵万余,武猛都尉丁原已经过了北芒山,东郡太守桥瑁也屯兵在成城,你就是想造反,也掂掂自己的分量!” 董卓脸色一变,那手中剑不自觉地就垂落下去。 种邵扫视四周西凉将士,高举诏书喝道:“你们也想冒着灭族的危险作乱么!” 牛辅还想强撑着,突然间发现自己冒了头,仔细一看,却是身边同伴都退了下去。 “牧伯,先接诏,再作计较。”李儒声若蚊蝇。 董卓这会儿倒痛快,利索地将剑插还鞘中,大步往前,高举了双手:“前将军,并州牧,董卓接诏!” 七月末,洛阳的局势仍不明朗。 何进迟迟没有下决心对宦官集团大清洗,袁本初急得直想骂娘,再三对他言道,现在各地的兵马都在往洛阳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拖了这么久,宫中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再这么下去,窦武的故事就要重演了! 窦武是汉桓帝的老丈人,作为外戚,也跟当时的宦官集团水火不容。他联络朝臣,企图发动政变,一举剪除宦官,结果事泄兵败,被枭首于洛阳都亭。 何进这才下了决心,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掌生杀大权,不用请示朝廷;又任命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 这两项任命,旨在控制洛阳周边,为发动政变,消灭宦官作准备。又派人监控宦官的一举一动,没长胡子的人,绝出不了皇宫大门。 与此同时,董卓等人经何进授意所写的奏章也送到了何太后面前,就一个意思,我们带兵来洛阳,就是强烈要求诛杀宦官!还天下太平!不达此目的,绝不退兵! 何太后一介女流,见这么多人带兵奔着洛阳来,当时就吓坏了。几乎把所有中常侍和小黄门都罢免,只留何进亲信的人在宫中。 张让赵忠等人一商量,没办法,现在蹇硕死了,京师的禁军都在大将军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活命,去求何进! 郭胜因为是何进同乡,关系又不错,挑头带领一班宦官到大将军幕府,跪得整整齐齐,哭得稀里哗啦。 郭胜更是抱着何进的腿,大将军啊,你就算不念旧情,也该想着蹇硕要谋害你时,是谁给你通风报信?我们只是些阉人,除了贪点财货,狐假虎威,还能干什么?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吧! 当时袁绍还没来得及赴任,就站在何进身边,几次给他使眼色,这么好的机会!大将军只要一个手势,我立马叫他们死! 但何进不知道是真念着旧情还是有其他顾及,不理会袁本初的暗示,反倒对宦官们说“天下动荡不定,都是因为怨恨你们。现在董卓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不马上回自己的封国去!” 这等于是挑明了,放宦官一条生路,只是让他们放弃权势和地位。 张让等人一听,立即表示遵从,回去收拾收拾,捆巴捆巴,稍后就离开了京师。 袁绍见何进如此拖泥带水,就又犯了浑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假借何进的名义,行文各州郡,命令他们逮捕宦官的亲属。 这一天,是汉光熹元年,八月二十五。 大殿外,何进解下佩剑,脱掉鞋子,略整衣冠,踏了进去。那殿上,风韵犹存的何太后正蹙着细眉,看着哥哥一步一步靠近。 行礼毕,她道:“都是自家人,哥哥坐吧。” 何进坐下以后,抬头往上看,只在侍奉在太后身旁的小黄门是他的人,遂朗声道:“臣听说太后又命所有中常侍返回宫中?” 何太后叹了一声:“母亲亲自求情,我也没有办法。” 何太后跟何进,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她的母亲舞阳君,育有她姐妹两人。她的妹妹,就是中常侍之首张让的儿媳。所以…… “太后,从黄巾乱起,到现在,天下纷扰不断,究其缘由,都出在这些宦官身上。说人神共愤也不为过。现在,朝野舆论汹汹,诛杀宦官的呼声愈渐高涨。各路‘清君侧’的兵马都在向洛阳进发。” “臣担心,若再不有所行动,等各路人马到了洛阳,那时候,臣手里兵不满万,如何应付?请太后降诏,将张让以下,所有中常侍处以极刑,以平息天下士人军民之愤怒!” 何太后沉默不语。 何进逼得急了,她忽然冒出一句:“听说,这些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军队,其实都是你召来的?” 何进顿时愕然! “绝无此事!这些人都是怨恨宦官长久以来贪财枉法,构陷忠良,眼见先帝驾崩,新君年幼,因此才敢大着胆子行事!旁的且不说,董卓是什么人?他麾下西凉兵马方才从关辅前线撤回,若到时生出事端来,谁也弹压不住!” 尽管知道兄长是在威胁,可何太后还是禁不住手心冒汗。董卓可是素有威名! “此事,容我再考虑。” “太后!不能再拖了!董卓一度进军到六十里外,是臣再三向他许诺,定斩中常侍枭首于城头,才让他暂时退兵。而且,臣也查到,他并没有走远,现在就驻在夕阳亭。一旦他没有了耐性,后果不堪设想!” 何太后既惊且惧,说不出话来。 “还有,摧锋校尉朱广也快到了!他,太后或许不熟悉。此人虽年方弱冠,但却转战各地,杀人如麻!黄巾贼、黑山贼、鲜卑、乌丸,没有不忌惮他的!” 等一阵,见妹妹还不表态,何进又振臂道:“武猛都尉丁原,就在大河对岸……” “罢!”何太后突然喊了一声。“便依了你的意思!” 何进一怔,大喜过望,当即辞了太后,便匆匆往宫外去。他方一走,何太后所坐那屏榻之后,一个身影一闪而没。 就在皇宫之外,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两兄弟,还有何进的部将吴匡张璋已经集结了千余人马。既然太后点了头,何进只要出宫一声令下,他们便可进宫逮捕宦官! “幸好妹妹主意改得及时,否则,自己征召四方猛将豪杰的事已经泄露,再拖下去……” “大将军留步!” 何进行走正急,背后一人高声唤道。回头一看,是个小黄门,有些眼生,遂道:“何事?” “太后宣召。”小黄门低着头。 何进大皱其眉,刚才分别,怎么又宣召?难道,是改了主意?这可不行,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念至此,便打算狠下心来,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脚下方一动,那小黄门急急喊道:“太后说了,是另有急事与大将军商议!” 另有急事?何进那步子便怎么也迈不出去了,思之再三,不耐烦地对那小黄门一挥手:“走罢!” 又顺着先前的路,一直来到大殿之外。当时,八月初秋,天气仍旧炎热,可何进却突然打了个冷战。 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四处张望,不见异常,又窥视殿中一阵,正迟疑时,那小黄门道:“大将军请解剑。” 犹豫片刻,何进到底还是解下了佩剑。为臣者,谁敢剑履上殿? 趋身俯首,快步入内,照礼参拜之后,却没听见太后叫自己起来。心头一震,急忙抬头去看,那殿上,哪有妹妹的影子? 只恍神了半刻,他突然窜起来,拔腿就要往殿外跑。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人,各执刀兵堵住了殿门。定睛一看,全是宦官! 何进手无寸铁,一时慌了神! “大将军!”一个尖刻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身后。 何进猛回头,只见中常侍张让,尚方监渠穆二人被几个小黄门拥着从侧门进来。 “张让,你想干什么?”何进强装镇定。 “不干什么,只是有几句要问大将军。”张让阴恻恻的语气听起来让他不寒而栗。 “什么话?说!” “董卓,是大将军招来的吧?” 何进不回答。 “哼,我知道,满朝公卿大臣,还有那些清流名士们,都恨不得将我们扒皮抽筋。可天下大乱,单单是我们宦官的罪过么?” 何进汗湿衣襟,已然失了分寸。 “就不说这个了。”张让步步进逼。那尚方监渠穆握着腰间剑柄,亦步亦趋。 “当初,大将军到洛阳来,谁正眼看过你?便是太后在宫中,也不得宠!是我们!我们这些阉人,帮你们何家显贵起来!你应该记得,先帝在时,有一回跟太后置气,几乎要废后!也是我们这些宦官,苦苦求情!为了让先帝高兴,我们中常侍每人贡献千万财物!才使得先帝舒心!” “我们做这些,图什么?不过就是想托身在你们何家门下!我们都是阉人,权势再大,能干什么?还不是给你们为奴为婢!你何至于苦苦相逼?竟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大将军,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何进无言以对,嗫嚅道:“这,这,都是袁绍,对,袁绍!都是他们逼迫所致!” “袁绍?”张让冷笑一声。“大将军,老奴对你很失望啊。你位在三公之上,会被袁绍这竖子逼迫?这时候想撇清干系?晚了!” 他这一声喝,竟使当朝大将军颤抖起来! 突然,只听一声龙吟,那尚方监渠穆一把抽出剑来,招呼都不打,窜上来照着何进人头就砍! 按说堂堂大将军,全国最高军事统帅,该有两把刷子吧?可何进一见利剑砍来,竟不反搏,只本能地拿手护头! 一剑砍在手臂上,鲜血直流! 痛呼一声,何进连滚带爬朝殿外扑去! 不用任何人下令,那十几个堵住门的宦官一拥而上!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是提着脑袋过来的!此刻,将长久压抑的愤恨,恐惧,一股脑发泄在何进身上! 那带血的刀剑,扬起来,又斩下去!何进的哀号声,起初还凄厉刺耳!不一阵,只能听见宦官们的呼声,和利刃切断皮骨的声响…… 当张让喝停党徒散开时,地上,几乎只剩下一摊烂肉了。他站在何进的残尸前看了半晌,伸出一支手去。尚方监渠穆将剑递过,张让接住,腮帮子鼓起几下,猛然斩下!一剑,两剑,三剑……大将军的头颅只剩下一点皮肉和颈项相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七章 欢迎来到洛阳 恋上你看书网 八月二十七日,夜晚,夕阳亭。 正如何进所言,西凉兵马并没有依诏撤回河东郡,而只是象征地退到了河南县境内的夕阳亭这个地方。 董卓敢如此大胆,并非因为他是个杀人如麻的莽撞武夫,而是四海动乱,朝廷威信大不如前,洛阳城的孤儿寡母有什么好怕的? 大帐中,这西凉军头正与亲信们议事,揣摩着朝廷用意。众人正全神贯注听李儒发言时,忽听哗啦一声响,董璜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大喊道:“叔父,快来看!” 董卓嘴一张就想训斥他,但李儒抢在前头:“怎么了?” “洛阳!洛阳方向有光!”董璜疾声道。 帐中瞬间静下来!仅眨眼之间,董卓肥大的身躯显得灵活无比,竟头一个抢出了帐去! 外头,将士们正议论纷纷,董卓朝东一望,果见那半边天都是红的!陆续出来的董旻、董越、李儒等人也看得出了神,这什么兆头?大汉朝又要红红火火了? 火?火光! 众人还在议论之时,董卓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各种可能。 “牧伯,洛阳一定出了变故!”李儒在他背后压低声音说道。 “你怎么看?”董卓侧首问了一句。 “马上进京。”李儒的回答很干脆。 马上进京?天子明诏勒令我还屯河东,否则以举逆论!你却建议我马上进京?果然有见识! 董卓没有丝毫的犹豫,胸膛一伏,鼓足了力气。随后,咆哮声响彻军营:“兵发洛阳!” 不愧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劲旅,其反应之迅速,行动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董州牧军令一下,全军紧急开拔!除了马匹装备,什么也不带,甚至连帐篷也不撤!不一阵,数千步骑已经如潮涌般卷向了东方! 六七十里路,若是平常行军,要走一天,注意,是白天。 可此时董卓心急如焚,全军上下抛弃一切累赘,只依靠有限的火把照明,速度竟丝毫不亚于白昼行进。 随着时间的过去,洛阳方向的天空中,那火光越来越亮! 是大将军何进动了手,在诛杀宦官么?按说不至于这样啊,他手里握着京师的禁军,宦官不过是毡板的肉,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就是中常侍抢先下了手?也不太可能,蹇硕已经死了,宦官手里没有兵权! 罢!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只管挥军疾往,到了洛阳,自见分晓! 这一夜疯跑,天还没亮,西凉步骑就已经进抵一处苑林。召来守苑的官员一问,此处是“西园”,新建的“西园八校”新军就在这园林中。董卓根本没把什么“西园新军”当回事,问他何知洛阳发生了何事,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看得城中火光冲天。撇下他,继续挥军猛进! “牧伯!洛阳!” 大汉的都城帝阙,东都洛阳,赫然在望! 西凉悍卒们的目光越过那巍峨的城墙,但见得浓烟笼罩着京城的上空,火光虽然暗淡,却还没有完全熄灭。 “进城!” 董卓一把拔出佩剑,大声喝令着!休管他是什么局面,我西凉劲旅一旦进城,平乱首功,就是我董仲颖的! 若是平常,这个时候洛阳城门还未曾开启,但当董卓兵临城下时,却见吊桥放下,城门洞开。一群人乱糟糟的抢出来,冷不防城外一片黑压压的人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往城里跑! “董璜!追上去!” 数十骑闻风而动,不一阵,便见董璜提着一个人纵马跑到叔父跟前,一把掼在地上。 那人半天没爬起来,只哼哼着,旁边部将拿了火把往近一照,火光映出一张白净的面皮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董卓喝问道。 那人早吓傻了,浑身筛糠似的抖,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董璜将手中长刀往他面前一递:“前将军,并州牧在此!想活命就快说!” 董卓! 脑子里闪出的这个名字将那人骇得屎尿齐出!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嘴里胡乱说着些什么。 李儒听了半晌,就听清一句,袁绍兄弟杀进了皇宫。 他正想细问时,却听董卓一声嚎:“天子何在!” “北,北,北去……”那人话没说完,董卓已一剑砍下!提着那带血的利刃,他巍然不动,若有所思。 猝遇此变,那西凉将校们全没了主意,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等他拿主意。好大一阵,董卓抬起头来,那双赤红的眼中凶光毕露! “董璜!你带一百轻骑,往北搜索!若得见天子,无论如何,等我来!记住!必须等我来!” 数十里外,北芒山下。 此时天还未亮,昏暗中,一小片人影在野地里缓慢的移动着。等距离近些,才依稀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辆板车,正向洛阳城方向去。那板车,还是人拉的。 没走多远,听得前头喧哗。有一人立马横了器械挡在车前:“闵贡,去看看!”话音落,便有数人朝前奔去。 “是司空刘弘!”片刻后,前头传来呼声。 那执器械之人这才松了口气,护着板车与对方合作一处,继续南行。途中,陆续有官衔大得吓死人的公卿大臣,或三五成群,或引十数家人赶来汇合。到天明时,那板车上的两个少年才总算骑上了马。 “卢尚书,此去洛阳还有多远?”说话的少年,至多不超过十岁,此刻虽然仍旧难掩慌张,但比起那位来,就镇定得多了。 被称为“卢尚书”的大臣,身长七尺有余,虽然穿着公服,手里却倒提着一柄丈长铁戈!听他问,便道:“回大王,还有二十余里。” “哦,辛苦大家了。” 卢尚书看了一眼另一匹马上,那上穿玄衣,下着朱裳,总瞪着一双惊恐大眼的少年,心中不禁暗叹。 突然!卢尚书将铁戈一横,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晨风中,隐约传来马蹄声,卢尚书将头一低,听了片刻,随即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了西面。 果然!很快,一支骑兵如狂风般卷了过来!但见战马雄骏,骑士威武,眨眼之间就抢到了近前! 那为首一骑,是个剽悍的青年,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一群人,最终定格在那玄衣朱裳的少年脸上。他既不下马,也不说话,叫人猜不出他的用意。 卢尚书执戈在手,护于众人之前,问道:“来者何人!” “你是谁?”马上青年反问道。 “尚书,卢植。”原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卢植卢子干。黄巾之乱时,他被任命为中郎将,督北军五校精锐及各郡强兵前往镇压张氏兄弟的主力。因不肯贿赂宦官,被构陷夺职,用囚车押回了京师。 后来,另一位中郎将皇甫嵩在击溃张氏兄弟,班师回朝之后,将平定冀州黄巾的功劳推给了他,这才使他官复原职,如今,升任尚书。 那青年骑将显然是听说过他的大名,遂在马背上一揖手:“原来是卢尚书,失敬!卑职是前将军董卓麾下司马董璜,奉军令,特来护从天子!” 一听“董卓”二字,卢植背后人群顿时窃窃私语。他本人也是面色微变,何进要召董卓进京时,他就曾经力阻,没想到,这西凉悍将到底还是出现在洛阳! “天子就在马上,你在等什么?”卢植问道。 董璜听了这话,略一迟疑,随即翻身下马,引那一百余众伏拜于地。卢植回身,却见大汉天子没有任何示下,只是紧张地盯着他。 “既是来护从,那前头开路,迎天子回宫!”无奈之下,卢植只得僭越了。 董璜起身之后,没有上马的意思,更没有前头引路的打算,只站着不动。卢植等了片刻,背后汉帝刘辩颤声道:“尚书,他们怎么不走?” “西凉将士,没听到陛下的话么?让开!”有执剑的官员大吼。 董璜心下也是作难,天子发了话,他本该立即执行。但先前叔父有严令,无论如何,也必须要等他到,这可怎么办? 僵持一阵,卢植沉声问道:“西凉军是来护驾的?还是来……” 话没说完,蹄声大作!西面,尘头扬起处,一支军队蜂拥奔来!从皇帝到公卿,都将那旗号看得分明,前将军董! 正当此时,马背上的汉天子眼见大军突至,竟吓得哭了起来。慌得公卿大臣们七嘴八舌地劝,陛下,这是西凉董卓的兵马,想必,是来护驾,的? “天子何在!”人未见,声先至,那威猛的咆哮声吓得好些人打了个哆嗦。 卢植再次折身,想请皇帝示下,可皇帝尽顾着哭,哪有什么上谕?公卿大臣们无奈,纷纷言道,卢尚书,你与董卓相识,且应付着吧,不管怎样,先回宫是紧要! 赤兔宝马如一道红色闪电,窜至天子驾前,马上董卓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当看到皇帝刘辩时,扬起一腿,跳下地来。 “子干公。”在卢植身前,他停了下来招呼一声。 “董将军,天子在此。”卢植横戈挡住。 董卓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嘴角微扬,竟一把推开铁戈,直上前去! 忽闪出一人,挡在他面前,揖手道:“前将军,天子眼见大军忽至,受了惊吓。还请,撤了兵马再说话。” “你是何人?”董卓瞄了一眼,见对方身形清瘦,双鬓已白,有些眼熟。“哦,前豫州 刺史刺史,王充王子师?” “正是在下,董公既来护从天子,又何必扰驾?”王允朗声道。 “哼!”董卓不屑一顾。“诸公都是国家重臣,不能尽人臣之责,竟使天子流落至此!凭什么叫我退兵?我退了,谁来护驾!” 公卿们听他指责,都面有惭色。卢植正要说话,却见陈留王刘协开口道:“大臣们总要先回宫中再议事。” “这是皇弟陈留王。”王允介绍道。 董卓看他一眼,又望向吓得发抖的汉帝刘辩,屈了一膝,揖手道:“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前将军,并州牧董卓护驾来迟!” “平,平……” 董卓站起身来,左右张望,他本生得魁梧,再加上长年在西陲领兵作战,以至于皮劲如铁,双目如炬,那一身的肃杀之气,骇得公卿大臣们不敢直视。 “谁能告诉我,洛阳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臣们都不言语,王允见状,上前劝道:“董将军,万事也等陛下还宫再说不……” “还什么宫!洛阳城里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负责?”董卓喝道。 “我们都从城里出来护驾,眼下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以及大将军部曲已经控制了局面。”王允道。 董卓不为所动:“谁知道这些人安着什么心?不弄个清楚,天子不能回城!” 卢植顿时火起,你一个前将军,如何敢在天子和大王,以及公卿大臣面前如此强横! “董卓!天子要还宫!你,是打算再次抗诏不遵么?” 董仲颖头也不回:“卢尚书,休要拿这话来压我。你若能办成事,又何需要我来替你遮掩?在广宗是如此,今时此地亦然!” 卢植不理会他的讥讽,执戈高声道:“天子已降明诏!臣等护从陛下还宫!” 万没料到,董卓将腰间宝剑拔出一半,声色俱厉:“谁敢!洛阳城中局势不明!天子不能还宫!” 卢植手中长戈一挺:“董卓!” “西凉将士何在!”董仲颖一声断喝,回应他的,是数千西凉步骑整齐的吼声! 天子惊恐,公卿失色!刘辩这一夜过得艰苦,一见这阵势,以为要动武!眼前突然一黑,竟吓得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董卓反应快,脚一动就想去抢,卢植怕他有不轨之举,急探铁戈去挡! 只听一声金石交接,一剑一戈格在一起!西凉将士一阵骚动!晨曦遍洒,清风徐徐,那风声中,再次传来急促的蹄声!众人只当是西凉军又至,骇得面无人色,连卢植也悬起了一颗心。独有未上任的河南尹王允听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八章 我叫朱广 恋上你看书网 旭日东升,朝阳的光辉穿透重重阴霾,扫荡一切黑暗,再次,还大地以光明。 董卓和卢植甚至忘记他们的兵器还格在一起,都不约而同地目光投向了东方。天地相接之处,冉冉升起一面军旗,距离太远,以至于看不清字号。但那面军旗下,齐头并进的骁骑却是看得分明。 马蹄声渐隆,来自北方的骏马践踏着洛阳的大地,发出雷鸣的轰响! 这,不是西凉军?西园新军可没有这么雄壮的骑兵!不一阵,王允看清了那旗号,趋步上前,小声对汉帝和陈留王说着什么。 隔着三箭之地,轰鸣的蹄声逐渐回落,那一片骁骑放慢了速度,最终,在适当的距离停止前进。所谓“适当”,就是指正好可以让战马发动全速冲击。 公卿大臣们小声议论着,摧锋校尉朱?有这号人物么?打哪来的?其中有光禄勋的官员一琢磨,念叨着,别就是那个两辞议郎的朱,朱什么来着? 董卓收回了宝剑,满怀的敌意目光一直注视着那面军旗,正当他要下令部曲拦截时,王允已道:“前将军,这位朱校尉和你一样,是奉了大将军之命率军来京。” 说话间,那骑兵群中奔出四骑,小跑着朝这边过来。 距离拉近,董卓之侄董璜突然皱起了眉。因为他看到,那为首的骑士手中,操着一柄一丈余长的利刃!胯下那匹黑马,也是神骏非凡! 隔着十来步,那四人勒住缰绳,观望着。片刻后,有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说了句话,四人同时翻身下马。执长刀的小将把兵器扔给了亲随,在那少年引领下,大步过来。 未成年的,有些大臣认识,那是王允的侄子,好像叫作王凌。但旁边身长近八尺这位是…… 进入人群之中,王凌望定叔父,正要行礼,却见叔父将身一侧,现出一人来。王凌也是大族子弟,一见玄衣朱裳,顿时回过神来。麻溜地伏拜于地。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小将脸上,但见他满头大汗,却又呼吸均匀,平静的目光扫视现场,见王凌如此动作,又看了王允一眼,将战袍一甩,屈膝拜下:“臣,摧锋校尉朱广,前来护驾!” 皇帝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看面前这位臣子,年纪跟自己也差不到几岁,也不似董卓那般凶神恶煞,遂吐出一句:“平身。” “谢陛下。”朱广起身,又向王允施了一礼。 在引导他见了陈留王之后,王子师又向他大略介绍了在场的公卿大臣。当朱广行礼至尚书卢植面前时,朗声道:“卑职自幽州来时,玄德兄,士安兄特意嘱咐,向尚书致意。” 卢植当世大儒,在幽州时,门生也是遍布各地。幸好,他还记得那个据说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的刘备,也记得颇有些不靠谱的齐周。听他提起,点头道:“好。” 招呼打完,朱广倒不认生,向刘辩道:“请陛下明示,是回城还是……” 这不废话吗?不回城难道在这野餐?卢植见他人马雄壮,又听说跟自己两个学生有交情,遂道:“陛下已降了明诏,朱校尉,引军护从天子还宫吧。” “诺!既如此,就请陛下,大王,公卿大臣们……” 董卓有些晕,什么情况这是?不是我吼住全场吗?打哪冒出来这么一个野物?你是无视我西凉雄兵的存在? 一念至此,故意将宝剑用力地插回鞘中,重重地咳了一声。 不少人吓得抖了抖,谁敢往前一步? 朱广转过头去,揖起手:“这位……这不是董中郎么?卑职吹风校尉朱广礼到!” “是前将军,并州牧!”董璜大声纠正道,对这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北地骁将没有什么好印象。 “哦,原来如此,将军见谅。”朱广打着哈哈。“昔日卑职追随将军在广宗剿贼时,将军任职中郎将,因此……既然是将军的部曲,那我们一道护送天子还宫如何?” 董卓见他不怯场,又不认生,心说你倒不拿自己当外人!只是不好发作,冷声道:“城中局势未明,天子不能回去!” 朱广毫不在意:“这有何难?有将军西凉雄兵,又有我幽州义从,无论城中是何情况,必能保护天子周全。难不成,将军麾下这些百战余生之辈,还会怕么?” 王允趁机插话道:“朱校尉所言极是,城中袁氏兄弟,大将军部曲已经控制了局面。万事,还是等回宫还议不迟。” 朱广只等他话音落,故意将所佩六尺百炼刀一横,大声道:“陛下,请!” 刘辩到底还是畏惧那铁塔一截似的董卓,不敢跨上马去。倒是年不过十岁的陈留王机灵,几乎是把皇兄推上马背去的。 董卓脸上神情一连几变,最终,还是侧身闪开了道路。并州狼一到,他就不是一枝独秀了,若非要在君前争执,又有什么好处? 当下,朱广引千余并州狼骑在前,董卓的西凉兵马在后,护着汉帝,陈留王,和公卿大臣们浩浩荡荡向洛阳进发。 朱广身先于队伍之前,跨良驹,执利器,好生威风!但是不知道为何,吹风校尉脸上神情却不太对头。 “操蛋,我头一回来洛阳,走哪条道?” 天子进城,只见动乱已经被弹压,大火业已被扑灭。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以及大将军的部将吴匡张璋等,已经控制住了局势。闻天子归来,都引军来护从。 原来,何进被宦官杀害以后,张让等封锁消息,伪造诏书,要撤销袁绍和王允两人的任命,改派他们的同党出任。诏书到了卢植手里,引起了他的怀疑,遂扣下不发,要求请大将军何进一起商议。 张让等人见事情遮掩不住,亲自到尚书,将何进人头扔到卢植脚下。 消息一旦传出,袁氏兄弟和何进部将再不迟疑,引军进攻皇宫。宦官手里没有军队,又见外头攻打很急,甚至放火焚烧宫门,心知抵挡不住。便裹胁了太后,皇帝,陈留王等人,从南宫的天桥阁道往北宫逃。 当时卢植正在北宫,引众阻住他们去路,混乱中,何太后纵身跳下阁桥,免于被劫持。 张让等又退回南宫,手足无措。 此时,袁绍脑子活,与他叔叔太傅袁隗假传诏命,将宦官的同党召来,一顿乱刀砍死。又亲自引军攻破了宫门,见没长胡须的就杀,到天子回宫时,他们已经干掉了两千多人。那皇宫里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张让等人见走投无路,于是挟持着汉帝和陈留王两兄弟偷出宫门。卢植闻讯后,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路狂追,半道碰上河南中部掾闵贡,合作一处,继续追击。终于于夜间在黄河边上截停了张让。宦官被杀的被杀,跳河的跳河,卢植与闵贡这才保护着汉帝和陈留王回洛阳。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和朝廷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以安稳人心。 汉帝回宫当天,就在公卿大臣们的建议下发布诏书,陈述宦官罪恶,并再次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昭宁。 朱广一路把皇帝护送进宫后,因城中一片狼藉,朝廷几乎陷于瘫痪之中,遂引部众进驻从前北军五校之一,屯骑校尉的军营。 当天下午,武猛都尉丁原的部队也开进了洛阳。晚间时分,奉何进之命回乡募兵的骑都尉鲍信也带了千把人进城。 这就形成一个局面,京师洛阳城里,除了原本就该在西园新军以外,还有多支地方部队。卢植出于防备董卓,以及稳定京师局势的目的,建议太后和皇帝,火速任命一位新的“执金吾”。 什么是执金吾?拿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京城警备司令。其下属部队,称为“北军”。 王允立马推荐了“摧锋校尉”朱广,说此人忠勇,年轻易制,最合适不过了。 公卿大臣们虽然也赞赏朱广解了一时之围,但……开玩笑呢吧?二十岁的执金吾?你不知道“执金吾”在大汉文武官员中处于第二级,秩禄是“中二千石”,再往上就是位极人臣的“秩万石”了? 袁绍也表示反对,称朱广虽然年轻易制,但听说他升任“摧锋校尉”以前,只是幽州刘太尉幕下的一个小小从事而已,局势再混乱,也没有这么“事从权宜”的。 商议的结果,是任命另一个容易控制的人出任“执金吾”,那是出身卑微的武猛都尉丁原。他带来了将近五千并州精兵,由他维持京师秩序,大家都放心。 董卓由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只顾听而已。 北军军营 在把弟兄和战马全部安顿下来以后,朱广就在想,谁会第一个来找他。 宦官诛杀何进,发动宫变,其影响必不局限于本身,而是开了一个头。他们挑头干了一件“坏事”,那就肯定会有人跟着干“坏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历史上,董卓还没进洛阳城,就已经有了“废立”皇帝的想法。在倚仗着兵威的情况下,他很快就逼迫着朝廷公卿大臣,另立了新君,把持了朝政。 现在,他仍然会这样做么? 如果,他还是这种想法,那就必然绕不开几支地方部队。要么拉拢,要么消灭,对于自己,董卓会选哪一种? 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自己不可能跟他混,或许用不了多久,幽州军就会和西凉军手底下见真招。 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要跟董卓抗衡,还是有些难度的。实力的对比并不仅仅是在兵力上。董卓是前将军,并州牧,平乱的有功之臣。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奉了已经挂掉的大将军之命,引军前来洛阳“威胁”太后诛杀宦官的,地方将领。 说“将领”也许有点臭不要脸,算个团级干部吧。 既然与董卓的冲突不可避免,而自己的力量又不足以抗衡,那么拉帮结派必不可少。现在洛阳城里几支部队,自己能和谁“拉帮结派”?好像选择只有一个。 那就是,并州军。丁原不认识自己不要紧,他手底下吕布…… 一想到“吕布”这个名字,朱广就牙疼。尽管,当初在云中时,自己跟他还是很有些交情,但历史上,这位勇将可是杀了丁原,投靠了董卓。自己若想通过他,与并州军同进退,会不会有些不靠谱? “文远,吕奉先这个人,你怎么看?”营房中,朱广向张辽问道。 都是云中小伙伴,张辽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有所指,思索一阵,慎重地答道:“吕布早年在边郡时,就是豪侠领袖。以勇武闻名,通过我跟他有限的接触来看,还算是个,是个,不错的人。” 朱广点点头,琢磨了片刻,又向高顺道:“子严认为如何?” 高顺嘴唇一动,吐出几个字来:“勇武,豪气,自负。” “自负,自负。”朱广重复地念叨着。没错,高顺这评价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吕布自负。自负的人,必不满足于自己的处境和现状,一定会力求改变。所以,历史上,他会接受董卓的诱惑,对丁原反戈一击。 如果想要和吕布抱团,那就必须要…… “报!校尉,有故人求见。”今晚负责值守的陈忠出现在门口。 故人?朱广笑了:“你们猜猜,来的是谁?” 校尉在洛阳的故人不多,莫不正巧是吕布吧? 当那人被请进来时,张辽高顺一怔,随即安慰自己,虽不足,亦不远矣。 而朱广一看来者,就难掩惊喜之色,大步从上头走了下来:“稚叔公!” 那人立在房中,见了朱广,也是满心欣喜,但很快,他就揖起了手:“朱校尉。” 朱广一把抓住他:“这是干什么?快快快,坐下说!” 你道来的是谁?前云中太守幕下门督,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朱广的“领路人”,张杨张稚叔。 张辽高顺都来见礼,张杨有些拘谨,笑道:“今时不比往日了,朱校尉……” “什么朱校尉?你是我的前辈,当初若没你引我们南下剿贼,我们弟兄也不会有今天!休要再说客气话,否则,我可就翻脸了!”朱广正色道。 多年不见,张杨威风还在,看着当初那个追随自己南下的小兄弟,如今虽作得校尉,却还是一副坦荡磊落,豪情干云的模样,他打心底里高兴。遂笑道:“那我可就托大了,子昂。” “正该如此嘛!”朱广大笑。“话说,稚叔公怎么会在……” 张杨未语先叹:“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当初,平定黄巾以后,我因着战功,授了上党高都尉,一直在跟黑山贼打交道。干了几年,也不见升迁。后来,得罪了郡里的一些人,倒把县尉给我免了。我本来打算回云中,恰逢奉先在丁使君幕下勾当,因着他,便进了丁使君幕府,作个从事。” 朱广听了暗叹,张杨是个直爽的汉子,从前在云中时,受府君赏识,作个小门督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涉进了这汉末黑暗的官场,就只能呵呵了。 “稚叔公,以你的手段,投到丁使君幕下作从事虽然屈才。但丁使君必然重视你。”朱广这可不是随口说的安慰话。丁原本来出身寒家,因为有勇力,一步一脚印走到今天,所以吕布张杨这种人,是对他的胃口的。 张杨点头笑道:“确实,使君器重,此番更带着我来到了洛阳。” 朱广沉默片刻,问道:“丁使君带来了多少人马?” 张杨不假思索,脱口答道:“步骑四千七百余,都是从前线拉到洛阳来的。” 丁原在董卓被任命为并州牧以前,才刚刚接替被匈奴人杀害的并州刺史张懿,督军保护地方。而董卓虽然接受了任命,却又没有赴任,而灵帝在此时又驾崩了。所以,丁原手里才会有军队,所以,并州才会出现州牧和刺史同在的局面。 朱广暗思,丁原有将近五千人马,而且是从战场上拉下来的并州精锐。自己有步骑三千,加在一起,那就是八千幽并强兵。双方若能联合起来,不敢说学董卓那样控制洛阳,废立皇帝,至少,任何人想在洛阳干“坏事”,你得先问问幽并两军答不答应。 见他不言语,张杨道:“对了,知道我要来见你,奉先再三让我代他致意。你在幽州的事迹,我们可都是有所耳闻,了不得。” 朱广一摆手:“说这个就生分了。稚叔公……” “就别‘公’了,咱们是一起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我比你痴长几……十几……还是二十?” “得了,稚叔兄,咱们算是忘年交,你回去转告奉先公,改日我找他喝酒!” 这本是多喜庆的一句话,可张杨听了却面露难色:“这个,还是不要的好。” “为何?”朱广问道。 “我想来见你,丁使君,其实是不太愿意的。” “这怎么个说法?就不说我们是同乡故交,见个面又能怎地?” “你不知道,丁使君这个人严谨,此次我们本是奉大将军之命而来,现在局面闹成这样。使君认为,并州军应该紧守约束,不要干惹人闲话的事情。” 虽未见丁原,但只听张杨这段话,朱广就已经能想像出这位并州刺史,武猛都尉的形象了。 “罢,此事以后再说,总有机会的。”朱广笑道。 张杨跟着笑几声,站起身来:“好,总算是见到你了。估计你事也不少,我就不打扰了。” 朱广倒不跟他客气:“倒是想留你,但我这刚安顿下来,罢了,改日再聚。” 张杨辞别,朱三执意亲自送出营门,分别时,见跟出来的张辽高顺都不是外人,他拉了朱阿俗的手,紧了又紧:“替你高兴。” “哎呀!你这……”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留步吧!”张杨大笑,跨上士卒牵来的马,挥鞭就走。朱广负着手,一直目送他离去,初时那脸上还有些怀旧的笑容,可很快,消失不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九十九章 高富帅们 恋上你看书网 从八月末到九月初,朝廷一直处于混乱之中。大将军何进被杀,其弟车骑将军何苗因为跟宦官走得近,导致何进的部属吴匡等人怀疑大将军的死与他有关,在张让等人挟持皇帝出宫的当晚,将其攻杀。 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又与太傅参录尚书事,是朝廷的首脑,百官的领袖。他一死,留下的这个权力真空没有人能够补上。汉帝还宫以后,公卿大臣都为一些人事任命而互相争执,许多事情悬而未决。 进入九月以后,洛阳一直在下大雨。这让从北方来的并州狼们很不习惯。 朱广立在营房屋檐下,看着那不断线的雨水从房顶溅落,竟看得出了神。 张辽踩着两脚泥到他身后,也跟着看了一阵,没觉着有什么好看的,报道:“校尉,听说今天早上,又有一支西凉军开进了城。” 九月以来,这是第二批了吧? 朱广却纹丝未动,只嗯了一声。张辽见状,忍不住道:“校尉说过,我们早早晚晚会和西凉军翻脸,如今他兵势渐盛,校尉不担心么?” 朱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文远知道现在洛阳地界有几支部队么?” “听王凌说,京师原有北军五营,但自黄巾乱起,北军五校的精锐就一直追随着各将军在外征伐;去年朝廷在西园建了新军,共有八营;除此之外,城门校尉、卫尉、五官中郎将、执金吾等官员手里也有少量部队,但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洛阳城里的部队,主要就是并州军、西凉军、何进何苗两府的部曲、骑都尉鲍信的人马,还有,就是我们。这其中,西园新军和鲍信所部,都是新招募的,战力不强,且西园新军还在城外。大将军和车骑将军的部曲,人马应该很少。” 语至此处,张辽略一停顿:“所以,现在的洛阳,主要就是幽、并、凉三州劲旅。” 朱广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雨水:“西园新军虽然战力不强,但架不住人多,给它算上吧。这四支部队,本该都在大将军何进节制之下,但现在他死了,幽并凉三军互不统属,西园新军人马虽众,但我可以告诉你,幽并凉三军谁强大到能够控制京城,他们就会倒向谁。” “这,不至于吧?!” “大将军死后,朝廷里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挑起大梁,这就叫群龙无首。” “那,满朝的公卿……” 朱广将手中雨水一甩,转过头来擦着手笑道:“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希望在年轻人身上。” “那校尉……” “你倒肯抬举我!”朱广大笑。 张辽亦笑,片刻后,轻声道:“自在云中结识校尉,也有七八年了,这么久的时间,若还不知道校尉的志向,那我也太愚钝了。” 朱广并没有否认,只是笑道:“志向远大是好事啊,但要审时度势,认清现实。”说到这里,他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你认为我是能作大事的?” “难道校尉忘了离开云中时的誓言?我们要打出一个太平来!” 朱广点了点头,敛起笑容,正色道:“就算前途未卜,吉凶难测,你也义无反顾?” 张辽还是那句:“难道校尉忘了离开云中时的誓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朱广搭着他的肩膀,用力一紧。当收回手时,语气坚定和轻快:“那就看看,我们这些边塞侠少,能在洛阳掀起多大的浪来!” 张辽就喜欢看他信心十足,好似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样子。当时精神为之一振,便道:“校尉不是打算与并州军联合么?” “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张杨的话你也听到了。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和召号力,人家才不稀得搭理我。”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董卓一天天坐大?然后等他来收拾我们?” “不,弱者想要与强者抗衡,还是只有联合一条路可走。只是,我还没有想出办法。”朱广突然想念起齐士安和田子泰来,若他们两个在,至少可以帮忙参谋参谋。 正说着话,泥泞地里特有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扭头看去时,只见高顺大步过来。 你说这么大的雨,地上又滑,旁人肯定是小心翼翼,左摇右晃。可高顺仍旧保持着昂扬的姿态,一步一脚印,身板笔直笔直的。 到了跟前,猛一抬手:“校尉,有人求见。”衣袖上的雨水溅了朱广一脸。 营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披着蓑衣,戴着雨帽,遮得严严实实。 守卫的士卒虽然目不斜视,但心中不禁嘀咕,什么人这是?居然叫校尉亲自出来见他? 朱广在张辽高顺陪同下出得营来,立在那车旁道:“兄长既来了,何不进营?别处不敢说,这军营附近,不会有闲杂人等。” 那车中传出一个爽朗的声音来:“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张扬的好,贤弟且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朱校尉看起来挺不乐意,因为躲在车里说话这种事情,他跟愿意跟齐氏妹子做。两个大男人缩马车里讲悄悄话? 可对方面子还真大,迟疑片刻,朱广小声对张辽高顺说了几句,便登了上去。他一上车,那车夫便催动了马。 车厢中,一个年在三十上下的男人盯着他看,一言不发。钩鼻尖颌,蓄一捋短须,目光有神,透着一股子英武。 朱广也直视着他,似笑非笑。 不一阵,那男子嘴角一扬,笑出声来:“愚兄当初怎么说的?你朱广岂是寻常之辈?” 朱广笑了,如果说前几日来看他的张杨是他的“领路人”,那么眼前这位,就真真是他命中的贵人了。昔日在东郡,如果不是这位举荐,他哪有战苍亭,破卜已之功? “一别多年,元让兄风采依旧!” 夏侯惇笑容满面,不住地点着头,叹道:“贤弟啊,你可真是让愚兄刮目相看!那日听说你引军护从天子进城,我就想来见你,估摸着你事情也多,一直拖到现在。” 朱广却笑道:“元让兄可不是喜欢这些虚礼客套的人。” “你竟连叙旧的机会也不给我?”夏侯惇佯怒道。随即,收起了玩笑。“罢了,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我直说吧,是典军校尉要见你。” 典军校尉乃“西园八校”之一,担任这个职务的,正是曹操曹孟德。 夏侯元让说完,不见朱广有任何惊讶意外之色,心中暗道,这小兄弟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元让兄,当初平定黄巾以后,你在何处高就?” “现在倒想叙旧了?你不问问曹校尉为什么要见你?” “稍后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我又何必问?现在我迫切想知道的是兄长这几年来的情况。当初,若不是元让兄……” “你要提这个,我只能说说你在黄巾马贼刀口下救我的往事了。” 两人说着旧事近况,夏侯惇在破黄巾之后,并没有接受朝廷的官职,一直居于家乡。后来曹操在“济南相”位置上得罪了权贵,也拒绝了朝廷的征召,回乡读书打猎,消磨时光。去年西园新军建立,曹操因着家世,被任命为八校尉之一,夏侯惇也就跟来了。 车停处,朱广下来,踩着那平整的石板,仰望那高墙大门。 那大门口有几个守着,见他下车时曾想上来询问之类,但一见夏侯惇,又收回步子去。 “贤弟,跟我来。” 进了门,朱广没空去欣赏那富丽堂皇的房舍,只跟着夏侯元让绕过正堂,直达后院。到一偏室处,他停下来,嘱咐朱广稍等之后,便先进去。 朱广留意到,从他进门,一直到此处,沿途都有人或有心,或无意在巡弋走动着。他是在边塞混过的,一打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人是什么来着。 “子昂。”夏侯惇去而复返,示意他进去。 一跨过那偏室门槛,朱广真有些意外了。室内竟坐满了人,仓促间扫一眼,认识的好像只有曹操。 “诸位,摧锋校尉朱广到。”夏侯惇朗声介绍着。 那室内众人都看过来,神情各异,也没谁打个招呼。只有阿瞒哥起身上前,与朱广见礼毕,笑道:“我来替你引荐,这位便是司隶校尉,袁本初。” 贵气,这是朱广对袁绍的第一印象。那种天生高富帅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久仰。”朱广长揖。 “客气。”袁绍坐着揖手道。 随后,曹操又替他引荐了在场众人。有袁绍的弟弟,虎贲中郎将袁术袁公路;北军中侯何颙何伯求;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骑都尉鲍信鲍允诚。 此外,还有大将军何进的部将王匡,吴匡,张璋等人。 各叙礼毕,那室内原本没有朱广的位置,曹操叫人添上。朱广落座,夏侯惇看他一眼,退出室去,掩上了房门。 很快,朱三公子就发现了氛围不对。因为谁也不说话了。方才他在外头,隐约听着里头说得还挺热闹。 曹操也觉得挺尴尬,只见好几位都拿询问甚至责怪的眼光瞧着他。阿瞒你怎么办的事?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领? 袁绍遍视众人,打破了沉默:“方才诸位各抒己见,该说的也说了,拿个主意吧。” 众人都不说话,朱广等一阵,坐着也不是味儿,遂笑道:“诸位若是因我之故,不便畅所欲言,没关系,我回……” 不等他说完,曹操就制止道:“朱校尉安坐,这事我们还要跟你商量。” 话音方落,袁术拿手指一抹唇上顺溜的短须:“跟他商量?孟德,你说真的?” 曹操看他一眼:“要不然,我为何要请朱校尉来?” 袁术还要再说,堂上兄长已道:“公路。”袁术这才作罢。 又是一阵尴尬后,骑都尉鲍信道:“依我之见,董卓之前就已经两次违背先帝诏命,驻军在河东观望时局。大将军一旦召他入京,他就立马出发,进军神速。可见是有所图的。他麾下西凉人马劲悍善搏,近日前后两批援兵达到,兵威日盛。早晚,他会有所行动!咱们一定要抢先下手!” 袁术听罢,只顾摇头。 “袁中郎有何高见?”鲍信见状问道。 袁术眼皮都没抬一下:“董卓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现在还没有把柄可抓。你要对他下手,总得师出有名。再说了,西凉军剽悍,咱们拿什么去拼?” “西园八营,咱们至少可以拉出两营。袁中郎手里也有数百精兵,加上大将军府的人马,我募回的千余壮士,以及……”语至此处,他将不确定的目光投向朱广。见对方不表态,他继续道“还不能与董卓一拼?” 袁术笑一声:“就这么拼?那不拼个玉石俱焚?我看呐,这事还是看朝廷怎么处理吧,咱们也别操这闲心了。” 曹操此时才发言:“朝廷?公卿大臣们现在正绞尽脑汁想着推谁出来主持大局呢,可顾不上这个。” 见他开了口,旁边荀攸说了一句:“现在不扳倒董卓,后患无穷。” 这偏室中,朱广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哪怕是神采飞扬的袁绍,“卓尔不群”的袁术,甚至包括堂堂魏武。独独此人他留了些心,荀攸?好像有什么印象?跟荀彧什么关系?莫非也是“颖川谋士集团”的? 室内的讨论和争辩还在继续,但朱广心思已经没在那上头了。 这些人,勉强可称之为洛阳城里的少壮派,正商量怎么搞掉董卓。那幽州军怎么办? 如果说他们举事成功,那也就没有废立皇帝,没有把持朝政,也没有关东军阀联合讨董。当然,也就不会有“盟军”之间互相攻伐,争夺地盘。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汉就太平了。 现在的时局,就一句话,四海纷乱。从北到南,叛乱四起,而朝廷已经种了“地方割据”的种子。就算没有董卓窃国乱政,将来军阀混战的局面还是不可避免。难道能指望那个十几岁的皇帝?还是刚刚守寡的太后?又或者,朝中哪位重臣出来力挽狂澜?“朱校尉,你怎么看?”朱广正思索时,有人突然问道。定睛一看,骑都尉鲍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章 谋董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稍稍低了一下头,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 上头袁绍见了,眉头轻轻挑了挑,旋即道:“此事干系极大,一旦有个闪失,就不仅仅是我等身家性命那么简单。允诚之议,太急。” 鲍信闻言,愤而起身:“本初,当初可是你向大将军建议召四方猛将豪杰引军赴洛!现在董卓的西凉军不断开进洛阳,你倒嫌我的建议太急?难道非要等着他控制朝廷,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再动手?” 袁绍面上顿现不悦之色,将衣袖甩了甩,不接他的话茬。 鲍信见状,愈加激动了:“诸位都认为我的建议操之过急?” 袁术瞄他一眼,哼道:“不是操之过急,是不切实际。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怎么跟董卓对抗?何况,那还有一个不吭声,不表态的呢。” 鲍信望向朱方,怒目而视。 就连曹操以投之以质询的目光,小朱,你什么情况?当初我在东郡肯用你,就是见你一腔热血,英勇无畏。怎么,现在大小作个校尉,倒学会装了? 不必去看,也能感受那一道道或鄙夷,或轻视,又或不善的目光。朱广倒沉得住气,你们尽管看,尽管盯,我又不会少块肉。 片刻后,袁术冷笑道:“孟德,你就不该带他来,瞧把他给吓得。” 曹操这回不争辩,或许,自己真不该叫元让去请他来。左右不过是一个武夫,一个读过几句书,晓得一些理的武夫。 鲍信怒了,厉色道:“朱校尉,若你不愿与我等为伍,现在就请离开!” 朱广仍不作声,缓缓起来,不急不徐地抬起手,作个四方揖。便离了席,朝外走去。 背后,传来袁公路的声音:“他该不会去投靠董卓吧?听说,曾经在董卓麾下效力?” 此话一出,便有人拔出了剑。 朱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还是鲍信。曹操索性埋了头,不去看他。 门开处,夏侯惇慢步进来,见房内这局面,那双如炬的眼睛在朱广面上盯了一阵,大声道:“朱校尉决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当初他们自备马匹军械南下助剿,投董卓麾下不得见用,是曹公另眼相看,才让他们有报效国家的机会!他怎么会投董卓?” 朱广听罢问道:“元让兄就这么相信我?” “是。”夏侯惇严肃地说道。“我也只能相信你!你后续部队就快到了,如果真投了董卓,在座的,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一语出,满堂惊! 什么?就他?还有后续部队?他不是只带着千余幽州突骑来的么? 鲍信一张方正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中剑紧紧攥着,没有还鞘的意思,甚至还抬起几分,直对着朱三。 夏侯惇察觉到他强烈的敌意,劝道:“骑都尉,请收起器械。我在战场上见识过他的手段。” 朱广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夏侯惇在曹魏并没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手的显赫战功,最后却能官至位极人臣的“大将军”。甚至连取代了曹魏的司马氏,都还敬重他。 叹了口气,朱广笑道:“元让兄想让我怎么做?” “不是我想让校尉怎么做,是校尉自己怎么想。在座诸公,都是一时英杰,本着一腔忠义,不忍见朝廷崩乱,天下纷扰而相聚于此。我相信朱校尉当初从云中南下,也是这样的心情。”夏侯惇态度之诚恳,目光之炯炯,让朱广不忍直视。 曹操虽然不言语人,但心中暗道,我今日贸然将他请来,本就有些唐突。再加上在座的又轻视他,袁公中更是无礼至极,也难怪他不肯表态。 一念至此,起身道:“朱校尉,当初在东郡相见,我问你为何而来,你说是为太平。现在,这话还作数么?” 鲍信终于将那剑还入鞘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朱广立在原地,好一阵不吭声,忽抬起头来,问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北军中侯何颙:“何中侯也认为西凉军是个隐患么?” 后者有些诧异,但很快点头道:“这是自然,董卓数次违诏,其心可疑。现在拥强兵在洛阳,早晚必生事端。” 朱广应了一声,又转向吴匡,王匡,张璋等何进的部将问道:“几位也是这个意见?” 这些人在何进死后,就无从隶属,不知道该跟谁混了,此时见朱广问,那吴匡答道:“我们唯司隶校尉马首是瞻。” 朱广听了,频频点头。袁本初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忍不住问道:“朱校尉,那你呢?” 望着这个出身于“四世三公”豪门大族的贵公子,朱广揖起手,正色道:“在下久闻袁本初气量恢弘,不畏强权。只是,不知道现在,阁下作好了准备么?” 袁绍只当他是个粗鄙莽夫,倒不料他有此一问:“什么准备?” “如今大将军身死,朝廷群龙无首,公卿大臣们循规蹈矩,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将至。阁下受四方豪杰推崇,是否做好准备,一肩挑起重任,不避艰难险阻,还太平于四海,伸大义于天下?” 朱广铿锵之言,掷地有声。 堂上众人勃然色变,独曹操目视于他,竟像是头一回认识。 袁绍一时不语,良久,才以一种特有的语气和腔调道:“袁氏世受国恩,累代勋贵,绍虽不才,然,但为大义,蹈死不悔!” 袁术偷瞄他一眼,嘴角微撇。 朱广此时再不遮掩,昂然道:“既如此,我赞同骑都尉的意见。麾下三千步骑,也愿尽绵薄之力。” 曹操笑了,朗声道:“朱校尉,请坐,我们从长计议!” 鲍信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只看向朱广。后者对他点头一笑,此前种种,都揭过去。 夏侯惇深深望了小兄弟一眼,退出房去,掩上房门。 袁本初重新打量这自北方远来的青年一番,语气亲切了些:“朱校尉,你也认为应该尽早下手,扳倒董卓?” “是。诚如骑都尉所言,董卓此前数次违诏不遵,但大将军一召,立时就道。再说他近日连续召来援兵,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如果不抢先下手,等他控制了洛出,一切都晚了。” 袁绍危坐,若有所思。 袁术几根指头不停地在案上敲击着,质疑道:“就算有你的部属相助,我们也没有把握能够一举击溃西凉军。若真拼个玉石俱焚,意义何在?” 朱广未及回答,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已抢了一句:“兵力多寡不过是实力的象征,咱们要真是跟董卓排兵布阵打起来,只怕洛阳也毁了。只要我等团结一心,周密布置,要扳倒董卓,何须大军?几十个壮士就行了。” “公达兄,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无视西凉雄兵的存在吧?哪怕董卓现在伸过脖子来,让我们一刀砍了,到时候西凉军乱起来,怎么收拾?还不是要靠军队?再有,这么大的事,我们这几个商量就定了?朝廷得有态度,否则,我们不成发动政变了?”袁术反驳道。 曹操思索片刻,接过话头:“朝廷里,本初可以去安排。至于兵力不足的问题,只要朝廷有个说法,西园新军全拉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朱广对朝廷什么的不太感冒,只要在场的人能够一条心,并且有足够的魄力和胆识,扳倒董卓不是不可能。 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洛阳,大汉的政治中心。历史上,董卓那么强横,也不敢说一进洛阳就喊打喊杀,自立为王。还是要先从朝廷取得高官显爵,然后依靠军事实力,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实行自己的计划。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游戏规则”吧。 想到这里,他开了口:“朝廷里的事,我不太懂,袁校尉与诸公自去安排。但兵力方面,其实,我们是有优势的。” “哦?朱校尉此话何解?”袁绍问道。 “其实诸位仔细想想,不难看出,现在董卓其实是孤立的。洛阳城里的兵马,除禁军以外,其他几乎都是奉大将军之命来到。现在,骑都尉和我已经在这儿了,剩下的,就是并州军了。”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那丁原……谁跟他也没交情啊。 “罢,丁原也是奉大将军之命而来,我去找他。公卿大臣也由我去游说。诸位回去以后,暗中准备,千万千万仔细谨慎,不要走漏半点风声。”袁绍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众人都应下,这么大的事,谁敢儿戏? 朱广看来还有些不放心,又提醒道:“诸位,我们能想到的,董卓一定也会想到。那日我在城外迎回天子时,已经恶了他一回,他肯定不会来拉拢我。但并州军嘛,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们行事务必要快,否则夜长梦多,大将军前车之鉴可还不远。”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没错,之前大将军如果不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哪会被宦官们弄死在宫里,整了个身首异处?现在的董卓,可比张让等人凶悍多了。 又议了一阵,因为只有个大体方向,许多细节现在去说还为时尚早。袁绍便叫各自散了。 “孟德,留步。” 众人走后,那室内只剩下袁绍曹操两人。袁绍也不再高居于上,到曹孟德身旁坐下,头一点:“这个朱广,可靠么?我怎么总觉得他不是善类?” 曹操看他一眼:“你我难道是善类?你忘了,十几岁时,有一回咱们抢人家新妇……” “你别提这个!”袁绍顿时来了气。 这两人交情很好,基本就算发小了。他们有着相同的家世,甚至于相同的经历。小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干些飞鹰走狗的勾当。 有一回,两人结伴游玩,见有人办喜事娶媳妇,就想搞恶作剧。晚上这对好基友潜入别人的家中,大喊有贼,新房里的人全窜了出来,哪呢?哪有贼? 新娘当然不可能出来,曹操溜进新房,那明晃晃的刀一亮,小娘子,你是要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新娘都哭了,说你别杀我,我从了你! 曹操把她劫持着,和望风的袁绍一道趁人还没回来撒丫子就跑。新娘被劫这还得了?莫说新郎倌,就是老公公也不依啊,带着全族人就追上来。 曹操袁绍一见,慌不择路,又是晚上,一不小心就掉沟里。阿瞒哥身材矮小灵活,麻溜就窜出来。袁绍身材高大,卡着出不来。 这时候,曹操急中生智,大喊一声“贼在这里”喊完就跑,袁绍一听急了,奋力挣扎,总算是爬上来,狼狈逃窜。哪还顾得了新娘? 第二天,袁绍火冒三丈地去找曹操,说老子要和你绝交!你这龟孙忒不是个东西!把我卖了,你自己逃跑!幸好我爬出来了,不然让人逮着还不打个半死? 曹操却不慌不忙,说如果我不喊那一声,你也出不来。正是我喊,你才着急,激发了你的潜力知道吗?我那是救你呢! 袁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自己错怪阿瞒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我要是潜力没被激发出来呢?那还是打个半死啊! 曹操还是不急,说你家四世三公,谁敢把你怎么样?不就是劫个新娘么?这事传出去还是美谈呢,人家肯定说这家的新妇人有国色,连袁公子也动了心。 袁绍虽知他信口胡说,却也生不起气来。 想起这些往事,袁本初曹孟德都笑。好像昨天还在当豪门恶少,今天就已经忧国忧民了。 但不一阵,两人都笑不出来了。这回可不是恶作剧,搞不好就是真刀真枪地干。万一要是失败…… 曹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朱广你不用担心,虽然有些见识,但到底只是一个从幽州来的杂号校尉。再加上人年轻,你待之以恩义,他自然俯首听命。我担心的,反而是朝廷里。” 袁绍闷了片刻,道:“这事,我先跟叔父说。大将军一死,只剩下他录尚书事,他若是赞同,这事就好办了。” “太傅若是不赞同呢?”曹操问道。 九月初八,朱广的步军抵达洛阳,进驻北军军营。同一天,传来消息,董卓第三批西凉部队也步伍整齐,铠甲鲜明地开进了城。 京师局势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朝中不少公卿大臣都捏着一把汗,董卓的部队越来越多,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等这些公卿大臣们想明白,董仲颖接连出招,让满朝看了个云山雾罩。 先是他主动上书,请求朝廷重新审理两次“党锢之祸”中被害士人的案件。为他们平反昭雪,恢复爵位,派使者去祭扫他们的坟墓,并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 这道表一上,朝中公卿群起响应,何太后很快就批准了。消息传出,士林欢腾,没有不称赞的。 紧接着,他又向朝廷保荐了一大批受宦官迫害,被罢官、流放、监押的士人。这其中包括大名士蔡邕。 张让等作乱时,皇宫被烧毁多处,何太后再好生修缮一番。董事也上奏表示反对,称现在时局未定,四海不平,不宜大兴土木。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他的西凉军虽然接连不断开进京城。但却受到严格约束,没听说有害民扰民之举。 何进的丧礼上,这西凉硬汉也是抚棺大恸,哭得死去活来,让在场者无不动容。 朱广冷眼旁观,真心佩服。谁说董卓只是个残暴的军阀?就人家在大将军丧礼上的那一顿哭,不比“卧龙吊孝”差!没看到当时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跟着抹眼泪么? 洛阳西城,西凉军营。 前将军并州牧董卓,正腆着肚子,在撕扯一条肥美的羊腿。李儒站在他跟前,抑扬顿挫地念着什么。 听了一半,董卓一抹油嘴:“行了,署了我的名,递上去吧!” “近来朝廷里对牧伯的风评可是大有改观啊!士林里都称赞牧伯拨乱反正……” 不等他说完,董卓将羊腿往桌上一扔:“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为党人平反,征召名士入朝,连太后想修补皇宫,我也去拦了一把。现在,你还让我主动请缨,要去打白波贼?万一表上去,太后批准了,如之奈何?” 李儒卷起奏表,笑道:“太后是肯定会准的。但这不过是装装样子,牧伯到时不必发兵,左右,谁也不知道我西凉军的虚实。” 董卓虽然觉得无趣,但也知道这收买人心之举不得不为。在那案桌上抹了几把,挺着肚子站起来,踱到门口望了片刻,骂道:“什么鬼天气!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李儒闻言,心中一动,上前轻声道:“还差一件事情,这雨,就该停了。” 董卓猛然转身:“哪件?”“执金吾,丁原!”李儒眼中光芒一闪。“现在京城里能打的,不外乎幽、并、凉三州强兵。那摧锋校尉朱广当日在城外所作所为,看来是拉拢不了了。如果牧伯能得到并州军的劫持,洛阳就在股掌之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一章 赤兔马 恋上你看书网 董卓拍着肚子:“丁原?我作河东太守时,他在西河郡勾当,素无来往,怎么拉拢他?” “丁原出身寒微,年少时学武习文,很是刻苦。后来作了县吏,靠着勤勉任事,敢打敢拼一步步升上来。听说这个人刻板固执,也没有什么喜好,若是直接找他,恐怕不易。须得从他身边人着手。”李儒道。 董卓想了一阵,道:“他这次赴京都带了谁?” 李儒一笑,上前道:“主簿吕布,从事张杨。” “吕布张杨?”董卓也笑了。“吕布武艺绝伦,原是边塞豪侠领袖,我在河东备战黄巾时就曾经征召过他;张杨则是在我麾下效过力。”语至此处,琢磨片刻,补充道“这样,你去找这两人,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 李儒却摇了摇头:“这事有人比我更适合出面。” 从八月末至九月上旬,每隔几天,便有西凉军队开进洛阳城,朝廷里的公卿们一则畏惧董卓兵力强盛,二则又见近来所为俱是顺应天意民心之举,三来董卓自己又使人往上递话,说大雨不停,江河泛滥成灾,而司空刘弘全无应对之策。 有鉴于此,朝廷罢免了司空刘弘,由董卓接替。 这让洛阳城里的官二代少壮派们察觉到他开始布置了。但此时,袁绍并没有取其叔父太傅袁隗的支持。后者认为,董卓兵强,动他势必引发大乱,危及太后天子和朝廷。再说,他进京以来所作所为,不管真心也好,伪装也罢,都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若对他下手,师出无名。 袁绍跟曹操等人商议,有暂时隐忍,等待合适时机的意思。朱广和鲍信都明确表示反对,尤其是鲍允诚,强烈建议即使没有朝廷的授意,也应该当机立断,斩除这条祸根。 他这人性子烈,再加上本来就对袁绍唆使何进召地方军队进京不满,因此闹得很不愉快。袁绍是豪门公子,气极时说了些难听的话,鲍信当场就拂袖而去。 王允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一些风声,叫朱广的表姐夫王晨亲自来找他,嘱咐说朝廷里的事情你不懂,少跟旁人掺和,安安分分呆着,我寻机会给你谋个官。 九月十八,雨总算是停了。 朱校尉一早就收到消息,骑都尉鲍信已经带着人马离开洛阳,返回他的故乡泰山郡。这还没举事呢,先散了一伙。 “校尉,董卓的兵马越来越多,他又升了司空,洛阳城里没有畏惧的。可袁校尉下不了决心,现在鲍信又出走,苗头不太对啊。”张辽直言自己的担忧。 高顺闻言看过去,只见公子聚精会神地擦着老主人遗留的六尺宝刀,似乎不为所动。尽管他追随朱广多年,颇知其品性作风,但此时仍旧不免提醒道:“我们只是从幽州奉命而来,处境本就微妙,校尉应该谨慎一些。我总觉得,袁绍那些人没把我们当回事。” 放下刀,朱广抬头笑道:“难得,你居然肯说这么长一句话。” 张辽见他还笑得出来,索性道:“选择与袁绍等人为伍,校尉是不是草率了些?” 朱广将那刀还入鞘中,放在面前案上,看了半晌,坦诚道:“如子严所说,我们远从幽州而来,处境本就微妙。如果不选边站,将来难免被人吞并。不与袁绍曹操等人为伍,难道去投奔董卓?” 张辽高顺对视一眼,无法反驳。 “有句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用在袁绍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当初他力劝大将军当机立断,如今换他来挑头,也是这般拖泥带水。他是指望不上了。” 高顺本就不苟言笑,此时一张黑脸严肃得吓人:“那怎么办?我们三千弟兄如何自处?” 朱广一时无言。刚到洛阳时,他就打算与并州军共同进退,但是见了张杨之后,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足以拉拢到丁原。 恰在此时,曹操来拉他入伙,朱广遂顺势加入袁绍小集团。既然自己不够资格,那就拱袁绍当“带头大哥”,小伙伴们齐心协力,一道把董卓办了,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 可袁绍这个龙头,还没办事就先把人心散了。朱广虽然失望,但并不意外,记得《三国演义》里经典一篇,“青梅煮酒论英雄”,曹操评价袁绍“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虽然不是正史,现在看来倒有些贴切了。 不过,若自己处于他的位置,就一定能杀伐决断? 说到底,或许不该怪袁绍,而该怪自己高估了自己。以为凭着预知历史的优势,就可以在洛阳如鱼得水。可国家大事哪是那么容易掺和的?袁绍再怎么不济,人家一出面,就能聚集不少洛阳少壮派。若换自己出面,谁鸟你? 想到这里,朱广忽吸了口气。搞不好还真有人鸟我。 “校尉,怎么了?”张辽见他久久不语,突然跟吃面条似的,疑惑地问道。 “你,不,派个机灵的兄弟,去请张杨过来。”朱广吩咐道。 张辽似乎猜到什么:“要不要请吕布一同……”朱广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执金吾衙署 执金吾原本叫“中尉”,是指挥禁军,负责京师安全的高级军官。后来禁军由“北军中侯”监领,受大将军节制,执金吾便只负责治安和纠察。 丁原上任以后,倒是勤勤恳恳。洛阳虽然才遭逢大乱,但在他严厉执法下,无论官、军、民,没有敢犯事的。 数骑奔来,到衙门口时,当先那人一时收不住缰,差点给摔下马来。好在他反应迅速,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地。 “主簿还是换马吧,这匹实不堪用。”随扈下马劝道。 吕布拍拍了坐骑的脖子,叹道:“我身躯颇重,这马驮了我多年,实在是老了。” 丁原升任执金吾,按说他并州刺史幕府的幕僚们也应该水涨船高,再说执金吾下属编制颇多,给幕僚们安排几个位置不是难事。但他认为,自己改任执金吾,吕布张杨等人就应该等朝廷的安排。 可朝廷里事情一大堆,朱广护从天子还宫,也算件功劳,尚且还被晾着,何况吕张? 进了衙署,问明丁原所在,径直前往。 进门时,见丁原正埋首案间,审读着文书,他放轻了脚步,等候在旁不作声。过了许久,丁原看毕之后,又执笔批复,间或叹上几声,他也不言语,似有心事在。 “奉先?几时来的?” 吕布身长九尺,容貌威严,不发怒也吓人。但这丁原若只以相貌论,则更加骇人,属于看一眼就能止小儿夜啼的。 “有一阵了,见使君忙碌,不敢打扰。”吕布上前揖手道。 “坐。”丁原招呼一声,便着手整理案上的文书,随口问道“营中如何?” “一切如常。”吕布答道。 丁原应一声,便没再说话。吕奉先坐了一阵,或垂头暗思,或侧首窥望,几度欲言又止。 丁建阳也没有察觉,只是好大一会儿后,他见自己这最为信任亲待的下属闷着不作声,遂问道:“怎么?有事?” 吕布斟酌再三,道:“今日有同乡故人李肃来见。” “李肃?他在洛阳为官?” 吕布顿了顿,轻声道:“他在司空董卓麾下效力。” 丁原立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看吕布一眼,皱眉道:“我再三提醒你们,洛阳是非之地,眼下又是非常之时,我们并州军一定要谨慎仔细,不要惹人非议。” “诺。” “你去吧,告诉稚叔,严格约束部属。不相干的人,能不见则不见。”丁原道。 吕布却没动,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道:“使君,李肃来见我,一是叙旧。二是,代董司空向使君致意。” 丁原一怔,随即拉下脸来。 吕布能为他倚重亲待,自然了解其性格,不敢贸然进言,只得耐心等着。 “董卓官拜司空,又拥强兵在洛阳,我为执金吾,不便与之相交。那李肃若再来,你也不要见他。”良久,丁原沉声道。 虽然料到会是这么个反应,但吕布略一犹豫,还是劝道:“使君,董卓素有威名,如今又升了司空,西凉雄兵不断开进洛阳,可见其志不小。使君还是……” 丁原立即打断:“他是那的事,与我何干?我是朝廷任命的执金吾,不管他有多少兵马,不犯事则罢,否则,我只管拿法度问他。” 吕布听罢,默默无言。 “既如此,那卑职回营了。” 丁原不作声,只点了点头。等吕布退到门口方要转身时,他忽有所感,唤道:“奉先。” “使君还有吩咐?” 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幕僚,丁原凝视片刻,道:“你文武才具皆足恃,在我幕下贡献颇多,这我是知道的。再等等吧,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向朝廷举荐你。” “谢使君。”吕布长揖而出。 就在吕布见丁原的同时,张稚叔已经冒着被使君训斥的危险,偷到了朱广营中。并将李肃到并州军营见他和吕布的事情据实相告。 朱三公子闻讯暗惊! 这一头袁绍声称要去拉拢丁原,还没有半点消息,董卓倒抢先下手了!这可不太妙啊,万一和历史上一样,吕布受了董卓诱惑,反戈一击,杀死丁原,带并州军投奔。那董卓就真的是凶焰熏天,有恃无恐了。 到时,袁绍曹操都跑路,董卓废立皇帝,清除异己,自己别说摸鱼了,只怕一口让他鲸吞了去,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 “奉先公是什么态度?” “态度?奉先已经去见丁使君了,这有什么不对?” 朱广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次:“稚叔兄,我是问,吕奉先是什么态度?” 张杨一怔,小兄弟满面肃容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琢磨,答道:“奉先与李肃言谈甚欢。” 朱广心头“格登”一声,说不出话来。 操蛋,吕布这是动了心!他若真倒向董卓,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学鲍信那样,引军出走,上山打游击去。 见他神情阴鸷,张杨心里也没了底,催问道:“子昂,难道你认为……” “稚叔兄,董卓的兵力日益强盛,又新进了司空,他为什么不跟公卿大臣们交往,却通过李肃来见你和吕奉先,想和执金吾搭上关系?”朱广问道。 “这……” “原因无他,只为你们手里握着近五千精兵!这于眼下的洛阳来说,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如果得到你们的劫持,董卓就可以为所欲为!” 张杨的职务和地位,注定他不可能接触到朝中的权贵,更无法掌握时局的动向。因此,当朱广说出这话时,他着实震惊了一把。 他追随董卓战过黄巾,那时候董中郎对他还不错。他很想反驳小兄弟几句,但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哪片支言片语来。 随后,朱广说出的一句话,更让他无所适从。 “稚叔兄,若有一天,我跟你对立起来,你会杀我么?” 那扫帚似的深眉挤作一处,怎么也舒展不开,张杨呆了半晌,问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你?” 朱广面上一紧:“因为我不可能投靠董卓。” “我也没有……”张杨脱口就道,但话没说完,他就截住了。把一双铁拳攥着格格作响,他咬牙道“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朱广打量着他,轻叹道:“兄长虽然方正,但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杨无言,憋着一口气,直将那张方面大脸也憋得通红。 可朱三似乎想把他逼到退无可退:“另外,我冒昧地猜测,你们丁使君也不太可能投靠董卓。” 张杨听了这话,有些茫然:“那你还担心什么?” 朱广看着他,不说话。 张杨初时仍旧不解,直到他从小兄弟的眼中读出什么来,才断然摇头:“不!不会!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使君态度明确,奉先定然遵从!” 语至此处,他见朱广仍是那副神情,又解释道:“你不晓得,丁使君一众幕僚中,他最倚重奉先,真如父子一般。这是我入幕以来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朱广不予置评。 张杨有些怒了:“子昂,你莫不是忘了当初鲜卑人兵围云中,是奉先带着你们杀回城来;每到云中,较量弓马器械,奉先可没少指点你!你现在却无根无据地怀疑他会卖主求荣?”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指责让他惭愧,又或者是想起了吕布的好处,朱广道:“稚叔兄,你的愤怒,我能理解……” “你若真能理解,就不该怀疑朋友!你与奉先接触并不多,但我与他少小相识,情同手足,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吕奉先决不会做那苟且之事!”张杨情绪很激动,嗓门也很大。 朱广看着激愤的故人,终于低下了头去:“稚叔兄,看来是我想多了,对不住。今天的谈话,奉先公不会知道吧?” 张杨瞪他一眼:“你这也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半句!”说完这句,胸膛仍旧起伏,霍然起身作揖道“罢了,你如今作得校尉,想必也忙,告辞!” 朱广手一抬,似乎想挽留他,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就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一连十余天,洛阳风平浪静,朝廷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变动,而董卓也继续着他“拨乱反正”的步伐,力图打造出一个力挽狂澜的硬派英雄形象。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西凉军开进洛阳了。但此前数批部队陆续赶来,有心人估算着,董卓手里现在至少也有上万步骑。 袁绍曹操等人忧心忡忡,自骑都尉鲍信出走以后,再没有人提抢先下手的事了。 并州军进城以后,驻在从前射声校尉的营地,离朱广其实并不远。但自从上次会面不欢而散之后,张杨再没有去见过朱广。 这一日,他检点了士卒,巡查完营房以外,便要去向吕布汇报。虽说他和吕布都是丁建阳的幕僚,但吕奉先毕竟追随使君更久,又更受信任。因此当丁原忙于执金吾的公务时,这营中就由吕布负责了。 “稚叔!” 张杨寻声望去,只见一人,跨坐着一匹浑身赤红的骏马,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对马是有些研究的,一打眼,那视线就再也挪不开。 不自觉地趋步上前,细细打量,口中不停地赞道:“好马!好马!” 那人似乎并不想炫耀,笑道:“我正是来寻你与奉先的,走,进去说。” 张杨啧啧连声,注意力全在那赤兔马身上,想来,周穆八骏也不过如此吧? 对方再三呼喊,他才回过神来。使君明令,不得再见李肃,奉先怎么又把他招来了? “哦,我还有些军务要办,你自去和奉先说话。”张杨借口推托道。语毕,也不等对方回应,领了护从匆匆而去。那马上李肃侧着头一直看他远去,微微皱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 恋上你看书网 李肃站在场边,视线随着赤兔马的飞奔而移动着,偶尔捋须一笑,颇为自得。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如果朱广在这儿,他一定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身长九尺,威风凛凛的并州悍将,跨上如一团火焰般的雄壮宝马,纵横驰骋之际,那一股英姿让场边巡弋的将士们也不禁驻足观望。一名手捧十数卷竹间的刀笔吏竟忘了沉重,看得出了神。 喜形于色的吕布一勒缰绳,赤兔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跳下马背,他不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着马脖子,对它细语着什么。李肃缓步过去,叹道:“良驹配英雄,这马得遇奉先,算是物归其主了。” 吕布又摸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将缰绳递给士卒,人家已经把马牵出好远,他仍旧舍不得收回目光。并州豪侠们都这副德性,良马,宝刀,永远都是心头挚爱。 “这马,兄长从哪得来?”吕布总算是回过头来。 李肃一笑:“奉先若是喜欢,那就留下吧。” 吕布显然没有听见他先前说的话,一怔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他本来慷慨磊落,无功不受禄绝对是其信条之一,但,他实在太爱了。 “你我弟兄还用见外?我那两下子你也是知道的,配这么好的马岂不是暴殄天物?”李肃自嘲道。 吕布的纠结都写在脸上,将对方请到堂上后,吩咐置酒食款待。 一盏酒下肚,他猛吐一口气,正色道:“兄长,你我是同乡,又是旧识,我就与你实说了吧。丁使君不打算接受董司空的好意。” 李肃仿佛并不意外,只是笑道:“哦,那可真是遗憾得很。罢了,不说这个,这么多年我们各奔前程,也少有机会相聚,今日且醉他一回!” 见他如此“洒脱”,吕布反倒过意不去,再三抱着歉。 李肃毫不介意,再不提那事,只说些昔日在边塞的过往故事,不经意地透露自己如今在董司空麾下颇得器重,刚升了校尉。 吕布听了,除了恭喜,还能说什么? “对了,奉先,如今建阳公作了执金吾,你想必也……” “哦,我自投并州幕府,颇得亲待,使君忙于公务,这军中大小事务悉委于我。”就是不提自己现在仍旧担任“主簿”一职。 李肃听罢,一声叹惜。 “兄长叹什么?” 李肃看着他,目光中尽是关切:“想当年,你,稚叔,还有我,少小游侠,纵横于边郡。谁不说你吕奉先假以时日,必是将率之选?如今我作得校尉,倒觉惭愧。” 吕布咂巴着嘴,那酒也喝得不是滋味,笑道:“人生际遇,谁说得清楚?” “不是愚兄说你,当初董司空作太守备战黄巾时,你就应该抓住机会。凭你的本事,多的我不敢说,最少杂号将军得弄上一个吧?” 吕布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我听说现在洛阳这个摧锋校尉朱广,当初只是跟在你和稚叔屁股后头的小兄弟?他都作得校尉,你如何作不得?” 李肃连番打击,吕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将酒盏一放:“兄长此来,专为挖苦我?” “我挖苦你作甚?我是替你不值!”李肃道。“剿黄巾你不去就罢了,后来仲颖公重新被朝廷起用,拜前将军督兵马讨伐韩遂,也征召你,你为何又不去?” 吕布胸膛一阵起伏,说不出话来。那时,丁原正器重他,哪里走得脱? 李肃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对方的性格,万一惹毛了,翻起脸来可不好看。 堂上沉默许久,吕布想什么想得失了神,好大一阵,那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拢,神情也越发地阴鸷。 “兄长,说吧。” “嗯?说什么?” “你我虽然是旧识,但这赤兔宝马千金不换,兄长轻易相赠,必是有所求。说吧,但凡我吕布能帮得上忙的,绝无二话。” 李肃笑得暧昧,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奉先是聪明人,不须我多说什么。” 吕布盯着面前那盏酒,浓眉紧锁,李肃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 良久,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董司空想干什么?” “大事!” “多大?” “这就不是我们该去琢磨的了。你只需要知道,司空欣赏你,而这种欣赏,早已有之,并不是临时起意。” 吕布默默地端起酒盏,发现那盏中波澜阵阵。 “骑都尉如何?”李肃没头没脑了说了一句。 吕布手一抖,盏中酒洒落出来。 他将酒盏放下,擦着手,徐徐道:“建阳公与我情同父子,安忍相背?” “父子?哈哈!”李肃大笑。“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奉先自问,丁建阳为你计了什么?你是当世虎将,应该披坚执锐,率领大军,纵横天下以立不世之功!而不是在这里替人看守军营!” 吕布摇了摇头,叹道:“司空好意,布甚为感激,只是无福消受了。” 李肃斜眼一瞄,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倒也不强求,只是叹道:“唉,终究是无缘呐。罢了,董公再三嘱咐说,若奉先不肯时,不要逼迫。奉先,愚兄也不强你所难。只是你我情同手足,有一言,我不得不据实相告,听不听在你。” “兄长但说无妨。” “如今董公官拜司空,前后数批人马开进洛阳,而朝廷用丁建阳作执金吾,不过是事从权宜。现在董公的人马已经足以周全京师,他这个执金吾还能作多久?到时免了官,你何去何从?愚兄言尽于此,我还有事,酒就不喝了。”说罢,起身欲辞。 吕布亲自将他送到营外,又叫人牵来了那赤兔宝马。 “你这是作甚?既然送给你,哪有讨回的道理?留着吧。”李肃笑道。即将跨马之时,又回过头来小声道“纵使你心如铁石,董公也有一言叫我转告,将来若不如意,只管找他。” 吕布目送他离去,有些无精打采。只有看到赤兔时,心情才稍稍舒展。 “这是李肃的马?”张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哦,他见我坐骑老迈不堪用,因此相赠。”吕布随口答道。 张杨伸手抚着那红绸般光滑的皮毛,赞道:“确实是匹宝马,奉先,这份礼可太重了,你真要收下?” 吕布哪能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叹道:“盛情难却。” 张杨想起那日与朱广的争执,心头一急:“奉先,你若怕却之不恭……” “稚叔兄,我心里有数。” 张杨还想再劝,但时间地点都不太对,而吕布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解释什么,只顾牵着赤兔宝马自去。 九月中旬,洛阳局势已经稳定。 人们将这归功于董卓,因为他的军队不断开进洛阳,不管是朝廷里想趁机兴风作浪的,还是市里坊间想偷鸡摸狗的,都将尾巴夹了起来。 此时,有公卿上奏,如今宦官已经诛灭,局势也已经太平,那些昔日受大将军何进征召来的军队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京城了。西凉军当然不能遣散,而执金吾丁原的部队也还有用,至于其他的,给些封赏,从哪来,回哪去吧。 还有那些接受了任命,却赖在京师迟迟不走的,也应该赶紧上任去。 此议是否受了什么人指使,不得而知,但它却明明白白地将矛头对准了少壮派的代表,袁绍等人。 早在何进被杀之前,袁绍和王允就被分别任命为“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因为猝遇剧变,所以滞留。 袁绍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朝廷里涌动的暗潮,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他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权力中枢,很可能就被边缘化了。更不用说,还有那个居心叵测的西凉军头。 他也不愿意何进征召来的地方部队被遣散。因为在何进去世以后,他已经收拢了一部分人形成一个小集团,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这个小集团什么也干不了。 因此,他与王允不约而同地以各种理由推辞赴任,反正不管是头疼还是拉稀,我就是不能上任。 这时候,家族背景的作用就体现了。 太傅袁隗虽然一直对侄儿有着“不务正业”的观感,但还是活动着给他弄了一个“城门校尉”。 别小看这给皇帝看大门的职务。它是京师少数几个能掌握武装力量的官职,统领京师各门屯卫。 王允惨些,王氏在太原虽然也是大族,但在洛阳根本上不得台面。既然不当“河南尹”,很好,那赋闲,等着日后再授职吧。 他两个虽然死乞白赖留在了洛阳,但对于朝廷要遣散地方部队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当时,在洛阳的地方部队,除了董卓、丁原、朱广三支规模较大的,和已经出走的骑都尉鲍信所部外,还有驻扎在成城的东郡太守桥瑁,以及从豫州和兖州调来的两支小部队。 桥太守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引军回东郡。豫州和兖州的领队也被提升官衔,命令离京。 朝廷以摧锋校尉朱广护从天子回城有功,拟升任他为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让他回幽州,仍听太尉刘虞节制。 “骑都尉”可是正正经经的“编制内”,非杂号校尉可比。 袁绍坐不住了,虽然在他眼中,朱广只是个出身边郡豪商家庭的游侠儿,但这厮有些见识,而且反对董卓旗帜鲜明,他若被遣散,对于小集团来说,可是一大损失。于是四处活动,想把他留下来。 曹操也托着关系,看能不能在洛阳给朱广谋个官职。 但汉代不比后世宋明那样冗官冗员一大堆,随便弄个什么名义都能安置下来。洛阳的文武官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合适的给朱广? 袁绍宅邸 那偏室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自袁本初以下,所有人都板着一张脸。 座头显得有些稀疏,今天没见吴匡张璋等何进旧部,黄门侍郎荀攸又还没到,骑都尉鲍信又出走…… “这怎么整?走的走,散的散,听说居然有公卿要举董卓为太尉!”袁术首先发难,抱怨起来。 袁绍眼皮一抬,又耷拉下去。 “他这是行迹未露,朝中某些人对他还抱有幻想。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北军中侯何颙道。 “你等他露尾巴?只怕到时候我们都完了!” 何颙眉一皱:“袁中郎,我记得你是不赞成抢先手?怎么倒急起来?” 袁术如何不急?人家已然把矛头对准了袁绍,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了。家里向来偏爱庶出的袁本初,倒把他这嫡出的给晾了。 曹操正襟危坐,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把子昂留下来。若幽州军被遣散,董卓只怕更有恃无恐了。对了,本初,你到底跟丁建阳接触没有?” 说起这个,袁绍一脸晦气:“别提了,我平素见的人也不少,就没遇到这样刻板固执的。说什么都不听,油盐不进!还叫我安分守己!” 袁术一声哼:“那就是个陈腐的老卒!能有什么见识?跟他为伍都**份!” 朱广听到这里,插话道:“可袁中郎口中这个老卒,却握着近五千并州精兵。他如果支持我们,董卓就完蛋。他若是倒向董卓,我们还是趁早散伙吧。” 袁术一听不是味儿:“你是不是就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等朝廷‘骑都尉’的任命一下达,你就回幽州去?” “对我个人来说,这样也挺好。”朱广冷笑道。 曹操见状,劝道:“子昂又何必说气话?已然走了一个鲍信,我们若是再不能一条心,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回朝里逼本初和王允上任,又遣散地方部队,多半是董卓在幕后指使。” 此话一出,室内沉默。董仲颖这是要扫清障碍啊。 “对不住,来迟一步。”荀攸荀公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是黄门侍郎,日常都在禁中,随侍天子左右。因此,等他一落座,袁绍就问道:“公达,宫中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大将军车骑将军都死了,太后没有了依靠,天子又还年少,还不是朝里议什么,太后就断什么。”荀攸说道。 “真有人要推董卓作太尉?”袁术问道。 “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还没有正式提出来。”荀攸点头道。忽将目光投向朱广“对了,子昂不必走了。” 众人一时错愕,什么意思?莫非,咱们的请托有了作用?是哪位公卿出的头?袁太傅还是卢尚书? 众人询问时,却听荀攸道:“这事是太后亲自过问的。据说是因为当日子昂护从还宫,陛下和陈留王对你印象不错,在太后面前提起过。” “那拟授何职?”曹操追问。 “这倒没有明确的说法,只是让公卿们议。” 有没有明确的说法不要紧,只要人和部队都留下来就好。得了这消息,少壮派们稍受鼓舞,便又谋划着如何对付董卓。 朱广实在不想听他们东拉西扯,能不能抛开现象看本质? “诸位,据在下得到的消息,董卓已经在和并州军接触了。咱们是要议到什么时候?人家已经在步步进逼了,咱们还要坐以待毙么?” 这句话让房中的争论声嘎然而止。 “子昂,你说什么?”袁绍侧首问道。 “丁建阳拒绝了袁校尉的好意,也拒绝了董司空的拉拢。于是乎,董卓转向了丁原的部将。”朱广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 “听过吕布这个名字么?” 众人茫然,吕布?英布我听过,吕布是谁? “吕布,字奉先,并州五原人。身长九尺,容貌威严,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一身兼万夫不挡之勇。丁原为并州刺史,用他作主簿,甚见亲待。”朱广道。 曹操听了,问一句:“比子昂如何?”昔日剿黄巾时,他亲眼目睹过朱广的武力,因此有这一问。 朱广笑一声:“我在云中时,与太守幕下门督张杨相善,而张杨与吕布少小相识,因此有来往。若曹校尉要我与吕布相比……这么说吧,我年少时,吕布指点过我武艺。” 曹操暗思,朱子昂在苍亭破卜已时,也算是勇冠诸军了,他都如此推崇吕布,那得强到什么程度?不过,匹夫之勇,不足为贵。 一念至此,遂道:“他就算再骁勇,也是一莽夫而已。” “好勇斗狠是不足为贵,但丁原任执金吾后,并州军大小事务一直是由吕布在主持。多余的话,我不用说了吧?” 这还用多说?既然吕布主持并州军日常事务,若董卓说动了他,便没有丁原的支持,也足以把洛阳置于股掌之间了。 袁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思索一阵,试探着问道:“子昂,依你对吕布的了解,他会背弃旧主么?” 朱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我不是穿越者,那么根据与吕布的接触来看,此人慷慨磊落,豪气干云,虽然自负,但也不至于干背主求荣之事。但问题是,杀丁原,弑董卓,历史上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啊。且从张杨的叙述来看,吕布对董卓的拉拢,似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三章 弑主 恋上你看书网 “不管吕布怎么想,我们都得作最坏的打算。”朱广只能这样回答。 袁绍暗暗点头,朱子昂此话不假,是得作最坏的打算了。董卓若心里没鬼,他不会指使人要把自己赶出朝,也不会急着遣散地方部队。 “袁校尉,太傅那里真说不通?”何颙问道。 袁绍直摇头:“叔父虽然也对董卓怀有戒心,但却认为我的建议太过冒失。”之前鲍信还没走时就曾经说过,袁氏顾念着自己四世三公,累代勋贵,不肯做这种担风险,惹非议的事情。 “那咱们干脆横了一条心!拼!找个机会先干掉董卓,西凉军到时候群龙无首,乱起来再说!”何颙切齿道。 朱广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倒是个狠角色。 “拼?咱就不说怎么拼,单说杀董卓。”袁术歪着头。“何中侯,你应该知道朝中公卿大臣之所以畏惧董卓,一是因为他的威名,二是因为他的兵力。你可知董卓的威名是如何来的?” “不就是在西凉平叛立了些战功么?”何颙道。 “董卓早年也好游侠,纵横于诸羌部落之中,后来因良家子的身份充过羽林郎。据说此人力大无比,且能左右驰射,勇冠三军。你想怎么杀他?” 何颙一声冷笑:“他就是天下无敌,可能刀枪不入吗?咱们周密布置,选善搏敢死之士趁他不备,还弄不死他?” 见两人杠上了,荀攸道:“杀董卓不难,难的是收拾残局。如果有朝廷的首肯,咱们杀了董卓之后,还可以用天子诏命弹压西凉军。可朝廷不点头,咱们如果冒然行事,搞不好他成了忠烈,咱们成了乱贼。” “那公达倒说说怎么办?”何颙问道。 “我的建议是,稳住西园新军,争取并州军,其此一;朝中公卿虽受董卓蒙蔽者众,然不乏明察秋毫之智者,如尚书子干公,我等尽力游说,以壮声势,此其二;董卓苦心经营,必有一朝发难,到时下手,名正言顺,鬼伏神钦。” 朱广之前已经打听过,这位荀公达论起来,还是历史上曹操首席谋臣“荀彧”的侄子。只不过,侄子比叔叔年纪还大而已。 “说了等于没说!”袁公路道。“稳住西园新军还可行,那丁建阳顽石一颗,如何争取?再说了,你也知道董卓苦心经营,等他一朝发难只怕为时已晚!别的不说,现在洛阳城里有多少西凉兵马你知道么?” 荀攸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公路莫急,若要成事,都在一人身上。” “谁!”几个声音同时问道。 荀攸一指朱广:“摧锋校尉,朱子昂。” 迎着那几道疑惑的目光,朱广像是也有些惶恐了,顾盼间失笑道:“公达兄如此抬举在下?我一个远道而来的杂号校尉,怎么倒成了关键?” 就连一直欣赏他的曹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向荀攸道:“公达,有话不妨直说。” 荀攸看朱广那眼神,就透露出一个意思,小样,我叫你装! “子昂不必过谦,战黄巾、守范阳、出入鲜卑,平定二张,我敢说这在座诸位,没有哪一个比你经历得丰富。” 朱广淡淡笑着:“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撞上了。”这货把自己调查了个底儿掉! 荀公达亦笑:“子昂,你与那吕布张杨都是旧识,这不假吧?董卓可以拉拢他,你为什么不可以?” “公达兄是想让在下去游说吕布张杨?” “正有此意!丁建阳虽然固执刻板,油盐不进,但我观此人极为方正,若董卓举逆,他必不肯从!所以,你只需稳住吕布张杨二人,不叫他暗地里投了董卓,便算大功一件!”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朱广却眨着眼睛:“公达兄,董卓既然派人接触吕布张杨,那必然是许以重利。他是前将军兼司空,我只是个杂号校尉,凭什么去说吕布张杨?” 袁绍此时插话道:“若董卓举逆,除掉他,难道功劳不大?还怕朝廷没有封赏?” “校尉,这话何异于画饼?我可是听说董卓将他一匹价值千金的赤兔宝马送给了吕布……” “哈哈!”袁绍笑了。“价值千金?那我就出两千金!两千金不够,那就五千金!可买得来吕布?” 朱广能说什么?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正想说话,外头有人报称,王允来了。 本来,王允和袁绍,都是受大将军何进征辟,份属同僚。但不知怎么地,两人似乎不太对路。袁绍献计征召四方猛将豪杰时,王允就曾经明确表示反对。只是在看到无可挽回时,才推荐了朱广。 闻王允来,袁绍倒也大度,敬他年长,且有孤身抗阉党之壮举,因此亲自出门去迎。 到了室内坐定,各自见礼毕,王子师听说袁本初愿出重金收买吕布,这清瘦的老头儿笑道:“本初,你是不知道并州豪侠们的喜好啊。” “哦,子师公此话怎进?” “你问子昂便知,并州豪侠们重义轻生,悍不畏死,只要是倾心相交,哪怕为你两肋插刀,抛头洒血也再所不惜。但有三件事情,决不假手旁人。一是磨刀,二是喂马,三是调弦。只因这三事皆关乎生死!董卓赠吕布以赤兔宝马,这是投其所好。你便赐以重金,在吕布眼里,恐怕比不得赤兔的一只蹄。” 袁绍年少时,也曾经和曹操这些小伙伴们当过几年游侠,闻听王允这言,倒也无法反驳,只得道:“那子师公有何高见?” “豪侠所爱,无非宝马,利器。我有祖传七星宝刀一口,锋利无比,能吹毛断发。便叫子昂带了,送予吕布,必能得其欢心。” 朱广都快哭了。五千重金,七星宝刀,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收买我?难道真是会哭的娃娃有奶吃么? 当下计议已定,曹操忽道:“纵使得了吕布,诸位不要忘了,董卓此刻手握重兵!” 这一盆冷水浇得及时,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不错,哪怕有了并州军的支持,要与董卓的西凉劲旅抗衡,终究是底裤不足。 “那个……” “子昂有何妙计?”袁绍近来对这幽州小将颇有些改观。 “妙计倒是没有。”朱广道。“只不过,董卓之前以‘前将军’身份率部受‘左将军’皇甫嵩节制。后来,听说先帝任命他为并州牧?” 荀攸是黄门侍郎,经常传达诏命,听他提起这个,遂道:“董卓初时不遵节制,先帝征他为少府,要调来洛阳。但他声称羌胡兵不放他走,怕引起动乱,所以只能留下来安抚;后来先帝病重时,任命他为并州牧,让他把军权交给皇甫将军。他又推托说全军上下追随他多年,将士们都愿为他效死,所以擅自把军队带到了河东。” 朱广听着,频频点头:“公达兄知道他带到河东的兵力有多少么?” “这个不清楚,但是王国与韩遂围攻陈仓时,诏命皇甫将军与董卓各带两万步骑拒敌。” 朱广环视众人:“诸公相信那两万步骑都在洛阳城里么?” 这可不好说,前些时候,西凉军不断开进洛阳,估摸着,就算没有两万也相差不远吧。否则,董卓凭什么威镇洛阳? 荀攸目视着朱广:“子昂,你是怀疑这其中有诈?” 朱广不及回答,曹操已道:“慢着,董卓擅自带兵撤过黄河,是驻扎在河东臼城?” “没错,进入河东以后,他就一直在臼城观望。”王允道。 “臼城并不大,扎两万步骑?人吃马嚼,每日所耗可不是小数目!”曹操昂声道。“他是违背诏命,擅入河东,那么关中不可能再供给他粮草。如果真有两万人马,他是怎么撑到进京的?就凭从关中带过来的物资?” 袁术摸着他唇上顺溜的胡须提醒道:“孟德别忘了,他可是并州牧,掌一州之军、政、财权。一道命令下去,还怕没有粮草?再说了,前些时候,西凉军整整齐齐地开进洛阳,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难道有假?” 曹操收声。 “袁中郎,你知道我只带来了三千步骑吧?”朱广突然问道。 袁术不喜欢他,眼一瞄:“知道,怎地?” “洛阳宫变,城防混乱,我如果每天晚上把这三千步骑偷偷弄出城去,第二天早上再大张旗鼓地进来,如此反复十次,那我是不是有三万余步骑?” 袁术嗤笑道:“你这说法也太过儿戏!可有任何凭据?还是你亲眼所见?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止是他,连袁绍曹操也不相信。董卓会干这种掩耳盗钟,自欺欺人的事? 朱广闷了一阵,也不再说话了。 袁本初不愧是豪门阔少,承诺要出五千金还真就不含糊。只是五千金弄出去太过惹人注目,于是折了部分珠玉宝物。即使如此,朱广坐那马车也差点连个搁脚的地方都没有。 能不能说服吕布,其实朱三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三国演义》里那些面对几百抠脚大汉,还能谈笑自若,甚至往油锅里跳的超级说客们。 他腰带上佩着一把短刀,一尺来长,装饰华丽。拔出鞘中,顿觉寒气逼人! 他也算使刀的行家,见过的宝刀不少,但若论卖相,没有比得上这七星宝刀的。姑且不论它是否真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就那七颗宝石,也价值不菲。 握着手中名刀,看着满车财货,朱广其实并不羡慕。他前一世时,有一句至理名言,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想必,袁绍和王允在拿出财货宝刀时,心中对吕布这个人是有看法的。 “校尉,回营么?”高顺在外头问道。 思索片刻,朱广道:“去并州军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奉先公,投董卓,不止臭名声还没前途,但愿你听我一句劝,也给我一个报答你昔日救援云中,指点武艺等诸多人情的机会。 并州军营 执金吾的车驾仪仗,看得人眼晕,到底是“中二千石”的京师高官,刺史哪能比? 吕布长身立于营门侧,威猛的并州士卒执戟而立,目不斜视。丁原下车时,他亲自上前搀扶。 “许久不来营中,如今见一切井然,都是奉先和稚叔的功劳。”丁原道。明明听他语气甚是欢快,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吕布没抬头:“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丁建阳投之以赞许的目光:“稚叔何在?” “日前有同乡李肃,在前将军董卓麾下为校尉,私赠我良马一匹。当时盛情难却,不得已暂时收下。” 丁原脚下一停,看着高出自己不止一头,却低眉顺目的爱将,硬生生将语气缓和了:“奉先……” 吕布却抢在前头:“使君再三嘱咐,并州军要不偏不倚,严守朝廷法度,布如何敢忘?今日特请张从事代为归还。毕竟,李肃与我多年的交情。” 丁原才知误会了他,点点头:“这就对了。” 在军营中巡视时,将士们一则惧怕丁原治军严厉,二则敬畏吕布勇武,都是大气不敢喘。他们原来都是并州各郡的郡兵,只因匈奴反叛,白波贼又猖獗,被临时征集起来,先从并州刺史张懿,张刺史去年被杀后,这才追随丁原。 丁建阳巡毕,甚是满意。本来他公务也繁忙,但想着吕布替他管军辛苦,便执了爱将之手同至营房慰劳。 “何须这排场?”见那营房外甲士林立,皆俯首不敢仰视,丁原笑道。 “只想叫使君知道我并州将士从未懈怠。”吕布答道。 丁原点点头,倒迈步进了营房。吕布却没有及时跟上,在那原地杵了片刻,神情竟有些落寞。 营房中,丁原坐于上头,等吕布进来以后,便招手道:“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吕布揖手一礼,这才落座,一直低着头。 “自奉大将军征召入京以来,诸事繁杂,不得片刻空闲。幸好这军中有你和稚叔在。奉先啊。” “在。” “其实,我也知道,当初朝廷命左将军与前将军合兵击西凉贼王国韩遂时,就曾经征召你军前听用。但当时我有私心,舍不得让你走。” 吕布看着地面,木然道:“使君待我如子,布不作他想。” “呵呵。”丁原总算是笑了,捋着花白的胡须道。“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你技艺绝伦,早年就扬名边塞,按说天下纷乱,正是你用武之时。却屈就于我幕下,至今仍是个主簿。你就算坦然处之,我又于心何忍?” 吕布听到这里,抬起头,似乎在等什么。 “再等等吧,等朝廷安定,我至少,也要在执金吾下属里替你谋个位置。”丁原笑道。 吕布在对方感到不自在以前收回了目光,轻声道:“谢使君栽培。”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抱恙?”丁原察觉到他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猜测着。 “多谢使君挂怀。”吕布语气生硬。 丁原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也没有多想,又嘉勉抚慰一阵,想着自己衙署里事情还多,便起身要走。 吕布跟在他身后相送,离门槛还有两步远时,丁原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忽地转过身来。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了吕奉先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奉先,你……”丁原怔住了。 吕布面色不改,直视着对方,片刻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丁原看着他半晌,浓眉紧锁:“奉先,你可是有事?” “自追随以来,使君待我甚厚,布铭感五内。”吕布顿首道。 丁原正要说话,却见对方霍然而起,仰视时,只见吕布脸上神情果决,眼中再度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在此之前,只在两军对阵之时,丁原才见过他这种神情! 似乎意识到什么,丁原握着剑柄往后退了一小步,疑惑道:“奉先,你为何突出此语?” 吕布眼中凶光大盛,冷声道:“朝廷如今要追究使君当日纵军劫掠,放火烧城之事,又言使君引军来洛,怀有异心,布奉……” “你到底想说什么!”丁原大怒,一把抽出了佩剑!但他咆哮之后,却没有一兵一卒抢进房来。此时,他才明白了为何外头会有那么多的甲士!也明白了,为什么恰恰在自己来营中时,张杨却偏偏替吕布送马去了! “外头都是我的亲随,使君也知道我的手段。我不愿手刃使君,所以……” 丁原沉默了,他死死盯着自己最信任亲爱的部下,努力寻找着原因。一阵之后,气极反笑:“好,很好!吕布,你是要拿我的人头,去向董卓献媚!” 吕奉先不为所动:“使君真要让我动手?那,上路吧!”话音未落,他猛拔出环首刀来! 丁原“有武勇,善骑射……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对方刀未出,他已抢了先手!可吕布何许人? 后发先至!丁原一个趔趄,长剑已崩!他借这倾倒之势,急向门槛扑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四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恋上你看书网 甲士们纹丝不动,如果再掉落些尘埃,牵两张蛛网,便好似亘古以来就在那里。 只有那握着刀的军官稍稍侧了一下头,却也没敢回首去看,只把刀柄攥得更紧了。身后传来的怒喝、痛呼、哀号让他们绷紧了皮! 军官突然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咬着牙,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那一幕绝对让他终生难忘。丁使君双手死死拉着门槛,下巴就挂在上头,嘴大张着,已经发不出声来。突然!只见刀光一闪,门槛充作了毡板,丁使君的头颅被生生砍了下来…… 他不敢再看下去,转回来时,脸色煞白,胸膛也起伏不定!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头上窜。 营门口,张杨翻身下马,士卒将坐骑牵走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久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见营门口停着马车,立着许多的武士,一问才知是使君来了。 正要抬脚往里去时,听得马蹄声响,寻声一望,便见十数骑拥着一辆马车过来。那黑脸壮实的骑士他认得,是小老弟朱广的心腹,叫作高顺。 那天朱广怀疑吕布时,他非常生气。回来以后想了许久,觉得当初云中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是重义的小老弟变了。但随后,吕布的一些言行让他觉得很不安。现在,虽然事情已经了断,但他对小老弟却生不起气来。 看着朱三下马,往面前一站,挺拔轩昂,眼神清澈如水,笑容还是一如当初那么真诚,他心中暗叹,伸手止住了对方的长揖。 “当日小弟出言无状,特来向兄长赔罪。” 张杨什么也没说,只在对方胸口上擂了一拳。 两人并肩进了营区,路上,朱广问道:“兄长这是打哪回来?” “哦,出去办点事情。你今日倒得闲?”张杨还没有注意到营里的变化。 但朱三麻利的脚步却突然一滞,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顺:“子严,你先去叫弟兄把东西搬进来。”说完,又目视对方片刻,这才跟了上去。 高子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立马就掉头往外走。 怎么这么多守卫?便是使君来,也用不着如此隆重吧? 张杨两道浓眉越拧越紧,加快了脚步。朱广跟在他后头,暗暗叫苦。 到那营房外,见不止数十名武士守卫森严,更有一名军官挎刀立在通道中央,见他两个过来,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跟施了定身法一般。 “你在这作甚?”张杨问道。 那军官这才俯身揖手,低声道:“小人奉命在此。” “奉命作甚?”张杨喝了一声。 那军官不再吭声,朱广注意到对方满头的大汗,心知不妙! 张稚叔正要发作,忽听吕布的声音响起:“稚叔回来了?” 那门槛内,吕布长身而立,面无表情。当发现朱广也在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色。但很快,他就招呼道:“子昂,好久不见了。” 说起来,同在洛阳这么久,两人还没有会过面。 朱广神色如常,笑嘻嘻地抱拳道:“奉先公,别来无恙否?” “还好。”吕布点点头。“进来说话。” 张杨一把推开那军官,大步迈进,边走边问道:“使君安在!” 朱广却不肯动,直到听见背后传来连片的脚步声,才迈动了步子。吕布见高顺引着他的亲随护从进来,脸色微变。再发现朱广腰间佩着两柄刀时,目光为之一利! 朱广的卫士们一字排开,高顺握着刀柄跟那军官面对面立着,看得对方不敢直视。 不见吕布回答,张杨在门槛外又问了一次:“使君何……” 门槛上下,一滩血污,那房中央地面上,一具无头的尸首扑倒在地。别的不说,腰间青色绥带已经表明他是两千石以上的高官。 张杨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呆滞地立在槛外半晌,目光游离时,仿佛在寻找着人头。 吕布的声音波澜不惊:“找什么?是不是这个?”话音落,他将一直背负在后头的双手伸了出来,右手中,一颗人头仍在滴血。 丁建阳死不瞑目…… 张稚叔看着丁原的脸,健硕的身躯竟然颤抖起来。 朱广在他背后,虽看不到正面,但可以想像此时张杨脸上该是怎样一副神情。何止是张杨,便是他自己也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尼玛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么? 我这一拿到七星宝刀和五千重金,立马就往并州军营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丁原身首异处,吕布是要投董卓去了! 这回带来的十几个护从,都是勇悍善搏的死士,自己和高顺武艺都不差,如果立即发难,能杀出一条血路么?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为别的,只因为面对的是汉末三国第一勇将,吕奉先。 张杨拔刀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 朱广也条件反射似的把右手搭上了六尺宝刀的刀柄! 身后,高顺和那军官都将刀拔离了刀鞘,死死盯着对方,等待着命令。 营房内外,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吕布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闪躲的意思,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武艺超级自信,还是坚信张杨不会向他动手。 紧张的气氛重如千钧,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朱广的心经过一阵狂跳之后,逐渐缓和,他知道,今天这事,搞不好就是一场火并!且不说他只有十几个卫士,单论武艺,他也未必是吕布的对手! 于是,他松了手,绕过张杨,跨过了门槛。踩着丁建阳的血,一步一个血脚印,踏进了房中。 门口,两个昔日的小伙伴仍旧对视着。张杨如同一头蓄势待扑的猛虎,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而吕布九尺长的身躯纹丝不动,手里的人头,仍旧嗒嗒地滴着血。 良久,目眦欲裂的张杨终于也跨进了门槛。但手中的环首刀仍然挑着。 吕布将丁原的人头往地上一掼,长伸双臂,掩上了房门。高顺的目光越过那军官看了一眼,后退半步,将刀送入了鞘中。 朱三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诡异的氛围,三个原本算是朋友的人,陪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谁也不说话,偏偏丁建阳圆瞪着双眼,死也不肯闭…… 张杨仍旧作势欲搏,吕布直面着他,而朱广就站在两人中间,进退维谷。 投名状已经准备好,吕奉先下一步就要投靠西凉军。董卓一旦得到并州军支持,那就是压倒性的优势!随后,废立皇帝,诛杀异己,独霸朝堂!历史,仍旧再演! 他没有想得太远,因为依眼下的情况看,他今天连脱身都很难。丝毫不要怀疑,必要的时候,吕布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或许,跟张杨联手,能与“飞将”一搏? “吕布,你作得好大事!”张杨突然开了口。那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稚叔,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丁使君待你如子,你却反过来弑父!现在,我和子昂撞上了,怎么样,捎上我们两颗人头,去向董贼献媚吧!”张杨暴怒。 吕布无言以对。 “我跟认识几十年了,自以为小少相识,对你还算了解。之前我与子昂说起李肃……” 朱广大惊失色,一口截断道:“稚叔兄!事情已然如此,多说无益!” 你他妈这是想害死我啊!现在什么时候?你要把我之前怀疑他有可能倒向董卓的事情说破,不是逼着吕布将我当场格杀么! 谢天谢地,张杨也反应过来,道:“你虽然与李肃颇多暧昧,但我和子昂都不相信你会投靠董卓!现在……吕奉先啊吕奉先。” 吕布仍旧面无表情,哪怕是一丁点张杨期盼中的惭愧也没有。 “稚叔,人我已经杀了,军中我也布置好了,你待怎地吧!” 张杨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上身往前一探:“来!砍下我这颗头!作你的大事去罢!” “你以为我不敢!”吕布猝然拔刀。 朱广一把抓住他手! 吕布猛然侧首,眼中凶焰大炽! 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自己手中刀一点一点地逼回鞘中,他竟有些慌了!朱三身负神力,他早就知道。然而此时让他慌乱的,不是朱广的力气,而是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所显现出的从容和镇定! “奉先兄,你要杀他,先得杀我。”将对方的刀逼回鞘中之后,朱广撒开了手。 张杨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吕布的脸,口中却道:“子昂,这是并州军的事,与你无关,你走!” 吕布立即接口:“朱广,对不住,你现在不能走。” 张杨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连他也不放过!他可是我们的小……”这话现在说起来很没意思,连对自己大加亲待的丁使君都能下黑手,何况是小兄弟? 朱广并不介意,他搭着张杨的手,略一发力:“兄长,先把刀收起来。” 张杨看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发现自己不但看不透吕布,也看不透这小老弟了。 劝停随时都可能以命相搏的两人,朱广暗地里松了口气,可接下来怎么办,他完全没有主意。他今天来并州军营,本是为了游说吕布,但此刻,还说得出口么?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他望向吕布:“奉先兄,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吕布嘴刚一张,张杨已经抢道:“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人各有志,你就算想投董卓,自己去就行了,何至于杀丁使君!”一怒之下,又想拔刀。 朱广急忙挡住,心说这位大哥还真是天真,董卓要的岂止是一个吕布?人家图的是五千并州精兵! 吕布盯他一眼,咬牙道:“我不想多说什么,现在只问你们一句,跟不跟我去?” 你们?朱广眼皮一跳,心头一抖,到底还是把我捎上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果自己今天没撞上这事便罢,既然碰上了,还想全身而退? “我如果说不,你要怎地?”张杨问道。 “稚叔,我们情同手足……” “呸!”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杀朱广,董公乃朝廷重臣,握强兵镇洛阳,生杀予夺,俱在掌握。丁使君不识时务,我只能杀了他。否则,这数千弟兄的性命,怕都要坏在他手里!” 张杨一听这话,几乎气炸!你自己鲜廉寡耻,背主求荣,居然还敢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来! 朱广倒不意外,只冷笑一声:“生杀予夺?还轮不到他吧?” 吕布看过来:“兄弟,你虽然作个校尉,也握着几千人马,但若要跟董卓对抗,何异于螳臂挡车?当年你和稚叔都追随过董公,与我一道前去投奔,董公必然重用!” 朱广有些恍神,你这是在游说我? “稚叔兄,良禽择木而栖,为董公效力才是我们并州军的出路!你莫忘了,他可是并州牧,你我都应该听他节制。” 张杨一时竟无法反驳,没错,董卓是并州牧,按理,并州的军队都应该听他节制。 “我杀丁使君,非为一己之私。”吕布见状,加紧了说服。“当初我们奉使君之命,劫掠地方,火烧孟津,现在朝廷追究下来,要问‘作乱’之罪。我如果不杀丁使君,那我们并州军就会被视作乱军而加以剿灭!” 张杨大骇! “可,我们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行事!那,那不是为了胁迫太后诛杀十常侍么!怎么反倒……” “大将军?大将军今何在?他都被杀了,这叫死无对证!朝廷里的倾轧争斗事情哪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明白的?只有投靠董公,才能够自保!”吕布声色俱厉,振臂说道。 朱广冷眼旁观,暗叹不止。 历史上,吕布好歹占据过州郡,作过一方之主。张杨虽然撞大运,因为奉迎过天子而被封为位极人臣的“大司马”,但终其一生,并没有太大的建树,最后还被自己的部将所杀。两人之高下,此时就可以预见了。 张稚叔显然被唬住了,垂首无语。 吕布看他片刻,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小老弟。虽然觉得多年不见,这小兄弟已经不是当初云中那个少年豪侠,但他还是有信心能够说服对方。 “朱兄弟,早在云中时……” 朱广展颜一笑:“奉先兄是想说服我,同去投靠董卓?” “你有别的选择么?”吕布问道。 朱广迎着他威胁的目光:“我如果说不呢?” “就如稚叔所说,你是我们的小兄弟,我不会杀你。你如果不从良言,我就只能把你绑了,交由董公发落。”吕布沉声道。 张杨猛一抬头,就要说话,朱广却制止了他,笑道:“奉先兄,首先,你虽然骁勇绝伦,但我朱三也不是易与之辈,你未必杀得了我。”语至此处,他看张杨一眼“甚至,我若与稚叔兄联手,搞不好把你击杀当场。” “哼!够狂!”吕布一声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朱广吸口气,笑容更甚:“而且,投靠董卓非我所愿。这历来若说投靠,那必然是选择强者依附。可我为什么不觉得董卓很强?” 吕布大摇其头:“子昂啊,你太年轻,不晓得这朝廷里的险恶。董公的西凉军强悍善战,岂是那西园新军可比?我听说你有一支义从马军,号为并州狼,也算得骁勇,可临阵搏命,却不是在草原上劫掠羊马那么简单!” 朱广大笑:“西凉军确实强悍,但在这洛阳,还轮不到他董卓恣意妄为!奉先兄信不信,只要你们并州军作壁上观,我就叫董卓死无葬身之地!” 房中一时沉寂。 吕布张杨都愣了,他们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当初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的小老弟口中说出。可看朱广的神情,却不是失心疯! 一阵后,吕布也笑了:“你?就凭你?你一个杂号校尉,也敢大言欺世?” 朱广叹口气:“若论大言欺世,那得先说兄长你。” “什么意思?”吕布拉下脸来。 “首先,董卓进洛阳时,都还算是并州牧,按朝廷制度,他可以节制并州军队。但丁原是奉大将军何进的命令,不归他管!再者,他官拜司空时,就已经不再是并州牧了,这是朝廷制度,你不知道么?” 吕布拒绝回答。 “其次,丁使君在大将军何进授意下,假称‘黑山伯’,纵兵劫掠,火烧孟津,对外声称要求诛杀宦官,以此来胁迫太后。这件事情,大将军知道……” “大将军已死!” “急什么?除了大将军,还有如今的城门校尉袁绍知道,虎贲中郎将袁术知道,典军校尉曹操知道,黄门侍郎荀攸知道,北军中侯何颙知道,甚至连我也知道。谁想把屎盆子扣在并州军脑袋上,那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吕布被那一长串的头衔和姓名绕晕了,好大一阵,他才突然眯起了眼:“你们?”朱广避开了这个问题,恳切道:“奉先兄,我们这些幽并游侠,素来是重义轻生,急人所难,以侠义精神为信条。你曾经是并州豪侠领袖,被我们这些小兄弟所景仰。现在,你能不能教教小弟,什么是侠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五章 谈崩了 恋上你看书网 吕布盯他一眼,将目光飘向别处,不回答这个问题。 朱广笑道:“没有嘲讽的意思。”说话间,到了席位上,将膝盖一撑,坐将下去。 “两位兄长游侠边塞时,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本不该班门弄斧,但到目下为止,小弟也算是经了一些事,有点心得体会,说出来,与二兄探讨探讨。” 张杨回过头看着他,小子你是真的还是装的?这时候竟要探讨侠义精神? 吕布可没有闲心听他瞎扯蛋,沉声道:“朱广,废话少说!” “奉先兄,你好歹也是前辈,还怕我说几句闲话?说完了,咱们再动手不迟。” 张杨虽然不知道朱广到底想干什么,但相较于吕布,他自然是相信小老弟的。遂大步到他身边坐下,目视着吕布道:“也罢,为兄也听听你有什么高论,说完了,咱们再拼个死活!” 吕布知道张稚叔的手段,虽然不如自己,但若加上一个朱广,那就不好说了。此时,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他两个刚一露面就趁其不备,猝然发难?现在,倒有些被动了! 不甘地坐在对面,握着刀柄,静待下文。 “侠义,往小了说,就是锄强扶弱,就是我们在边塞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很容易办到,大不了舍着一条命不要,也要管管闲事,辩辩是非……” 吕布嘴一撇:“今日之事,与侠义何干?”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奉先兄自问,你今日杀丁建阳,是为国,还是为民?” 吕布眉头一挑,朗声道:“自然是为国!自桓灵以来,宦官外戚争斗不休,把堂堂大汉……” “哈哈。”朱广笑得直晃脑袋。 吕布等他笑一阵,狠声道:“朱广,我的耐心有限。” “兄长,你说的话,自己信么?” 吕奉先勃然色变!一拳砸在面前案上!张杨一见,又要拔刀! 朱广大怒!一掌下去,那四尺长,两尺来宽的短案立时断作两截! 张杨那刀才拔了一半,扭头看着那三指厚的案桌,暗暗吃惊。 “我说过,让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朱广面上,浮现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强横。 吕布岂能被他一句话吓住?腰板一挺,挑衅道:“我要是不想听呢?” “那今天谁能走出这道门,就难说了。”朱广冷笑道。“我就不信这将近五千并州将士都跟你一条心?” 嘴角极不自然地抽动两下,吕布到底还是坐了回去。 张杨虎视眈眈,徐徐还刀入鞘,他已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今天也要与小老弟共进退。 朱广一时不言,片刻后,长叹一声:“罢了,事情你已经作下,再说什么忠孝侠义,为国为民也是枉然。我们三人都是以外官身份带兵进京,按说应该患难与共。如今丁使君既然死了,那并州军就该两位兄长作主。奉先兄要投董卓,稚叔兄,你呢?” 张杨虽看着吕布,口中却道:“上回你追随我南下剿黄巾,这一回,愚兄听你的。” 吕布咬紧了牙,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近五千并州步骑,大部分是去年才开始受丁原节制,还有一部分是接到何进的命令才征召来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丁原还是他,对这支军队的控制力,仅限于“法”,而没有几分“情”。他原本是打算杀掉丁原之后,软硬兼施胁迫张杨一同投奔董卓。到时候底下那些将士也没得选择。 可谁知道,朱广偏偏出现了。现在稚叔态度明确,要跟他站同一边,如之奈何?当机立断,将他二人干掉么?可张杨跟自己几十年的兄弟…… 一念至此,他也突然叹了一声:“稚叔,子昂,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了。我是绝计不会对你们下手,所以……”说到这里,他长身而起,几步窜到张杨面前,一把抽出佩刀来! 朱张二人会错了意,同时跳起! 却见吕奉先两根手指夹了刀身,将刀柄递到张稚叔面前:“你就一刀砍了我!” 张杨双眼突起,竟退了半步。他虽然一直喊着要拼个你死我活,可当刀真递到他跟前,却如何下得去手? 吕布见状,转向朱广:“来,小老弟,你如今出息了!将哥哥这颗人头砍了去,还算你功劳一件!” 朱广仰视着他,居然真就伸出手去。 “子昂!”张杨惊呼! 朱广握住刀柄,吕布只迟疑了一瞬,便松开了手。 刀,是把好刀,凭自己的力量绝对可以一刀挥断颈项。吕布离自己这么近,而且手无寸铁,他就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躲得过去。 朱广跨过那断成两截的案桌,站到吕布的跟前,还不到人家下巴。 张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当他看到朱三作势欲捅时,忍不住想伸手去挡。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朱广并没有要杀吕布的意思,只是将刀插入鞘中。 “你或许忘了,但我却还记得。”朱广忽道。 “什么?” “当初鲜卑人围云中,我走投无路,是你带着我们兄弟杀回云中。” “陈年旧事,何必提它?”吕布偏过头去。 “每次我们见面,你总是指点我器械弓马,总是鼓励我说将来必有作为。我的年纪虽然比你小许多,但义字怎么写,我还是知道的。”朱广一脸的诚恳。 吕布默不作声。 朱广苦笑着问张杨:“稚叔兄,我们三人都下不去手,怎么办?” 张杨也无言以对。 “唉……”朱三仰天长叹。“说到底,我们三个是同乡,是故交,是弟兄,理当同进同退啊。” 吕布心头一喜:“子昂,你是打算……” “不,我决不会投靠董卓。”朱广干脆地说道。随即,一字一顿“也不希望你去。” 吕布一咧嘴:“子昂,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怎么会?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朱广轻笑道。说罢招招手“哎呦,坐下说吧,站得腿酸。” 吕布狐疑,现在他也发现了,看不透,实在看不透,这小子肚子里怎么那么些弯弯绕? 三人坐定以后,朱广换了一种语气:“兄长,那李肃奉董卓之命,以赤兔马相赠,意图拉拢你。必然还许了重利吧?我猜猜,骑都尉?” 吕布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以兄之才,最少也应该前后左右四将军之选,董仲颖太小气了。”朱广鄙夷地说道。 吕布虽然觉得他一来年纪轻,二来官职小,说话的口气却大得吓人,但也不好讽他,遂道:“我不是看重他许诺的爵禄。” “那就是看好他的前景?兄长,咱们抛开忠孝节义这些不说,你以为董卓能够成就大事?”朱广认真地问道。 “洛阳城里,除了他,还有谁能控制局势?太后?天子?还是朝中大臣?” 朱广思索片刻:“这么说吧,奉先兄要投董卓,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他兵强马壮,二是他主动示好。可你知道董卓有多少军队?” “马步军,少说一万有余。” “这是李肃告诉你的吧?那我问你,既然董卓有足以控制整个洛阳的兵力,那他为什么还要拉拢并州军?” “有备无患,多多益善。” “不!”朱广陡然提高声音。“是因为他兵力不足,不拉拢你们并州军,他非但成不了事,还会被吃掉!” 吕布嘴角一扬,笑道:“子昂……” “听我说完。”朱广举起手。“董卓的兵力,实际上与我相当,步骑不过三千而已。也就是说,要是你我弟兄三人看他不顺眼,联起手来,都能将他逐出洛阳,撵回西凉去。” 吕布哪里肯信?即使张杨也觉得这话太不靠谱,前些日子,西凉军可是每隔几日就有援兵赶到。 “据我收到的消息,他自嫌兵力不足,于是虚张声势。每日将所部兵马趁夜拉出城,次日一早便重整旗鼓再开进来。” 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张杨倒有几分信了,可吕布仍旧不为所动。他想投靠董卓,不仅仅是因为功名利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董卓一直欣赏他。 朱广并不着急,徐徐道:“董卓之前两次违背先帝诏命,在北芒山下,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只怕还要劫持天子和公卿。兄长既想投靠董卓,那么对他的企图想必有所察觉?” 吕布没有否认。 “我作个假设,董卓借并州军之势,控制洛阳和朝廷。我估计他还没有弑君篡位的胆子,也就是想挟天子号令四海吧。董卓什么身份?一个前将军而已,出身西凉胡汉混杂之地,他如果控制了朝廷,你以为天下英雄会无动于衷?到时群雄并起,联合讨董,你以为他能抵挡得住?” 张杨频频点头,吕布紧锁了眉心。 朱广看他两人一眼,笑道:“我这还是假设他控制洛阳和朝廷。实际上,他有那个能力么?就算你们并州军倒向了他,洛阳地界就没有其他军队了?西园八校是摆设?大将军车骑将军的部属不存在?我幽州军是吃干饭的?奉先兄,若论武艺,我不及你。但真要两军对阵打起来,我的部队剿黄巾,败黑山,出入边塞,平定二张,可是无役不与!鹿死谁手,你敢下定论?” 张杨听得直冒汗,看向吕布时,也发现他紧攥着拳。 “所以……”半晌后,吕布抬起头。“你想让我投靠谁?” “投靠?为什么是投靠?你不需要投靠任何人!并州军本就是奉朝廷的命令来洛阳,两位兄长只需要根据朝廷的指示,天子的诏命行事即可,这不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么?” 吕布眼神有些游离,忽道:“你先前提到袁绍,还有曹操?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志同道合而已。对了,兄长知道这两人什么来头吧?” 这还用说?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当今朝廷参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就是袁绍的亲叔叔。而前太尉曹嵩,就是曹操之父。 吕布的手不经意地腿上抹了几把,借以擦掉手心的汗。大概有生以来,甚至是杀丁原,他都没有如此艰难过。 “我……”唇一动,他似乎想说什么。 朱广知道他在想什么,痛快道:“丁使君这事,你不用管,我来安排。”这时,他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那腰间那柄七星宝刀解下来,起身递到吕布跟前。 吕奉先接过一看,眼睛就亮了。 “这把刀,连同外头价值五千金的财货,两位兄长收下。喜欢就自己留着,不喜欢就分赏给士卒。” 吕布将那七星宝刀放在案上,用力吸了一口气。 对于他这个反应,朱广喜闻乐见:“何去何从,奉先兄自己掂量。” “你今日来,原本也是受人之托要来游说我并州军?”吕布可不好忽悠。 朱广面不改色:“不,反正有人愿意当冤大头送你们重礼,我就顺道给捎过来。我说这么多,无非一个意思,不需要投靠谁,也不需要仰谁的鼻息,只我们三人,就足够了。现在,兄长,我要你一句话。” 吕布缓缓起身,目视朱广良久:“你以为,就凭你一通胡言乱语,就能说得我吕奉先纳头就拜?” 营房外,朱校尉的亲随和吕布的守卫们几乎是人盯人。自从那门掩上以后,没人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被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 并州军的士卒们不安地转动着头,试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高顺总算松了口气,对一名部卒道:“去告诉他们,不要妄动,等校尉的命令。” 那士卒方一转身,吕布的军官就厉喝道:“谁也不许走!” 话音一落地,身后的门突然大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高顺一时间脸色大变! 只见朱广手操六尺长刀,背对着门,一步一步往后退。他面对的,是同样手执利刃的吕布!而张杨,则企图阻拦! “保护校尉!”高顺拔刀大喝。“诺!”十余名卫士齐声应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六章 操蛋了 恋上你看书网 没有明令,武士们谁也不敢擅自发难。 素来沉稳的高顺,此时却红了眼。朱三背对着他,那右臂上一条创口,皮肉翻卷,血已经把衣袖染红了半截。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昔日在鲜卑中部大人的营地时,鲜卑王魁头的亲信贺六浑。 吕布脸上的杀机令人动容,朱广仍旧一步一步,谨慎地后退着。 突然,一壮硕的身影抢了进来:“幽州军!幽州军杀……”惊呼声嘎然而止,原来里头的情况更糟! “高顺,走。”朱广冷静地说道。 吕布手中刀一挑:“你走得脱?” “你敢今天就让幽并两军火并?”朱广长刀一指。 张杨身形一闪,挡在他两人之间,直面吕布,作势拔刀:“让他走。” “你闪开!”吕布一声断喝。 “他的部队已经到了,若今天打起来,幽并两军一起完蛋!”张杨切齿道。 吕布的刀尖一沉,似乎犹豫了。 “高顺,走。”朱广还是这句话。高子严紧紧盯着那军官,等校尉经过自己身边时,警惕地后退着。十余名卫士操着器械,将朱三团团围住。 就在他们将要离开这营房范围时,朱广忽道:“稚叔兄,真不跟我走?” 吕布一听这话,没有丝毫犹豫:“他不能走!” “子昂,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快走罢!”张杨大声道。 胸膛一阵起伏,朱广再次看了两位“忘年交”一眼,终究还是在卫队的护从下离开了并州军营。 幽并两军冲突的消息很快传遍洛阳,震惊朝野! 太傅袁隗,尚书卢植均亲自过问,然得的消息让两位重臣心惊胆战! 袁绍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让曹操等控制住“西园新军”,让北军中侯何颙监视何进何苗的部属。又命令自己“城门校尉”的部队严守洛阳十二门,禁止任何部队出入,准备应变! 董卓的反应也不慢,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自己的侄儿董璜以及部将李肃带兵赶往并州军营。同时一道奏表递入宫内,声称“执金吾”丁原谋反。 来来往往的军队使得洛阳城内风声鹤唳,百姓人心惶惶,都闭门在家不敢外出。 幽州军营 朱广坐在马扎上,袒着半边肩,露出结实的肌肉。军中的医官正在替他清洗包扎。 张辽、高顺、陈忠、吴式等七八个军官全副武装立在房中,神情凝重。 “让弟兄们加强戒备,西凉军有可能动手。陈忠吴式。” “在!” “今夜你们亲自巡营,在我部驻扎范围以内实施宵禁,敢违禁夜行者,不问身份,就地格杀!” “诺!” 布置完毕以后,朱广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就在这几天了,董卓一定会有所行动! 一军官踏入房中报道:“典军校尉曹操到!” 朱广不及回答,又一人道:“报!黄门侍郎荀攸到!” “请!” 曹操、夏侯惇、荀攸先后进来,一见朱广形容就骇然失色。三人还没开口说话,城门校尉袁本初也到了。 夏侯元让抢上前去,检视着创口处:“要紧么?” “没砍断筋骨,当无大碍。”医官回答道,包扎完毕后自行离去。 朱广穿好衣服,手一挥,张辽等军官全数退出。 “怎么回事?”袁绍的语气急促而低沉。 朱广一声叹息,请几人坐下以后,低声道:“我带着宝刀财货到并州军营时,吕布已经杀了丁原。” 一语出,满堂惊。 袁绍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神情也越发阴鸷。完了,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让董卓抢先一步!听说他已经向上递了奏表,声称“执金吾”居心叵测,企图谋反。这显然是为吕布杀丁原寻找借口! 下一步,吕布控制了并州军以后,再与西凉军联手,控制整个洛阳!进而,掌握朝廷! 曹操那双小眼眯得几乎看不见了:“西园新军……” 荀攸嘴角一抽:“西园新军怎么了!” “我只能保证我那一部没有问题。”曹操道。 袁绍面上一紧:“孟德,左校尉夏牟不是跟你有些交情,而且明确表了态么?” “那是之前,现在并州军倒向了董卓,我不敢保证夏牟会不会有变。”曹操正色道。 荀攸脸上几乎扭作一团:“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稳住西园新军么?本初?” 袁绍腮帮鼓了几鼓,摆摆手:“别急,蹇硕死后,他上军校尉部我带着,右校尉淳于琼也很可靠,再加典军校尉部,西园新军有一半是绝对支持我们的。” “其余,下军校尉鲍鸿、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我都打了招呼。这四人虽然没说支持我们,但也明确表态,只尊朝廷。所以,西园新军,董卓应该无法染指。” 夏侯惇瞄向朱广,发现这小兄弟微微皱了一下眉。 “袁校尉,把现在支持我们的部队点一点吧。”朱广忽道。 袁绍看他一眼,已从他话中听出来“不测”之意,略一思索,即道:“西园军四部,城门校尉部八屯,我弟袁术的虎贲禁兵六百,北军中侯何颙监领的……” 话至此处,便已被外头的喧闹声所打断。 高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校尉,北军中侯何……” “你让开!”但听一声断喝,门被大力推开。惊慌失措的北军中侯闯进来,漫无目的地张望着。 “伯求,你这是作甚!”袁绍惊讶道。 “本初!大事不好!王匡张璋等人反水了!几个狗贼带着人马投了西凉军营!”何颙上气不接下气。 房中所有人都窜了起来,什么玩意!也就是说,大将军车骑将军的部属全投了董卓? 落针可闻! 少壮派们面面相觑,怎这般命苦? 朱广面无表情:“何中侯,他们带走了多少人?” “将近一千!全是北军留下来的精锐!娘的!”何颙此时也全没了斯文。 袁绍落座回去,扫了一眼小伙伴们,继续道:“北军中侯何颙监领的现在没了,加上子昂的幽州军,我们手里现在有步骑八千左右。” 八千?八千!董卓手里本就有陆续赶来洛阳的西凉军,如今加上并州军以及倒戈的何进何苗部属……咱们是不是该跑路了?王匡张璋参加过第一次聚会,知道咱们要谋划着对付董卓! “怎么办?”许久,何颙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盟主”袁绍,等他拿个主意。而袁本初也从那一道道期盼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份沉重。 危险已经迫近,董卓现在拥有优势兵力,在得知自己聚众合谋剪除他后,必然要有所行动。如果再拖延不决,后果将不堪设想! “董贼,反迹已露!”袁绍坚定的语气让众人看到了一丝希望。“我袁氏一门,世受国恩,当此非常之时,绍不才,将微薄之力以抗强暴!谁愿助我!” 大义当前,谁会含糊?曹操略一迟疑,揖手道:“我愿助本初一臂之力!” 何颙捅了娄子,此时自然没二话:“同进同退,蹈死不悔!” 荀攸神情肃穆:“但为诛除国贼,抛头洒血,再所不惜!” 每一人表态,袁绍必揖手致谢,但当他转向朱广时,三公子似乎想乱节奏歪楼。 “子昂?你意下如何?” 朱广抬起头来:“袁校尉是想立即发难?” “不错!”袁绍放下手,脸上果决的表情不容置疑。“并州军动乱,王匡张璋倒戈,我们若再拖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大将军之事就将重演!” 朱广仍不表态:“敢问校尉要如何下手?” 袁绍一时不答,视线左右移动动,朱广会意:“校尉只管放心,我营中绝对安全。” 迟疑片刻,袁绍终于道出了他的计划。 “在来你军营之前,我已经和叔父商议过。董卓诱吕布杀丁原而并其军,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只等我安排妥当,叔父便向宫内请天子诏,诱董卓入宫捕杀之!到时,你部人马拖住并州军,西园新军围董卓军营,天子诏命一下,西凉军又群龙无首,大事可定!” 众人听罢,虽觉有些仓促,但眼下这也是唯一可行之计。 “太后真能降诏?”朱广对此表示怀疑。 袁绍眼中光芒一闪:“就算太后下不了决心,还有公达在!” 荀攸早猜到这一节,默默点头。他是黄门侍郎,随侍天子左右,可宣布诏命。何太后若不肯下诏,那就伪造一份,就这么简单。 “董卓若不肯进宫呢?” 此话一出,房内众人都心头一跳。没错,刚刚发生了并州军的动乱,在这时候宣董卓进宫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袁绍闻言冷笑道:“他不是上奏称丁原谋反么?就以此为名,召他进宫问话。” “本初,子昂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在这种情况下,董卓必不肯进宫!”曹操道。 袁绍仍不为所动:“那也没关系,他今日不肯进宫,明日朝会总要面君。” “如果我是董卓,在完全控制局势之前,我一定不会出西凉军营半步!”朱广倒像是跟对方顶上了。“而且,就算控制了洛阳,出入宫禁也必带武士相随。校尉想怎么杀他?” 袁绍果然不悦:“似你这般诸事顾忌,那我们索性逃离洛阳,到关东联络群雄举兵讨贼算了!” 朱广估计是牵动了创口,咧了咧嘴。 曹操看在眼里,向袁绍使了个眼色。他两个打小就一块儿,袁本初立时会意,沉默片刻之后问道:“子昂,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探讨探讨?” “子昂有何高见,快快说来。”荀公达催促道。 朱广当下便把自己的主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听得袁绍等人脸上阴晴不定!这,怎么感觉不太靠谱? 一声巨响!已成光杆司令的北军中侯何颙一拳捶在案上:“我看可行!” 曹操又一掌拍下去:“慢!子昂,万一有变呢?” 朱广漫不经心道:“那就只能在这洛阳城里真刀真枪弄他了!” 何颙的气势顿时被打了下去:“这……也弄不过啊。” “信与不信都在诸位,反正董卓一直在虚张声势!真打起来,我们兵力不逊于他,又占据着道义,未必就干不过!” 看众人神情,显然是不相信的。 曹孟德深思半晌,对袁绍道:“大不了早作准备,若是真抵挡不住并凉两军,我们至少可以护从太后、天子、公卿出走洛阳,到关东去号令四海勤王。” 朱广突然打了个冷战,阿瞒哥,你这时候就在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 决定权在袁绍手上,这出身超级豪门的高富帅历史上曾被他的小伙伴曹操评价为“好谋而无断”,不知这回能否作个英明决策? 讨论已经结束,房内鸦雀无声,众人焦急地等着袁本初最后的拍板。他的决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但会影响到大汉的命运,还会影响到历史的走向。 袁绍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犹豫了。 “我还是决定,请太傅求诏,宣董卓进宫。” 朱广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袁本初啊袁本初,这是你作“关键先生”的大好机会。此事一成,你就是力挽狂澜的大汉英雄!凭着你显赫的家世,还愁没有高官禄?你为什么…… “董卓若肯进宫,今天便杀了他,除掉这个祸害。他若不肯来,就必然会加紧谋反,仓促举事。到时,子昂,就看你的了。”袁绍正色道。 朱广一怔:“袁哥?” 袁绍也愣了,你叫我啥? 朱广得承认,他犯一个错误。那就是先入为主,因为自己预知历史,所以哪怕是对素未谋面的人,心里也早已有了刻板的印象。一见面,就将这种刻板往人家身上套。但历史记载寥寥数语,哪能完全概括一个人的性格? 袁绍考虑得不可谓不周到,董卓一旦发现朝廷要弄他,肯定会急于起事,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仔细思考和周密布置。 再者,如果不逼着董卓尽快下手,万一他真从关辅地区调来了西凉援军呢? 凉州军营 幽并凉三州地方部队在洛阳城里的军营恰好形成分庭抗礼之势。董卓在西,吕布在中,朱广在东。只不过相较而言,吕布和朱广离得近一些。 董卓腆着他那酒瓮一般的肚子,在营房的屋檐下来回走动。虽然已经是九月,但自从那场大雨停了之后,洛阳的气候异常炎热。他本就肥胖,走了一阵,就被太阳烤出了满身的油。 他身后,西凉将校们谁也不敢坐,全站着,看着他跟滚皮球似的走过来,走过去。 “怎么还不来!” 一声怒喝,骇得一众将校们大眼望小眼,谁也不敢说话。 李儒摇着羽扇,合着这不是诸葛亮的专属啊? 到董卓身后,替他打着扇,一边劝道:“主公稍安勿躁,吕布已然杀了丁原,除了投靠主公,还有什么退路?” “话是这么说……”董卓似乎有着什么担心。 正在此时,一声洪亮的马嘶声扰乱了他的思绪。赤兔马已经被牵到院子里。一看到它,董卓的目光竟变得温柔起来,好似看到了情人一般。 他脚下一动,就想过去和从前一样抚摸赤兔的脖子。但咧着嘴狠咬了几口,他还是收回了步子。这马,现在已经不归他所有了。 李儒察颜观色,立即朝那牵马的军官使了个眼色,让他拉开一些,省得董公见了伤心。 “主公,今日幽并两军火并,洛阳震动。朝中公卿不会无动于衷,主公得准备动手了。” 董卓抹着两颊的汗,道:“李傕郭汜想必才刚动身,是不是再等等?” 李儒断然道:“不能再等!之前主公苦心经营,也未必就能迷惑朝中所有人。今吕布已杀了丁原来投,难道主公还要继续装下去?” 董卓牙疼似的咂着嘴:“依你看,我该哪处着手?” 李文优神秘地一笑:“主公之前不是说与董太后同宗,又说董侯聪慧能干么?” “我想想,容我想想。”董卓连声道。 又等一阵,就在董仲颖几乎要失去耐性时,前有董璜,后有李肃接连抢入。 “奉先何在!”董卓脱口问道。 董璜李肃将身一侧,只见一将,身长九尺,极为雄壮!龙行虎步,不怒自威!一手握刀,一手提包,大步进来! 一见到他,董卓大喜过望,几步上前执住他手,仰头细细打量。 吕布将那包托在双掌中,屈一膝拜道:“五原吕布,见过董公!” 董卓急忙将他扶起,担着他手紧了又紧:“奉先啊奉先,我是想了多少年,总算把你盼来了!” “吕布对董公也是倾心已久,只恨……”后头的话,就不必说了。 董卓会意,看他手中包袱:“这是?” “执金吾,丁原的首级!” 牛辅等将一拥而上,扯开那包袱一看,果然是丁原! 董卓瞄了一眼,便拉着他手进了房内。亲自将他按坐下去之后,才回到主位,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今得奉先相助,是老天垂怜我啊!至此,何愁大事不成!” 牛辅等将陆续进来,听他这话,心头都不以为然。卖主求荣之人,有什么了不起? 当下,董卓问事情缘由,吕布说了。当听闻朱广走脱时,牛辅插了一句:“那小贼有些手段,你真不该放他走。” “当时,他幽州军已经赶来相救,若火并起来,怕是不好。”吕布解释道。 董卓显然没把小小吹风校尉放在眼里,摆手道:“量他一个杂号校尉能有什么作用?放了便放了!奉先,军中如何?对了,稚叔怎么没有来?” “回董公,军中俱已安排妥当。明公为并州牧,将士们自该效命。张杨……” 李儒从他语气中察觉出不对,立即追问道:“张稚叔怎样?” 吕布干咳几声:“我之前借还马为名,将他支开,他心里现在有些芥蒂。” “他是不肯归顺?”牛辅问道。 “我已将他扣押看管,董公不必担心。”吕布道。 “既不肯从,何不一刀杀了?”牛辅逼问道。 吕布转过头去,盯着他。 董卓见状,大声道:“无妨无妨!稚叔昔日也在我麾下效过力,如今只不过是怪奉先没有提前知会而已。寻个机会,我亲自跟他说!” 吕布这才将凌厉的目光收回。 董卓看起来兴致很高,亲自替他引荐诸将,牛辅李儒这些自不必说,但当介绍到王匡张璋二人时,吕布暗暗心惊!竟连大将军和车骑将军的旧部也来投靠了? “久闻吕奉先大名,失敬。”王匡张璋异口同声。其他在这之前,他两个哪知道吕布是谁,不过见董卓如此抬举,因此敷衍一下。 “王匡张璋二将带给我一个消息,说是袁绍曹操那帮小儿在谋划着要对付我。奉先,你看,该怎么办?” 吕布一声冷笑:“只需董公一道军令,吕布就率并州将士取了这些人的首级来献!” “听说那朱广颇有勇力,这几年在幽州也作得不少大事?” 吕布笑容更盛:“董公有所不知,朱广之前在云中时,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兄弟而已,他的武艺还得我不少指点。今日他来我营中,就是奉了袁绍之命,欲以重金收买!” 董卓大笑:“奉先何不从他?” “袁绍何等人?岂能与董公相提并论?布虽一介武夫,也不屑与竖子为伍!” 董卓笑得直捶大腿,竟说不出话来。 那下头众将面面相觑,得个吕布,值得如此高兴?我们追随董公日久,出生入死,南征北战,这算怎么回事? 李儒轻摇着羽扇,等董卓笑得差不多了,才问道:“奉先,听说朱广有三千步骑?” “是。其中有一千余马军,都是昔日在云中时陪同朱广驰猎的玩伴,一群小儿,不足为惧。还有千余步军,是太尉刘虞拨给他的。幽州军董公不必担心,我并州人马就能收拾了他。只是,那西园新军……” 董卓脸上笑容一敛,从面前那案桌上取了几件东西,示意李儒拿给他看。 那是几个布袋,吕布疑惑地抽出其中一个来,只见帛布上写着几行字,重点是后头的落款:下军校尉,鲍鸿。 吕布看了好一阵,抬头瞄董卓时,只见对方挥手道:“接着看剩下两张。” 这三封书,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除下军校尉鲍鸿外,其余两人是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 西园八校尉,有三个投靠了西凉军。 董卓很乐于看到吕布脸上的震惊,笑问道:“我本有西凉雄兵,如今又得王匡张璋引来北军精锐,西园三校致书投诚,再加奉先的并州劲旅,能成大事否?” 妥妥的。 当下,董卓又着实勉励慰劳了吕布一番,并许诺很快就会表他为“骑都尉”,又嘱咐好生安抚并州军以后,才遣他离开。当然,少不得,要带上赤兔宝马。 正与部下商议下一步行动时,忽听报说有一小黄门来见。 小黄门?宦官不是都被袁绍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么?还哪来的小黄门? 叫进来一看,面皮白净,没有胡须,倒像是个阉人。 董卓起身上前,把那小黄门从头打量到脚,又绕到他背后仔细查看,忽问道:“你真是阉人?” 那小黄门估计二十来岁,听他这么一问,低下头去:“是。” “不会吧?听说宦官都死绝了,你打哪冒出来的?下面真没有了?”牛辅插嘴问道。 小黄门极是窘迫,小声道:“小人是在太后宫中侍奉,此来,是奉太后诏命。” 西凉将校谁也没动,董卓等了片刻,才随口道:“怎么回事?没听到是奉太后诏命来的?还坐着?” 将校们这才陆续起身。 “说吧,太后有什么示下?”董卓问道。 那小黄门断没料到西凉将校们如此跋扈不臣,一时倒不知如何应对了。牛辅一声喝,吓得他脱口道:“太后,宣前将军,司空董卓入见!” “太后宣我入宫?” “是,因幽并两军争执,执金吾丁原被杀,司空上奏称丁原谋反。太后因此宣司空入宫问话。” 董卓摸着一脸扎手的虬髯,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许久,才道:“你去吧。” 小黄门却没动,他是奉诏而来,理当与董卓同入禁中。 “嗯?”董卓两眼一瞪,对方吓得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董仲颖向李儒问道:“去么?” “主公一踏进宫门,想必埋伏好的刀斧手就会一拥而上。”李儒轻笑道。 “嘿嘿。”董卓狞笑着。“袁绍小儿到底还是嫩了些,此等伎俩也敢拿出来现?” 李儒点了点头:“不过,到底是太后宣召,主公若不去,须得有个说法,称病吧?” 董卓素来对他言听计从,但此刻却是例了外,脖子一梗:“我身体好得很,为什么要称病?告诉太后,就说幽并两军火并,我西凉军镇洛阳,要去弹压,没空。” 李儒眼皮一垂,没有坚持,只是提醒道:“能请动太后出面,主公,拖不得了。” 九月二十二 幽州军得到了一大批军械,那都是从前“北军五校”这种精锐才有资格装备的强弩、利器、坚甲。这让从幽州来的“乡巴佬”们狠狠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朝廷发布了上谕,给并州军动乱定了性。执金吾丁原,进洛阳之前,就纵兵劫掠,放火焚烧孟津,进京以后,窃掌要职,意图谋反。今既已伏诛,乃以吕布为“骑都尉”,执掌并州军。 董卓十分得意,他知道,在自己兵威面前,朝廷颤抖了。那么,在向太后、天子、公卿大臣们露出我锐利的爪牙之前,让洛阳权贵们再见识见识我西凉的军威吧! 天气不错,连续几天大太阳之后,今日是风也轻,云也淡。前几天听说幽并两军几乎打起来,不过看起来朝廷已经处理好了。 于是,百姓们纷纷出门,帝都洛阳,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东城,聚居着不少权贵,第室相连,家家殷实。因为幽州军晚上在这一片区实施宵禁,谁也不敢出门,因此那贵家公子,富家千金都趁着白天,驾了车马出游,好生热闹。 只不过,若遇到那全副武装巡逻的幽州士卒还得躲开点好。听说幽州军的主将,就是那日洛阳大乱后,护从天子还宫的吹风校尉。 陈忠穿着一件黑色袍子,腰里扎一条革带,脚上蹬着牛皮靴,全是崭新的,平时舍不得穿。他接连巡了几天的夜,今日总算得了一个时辰的空闲,也出来看看洛阳的浮华。 方离了军营走没多远,望见前头人声鼎沸,以为是有什么热闹,赶紧小跑着往前拱。十几步不到,他那肥壮的身躯倒让退潮般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两个随从护住他,才没把头上皮弁给挤掉了。 这些人干什么?鬼撵来了?跑什么跑?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前头惊叫声大作!他个头不高,看不真切,身边一长大的士卒忽然道:“有兵士在抢人!” 抢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他妈在天子脚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抢人抢到我们幽州军的地盘上来了? 陈忠二话不说,抽出那明晃晃的环首刀来,瓮声瓮气道:“老子……” 话没说完,强人已经抢到了面前。一伙披甲人执着刀枪,驱赶着人群,那里头有人见他手持利刃,没二话,枪捅刀砍一齐招呼! 陈忠大怒,那环首刀猛力一挥!两名随从反应也不慢,家伙一亮就扑上来! 胖子算是并州狼的“元老”,打从朱广跟张辽尽释前嫌时就在了,手底下功夫不弱,三两下迫退一堆的乱兵,还砍翻了一个扑街在地。 正逞凶时,突然忽地银芒一闪! 别看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脚长什么样,可那肥胖的身躯却灵活得很,一侧身闪过,出手如电! 攥在手里的是条铁枪,顺着枪杆看上去,见一年轻骑将,也就弱冠的年纪。浓眉阔嘴,一脸的骄横!被他扯住了枪杆,便用力一扯!哪知却扯不回来! “闪开!”背后一片呼喝声。 陈忠没有回头去看,直到一军官窜上前来叫了一声“陈司马”,他知道巡逻的队伍来了,这才松了手。 那骑将收回枪,居高临下扫一眼几十个幽州士卒,哼笑一声:“你们是谁的部下?知道我是谁么?” “我他妈管你是谁?知道这是谁的地界么?”陈忠很冒火。 那青年骑将在马上张望一阵,恍然大悟:“哦,你们是朱广的部下。闪开,我奉命搜牢,对你们这些穷乡僻壤来的可不感兴趣。” 陈忠粗眉一皱,稍稍侧首对那队率道:“什么是搜牢?” 你说他一个队率哪里知道,只猜测着:“怕是抓人吧?” 抓人?抓什么人?看他们骑着马,带着车,好些马背上还扑着妇女,这尼玛分明是当初在云中胡人干的勾当!再一细看,巧了,乱军里还真有胡人!小子,算你倒霉,爷爷就是打胡人起的家! “让不让!”那骑将一声怒喝,作势欲刺!四周部下也晃动着器械威胁! 正当此时,马蹄声大作。陈忠回首去望,顿时咧嘴笑了。 但见朱广张辽二人引着数十骑自东面奔来,后头,密密麻麻的步军列着队跑步前进。 西凉军里一阵骚动,别误会,那不是害怕,而是期待着一场战斗。 董璜一打眼就看到了朱广,面上一紧。当日在北芒山下,他见过这杂号校尉,就是他,坏了叔父的好事。 步军们蜂拥而上,大戟长枪齐齐放倒,交织成一片钢铁之林。后头,弓手们将箭搭在弦上,只等命令。 西凉军上上下下全无惧色,胡人们甚至叽里呱啦地说笑着。 朱广驻马于步军阵后,冷眼扫视着这支乱军。妇人的哭声不时传来,这让他面上浮现出一片厌恶的神情。 张辽看他一眼,得到示意之后,在马背上喊道:“你们是谁的部属?” “我乃前将军司空董公之侄,董璜,奉命搜牢!朱广,把你的人撤了!” 幽州军阵中一时沉默,仅片刻后,竟传出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这小子疯了,竟然命令到咱们校尉头上来。 “此处是我们幽州军营地范围,你立即撤离,否则……” “你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话?” 张辽鄙夷地看他一眼,朗声道:“我是摧锋校尉麾下佐军司马张辽,不凭什么,就凭士卒手中的刀枪弓弩。你要是再不退,我就把你当乱军镇压。” 一片哄笑! 董璜几乎笑出泪来:“一个不入流的杂号校尉,也敢在洛阳说大话?我再说一次,立即撤走,否则,杀无赦!” 他可不是吹嘘,而是真打算这么做。因此话音一落,西凉军中利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开弓搭箭,瞄准了张辽和朱广。 张文远眼皮都没眨一下,看一眼朱广,随即一挥手。 头两排之后的步军们拔刀之声响成一片,弓弩手搭箭上弦,至少几十支箭是瞄准董璜的。枪打出头鸟,箭射领头雁,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董璜确也有胆气,竟催马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朱广!怎地,缩着不作声?出来说话!” 朱广好似个局外人一般,从头到尾就没吐过一个字,就点了几下头而已。此时听董璜叫阵,心下狐疑,他怎么认识我?见过吗? “朱广,如今洛阳已在我西凉军控制之下!你若识时务,早早滚回幽州!省得到时暴死异乡!” 此话一出,幽州军群情激愤!若不是军令严,早把他射成箭猪了! “怎地?还缩着?吕布那一刀没砍死你?”董璜放肆地大笑着。 张辽面上一沉,侧首道:“校尉,我去一刀砍死他?” 朱广笑笑:“这么露脸的事还是我来吧。”说罢,一抬下巴。 张辽立即喝道:“给校尉让路!” 军令一下,士卒们利索地从中闪出一条道来。 董璜面不改色,将手中长枪抬起,挑衅似的指向朱广,嘴角,一抹不屑的冷笑挂起。 朱广却没动,小声对张辽道:“你说我能不能空手制住他?” 张辽见那董璜身材壮硕,又是董卓的侄子,想必有些手段的,因此摇头道:“难。” “我要是做到了呢?” “赌五十金!”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张辽话没说完,朱广就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那头董璜见朱广迟迟不见,正要叫骂时,突见他发动。本还想着先冷哼一声,再挂上冷笑,然后冷眼看片刻,最后才动手。 可他连哼都没哼出来,就感觉面前一个黑影闪现,劲风扑面而过!等看清朱广那张脸时,这才感觉到了劲项上的寒意! “五十金到手。”张辽很开心。 西凉将士们瞠目结舌!不是因为朱广,面是因为他胯下那匹马!这未免也太快了吧!世间确有神驹,爆发力惊人,别的战马还没有提起全速,它就可以如飞矢般射出。 可那也得需要距离啊! 从朱广起步的到方,到咱们公子面前,十步距离也没有,它尼玛是眨眼就到啊!它叫什么名字?墨兔?玄兔?小黑兔? 朱广到底还是不敢托大,坐骑飞窜时,他就拔出了六尺百炼刀。 董璜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我们云中人,不耍嘴皮子。这话,你堂姐夫应该听说过吧?” 当初并州狼跟张杨一起,追随董事往冀州战场。途中曾经跟西凉军有过一次冲突,董卓女婿牛辅的亲信胡赤儿惹毛了云中小伙伴,当时张辽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我们云中人,不耍嘴皮子。 西凉军士蠢蠢欲动,可董璜千不该万不该往前走几步,如今被朱广制住,西凉军还没冲上去,他怕就被割了喉咙。 董璜强定住心神,尽力挤出一丝笑容:“朱广,你敢杀我么?” “不敢。”朱广诚实地回答道。“我今天若杀了你,你叔父立马就会拥兵来报复,我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董璜大笑。“不敢?那就滚!”“我虽然不敢杀你,但扣留你还是敢的。听说董公没有儿子,就把你这个侄子当亲生一般看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七章 鸿门宴 恋上你看书网 “你敢!”董璜方一挣扎,刀锋就在他脖子上拉出一条血痕来。 朱广一撇嘴:“我这刀可是新磨的,你要再动,割断了喉咙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董璜极得叔父疼爱,西凉军上下都将他捧作“少帅”一般,向来是横惯了。现在被朱广拿住,又惊,又怒,又羞,诸般情绪一齐涌上,直将那张脸涨得紫红色! 蹄声响处,一人催马上前,至董璜身边时勒住缰。打量朱广片刻,开口道:“你最好立即撤刀撤人……” “想说什么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话不是放屁想放就放。” 那人哼哼两声:“朱校尉,你应该清楚如今洛阳的局面,作个聪明人吧。” 朱广这才将目光投向他,哟,真巧了,熟人呐,刚才还想起他来。 “你叫,胡赤儿吧?一别多年,又见面了。刚才说话的张辽,还记得吗?”朱广笑道。 胡赤儿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咱们闲话少说,撤刀撤人。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回去之后董公面前我自然晓得该怎么说。” 董璜正想趁朱广注意力分散时发难,脖子上突然一紧。 朱广仿佛还真就在认真考虑,半晌之后,道:“这样吧,把掳来的人放了。” 胡赤儿显然是做不了主的,一直瞄董璜。西凉少将军脖子这会儿疼了起来,被人制住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只盼着赶紧走人,然后再来算帐,遂看了胡赤儿一眼。 “行吧。”胡赤儿应一声,回头吼道“把人都放了!” 西凉将士们虽然舍不得那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但毕竟事关少将军的性命,也不敢犹豫,关在车里的,压在马背上的,不一会儿工夫放了个干净。 朱广冲着董璜笑笑,收回了刀。后者往脖子上一摸,看着手掌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问道:“朱广,你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了结么?” “别吓我,我还真有些怕你叔叔。回去告诉董公,我们奉命从幽州远道而来,士卒们想的不过是两个钱,我想的,也不过是个官。旁的,不敢多想。” 董璜没再说什么,调转马头就走。胡赤儿看了朱广片刻,将他的话记牢了,这才跟了上去。 朱广一直盯着西凉人马撤走,若有所思。 “校尉,怎么给放了?天子眼皮底下纵兵劫掠,咱们完全可以……” “董卓视这董璜如己出,我不管杀了他还是扣了他,董卓都会暴跳如雷。眼下,不宜分董卓的心。” “那这些怎么办?”张辽问道。 朱广见那些被释放的妇女几乎都没走,一问才知,西凉军满洛阳的劫掠,凡是大户人家都不得幸免。现在,只有这东城幽州军营地范围才是相对安全的。 西凉军所谓之“搜牢”持续了数日,虎狼般的士卒闯入人家,淫掠妇女,剽劫物资。尤其是一些上了董卓黑名单的公卿大臣家中更是“重灾区”。 西凉军本就胡汉复杂,凶悍贪婪。久在边塞作战,一旦入了洛阳这花花世界,好似饿狼进了肥羊圈。烧、杀、奸、掠,无恶不作!董卓本来还下令只针对权贵大户,可兵一旦放出来,还哪里控制得了?一时间,洛阳大乱! 朝中那些本来还对董卓抱有幻想的大臣们傻眼了,原来,此前种种顺应天意民心之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一旦羽翼丰满,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东城的达官贵人们纷纷投奔幽州军营地来寻求保护,西凉军有可能是得到了命令,之后几日再也没有进入过朱广的势力范围。 九月二十五 朱校尉日常理事的营房外人头攒动,嘈杂不堪。这些可不是阿猫阿狗,你捡块板砖扔过去,至少也能砸到几个千石以上的朝官。 他们或是在这里避难,或是专程为今日之事赶来相商,三五成群,互相议论着,人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恐惧。 袁本初的出现顿时引起了轰动,那些个公卿大臣们谁还顾得了官爵高低,前辈身份?纷纷涌上前去表达着不安和关切。 袁绍忙得团团转,四处作揖见礼,袁术跟在后头挺郁闷,你们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本初啊,你看这事如何是好?去是不去?太傅有什么示下?” “本初,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董卓劫掠洛阳?西园新军干什么吃的!” “董贼抢了我儿媳妇,我跟他势不两立!” 袁绍被闹得头都大了,索性抽身疾走。公卿们扯住他衣袖不放,七嘴八舌闹得不可开交。袁术一时火起,将刀一横,怒吼道:“这不是要去商量嘛!你们这么吵,能吵出办法来!” “公路,不得无礼!”袁绍喝道。 “哼!”袁术也不看他,大步朝朱广营房走去。 袁本初费了牛劲把公卿们安抚住,这才带着一身汗进去。 尚书卢植、前司空刘弘、刚刚被召回朝的司徒黄琬、太中大夫杨彪,以及“典军校尉”曹操、“黄门侍郎”荀攸、“北军中侯”何颙、“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等人都在。 袁绍进来以后,四处见礼,一通礼毕,忽问道:“鲍鸿、赵融、冯芳三校尉何在?” 右校尉夏牟道:“说是军中有事脱不开身。” 袁绍心下狐疑,只是现在也不便多想,遂坐了下来。 在场众人,以位列三公的黄琬官爵最高,见人到齐,未语先叹:“董卓纵兵劫洛阳,不避皇亲国戚公卿大臣。其用意,无非是想威慑朝廷。如今,又邀朝中重臣赴宴,诸位,去是不去?” “能不去么?如今洛阳控制在西凉军手里,我等家小尚且不能周全,谁敢逆他的意思?”被董卓顶了“司空”位置的刘弘摇头叹道。 “他刚升了太尉,又邀大臣赴宴,必然是想立威。我等若去,岂不是……”临晋侯杨彪不无担忧地说道。 几个老的跟那儿长吁短叹,忧心忡忡,少壮们倒显得沉稳,都不说话。 又说一阵,无非是义愤、担忧、苦叹,尚书卢植听不下去,抗声道:“去!为何不去?我等都是朝廷大臣,岂能失了气度!” 他虽然官爵比不得旁人,但只因他是当世大儒,海内文宗,谁也不敢小觑。听他如此说,几位高官都默默无语。 袁绍一直听着,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一阵沉默后,几个老的自觉无趣,司徒黄琬扫一眼年轻后辈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脸上:“本初,你有什么看法?” “晚辈是城门校尉,洛阳的安全我有责任。董卓目无法纪纵兵劫掠,晚辈自然要向他要个说法。”袁绍朗声道。 前辈们吃一惊,你要向董卓讨说法?他能给你什么说法?腰间宝剑,麾下雄兵! 无视前辈大臣们诧异的神情,袁绍继续道:“当初是晚辈向大将军建议召四方猛将豪杰引兵向洛,如今董卓为祸,我岂能逃避?明日宴会,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非去不可!” 曹操听到这里,也慷慨道:“既如此,我也陪本初去试试。” “试试?试什么?”杨彪不解其意。 曹操一笑:“试试是他董卓的宝刀锋利,还是我颈项坚硬!” 荀攸袁术都笑,看得前辈们暗叹不已,难道我们已经混到这地步了?年轻人尚且不惜死,有如此胆气敢于无视董卓的强暴,我们这些前辈难道不该作个表率? “去!倒要看看他董仲颖到底想干什么!”刘弘切齿道。 当下计议已定,刘弘黄琬等出来向公卿大臣们明确表态,众人一听,群情激愤!去!都去!就不信他西凉贼敢把朝廷大臣怎么样! 大臣们散去以后,少壮派们又多谈了一阵,这才各自离开。 袁绍是最后一个,但走之前他始终觉得今天哪里不对头,直到跟朱广作别时才醒悟,方才子昂从头到尾一语未发!不过想来也是,今日朝廷重臣在场,哪有朱广说话的份? 当他拿话去问时,朱三认真道:“校尉明日真的要去?” “这,有什么问题?”袁绍反问道。 “方才也说了,董卓是想立威,你就不怕?” “怕什么?难不成他敢对朝廷大臣怎么样?”袁绍笑道。 “为什么不敢?”朱广只这一句,就让他没了下文。 现在董卓认为他已经控制了洛阳,既然敢派兵“搜牢”,且不避皇亲国戚与公卿大臣,为什么不敢杀人? 袁绍闷了半晌,忽然以一种十分自信的语气道:“他不敢杀我。” “王匡张璋反水,董卓可是知道你在挑头对付他。”朱广好意提醒道。 “那又怎样?我若是怕,就不会挑这个头!” 朱广没再说什么,袁本初虽然在历史上是一个失败者,但此时这份胆气还是令人敬佩的。 送他至门口,袁绍停下脚步:“子昂,明天你敢去么?” “我?他又没请我,我一个杂号校尉,还不够资格出席这种宴会吧?”朱广自嘲道。 “休再提什么杂号校尉,我等休戚与共,同赴国难,还论什么官爵高低?”袁绍正色。见朱广还不表态,他又加上一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你作范阳尉时,曾经独身一人守住了一面墙。若真有个什么,咱们猝然发难!” 朱广思索半晌,问道:“八关都尉真说动了五关?” “这你放心!”袁绍郑重点头。“万一我们的计划有变,事态紧急时,五关都尉就会立即带兵进京!还有东郡太守桥瑁,骑都尉鲍信,我也都联络了。大不了,就在洛阳跟董卓拼个你死我活!” 一阵后,朱三终于点头:“我去。”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难以入眠,朱广就是其中之一。 初入洛阳,见到袁绍等人时,他本也主张抢先下手,干掉董卓。但一来袁本初下不了决心,二来也确实有些草率,因此作罢。 再后来,本打算与并州军结盟,谁知人算如天算,倒让董卓抢先一步,诱使吕布杀了丁原。 如今,虽然有所布置,但正如袁绍等人担心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个什么变数,五关都尉和桥瑁鲍信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难道,真要如曹操说的那样,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护从太后、天子、百官逃离洛阳,到关东去联合群雄讨董? 如此一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接连遭遇巨变,朝廷威信扫地,地方军阀成割据之势,这是肯定的。 董卓手里没有了“天子”这个筹码,必然遭到群殴,他极有可能会和历史上一样,与他在西凉的老对头马腾韩遂等反叛势力握手言和,结成同盟。 只是,还会出现“挟天子令诸侯”么? 曹操现在只是个典军校尉,无论声望、权势、兵力,袁绍都在他之上。难道,会换成袁本初来“挟”天子?如果他占据了这个优势,阿瞒哥可就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了。 九月二十六 董卓已经凭他的兵威,胁迫朝廷免去了幽州牧刘虞“太尉”的头衔,由自己充任。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威权”,他邀请了一小部分朝臣赴宴。级别最低的,就是袁绍和曹操,当然,他并不知道朱广这个杂号校尉会拉低他宴会的层次…… 为了不至于吓得朝廷重臣们不敢出席,他没有在西凉军营设宴,而是把宴席摆出了洛阳城。 作为东汉的都城,洛阳在当时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在朱广眼里,它实在有些配不上“大汉帝都”这个称谓,毕竟,十平方公里的城区,在朱广前一世时,一个县城也能甩现在的洛阳八条街。 所幸,洛阳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城外,还有大批供皇家游乐玩耍的林苑,以及供平头百姓们“休闲购物”的集市。 董卓的宴会,就设在“平乐观”。 明帝在位时,为安置从长安迎来的“飞廉铜马”,兴建了这所宫观。去年,灵帝在去世前,曾在这里动用数万步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消灾法会”。 日上三竿,在平乐观正门前那条直道上,已经布满了军士。剽悍的骑兵不时呼啸而过。这哪像是举行宴会的欢乐场?倒好似将军的行营。 牛辅引一众武士从观内出来,忽望见前方尘起,定睛一看,面上顿现鄙夷之色。 威武长大的吕布跨着赤兔,手持铁戟,身先于众骑之前,飞奔如电! 眨眼间突至跟前,吕奉先一跃而下,对牛辅揖一礼便问:“董公何在?” 牛辅只甩了一下头,便扬长而去。 吕布回头看他片刻,径入观中。踩着平整的石板路穿过一片林,前方一片房舍掩于树木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卒全副武装,给这景色优秀的园林凭添了一分肃杀。 那正堂上,已设下数十副座席,仆从络绎不绝,置办着酒菜。没人敢马虎大意,因为那西凉魔王就在堂上。 董卓看来心情不错,竟亲自过问着宴席。他卸下了铠甲,换上了公服,腰间紫绶彰显着他“位列三公”的荣华。 “太尉。”吕布上前见礼。 董卓一回头,顿时欢喜起来,后退一步,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频频点头道:“好!好!奉先,今日宴会,你就执戟披甲立于我身后。就你这形容气度,谁敢逆我的意?” “诺!”吕布应一声。 正说着,李儒匆匆进来,吕布正要和他见礼,李儒却已经向董卓一揖道:“主公,尚书卢植到了。” “哦,让他进来吧。”董卓漫不经心。 李儒一皱眉:“主公不去迎?” “你说要是太傅袁隗来了我去迎一下倒无不可,卢植也配?”董卓笑道。 “主公,卢子干虽然官爵不显,可他是当世大儒,读书人的典范!主公要成大事,怎么能无视读书人?” 董卓很不耐烦,甩袖道:“腐儒最是无用!” 李儒赔着小心,面上却是一片尴尬。 吕布又要和他见礼,他却好似没看见人家在场,紧紧追随董卓出去。 时近中午,太傅、司徒、司空、尚书,以及朝中九卿等官员陆续到达。反倒是袁绍和曹操两个小字辈迟迟未见。 正当董卓等得火起时,这两位和朱广才不紧不慢地出了洛阳北城。 曹操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百十骑,尽管在战场上见识过这些云中青年的快马利刀,可仍旧有些担心:“子昂,今日朝中重臣几乎都在,你只带些人马?” “孟德兄只管宽心,西凉军并州军都没动,我有人盯着。”朱广虽然头上戴着武弁,身上穿着黑袍,革带皮靴也是簇新,可跟旁边两位佩着印绶的比起来,还是少了一分贵气。 这也没办法,他这个“摧锋校尉”是何进为了让他带兵赴洛临时授的,是否与编制内的校尉同待遇同佚禄,也没有个正式的说法。到洛阳以后,朝廷里一塌糊涂,谁有闲心来过问此事? 袁绍看起来很淡定,见朱广胯下黑马高大,还称赞道:“董卓送了一匹赤兔宝马给吕布,我看子昂你的坐骑也不是凡物。” “校尉过奖了,一个鲜卑朋友送的,还行吧。”朱广轻笑道。 “听说大司马能与鲜卑人约定互不侵犯,都靠着你在塞外出生入死?” “那是大司马威望所致,我可不敢居功。” 曹操听了,也感叹道:“若论德高望重,没有比得过大司马的。”三人一路闲聊,半道上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风景,曹操一时起了雅兴,还作了一首短歌,袁绍与他唱和着,扯淡好一阵,才到了平乐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八章 立威 恋上你看书网 远望前头,宫观正门外非但铁甲林立,更有骑兵警戒。袁绍与曹操朱交换了眼色,径直往前。 牛辅早看见了朱广,心下正狐疑,袁曹二人已至面前。等对方下地,士卒牵走马匹之后,他上前揖个手:“袁校尉,曹校尉。” 袁绍曹操并不认识他,还个礼,就要往里走。 “慢,两位可以进去,但他不行。”牛辅一指二人背后还未下马的朱广。 袁绍斜他一眼:“这是为何?” “董公邀请的文武大臣中,可不包括杂号校尉。”牛辅不屑道。 朱广听得真切,也不介意,腿一抬跳下地来,握刀上前笑道:“当年在广宗一别,再没见过董公,甚是想念。今日不自请来,还请阁下通融通融。” 牛辅不耐地摇着头:“里面可没你的位置,外头呆着吧。” 袁绍负着手:“若没有朱校尉的位置,那我也不进去了。你回报董太尉,就说好意心领,改日我回请他,走!” 牛辅脸上阴晴不定,昔日在广宗和下曲阳,他率西凉铁骑与并州狼骑数次追亡逐北,亲眼见识过朱广人马的骁勇,而且双方因为战功,尤其是“张梁”究竟为谁所杀这个问题,闹得很不愉快。 现在见朱广拥铁骑而来,显然是不怀好意,如今敢让他进去?可袁绍曹操是董公特意嘱咐邀请的,这如何是好? 正迟疑时,李儒从里头出来。 董卓等得火起,遣他来询问,一出门就瞧见朱广百余衣甲鲜明的骑士,先自吃了一惊。问明原由以后,略思索,即笑道:“无妨,朱校尉往日也曾在太尉麾下效力,不是外人,请。” 牛辅深深望了朱广一眼,这才让开了道。 而朱三似乎有意要刺激他,回身将手一招,高顺立即喝令骑兵排开,竟保持着对“平乐观”冲击之势! 牛辅勃然色变:“朱广,你这是作甚!” 朱广笑笑:“没什么,排开好看。”说罢,昂然往内。 经过李儒身边时,他忽然停住脚步,看对方一眼,长揖到底:“一别数载,先生可好?” 当年他在董卓麾下不得见用,尽干些巡逻送信的新手村任务,因李儒指点,改投了曹操而立下战功。如今这一揖,就是致意。 李文优也明白这一点,笑咪咪地还一礼:“朱校尉今时不比往日了,请。” 堂上,十数名公卿大臣已经安座,吊诡的是,这些人本同殿为臣,甚至不乏世交好友,可谁也没说话,全都危坐着。这哪是宴会厅?跟刑场没有两样。 袁绍等三人进来,吸引了公卿们的注意力,却也没谁开口打个招呼。 对着前辈大臣们俯首揖手,三人敬陪末座。 这种气氛持续了很久,董卓迟迟没有出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堂上两侧的帘子卷着没人放,偏生今天日头又毒,有几个身体肥壮的大臣给热得满头大汗,苦不堪言。 朱广冷眼旁观,自太傅袁隗以下,大臣们神情各异,心怀忐忑者有之,满脸晦气者有之,处之泰然者有之,还有一人闭目养神。 这人引起了朱广的注意,看他脸和手,并没有多胖,可身躯却稍嫌臃肿,料想着公服里头多半是穿了小铠。 本来,董卓设下这“鸿门宴”,防着一手也没什么。但观其人神色,哪有半点畏惧担忧?心下怀疑,遂向身旁曹操小声道:“那是谁?” “哪个?” “右首第六个。” “侍中伍孚。” 侍中乃天子近臣,秩二千石,出入禁廷,与闻朝政。 朱广正打量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堂上众臣寻声望去,先就看到了高大威武的吕布,身裹铁甲,右手握刀柄,左手执大铁戟。 公卿们或听说过吕布,知其骁勇,但此时得见真容,不禁失色。世间真有如此威猛的壮士? 董卓在吕由身前,公服裹着肥硕的身躯,束一条宽大的腰带,佩着金印紫绶,铁耙子一般的手攥着剑柄,面上阴鸷,神情凶悍,上座前停了片刻,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臣。 太傅袁隗头一个起身,众人一见,纷纷离席。 董卓很满意,到主位揖手道:“来迟,见谅。” 众人都行礼,董卓看到了左首最后的袁绍和曹操,随即道:“请坐。” 分宾主坐定,主人不发言,宾客也不作声,时间越久,压抑越重。 有人已经开始后悔,不该来出席这宴会。 董卓逐一审视,当看到朱广时,眉头微皱,他怎么在这儿?谁让他来的? 突然,公卿大臣们被这西凉军头骤然响起的笑声惊得齐齐色变! 侧首望去,只见董卓仰天大笑,许久不止。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诸公,这宴会本是欢饮取乐的所在,何故形同寒蝉?来来来,请酒请酒。” 谁有心情吃酒?可慑于他的威严,公卿们不得不作作样子,小抿一口。只袁、曹、朱三人一饮而尽。 有前辈大臣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仨没心没肺的…… 董仲颖饮毕,抹去胡须上的酒滴,叹道:“好酒!洛阳就是洛阳!好!好!好!” 众人不解其意,也不敢随意接茬。 董卓放下酒盏,遍视众臣,笑道:“我知道,自打我进京,洛阳城里就谣言不断。说我董卓这样那样,今日请公卿大臣赴宴,我有一句肺腑之言,望诸公敬听。” 语至此处,他叹一声。 “想我董卓出生于西凉胡汉混杂之地,偏鄙穷乡。后来以六郡良家子的身份充了羽林郎。得蒙天恩,效力于军中。这几十年来,我东征西讨,仗着天子的威灵,朝廷的器重,才有了今日位列三公之荣宠。” “我虽然书读得不多,却也知道这忠孝乃安身立命之本。桓灵以来,宦官外戚为争夺权柄,以致朝廷乱动,皇纲失统,四海纷乱,百姓受苦。大汉数百年之基业,真个风雨飘摇,让人痛惜啊。” 袁绍瞄曹操朱广一眼,等着,重点要来了。 董卓叹息不止,好大一阵后,才继续道:“我董卓也是食汉禄的,岂能不思报效?在座的,都是朝廷重……臣,难道就没有一人能拿出个对策来,如何挽救当前的局势?嗯?” 大臣们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袁太傅?你是百官之首,可有对策?” 袁隗无言以对。 “卢尚书,你是当世大儒,海内文宗,可有良策中兴大汉?” 卢植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黄司徒?李司空?都没主意?那……袁本初,都说年轻一辈里数你最具气度才干,怎么样?有什么办法?” 袁绍一笑置之。 “唉……”董卓一声长叹。“公等是在这洛阳繁荣之地呆得太久,那腔报国的热血怕是也冷了吧?靠不住啊,紧要关头,还是得靠我们这些为国家浴血疆场的人!” 卢植捋须问道:“董太尉,不知你有何良策,可以中兴大汉,澄清寰宇?” 董卓将那大袖一挥,慷慨激昂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但归根到底,我们都是为着一个人!那就是天子!但得一圣明天子指引我等同心戮力,何愁四海不平?大汉不兴?” 此话一出,堂上众臣心里打起了小鼓,听这口风…… “话是这么说,但……” “天子乃万民之主,万乘之尊,无威仪不足以奉宗庙,承社稷!”董卓声如洪钟。“今上暗弱无能,何以带领天下臣民?” 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公卿们震惊不已,许多人连头都不敢抬。 卢植一声冷哼:“董太尉是怎么看出来今上暗弱无能的?” “这还用说?当日我引军勤王,到北芒山下寻到天子时,他竟吓得哭起来!臣询问事情缘由,他不能发一语!甚至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是天子应该有的威义么!反观陈留王,虽比天子年幼,却处变不惊,有王者之风!” 战场上练就的嗓门震得公卿们耳中嗡嗡作响!董卓这是想,谈废立之事么? 长吸一口气,董仲颖缓和了一下语气:“今日邀诸公前来赴宴,就是想与大家商议。诸公有何高见,尽管畅言!” 堂上鸦雀无声。 董卓浓眉一锁:“怎么?都没意见?那好!我意,废天子,立陈留王!” 一语惊满堂! 袁绍脸色一变,握剑直身!正要发作时,曹操忽然敲了两下案桌提醒,他稍一侧首,缓缓落座回去。 董卓肥壮的身躯往前一趋,目光如电:“诸位,以为如何?” 无人敢应声,那李司徒满头大汗,浑身筛糠似的抖! 董卓正要再说,忽听一人道:“董公是想效仿霍光故事?” “不错,昔日昌邑王即位二十七天,就干下一千一百二十七件有失德行之事,霍光因而联络群臣,上奏皇太后降诏废之,改立宣帝。事实证明,宣帝即位以后,政教明、法令行、边境安、四夷亲,真可谓中兴之主也!”董卓朗声道。“伍侍中,以为如何?” 伍孚目视董卓许久,正在此时,董卓身后的吕布将大手戟换了一支手。 “如此大事,我不敢妄议。” “哼,小小侍中,我也不打算跟你商量!”董卓鄙夷道。随即将目光投向百官之首的太傅袁隗“袁公,你们家累代勋贵,是这大汉江山的擎天巨住,你来说说,董某之议,合公道否?” 袁隗拈着一把花白的长须,沉吟道:“此事,不宜在酒宴上相商吧?” 卢植立马接过话头:“岂止是不宜在酒宴上相商?为臣者,妄议废立之事,是为篡逆!” 董卓眼一眯:“你说什么?” 卢植将腰板一挺:“昔日伊尹霍光二人,为江山社稷永固,废昏君立贤主,传为美谈。然今上即位日浅,且无丝毫过失,何谈废黜?伊尹霍光都是当时贤臣,其德行节操为世人所推崇,你董卓何德何能?敢发此狂语!这不是篡逆,又是什么?” 董卓死死盯着他,那置于案桌上紧攥的铁拳猛然砸下,怒声咆哮道:“来人!” 话音方落,只听那堂上一声异响!众人惊视之,原来是摧锋校尉朱广不知何故,突然扯了腰间佩刀,一把按在面前桌上! 吕布失色!急忙挡在董卓身前! 大臣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想作甚?小小杂号校尉,难道不惧死! 因朱广坐在最后,董卓必须得歪了身子才能看见,正要发难时,李儒轻咳声吸引他的注意力,看过去时,只见自己的谋主微微摇了摇头。 面上那股杀机隐退,董卓坐正了身子,对拥上堂来的武士道:“带许龙宗。” 许龙宗?不是侍御史么?带他作甚? 不一阵,只见铁甲武士拖着一人上得堂来,大臣们一看,骇得不轻!只见那许龙宗身披锁链,浑身血污!武士拖着他疾速前行时,他只能一只脚点地。 到了堂中,给一把掼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说起篡逆……”董卓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此人为恃御史,上奏弹劾我包藏祸心,意图不臣,诸位,污蔑三公该当何罪?” 榜样都带来了,谁还敢说话? 董卓嘴角一扬,又将那宽大的衣袖一挥! 但见一武士拔出利器,手起刀落!竟将“绣衣直指”的侍御史斩杀当场! 惊呼声四起!血喷了一地,那许龙宗的人头滚出好远! 公卿掩面,不敢直视! 卢植胸膛起伏,双目赤红,咬牙忍了好一阵,终究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董贼!先帝在时你两次违诏!朝廷念你军功,不予追究!十常侍为祸宫禁,你奉命引军来洛,本可作勤王之功臣!却私蓄暴兵,劫掠洛阳!如今,竟敢妄谈废立,擅杀大臣!所谓狼子野心,莫过于此!你这西陲莽夫,凉州恶贼!” 董卓大怒! “武士!与我拿下!”堂中武士蜂拥而上,打落卢植冠冕,反剪了双手!这当世大儒骂不绝口:“董贼!杀我容易!你可杀得尽这天下忠志之士!但有一人在,必宣扬你大逆于四海!到时候,天下共讨之,天下共诛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零九章 我也立威 恋上你看书网 众大臣骇然! 许龙宗被当场暴杀,他们可以不发声,可,这是卢植啊! 太傅?对,太傅!你是百官之长,说句话啊!黄司徒?李司……李司空已吓瘫! 卢植的痛骂仍在继续,董卓脸色铁青,那满面的虬髯都跟着颤动,而西凉武士押着卢尚书拼命往外拖! 朱广虽然看起来仍旧平静,可加速的心跳他自己已经能够听见。他知道,这堂上都是朝廷重臣,连袁绍曹操这样的都只能敬陪末座,至于他,压根就没有说话的份。 他也知道,不该是今天。可许龙宗被杀他可以默不作声,但是这位不行。满堂的公卿大臣无人敢挺身而出,但卢植站出来了。 无关官爵与名声,他的勇气值得敬佩。更重要的,他是齐周的老师。 当西凉武士押着卢植即将过来时,朱三抓住了他祖父遗留的六尺百炼刀! 手还没抬起,眼角余光瞄到一个长大的身形突然窜起! 袁绍握刀离席,挡在了西凉武士面前。他行动之迅速,以至于曹操还没能敲出声音来。 太傅袁隗嘴角抽搐着,他后悔了,后悔同意侄子出席这宴会。 迎着那一道道含意各不相同的目光,袁本初神情冷峻:“卢尚书当世鸿儒,朝廷重臣,你们想干什么?” 董卓默默地站起身来,面上似结了一层寒霜化不开:“袁绍,你想干什么?” “哼。”袁绍笑一声。“董公以为中原无人?” 董卓咬着牙,右手搭上剑柄:“再试言之?” “废立之事,不是你可以妄议的,这东都洛阳,也不是你可以撒野的。”袁绍道。 宝剑出鞘,董卓声色俱厉:“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 “我敢!”袁绍怒吼出声! “你以为我宝剑不利!” 袁绍大笑!笑声未止,一把抽出佩刀:“那你试试我这口刀!” 袁隗满头是汗,用力吸了几口气,颤巍巍地站起来,揖手道:“董太……” “坐下!”董卓一声喝叱。 袁隗腰还未曾挺直,听到这一声喝,竟呆住了。他好歹是“参录尚书事”的太傅,百官之首,对方竟然…… 袁绍一张英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董贼!旁人惧你,我袁绍视你如土鸡瓦犬!西凉猪狗,也配与大臣共商国是!” 董卓怒极反笑:“嘿嘿,袁氏果然有大家风范!好!左右,将卢植袁绍与我拿下!” 牛辅就立在堂下,一听岳父命令,提刀在手,引堂前铁甲一拥而入。 他是董卓女婿,又刚刚升了中郎将,真个意气风发,威风八面!上堂时,故意将兵器铠甲震得铿锵作响! 突然! 一条短案直飞过来,那酒水汤羹溅了他一身! 公卿大臣们疾视之,但见摧锋校尉朱广长身而立! 曹操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站起身来。朱广踹飞了短案,我是不是也该翻桌? 牛辅手中刀一指:“朱广,你也想知道我宝刀是否锋利?” 朱三公子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将那长刀举至眼前,缓缓抽离鞘中。刀身与刀鞘摩擦之声久久不绝,听得人胆寒! 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朱广提刀在手,缓步至堂中,将身一转,直面着他:“你待怎样?” 牛辅知道他的手段,一时倒不敢轻易动手。 朱袁二人背对着背,堂上堂下的西凉武士竟都不敢妄动。 这种迟疑让董卓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拿下!” 话音一落,武士们齐齐发难!牛辅还没有回过神来,身后的武士就已经扑向了朱广! 公卿大臣们纷纷离席,有的甚至连滚带爬躲到一旁! 人影绞作一团,但听一阵急促的兵刃碰撞之声,杂夹着几声呼喊,再看时,牛辅身前躺着一地挣扎不起的部卒,还有一个被朱广掐着脖子举在半空! 袁绍曹操两人正诧异地看着从他二人之间探出的那把六尺长刀!面对着雪亮的锋刃,扣押卢尚书的武士们没再上前…… 堂上死一般的寂静! 朱广手一松,那士卒一落地就连退几步,差点没撞上牛辅。朱广收回长刀,向他道:“还待怎样?” 牛辅真就气喘如牛,可当着岳父的面,他岂有退缩之理?将刀一紧,便要发作! “慢!”一声高喝响彻堂上。李儒急急起上前,对董卓道:“董公,卢尚书乃世人之望,今若杀之恐天下震怖。袁绍浅薄,不识公之良苦用心,万事且看太傅面上!”说罢,不停地朝主公使眼色。 且不说这两人杀不得,单只那朱广如此骁勇,若真大打出手,今天到底谁出这个大门?他在外头可还带着铁骑呢! 董卓又惊又怒,袁绍安敢如此?朱广竟有这般手段?昔日他在我麾下时,怎没人跟我说?瞧这架势,怕不在吕布之下! “太尉!”李儒焦急地喊道。 可董卓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是要借这一废一立,来树立绝对的权威,难道凭这三个竖子,就想我让步? 正作难时,又见朱广转过头来,步步进逼。那拥着卢植的武士们警惕地防着他,步步后退。 眼前人影一闪,惊他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吕布执戟挡在了他身前! 朱广仍旧迫进,几乎逼得那几个武士退无可退。董卓今天有一个失误,他就不该安排牛辅带亲兵来平乐观护从。当年在广宗和下曲阳,牛辅所部将士对朱三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李儒脸色大变!朱广想干什么! 马上他就发现自己会想错了,朱广停下脚步,弯腰下去捡起了卢植被打落的冠冕,又折身回去,恭恭敬敬地送还,而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袁绍看他那眼神真是又喜又爱,收回目光后,豪气万丈道:“天子新立,国家多事,绍虽浅薄,然夙夜忧思,我袁氏一门世受国恩,当图报效!堂上诸公都是我的前辈,天子股肱之臣,天下军民之望,万乞秉持气度,勿与反贼为伍!” 见一后生晚辈尚有如此胆气,那公卿大臣们谁人不羞,哪个不愧?这虎狼之穴是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趁着董卓忌惮,赶紧闪人! 当下,大臣们纷纷告辞,逃离这是非之地。 袁绍三一直等到袁隗卢植离去之后,才收刀还鞘,准备离开。 “慢。”董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袁绍一回头:“怎样?” 董卓将剑插入鞘中,缓步过来,至他面前一步外才站定。吕布如影随形,执戟护卫。 “小子,你以为凭着你那八屯人马,袁术六百禁军,朱广三千步骑,还有西园八校,就能与我抗衡?” 他清楚点出各部兵马,袁绍暗吃一惊,但表面上不露分毫:“我依仗的不是强兵,而是人心!” “人心?人心若不崩坏,天下事能至如此地步?只问你一句,我已决意废天子立陈留王,你真个不从?” 袁绍盯他一眼,冷笑边连:“我袁氏累代勋贵,岂能与你同流?告辞!”说罢,与曹操扬长而去。 他二人一走,所有的注意力便都在朱广这杂号校尉身上了。 只见朱三神色如常,作个四方揖:“诸位,留步。” 李儒忽道:“朱校尉,凡事三思而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多谢先生指点,告辞。” 宴会不欢而散,牛辅、李儒、吕布等都不敢言语,董卓仰首向天,用力呼吸了几口,忽转过面来:“奉先!先前朱广逞凶,你为何不动手?” 吕布一怔,俯首道:“那朱广颇有勇力,末将担心太尉安危,因此不敢轻动。” 董卓看他半晌,将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文优,你又为何阻拦?” “太尉,卢植当世名士,若杀之,与十常侍何异?且他虽官拜尚书,却对主公没有威胁。现今这洛阳城里,能与主公对抗的,反倒是袁绍等年轻一辈。主公若要杀他,朱广可是带着铁骑护从而来!” “那怎么办!难道让我罢手!那日董璜与朱广冲突后,我真该借机除掉这小贼!” 李儒见他暴怒,拈须思索一阵,低声道:“主公息怒,袁绍等人之所以敢如此强横,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有实力与主公对抗,依在下之见,莫如把事情挑开了!” “你是说?西园新军?” “不错,西园新军将近万人,袁绍自以为有所恃,因此嚣张。一旦西园军出了问题,他还敢大声说话?” 董卓不作声,转头朝堂上踱步,至许龙宗尸身旁忽一转头:“我有西凉雄兵,又得并州军效忠,再加上西园三校,难道还打不垮他乌合之众?” 李儒快步上前:“主公,在洛阳动武要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最好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董卓气得胸口直疼,躁动道:“满朝公卿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怎么一群竖子……” 平乐观宴会上的冲突,很快传遍洛阳。人们为董卓的残暴而胆寒,也为袁绍的勇气而鼓舞! 年轻人果然是大汉的希望所在,他们不畏强暴,坚持大义,暴戾如董贼也不敢加害!如果他们能继续坚持下去,抗争下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这一切,让袁绍很振奋。 朱广的军营成了他们的大本营,从平乐观回来以后,他就召集同道紧急谋划,准备对董卓下手!现在西凉贼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再没有任何顾忌!事情决不能再拖下去! 营房中,少壮派们正热烈地讨论着白天的事情。人人都是一脸的兴奋! 当着董贼的面,朝廷重臣们畏之如虎,可本初、孟德、子昂却能挺身抗暴!长脸!大大地长脸! 光杆司令何颙在恭维完袁绍曹操之后,面向朱广道:“子昂,不愧是一路打出来的!那西凉兵何等劲悍!可在你面前,也是威风扫地啊!想起来就痛快!痛快!” 朱广淡然处之:“今天那种场面,我逞凶斗狠还有些用。董卓吃了暗亏,以后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得准备好动真格了。” 上首笑容满面的袁绍听见了这话,正色道:“子昂所言甚是!”扫视堂下,好个座位空着,他逐一辨视,随后问道“孟德,怎么鲍鸿、赵融、冯芳三校尉还没来?” 曹操也觉得奇怪,今日本是说好了要来的,怎么还不见人? “你确实传达到了?” “是我亲自去说的,三校尉也明言会来,按说该到了。” 堂上众人不以为意,独黄门侍郎荀攸道:“我记得上次议事,这三校尉就说军中有事脱不开身?” 袁绍听出弦外之意:“公达,你在担心?” “倒也不是,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我们万事须得小心仔细。” “孟德,要不,你再去一趟?”袁绍考虑半晌后说道。 曹操应一声,就要离席,朱广忽道:“慢。” “子昂,怎么?”袁绍问道。 朱广看他一眼,并不作声。两次聚会都不到,这不能说是巧合了吧?思之再三,他问道:“这三校尉是什么出身来历?” 凭借自己预知的历史,看能不能从这三人资料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曹操思索一阵,沉声道:“鲍鸿是扶风人,与同乡鲍恢合称‘二鲍’,讨过黄巾,也战过西凉,之前是在北军,西园建新军时被抽调过来。” “战过西凉?几时?听谁的节制?” “就是黄巾事起后的中平二年,当时西凉羌胡首领北宫伯玉响应蛾贼作乱,朝廷派车骑将军张温领兵镇压,鲍鸿效力于军前。” 似乎没什么印象?朱广想了一阵,又问:“董卓当时何在?” “董卓?他从广宗被押解回京以后就削了职,但西凉要用人,于是重新起用为中郎将,受张车骑……”曹操似乎想到了什么。 朱广神情凝重:“赵融呢?” 这一回曹操不再赘述,直接给出了重点:“凉州汉阳郡人。” “冯芳?” 曹操摇了摇头,冯芳的情况他确实不清楚。 袁绍面有忧色:“冯芳是曹节的女婿。” 曹节是谁?可不是曹操的曾祖父,而是桓灵之际的大宦官,多的不说,只一句,窦武陈番是此人杀的,第二次“党锢之祸”是此人兴的。 欢欣鼓舞的气氛扫荡殆尽,少壮派们一时蔫了。 鲍鸿曾与董卓同击北宫伯玉,赵融与董卓是同乡,冯芳虽然与董卓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但他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可这堂上不少人都是上个月诛杀宦官的急先锋! 朱广暗叹,你们是怎么办的事?都说尼玛无数次,稳住西园新军,怎么稳的?鲍鸿、赵融、冯芳这种背景,难道不该提早防备?还巴巴邀人来入伙? 好大一阵沉默之后,右校尉淳于琼直身道:“袁校尉,要不,我再去请一次?看来是不来?” 朱广摇头:“你这时候去请,若他三人已暗投了董卓,不是送羊入虎口?” “我可不是羊!”淳于琼怒道。 荀攸手指头在案桌敲一阵,忽道:“这事今天必须解决掉!” “公达有何高见?”袁绍问道。 “本初你去拜见太傅,求一道天子诏,然后你与孟德同往军营。记得带上甲士,免了这三个职务,但有不对,就地正法!” 袁绍还不及回应,曹操已抢道:“来不及了!我们白天与董卓正面冲突,已然激怒了他。如果这三校尉真投了西凉,等你诏书请来,恐怕为时已晚。” 袁本初扯着颌下短须,迎着众人目光,质疑道:“有这必要?” “本初,当机立断!”曹操沉声道。 朱广也补一句:“袁校尉,我们现在不能出任何差池,王匡张璋之事不远,只要再错一步,那就满盘皆输了!” 荀攸也劝:“既然请诏来不及,那就只能矫诏!我跟着一起去!”他是黄门侍郎,是天子近臣,可传达诏令,有他出面,不会引人怀疑。 袁术见兄长还犹豫不决,不耐道:“这还用想?没听到子昂说的?前事可不远,难道兄长你要步后尘?” 袁绍闭上了眼。 三校尉两次失约,其行迹确实可疑。但如果真从公达、孟德、子昂之议,不管真相如何先办了这三人,那岂不是自己先内讧了?若事情传扬出去,人家怎么说我袁绍?不是成了跟董卓一类,蓄暴兵有异志么? 再者,这事可凶险得紧,万一事不成,怕要反受其害! 朱广看他模样,直感蛋疼。这都什么时候了?已然跟董卓摊了牌,你还琢磨? 无意间望向曹操,四目相对,竟从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共同之处。 好半晌,袁绍睁开眼,环视众人,猛一拍案:“就这么办!公达,你即刻书诏一封!你、我、孟德三人同往西园!” 荀公达一捋须:“还少了一人吧?” 袁绍略一思索,随即会意。若那三校尉真是暗投了董卓,一旦听闻被免,势必要反抗!到时候动起手来,怎么能少得了神勇的朱校尉? “怎么办?子昂,少不得,又要劳你一趟了。”袁绍苦笑道。 朱广点了点头。荀攸目光炯炯:“子昂,你马上挑选剽悍善搏的武士二十人,我这儿立即书诏,准备齐全以后直奔西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章 手起刀落 恋上你看书网 西园,乃汉宫禁苑。顾名思议,在洛阳城西。 本来它除了“御花园”这个作用外没有其他属性,不过灵帝刘宏没挂之前在这里很玩出了一些花样。 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先在西园设了“邸舍”,公开卖官,曹操他爹就买了个太尉过过干瘾。后来,有感于大将军何进手持兵柄,权力过大,又在西园招募组织了新军,共设八校尉。 西园新军虽然未尝一战,但毕竟是洛阳地界兵力最为强大的一支部队,哪怕是点人头也总该有些威慑力。所以,袁绍等人不敢掉以轻心。朱广选了陈忠等三十名善搏敢死之士,皆穿铁甲执利刃,跟着袁绍、曹操、荀攸直奔西园。 朱三一直就不太喜欢跟男人同乘一辆马车,更何况是三个男人? “计划是这样,我和本初,子昂直接到‘助军左校尉’赵融的军营,先稳住他。孟德去请鲍鸿冯芳,这两个听说是在赵融处,多半会来。只要这三个人在一处,事情就好办了。”荀公达道。 袁绍手不停地在大腿上搓着,点头道:“公达想得周到。那个……子昂。” “嗯?” “不得万不得已之时,别动手。就算要怎样,也一定等我示下!切记!” 见朱广不作声,他又说了一次,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叹道:“但愿这三人放聪明些。” 车到西园军营,那守卫门亭的官兵见袁绍曹操二人带着甲士而来,倒并不觉得奇怪。曹操本就是典军校尉,袁绍原来也是“中军校尉”,因此不加阻拦,一行人得以直入西园。 朱广可没那闲功夫去观赏皇家园林的迷人秋色,他腰挎长刀,身被细甲,引着三十名壮士疾步而行,西园将士并不认识他,只当是袁绍的卫队。 “你们仔细些。”曹操嘱咐一句后,径往鲍鸿冯芳二人营区。 袁绍目送他离开,与荀攸朱广二人交换了眼色后,迈步走向了助军左校尉所部。 他们的到来,尤其是带着卫队而入,难免惹得赵融部卒们侧目。袁校尉?他不是改任了“城门校尉”么? “袁……” “赵校尉何在?找他来,我要见他!”袁绍直接打断了一名军官的询问,以发号司令的语气说道。 本来,西园八校尉是以“上军校尉”蹇硕为首,袁绍排名第二。但此人被杀以后,西园兵权被控制在大将军何进手里。而袁本初又是何进的心腹,得他授意监控新军。因此,那军官一听,立即领命而去。 袁荀二人直入营房,朱广张望片刻后,一招手。 陈忠附耳过去,只听校尉道:“我进去之后,你就不能再放任何人进来。” “诺!” 朱广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顺些,白天在“平乐观”,董卓顶天了也只有百八十人卫队,可这里是军营,新军将近八千人都在! 此时西园士卒早已收操,等着吃晚饭,那营区里来来往往全都是扛戟拖刀的士兵。朱三正观望时,见几名军官匆匆而来。他挡住门口,揖手道:“请问哪位是赵校尉?” “你是何人?” 朱广打量他几眼,俯首道:“小人是袁校尉亲随,赵校尉请进。” 赵融也没把他当回事,径直入内。跟他同来的几人也想跟进,却被朱广伸手一挡:“几位留步。” 那几人略一犹豫,退至了檐外,不时偷瞄着他。 又等一阵,曹操带着七八个人到了,他同样挡住了随从,那“助军右校尉”冯芳似乎起了疑心,审视朱广许久,问道:“你是……我们在哪见过?” 已经跨过门槛的曹操回身道:“这是袁校尉的亲随主骑。” 冯芳面有阴晴不定,又看朱广几眼,这才跟了进去。见人到齐,朱三这才入内掩上了房门。 陈忠将那水缸般的身躯往门前一挡,执刀而立。 袁本初高坐于上,荀攸次之,其他人各依西园新军座次。朱广既然充当了亲随主骑,自然就没有位置,站于最后。 袁绍逐一审视鲍、赵、冯三校尉,这三人无一例外都回避着他的目光。 鲍鸿见所有人都不吭声,遂抬起头来,强笑道:“本初,先前营中有急事脱不开身,我正说要去……你就来了。” “怎么就这么巧?”袁绍笑得很阳光。“我每次请三位,你们都有事?难道就我和孟德闲得慌?” 赵融闻言笑道:“本初多心了,确实有事。” “那你倒是说说,终究什么事?兵变了?” 这话一出口,那三校尉脸上的表情叫一个丰富。不对啊,听袁绍这口气,他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那下首第一个是不是黄门侍郎荀公达?他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说不出来?我倒想问问三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袁绍拉下脸来。 冯芳一张本就阴鸷的脸黑得吓人:“这,需要向‘城门校尉’报告么?” 袁绍盯着他:“蹇硕死了,大将军也遇害,冯校尉,你是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你现在想听命于谁?” 冯芳低头一哼:“这也不该你来问!” 荀攸目视袁绍,你跟他们扯这些蛋作甚?开门见山说亮话吧! 袁本初起身至三人面前:“董贼祸乱京师,今日邀朝廷重臣赴宴,竟口出狂言,妄图行废立之事!我与董卓势不两立,三位,拿话来说!” 三校尉都低着头,冯芳已然察觉到事情不对头!但想着这是赵融的军营,量他袁本初不敢怎么样,遂大声道:“这不是我们这些带兵的能过问,上头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哦?若是董卓控制了朝廷,你们也听命于他?” 赵融见他咄咄逼人,此时终于拿出“地主”的架势:“袁校尉,你今天到我营中来,就为说这些?” “要不然呢?”袁绍反问。 赵融缓缓起身,手搭刀柄:“冯校尉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们三人不愿掺和你的事情!几位请吧!” 袁绍不动:“你们,是暗地里投靠了董卓?” 赵融一怔,片刻后,强横道:“你既不是蹇硕!也不是何进!我跟你说不着!” 袁绍冷笑:“跟我说不着?那你跟天子说得着么?” 坐下鲍冯二人同时抬头,天子? 袁绍看向荀攸,后者立时离席,至堂中,取出一物,朗声道:“鲍鸿、赵融、冯芳,接诏!” 三校尉面面相觑,到底还是不敢拿天子诏当儿戏,陆续离席,拜于堂下。 “制诏下军校尉鲍鸿、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接诏即割兵符,改城门校尉袁绍为上军校尉,节制西军。” 荀攸“宣诏”罢,三校尉先后起身。那鲍鸿起来时身形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消息泄露了!袁绍定然是知道我们三人暗地里投靠了董太尉,因此请来了这天子诏,罢我们兵权!这可如何是好?哪怕我们三人乖乖交出兵符,后头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逮捕?审讯?问罪? “三位,交出兵符吧。”袁绍沉声道。 鲍鸿面如死灰,看袁绍一眼,竟失了神。颤抖着抬起手来,便探往腰间。 冯芳眼珠子乱转着,突然执住了鲍鸿的手,目视荀攸道:“若要以袁绍节制新军,大将军死后就可任命,怎么拖到现在?” 荀公达镇定自若:“大将军死后,十常侍作乱。等到宦官一除,董卓又来,哪得片刻空闲?怎么?你想违诏?” 鲍鸿一听这话,又扯着手想去解兵符。此刻最后悔的就是他,他其实跟董卓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只不过张温奉诏平叛西凉时,他曾与董卓同在军前效力。因着董卓同乡赵融的游说才淌了这浑水,也不是为什么荣华,只求自保而已。没想到…… 冯芳仍旧死死拉着不放:“诏书给我看!” 仍旧危坐的曹操猛一蹙额,望向荀公达时,见他仍旧面不改色:“冯校尉,事到如今,你还心存侥幸?你当真以为你三人投靠董卓的事能瞒得住?我劝你识相些,这只是免你的职,留你的活路!” 鲍鸿听到这里,一把打开冯芳的手,急急解下腰间兵符双手奉上。 “慢!鲍校尉切莫中计!他们是矫诏!”冯芳厉声喝道。 袁绍已经探出手去,离那兵符近在眼前,可鲍鸿手往回一缩,满面震惊地看着他。 荀攸不复先前从容,迟疑一阵后,只能将手中诏书递过了去:“既然你想看,就看个清楚。” 冯芳听了这话,将信将疑,仍用双手接过。 荀攸看向袁绍,眼中透着杀机!后者紧锁剑眉,并无表态。 冯芳笑了,高举手中那块诏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天子诏书上盖着这种印玺!袁绍,你想矫诏夺权?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该来!哈哈……” 猛然听得背后有异动!冯芳下意识地回头,可才转一半,突感手臂一凉!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可就在眨眼之间,他就叫不出来了。银芒闪过,长刀已经挥断了他的脖子。 袁绍看了一眼地上的残肢和人头,视线上移,落在了朱广脸上。 朱广与他对视片刻,将刀一挑,出手如电,准确地抓住了腾飞的兵符,递到他面前。 虽然诧异于对方的擅自下手,但袁本初还是接过了兵符,随即望向赵融鲍鸿二人。 剩下两人显然已经被这猝然惊变震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此时,外头已然传来喝问声,怒吼声,以及刀剑出鞘的铿锵声! 鲍鸿颤抖着呈上兵符,结巴道:“鲍鸿,奉诏。” 话音未落,身边赵融拔刀、劈砍、疾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猛向门外窜去! 朱广被他迫开,正要追击时,赵融已被窜起的曹操砍翻在地。 “别!别!兵符!”求生的**使得赵校尉强忍着背后的剧痛,一把扯下兵符拼命递向典军校尉。 曹操伸手抓过,复加一刀,立时毙命。三道兵符到手,荀攸一挥衣袖:“成了,袁校尉,出去弹压收尾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胜券在握 恋上你看书网 操练了一天,既疲且乏的士卒们正准备享受一顿“扎实”的晚餐。 但消息很快传开,士兵纷纷拥往出事的营房前,见两帮人马已亮了器械,剑拔弩张之势使得一直处于高压状态之下的西园将士们躁动不安。 鲍鸿冯芳的部下执刀进逼,大声喝骂着,陈忠则严守命令,随时准备动手。 当那紧掩多时的房门打开时,映入袁本初眼帘的是一片攒动的人头。 激烈的争吵声逐渐缓和,直至不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没有见到赵融冯芳,这两人的部属心知出事,有一人厉声问道:“我们冯校尉何在!” 话刚出口,从袁绍背后“呼”地飞出一团黑影,只听一声闷响,那东西砸在石板路上,将士们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之而来的则一片骚动! 人头!助军右校尉冯芳的人头! 袁绍威严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阴结董卓,图谋举逆!我已奉天子诏杀之!今首恶已诛,肋从不问!兵符在此,谁有疑问?” 看他手中三道兵符,又见“下军校尉”鲍鸿垂首不语,便有疑问,谁敢说出口? 此时,荀攸大声道:“我乃黄门侍郎荀公达,天子已降明诏,任袁绍为‘上军校尉’节制西园新军,有不从者,以附逆论!” 天子这块金字招牌,在此时仍旧是锃亮的。至少,在西园新军里,没有任何人敢不把天子当回事。 事实上,在进洛阳以前,西凉军上上下下对皇帝,对朝廷也还有相当的敬畏在。所以,种邵才能以“天子诏”迫使董卓后撤。 事实证明,少壮派们这次果断下手夺取兵权,非常成功,也非常及时。 袁隗闻讯之后,连夜入宫为侄儿补全了“手续”,取得了何太后的谅解以及一份真正的“上军校尉”任命。 次日消息传开,公卿大臣们虽然不了解内情,但猜也能够猜到几分。暗自庆幸着,幸好还有袁绍这班不怕死的年轻人呐!都说年轻一辈里,数袁绍最出息,如今看来,此话果然不假!这种人,早该重用了! 何太后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在“上军校尉”的任命下达不到一天后,又降下明诏,以袁绍系出名门,忠勇无双,特诏加封“右将军”,命节制洛阳所有军队! 前后左右四将军,可是正正经经的高级将领,拥有“开府”的特权。幕府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御属三十一人。 袁本初一天之内,将幕府中所有位置填了一半,云集了一大批志同道合,有心抗暴的少壮官员,决心与董卓摊牌。 一时之间,声势浩大。 他自然不会忘记劳苦功高的小伙伴朱广,在出任右将军当天,就想上奏保荐他为“执金吾”,但这事被荀攸拦了下来。 荀公达对朱广没有偏见,相反的,还挺欣赏这幽州小将。但朱广在作杂号校尉之前,不过是大司马刘虞幕下的一个小小从事。之前王允就已经推荐过一次,被朝廷断然否决。 袁绍从其言,改荐同样出身名门,且平黄巾之乱有大功的曹操。 果然,何太后一接到他的上表,立即“曰可”。 袁绍大受鼓舞,又推荐了何颙等人来填补“西园校尉”的空缺,再荐赋闲在家的王允为“司隶校尉”,朝廷无有不从。 至于朱广,则从“摧锋校尉”改成了“骁骑校尉”,虽然还是个“杂号校尉”,但朝廷总算明确了其秩禄与西园八校一视同仁,亦即“比两千石”级别。 这边“抗暴救亡”风风火火,那边西凉军却没有了动静,董卓再没有出过军营半步。 这让袁绍很不安,董仲颖之前是“前将军”,与名将皇甫嵩各带步骑两万平西凉之乱。后来灵帝任他为并州牧,让他将军队交给皇甫嵩,但是董卓拒绝了,而且带着军队到了河东。 他终究带了多少军队到河东,又带了多少军队到洛阳,没有人知道。现在,他隐忍不发,莫不是在等西凉军驰援? 九月底,在与荀攸等人商议之后,袁绍奏请朝廷召时任“车骑将军”的皇甫嵩引军回洛,诛杀董卓。 但这一回,非止何太后,连他叔叔袁太傅也没有同意。 首先,皇甫嵩率大军镇守关中,防备韩遂马腾,保护园陵,是万万不可轻动的。 其次,十常侍之乱刚刚平定,天子即位日浅,就又要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么?黄巾作乱、各地暴动、二张举逆、洛阳宫变……朝廷的威信就快扫荡殆尽了,既然你已经作了右将军,控制了西园新军,又有曹操、袁术、朱广分统兵马,足以抗衡董卓,那就给大汉遮遮羞吧。 董卓之事,不要闹得太大,你们不是早有谋划么?按原定计划行事吧。 终于,终于,少壮派们的聚会不再气氛压抑,不再愁云惨淡。 袁绍在家中设下丰富的酒席,款待同道中人。袁术、曹操、荀攸、何颙、朱广,全部出席。 升任右将军,确实是一件非常露脸的事情。 袁本初脸上的笑容片刻未曾消除,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与同伴们热切地讨论着。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领袖,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在人潮之中,最先吸引目光的,绝对是他。所谓“鹤立鸡群”,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朱广的到来引爆了宴会的第一个小**,袁绍一见他露面就大声道:“子昂,快快快,就等你来!” 何颙快步上前,执住朱三的手就拖:“朱校尉,今日闲话休说,咱们痛饮一回!” 曹操、荀攸、王允等都来见礼,自入洛阳,朱广所作所为,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心知他为对抗董卓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如今朝廷更明确其“比两千石”的级别,谁还会轻视? 就连袁术也直身揖了一手,点头示意。 酒是洛阳特有,历史上,曹操在其传世名作《短歌行》中所称赞的“唯有杜康”。菜也极为丰盛,袁绍甚至为了照顾朱广北方人的习惯,命烤了羊腿,而且细细地分成小块。 感受着他的热情以及同伴们振奋,朱广不想扫大家的兴,殷勤地应酬着。不管历史会怎样改变,在座这些人,一定会是当世英杰。或许,在将来的乱世之中,他们都有可能成为一方霸主。 其实,在来袁家的路上,朱广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眼下已经“就位”的地方诸侯,益州牧,太常刘焉算一个;幽州牧,大司马刘虞算一个。剩下的,或自知或不自知,都还在等待着风云际会。 本来,董卓废立汉帝,把持朝政,引关东军阀联合征讨,是汉末转三国的一个标志**件。但现在看来,似乎不会出现了。 真对不住各位,因我改变历史之故,让你们争霸天下的节奏乱了。 想到这里,朱广抿了口酒,含笑扫视堂中众人。当目光触及一人时,他多看了几眼。自穿越以来,名人没少见,似在座袁绍等,哪个不是雄姿勃发,相貌堂堂? 但这位过人之处在于,行止优雅,谈吐不俗,举手投足之间,比之袁绍等人的贵重更多了一分“清爽”,尽管,他看起来年纪明显大一圈。 袁绍突然瞄见,笑道:“子昂,在座有位贵客你是初见吧?” 朱广亦笑,冲那人一俯首致意。 “来,我与你引荐,这位便是名称‘八俊’的刘表,刘景升。” 刘表?怪不得看着老帅哥一枚呢,原来是他!话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到荆州去发展了,怎么还在这儿? 朱广并不知道,刘表年少时就已经名闻当世,因参加过太学生运动,党锢之祸起,他也在打击排斥之列,被迫逃亡。 灵帝死,何进掌握政权,征辟刘表为大将军幕府掾,何颙之前的北军中侯就是他。后改任议郎,如何受袁绍举荐,接任“城门校尉”。 城门校尉负责洛阳十二门,手下虽然只有八屯人马,但品秩较高,袁绍以他接替,足见重视和推崇。 人家是前辈高人,朱广遂端酒起身离席,至刘表座前,举盏道:“久慕景升公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刘表见他如此热情,也举酒笑道:“朱校尉名动洛阳啊。” 这虽然有些前辈鼓励褒奖的意思,却也全非客套。朱广逼退董卓,护从天子回宫时,人们便知道有个幽州小将;及至日前在平乐观协助袁绍力挫董贼凶焰,更是声名鹊起。 “不敢。”朱广谦虚一句,与他对饮了。刘表打量几眼,颇有些欣赏。 为免败兴,众人都点到即止,不去深论局势。吃饱喝足后,主人命撤去酒菜。 今日出席的人,虽然大多都是些年轻人,但要么出身大家,要么名声在外,总得顾及个体面。因此酒席之前,个个举止优雅从容,一举一动都合乎分寸。但此时酒酣耳熟,便没有那么多的礼数,比如袁公路,就已经挽了袖子半仰着。 袁本初红光满面,一支手撑在案上,环视堂下“同伙”,感叹着:“能与诸公志同道合,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幸事!” 曹操似乎也有几分酒意,看小伙伴一眼,笑道:“本初,当年我等飞鹰走狗,任气轻侠,可曾想过今日?” “哈哈,彼时你我游荡无度,只图快活!”袁绍大笑。笑声渐止时,轻摇其头“人生在世,若不做他几件大事,庸庸碌碌了此一生,与朽木何异?若我回到当年……” “嗯?又待怎地?”曹操问道。 袁绍想了半天,苦笑道:“估计还是飞鹰走狗。” 众人哄笑。 朱广又想起那广告词,轻叹道:“人生如酒。” “怎么说?”旁边何颙近来对朱广很感兴趣。 见大伙的目光都过来了,朱广笑道:“年轻时要浓烈,这是所有求;中年时要淡定,这是有所思;老去时要厚重,这是有所悟。” 众人细细一品味,不禁拍案叫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刘表琢磨一阵,再看朱广时,心中暗道,这人不俗,并非粗鲁武夫。 说笑许久,喝些水,吃些瓜果,袁绍见众人情绪渐渐下来了,这才摒退了仆从。 这回当机立断控制西园新军,消除了一大隐患,可算是取得“阶段性胜利”,局势朝着有利的方向在发展。但董卓还在,此贼一日不除,洛阳便一日不得安宁。 “朝廷不同意召车骑将军回来,如之奈何?” 这次袁术倒是头一个发言:“之前,子昂再三言说董贼虚张声势,我们都不还不信。如今看来,只怕确有其事。他若真有个一两万步骑在手,早就将我们驱逐出洛阳了。”语至此处,他遍视同道,见都没有异议,继续道“依我之见,就照我们原来的计划,一刀杀了干净!” “嗯,公路所言在理。董贼两次违诏,纵兵搜牢,擅杀大臣,妄议废立,这桩桩件件都是死罪,留他不得!”何颙频频点头。 袁绍似乎也持此议,微微颔首。见曹操不言语,他唤道:“孟德?你有不同意见?” 曹操摇摇头:“董卓有不臣之心,留之必为后患。我只是在想……” 朱广见他不住地瞄自己,笑道:“孟德兄看我作甚?难道又让我去一刀结果了董卓性命?这我可办不到。” 曹操笑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的是吕布。” 这个问题抛得有些扫兴,这一大群人正沉浸在“阶段性胜利”之中,他这话不啻当头一棒。 袁术望向朱广:“子昂,那厮靠得住么?” 朱三沉默半晌,摇头道:“靠不住。” 袁公路好像让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什么?我现在跟我说靠不住?那你还……” 荀攸见他有些光火,劝道:“公路稍安勿躁,子昂当时也是为脱身之故,不得已而为之。那吕布既肯接受董卓的游说而杀丁原,显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种人,最靠不住。” 朱广却不领他解围之情,笑道:“不尽然。” “怎么说?”荀攸问道。 “吕布杀丁原,个中缘由比较复杂。但总而言之,也就两点。一是形势所迫,二是贪图重昨。要拉拢吕布,就要对症下药。” 荀公达闻弦歌知雅意,既然吕布为形势所迫,那就让他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利于朝廷;既然他贪图重利,那咱们这边照样可以许他高官厚禄。他现在是,骑都尉?那就许他个中郎将!不够?那就许他个杂号将军!但凡武人,没有不想作将军的! 但荀攸将这意思说出来以后,袁术才消停了。 “既然如此。”袁绍似乎有些迟疑。一个人,在刚刚背叛杀害了旧主以后,又被游说,马上下定决心背叛新主,这也太没下限了。跟这种人合作…… 见他犹豫,荀攸笑道:“其实吕布这种人最好对付,因为他能被收买。重利买不动的人才最棘手。” “他能背叛丁原,背叛董卓,也就能背叛我们,背叛朝廷。”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刘景升突然说道。 荀攸轻笑道:“那就是后话了,只要扳倒了董卓,区区吕布何足挂齿?到时……”后头的话,他没说下去,也不必说,因为意思非常明显。 朱广听在耳里,不禁为吕布暗叹。历史上,你杀丁原投董卓,结果他并不信任你,你又跟他小妾私通,让王允逮着机会一挑拨,你又杀了董卓。此后辗转多方,终免不了兵败身死之结局。 现在,小蝴蝶我来了,妄图振动翅膀,卷起风暴,以改变历史。可紧赶慢赶,你还是杀了丁原。就算你杀了董卓,重返“正义联盟”,可在袁绍这些人心里,你已经三观尽毁,节操尽碎了…… 或许,我能改变历史,可改变不了,终究还是人心呐。 “子昂,你怎么看?”曹操问道。 朱广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们,既然想要依靠吕布,就不要现在开始考虑卸磨杀驴的勾当? 说出这话,除了让人赞你一句“天真可爱”之外,不会有任何效果。甚至,不仅仅是吕布,哪怕是自己,等除掉董卓,洛阳安定之后,难道能留在朝廷作高官掌大权?别傻了。 想到这里,朱广笑容暧昧,轻轻摇了摇头。 袁绍见状,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放心:“这样,行事之前,我得亲自见一见吕布。子昂,你能安排么?” 这倒是很有必要,不止袁绍不放心,想必吕布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两人还是见见面,把价格谈好,省事到时候出了什么差子,把自己这中间人给套进去了。 一念至此,点头道:“我来安排。” “好,那……” “慢!朱广正色道。“我还是提醒袁将军和诸公一句。” 众人本等着他下文,却见他神情肃穆地止住了口,何颙喜欢他,催问道:“什么?”“作最坏的打算!如果吕布这里出了问题,我们必须要有一个详细的应变计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云密布 恋上你看书网 “奉先来了。”李肃从辕门出来,正撞见吕布下马,遂揖手一礼。 “兄长这是要投哪处去?”吕奉先见他面有愁容,关切道。 “奉命办点事,你去吧,太尉就在堂上。”李肃抛下这句就走。 看着他行色匆匆,吕布心头升起了疑云。西园新军的两个校尉突然以“谋逆”的罪名被杀,下军校尉鲍鸿也被免职,袁绍竟以“右将军”身份节制洛阳所有部队。 上个月月末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他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猜也参猜出一些端倪来。 在赤兔的脖子上抚了几把,这才把缰绳递到早已等候的士卒手里,往军营内走去。守卫明显加强,董公所住的营房外,铁甲武士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寻到堂上一看,董卓不在,出来碰到董璜,问他时人直接一句不知道,再斜眼瞄你两下,扬长而去。 西凉军上下都知道这位“少将军”的脾气,吕布也不在意,从对方出来的方向看,董公应该在他日常所居的寝室中。当下寻过去,果见平常宿卫董卓的一骁勇司马守在门外。 “都尉。”那司马见他来,低头揖手。 吕布应一声,直入室中。 董卓躺于室中屏榻之上,面朝里,背朝外,似乎已经睡着了。以至他唱名施礼对方也完全没有反应。 当时秋凉,只穿单衣的董卓半身裹了一条毯子。他的铠甲宝剑都挂在旁边架上,吕布看了一眼,便不声不响地立在榻侧。 听呼吸,均匀而平缓,偶尔还夹杂着鼾声。吕布站了一阵,突然听得外头脚步响,寻声望去,却见那宿卫司马不知何故竟然离开了岗位。 手,轻轻地搭上了刀柄,心跳,也陡然之间加速! 这可是天赐良机!四下无人,董卓又在睡梦之中!以我力气之强大,器械之锋利,一刀剁下他人头只是眨眼之间的事!赤兔马就在外头,斩杀董卓之后,纵马而去,谁撵得上?董卓一死,西凉军群龙无首,这场动乱便算过去了!我吕奉先与国家,与朝廷,都有大功! 屏住呼吸! 吕布轻挪脚步,不发出半点声响!董卓仍在熟睡,正可谓天赐良机! 宝刀开始脱离刀鞘,吕布面上杀机正浓! 正当此时!人影一晃! 他突然骇得打了个冷战!定睛一看,这并州骁将不禁冒出一头冷汗,原来,是他自己映在屏上的身影而已。 “竖子……早晚……”董卓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太尉?”吕布握刀轻唤一声。只见榻上董卓动了动肥胖的身躯,片刻后,鼾声愈响。 遭这一惊,吕布心头狐疑不定,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那刀是无论如何拔不出来了,站在原地片刻,定了定心神,收拾起杀意,缓步退出寝室立在外头。 过好大一阵,听得里头传来呵欠声,他知道董卓醒了。 “吕布见过太尉。” “奉先?你刚来?” “末将来时,太尉正在休息,因此不敢打扰。” 董卓朝外张望,吕布会意:“郑司马想是有事,走了一阵。” “你就一直守在外头?”董卓有些意外,一边下榻,一边问道。 吕布低低头,并不言语。 “好。”拍打着他的肩膀,董卓显得很亲热。其实,在西凉军里,如牛辅等人对吕布是有看法的,但董卓对他很是亲待,甚至可以任其自由出入内室。 服侍着董太尉洗了脸净了手,吕布因心里装着鬼,一语不发。 “对了奉先,你来是有事?” 吕布犹豫着,半晌才道:“赵融冯芳被杀,鲍鸿被解职,袁绍在积聚力量。末将担心,他恐怕会对太尉不利。” 听他提起这个,董卓恨得牙痒:“袁绍这竖子!机会一到,我将他满门杀绝!” 听他言下之意,似乎还有所恃,只是不便去问。正沉默时,听董卓笑问道:“怎么?奉先怕了?” 吕布一声哼笑:“我并州军悍不畏死,只要太尉一声令下,取袁绍人头易如反掌!” “这才是吕奉先嘛!”董卓大笑。笑声止时,吸了口气:“不过,朝廷里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时,最好不好妄动刀兵。且忍耐一时,我有并凉两军,量袁绍不敢轻动。再等等,不出数日,我叫这满朝的公卿都跪在我面前!” 吕布心头一紧,不出数日?怎么,还有后手? 董卓侧首看他:“奉先,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人马?” 吕布忽然想起朱广对他说过的话来,答道:“主公前后几批兵马进驻,少说步骑上万?” “哈哈!”董卓直摇头。“实不瞒你说,我初入洛阳时,步骑不过数千。为掩人耳目,震慑朝廷,每隔几日便趁夜将部队拉出城,天明才大张旗鼓起回来。” 真叫朱广说中了!董卓只数千人马!不过,数千是几千? 可紧接着一句话,让吕布揪了心。 “不过,我的部将李傕郭汜已经带着大军从关中过来了,数日内必到。所以,且让袁绍嚣张几天,到时我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吕布极力按捺住心头的震惊,试探着问道:“太尉能调兵,袁绍就不能?” 董卓坐回榻上,撑着膝盖笑问道:“奉先,你觉得我背景比袁氏深么?” “这……” “那你觉得我名望比袁氏高么?” “太尉当世……” “哈哈!你知道,袁氏四世三公,我不过是西凉土豪,要论背景名望,我是拍马也赶不上。”董卓倒也坦诚。但语至此处,话锋一转,声色也为之一厉。“但是,今时不比往日!如今天下大乱,谁腰里挎着刀,谁就可以大声说话!奉先啊!” “在。” “世道变了!从前,都是这些豪门大族执掌权柄,现在,就是你我这种人奋起之时!” 吕布受宠若惊,你我?这种人?我家在五原连可连土豪也不算! “我必能击败袁氏,控制洛阳,你知道为什么?” “恕末将愚钝。” “很简单!”董卓目光炯炯。 “我比他们胆子大!敢想!敢做!不受任何束缚!袁绍想对付我,必须要取得朝廷的授意,先就要跟他叔父袁隗商量,然后还要取得太后和天子的同意。可我不一样,我想做就做!他调兵?他能调谁?骑都尉鲍信?东郡太守桥瑁?还是洛阳周边这八关都尉?哼!除非调车骑将军皇甫嵩回来,其余的,在我看来,不过是插标卖首!” 吕布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但那股兴奋劲在听到“车骑将军皇甫嵩”的名号时烟消云散。普天下从征之人,怕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 皇甫嵩,字义真,名将皇甫规的侄子,灵帝时先任“北地太守”,鲜卑王和连引胡骑犯境,被他永远留在了北地,再也回不去弹汗山。 黄巾乱起,因他是名将之后,征召为中郎将,连战连捷,杀张梁诛张宝,剖张角之棺传首于洛阳,居功至伟! 西凉乱起,先后几员大将都无法平定。直到他出马,一战而破王国韩遂等人,官拜车骑将军! 如今说今时今日,汉军还有统帅的话,那么非他莫属!哪怕是到了后世的唐宋,当时的朝廷追封古代名将,为他们设庙享奠,皇甫嵩绝对都位于前列! 正因如此,吕布多问了一句:“万一朝廷真调车骑将军回来?” 董卓罕见地露出狡猾的笑容:“我收到消息,袁绍确想这么干,可他叔父不同意。” 吕布无话可说。 从西凉军营出来,他一路默默无言,耳连始终萦绕着董卓临别时的话语。 “我会叫你知道你的选择不会错,等大局一定,封侯又有何难?对了,你盯紧张杨,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头……” 恍恍惚惚地回到并州军营,方进营房张稚叔就撵来了。 “怎样?董卓说了些什么?” 吕布横刀坐下,一时不语。 张杨是个急性子,一见他这形容便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差子!朱子昂他们已经控制了西园新军,只要咱们并州军一下手,董卓就是十死无生!除掉此贼,洛阳就太平了! “董卓已经召……” “报!”一心腹军官在门外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袁绍与吕布会面的地点选在幽州军营,没奈何,现在洛阳城里,要说安全有保证,除了皇宫,那就是幽、并、凉三军营地。而且这里距离西凉军营相对较远,又在朱广控制之下,方便许多。 原本打算袁绍、袁术、曹操、荀攸“四核”都露个脸,但荀攸已经派人来打了招呼,宫中有事,脱不开身。 吕布显得很郑重,或者说很小心,天黑尽才乘马车过来。朱三在辕门接他时,见对方身裹大氅,连头都包住了,不觉暗笑。就你这九尺长的身材,洛阳城里还能找得出第二个? “奉先兄。” “朱校尉。” “这么见外?那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骑都尉?”朱广笑道。 吕布亦笑,没说什么,在他引领下直入营区。或许是习惯使然,吕布行走时左右张望,见朱广营中守卫森严,除了巡逻的队伍以外,那一个个耸立不动的黑影令人生畏。 至一处房前,朱广抢到前头,替他推开了门。 解下大氅,扔给高顺后,吕布大步踏了进去。 房内灯火通明,已有三人安座,见他进来,便有一七尺身长的男子起身以礼相迎,且说笑道:“我就不站过来了吧?“ “这位是执金吾曹操,曹孟德。”朱广替他引荐。 吕布还一礼,说声幸会,上下打量着。 此时,那一身贵气,两撇胡须很顺溜的男子才缓缓起身,揖个手:“久仰。” 吕布观他神情举止,全无“久仰”之状,正审视时,听小老弟道:“这位是虎贲中郎将,袁术袁公路。” 吕布还一礼,连“幸会”也不说了。 最后,朱广才望向那高坐于上的人,笑道:“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吕布见那人姿容威严,双目有神,揖手道:“这必是袁右军。” 袁绍面带笑容,起身还礼,手一伸,示意请座。 在场五人全部落座之后,气氛随之尴尬了,因为谁也不吭声,就听见那火盆里偶尔传来一声噼啪…… 朱广见冷场,便笑道:“奉先兄来之前,我才和几位闲聊,说起当年胡骑围城,奉先兄带领我们杀回城中的旧事。” 这倒算是件露面的事情,吕布轻笑道:“陈年往事,何足挂齿?” 袁术接了一句:“听说,足下昔日年为并州豪侠,似朱校尉这等少年都视为榜样?” 吕布没听出来他特意将“榜样”两字加重了语气,笑道:“幽并风气本来如此。” 僵尸打破,袁绍这才将话引入了正题:“吕都尉,想必你也听说了,西园新军三个校尉,两死一免?” 吕布点点头。 “眼下西园是稳住了,再加上子昂的幽州军,以及你节制的并州军,可能与董卓抗衡?”袁绍是想着,他投奔董贼也有些朝日了,多多少少总应该探到一些虚实吧?是否真如子昂所言,董贼是在虚张声势? “或可一搏吧。” 这叫什么话?或?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董卓究竟有多少人马? “你应该时常在西凉军中行走,有多少人你会不知道?”袁术皱眉问道。 吕布也没好脸色,冷眼一瞅:“不知道。” “那最近董卓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什么动静。” “赵、冯、鲍三人之事,他也没说什么?” “没有。” 旁边三人全听出来了这两个话不对路,曹操急忙插话道:“董卓何等人?岂能轻易示之以虚实?” 朱广也来打圆场,这才将两个已经不爽的人劝了回去。 袁绍将衣袖一扫:“罢了,吕都尉,今日请你来。就是要跟你商议,如何剪除董卓这恶贼。十常侍之乱方平,董卓身为前将军,奉命引军来洛,本该作个勤王保国的忠臣,但眼见却是倒行逆施,跋扈不臣。若听之任之,必为大患!” “此前种种,咱们就不提了。唯愿都尉以社稷朝廷为重,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我自会向朝廷替你表功。” 朱广见吕布闻言锁眉,赶紧道:“并州军强悍善战,此事成与不成,都在奉先兄。” “子昂说得在理。”曹操插了一句。“吕都尉,能否诛除国贼,就要仰仗你了。” 见他两个说话动听,吕布缓和了情绪,随口道:“其实,我虽然不知道董卓详细兵力,但据我这段时间观察,不会太多,绝没有洛阳军民想像的数字。” 袁术嘴一撇,冷笑道:“先前不是说不知道么?” 吕布有些冒火:“今天请我来,是议事,还是怎样?” “当然是议事,要不然,请你来……”袁术话说一半,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后头的话不太合适。 吕布直视着他,咬牙道:“我杀董卓,易如反掌!” 此话一出,袁绍立马直起了腰板:“都尉有甚办法!” “自我,诈降以后,董卓甚见亲待,甚至允我出入寝室。要杀董卓,何须千军?只我一人一刀足矣!” 朱广知他这话不是吹嘘,以他的武艺,要刺杀董卓,绝对比《三国演义》里曹操“献刀”那一出要靠谱得多。 只是,以这种方式风险很大。即便成功刺杀董仲颖,你怎么脱身?西凉军到时候一乱,在洛阳大打出手也不太好。再说刺杀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儿,不可能定在哪时哪刻,也就意味着袁绍这边无法及时给予配合。 袁本初显然也考虑到这一层,思索良久,沉吟道:“这样,找个机会,一定把董卓弄出军营。我再设法取得诏书,到时宣诏而杀之,名正言顺,谁也说不了什么。再者,只要他离开军营,我们就有时间封锁消息,从容收拾西凉军!” 别的不说,历史上曹操对他“好谋”这个评价还是恰如其分的。 “难就难在如何将董卓诓出军营,任何以太后、天子、朝廷名义的征召,董卓都会置之不理。而且,他这几日按兵不动,我怀疑他是在等什么。”曹操道。 这也正是朱广所担心的,历史上,对于董卓是如何废立皇帝,控制朝廷记载得比较详细。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几时真正调来了大批西凉军队。 吕布听到这里,眼一张,嘴一叭,面上隐隐含笑,颇为自得,就打算要把这事说破。 袁术却抢在前头,不耐道:“依我说,不如就从吕都尉之议,寻机会刺杀!以都尉的武艺,脱身没有问题!到时候,西凉军校见董贼已死,还能怎样?哪怕就是乱起来,我们这么多兵马,难道还控制不了局势?” 好你个袁术!你是巴不得我跟董卓同归于尽! 吕布一怒,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商议许久,没有成论,诚如曹操所说,难就难在如何诓董卓出军营。以眼下的情势,估计任何公事私事都不可能打动西凉军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董 恋上你看书网 “我有一个办法。”曹操忽道。 十月,距离“洛阳宫变”已经过去整整一月有余。但受西凉军“搜牢”的影响,洛阳城里仍旧惶惶不安,董卓,成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有人急欲构之,也有人建议趁着眼下局势有利于朝廷,索性还是给他个州牧,让他带兵离开京师。如果他不愿意作“并州牧”,那就让他回老家担任“凉州牧”。 朝中大臣支持此议者不少,但袁绍极力反对。因为这与纵虎归山无异,董贼既已有了二心,若还授予一州之军政大权,早早晚晚必是朝廷心腹大患。 可是,身为朝廷领袖的太傅袁隗似乎也持此议,这让侄儿袁绍就有些被动了。 西凉军营 吕布到的时候,董卓正聚集帐下文武议事。见他来,也不避讳,直接让他参与其中。听了一阵,大意是在说等李榷郭汜到了之后如何布置,如何行事之类。 议罢,众人皆散,只留下了女婿牛辅、侄儿董璜、谋主李儒,以及吕布四个。 “主公,李郭二将是要到了?”吕布一反常态,直接问道。 董卓脸上的欣喜掩饰不住:“不错!已经过了河,至迟三五日必到!” 李文优见吕布神色阴晴不定,似有隐忧,试探着问道:“吕都尉此来所为何事?” 吕布一时不语,李儒见了越发怀疑:“可是收到什么消息?” 董卓也觉得奇怪,平素里吕布最是爽利,怎么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今日,骁骑校尉朱广派人来我并州军营。” “哦?说了什么?”董卓急问道。 “袁绍托他传话,想与主公会面。”吕布说出这句,便观对方反应。 但见董卓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下头牛辅大感意外:“袁绍想见太尉?这时候?他想干什么?” “这倒是没有提及,只说是有事相商。”吕布道。 牛辅一琢磨:“不行!不能去!眼下袁绍正得意,他此时提出太尉会面,必有所图!” 吕布见状,不发表意见。 李儒盯着他看了许久,问出一个关键问题:“袁本初打算在哪里与太尉相会?” “我营中。” 什么?并州军营?这……什么情况? 牛辅狐疑,却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明确反对。因为这地方挑得太好了!如果说董卓除了西凉军营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吕布营中了! 堂上一时沉寂。 许久,董卓才沉声问道:“文优,你看?” 李儒将视线从吕布身上挪开,俯首道:“主公,李郭二人不日将至,到时候洛阳便在主公股掌之间。眼下,似乎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吧?” 他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含蓄,但意思却很明显。谁知道袁绍想干什么?哪怕是并州军营,也不保险。 吕布默然无语。他不是看不出来李儒对他有所保留,只是,不好说。 董卓迟疑不决,他收到消息,朝中有很多大臣都想赶紧把他送走,哪怕是赔上一州军政大权。袁绍虽然明确表示反对,但他的叔叔袁太傅也支持这个提议。现在本初小儿想跟自己会面,多半是想谈谈这事。 一念至此,他笑道:“文优言重了,去奉先营中,何谓冒险?” 听话听音,李儒心知太尉对吕布“垂涎已久”,从剿黄巾到平西凉,几次三番都想将他收归帐下,如今得之,大加亲待不说,也十分信任。 但吕布这种人,是能推心置腹的么?他能背叛丁原,难道就不能背叛太尉?如今袁绍等人明面上占着上风,万一吕布三心二意,暗地里又反水,与袁绍等人合谋将太尉诓至他营中加以暗害,如之奈何? 只是这些话,李儒不可能当着吕布的面说,因此选择沉默。 牛辅改了称呼:“丈人,自我们西凉军入洛阳以来,袁绍等鼠辈就一直在密谋对付。他如今主动提出会面,其中必然有诈!丈人还是小心为好!” 董璜一直说不上话,此时搭着堂姐夫插了一句:“叔父,袁绍等人都包藏祸心,那朱广尤其不是东西!不能去!” 吕布见他三人都反对,心知这事要黄。 却不料,董卓摆摆手,笑道:“我尸山血海里也淌出来了,还怕一群竖子?再说了,有奉先在,我有何惧?” 吕布低着头:“去与不去,都在太尉,末将不敢妄语。但有一样,只要太尉在我并州军中,任何人想打什么主意,都是先问过我的方天大戟。” 李儒显然是不信任他的,又要进言。却被董卓制止:“我大概能猜出来袁绍的心思,他不过就想借着我往上爬。近来朝中不少大臣都主张把我调离洛阳,袁太傅也是这个意思。袁绍此时约我相会,必然是谈这事。” 牛辅立马质疑道:“即便如此,有必要跟他谈么?” “有。”董卓十分肯定。“袁绍手里现在握着万余步骑,我这段时间隐忍不发,也肯定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若我不去,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若我出面,与他虚以委蛇,至少可以拖延一阵。等我‘飞熊军’一到,什么西园八校,什么并州狼骑,不过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听他这么一说,牛辅倒不好反驳。便将目光投向李儒,文优你素来足智多谋,给拿个主意? 李儒一开始态度就很明确,但董太尉所言也不无道理。如果真在洛阳动起刀兵来,那局面就将失控,无论谁胜谁败,终有一方会被定性为谋反。 如果袁绍真是想谈这事,不谋其他,那见个面也没什么关系。甚至于,哪怕这其中有诈,只要吕布靠得住,也不是问题。 但问题就是,吕布靠得住?那我都能爬上树! 思之再三,李儒道:“如果太尉执意要去,也未尝不可。” 吕布心头一跳! “但,务必多带武士护从!旁人且不说,那朱广之勇我看不在骑都尉之下。袁绍出面,他必然是要护从的吧,对么,骑都尉?” 吕布面无表情:“这倒没有听说。” “那我护从太尉前去!”牛辅大声道。 董卓看他一眼,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日在平乐观,女婿被朱广挫了威风一事,道:“你要替我坐镇军中,万一真有什么,军中岂可无将?” “那我护从叔父!”董璜自告奋勇。 董卓没儿子,这就是他百年以后替他捧香炉钵钵的人,尽管并不认为袁绍敢怎么样,但还是不愿侄儿以身涉险,遂加以否决。 要不怎么说女婿也顶半个儿,牛辅一考虑,道:“太尉,我有一亲信,名唤胡赤儿,颇有勇力,带上他可保万全!” 又说一阵,打定了主意。董卓便叫吕布回去,捎信给袁绍,就说他会准时赴约。 这头吕奉先前脚一走,牛辅立马道:“小婿知道丈人喜爱吕布骁勇,但此人能背旧主,难道不会背新主?此等见利忘义之人,太尉不可不防!” 董卓闻言,微昂其首思索半晌,终道:“不然,吕布从丁原之前,我就已经知其名,我作河东太守备战黄巾时就征召过他。后从皇甫嵩讨王国韩遂,又再次征召。但当时的五原太守以及丁原都不肯放人,吕布感我之恩,恶太守丁原之私,因此来投,并非全然为利。” “可……” “纵使,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难道追随我没有利?袁绍那群人,都是出身大家的豪门公子,他们能看得起以武力见长,毫无背景的吕布?只能我能够重用他!吕奉先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他必不叛我!” 李儒牛辅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话说两头,吕布回营之后,即派人通知朱广,声称董卓同意至并州军营会面。 袁绍闻讯后大喜,急召小伙伴们相商。众人对董卓肯露头自然是喜闻乐观,为了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很多人都想陪同袁绍前去,亲眼看吕布砍掉董卓狗头,尤是何颙最为积极。 他本是威风凛凛的北军中侯,官爵虽不显,可他监领北军五校。谁知因董卓之故,愣给弄成了光杆司令!更要命的是,西凉军在洛阳“搜牢”,他家也遭侵害,等他回去一看,家里已被洗劫一空,家人就差一身衣裳没被扒走。 这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但荀攸阻挡了他们,这可不是去赶集,人越多越热闹。如果事情一切顺利,那自然好,可万一有个变故,咱们若都去,岂不让人一锅烩了? 袁绍也想起了朱广的提醒,那就是往最好处设想,但却作最坏的打算。遂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只让朱广带人护从陪同。 十月四日,夜。 董卓在女婿和侄儿的服侍下穿上了一件制作精良的细铠,复加一件锦衣罩在外头,使得本就肥壮的身躯更显臃肿。 牛辅替他佩上一口宝刀,低声道:“太尉,外头挑选了五十名死士,车马也已准备停当。” 董卓神情冷峻,整理着衣服,重重“嗯”了一声。 董璜挣扎片刻,还是开口道:“叔父,要不然,我还是跟着去吧?” 见侄儿有心,董卓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出得门来,立于那屋檐之下,抬头仰望夜空,只见繁星点点缀于黑幕,晚风拂面颇有寒意,业已秋高了。 那平常宿卫他的司马以及牛辅麾下悍卒胡赤儿尽皆重甲,武装整齐,引五十名铁甲死士整装待发。 吸口气,身形暴涨,董仲颖脚下一动,便大步朝外走去。铁甲护从紧紧相随,行走时,刀枪铠甲互相碰撞,发出令人心神激荡的声响。 就在董卓的车驾往并州军营去时,幽州军营里,袁本初作着和他一样的事情。 今夜之事,干系极大,若顺利成功,那朝廷除一大患,国家少一逆臣,但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沉重,袁术、荀攸、刘表、何颙、曹操等人都不发一语。 尽管知道朱广办事素来靠谱,但何颙还是问了一句:“子昂,都准备妥当了吧?” 朱三也是罕见的全副武装,身甲、掩膊、鹘尾、腿裙,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执着那骇人的丈三断马。 “放心。” 何颙望着他手中利器,稍稍宽心。忽又想起一事:“吕布那里都详细地传达到了?” “嗯。” “是是是,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哦,对了!你说的那个暗桩?” “都安排好了。” “不能出差子吧?信得过么?” 何颙紧张地搓着手,他越是这样,旁人看得越捉急。本来都不怕的,让你这么一整,搞得跟去鬼门关似的! 立在门口的高顺见这些大人物如此模样,心中暗道,有什么好怕的?当初在慕容大营,千军万马里咱们也杀出来了! 袁绍面上一片肃容,见准备就绪,吐声道:“诸位,其余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争取明天太阳出来时,洛阳已经恢复了平静。” 众人诺诺连声,一齐将他二人送出营来。 与此同时,在并州军营里,吕布独自一人立在营房外。星光下,那异常长大的身躯已经许久不曾动过,昂着头,仰望星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周卫士纹丝不动,耳边除了虫鸣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直到张杨的脚步声打破这片宁静。 老兄弟两个并肩站了许久,张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激动:“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今晚,只要董卓敢来,他就是插翅也难逃。” 夜色中,吕布目光闪烁。半晌后,他才接了话:“稚叔,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听他突然扯到不相干的,张杨有些诧异,一回想,道:“二十多年了吧?咱们头一次见面,我让你打断了两颗牙。” “你那一记窝心脚我也痛了半个月。”吕布笑道。当笑容敛去时,他轻叹道“还是怀念当初少年游侠的岁月,简单,直接用拳脚刀剑说话,不用想太多,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张杨似乎感同身受,也叹道:“是啊,人就是这样,不管身居多高的位置,拥有多大的权势,任何时候回想起来,最留恋的,还是少年时光。” 吕布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张杨侧首看他片刻,语重心长:“奉先,丁使君的事已然过去了,咱们就不提。今晚,可就看你的了。” 吕布仍未抬头:“你觉得……” “怎么?” “袁绍,跟咱们是一路人么?” 相识二十余载,张杨听出他的担心,郑重道:“袁绍是什么人我并不在意,我相信的是朱子昂。你难道忘了他那日说的话?不管这洛阳城,朝堂上,如何地诡诈,如何地倾轧,只要我们兄弟三人能够同心,就大有可为。” 吕布沉重地舒出一口气,仿佛要将充塞于心胸间的烦闷一吐而空:“是啊,天下已然大乱了,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啊。” 张杨捶了他一拳:“别多想了,进去吧,今晚咱们可要做大事。”说罢,先走一步。 吕布望着他的背影,一阵后,喃喃自语道:“做大事,做大事……” 车到并州军营,董卓下去时,见吕布张杨二将在辕门迎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上前道:“奉先,稚叔。” “见过太尉。”两人同声道。 董卓拉了他两个的手,只一句,说得二人心惊肉跳。 “今夜,我这条命就交在你们手上了。” “太尉何出此言?”吕布惊道。 “哈哈,一句戏言,莫当真,莫当真。”董卓大笑。“奉先我是倾慕许久,稚叔曾在我麾下效力,你二人我难道还信不过么?只是这洛阳城里,好些人想着我这颗人头啊。” 张杨心中不宁,听老贼这话,他该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吧?想到此处,遂道:“太尉放心,但有末将与奉先在,谁敢动心思?” “如此甚好。”董卓紧了紧二人的手,这才松开。迈步往里时,两员骁将引数十铁甲鱼贯而入。 吕张二人正想跟上去,又听得外头车轮马蹄,扭头望去时,首先抢入眼帘的就是一把丈余长刀! 断马!可有些日子没看到这器械了!想当初在云中,朱广就是凭着这把断马,出入草原,游侠边塞,闯下了好大的名声。以至于并州轻侠们都说,吕布之后,怕就是这位了。 不及跟朱广打招呼,袁绍已下得车来。 两人快步上前执礼道:“见过袁将军。” 袁绍应一声,问道:“董太尉来了?” 张杨道:“刚到片刻,已经入营。” 此话入耳,心头大石落定。在来的路上,袁绍一直在担心董卓会不会临时变卦,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微微点头,他径直往内。吕布扫了一眼袁绍的卫队,估计也就二三十人。 朱广将刀扔给高顺,至他二人面前揖手一礼,并无多话。 此时大家心照不宣,哪需要多说?遂会同壮士,直投营中而去。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不管结果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今晚发生的事情必将影响到朝廷乃至整个大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抉择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进去的时候,董卓已经在右首,右为尊,此举颇有些当仁不让的意思。见他进来,只看了一眼,即收回目光,按刀危坐。 到左首第一个位置,袁本初缓缓落座,没有见礼,没有寒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掩饰相互之间的敌意呢? 朱广没有坐,也没有站在袁绍背后,而是选了一个恰当的位置立着。这个位置,可以兼顾这房中任何地方。 张杨进来以后,轻轻掩上了房门,留下双方的卫队在外头怒目相而视。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很了久,张杨是个行家,见小老弟所处的位置,已经明白他的想法,遂站到了董卓背后不远处,跟吕布并肩而立。 他移动的脚步声引起了董卓的警觉,微微侧首道:“稚叔,你何不去外头守着?今夜许多人注定难眠,别睡不着搞出什么事来,有你盯着我放心。” 张杨不作声。 袁绍朱广也不便作任何表态。 片刻后,却是吕布道:“也好,就请稚叔兄亲自警戒宵禁吧。” 老贼戒心还挺重,也罢,我自去安排士卒,里头但有动静,我就先干掉他的卫队!一念至此,便到堂中,对董袁二人各一揖,开门而去。 他走后,董卓一挥衣袖,若无其事道:“右将军,我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说吧。” 袁绍低着头,盯着面前那张短案,道:“想必董太尉也收到风声,朝廷里不少大臣怕事,建议给你个‘州牧’的位置,把你打发出洛阳。” 董卓倒坦诚得很:“听说过,只是不知道是打算安排我作并州牧,还是凉州牧?” 袁绍一笑:“太尉自己选吧。” “嘿嘿。”董卓笑得灿烂。“本初,你是豪门公子,满腹诗书。我只是西凉土豪,几十年来东征西伐,最喜欢一个直来直去。咱们今天就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了吧?” 袁绍一抬眼:“太尉这话何解?” “我就是愿意离开洛阳,你肯放我走么?我可是听说,你在朝堂上极力反对此事,甚至不惜跟袁太傅力争?” “有这事。”袁绍大方地承认。“但我反对也没有办法,太后和朝中公卿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能奈何?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朝廷真将一州之地交给太尉,你愿意走么?” “你说呢?”董卓眼一瞪。 袁绍不避他的目光:“看来,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执意要反了。” “哼!少拿这话来压我!”董仲颖朗声道。“我怎么反了?我自立了?篡位了?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三子暗弱无能,全不如陈留王聪明!我建议废立,乃是为大汉江山社稷永固着想!你从我进洛阳时就开始算计我,是何居心?” “哈哈。”袁绍大笑。“董公是真是爱说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你欲借废立之机,来树立你在朝廷的权威。再说了,谁不知道陈留王是由董太后所养?你自以为也姓董,便能和董太后攀个同宗,到时陈留王登立,你有拥立之功,又手握重兵控制洛阳,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呀?” 董卓脸上的表情要多僵有多僵,想笑又笑不出来,终于,还是换上了他惯有的凶狠和强横:“你今天邀我来,到底想谈什么?” 袁绍面上笑容消退殆尽,目光也愈发锐利:“我跟你一个反国之贼有什么好谈的!” 董卓怒拍短案:“袁绍!你以为,就凭你们一群不入流的竖子,就能与我抗衡?你以为杀了赵融冯芳,解了鲍鸿兵权,就能让我害怕?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袁绍仍旧从容:“那你这么些年真是白活了。” 董卓听出他语带不善,一眯眼,不自觉地就攥紧了刀柄。不对,这厮不像是邀我来谈判啊…… 突然! 董卓一手撑在案上,作势欲起,全身紧绷地盯向朱广! 骁骑校尉一怔,随即道:“我只是,换换脚。” 董卓不敢把视线移开,一直盯着他,缓缓落座回去。这一刻,他有不好的预感。 袁绍见状,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我吃奶时,太尉不是就在带兵打仗了?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董卓不接他的话,朱广刚才那个动作什么意思?真是站酸了换换脚?这显然不可能!暗号?这房里就四个人,他作暗号给谁看? 一念至此,陡然感觉背后一股凉意,从尾腚处升起,麻过脊梁骨,直往头上窜! 吕布? 董卓没有回头,袁绍在说什么他已听不见,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从自己这里到门口,有四五步的距离,我若猝然发动窜过去?不成,自己身体肥胖,绝不可能快得过吕布和朱广这两员悍将!我若发声呼喊,背后吕布那就是一刀下来! 完了!全他妈完了!悔不听劝,以至于斯! 对面,袁绍的话语突然停止,他从董卓脸上看到了捉摸不定的神情。怎么?有所察觉了? 晚了…… 袁本初想起来,那样居高临下对董贼宣布他的死期时,会更有气势一些。但试了两回,却发现自己站不不起来,手心里开始冒出冷汗,原来,自己的紧张并不比对方少。 沉默,房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董卓岂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撑着膝盖徐徐起身,甚至连呼吸也尽量放得轻一些。 袁绍一见,咬牙道:“你想走?” 董卓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想去拔左腰的佩刀,但他放弃了,因为非止吕布离他太近,哪怕是朱广也随时可能发动袭击,他站那个位置,想必就是为此吧? 虽说戎马多年,但随着职务的变迁,官爵的显要,他已经很少亲上一线作战了,日渐肥胖的身躯已经不复当年之矫健。他很清楚,跟吕布朱广这样的勇士比起来,他没有胜算。 袁本初还想着再说些什么,但琢磨半晌,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罢了!尽快了结吧! 想到此处,他暗暗吸了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些:“董卓,你数违诏命,妄议废立,劫掠洛阳,擅杀大臣,这四大罪,论皆当诛!” 董卓胸膛一阵起伏,片刻后,竟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董卓英雄一世,到了,竟栽在一群年轻人手里!” 袁绍脸色一变!怎么?我没说清楚? 强压住心头的慌张和恐惧,吞了口唾沫,又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数条大罪,论皆当诛!”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慷慨激昂,扔地上都能砸出坑来! 一滴汗珠从朱广左边太阳穴一直顺着脸颊滑下来,骤然之间,他全身紧绷,整颗心似乎都堵到了嗓子眼! 袁绍复杂的目光越过董胖,投在他身后吕布的面上,怎么回事! 朱广动了,这回不是换脚,而是一步一步,谨慎而警惕地走向了堂中。 董卓面上一紧! 正当此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连续的声响,对于浴血疆场的将军来说,那再熟悉不过了,宝刀的出鞘声! 袁绍屏住了呼吸!吕布这一刀下去,事情就定了! 朱广紧咬着牙,也缓缓抽出了佩刀,挡于袁绍身前! 有吕布朱广两员骁将,董卓今天十死无生! 一阵后,袁本初面上疑云复起,搞什么?怎么你们两人都不动手?在等什么?等外头的卫士冲进来么? 朱广长身而立,房中跳动的火苗在他眼中映出闪光的光芒。 吕布直面他锐利的目光,神态果决而强悍! 倒抽一口冷气!袁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吕布!刹那之间,这豪门公子,少壮领袖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 董卓的胸膛突然一陷! 正当他要用尽力气呼喊卫队时,面前人影一晃!吕布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那口积攒起来的气息立马散去,他竟有些恍神了! 吕布? 看着那九尺高的背,他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吕奉先。紧绷的身体为之一松,这西凉军头居然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朱广吕布的对视仍在持续,这两位同来自于并州的豪侠虎视眈眈,仿佛任何一点轻微的刺激都能让他们立即以命相搏! 朱三无暇他顾,现在想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有一点,赶紧脱身! “高顺。”他以平稳的语气喊了一声。 话音落地,外头骤然响起一片利刃出鞘之声!但转瞬即归于不闻! 一阵后,那门缓缓打开,朱广不敢移开视线。他面对的是吕布,汉末三国第一勇将!他很清楚,自己任何一点松懈,都会让对方抓住机会,一击致命! 而吕布也不曾斜一下眼,死死盯着他! 袁绍扭头一看,只见双方的卫队已经刀口对着刀口,真个剑拔弩张! 让人费解的一幕随之出现! 无论是堂内的吕布朱广,董卓袁绍,还是外头的卫士们,谁也不说,谁也不动,几十个人拥作一处,居然鸦雀无声!能听见到的,只是武士们粗重的喘息!墙外阴影处,张杨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各有志 恋上你看书网 震惊、失望、愤恨……当诸般情绪一齐迸发时,张稚叔缓慢地抽出了环首刀。 他身后,宋宪侯成两军官见状,均茫然不知所措。 对峙仍在继续,惊变使得袁绍失了分寸。吕布反水,自己又身处他并州军营,看这样子,是走不脱了! 而对面的董卓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至今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原以为是吕布反水,诱使自己来到并州营中要谋了性命,现在这…… 但有一点董卓很肯定,那就是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杂乱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堂外卫士一片骚动,呼喝声大作! 吕布脸色一变!虽仍盯着小老弟朱广,但却警惕地感知着外头的变化,是张杨? 果然,但见张稚叔提刀而入,身后宋宪侯成二人缓步跟随。矮墙外,人影幢幢,隐约可见刀光剑影! 空气,仿佛都为之凝结。 董卓现在就想知道一点,今晚,到底还他妈有多少变故? 借着透入院中昏暗的灯火,张杨目光如炬,看着堂内对峙的四人,堂外剑拔弩张的卫队,他语气激昂:“吕布!你到底想干什么!” 吕奉先的警惕未尝稍懈,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张杨手中宝刀一挺:“董卓乃国贼!我并州将士奉命来勤王!今晚岂能让他活着出去!” 至此,董卓心中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一个,原来是他,张稚叔。 吕布脸色铁青,丁原任并州刺史统兵镇压叛乱时,他为“主簿”,张杨为“武猛从事”,在军中有一定的声望。但他想号令并州军,恐怕还差些火候。 “宋宪侯成,退下!” 一声断喝,吼得宋侯二人面面相觑,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张杨大怒,回身道:“诛除国贼,义不容辞!并州将士!上!” “谁敢!”吕布暴喝。 他这一分神,朱广久蓄之力突然发作!矫健的身形如豹子一般一窜而上!手中六尺百炼刀自下而上!刀锋与空气激烈摩擦,嗡嗡作响! 吕布大骇! 董卓吓得倒退两步,只看得刀光闪闪,叮当作响,眨眼之间两员骁将身形分开! 吕布松了松发麻的手,弓着背,如一头按爪待扑的猛虎,切齿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酸麻和胀痛直透两臂,朱广牙关咬出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身后,袁绍已经汗湿衣襟…… 就在并州军营中大变将生之时,洛阳西城,全副武装的甲士拥堵街道,疾步奔走,急促脚步声惊醒了已然入睡的居民。 李儒、牛辅、董璜跨马于军前,几人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此刻,李文优心急如焚,又悔又恨。 悔的是没有阻拦太尉前往并州军营,恨的是吕布反复无常,卑鄙小人! 袁绍明知吕布杀了丁原,投靠太尉,却选在并州军营会面,他就不怕回不去?原以为,是因着朱广和吕布张杨有旧,双方达成默契,只谈判,不论其他。 可先前他才想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多半是袁绍又拉了吕布反水,甚至于当初一开始就是诈降!为的,就是今晚! 为了救董卓,西凉军倾巢而出! 三千步骑从多条街道涌向同一个方向!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幽州军营。 朱广平常处理军务的营房中,曹操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何颙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目光不知道多少次飘向了并州军营的方向。 如果事情一切顺利,那么此时,董卓的人头应该已经落地?只等袁绍朱广带回消息来,那么西园新军、幽州军以及其他己方部队就可以进入指定位置,准备收拾西凉军了。 外头的马蹄声惊起了所有人。 何颙抢到门口一看,只见几名军官步伐匆匆抢了进来。 从他们身上红色的军服可以看出,这是“执金吾”曹操麾下的“缇骑”。 他们来干什么? “报!西凉军蜂拥而出,正赶往并州军营方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执金吾负责京师洛阳的治安,缇骑所报当然无误! 袁术阴鸷的面上惊色一抹:“不好!消息泄露了!” 这话得使得众人心头一紧!紧要关头,怎么能出这种事? 荀攸瞪大的眼睛飞快转动着,乱了,乱了,得理出一个头绪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素来足智多谋的你,快拿个主意啊! “先得保证本初和子昂的安全!截住西凉军!”片刻后,荀公达厉声喝道。 袁术一听,二话不说:“我去!”说完就走! “不!”曹操一把扯住他。“你的虎贲禁兵卫戍禁宫,怎可轻动?再说也来不及!快,叫那个谁?张,张辽,叫张辽进来!” 当一身戎装的张文远抢进堂中时,曹操迎面上去:“快,调集幽州人马,去并州军营,无论如何,截住西凉军!” 张辽面上顿时浮现出疑惑的神色,西凉军奔并州军营去了?不好!校尉有难!他转身狂奔之后不久,军营里警锣大响! “事情有变!咱们得作好准备!集结西园军!景升公,城门校尉部须严守洛阳十二门!公路,你必须马上赶去皇宫护从天子!” 听完他的话,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曹操,等他拍板决定。 稍稍思索后,执金吾郑重地一点头!就这么办! 袁术、刘表、何颙等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幽州军营,这一晚,洛阳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在此时的洛阳再合适不过。幽、并、凉三军,西园新军、城门校尉、虎贲禁军、甚至连执金吾麾下两百缇骑,全出动了。 惶恐不安的洛阳居民没有敢出门的,当他们从门缝窗孔往外瞧见满城的乱兵时,心里只一念头,是西凉军趁夜搜牢,还是又宫变了?会破门而入么?会放火焚城么? 并州军营 董、袁、吕、朱所在的营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并州兵本来是被安排在吕布杀了董卓之后,解决护从他前来的卫队。 可现在,张杨喊打喊杀,吕布严令不动,士卒哪知道内情?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有一点很清楚,在丁使君因为种种罪过被杀之后,在洛并州军的主将是吕布,他是骑都尉。 董卓从进退失据的并州将士们身上看到了希望,恢复了镇定。今晚之事终究是何内情,他现在没空去琢磨,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赶紧离开这虎狼之地! 可现在显然是走不掉,双方卫队拥在门口,进退维谷的并州军堵住了军营…… 要想脱身,恐怕只能,真来一回谈判了。 唇一动,正要向袁绍说话,耳中却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已经在高压下坚持许久的壮士们几乎承受不住,这又是怎么回事? 阵阵闷雷般的脚步声就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无论袁绍董卓,尽皆失色! 张杨心中一动,掉头就往外去。等他奔出辕门,外头已经火光冲天!无数的火把将这一片区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眯着眼朝左一望,顿时面露喜色。那驻马不前,手执长枪的小将不正是朱三麾下的张文远么? 可再往右一看,那两道扫帚似的浓眉拧成一团!西凉军! 剑拔弩张在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形容词,双方虎视眈眈,混战一触即发! 马背上的李儒看见了他,疾声问道:“稚叔!太尉何在?” 未及回答,张辽的声音又传来:“骁骑校尉何在!” 话一出口,双方愕然! 李儒追随董卓日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经历过了,可没有任何事情有今夜吊诡! 我们来,本是以为太尉中了圈套,遭了暗算,急急赶来抢救! 可对方似乎也怀着同样的目的?便是他聪明绝顶,也断断想不出到底是哪一出! 难不成,吕布要把双方大佬都做掉,自己当龙头?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么? “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头有鬼!” 牛辅不禁打了个冷战,朝矮墙之内打望一眼,仿佛那里头真有鬼似的。 张杨不作声,双方数千人马把几条街道围得铁桶一般。可就苦了附近的居民,全家老小抱作一团,大气也不敢喘!脑了活的赶紧把老的小的藏了起来,万一真大打出手,乱兵可不问青红皂白! 豆大的汗珠缀满了张稚叔的额头,活了这么大,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局面! 眼下,只需要他一句话,双方人马就会以命相搏! “董太尉和袁将军正在营中议事,你们这是作甚?”半晌,他大声吼道。 李儒跟牛辅交换眼神,都不相信,董璜见状低声道:“我进去!” “不行!里头究竟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不可犯险!”牛辅断然否决。 李儒一斟酌,对张杨道:“既然太尉有虞,那可请出来,我们护从太尉还营!” 张杨又惊又急没了主意,千军在前,血战在即,如之奈何?思之再三,喝一声:“等着!”便扭头朝营里走去。 现在里头正对峙着,双方部队又都撵来,事态之危急不难想像! 可随机应变非他所长,一时直感头昏脑胀,冷汗连连! 正心神不定朝营房走去时,冷不防一人挡在面前,抬头一看,却是并州军一军侯,名唤赵庶。 “张司马,如此局面,我们并州军如何自处?” 张杨除了摇头还能怎样? “我虽不知内情,但观董卓行径,皆是大逆之举!宋宪侯成二人畏惧骑都尉骁勇,不敢妄动。我部士卒愿从司马,击杀董贼!” 张杨一震! 但马上,他又大摇其头!不行!袁绍朱广还在里头,营外强兵环侍,若杀董贼,西凉军必不甘休!到时候混战起来,只怕谁也脱不得身! 那赵庶再三地劝,张杨只是不肯。 眼见如此,赵军侯倒有些几气烈气:“今日若纵董卓回去,那我们并州军就真的归属西凉!此等反国之贼,岂能让我效命?既然张司马不肯,我也绝不愿为一弑主求荣,反复无常之小人卖命!” 话一说完,长揖到底! 张杨一把执住他手:“你想怎样!” “我只带本部人马,投骁骑校尉朱广!大家同出并州,他必肯留我们弟兄!” 张稚叔仍拉着他手不肯放,片刻后,目光闪动:“带上我如何?” 赵庶一愣:“司马你……” “虽是多年弟兄,但他如今不忠不义,数次反复,我怎能与他为伍?” 赵庶稍一沉默,低声道:“如此,我愿追随司马!李邹与我交情深厚,必肯相从!” “要走须在今夜!你去军中联络,要快!” 赵庶一揖而去! 张杨调匀了呼吸,捉刀直奔出事的营房! 包围的士卒见他来,纷纷闪避,宋宪侯成二将也退到一旁低头不语。 从双方卫队的一片明晃晃的刀林中穿过,他再次踏入了房中。 扫一眼房中四人,他道:“西凉军和幽州军已经在外头对峙,随时可能开战!” 袁绍董卓二人不约而同,猛一侧首!但喜悦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双方人马都来了? 董仲颖眼珠子乱转,腮帮子鼓动时带着满面的浓须也跟着抖个不停,一阵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绕过吕布,直面袁绍:“右将军,你我两人再不出去,外头幽凉两军就要大打出手!你是愿意咱们今夜就开战,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各自罢兵,改日再较高下?” 袁绍迎着他强横的目光,思索良久,终于点头道:“罢!” 那一刻,董卓如释负重!此地他不敢久留,因此朝外喝道:“西凉军!收起器械来!” 胡赤儿等人都明白地听到他的话,并不犹豫,纷纷撤了兵器。 袁绍见状,也对武士们道:“收起来吧。” 可自高子严以下,所有人都不为所动,直到朱广唤了一声:“高顺。”吕布手中钢刀稍稍一沉,很快,全落下去,终将目光移开,再不去看朱广。朱三则利索得多,直接收刀转身:“袁将军,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怪谁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没有任何迟疑,甚至于“走”字刚说一半他就已经迈出了步子。当然,豪门钜子的风度还是保持,昂首挺胸,步伐匆匆,一路抢出了营房。 但他的“卫队”一个也没跟上来,直到他终于踏上了街道,一回头,朱广哪去了? 董卓本来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但他已经挪动了脚步,却突然改变方向,来到了朱广面前。看着这个昔日曾在他麾下效力,彼时根本不入他的眼,现在却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青年。 “太尉,此地不宜久留。”吕布在后头唤了一声。方才短暂的交手让他很震惊,朱广力气大他早就知道,但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大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能快成那样。董太尉离他这么近,可不安全。 董卓扭头走了,不过他应该清楚,临走时那凶狠的眼神不太可能吓得倒并州狼。 当胡赤儿带着西凉人马撤离时,吕布手中的刀又扬起了几分。 从前的“忘年交”就那么对视着,什么话也没说。 “校尉。”高顺在门外喊道。 “朱广,人各有志……”吕布话没说完,朱广就走了。到堂外经过张杨身边时,他停了下来。 “我自有分寸。”张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朱广有些犹豫,经此一事,稚叔兄想必是和吕布彻底决裂了,就算没有吕布,董卓也不可能放过他。 没空多想,他低声道:“跟我走,现在。” “你走你的。”张杨催促道。 朱广还想再说,已被对方推了一把。遂一揖手,引高顺等径出并州军营。 朝右一望,西凉军已经后队改前队,调转方向保护着董卓撤走。 并州狼眼中杀机陡现! 转头快步抢至袁绍马前,疾声道:“动手!” “什么?”袁绍没明白。 “今夜就动手!现在就动手!我引幽州军突袭董卓背后!并州军里有张杨!将军只需要把西园新军压过来,不用到天亮,事情就解决了!” 袁绍吓了一跳! 他刚刚死里逃生,万没想到刚出并州军营朱广就扔出这么大胆和冒险的建议!这能行么? 几乎没怎么考虑,他就否决道:“现在不宜轻举妄动,回去再说!” “机不可失!我现在在这里,还可以堵住并州军出不来!”朱广厉声道。 袁绍大摇其头:“太草率了!凡事谋而后动,走,回去再说!” 语毕,扯动缰绳调转马头。朱广一急,窜上去一把扯住他缰绳:“袁将军,这是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今晚若不解决……” “子昂!”袁绍提高了声音。“我已经说了,回去从长计议!” 你知道你历史上为什么会挫败么?你的实力、名望、才干,其实都不比曹操差,但你比他就少了那么几分魄力和果决! 朱广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袁绍走后,他回望西凉军撤离的方向,他知道,董卓死不了了。 幽州军营里,曹操和荀攸两人还在,相对坐着,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这两人都沉得住气,即便是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他们也只是侧头望了一眼而已。 直到袁绍灰头土脸地闯进来,二人才起身相迎。 “董卓没死?”曹操问道。 袁绍直接绕开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席上,极不耐烦地喝道:“水!来点水! 不一阵,士卒送来了一碗水,他捧起咕咕地灌着,曹荀二人互望一眼,都各自归座。 一气喝完,袁本初拿着那空碗走神,突然,他将碗大力摔碎在地上! “吕布!吕布!” 看着一脸怨毒的老友,曹操皱眉道:“吕布怎么了?” “小人!”袁绍切齿。“鲜廉寡耻的人我见得多了!绝没一个似他这般,反复无常!杀丁原投董卓,人还没去,又被说动背叛董卓投靠我们!今日……” “本初息怒。”曹操劝道。“详细情况究竟如何?” 袁绍看他一眼,垂下头去,只顾摇,看似头痛得紧。 荀攸琢磨一阵,已能猜出**不离十。他甚至想过吕布是不是早就改了主意,打算铁心追随董卓。但这又经不起推敲,如果是那样,袁将军不可能回得来。也就是说,吕布有可能在今晚之前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如此反复之人,倒是少见。 “子昂呢?”曹操忽问道。 一听这个表字,袁绍撑着脑袋的手一撤,但又立即放回去,并不回答。 正当此时,朱广跨过了门槛。 不等任何人问,他已将事件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一遍。末了,再次提议道:“现在动手还不晚,西凉军来不及布置,并州军今晚恐怕也还要出事。我们只要抓住这个机会,猛攻西凉军,分化并州军,大事可定!” 曹操眉一挑!不错!猝然发难!否则夜长梦多!左右已经挑开了,那就照原定计划,真刀真枪在洛阳城里开战吧!虽担些风险,可长痛不如短痛! 他望向荀攸,只见公达也微微点头。 “将军,下令吧。”曹操起身道。“景升公、伯求、公路,都赶赴军中了。” 袁绍纹丝不动,不发一语。 荀攸见状,也道:“城门八屯守护洛阳十二门,截并凉两军出路;虎贲禁军防守皇宫,保护太后天子;子昂的部队可就近牵制吕布,西园新军……” 话未尽,袁绍拍案而起! 见他怒容满面,嘴都哆嗦了,曹操就闹不明白,你在气什么?现在也不生气的时候啊! 盯朱广一眼,右将军快步到主位坐定,脸色铁青。 曹孟德与他交往交年,彼此之间都很了解,察颜观色,随后道:“今晚之事,谁也没有料到。再说了,我们原本也有计划,如果事情有变,就……” “孟德!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袁绍压抑着的情绪此时才爆发。 曹操倒不怕:“可将军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且不说有子昂护从,我麾下缇骑一发现西凉军出动就立即报到此处,幽州军反应也迅速。” 袁绍闭着眼睛,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在并州军营中,他连续两次说出暗号后,吕布没有行动,那一刻的滋味儿……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虎贲中郎将袁术冲了进来:“怎么回事!说西凉军大举出动,现在又回去了?” 没人理他。 “怎么不说话?兄长?董卓死没死?孟德?公达?朱广?” 把所有人问了一个遍,见谁也不搭茬,他才察觉到这堂上气氛不对头。 “你不是应该在宿卫皇宫么?” “我能呆得住么?没事,有人守着。”袁术不耐地一甩袖。“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 荀攸见袁绍余怒未消,遂又将朱广说的话转述一遍。 袁公路一听就炸了锅:“我当初怎么说的?吕布这种人信得过?那日见他面,我一打眼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果不其然!” 一通牢骚发毕,他才问道:“纵虎归山了,现在怎么办?” “子昂建议立即动手,右将军……还没有下令。”曹操道。 袁术不诈呼了,寻个位置坐了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袁本初还没有任何表态。袁术坐到了一块碎陶片。 “传我命令,诸部人马不得轻动!严加戒备!” 尽管对小伙伴很了解,可曹操还是非常意外,不得轻动?怎么个意思?有一个天亮以前就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他本来等着朱广进言,可骁骑校尉长身而立,一言不发。 “本初,过了今晚恐怕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机会?什么机会?西凉军全是百战余生之辈,并州也素来有强兵之名,西园新军才组建多久?拉上去就是一触即溃,如何与这两支劲旅抗衡?你莫要忘了,北军精锐千余人可是投了董卓!贸然行事,死路一条!” “董卓一直在虚张声势,实际兵力恐怕不多。并州军,方才子昂也说了,自顾且不暇。西园新军虽然未经战阵,但胜在人多,可以一搏!” “孟德啊孟德!我们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旁人,才有今日之事!你怎么知道董卓虚张声势?你亲眼看见的?” “当日吕布也说过!” “还吕布?他的话要是能信,屎都……”袁绍看起来,精神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朱广当然听得出来,袁绍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自己。这他倒不介意,原本也没打算跟袁绍作小伙伴,当好朋友。 但机会只存在于今晚,不用多久,甚至只到明天,吕布都有可能完全控制并州军。这一点他丝毫不怀疑,不是看不起张杨,论耍手段,他确实不是吕布的对手。 一念至此,他上前两步,揖手道:“袁将军,吕布反水,我有责任。但这个不一定要现在讨论,当务之急……” “吕布不可信,那我可以相信你么?” 曹操荀攸在听闻事情有变时亦不曾慌张,但此时却神情大变!袁本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吓坏了,还是气极了?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袁术看向朱广,神情复杂。 “本初,子昂自赴洛以来,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曹操正色道。 荀攸也替朱三抱不平:“吕布反复无常,这事须怪不得朱校尉。今日若不是他亲自护从,将军恐怕还真就回不来了!” 袁绍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荀攸又赶紧回过头来劝朱广:“子昂,袁将军一时义愤,你别往心里去,他绝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那可说不定!” 荀攸气得闭眼咬牙,有你什么事?回皇宫站岗去吧你,瞎掺和什么! 袁绍上下打量朱广,道:“借助吕布这主意可是他出的。” 曹操冷笑:“如果子昂有二心,我们这些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说话,过过脑子!” “你说什么?”袁术瞪了眼。他可是袁氏嫡子,虽说一直让庶出的袁绍盖了风头,但也不是你曹阿瞒可以训斥的。 荀攸见他两个顶上了,急忙起身劝解:“孟德,公路,现在可不是斗嘴的时候!” 袁公路昂着头瞄了曹孟德几眼,侧过头去:“我也不同意草率下手。” “那我问你,今晚若不下手,要等到几时?难道非要等董卓抢先,我们才被动应付?” 袁术哼一声,不回答。 此时,上头袁绍缓过劲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董卓虚实不清,我看那张杨在并州军中也全无威信,指望不上。此事不必再说,传达我的命令!” 他是右将军,天子明诏授予他节制洛阳所有军队的权力。 曹操荀攸见苦劝不听,只得作罢。 朱广沉默片刻,平静道:“既如此……”长揖到底,转身就走。 荀攸目送他出去,轻咳一声,朝曹操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撵了出去。 老实说,朱广并不生气,甚至没走多远,他居然还笑了。 因为刚才发生在堂上那一幕,好像又和他因预知历史而形成的刻板印象对上号了。不是么?刚才,不是正是一幅活脱脱的“联合讨董”缩小版?董卓还没灭呢,自己先内讧了。 袁绍这些人,若是拆开了,谁都是一方豪杰,若绑在一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谁都具备领袖才能,怎么共事? 今天放过了董卓,以后再想弄他就难了。 转念一想,说到底,董卓死不死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他妈到洛阳,是来镀金的,又没指望扳倒董卓能给我个大司马大将军做! 既然不听劝,那随你们去吧! 大不了老子引军出走,让董卓挨个削你们,一如原有的历史轨迹一样。让他控制洛阳,挟持汉帝。哥手里握着兵,也算小有名气,往关东一跑,竖起大旗,把勤王的口号一喊,不愁没有人马!到时随便找个郡,老子要去勤王,钱粮拿出来!不给?正好!弄你! 退一万步讲,自己还有幽州可回。公孙瓒不是跟刘太尉,不,大司马不和么?他早晚要反的,到时我联合各方力量办了他,还怕没有根据地? “子昂!” 朱广一回头,见是曹操追了上来。 “曹公若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朱广止步笑道。 看他还笑得出来,曹操稍稍宽心,也笑道:“左右今晚肯定也不能离开你这军营,睡觉也肯定是睡不着的,咱们就披着星光散散步你觉得怎样?” 朱广抬头望一阵:“嗯,虽然没有月色,少了几分朦胧的美感,但能曹公共语,定使我获益良多。” “哈哈,子昂不俗啊。”曹操大笑。其实,当他在濮阳见自己第一面,说出“父母且不归,何言子与妻”时,自己就应该知道,这不是寻常之辈。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有将士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打扰。 “本初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子昂不要多心。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惊着了。” 朱广漫不经心:“这倒没什么,主意本是我献的,如今出了事,自然也该我担着。只是,袁将军不给我担责补救的机会。” 曹操握着刀柄,叹道:“本初与我相交多年,这个人什么都好,有学识,有才干,忠义正直,胸怀大志,又能折节下士。只是,有时候好谋而无断。” 朱广轻笑道:“这话,曹公为何不直接向袁公讲?” “本初还有个习惯,好面子。” “忠言逆耳,能面刺己过的,才是真朋友。” “呵呵。”曹操笑一声,岔开了话题。“如今公然翻脸,董卓必不肯善罢甘休,依子昂之见,如之奈何啊?” 朱广也忍不住叹一声:“现在就不要再想杀董卓了,想想怎么自保吧。” 曹操脚下一滞:“至于么?” “但愿不会吧。”朱广也停下来。“以董卓的性格,他一旦得势,必然高举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头要落地,招谁惹谁了?” 曹操审视着他:“子昂还有一颗仁心。” “谈不上,我倒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这些年走得远,看得多。我说句难听的,似你我等辈,让人一刀杀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其一生只求免于饥饿寒冷,不争权,不夺利,不作恶,却只因生在乱世,便连条狗也不如。” 曹操思量片刻,淡然道:“这就是命。” “命?”朱广直视着他。“注定的?” “自然是上天注定的。” “呵呵,曹公也知道吧?我家只是云中豪强,还是衰败的豪强。按说我这种出身,在州郡谋个差事就不错了,可什么我现在站在洛阳?跟出身豪门,官拜执金吾的你说话?” 曹操点点头:“英雄虽然不问出身,但只有敢于抗争的人才能改变命运。你十几岁就敢带着同乡少年南下助剿;十几岁就敢率领一城军民抗击恶贼;十几岁就敢出使塞外独面胡夷;十几岁就敢从幽州……” “二十。”“二十岁就敢从幽州军率军远道勤王!所以,你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而天下更多的是庸庸碌碌,逆来顺受的人,他们的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生杀予夺,全不由己。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要求公道,只能由我们这种人去替他们讨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兄弟上路了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作诧异状:“我们这种人?” “没错,你,我,这种人。”曹操一指对方,又指向自己胸口。 朱广笑笑:“我一个杂号校尉,怎敢与曹公相提并论?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把这一关过去,到时候也不敢留在朝廷,说不得,还要仰仗曹公,在朝外替我谋个出路。” “你也不必自谦,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若渡过这一劫,你又实不愿留在朝廷,我给你谋个中郎将。”曹操这种人,不轻易作承诺,一旦说出口,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朱广抬手一揖:“那我就先谢曹公提携了。” “别谢我,谢夏侯惇吧。他始终记着你救命之恩。” “元让兄……” 随后,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朱广仰望星空,曹操低头不语。 很多年以后,曹操甚至都不记得第一次跟朱广见面的情景了,却仍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天,这一夜。他对夏侯惇说,那时我就知道朱广也是人中之杰,你跟他有旧,还是你去劝他吧。 良久,曹操以一种奇异的语调道:“天下就要大乱了。” “已然乱成这样,再乱还能怎么地?无非就是奔着两样东西,名和利。” “你倒说得超脱?” “我只是个俗人,我到洛阳来,说是奉命,其实也是奔着名利二字而已。” 曹操大笑:“我喜欢你的坦诚。留万古之名,收当世之利,不亦快哉?” 朱广目视着这历史上威名赫赫的人,朗声道:“若说有人能荡平这乱世,曹公必是其中之一。” 曹操一侧首一皱眉:“只是之一?” 片刻后,两人相视而笑。 并州军营 这一夜的折腾,让并州军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丁原死后,并州军的人心就已经乱过一回。但后来给了个说法,说丁使君有什么什么样的大罪,反正士卒也不懂,朝廷既然都这么说,那咱们就听着,说让跟着骑都尉那就跟。 可这一回,发生这样的事情,军中两位主事的居然对立起来,让咱们怎么整?且不说谁对谁错,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不过,到目下为止,部分将士已经有了主意。 还是那个院,还是那个堂,还是那两扇紧掩的门。不同的是,外头没有森严的守卫,一个也没有。 堂上,吕布坐着,张杨站着,好似两个陌生人。 “稚叔,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杨笑得肩膀一耸,不搭理他。 “我也是无可奈何,袁绍哪是董卓的对手?若投他,我们并州军上下都难逃一劫。” 张杨想忍住,此人已不值得他再费哪怕半点口水!可到底忍不住,怒目而视道:“吕布,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明明就是为一己之私,全无廉耻!却非要粉饰自己!我记得你不是这样?哪怕是作恶,也要敢作敢当!” 吕布并不生气:“随你怎么说吧。我已决意追随董公,无论是福是祸,我一肩承担!” “我不相信。” “什么?” “将来董卓若走了浅水,你必然第一个背叛他!” 吕布一张脸本就不怒自威,此时黑得吓人!但那可怖的神情转瞬即逝,低下头去,许久才道:“我们是相同的出身,相同的经历,你应该理解的。” “我不理解!”张杨跳了起来。“丁原君待你甚厚!你能亲手砍下他的人头!董卓作恶多端,你居然能一再反复去投靠他!我就不明白,且不说什么忠义道义,哪怕就是为你自己,你也应该知道,他控制不了洛阳!他打不败袁绍!” “你错了。”吕布抬起头。“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董公现在手里兵马是不多,可他一进洛阳就暗调关中旧部赴京。李榷郭汜二将不日即至,到时,袁绍死无葬身之地!” 张杨骇然失色! “不止是袁绍,朱广也跑不掉,这就是他错跟袁绍的代价!稚叔,兄长,你先前万不该那样!事到如今,我纵使想替你说情,又如何开得了口?” 张杨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怎么?难不成你要把我的人头送给董卓邀功?” “我们是多年的兄弟!”吕布一拳砸在短案上。“哪怕我会杀朱广,我也不会杀你!倒是你一直按着刀,我却连兵器也没带!” 张稚叔松了松手,没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向董公负荆请罪。” “你倒是会想!你觉得董卓会放过我?” “不管如何,我也要尽力一试,求董公留你一条活路。” “不必!董卓反国之贼,我决不与之为伍!你若真顾念兄弟旧情,咱们至此分道!” 吕布不动声色:“你想怎样?” “我们当初从并州来京,是奉大将军的命令,大将军代表的朝廷,我自然是尊朝廷!” 吕布一咬牙:“也就是说,你要投袁绍?” “投不投袁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我的小兄弟并肩一处!他比你可靠得多!”张杨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大嗓门。 吕布一时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猜,你不会单人独骑去投袁绍吧?” “自然要带我本部人马,军中有愿相从者,皆可同去!”张杨道。 吕布两手往大腿上一拍,似无可奈何:“非要这样么?” “就如你说,人各有志!我言尽于此,你好自珍重吧!”张杨扔下这句话就要走。 “慢!”吕布愤然起身。 张杨右手作拔刀状:“怎样?” 吕奉先看他半晌,缓步上前,边走边道:“我们兄弟这一别,异日相见,恐怕是要刀兵相向吧?” “那谁知道?”张杨仍旧保持着警惕。 吕布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顿一顿,叹道“其实这样也好,董公多半不会饶恕,你若投袁绍,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不劳你费心!” “好罢!你走!本部人马你可以带,军上有愿相从者,我也不勉强。”语至此处,他将双手举至眉前,揖手道“愿兄此去,一切如意。” 二十多年的交情,而且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的交情,张杨有话想说,却不知语从何起?好大一阵,才道:“奉先,愚兄愿你青云直上,得偿所愿!” 吕布举起的手仍未放下,张杨嘴唇颤动,随之紧抿,再没有半句多言,转身开门。 就在他两手搭上门框之际! 吕布已从袖中飞快地抽出了短刀! 当他察觉到异常,转身未半时,刀已经狠狠地从铠甲的缝隙捅进了腰! 剧痛使得他张大了嘴巴,拼命呼吸! 吕奉先的神情令人胆寒,在将七宝刀绞了一圈,眼看着多年的兄弟因剧痛而战栗之后,才拔了出来。 血如泉涌! 张杨一手捂着创口,强撑着转过身来,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腿一软,扑跪在地。 在用手掌撑在地面喘了几口之后,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抬起手抓住了吕布的腿。吃力地将头昂起,喘息着。 “别看我!兄长,你逼得我没有退路!” 张杨已经说不出话来,但那双血红的眼睛分明诉说着什么。 强悍如吕布,也不敢直视,将视线移开之后,他俯下身去,抽出了张杨的佩刀。 “兄长,上路了。” “朱,朱……”张杨目眦欲裂。 后退一步,吕布举起了钢刀。当雪亮的银弧划过时,张杨扑倒在地,头颅就在他身躯前,切口非常平整,这一刀,又急!又快!又准! 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吕布一身,他提着刀,一动不动…… 西城,董卓军营。 从并州军营回来以后,他就火速召集了帐下文武紧急商议。诚然,一将功成古骨枯,他上阵多年原不该怕死,只是先前之事着实惊了他一把。 事情被大概勾勒出了轮廓,袁绍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正好,并州军中的张杨虽然表面上归顺,实则怀有异心。或许是通过朱广,与袁绍搭上了,于是设下了这圈套。幸好,有吕布在,才使得袁绍等人的诡计没能得逞。 但李儒却有怀疑。 吕布是并州军的主将,若张杨与袁绍朱广等暗通,他不至于没有丝毫察觉吧?更何况,为谋害太尉,张杨还在营中作了布置,难道吕布就真的一点不知情? 但他的怀疑并没有多大用处,至多也就是在董卓心里存个小小的疑团而已。 “袁绍欲害我性命!”董卓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真像是要吃人。“这厮胆子不小!还好有奉先!” “这是天佑主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牛辅大声道。 李儒适时提醒:“主公虽然逃过一劫,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全军仍须保持戒备!吕布那里,应该留人!” 董卓重重点头,随即道:“文优,你亲自去!旁人我不放心!” 我?就我这两下子,只怕连吕布一击也接不下来!他能背主求荣,万一又变了呢? 正犹豫时,外头有军官入内禀报:“太尉,骑都尉吕布麾下魏续求见!” 魏续?吕布杀丁原来投时,曾呈上并州将校名册,这魏续比较特别,好像跟他有亲? “叫他进来。” 不一阵,但见一人,颇魁伟,一手捉刀,一手提包,大步进来。至堂前被武士拦住,非但要他缴械,还要搜身。 董卓略一迟疑,即下令免了这遭,让魏续直入堂内。 施礼毕,李儒观他手中包袱隐隐透着血迹,心中狐疑。 “并州军中如何?”董卓问道。 “太尉放心,骑都尉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 “哦?张杨何在?” “在我手中。”魏续说罢,半跪于堂,亲手解开了那包袱。果见一颗人头!董卓还不放心,叫他呈上近前来看。 魏续刚要上前,已被抢来的董璜挡住,提了人头呈至叔父面前,确是张杨不假! 一挥手,堂外士卒进来捧了人头出去,董卓问道:“我听说吕布张杨少小相识?” “虽是旧识,但张杨竟与袁绍勾结,企图加害太尉,骑都尉自能容他?”魏续道。 李儒一撇嘴:“几十年的情义,就这一刀斩断了。”话音方落,发现太尉看了自己一眼,赶紧噤声。 “张杨既已伏诛,念他与奉先有旧,你把首级带回去,悬上三天,让奉先将他安葬了,也不枉兄弟一场。” 魏续一俯首:“太尉仁德!骑都尉还命小人面陈太尉,并州军随时听候差遣!” 董卓竟有些许感动,吕布为了他杀旧主杀朋友,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且在局势摇摆时不为所动!这忠臣之意,如何抚慰? 一念至此,他亲解了腰间宝刀,命董璜交给魏续,同时道:“你回去转告奉先,我与他誓为父子,永不相背!” 无由抚慰忠臣意,只能发誓为父子。 正递刀的董璜愣了,叔叔跟他誓为父子?那我算什么? 李儒微微皱眉,用得着这样?太尉就那么信任一个杀旧主杀朋友的人? “主公,吕布那里,我怕是镇不住。” 董卓扯着胡须:“董越,你去!” “诺!”一将起身应道。随即与魏续同出。 他二人一走,董卓问道:“袁绍已然图穷现匕,竟想使这等手段!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看来在洛阳动武是免不了了!我意,立即行事!你们以为如何?” 立即行事?董旻已去召李傕郭汜,不日将至,有必要急于眼下? “虽说听主公节制的步骑近万。然吕布方杀张杨,并州军中必然人心浮动;王匡张璋虽然来投,但不能深信。现在西凉军只三千步骑,若今夜行事,怕无十足把握。”李儒道。 “十足?我征战半生,哪场仗是有十足把握的?西园新军虽然人马众多,然未经战阵,又在城外,不足惧。城里数得着的,也就是朱广那厮的幽州军。据说他麾下有一支马军,号为‘并州狼骑’,就是当年他带着从云中南下的少年组成?” 李儒频频点头:“是。主公莫小看了这些少年,当日在苍亭一战灭卜已,他们居功至伟。后来陷广宗,破曲阳,皆力战有功。此一节,牛中郎想必清楚?” 牛辅不太想承认,好一阵,才心有不甘地说道:“确实,有些手段。” “那又如何?黄巾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拿起武器的农民而已!岂能与我西凉悍卒相提并论?我今尽起兵马,先灭朱广杀袁绍,后占皇宫,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敢不从?”董卓洪声道。 李儒见他杀气腾腾,不无担忧道:“若不能一击成功,那太尉可就被动了。还是,等李傕郭汜到来妥当。” “不错,太尉请三思。若不能取胜,那我军就只能退出洛阳。”牛辅也劝。“这一出去,再想进来可就难了。还是等李榷郭汜兵马赶到,方为稳妥。” “且李郭二将数日之内必至,太尉又何必急于这一时?”李儒又补一句。 董卓起身,腆着肚子在堂中来回走了许久,后道:“经此一遭,袁绍想必不会没有行动。我若不下手,他难道会等我?” 李儒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抬手制止:“现在不是在等谁的兵强马壮,而是比谁能抢占先机!不要再妄想兵不血刃!不流他一城的血,大局定不下来!” “我军驻在西城!奉先驻在北城!两面一共是……四门,并凉两军只需分遣千人,足以夺下城门!拖延新军从西园开进城来!我再与奉先合兵一处,共击朱广!顺势再夺东南两面的城门!西园军连城也进不了,我就已经控制了整个洛阳!” 李儒目视牛辅,你是太尉女婿,赶紧劝! 牛辅轻摇其头,老丈人连战术都想好了,还怎么劝?我们现在步骑近万,而且全是精锐之师,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城里!若非要打,胜算还是蛮大的。 既然已经把脸撕得不能再破了,那干脆打吧!别装什么样子了!我们来洛阳,从来也不是本着什么“忠义勤王”之心! 李儒无奈,这作谋主的,非但要替主公运筹帷幄,出谋划策,更要使他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得最大的名利! 思前想后,将心一横,起身道:“太尉,为什么就不能等李傕郭汜?为什么就非要立即开战?观袁绍行事,好谋无断,拖泥带水,经昨夜一吓,他绝不敢抢先下手!太尉只需再等几日,到时袁绍要么逃出洛阳!要么纳首来降!何必杀他?为什么非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在洛阳城里开战,是下下之选!最好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何必杀他?”董卓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他昨晚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吕布,我几乎作了朱广刀下之鬼!牛辅!” “丈,太尉!” “当初朱广在我麾下,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有这般本事?听说你尽让他干些巡逻送信的勾当,结果白白便宜了曹操!” 牛辅无言以对,怎么冲我来了?这他妈谁告的密?是不是李文优?董卓的暴怒还在继续,只见他振动两臂,唾沫横飞:“两军对阵死于沙场我也认了!可昨晚,我差点让一群竖子取了首级!袁绍、曹操、朱广,全都给我死!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钧一发 恋上你看书网 野兽般的咆哮震耳欲聋,连堂外守卫的武士都夹紧了腿。 牛辅虽然清楚老丈人的脾气暴躁,可也没见过他恨成这样,吓得不敢言语。 李儒缩着脖子等他消停了,才作最后尝试:“太尉,若执意要开战,小人不敢阻拦。但,务必再听我一语!” 这话若是牛辅说得,少不得要挨一顿削。 可李儒毕竟谋主,董卓压着火,耐着性子,不置一词。 “只请太尉想一想,今日之辱,与太尉即将取得的权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够没皮没脸了吧?可又怎样?人家是开国元勋!” 董卓脸上扭曲成一团:“可他让吕后弄死了!” “那是后话!”李儒也有些急了。“只要太尉等到李郭二将到来,那就是十拿十稳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风险!而且根本不用动武!到时候,公卿顿首,太后震慑!主公大可乾纲独断,任意废立!陈留王乃董太后所养,主公与太后同宗,到时候若立陈留王,他必然感激主公拥立之功!” “彼时,莫说太尉,作个相国又如何?总揽朝政,手握天下之柄!挟天子以令诸侯,奉王命以讨不臣!主公占了河南,又素有威名于关辅,据此二地以为根本。再以皇帝名义招抚马腾韩遂等辈,免除后患!” “如此一来,退,可保无虞。进,可逐鹿中原以争天下。只要有天子在手,兼并凉兵强,关洛财富,主公将拥有莫大的优势!” “若主公非要在今夜血洗洛阳,我承认,胜算是有的。可就算成功了,主公也势必背上‘逼宫造反’的恶名!消息一旦传出,天下必群起反对!” 董卓肚子一鼓:“怕什么!左右劫也劫了,杀也杀了,难不成还想要贤名!” “主公啊!”李儒大急。“搜牢冲的是权贵,杀的许龙宗只是小小御史,这都不算事!主公需要的是控制朝廷,而不是消灭朝廷!” “有什么区别!” “只要李郭大军一到,朝中公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会主动将主公捧上高位,执掌权柄!这叫拿!若主公今晚攻灭幽州军,杀了袁绍等人,再进逼皇宫,肋迫太后天子!这叫抢!拿和抢,他是两码事!” 董卓听得头晕:“我多次虚张声势,甚至还让吕布杀了丁原,怎么不见朝中公卿乖乖把我捧上高位执掌权柄?甚至还想着来谋我性命!” “那是因为袁绍手下肯定有人看穿了虚实!李郭一到,袁绍还敢与主公抗衡么!能平定这乱世,澄清这寰宇的,也就是主公你了。万望稍息雷霆之怒,以待李郭!” 牛辅听得都入了迷!诚若李儒所言,那老丈人岂不是皇帝一般?他没儿子,我这也顶半个儿啊!到时候……哦,还有董璜。 本以为,听了李儒描绘的如此美好,老丈人该消消气了吧?可谁知道,董卓那肥壮的身躯好似个车轱辘一般在堂中转得飞快! 曹操已走多时,朱广还在那里站着。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异常思念远在幽州的人,如果齐周和田畴在,一定能帮自己理清头绪,想出办法。 必须要承认,尽管提醒过袁绍作最坏的打算,也知道吕布有反复的可能,但当吕奉先真这么干时,他还是意外了。 到这一刻他都没有想通,外? 吕布跟董卓肯定是没有“真感情”的,那他投靠西凉军图的是什么?董卓能给他什么利益?骑都尉?中郎将?将军?封侯? 这些名和利,等“倒董”成功,朝廷不照样能给么?而且当天我把话说得那么透,甭管这些大人物怎么闹,都改变不了大乱的到来。那时候,手里握着军队,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投靠董卓,不但没前途,而且臭名声,他怎么就听不进去? 现在说什么也是多余,并凉合流,单说洛阳城墙之内,董卓拥步骑近万,而自己只有三千,哪怕把曹操的缇骑,刘表的城门校尉部,还有袁术的虎贲禁军都加上,兵力仍旧悬殊。 袁绍不肯立即动手,董卓会么? 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并州军想必是要闹分裂,董卓短期之内指望不上他们。以西凉军自己的力量还不敢主动进攻。 怕就怕董卓从关辅调来援兵。因为王国、韩遂、马腾之故,整个大汉的精锐部队几乎都集中到这一地区,以至于袁绍想作两手准备,也只能去拉拢“八关都尉”,或者东郡太守桥瑁这一类,陷于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 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透过阴霾,投射在洛阳城头时,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出家门的洛阳百姓暗自庆幸,昨夜的阵势真吓人,原以为又免不了大火冲天,血流成河,谁曾想,什么也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只是好事者才会打听的,普通百姓只求安稳,只求活命。情愿什么也不知道,哪怕是掩耳盗钟般的自欺也好。 过去的这个晚上,许多人一夜没睡。 这其中,就包括董卓。 对于李儒李文优,他是信任并倚重的,他也知道,昨晚李儒的话有道理。只要等李傕郭汜一到,就有很大的可能“兵不血刃”。 而且,从一夜无事看来,袁绍确实缺乏魄力和决断。他要是堵死城门,连夜从西园把新军调进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可他没这么干。 既然他放弃了“先手”,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稳妥地等待李郭到来? 这个问题,一直想到天亮也下不了决心。 董卓上阵半生,也算是宿将。且从其出身和经历来看,怎么着也不该和袁绍一样犹豫。可是,这不仅仅是两军对阵,一决胜负。它还关系到大汉,两个当世最为强大的帝国之一,终究由谁来“话事”的问题。 任何人,处于这种位置,想必都无法保持清醒和睿智。 当感觉四周都变得明亮时,西凉雄狮眨着他又干又涩的眼睛,晃着发胀的脑袋。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能安安静静地独坐这么长的时间。 有士卒端来了水,他在水里漫不经心地搓着。时已秋凉,当他把那湿漉漉的方巾盖在脸上时,那冰冷刺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突然!他将方巾一扔,一把打翻了水盆!大步朝外窜去!只留那被浇成“落汤鸡”的士卒呆立当场,我怎么了我? 朱广也是一夜没睡,天刚亮就亲自见了那些平常负责混入城中刺探消息的弟兄,虽然有执金吾曹操麾下的缇骑,可那毕竟在明面上。他必须知道城中各方的一举一动,而且不能假手他人,任何人! 随后,他又把自己的军官们全都召来,严厉地告诫他们,从这一刻起,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回去告诉你们的部卒,就是撒尿,也一手捉刀,一手捉鸡! 最后,他只留下了张、高、陈、吴四伙伴,说的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忙完了这一切,便打算回营房去吃点东西小睡一会儿。 半张饼没吃了,何颙来了。跟那门口站着,颇有些进退维谷,欲言还羞的模样。 不等他开口,朱广就扔了饼:“你怎么在这儿?” “子昂,昨晚的事……”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 见朱三神情不善,何伯求心说这是生气了?而且牵连了我?也难怪,人家巴巴从幽州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洛阳,劳心劳力,出谋划策,结果右将军还说那样的重话,能不让人寒心么? 想到这里,满脸堆笑:“子昂贤弟……”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西园么!”朱广大怒。 何颙愣了:“袁将军召集我们议事,怎么了?” “我们?还有谁?”朱广拉下脸来。 “你知道啊,孟德、景升、公路、公达。哦,还有袁太傅、黄司徒、李司空、卢尚书……” 朱广仰天长叹!一把盖住脸:“别说了!我要跑路,你走不走?” “什么?”何伯求大概是没弄懂“跑路”是什么意思。 朱三实在不明白袁绍的节奏,你这是打算让董卓一锅端呢,还是各个击破?这种时候,怎么还把人都集中到我营中来?这种时候,城门校尉怎么能不在岗上?虎贲中郎将怎么能擅离职守?西园里怎么能没有主事的? 实在无力吐槽,朱广一边披甲,一边道:“何校尉,请你立即回西园,通知各校尉,加紧戒备!作好随时开进洛阳城的准备!” “本来就戒备,你别这样盯着我,怪吓人的!可是袁将军召我来……” 朱广把刀往革带里一插,暴跳如雷:“伯求兄,你再说一句,我就带兵回幽州!你们自己去跟董卓玩!” 何颙没回过神来,片刻之后,慌了:“别别别!子昂,有话好说!我马上去!马上去!”说完捧着冠弁掉头就跑,竟真不管袁绍了。 朱广深吸一口气,头盔都没戴,直接窜出了门。 他方至堂外,便已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说话的好像是曹操,正怒吼着:“董卓上阵半生,难道还不如你!” “孟德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这应该是哪位前辈高官。 “城门校尉、虎贲中郎将、还有何校尉,应该马上回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这是荀攸的声音。 堂上一时沉默,随后才听袁绍的声音响起:“罢,景升公,公路,你们回去,严加防范。” 刘表袁术出来,一见朱广立在院中,都感意外。袁公路盯他一眼,疾步而出,刘表至他面前略一停顿,没等开口,他已经抢道:“景升公速去。” 郑重一点头,刘表也匆匆而去。 “何颙朱广怎么还不来!” 自己就在营中,要召集议事,也应该最先通知自己?也就是说,这次“会议”,袁绍原本没打算让自己出席?后来经人劝了,才派何颙来? 朱三正要进去,忽听高顺在背后一声疾呼:“校尉!” 回身一看,高子严面上的表情让他心惊肉跳!怎么?打过来了? 高顺至他跟前,眉头紧锁,双目通红,朱广本不在意,昨晚大家都没睡,窜血丝很正常。可他立马发现不对头,高顺不止眼睛红,眼眶里还噙着泪! “出了什么事!”朱广追问道。 高顺连鼻子都不通了,使劲吸着气,沉声道:“方才,刺探消息的弟兄传回消息。” 朱广跟他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痛恨他惜字如金的习惯! “稚叔公……”高顺话没说完,已经哽咽了。 朱广感觉全身都在发麻,微侧首,试探着:“怎样?” “被,被害了。” 不夸张,那一瞬间,朱广真有被雷击的感觉。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腔调连自己都感觉陌生:“你,说,什,么?” “稚叔公遇害了!首级就悬挂在并州军营的辕门!我们的弟兄看得真真切切!确实是稚叔公无误!”高顺落下了泪。 朱广只失神了片刻,便低声道:“知道了,去吧。” 语毕,径直上堂。 一入堂中,前辈少壮们齐齐侧目。昨夜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心头怪他的有,替他叫屈的也有,但那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应付即将到来的局面? 朱广低着头,只作个四方揖,算是见了礼。 “子昂,伯求呢?”曹操问道。 “已经回西园了。” “那就好,快坐,正等你来。” 朱广站着没动,袁绍看在眼里,以为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置气,干咳两声,轻声道:“子昂,坐吧。” 朱广还是不动,一双血红的眼睛扫遍全场,不知是怒,还是在恨:“我真佩服诸公还能正襟危坐!” 在座的不乏万石高官,他此举确实无礼,袁绍作**斥,话未出口,卢植已经道:“子昂,怎么了?” 眼前一片迷蒙,朱广尽量将头上仰:“我刚收到消息,张杨被害,首级悬挂于并州军营辕门示众。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吧。” 堂上有人根本不知道张杨是何方神圣,但袁绍知道,曹操知道,荀攸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袁绍捶案,曹操起身,荀攸低头。 曹孟德很想问一句消息确实否,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误报?而且张杨的人头就挂在辕门,谁都看得见!这不但是示众,更是示威! 堂上落针可闻。 荀攸在心中暗叹着,昨晚,要是听从我们的建议,抢先下手,哪有今日之局面?现在吕布控制了并州军,咱们被动了。他还不知道,朱广一出并州军营就向袁绍提议抢先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洗洛阳 恋上你看书网 大清早收到如此闹心的消息,公卿们直感心里堵得慌。他们仍旧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朝廷首脑袁隗。 可袁太傅捋着那一把整齐的长须,眼睛几眨之后,却望向了自己的侄儿。 而袁本初将那一双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却是一语不发。他不是不知道处境的危险,而是一想到要在洛阳城里开战,许多的顾忌就在脑子来来回回地晃悠。 荀攸见状,轻微地咳嗽了一声,等曹操侧过头看他时,黄门侍郎果决而坚毅地一咬牙。 曹操会意,即时起身道:“将军,立即调西园军进城。” 前辈大臣们的震惊掩饰不住,这是打算,让洛阳城血流成河? “孟德,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这是洛阳。”袁绍提醒道。 “正因为是洛阳,所以不容有失。”曹操厉色道。 朱广对何颙说的“跑路”并不是气话,之前他召集张、高、陈、吴四健将,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今天袁绍还犹犹豫豫,拖泥带水,那对不起,你们自己玩吧,我带兵离开洛阳。 尽管扳倒董卓,他绝对是功臣之一,少不得要加官晋爵。但他可不想把自己底裤都输在洛阳城里。 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袁绍下不定决心,他就带领幽州军进攻并州军,逼袁绍“就范”! 袁绍仍旧迟疑,朱广失去了耐性。这种议事时的“落针可闻”“鸦雀无声”“一片死寂”他已经受够了。 “袁将……” “本初!董卓之心路人皆知,你昨夜谋他不成,他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卢植抢在了前头,因为他瞄到了朱广想要拔刀的动作。 他是尚书,编制上属于“少府”,秩仅千石,连朱广都不如。但尚书实际上直接对皇帝负责,是典型的位卑权重。 再加上他“海内大儒,士人之望”的特殊身份,因此即使呼袁绍表字也没有谁觉得奇怪。 太傅袁隗看他一眼,沉吟道:“既然卢尚书都这么认为,本初……长痛不如短痛。” 他的话无疑是对袁绍极大的鼓励,这位少壮领袖挣扎再三,终于解下了腰间印绶:“公达,你马上出城去西园,调八校尉带兵进城!” 荀攸起身上前授过,只施一礼,没二话,下堂直奔西园而去。 目光投向朱广,袁绍也知道昨晚话说重了,但当着这么多前辈高官的面,他也不方便提,只道:“朱校尉,你立即去准备,西园军一进城,并州军就交给你了。” “诺。” 曹操主动请缨:“将军,我带西园军进攻董卓!” “不!”袁绍一摆手。“我亲自去!也该作个了结了!” 袁隗微微点头,向黄琬卢植等人道:“既然年轻人去冲锋陷阵,那我等就去准备善后吧。” 不料,袁绍却劝阻道:“诸位前辈还是呆在幽州军营,等事情结束再走为宜。” 朱广没空听他们多说,径下堂来,寻一处营房,召集他麾下所有军官作战前准备。 张辽等云中小伙伴已经得悉了张杨被害的噩耗,义愤填膺自不必说。一旦听闻马上就要动手,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大干他一场!豪侠领袖又怎地?前辈高手又如何?猛虎架不住群狼,今天并州狼非把吕奉先撕碎不可! “现在只等西园军就位!文远!” 张辽应一声,以指蘸水在案桌上图画着:“并州军营的格局与我们大体相似,建造之初,决没有想过会在洛阳城里开战。因此,布局非常狭促,只要堵住了辕门,就只有东西两则围墙上的小阁门可供出入。” “那,岂不是只需数百人就能将并州军堵死在营里?”一步军司马问道。 “不。”张辽摇了摇头。“虽然出口不多,但是围墙很矮,矫健的军士疾步冲刺就能翻过来。所以我们要做三件事情。” “第一,封锁三个出口,记得带上拒马。” “第二,士卒要携带枪戟等长兵,专门对付企图越墙而出的并州军。” “第三,这是最重要的。并州军营的东北角,有一座鼓楼,高六丈,鼓楼两侧都有高台,开战之前,我们就必须抢占这里,到时候居高临下俯射并州军!不是拨给我们一批弓弩么?正好派上用场!” 众人听罢,都感佩服。张文远已然布置得如此周密,那还有何难?只要咱们抢了先手,别看他并州军人多,到时让他们困死在营中!吕布不是身长九尺,使大铁戟么?那太好辨认了!露头就射死他! “另外,考虑到西凉军久经沙场,俱是百战余生之辈,而西园新军成立不久,没有实战经验。所以,我们还要在并州军营外围警戒!安排是这样……” 张辽话至此处,高顺忽道:“校尉,鼓楼我去。” 朱广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点了点头。 “子严带四百弓弩手,先占鼓楼;我带八百人,堵并州军正面辕门;陈忠吴式各带三百,堵东西两侧小门;剩下的,跟随校尉,在外围警戒,防备西凉军。进攻撤退,皆听号角为准。” 张辽说完,朱广遍视部下:“都清楚了?” “清楚!”众军官异口同声。 “我只说一句,我们只是为了牵制并州军,堵住它出不来,而不是为了歼灭。都给我记清楚这一点,有擅自行动的,军法从事!” “诺!” “行了,都去准备吧!”朱广手一挥,众人领命而去。 高顺站在原地没动,朱三见状:“有事?” “校尉,鼓楼是重中之重,我现在就去,那里的地形我熟悉,不会打草惊蛇。” 朱广象是忽然泄气一般,手搭上了对方的肩头:“子严,我很想替稚叔兄报仇,但是……” 高顺少有地打断了他的话:“校尉放心,我的任务是压制,不是射杀吕布。” 朱广没再多说,他知道高顺的性格。 安排完毕,朱广步出营房,此时天已大亮,洛阳从一夜的沉静中醒来,可今天,绝不会再重复昨天的平静祥和。 这个十多平方公里的大汉都城里,将涌进数万部队混战。这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历史的走向。 如果袁绍获胜,那袁氏一门将尊贵无上,他本人也必将因为力挽狂澜而被委以重任。而自己,也将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董卓获胜,那么就如同原来的历史一样,他将挟持天子,窃取权柄,至于还有没有关东军阀联合讨董,就不得而知了。 洛阳西城,广阳门。 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百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切还和昨天一样,城门内外都有守卫,城上偶尔也有巡弋的兵士。 但他们看不到,在城上女墙下伏着的健卒。 这里是从西园进城最近的一门,城门校尉刘表已经得到了消息,因此亲自到广阳门坐镇。 同样,这里距离董卓的军营也很近,所以,刘表秘密地从他仅有的八屯兵力里抽调了两屯,加强“广阳门”和同在西面的“上西门”两处防务。 至于从哪里抽调的,你说呢? 事态紧急,连名称“八俊”,倜傥轩昂的刘景升也披上了铠甲,巡弋在城头。时不时地朝西园方向张望,怎么还不出来? “校尉……” 听到这声呼唤的同时,刘表也听到了部下“广阳城门侯”拔刀的声音。 回身一望,这位名士也利索了抽出了华美的佩剑,董卓竟然抢先动手了! 在通往城门的直道上,蜂拥而来的不是急着出城的百姓,而是全副武装的在士卒!百姓慌忙闪开,躲避不及的…… 刘表嘴角抽搐着,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大概只有西凉的禽兽,才会对无辜的妇孺下手。 距离越近,西凉军跑得越快,当那一蓬赤须的军官嚎了一嗓子后,喊杀声立时大作! 刘表提剑的手有些颤,这回真是因为害怕。尽管他有准备,但敌人来的比他想像得要多。如果广阳门失守,那上西门估计也完蛋。 西园军再想进城,就得从北……那里是并州军的势力范围! 他已无暇多想,敌人已迫近数十步之内了! “放箭!” 一声令下,伏于女墙之下的城门卫士一跃而起!顿时箭如飞蝗! 锐利的铁箭刺破虚空,正中挥刀大呼的胡赤儿。这西凉骁将竟一把折断臂上箭杆,放声大喊:“拿下城门!太尉重赏!杀!” 北城鼓楼,一片安逸平和。 身裹铁甲的高顺黑着脸立在楼上,俯视不远处的并州军营。从这里看下去,整个并州军营区尽收眼底。 校场上,已有大批并州军集结。看样子不像是要出操?因为他们执枪挎刀,全副武装。 耳朵里捕捉一些杂乱的声响,高顺紧锁了浓眉,侧耳听了片刻,他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城门方向。 刹那之间,高子严心头一沉!那不是西园军!城门校尉刘表是自己人!是西凉军!董卓抢先下手了!而这些集结起来的并州军是要去……就在此时,那九尺长的身影出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章 我顶你个肺 恋上你看书网 吕布! 猛将一口清爽沁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高顺举起右手一招,猫着腰的弓弩手们如蚂蚁般络绎不绝地登上了鼓楼和两侧的高台。 并州军营围墙外的大树给他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但也影响着他们的视野。高顺朝南面街道望去,如果吕布要去围攻幽州军,一定会走这里。 “高司马,我们怎么办?”部下沉声问道。 这四百弓弩手本来是用作配合主力进行压制,但现在这显然不可能了。西园军还没有进城,幽州军也还在营中,说不得,只能孤军奋战。 高顺一回头,望向了幽州军营的方向,一阵后,坚定地下令:“准备作战!等并州军出来!” 军令一下,使弓的执弓在手,操弩的挂上了弦,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正当高顺准备派人回去示警时,校场内,吕布拔出一指,并州军居然出发了! “快看!”军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恐。 南面远处,成群的百姓争相奔逃,互相推挤,仿佛后头有鬼在撵!那场面,只有在西凉军“搜牢”时才见过! 高子严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环首刀出鞘,他的声音在鼓楼上炸响:“吹号示警!” 嘹亮的号角声陡然响起! 军营中,校场上,正准备随后跟进的吕布突然回头,四下寻找着什么。号角声?汉军作战,历来以“鼓钲”为号,擂鼓而进,击钲撤退。 只有少数戍边的部队才用号角,而董太尉并没有“吹角为号”的示下,那这号角声只能是,朱广的部队! 想到这里,吕奉先魂飞天外!莫不是……我已经被围了! 当他的视线锁在东北方向时,大吼道:“曹性!” “在!” “带五百人!从东面小门抢出去!快!”吕布一指鼓楼方向,手,居然有些抖了。 幽州军营 朱广正和卢植说着什么,那骤然响起的号角声惊得他眼皮直跳! “子昂,那是……”卢植一时也没有回过神来。 高顺行事素来严谨,既然约定好,他绝不会擅自行动。如今吹号示警,那必然事出有因!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朱三脸色大变! 卢植正想再问,面前的“骁骑校尉”却如一股风似的卷走了,随后,他的咆哮声响彻军营! 幸运的是,并州狼骑机警矫捷,幽州步军也久历战阵。高顺的号角一响,将士们就纷纷涌出营来!校尉发声一喊,军官们立刻会意,带着部卒蜂拥而出! 当然,朱校尉绝对是第一个抢出营去的。 朝西一望,尚不见并凉两军的踪影,街市上的百姓也还没人察觉到危险的迫近。 又朝东一眺,两道剑道拧成一团,人呢?中东门上的守卫呢?刘表在搞什么东西! “子昂,怎么了!”袁绍曹操被泄洪般涌出军营的幽州将士挡住去路出不来,急得跳脚大喊。 朱广没空搭理他们,突然一把扯住一屯长,厉声道:“带你的人上城,守住中东门!” “诺!弟兄们,跟我来!”屯长提着刀冲向了城门。 奔出来的张辽一把抓住他手:“校尉,董卓抢先下手了!并凉两军必然全力进攻我们!” 朱广脸色铁青,反手抓住他,切齿道:“那就看你了!” 张文远一怔,朱广脸上的神情让他很快明白过来。还在云中驰猎时,朱广之下就以他为尊,现在,骁骑校尉是将指挥权交给了他。 两人相识多年,患难与共,多余的话自不必说。张辽后退几步,当转过身时,声传四方:“散开!堵住街口!” 麾下士卒不断地从身边奔过,朱广站在原地,不理会袁绍曹操等人的呼喊。 如果历史记载没有错,董卓有三千步骑,吕布手里也有将近五千人马,超出自己两倍还多。这一回并州狼面对的不是黄巾,不是山贼,也不是二张的乌合之众,而是并凉两州的精锐! 董卓刚刚跟韩遂马腾过完招,吕布才从反击匈奴和白波贼的前线下来…… “校尉,你的刀!”主骑扛着他的丈三断马抢至面前。身后,数十名健卒各执器械等待着命令。他们都是朱广的亲随,无一例外全是云中人。 方接过长刀,吴式就在不远处奔过,朱广横刀一拦:“把马全拉出城!” 虽说在鲜卑境内长大,但此人最是狡黠,一听这话就明白校尉的用意,二话不说,带人掉头就往里去。 张辽不愧是注定要成为名将的人,虽然事发突然,可在他的指挥下,幽州将士们虽慌不乱,很快就堵住了各街口,甚至有弓弩手开始抢占高处。 袁绍曹操和朝臣重世被堵在营中,直到最后一批抬着“拒马”的幽州军通过,他们才一窝蜂地挤了出来。 骁骑校尉成为了焦点,或者说,众矢之的。 无数的声音在喝问着,催促着,一张张扭曲的脸就在面前晃个不停,让他不胜其烦。直到卢植放声一吼,惊恐不安的公卿大臣们才闭了嘴。 此时哪顾得体面?袁绍一把就将朱广拉到旁边,语气急促而慌张:“我与孟德出城去与西园军会合!城里就交给你了!千万给我顶住!只要我杀回来……” 语至此处,嘎然而止。因为朱三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不善。 大敌当前,你落跑,让我顶住?我顶你个肺! 避开朱广犀利的眼神,袁绍扔下一句话:“子昂,就靠你了!”说罢,拔腿就走! 曹操紧随其后,抢出两三步,一回头,发现朱广正看着他。脸上一热,嘴一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深深看了朱广一眼,掉头疾步往“中东门”而去。 他俩本走,那一众公卿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袁隗回过神来,一手撩袍摆,一手抱帽子,冲着袁曹二人猛追。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臣们集体疯跑! 朱广拄着断马利刃,似乎走了神。 主骑郎眼看着连在军营中避难的大臣们也全都落跑了,犹豫再三,小声道:“校尉,全跑了……” 朱广不作声。 闷雷般的声浪逐渐传来,并凉两军就要杀过来了。 坏了!高顺! 心头一震,朱广遍视前方,张辽已经安排得周到,士卒们也严阵以待。这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时代的城市巷战,而非旷野之中步骑对阵,并凉两军虽众,但暂时挡住他们不成问题! 一念至此,他将断马一提:“跟我来!” 亲随们没有任何犹豫,他们少小相伴,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如同胞兄弟一般。朱广就带着这不到一百人的队伍绕过了军营,狂奔在小巷中。 眼见全副武装的士卒杀气腾腾,惊慌失措的路人们尽力贴在了围墙上。有一妇人将怀中一对幼儿紧紧搂着,捂住他们的眼睛。 敏锐的感官使得朱广老远就捕捉到了鼓楼方向传来的喊杀声,甚至还有,北城方向? 董卓吕布在抢占城门!阻挡西园军进城! 鼓楼在望! 此刻,不止是朱校尉,就连他的亲随也看到了鼓楼和两侧高台上奋力射杀的同袍们。 当冲散一群奔逃的百姓,转过一个街角时,战斗的场景便清楚地映入眼帘! 高顺带来的四百人据着鼓楼高台防守,而地面,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正在仰攻,想来是并州军无疑。 喊杀声,痛呼声,还有军官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尽管高顺兵少,可他居高临下,并州军又没有攻城用的器械,完全暴露在弓弩之下。而要上鼓楼和高台,只有狭窄的台阶可走…… 朱广停住了脚步,将手中断马一举。 正要赶上去狂杀一场的亲随们生生止住!看向校尉时,却发现他望着右面。那个方向是…… 皇宫,开阳门。 董璜横着刀,长身而立。他的背后,铁甲武士环立。如果不清楚内情,你会以为他是在保护禁廷。 这位西凉少帅一脸的不快,叔父做如此大事,却派自己来警戒皇宫。这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立功扬威!怎么地,真要和那反复无常的小人誓为父子? 他身后的西凉士卒们则是惴惴不安。这毕竟是皇宫啊,天子住的地方!咱们这,是造反吧?能成么?但这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命令。 开阳门上,虎贲中郎将属下禁军士卒们正惶恐地观望着。既以“虎贲”为号,那不必说,他们都是精悍善搏的勇士,否则,如何护卫天子?西凉军堵住皇宫各出口,他们并不怕,城中传来的喊杀声,他们也不怕。他们怕的是,动乱一起,他们就不知道该找谁询问如何应付了。 “少将军!你看!” 董璜眼一眯,他还没认出朱广,但看到了那丈长的器械。记忆中,当日赶到北芒山下时,有一人手执丈长大刀,坏了叔父好事。 朱广! 他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 不容他多想,朱广已经操着断马长刀,身先士卒之前,向他狂奔而来! 短暂的错愕之后,董璜面上杀机陡现,呛一声拔出刀来,厉声喝道:“杀!”当日搜牢之辱已经烙在他的心头,如今一见仇人,那自是分外眼红。奔跑之际,他就瞅准了朱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抢皇帝 恋上你看书网 奔跑如飞!出手似电!怪力催动着百炼精钢铸就的断马利刃! 刀锋划过时,朱广冲进了一片喷薄的血雾之中!如影随形的壮士们犯吼着扬起了钢刀! 西凉少帅突然发现自己在往后退,也亏得这一退,断马的刀锋才没能亲吻到他。但补上他空缺的士卒已经被砍穿了衣甲,扑倒在地。 开阳门上的禁军官兵们诧异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是谁?既然与西凉军干上了,那应该是来保护太后和天子的? “那使长刀的人好手段!” “是朱广!” “谁?” “摧锋,骁骑校尉朱广!宫变那日,就是他护从天子回城!” 禁军们又惊又喜,惊的是皇宫门前惨烈厮杀,那已经足以说明事态恶化到什么地步!喜的是,总算来了个两千石。 开阳门前殊死搏斗的双方,都来自以出精兵而著称的地方。事实上,他们已经涵盖了幽、并、凉三州地界。 自古言勇敢者,皆出幽并。但这场“高水准”的搏斗并没有持续太久,朱广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仗着一身神力乱敲乱砸的云中少年,祖父的严格教导,自己的刻苦训练,再加上战斗和搏斗中积累的丰富经验,手中一丈三长,百零二斤的断马似乎是他身体的延伸。 百战精锐的西凉士卒面对这种规模的械斗,也在断马刀锋挥出的呼啸声中胆战心惊! 董璜几乎是没挥一刀就跑了,他现在相信那天在“平乐观”发生的事情了,他也知道,不该讥笑堂姐夫,这莽夫确实骁勇! 朱广倒提着断马,疾步向宫门抢去。身后,鲜血从刀锋上不断地滴落。 卫士们谁也没去追赶,跟随校尉这么久,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开门!” 上头禁军官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所有人都望向了一个屯长。他现在算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了。 “开,开吧?”至少,从当日护从天子回宫来看,朱广应该不是反贼。 当那厚重宫门徐徐开启时,朱广上去就是一脚,几个无辜的虎贲士卒被震得跌坐在地。没等爬起来,并州狼一拥而入! “袁中郎何在?” 那屯长看了看对方手中吓人的器械,说话有些不利索:“不,不知道。” “不知道?”朱广一瞪眼。 “校尉,早上袁中郎来过一趟,然后就不见了人影。我们一见西凉军封锁出口,就立即关闭了宫门。现在……该怎么办?” 妈的!袁公路还能不能办点事?西凉军都他妈堵门了,你倒不见踪影! 一想见先前袁绍的举动,顿时释然,一个爹生的,袁术八成也他妈跑出城了! 一念至此,朱广再不计较其他,直接问道:“天子何在!” 那屯长看着他,犹豫不决,这朱校尉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董卓已经反了,再不说,我就把你当乱军处置!”朱三这话一出口,四周伙伴都挑起了钢刀。别怀疑,只要一声命令,他们会攻击任何人。 那屯长显然是相信这一点的:“应该,就在这北宫。” “行了!你跟我走,剩下的关闭宫门,在我出来以前,不能放任何人进出!”语毕,扯了屯长就往宫里窜。 抢出五六步,突然一折身。 主骑郎见他一甩头,立时会意,留下部分人马与禁军一道把守宫门。 皇宫这种高级场所若在平时,朱广这种身份还没有资格进来。作为一个建筑专业的人士来说,汉宫若在平时对他也是很有吸引力的。然此时,他可没那闲工夫去欣赏集汉代建筑之大成的禁宫。 宫里暂时还没有乱套,那些行走其间的宫娥见数十人亮着兵器,匆匆而行。都不由得停下脚步观望,好似多看几眼,就能让她们知道如何自处。 连站岗的禁军也忘了自己本来的使命,压根没有想过要去阻挡。只在这群杀气腾腾的武装人员经过之后,才望向同袍,怎么个情况? 但这种待遇在到达北宫西南处一个小阁时被取消了。 区区一个小阁,外头至少拥了上百禁军,视线越过林立的枪戟往里看,你会发现满院都堵着人。 一铠甲锃亮的军官将刀指向了朱广,没等开口,那精美的环首刀就已经崩飞到不知哪里去。连带着他壮硕的身躯也歪向了一旁,若不是同伴抢扶,他一定会以“扑街”的姿势躺在地上。 但这毕竟是虎贲禁军,刹那之间,枪戟平放,利刀出鞘! 朱广左右探出数十把钢刀,你们想要怎地? “你想造反?”握着胀痛的手腕,那军官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朱广瞄他一眼。 “虎贲左狴长。” “很好,我是骁骑校尉朱广,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节制。叫你的人让开,我要见天子。” 左狴长都听傻了,我受你的节制?你要见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朱校尉?”院内一人抗声问道。 “我看不见你,出来说话!” 人群分开处,出来一人,三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没有胡须,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让袁氏兄弟一刀杀了? 对着朱广一揖,那人道:“当日北芒山下,我也在场。敢问校尉,宫外……” “董卓反了,我现在要见天子。”朱广只这一句。 那人并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失神片刻后,连腔调都变了:“那,那请!”说罢,朝那左狴长使了个眼色。 虎贲们让开了道路,朱广将刀扔给了卫士,在那官员引领下径入阁内。满院的人鸦雀无声,目光都随着他移动。 董卓反了! 穿过人群,至一道门外,那官员还整理着衣冠,揖手俯身朝里禀报道:“陛下,当日护从陛下还宫的骁骑校尉朱广求见。” 通报毕,一抬头,朱校尉呢? 狭促的房中,只有两个少年,其中一人严格说起来只算个孩子。年长的坐在屏榻上,浑身筛糠似的抖,年幼的立在榻下,垂首不语。 朱广进来以后,兄弟两个都抬起头来。 骁骑校尉一时沉默,片刻后,还是上前揖手道:“臣朱广,前来护驾。” 大汉天子抖得说不出话来,也是可怜,十几岁尚不更事的少年,短短时间经历两次惊心魂魄的剧变。 “是董卓反了么?”那立在榻下的陈留王刘协开口问道。他也不见得比皇帝哥哥好到哪里去。 朱广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到底只是七八岁的娃娃,问这一句已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陈留王又低下头去。 “现在董卓已经命令他控制的军队扫荡洛阳,封锁皇宫。所以,请陛下和大王马上跟我走。”朱广严肃地说道。 这种时候,谁会在意他在皇帝面前不称“臣”? “这,这……”刘辩嗫嚅着,甚至朱广看向他时,堂堂皇帝竟然闪避着臣下的目光。 “陛下,城里撑不了多久,一旦董卓控制了洛阳,就是想走也走不脱。陛下还记得北芒山下的事么?陛下认为董卓进宫以后,他会怎么做?” 天子突然从屏榻上站起,朱广怀疑他是不是有病,怎么总抖? 陈留王看着皇兄,突然说了一句:“朱校尉是忠勇之臣。” 这孩子倒看得起我,只是勇则勇矣,忠则未必。但至少,我并没有想要杀你们兄弟二人中任何一个的想法。 时间紧迫,朱广不想再耽搁下去,伸出两支手:“陛下,大王。” 陈留王没有犹豫,径直上前牵住了他,在这七八岁的娃娃心里,朱广的形象无疑是正面的。 皇帝只往前探出了一小步就停了下来,他被拥立即位以后,原本温情脉脉的中常侍们突然挟持他逃出了皇宫;惊魂未定时,董卓的西凉军又如虎狼一般抢来;现在,那相貌凶恶的怪大叔居然造反了! 造反,是要杀朕么?他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一阵迟疑后,他终于上前牵住了朱广的手。不是因为信任这个远从幽州而来的臣子,而是因为相信弟弟。 当朱广右手牵着皇帝,左手牵着陈留王步出门来时,满院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天子的近臣们下意识地挡住了去路,外围的虎贲禁军也作好了拿下他的准备。 那引他进来的官员吞了口唾沫,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陛下,这是……” 话未说完,已有人怒喝道:“大胆朱广!你想干什么!” 虎贲们蠢蠢欲动! 朱广看在眼里,松开了刘氏兄弟,朗声道:“谁在说话,站出来,我看不见你。” 下面突然哑了,竟没人承认。 “董卓的西凉军,吕布的并州军,甚至可能还有倒戈的北军!此刻,正在宫外作乱!我的部属正奋力阻拦,不为其他,只为替天子守住一条出路!如果不立即出宫避祸,一旦董卓控制了洛阳,你们可以想像他会怎么做!” “不是还有西园新军么?” “西园军?董卓抢占了西面和北面的城门,如果再拖下去,我敢保证,非但西园军根本进不了洛阳,甚至连天子也出不去!事态紧急,我没空跟你们解释什么!我只问一句,董卓乱军攻入宫中时,谁会为护从天子而杀身成仁?你?” 先前斥责他的那位官员急忙低下头去。“你?你?还是你?”但凡被他点中的人,没有一个不低头转身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虎贲悍卒 恋上你看书网 宫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似乎在印证着骁骑校尉的话。那一帮天子近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最终,引领他进来那官员对着刘辩一俯首:“臣等愿追随陛下出宫暂避。” 朱广正要拥着皇帝和陈留王出去,那官员又道:“朱校尉稍等,容我去迎太后。” 朱广应允,而后一手牵皇帝,一手牵陈留王,大步而出。至门口时,对那左狴长道:“派人召集宫中禁卫,到开阳门会合。” 左狴长微微抬头,看了刘辩刘协两兄弟一眼,随即揖手俯首道:“诺。” 朱三疾步而行,天子和陈留王几乎是小跑着跟随,亲随卫士们将他三人簇拥在当中,虎贲禁军只能紧紧撵在后头。 沿途宿卫的禁军一见玄衣朱裳的刘辩,想也不想,直接加入了队伍。 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朱广神情凝重,难道董璜引来了西凉军正攻打皇宫? 行至离开阳门不远时,忽见一群甲士打南面狂奔而来,还有人放声大喊着什么。朱广脚下不停,几乎是拖着天子和陈留王在跑! 望向前方,见开阳门无恙,心头稍安。 “乱军攻进了南宫!”那队禁军撵了上来,为首一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朱广一皱眉,董卓攻南宫作甚?一转身,问那面白无须的官员道:“天子先前在何处?” “南宫。” 原来如此!董卓是知道天子南宫,所以一旦听闻自己进了宫,便抛却了所有顾忌,想要将皇帝劫走!对不住,这回老子抢了先手! 这时,那左狴长去而复返,只带了百十人。朱广见状,朗声对众人道:“现在宫外情况非常凶险,并凉两军集中兵力在进攻东城。西南、南面、北面的城门想必已经被西凉军抢占,董卓一旦寻不见天子,必然满城追拿!我们就是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要护从天子到达东城,由中东门出洛阳!”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只能听骁骑校尉的了! “开门!” 当宫门开启时,眼前的景象让年少的大汉天子和年幼的陈留王吓得面无人色。就在开阳门外,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首,不远处,惊慌失措的洛阳百姓无头苍蝇一般争相奔逃。 三面城门都已经被乱军占据,他们还能往哪跑? 朱广一咬牙,让自己的主骑和另一心腹死士分别背了天子和陈留王,带着数百人径直往东抢去。 洛阳已然大乱,从多处腾起的浓烟来看,乱军在纵火焚城制造恐慌。 显得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朱广来时的那条路拥堵不堪,抢出家门的百姓扶老携幼四处乱窜!入耳全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和恐惧的尖叫! 这样下去可不行! 朱广略一思索,折身挤到自己的主骑面前,疾声道:“你带部下护从陛下和大王先走,直接出城!” 主骑有些懵,打出娘胎出来,他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背着大汉皇帝! 朱广又招过那面白无须的官员以及虎贲左狴长,厉色道:“若我们堵在这儿,天子就危险了!现在,你们跟我的亲随一道护从天子大王先走!” 两人早已经乱了分寸,听朱校尉如此一说,只能木然地应诺。 朱广见刘辩刘协两兄弟吓得嘴唇发白,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战袍,覆盖在天子身上,以遮挡他的玄衣朱裳。 正当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片呼声,朱广休走! “快!” 目送着自己的亲随们没入人潮,朱广攥着断马,望着四周虎贲将士们无所适从的脸庞,洪声道:“跟我来!” 北城鼓楼 高顺所部仍在顽强防守,密密麻麻的并州军将鼓楼和两侧的高台团团围住。可仰攻的难度实在太大,战至此刻,对方已经用完了箭矢,可仍旧据着狭窄的台阶拼死反击。 高顺提着刀,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处境,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和四百弟兄难逃战死的命运。 但此时,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朱广张辽。董卓和吕布猝然发动袭击,虽然有自己的示警,但不知道校尉他…… “高司马,怎么办!”一名步军军侯歇斯底里地吼着。 高顺一言不发,牙关紧咬时,将手中环首刀往鞘中一插,从身旁抢过一杆铁戟,就要往鼓楼下窜,左右是个死,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 朱广倒提断马,龙行虎步! 背后,虎贲猛士紧紧相随! 围攻鼓楼高台的并州军还没有发现来自背后的危险! 直到一名小卒无意中回头一看,只见一片衣甲鲜明,器械锐利的武士疾速撞来!一将手执丈长大刀,身先众军之前! “快看!是校尉!”鼓楼上呼声一片。 高顺一怔,几个大步射到楼边一眺,正好看到一丈三长的断马长刀上下翻飞!更让他吃惊的是则是那些锐不可挡的甲士! 他一打眼就看出来这并不是自家弟兄。幽州军没有这么整齐精炼的铠甲斗具,哪怕是得到了朝廷调拨的装备之后;幽州军也没有如此整肃一致的步伍,哪怕是经历了剿贼平叛诸多战役以后。 校尉振长刀奋战于前,所向披靡!这些甲士却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堵墙而进,锐不可挡!这种配合简直堪称完美! 朱广的突然来援让高顺所部士气高涨,纷纷狂吼着往下攻杀。 并州军骤然遇袭,一时乱了阵脚!吕布部将曹性见状,挥刀厉呼,企图止住溃势。但这只能是徒劳!被迫得连连后退的并州士卒如潮水一般冲刷着他! 且不说朱广之骁勇,这些虎贲将士可不仅仅是替皇帝撑场面的花架子。 自桓灵以来,天下多事,驻守京师的禁军和北军时常都要应付各地的战事。最终能充任“虎贲”宿卫禁廷和天子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且武艺绝伦的悍卒。 袁术以袁氏嫡子的尊贵身份出任“虎贲中郎将”,麾下人马却只六百,可见虎贲禁军的稀少和难得。朱广在慌乱之中,居然带出了两百余虎贲精锐,算是走了狗屎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见了洛阳 恋上你看书网 密密麻麻的人潮中,丈三断马伴随着横飞的血肉忽隐忽现。虎贲悍卒和不断加入队伍的幽州军齐头并进,绞杀着朱广身后的敌人。 曹性很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在他,乃至所有并州士卒的印象中,怕只有吕布才具备这种本事! 他怎么做到的?一丈多长的器械是怎么施展开的? 没等他弄明白,朱广又玩出了新花样,一手半执断马,一手抽出六尺百炼刀,整个人就好似个永不停歇的陀螺在人潮中旋转着。如果这时候有另一个穿越者目睹了那场景,一定会说,这尼玛是发大招? “挡住他!挡住他!” 没有用,并州士卒们被同伴裹胁着后退,连曹性自己也被挤得东倒西歪。但吕布能在情急之下喊出他的名字,足以说明此人在主将心中的分量。 奋力推开慌乱的部卒,曹性神情可怖的堵了上去! 朱广正杀得性起,突感手中一沉,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短小,却十分壮实的汉子手持双刀砍在了他的断马上。 六尺刀呼一声抡了过去,曹性举刀一挡,另一刀飞快地平削过来。银芒一闪,朱广急急倒退! 曹性如影随形! 并州军见他迫退了长刀小将,士气一振,嚎叫着反扑上来! 朱广一咬牙,撇了断马,脚下一镫,双手持了六尺刀一声大吼!刀光闪处,曹性右手高高荡起,手中环首刀竟被砍断!这厮好大力气! 西园 在高耸的苑墙外,旌旗招展,人声沸腾。 西园新军已经在八校尉的率领下集结完毕,而且,这已经是一顿饭之前的事情了。 荀攸足智多谋,行事谨慎,所以右将军袁绍才会将出城调西园军的重任交给他。但荀公达不会不知道城中发生了巨变,至少,洛阳上空腾起的浓烟便在西园也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为什么没有紧急驰援? 要知道,八千余西园军虽然未经战阵,但训练了一年,而且装备精良,怎么说该比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强吧?这八千人堵进城去,就是伸长脖子让并凉军砍,得砍到什么时候? 一支马队扬尘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根本不在意坐骑的死活,拼命鞭打着。 袁绍曹操二人冲在最前头,远远望见一片黑压压的人潮,那狂跳的心总算是缓了一些。 “公达!公达!” 荀攸万没想到会在城外看到袁本初,一时错愕,但转瞬即面露喜色! 缰绳扯时,战马人立,袁绍喘息着,绝非因为疲倦。 “八校尉都到了?” “西园军已经集结完毕,城中情况如何?”荀公达疾声问道。 袁绍切齿道:“董卓抢先下手!” 荀攸却不见诧异,一望后头部分朝中公卿大臣都撵上来了,示意袁绍下马说话。 两人走到了一旁,袁绍心中生疑:“怎么了?” “将军,出大事了。” 只这一句话,说得袁绍脸色剧变!城中已经战成一团,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么?但他与荀攸相识日久,深知此人从不讲话说满,他既然说出这话,那…… 曹操抢了过来,荀攸看他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道:“函谷都尉飞马来报,有一支大军正往洛阳来。” 大军? 袁绍嘴角抽搐几下,以一种诱导性的口吻问道:“莫非,是车骑将军皇甫嵩?” 他当然希望听到这个答案。 可荀攸断然摇头:“以车骑将军历来行事作风看,不得朝廷明令,他绝不会擅自离开防地,更不会带走大军。” 袁绍把牙关咬得直响,狠狠跺了一脚,脸上怨毒之色令人动容! 能从西面带来大军的,如果不是车骑将军皇甫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董卓的部属!之前他以前将军身份,与皇甫嵩各带两万步骑镇压韩遂马腾,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私调西凉军入洛根本不值得奇怪。 既然这支军队已经到了函谷,那最多半天,必然赶到洛阳。如果派轻骑无行,说不定就在谈话这刻…… “将军,事态紧急,早作决断!”荀攸提醒道。 城中朱广孤军奋战,以幽州军的兵力绝难抵挡住并凉两军联手一击。自己本该立即引西园军进城,可是现在情况有变。 就算自己把八千余新军开进洛阳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击溃董卓吕布。这不是野地争雄,可以一鼓而下的事。 一旦城中战况胶着,董卓的援兵一到,那就全完了! 心中虽有主意,可袁绍还是问道:“你们说怎么办?” 荀攸长叹一声:“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就算进城也于事无补,我……” 抛弃君上,拥兵逃亡,这事确实不那么光彩。 曹操目视二人一阵,朗声道:“怎么?都不愿说?董卓援军眨眼将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袁绍也不怕将牙咬崩:“可太后天子,还有大臣们!怎么办!” 曹操心中暗笑:“还能怎么办?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了!进城一起死么?董卓一旦控制了洛阳,连太后和天子都不知命归何处,何况你我?唯今之计,只有带这西园新军火速撤离洛阳,到关东去!传檄天下,揭露董贼滔天罪恶,征召四方义军共讨之!” 袁绍听罢,沉默不言,移步向旁,若有所思。 荀攸看向曹操,两人眼神交会时,极有默契地同时微微颔首。 不久,袁绍猛然回身:“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传我命令,西园军绕开洛阳,兵发豫州!” 豫州汝南,乃是袁氏的故乡。 当追随袁绍逃出城来的公卿大臣们听闻抛弃天子逃往豫州时,纷纷表示反对,尤以尚书卢植最为激动。 “太后天子陷于乱军之中,骁骑校尉正在城中浴血奋战,八千西园军竟不发一兵一卒往援?这是何道理?” 袁绍痛惜道:“非是袁绍不忠不义,董卓援军已过函谷,说话将至!若我等不迅速撤离洛阳,只怕全都将沦于董贼之手!今有诸位公卿大臣,又有八千新军,我们到豫州去号召勤王,等各州郡义军云集,再反攻洛阳不迟!” 一片哗然! 董卓援军到了?这……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听从本初的建议,调皇甫嵩引军回京啊!完了,说什么都是晚了! 太后,陛下,臣,只能跑路了…… 一听董卓援兵将至,先前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齐齐失声,再没有群情激愤。袁绍见状,催促传令速行。 卢植见阻挡不住,暗叹一声,也只能随大流而去。 八千,八千余铠甲锃亮,上面连一丝一毫战斗斑痕都没有的西园新军,带着最精良的器械,在袁绍等人率领下,绕开洛阳,向东南方向的豫州进发,火速进发! 当大军离开西园,经过洛阳西南面时,多少人侧首眺望。隔着这么远,似乎都能听到城中传来的金铁之音,喊杀之声。 而在城头上,已经占据了城门的西凉军士卒眼见大军开来,初时还颇为紧张,但当他们发现这支大军竟然绕开洛阳往东南前进时,他们愣了,怎么个情况? 城中,激战正酣! 并凉两军虽然发动了五千之众进攻幽州军,但亏得张辽在如此情急之下尚能沉稳布置,接战之后又镇定指挥。幽州军以拒马封锁道路,弓弩手攀高俯射,并凉军虽然人多势众,可城中巷战不比野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多反而施展不开。很多并凉军士卒被堵在后头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而在前头与幽州军短兵相接的,每进一步必然付出沉重的代价!若论骁勇剽悍,幽州不输给并州凉州! 而在北城,朱广已经杀得浑身血污,除了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简直就是个红孩儿! “校尉!”高顺抢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战。 “弟兄们都下来了!”朱广一刀将面前之敌撩翻,趁隙问道。 “都下来了!” “好!走!去东城!” 数百人且战且退,并州士卒畏惧他的勇猛,见他撤时,竟不敢来追。只能等他退入那小巷时,才跟了上去。 “休走了朱广!”西凉少帅连推带砍,总算是把堵在路上的百姓冲散。可等他撵在鼓楼时,就看到一地惨不忍睹的尸首,还有跃跃欲试的并州军。 那一刻他都看傻了,这些货在干什么?那巷子里有什么好东西?等他抢过去一瞧,就看到了一个手执六尺长刀的血人面朝他们,正在断后。而尾随的并州士卒却远远地离着不敢上前。 董璜气得破口大骂,有人上前一刀杀了朱广,却让并州军堵住了狭窄的巷口,连推带踹,甚至不惜举刀相向! 好不容易逼动了并州士卒,朱广却停了下来。 他一停,尾随的士卒也跟着停步!而且保持一种屁股后顶,双脚抓地的姿势!这表示,老子打死也不过去! 董璜暴跳如雷!接连砍翻了几名士卒之后,当他再挥出一刀时,只听一声脆响,一并州军官格住他的屠刀!这一位,到昨天晚上为止,还是张杨的部下。 朱广眼见追兵后头骚动,那些止步不前的士卒都伸长脖子往后眺望,这才转身疾跑! 等他回到东城时,拿拒马封锁住巷口之后,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让他听不清面前军官说话。部下将嘴贴到他耳边大喊:“马都弄出城了!” 朱广一缩脖子,捂住生疼的耳朵,你他妈这么大声干啥! 张辽提着刀奔过来,大声说着什么。 朱广刚一探头,立马换了一边耳朵过去。 “西园军怎么还不进城!董卓在不断增兵!” 问出这句之后,张文远却没有得到校尉任何回应。即便他连声催问,朱广也是不发一语。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张辽急得没奈何,正要折身回去指挥时,忽听朱校尉放声咆哮道:“撤退!” 什么?撤退?不,不要洛阳城了?不,不管天子了? 他哪里知道,天子此刻正在城外的马背上,裹着朱广的战袍瑟瑟发抖! 见文远失神,朱广一把拉过他,在他耳边疾声说着什么。从张辽突然瞪大的眼睛不难看出,他是有多么的震撼! 当朱广后退后,他捉刀的手紧了几把,双眼漫无目的乱扫着,但片刻后,面上一紧,折身跑了回去。 不一阵,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朱广搭着高顺的肩膀,语速飞快地下达了命令。高子严听罢,郑重一点头,转身就往城外奔去。 号角声一阵紧似一阵! 正在前头与敌相接的;正在房上享受着狂射快感的;堵在后头上不去,急得满地乱转的,莫不愕然! 但转瞬之间,他们明白了号角的意思,撤退! 蜂拥的士卒潮水般冲过朱广的身旁,涌向了城门洞。张辽经过时,自然地站到了他旁边,却让他猛力推了一把,示意出城。 “校尉,你的刀!”一名虎贲军官双手递过断马。 朱广还六尺刀入鞘,接过断马,深吸一口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空气:“会骑马么?” 能入选“虎贲”的,哪个不是精通马战步战? 当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朱广见幽州军撤退已大半,并凉军紧追在后头! “跟我来!”一声断喝,他涌入了撤退的人潮。 城外不远处,一片骏马。抢出城来的骑兵正利索地窜上马背,一匹黑马侧着头,似乎想在黑压压的人潮中寻找到什么。 当朱广出现时,它划着前蹄,欢快地打着响鼻。 骁骑校尉这个称号对于朱三来说是非常恰当的,但见他奔跑如飞,到近前一射,直接跨坐到马背上,缰绳一担,黑马人立而起,长嘶不止! “快!骑兵上马!”军官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城门口,幽州士卒仍不断涌出,骑兵抢着上马,步军径直狂奔,敌人的喊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朱广缓缓举起断马长刀,准备就绪的骑士都望了过来。 调转马头,两腿一夹,黑马闪电般奔出!引领着数百骑冲向了东北! 那些幽州步军一见这情形,以为校尉先闪了,心头惊骇,发足狂奔! 却又见校尉带着马军抢出一二里地后,竟划出一个圈,又调转方向,自此,驻马不动。 陆续有骑兵翻身上马,赶往了东北方向。当然,不免有少数迷糊的,一窜上马就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奔逃。 城门内,吕布大铁戟一扫,两名士卒惨叫着飞了出去。朱广到底是不敌溃败,洛阳,尽在董公掌握之中了。 疾步上前,手中铁戟或砍或刺,每一击必不空回。先前压阵指挥,可没有机会亲自杀敌。身旁士卒见主将亲上一线,备受振奋,鼓躁着追杀出城! 溃兵出城以后,四散奔逃。吕布却仍旧不放过,九尺长的身躯领先于士卒之前,但凡被他赶上的难逃一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转折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瞪着血红的眼睛,目睹吕奉先以猛兽出栏之势追杀自己的部卒。胯下黑马躁动不安的划着蹄子,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敌人从中东门一涌而出,那些占领城头的士卒正开弓搭箭肆意射杀。 惊慌失措的幽州军望见了自己的骑兵,根本无暇多想,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照着东北方向狂奔而来。 “吹号。”张辽举枪大喝。 嘹亮而急促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并州狼们回到了马背上,早已经是怒火中烧!当那断马长刀高高举起,再猛力划下时,云中青年们催动了战马。 正在奔逃中的幽州步卒初听进攻号角响起,哪里顾得上?便连军官们也未加理会,直到如雷般轰鸣的蹄声传来,他们才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散开!散开!”军官们咆哮起来。 跑在前头的士卒们一见校尉的马军竟然朝自己撞来,惊骇之际,顿时四散! 吕布也听到那号角声,他杀得性起,也没加理会。且前头奔走的幽州士卒挡住了他和部下的视线,直到前头溃败之敌突然散开,他才看到了惊人一幕! 刹那之间,这并州骁将两眼突起,用尽所有力气狂吼一声:“回城!” 可此时并凉两军混杂在一起,西凉军立功心切,只顾往前突,并州军也被裹着,哪里吼得回来? 等这些杀得眼通红,血滚烫的悍卒们听得蹄声大作,瞥见骑兵撞来,为时已晚! 魁头送给朱广的这匹黑马,一直没有名字,关羽曾说它只是个影子,便是养大了也只能用来拉车载货,作不得战马。可就是从那之后,这黑马开始疯长,体形明显超出普通草原马一大圈,脚力也越发地强韧。 这次来京,张杨有一次见到它,得知就是当初在云中朱广从鲜卑王那里得来的小黑马时,十分诧异,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铁象。 都说良马通人性,此时,铁象跑得四蹄翻飞,足不践土,好像是知道张杨遇害一般! 迎着飞驰而来的骑兵,前头士卒急急调头,推挤着身后同伴,却怎么走得脱? 当一片黑影笼罩住他们时,凄厉的惨号声响彻洛阳城东! 朱广早望定了吕布,铁象以雷霆万钧之势撞飞前面两名士卒时,断马挟千钧之力挥向了他! 铁象的速度加朱广的爆发,吕布被自己的士兵阻着走不脱。情急之下,他只能被动地举戟一挡! 两般兵器一触之间,他长大的身躯竟被带离地面,整个人完全失去控制,就像一颗被弹起的弹丸,越过士卒的头顶向后砸落! 抢出城来的并凉军一触而溃,奔驰的马背上,并州狼们丈量阳寿的铁尺挟复仇的怒火划出一道道银弧。 “回城!回城!”无数个焦急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吼着。 当铁骑践踏而过之后,吕布推开身上的一个惨号的士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腔中血气翻涌,方才朱广尽全力一击,使得他现在双臂剧痛! 四周的士兵都争相恐后地朝里跑,独他站立不动。盯着跑开的并州狼骑,目中几乎喷出火来! 朱广并没有停下,冲垮追兵之后,他带着骑兵迂回奔跑,最后在东面停住,正对着洛阳城门。 吕布知道他这是在为步军逃亡断后,可也没办法。虽然不是朱方才有骑兵,但若此时回营取马,再出城来追,人家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者,董公的目的是控制洛阳,至于朱广,能捉住或者杀掉则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由他去吧。一个杂号校尉,恐怕还不在董公眼里。 用力喘了几口,回头去望那些惊魂未定的士卒,吕布倒提铁戟,勉力向城中走去:“关闭城门!” 远处,朱广横刀跨马,眼见那城门徐徐关上,吊桥缓缓升起,长吁了一口。 一虎贲军官催马至他身前,望着城头,沉声道:“若非校尉,天子怕是不测。” 朱广摇了摇头:“董卓一定会来追,我们得赶紧走!” 语毕,扯动缰绳,调转马头,折身之际,再望了洛阳一眼。 当洛阳十二门全部紧闭之后,城中仍旧一片混乱。无所适从的百姓毫无目的地在城中奔走,企图逃脱这牢笼。可不管他们冲向哪里,等待他们的永远都是虎狼般的并凉军。 大火仍在侵吞民宅,董卓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替百姓救火。 此刻,全身甲胄的他,正率领李儒牛辅等西凉将领,面目狰狞地行走在南宫之中。 谁也无从猜想他这时候的心情,但从他龙行虎步的气度来看,这位西凉军阀似乎已经找到了“君临天下”的感觉。 朱广已经被逐走,袁绍等鼠辈想必就是引着西园新军逃离了洛阳。现在,这大汉帝国的中心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眼下,想必他是很得意的。 自己没有听从李儒的劝阻等待李郭,而是果断出击,这叫什么?这就叫当机立断!古往今来,凡是能做成大事的,无一不是具备这种特质! 杀气腾腾的西凉军惊得满宫的宫女们四处乱窜。自袁氏兄弟杀入皇宫,尽诛内侍以后,禁中已经极少看到男人的身影,如果,宦官也算男人的话。 董卓突然停住了脚步,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恶笑。 “太尉?” 回过身去,看着后头那些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们,董卓笑道:“为将者,追求的是沙场建功,万里封侯。士卒,则只求温饱奖赏,若能打胜一二场,再有些酒肉女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牛辅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有些摸不准,这毕竟是皇宫啊!怎么好意思? 直到岳父一抬下巴,他大喜过望,朗声谓士卒道:“健儿们,太尉厚赐,这些宫娥,都是你们的!” 看着饿虎扑羊般冲出去的士卒,董卓满意地笑了。带着部属,在一片惊呼尖叫声中,向某处宫殿闯去。 殿门外,一群从当日横祸中幸存下来的内侍个个面如死灰,面对着西凉军明晃晃的钢刀,吓得瑟瑟发抖。 而穿着锃亮铠甲的虎贲禁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他们的器械已经被缴没,人人耷拉着头,至今没想明白,我们的中郎将哪去了? 董太尉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那凶狠的目光扫过时,内侍们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了下去。 “太后与天子何在?哦,还有陈留王?” 一名军官挣扎再三,才壮起胆子上前道:“回太尉,太后便在殿中,天子和陈留王……” “嗯?”眼一瞪,两颗眼珠子几乎脱眶而出。 “还,还没有到找到。听说,少将军他……” 正当此时,董璜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西凉少帅带着一群武士匆匆撵来。 李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近前,董璜一脸晦气,对叔叔一礼后,不敢直视,而是将目光投向李儒:“先生,太后天子都在吧?” 心头一颤,李儒知道坏了。 董卓胸膛一隆:“我不是让你带兵把守皇宫么!” “是,但,但是朱广那匹夫……”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董卓一声断喝:“说!” “朱广引军杀进了开阳门!那厮骁勇无比,侄儿一时抵挡不住,待回去调兵来援时,他已经,走了。”董璜越说越小声,直至不闻。 朱广?杀进皇宫? 乍听此讯,董卓几乎不敢相信!满面虬髯的脸扭曲了! 片刻之后,他踹翻面前一名内侍,上前大力推开殿门!肥壮的身躯疾速撞了进去! 殿上,脸色煞白的何太后娇躯一颤,没错,娇躯,尽管已经身为太后,但她也不过才三十不到。 董卓直走到陛下才停住,昂着头,按剑直视着大汉国母。 当时,何太后身边除了一名亲近的内侍,还有几名宫女以外,尚有赶来护驾的内廷近臣。 见董卓举止,有一人大着胆子喝道:“董太尉,如何敢剑履上殿?太后在此,你为何不拜?” 董卓瞄他一眼,将手一招。女婿牛辅二话不说,几个大步窜上去! 太后吓得往屏榻上一倒,宫女们惊声尖叫!牛辅一把扯了那近臣,拖下台阶来往地上一掼。 董卓不等他们挣扎起来,一脚踩在胸膛,拔出剑来双手握住,剑尖朝下,一剑插进了腹部。 那声惨号惊得何太后几乎昏过去! 当利剑抽出时,如泉水般的鲜血从窟窿中涌出,那近臣在董卓脚下挣扎哀号,许久才气绝。 在尸首上擦去了剑上血迹,还入鞘中,董卓昂首向上:“太后,天子与陈留王何在?” “董卓,你……” “臣再问一次,天子与陈留王何在?” “实,实不知。” “不知?臣怎么听说天子在南宫?” 何太后扯着衣服,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董卓见状,望向那些在内廷当值的官员:“你们知道么?” 半晌之后,才有一人答道:“天子本在南宫,但动乱……便被迎到北宫去了。” 脸上横肉几抖,董卓咬着牙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李儒神情阴鸷,朱广只是一个从北方边境来的不入流的武官,是,得承认这年轻人确有过人之处,但他作出“杀入皇宫”这种举动,绝非出自本意,一定是受袁绍的指使。 那么,袁绍为什么让他闯入禁廷?为保护太后和天子么? 显然不是,袁绍自己都很有可能是带着西园军跑了,哪顾得上太后天子?如此说来…… 想到此处,李文优也顾不得太尉就像一个有胀破的羊皮口袋,疾声道:“马上搜查整个皇宫,务必要找出天子和陈留王!同时,请太尉马上派遣骑兵!” 董卓一扭头,震惊莫名! 他看着李儒,沉声下令道:“董璜,带人搜宫!牛辅,你亲自带骑兵追击朱广!” 董璜捅了篓子,当即领命而去。牛辅却迟疑道:“太尉,我军骑兵不足六百,是不是往并州军借一些?” 董卓此时满腔怒火,狠狠盯了女婿一眼,骇得牛辅一揖手,掉头就跑。 安排完毕,董太尉看了上头何太后一眼,轻声对李儒道:“重新安排守卫,保护太后周全。” 李儒见何太后吓得花容失色,一俯首:“诺。” 话分两头,牛辅出了南宫以后,马上集结西凉军仅有的骑兵,同时往人知会吕布,让他把并州军所有骑兵调来,追杀朱广。 另一头,董璜带着西凉军把南宫北宫翻个底儿掉,连“御茅房”都拿竹竿捅了几捅,哪有皇帝和陈留王的影子? 董卓闻讯大惊!在李儒建议下,命董璜将北宫所有禁军卫士,宫女,内侍全集中起来讯问,天子出行非同小可,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回到西凉军营,并凉两军的将校们都来汇报战果。 除朱广的幽州军被逐出京城以外,太尉“黑名单”上的人几乎都不见了踪影,这里面包括袁绍、袁术、曹操、荀攸、何颙等。除此之外,太傅、司徒、司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公之中只剩下董卓一人在京。城门校尉刘表据说是在城门失守时只带了十数人夺门而逃。 除上述以外,其他官员都被堵在了洛阳城中。 刚刚因为控制洛阳而满心的喜悦茫然无存,董卓一双铁拳在短案上砸得咣咣响。堂下十数文武大气不敢喘。 天子和陈留王失踪,百官之首袁隗逃走,三公只剩下自己,那群妄图谋害自己的竖子逃得一个不剩! 李儒安排完守卫,从南宫回营以后,一踏进堂正听到主公的咆哮。 这几乎是最坏的结果了,可以说仅次于被袁绍击败! 这次西凉军起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控制洛阳,控制朝廷,控制天子么?现在天子消失,朝廷瘫痪,连他妈洛阳也烧了一大片! 最后到董卓手里的,还剩下什么? 更为严重的是,假设天子不在洛阳城里,那就一定会在袁绍手里。如此一来,非但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泡汤,很快,大汉天子征召四方义师勤王的诏书就会传遍四海。到时候,天下群起而攻,董卓立马就会从太尉变成反贼,跟韩遂马腾同等待遇。 不,韩遂马腾入寇关辅,侵逼陵园,至少人家还找了个借口。说是十常侍祸国殃民,他们起事,是要求朝廷处死宦官。 你董卓还能找得出任何借口么?你连口都没有了!只能赶紧逃回西凉,看能不能跟韩遂马腾这两个对头讲和,接纳他入伙,一起造反。至此,从三公,沦落为,草寇。 顺便说一句,韩遂马腾两兄弟不一定会接纳他。因为不久之前,他才和皇甫嵩合兵镇压过这两位西凉豪强。 少将军董璜匆匆而入,他到底是董卓的亲侄儿,大着胆子上前道:“太尉,有消息了!” 董卓一听,扔掉手中剑,踢翻面前被他砍得惨不忍睹的短案,肥壮的身躯竟变得灵活,一下子窜过来,拉着侄儿的手问道:“天子何在!” “有个女官说,看到一大群甲士从小阁出来,投开阳门方向走。她隐约看到了玄衣朱裳的天子。” 董璜这话音未落,李儒脱口而出:“朱广!”果然是他!朱广劫走了天子和陈留王! 此时,李文优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竟怨起牛辅来。当初朱广带着云中少年南下剿贼,牛辅若不轻视戏耍他们,哪有今日之事? 董卓撇着嘴,气得嘴唇发紫,当他看到吕布时,问道:“朱广逃往何处?” “回太尉,末将追杀出城时,朱广以骑兵断后,向东逃了。”吕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此时,他也是追悔莫及,万没想到,朱广竟作下如此大事!劫走了天子和陈留王!可处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城中巷战,总不可能用骑兵。 可朱广那厮似乎早准备要跑,一早就把战马拉出城去了。 “他有多少骑兵?”李儒忽问道。 “目测,总有千余骑吧。”吕布道。犹豫片刻,补上一句“太尉,朱广虽然不足惧,但是他这支马军都是少小相识的伙伴,十来岁就开始纵马射猎,出入草原,连胡人……” 那堂上西凉将校们很不以为然,这伙云中放羊娃难道比我们西凉铁骑还厉害? 有参加过广宗曲阳之役的人却在心头暗道,与西凉铁骑相比谁高谁下不知道,反正那伙少年,让人印象深刻。 李儒沉默片刻,对董卓道:“主公,看来得兵分两路去追。” “为什么?” “朱广劫走天子与陈留王,必然是要去投袁绍。据说西园军往东南方向行,十有**是去了袁氏的老巢,豫州汝南。” 董卓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就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就冒出来个朱广?本来自己控制洛阳,控制朝廷之后,再把天子一废,把陈留王一扶,那就是占据了莫大的优势!挟天子号令四海,妥妥的! 可现在……朱广有千余骑?我他妈才六百不到!就算把并州马军合作一处,怎么分兵出追?连吕布都说朱广的骑兵不容小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贾诩 恋上你看书网 堂内正如死水一潭,堂外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 西凉文武都捏一把汗,哪个作死的这时候还敢聒噪? 有数人朝堂下望去,只见四五员铠甲整齐的将校大步而来,为首一个乃是……怎么是他! 那几人上得堂来,董卓一见,先自狐疑,转瞬却喜上眉梢! 见礼毕,他疾步上前拉住为首那人:“李郭何在?” “大军已过谷城县,卑职奉命引轻骑先行来见太尉!”那将洪声道。 吕布在侧面上下打量,那人正当壮年,膀大圆腰,身材几乎与自己相当,一双浓眉好似两把尖刀斜插!表面上看,当真是威武不凡! 你道此人是谁?董卓麾下悍将,华雄是也。 一听援军已经近在咫尺,非止董卓,堂上一众文武都松了口气。独李儒神情淡漠,心中暗叹不已。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昨天晚上,自己费尽口舌,苦劝太尉等待李郭大军到来再作计较。太尉初时好似听进去了,哪知就早上洗把脸就改了主意。 仓促行事,布置上难免疏忽。这才让袁绍朱广等辈钻了空子,劫走了天子和陈留王。如果太尉听自己的,只需要多等半日,何至于如此? 董卓那股喜悦劲儿也没有持续多主,天子被劫走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回想起昨晚李儒的苦口婆心,他也不禁追悔莫及。 到主位坐下,因那短案被他踹翻,总感觉哪里不对,又站起来。沉默片刻,谓李儒道:“文优,悔不听你良言,以至于此。如之奈何?” 李儒似乎没听见他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华雄身后那人。 “文优?”董卓又唤一声。 李儒这才回过头来,揖手道:“太尉,这堂上便有大才,何必问李儒?” 大才?这堂上?董卓把自己的文武下属看了个遍,也没发现谁是大才。稍一思索,又看了一遍,才将目光锁定一人,莫非文优说的是他? 那人怕有四十好大几了,个头虽然也算高,但显得清瘦,面皮黑中泛黄,一副病态,正低眉顺目跟那儿杵着。 “哦,文和也来了,甚好。”董卓随口一句。 那人姓贾名诩,字文和,武威人,董卓以前将军身份镇压韩遂马腾时,他就在军中参谋。此时听太尉过问,又把头低了一下。 又过片刻,董卓终究没有问他,仍向李儒道:“今大军已至,兵力充足,朱广裹胁天子而逃,袁绍拥西园新军窜走,文优,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李儒看贾诩一眼,答道:“当务之急,仍是追击朱广。既然华校尉引轻骑而来,便请他同走这一遭。只要迎回天子,万事好办。” 董卓深以为然,事态紧急,不敢拖延,原本计划派牛辅亲自去追,但如今来了华雄,便命他与吕布分提马军追击。 华雄追袁绍,吕布追朱广。 “太尉,还是由骑都尉追击袁绍合适。”李儒建议道。 吕布一听这话,只当他不信任自己,颇有些不忿道:“先生是怕我放走朱广?” “都尉多虑了,朱广虽勇,到底只有千余骑,而袁绍带走了西园新军,那可是八千余众。都尉勇冠诸军,因此请你追杀袁绍。” 吕布这才消停。 当下,吕布与董越合并凉骑兵三千,往豫州方向追赶。贾诩在李儒推荐下,与华雄提一千西凉铁骑去撵朱广。 两支马军卷出洛阳城,蹄声隆隆,逐渐远去…… 这场洛阳剧变,发生在黎明之后,结束于中午之前,用时不过半日。哪怕算上昨天夜间并州军营之事,也不到十个时辰。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改变了大汉的局势,更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日已西沉,倦鸟归巢。 在距离洛阳以东将近百里的巩县境内,突然闯入了一支军队。 朱广已经成了个大花脸,汗水将满面的血污冲出一条条的沟,看起来倒有些,滑稽。 步骑混杂,半天不到的时间跑出了近一百里,恐怕也只有这些边境劲旅才能够做到。 马还可以再跑,但人却必须休息,朱广见步兵已经跟不上了,且天色将暗,遂下令停止前进,择地宿营。 说是“宿营”,当上午情况万分危急,能抢出战马来就已经不易。因此,帐篷粮食这些必备物资全落下了。 筋疲力尽的士卒们一得军令,便连一步也不肯多走,席地坐下喘息着。已经有人开始担心,眼下虽然是秋凉,但咱们打北方来的,不怕,咬牙就撑过去了。这没饭吃可怎么得了? 朱广从马背上接下被颠得七荤八素的皇帝和陈留王。这小哥俩是又累,又饿,又怕……尤其是天子刘辩,那脸白得吓人。 “陛下,今晚就要在此宿营了。”待天子坐下之后,朱广轻声道。 刘辩反正是吓傻了,什么回应也没有,陈留王舔着干燥的嘴唇,一双的眼睛乱转。这,这是荒郊野地啊,怎么宿营? 朱广哪里看不出一个孩子的心思,当即道:“大王,董卓的兵马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因此,我们不能进任何城。” 刘协听罢,嗯了一声,闷着不作声。天子却突然掉下泪来,朱广问他缘由,却听皇帝哽咽道:“太后……” 太后?当时那般境况,哪里顾得了她?想必已经落在董卓手里了,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历史上,董卓控制洛阳之后,先借口何太后与太皇太后之死脱不了干系,逼她迁出了南宫,然后又将其毒杀。 这回,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子一哭,他那些内侍近臣也跟着抹泪。想来也难过,早上还在皇宫里好好的,傍晚都成流民了…… 当下,朱广只能好言宽慰了刘辩一番,又命那些内侍近臣照顾好天子和陈留王,便召集自己的军官商议对策。 “还剩多少人?”这是朱广现在最关心的。 “两千人,不到。”张辽叹了口气,轻声道。 从幽州出来时,带了整整三千步骑,就这么一天的功夫,折了千余。而且别忘了,两千人不到里,还包括追随朱广逃出洛阳的虎贲禁军。 也就是说,幽州军在城内城外战死,溃逃,跟丢的,将近半数。 所幸,骑兵损失不大,就算刨去虎贲禁军,也还有近千人。 但这也足够朱广难过的了,因为损失的,不仅仅有远从幽州追随他来洛阳的步军,还有跟他相识多年的云中伙伴。 可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去伤心。天子,可就在他离他不远处抹泪! 此刻,最急的一件事,就是食物和饮水。露宿野外,对这些常年在边境上行走的人来说不是大问题,但如果饿着肚子,就不说应付追兵了,恐怕连逃跑都没有力气。 “我们先前过了界碑,现在的位置离巩县县城应该不远,吴式,你带上些人,去县里弄些吃的来,最好再整几顶帐篷。我们冻着倒不怕……”语至此去,他回头看向了天子所在的地方。 “诺!”吴式闻言起身,走出没两步,又折回来。“校尉,怎么弄?” 朱广思索片刻:“就说,幽州军借粮。” 幽州军借粮?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吴式走后好大一阵,朱广遍视同伴:“怎么都不说话?” 张辽高顺等面面相觑,我们说什么?至今还没回过神来呢!那真是天子么?我们把皇帝抢出了洛阳? “校尉,那俩小孩是谁?”陈忠瓮声瓮气地问道。 张辽瞪他一眼,也没空解说,思量半晌,道:“校尉,恕我直言,这,真不知是福是祸。” 朱广毫不讳言:“没错,我们摊上大事了。” 张辽很想问问骁骑校尉当时是怎么想的,杀入皇宫?抢出皇帝?这,我也知道校尉素来都干大事,但这件事,未免大过头了吧!这可不是出使鲜卑见胡王。咱们身后十几步外,那个还在啼哭的少年,他是大汉天子!知道什么是天子吗?就是……天子。 尽管不知道朱广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张辽沉思良久,还是道:“袁将军并没有带西园军进城,他不太可能往西,那里有董卓的部属;也不可能往北,并州现在是一团乱麻;估计,是往南跑了。” “我们现在只剩下这不满两千人,且军无粮,马无料,董卓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赶上。以卑职之见,还是尽快……”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朱广右边嘴角一扬,冷笑道:“文远是想叫我去寻袁绍?” 高顺突然插了一句:“袁绍靠不住。” 张辽看他一眼,压低声音:“没错,袁绍是靠不住,可我们现在的处境,除了去投靠他,恐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朱广仰首向天,扭动着脖子。 袁绍十有**带着西园军跑了,他不但背弃了幽州军,还抛弃了皇帝和朝廷,甚至他自己的家人。 我若是现在带着皇帝和陈留王去投他,他必定喜出望外,而自己因为护驾之功,少不得要加官晋爵,弄个中郎将都没问题。 甚至,自己可以预见之后局势的走向。在得到了天子之后,袁绍等人一定会以皇帝的名义征召各州郡的军队,联合讨董。 而董卓极有可能也和历史上一样,把洛阳劫掠一空,放火一烧后,带着无数的奇珍宝物,钱粮财货往西去关中。攻城掠地,占据州郡,与韩遂马腾讲和,共击车骑将军皇甫嵩…… 而我朱广,则成为“讨董联军”中的一员,就和历史上那些十几路诸侯一样,各怀鬼胎,貌合神离,讨董还没有成功,自己先乱起来。 也许,凭着并州狼骁勇,这段时间在洛阳博得的名声,以及救出天子的大功,可能还会在军阀混战中占据中原某些郡县,称一时豪杰。 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本质上来说,董卓也好,袁绍也罢,这些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董卓武人习气,行事太过偏激莽撞,不计后果,皇帝敢废,太后敢杀,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历史上,袁绍不也说过“吾南据(黄)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这种话么? 曹操不也“挟天子以令诸侯”,终于在他儿子曹丕作魏王时,废掉了汉献帝而自立么? 真正心系汉室的,不是枉死,就是湮没。 比如王允,历史上,他声名未显时,就敢独身抗暴,不惧十常侍之狠毒。董卓把持朝政以后,他是忍辱含垢,虚以委蛇,最后联合吕布杀了乱汉之贼。可他的下场也最惨,李傕郭汜反攻长安,他兵败被杀…… 比如卢植,大名士,大文宗,一代鸿儒,在董卓的淫威之下,满朝公卿没人敢放个屁,只有他,敢挺身而出,一而再,再而三的抗争。可是结果呢?解官回乡隐居,袁绍雄踞冀州时,曾被请为军师,但不久去世…… 又比如一代名将皇甫嵩,平黄巾,败马韩,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官至车骑将军。可历史上,董卓违诏时,他的侄儿劝他举兵灭之。可他认为这样是不尊重朝廷,还是要请天子和公卿们定夺。 等到董卓控制了朝廷,征召堂堂汉军统帅去作个“城门校尉”,部下都劝他起兵与关东联军呼应。可这位名将刻板地认为,董卓是以天子和朝廷的名义征召他,如果不去,就是不忠。结果,一回朝廷,马上就给逮起来要处死…… 所以说,还是那句话,老一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 “不!”朱广斩钉截铁。 “不?校尉是说,不去投袁绍?”张辽紧皱其眉。如果不去寻袁绍,那我们这将近两千人马该何去何从?咱们可带着天子和陈留王,用不了多久,整个中原都会知道!高顺虽未言语,但他已经从朱广的眼色和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坦白讲,他跟朱广感情深厚,不止是主仆,不止是上下,无论如何凶险,他都愿意追随朱广,哪怕去死。但这一回,他实在心里没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羽林中郎将 恋上你看书网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窥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一弯如钩新月,徐徐拂面晚风,近两千熟睡的抠脚大汉,还有比这更有情调的场景么? 高地上,朱广抱着手,独身而立。月色下,这幽州少将如嗥月的头狼一般,已不知站了多久。 吴式顺利地弄来了食物和饮水,还有几顶帐篷。听说他根本没动粗,一听骁骑校尉朱广,巩县县令差点要带领县中头面人物出来劳军。只是不知道,他如果得知洛阳了发生了什么事,还会不会这么干。 名声这个东西,还是很管用的。 朱三的脑子好像让人塞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尽管早在穿越之初,他就打着一**混洛阳的算盘,可挟天子出逃?这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原本只是打算凭着预知的历史,搞倒董卓,再结交一下袁绍这些人,顺便弄个大点的官作,“州从事”实在拿不出手了。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大汉天子现在在他手里。 摸着良心对月说,他当时在情急之下突然决定闯入皇宫劫走天子,并不是提前计划好的,绝对属于“临时起意”。 如果非要考证他当时的心态,坦白讲,有点“老子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意思在。不管袁绍也好,董卓也罢,你们不都想着皇帝么?老子把他抢走,看你们怎么办! 袁绍董卓会怎么办人,他不知道,此刻,他连自己该怎么办都不太清楚。 要说学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奉国家以征天下”,是不切实际的,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 眼下的他,只是个享受“正规校尉”待遇的“杂号校尉”,兵不满两千,地无有一寸,你挟了天子,能令得动诸侯? 甚至于,只要天子在他手中的消息一传开,袁绍董卓都会倾尽全力来夺。这两方势力,他都敌不过,搞不好就要弄个鸡飞蛋打。 如果朱广不是穿越者,不是预知天下将会陷入军阀割据纷争的时代,他可能会将天子乖乖地送到袁绍手里,再接受他的赏赐,看人家心情如何,来决定得到些什么。不是连张辽都有这个想法么? 可朱广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干,没错,他是面临空前的危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可有时候,危机就是转机,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可以是个天大的祸害,也可以是个天大的机遇! 如果走对了路子,不敢说别的,至少可以少奋斗几年。 良久,他放下了手,紧攥着祖父遗留的六尺百炼刀,深深吸了一口带着些许湿润的空气。大步往宿营地走去。 张辽高顺被他从睡梦中叫醒,一听校尉的决定,惊得魂飞魄散! 次日,天还未亮,士卒便开始埋锅造饭,这顿吃完,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毕竟一个县能拿出的粮食有限,何况是供应将近两千人? 高顺用头盔装了满满一盔麦饭端给朱广,后者接过,直接用手往嘴里刨。这玩意吃起来粘牙,而且还有些夹生,但能填饱肚子。 正吃得欢,高顺便瞧见十个军士过来。大部分都是屯长队率之类的小军官,只有一个军侯。 他们围在朱广面前,都低着头,也不说话。 朱校尉一边嚼一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饭?” 十几个人都不吭声,最后还是那军侯大着胆子:“校尉,听说吃完饭部队就要北上渡河?” “我的军令应该传达得很清楚吧?” 纠结再三,那军侯又道:“我等虽是奉命划归校尉,但自出幽州以来,追随校尉从未懈怠……” 朱广把头盔一放,擦了擦手,抬头望着他:“你也跟了我几个月,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到底想说什么?” 军侯将心一横:“军中有传言,说校尉打算撇下我们步军,只带本部马军撤退。” 朱广一怔,脸上不太好看。 那十几个见他沉默不语,都以为对方确有抛弃步军的想法。咱们从幽州那么远的地步追随他到洛阳来,如果被弃在这里,会是什么下场?就更不用说遥远的北方,还有倚门而望的父母妻儿,我们是回不去了么? 一阵后,朱广站起身来,对那军侯道:“去,集合步军。” “校尉?” “你没听见校尉的命令?”高顺沉声道。 很快,残存的数百步军便被集结到一处。显然,那“传言”对军心士气的打击不小。朱广都露面了,底下还一片嘈杂,议论纷纷,全没有往日军纪森严的样子。 军侯连吼几嗓子,才将浮动的人心暂时稳住,他现在就是步军里的最高长官了。 “有人在军中造谣,说我朱广打算抛弃你们,只带本部马军逃跑。”朱校尉洪亮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打从你们跟我从幽州出来那一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弟兄。一路南下,骑兵有六条腿,你们却只有两条,其中艰苦辛劳自不必说。昨日事变,你们奋力抵挡并凉两军,与我并肩作战不说,哪怕溃散之后,仍旧追随我至此。” “我不一定能叫出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我和你们所有人之间,都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所谓同袍弟兄,莫过于此!现在,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我保证,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幽州!前提是,你必须活着!所以,为了你们的父母妻儿,不管前路如何凶险,千万记住,跟在我后头,我会把你们带回家!” 朱广说罢,居然有人哭了。 那军侯鼻头发酸,冲着朱校尉扑通就跪下去,他一带头,哗啦啦跪倒一片。 “校尉恕罪,卑职实不该听信谣言!” 朱广亲手扶起他:“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诺!” “都起来吧!等到了大河边上,步军先过,骑兵断后。”朱广这句话,已经完全打消了步军们的疑虑。 军侯正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时,只见校尉探过头,轻声道:“把造谣的人给我找出来,军法从事。” 语毕,大步而去。 正召集张辽等人布置时,那面白无须的天子近臣来了。其实,那人并不是宦官,姓程名笙,官至郎中。昨日宫外一乱,就是他提出让天子去北宫,和太后分开。这才没让董卓一锅端了。 “程郎中?天子和大王用过早,饭了?”本来想说早膳的,可他都吃麦饭了,天子也好不到哪去,还是别装了。 “已经用过。”程郎中点头道。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朱校尉,接诏吧。” 朱广、张辽、高顺、陈忠、吴式,谁也没动。陈忠还在屁股上抓了几把,谁也没回过神来。 程郎中都傻了,我话没说清楚?还是说朱广有别的想法! 吞了口唾沫,他腿有些闪,又补一句:“朱校尉,天子明诏在此,请,请接诏。” 当看到他手中那块布时,朱广才醒悟过来。天子诏这种高级货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略一迟疑,即引麾下军官伏拜接诏。 程郎中猛喘几口,等情绪平复了些,才展开那块布,朗声读道:“制诏骁骑校尉朱广,国家不幸,汉室蒙尘,前十常侍乱政,朕为宦者所挟,流落北芒山之下,得尔护从,方能还宫。彼时董贼已有反迹,奈何诸公卿不察。今其作乱,又赖尔之忠勇,始得脱险。” “朕即位于危难之中,若无尔等忠勇之臣襄助,何以中兴炎汉?得忠勇而不厚待,何以抚慰功臣之意?今特诏擢汝为‘羽林中郎将’,率本部兵马护从,虎贲禁军,亦得节制。” 程郎中宣诏毕,恭声道:“朱中郎,请起。” 朱广起身,他又将那诏书递过。前者拿在手里细看,那诏书上除了文字以外,还盖有一方印,四个字,皇帝行玺。 嗯?慢着,这是谁的衣襟?怎么一股汗臭味? 程笙在一旁说着恭维和褒奖的话,朱广根本没听进去。这事可让他大为意外! 羽林和虎贲,都是天子的侍卫禁军,袁术不知所踪,只有朱带着自己的部队保护天子,而且他的部队大多为骑兵,所以晋升他为“羽林中郎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羽林和虎贲的前身,就是汉武帝设立的“建章营”骑兵。 让朱广意外的是,天子逃命之际,居然没忘记带上玉玺?仔细一想,也不奇怪,天子自然重要,可“玉玺”是君权的象征,凡是征召官员,调发军队,都必须书诏盖玺。 当初荀攸伪造诏书,企图控制西园军,可很快就被识破。可见,这玩意不容易仿。 这位程郎中能在危急时刻,把天子迎往北宫,又怎么会忘记君权象征的玉玺?哎,不对啊,自己记得,“传国玉玺”上面的文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来着,怎么是“皇帝行玺”? “朱中郎?朱中郎?” “嗯?” “陛下想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程郎中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广收好诏书,略一思索,即道:“我自去向陛下陈述。”说完,吩咐张辽等人准备启程,便与程郎中一道,投天子去处。 刘辩所住的帐篷很小,小得朱广和程笙进去以后就显得特别拥挤。你说都到这份上了,就别那么多讲究了吧?留个内侍和郎中就行了,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人都挤在这儿? “谢恩”毕,天子明显比昨日镇定了些:“朕两度遇险,都赖中郎将之力方得解脱,如今,朕该往何处?” 天子此话一出,那满帐的人都不带眨眼的,全听着朱广的下文。 “陛下,恕臣直言,此时仍旧没有脱离险地。董卓必定已经得知陛下出了洛阳,他的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赶上。” 一语惊满帐。 天子好不容易镇定些,一听这话顿时失色! “长远的打算,臣还没有。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摆脱董卓的追击是紧要。”朱广认真地说道。 天子走了神,程笙此时顾不得什么礼仪,插话道:“朱中郎功勋显赫,勇冠三军,就有劳你了。” 刘辩此时方才回神,频频点头:“对对,先摆脱董卓要紧!中郎将可有安排?” “唯今之计,只有马上转道向北,渡过黄河,才有可能甩脱追兵。否则,若在河南地界,臣的部队,绝跑不过西凉铁骑。” 这是昨天半夜,他和张了高顺商议出的结果。他们不止带着步兵,还有天子、陈留王、内侍、近臣等非作战人员,怎么可能和西凉骑兵比速度?只有迅速渡河,进入河内郡,才是最稳妥有效的办法。 皇帝只十来岁,追随他逃出洛阳的宦官近臣们也从来没有应付这种局面的经验,因此,朱广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谁也不会质疑,谁也不会抗拒。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跟着朱广,才有可能活命。 天子当即“批准”了这个建议,那些近臣们可劲儿把朱广夸奖吹捧了一番,不外乎一切就仰仗中郎将了云云。 时间紧急,没功夫闲扯蛋,朱中郎请他们迅速准备之后,正欲离帐。忽问道:“董卓控制了洛阳,若他矫诏命令州郡拦截,那就……” 话未说完,程郎中已经抢道:“中郎勿忧,臣迎陛下往北宫时,便已将‘六玺’随身携带。董贼想矫诏,没有那么容易。” 六玺?什么意思?玉玺还有六方?不是就“传国玉玺”一方吗? 原来,传国玉玺,是“君权神授”的象征,没有它,哪怕坐拥了天下,也好像少点什么,难免招来“得国不正”的非议。 所以,大汉取代大秦以后,这方传国玺就不再使用了,当作一个象征供起来。皇帝日常处理国事,分性质不同,而使用六方玉玺。比如今日擢升朱广这方“皇帝行玺”,就是专门用来封命大臣的。 朱广并不知道这些,很想问问“传国玉玺”是不是也在这“六玺”之中。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不合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战 恋上你看书网 传说大禹铸了“九鼎”,传夏、商、周三代,成为政权的象征。 春秋时,楚庄王陈兵于洛水,向周天子示威,后者派出使臣慰劳,楚庄王便问了九鼎的大小轻重,有夺取周王朝天下的意思。 现在,在天子危难之际,你若去问传国玉玺,难免让人多心。而且这东西,在历史上的汉末三国也确实惹出了许多是非来。先后得到它的孙坚和袁术都没有好下场…… 全军已经准备就绪,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骑兵把鞍具装好,步军只需列成队伍,因为除了马匹和武器装备,他们什么也没有。 “校尉。”高顺见朱广回来,迎了上去。 “嗯?” “我建议让步军保护天子和陈留王先走。” “骑兵呢?” “骑兵再等一等。” “为什么?我说,你能一句话讲完么?” 高顺一俯首:“怕被人半渡而击。” 朱广听了这话,插腰想了片刻,点头表示认可。历史上被半渡而击导致大败的战役不在少数,按时间算,自己撤离洛阳不久,董卓就应该知道皇帝被劫走。他的追兵…… “敌骑!敌骑来袭!” 高地上警戒眺望的士卒突然放声大喊!营地里一片骚动! 朱广两眼一鼓,这尼玛是说到就到!当下什么计划布置都不来及,他推了高顺一把,厉声喝道:“带步军保护天子!” 说罢,几个大步窜上马背,接过亲随递来的断马举刀大呼:“骑兵,上马!” 并州狼和虎贲禁军们纷纷爬上马背,从帐篷抢出来的内侍近臣们拥着刘氏兄弟茫然不知所措。 朱中郎一扯缰绳,两腿一夹,铁象长嘶一声,奋蹄疾射!当他抢上高地朝西一望,只见远处一片马军正迅速抢近! 并州狼蜂拥而动,早在剿黄巾时,西凉铁骑与并州狼骑便互相看不顺眼,只是那时大家同在一面军旗下作战,只能暗地里较劲。如今,就要真刀真枪分个高下了! 是久历战阵的西凉铁骑骁勇,还是初出茅庐的并州狼骑劲悍? 蹄声大作! 朱广调转马头,冲下山坡,一路抢到全军之前,等他们发动全速时,西凉铁骑只在数百步外了! 羽林中郎将双臂一展,身后千余骑迅速散开。雨点般落下的马蹄扬起了尘土,似一块大幕在他们背后升起,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演绎! 双手执住断马,只凭两腿的力量夹住马肚,朱广俯下身,躲避着射来的利箭。可他今天的运气似乎很背,正全神贯注冲刺时,上半身猛然往左一偏!一支白羽竟然从他“掩膊”上两片铁叶之间的缝隙穿过,扎入了左臂! 他连折断箭杆的时间都没有,西凉骑兵已经迅速撞了上来! 金铁激烈碰撞之声几乎击穿鼓膜,此起彼伏的痛呼声让人汗毛倒立! 当两支颇有渊源的马军透阵而过之后,双方之间的空地上,留下的是哀号的伤兵,身首异处的尸体…… “重新列阵!”西凉军官们的呼喝声响成一片。 华雄利索地拨转马头,手中一条丈长的钢矟刚才已经格杀了两人。此刻,这西凉骁将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若论马背上作战,自己的部属个顶个都是好手,岂是这些云中放羊娃可比? “校尉。”贾诩侧首望着远处高地,沉声唤道。 华雄顺势看去,只见那坡上驻着不少步卒,想是来不及逃离,因此上高地自保。天子,会不会就在那里? 但眼下他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计较这些,等收拾了这伙放羊娃再去“接驾”不迟。 对面,一声脆响,朱广咬牙折断了箭杆。左右两旁,重新列队的同袍弟兄已与他齐头。断马的锋刃上没有血迹,这在从前是难以想像的。哪次作战,他不是身先士卒之前,断马刀一挥而杀数人? 胯下,铁象似乎很不爽,不停地甩动着脖子,打着响鼻。 今天,碰上强大的对手了。 断马再次举起,当它迅速划下时,并州狼们狂吼着催动了坐骑!那雷鸣般的蹄声响彻四野,惊得远处高地上观战的大汉天子缩紧了脖子。 断马平放,力贯两臂,当铁象带着朱中郎窜入敌阵时,百零二斤重的利器呼啸而出!喷射而出的血浆涂满了铁象的肚子,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坠落地下,瞬间即被马蹄踏作肉饼! 当贾诩歪向一旁,险险避开那致命一击,透阵而出,急急回首去望时,那使长刀的小将正将一骑连人带马砍翻在地! 第二次重整队形,华雄面上再没有轻蔑的笑意。他的头盔竟让人砍飞了去!那一刀要是再下来一点…… 那一刻,当两匹马一错而过时,他已经记下了对方一张满是肥肉的脸。 将牙几咬,又惊又怒地他咆哮出声:“杀!” 远处坡上,高子严神情凝重。他追随朱广最久,经历最多,在草原上劫掠羊马时,并州狼不是没有跟鲜卑骑士交过手,乃至后头剿黄巾,战黑山,平二张,都有骑兵交战的例子。 但是,在他记忆中,没有哪一次能超过三个回合。并州狼的快马利刀是打小就开始练就的,往往在一两个回合之后,对方就知不敌,撒丫子跑路了。 但西凉铁骑显然不在此列,他们始终能保持队形,短兵相接之后,亦能迅速重整。所以,每次交错而过之后,一定是他们先发动。 隔着那么远,谁先发动谁后发动,看似无关紧要,反正大家都提起全速。但实际上不然,如果一直持续这样,再几个回合之后,至少在气势上,就是被对方压着打。 “那个,我们是不是护从天子先走?上这里作甚?”程郎中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颤声说道。 高顺侧身一礼,解释道:“敌骑忽至,若我们先走,敌方透阵而出后一定不会调头,而会来追击我们。” 在旷野上,一群行进中的步军,遭到几倍于自己的骑兵掩杀,只怕是神也救不了。 今天能不能走得脱,这么多人能不能活命,关键就要看,谁坚持到了最后。 朱广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没有再列于全军之前。几个回合下来,他的目标已经非常明显了。旁的不好认,一丈三长的断马,雄骏非常的铁象,这都是让他成为箭靶的参照物。 “怎么不打了?”程郎中问道。 这一合下来,双方似乎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立即反扑。 华雄吞了口唾沫,两道如刀插般的浓眉拧成一团。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战,不是几个回合就能解决的。对方的顽强和骁勇超出他的意料,尽管,出发时李儒已经提醒过他,不要小看这伙云中放羊娃。 其实,非是并州狼骑的战术素养超过久经战阵的西凉铁骑。 双方能打好几个回合不分胜负,西凉铁骑凭借的固然是其高超的战斗技能和丰富的实战经验,而并州狼骑凭借的,除了与生俱来的凶狠,就是“与子同袍”的坚强信念。 他们不但是并肩作战的同袍,还是少小相识,一起长大的玩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作战,不是为道义,不是为天子,不是为朝廷,甚至不是为朱广,而是为了彼此。 如果今天华雄取胜,那么他会发现,哪怕战至最后,并州狼也不太可能出现撇下同袍弟兄逃跑的情况。 “看来,今天不打个十几回合,西凉军是不会退的。”张辽提着带血的环首刀,沉声说道。他的长枪,正在战场中央某具尸体上的插着。 朱广一声不吭。 倒是砍飞华雄头盔的陈忠怒道:“不能鏖战百合,怎敢称马军!” 铠中两箭的虎贲左狴长扫望着这群青年,神情坚毅和强韧。老实说,他非常诧异,尽管现在这些边塞侠少们已经可以算作“羽林骑”了,但是作为汉军精锐的虎贲来说,并州狼的凶狠顽强着实惊了他一把。 看看吧,这些甚至还有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在经历几个回合的血战之后,竟无一人面露惧色,他们脸上有的,只是骄横! 我是汉军精锐中的精锐,你们这种骄横是怎么来的? 张辽回过头,看了一眼朱广后,举起了刀。并州狼骑,再次发动! 已被激起血性的西凉铁骑几乎是几时窜起! 从这一刻起,这场战斗已经无关乎命令和任务,而是复仇! 箭已经射尽,两军要作的,就是凭借战马和手中的兵器,作殊死之搏! 十余个回合之后,高地上观战的汉天子已经吓瘫了。虽然经历过两次剧变,但长在深宫中的他,万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惨烈之事!便是久经战场考验的幽州步军也默然无语。十六个回合啊!谁也不肯露半分怯!从军以来,何曾见过这样的恶战?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当然,铁象毛皮纯黑,看不出来。 “你说不能打百合,怎敢马军?”满脸血汗的吴式问身旁的陈忠。“还差八十四合!”胖子给人的印象总是圆滚滚,肥嘟嘟,憨态可掬,可这个胖子,能吃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斩华雄 恋上你看书网 冷兵器时代所谓“回合”者,其实最早是车战的术语。 无论东方西方,在古代都存在一个以车战为主要形式的时期。 两军对阵,双方往往出动数千乘的战车对冲,当交战双方的战车撞到一起,这叫“合”,交错而过之后,因为还要继续打下去,所以就需要调转方向,这个过程就叫“回”,有回必有合,“回合”之称由此而来。 中国到西汉初期以后,车战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回合”这个术语保留了下来。 如果有人不懂,那么西凉铁骑和并州狼骑这次交手,就形象而直观地给出了解释。 华雄作为西凉骁将,能让董卓把他派出来追击朱广夺回天子,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能力。然此时,他的心境已经和开战之初大不一样。 不要误会,作为百战余生的战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只是诧异于并州狼的顽强和凶狠。而这种诧异,很快就变化成为震怒。 对方只有兵力稍胜,装备稍精,然我百战之雄师岂能拿不下一群马背上的游侠? “校尉,看这样子还要打十几个回合?”身旁一使双刀的军官忽道。 华校尉一声冷哼,既然人家抱定了战至最后一兵一马的决心,那咱们何不成全?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但十几个回合?不!至多再三合!打不垮这群放羊娃,我华雄就算栽!老子帮你们掩埋! 一念至此,他将那带血的环首刀在臂上来回一擦,随后高举过头。 骑士的突然催动,让鼓足劲的战马闪电般往前窜出! 在华雄举刀之际,并州狼骑就抢先发动!朱广隐身于众骑之中,雄鹰一般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 盛怒之下的华雄竟拿刀身抽打着坐骑,战马负痛,卯足全力向前冲刺!很快,他就突出于部众之前! 朱广在疾速奔跑中见一人露头,他哪知道这是谁?但为鼓励士气,挫敌锐气,两腿用力一夹!且不说他身负神力,那铁象被他自小养大,与主人心意相通,瞬间迸射出去! 跑在全军最前的骑士们正憋着一口气,猛然身边黑影一闪,好快! 华雄正跑得两耳灌风,陡见对方一骑突出,来势迅疾! 他几乎怀着和朱广同样的心思,打算将对方挑落马下以振军威! 可刚打定这主意,对方已经不可思议的速度压至面前!丈三断马刀挟全力一撩而至! 到底是久经战阵的骁将,华雄在情急之下连举钢矟格挡的时间都没有,却将长大的身躯在马背上向左一歪! 要知道,这时候的马镫可是单边圆环形,只配在右侧以备上马,他猛力向左歪,极有可能掉下马去!后头的部众收势不住,只能将他踏作肉饼! 可是,他愣是在全速之中凭借两腿的力量夹住了马肚子。 朱广一击不中,在两马交错而过之际,又施故伎,反身一刀! 华雄骤听战马痛嘶一声,带着自己失去了控制!就这一刹那,咆哮而来的并州狼骑席卷而过! 眼前银芒一闪!不知道那一刻,这西凉骁骑脑海中可闪过了一些画面?比如最爱的人?如果没有,那他就再也没那个机会了。他的人头,就如同之前的头盔,从颈项上跳落…… 还是那个胖子,还是那把刀。 血肉横飞,呼声凄厉,当朱广狂吼着透阵而出,奔出一段距离之后正调转马头时,他听到了西凉军中一片呼声。 等并州狼们齐齐调头之后,他们看到的,只是敌人的背影。 西凉军,这支当世最为精锐的马军之一,在这一“合”之后,居然没有“回”,而是直接向西奔走,撤离了战场,或说,逃离? 他们一定听到了背后并州狼骑的欢呼声,这对于一支久经战场的精兵来说是一种侮辱,但他们已经没空去理会。华雄被杀,许多人都看到了。 远处高地上,幽州步军们欢声如雷。程郎中抹着满头冷汗,喃喃地念着什么。 当朱广带着他的部将奔上山来,天子已经说不出话,程笙作为内侍近臣中官阶最高者,正想好生褒奖一番浴血奋战的将士:“中郎神勇,将士威武,今日……” “快,马上往北走!”朱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里距离洛阳太近,而且如果自己是董卓,就不可能只派出一支追兵! 当下,天子和陈留王被抱上了马背,朱广亲自引骑兵断后,并简略地打扫战场,抢救己方伤员,收集有用的物资和战马。 十几个回合的血战下来,野地上,无主的战马,哀号的伤兵,更多的,是战死异乡的勇士,无论西凉铁骑,还是并州狼骑。 朱广跨坐在铁象背上,箭创隐隐作痛。 士卒们将未受伤的战马拉走,将受伤的同袍扶起,给对方未死之人一个痛快的了断。 一名健儿突然在杂乱的人堆中发现了一件制作精良的铠甲。对于他来说,那很容易辨认,密集而扎实的皮条,连边缘都打磨得光滑的铁叶。 他兴奋地搬开了一具尸体,将刀放在一旁,准备动手去剥下那铠甲。 “我要见,你们校尉……”铠甲的主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从巩县往北,不过二三十里地,黄河南岸,有一处所在,唤作“五社津”,是距离并州狼们最近的渡口。从这里渡过黄河,就能到达河内郡的温县。 但是,有一个问题摆在朱广面前。 黄巾作乱时,其兵锋一度逼近洛阳周边。大为震惊的先帝刘宏,匆忙之中在洛阳四周各处要冲设置了“八关都尉”,而“五社津”渡口,正好是其中一关。 朱广的部队隔着渡口还有好几里地就被拦截下来。守军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不怪他们如临大敌,并州狼骑刚结束一场恶战。那满身的征尘,一脸的血污还来不及清洗,任谁看了也会戒心陡起。 幽州将士们望着前方蜂拥而来的军士,真有一鼓作气冲过去的想法,奈何不得军令。 那把守渡口的士卒都讶异地看着这些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出来,来路不明的部队,什么地方开战了? 不一阵,只见数骑打阵后冲出,朱广一见,便请了郎中程笙来,与他一道只带着了几名亲随迎上前去。 双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扯了缰,对方为首一方面大脸的战将将朱广打量了一个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拥兵至此?” “足下是五社津都尉杜成?” “正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杜都尉手搭刀柄,满怀敌意。 “我是骁骑校尉……”话没说完,旁边程郎中咳嗽一声。朱广会意“我是羽林中郎将朱广,要借都尉渡口一用。” “你是朱广?”那杜都尉颇为意外。他意外的不仅仅是朱广出现在这里,更意外对方怎么成了“羽林中郎将”,他不是杂号校尉么? 杜成知道朱广,朱广也知道杜成,不是因为两人神交已久,更不是因为名气所致。原因在于,杜成,就是袁绍当初说动的“五关都尉”之一,换言之,这位五社津都尉,是袁绍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朱广不直接挑明自己是护从天子至此,喝令对方摆渡相送的原因。 “正是在下。都尉,董卓已经在洛阳发动了叛乱,在下有急事需要过河,可否相送一程?” 杜成大惊!董卓动手了?怎么不见袁将军调自己进洛阳?朱广又为什么要过河?看他这样子,是在逃跑?那…… 短短时间,这守关都尉想到了很多问题。 “右将军何在?” 朱广却不回答了。他意识到,想这么蒙混过去,不太可能。自己若说不知袁绍在哪里,也就意味着承认了洛阳已为董卓所控制。如果对方起了什么心思,很可能不放自己过去,眼下这情况,硬闯也不行。 思之再三,他忽然一昂首:“杜都尉,我必须马上过河,让你的部下立即准备!” 杜成一愣,这是,命令我? 程笙此时以惯有的天子近臣的口吻补了一句:“都尉,你是在跟羽林中郎将说话。” 都尉和中郎将,都是两千石级别,可羽林中郎将是天子的卫队长,无形之中,高下立判。 但杜成显然不好忽悠,很快就板起了脸:“既是羽林中郎将,怎不护从天子?却要渡河北去?我记得你是从幽州来的,怎么会任命你统领羽林骑?还有,可否借朱中郎印绶一验?” 朱广侧首盯了程郎中一眼,东南西北左右,那么多的名号,你什么不好弄,给我弄个羽林中郎将?现在要验印绶,我拿什么给人家?就我腰里这“骁骑校尉印”? 程笙也没料到有此一遭,正着急,脑中灵光一闪。将自己腰上的印绶解了下来,让一名骑兵带了送过去。 杜成狐疑着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色变! 程郎中此时道:“朱中郎是奉了天子诏命行事,不该你问的别问,懂吗!” 郎中虽然不是什么朝廷要员,但他是天子近臣,掌门户车马之事,史载“内充侍卫,外从作战”,秦汉之际,从郎中升到丞相的不乏其人。 杜成见了郎中印绶,又被程笙喝了一顿,哪还敢多说半句?立即命令放行,准备渡船送他们过河。虽然极欲得知洛阳局势,却也再不敢去问了。 程笙见朱广诧异地看着自己,那股天子近臣的气势突然矮了下去:“事从权宜,不如此,也震不住他……中郎是信不过他?”他原本以为朱广会直接挑明天子在此,命其相送。 朱广点点头。 程笙见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打消了让杜成引军护从的念头。从朱广闯进皇宫,带出天子,杀出洛阳,再到先前的恶战,已经让他忘了自己虽然品秩较对方低了一大截,但也可能凭借天子近臣这个身份震慑对方。几艘大型楼船,只一趟就将一千余众连人带马渡过了黄河。朱广是最后一个上船的,当至于黄河中央,他南望洛阳,再回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河内司马氏 恋上你看书网 洛阳 虽然尸体已经掩埋,血迹已经冲洗,喊杀和怒吼都已经不再,但那被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和各条街道往来巡逻的士兵,都显示出大汉的帝都经历了剧变,且仍处在高压之下。 平头百姓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市里坊间有着各种版本的传闻,但不管哪个版本,董卓一定是其中的“大角儿”。 天子和陈留王被劫走的消息仍被严密封锁,就连被堵在洛阳城里的公卿大臣也不得而知,但这几乎与掩耳盗铃无异,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董太尉还住在军营,两天以来,卫士们常常听到他的咆哮。今天上午,很早就倒戈投奔的原大将军何进部将张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暴杀于堂上。西凉上上下下都很小心,因为他们知道,太尉一怒之下,能把大汉都城变成地狱。 李儒在辕门之内徘徊着,琢磨着应该怎么把华雄和贾诩被杀的消息报告给主公。这种事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料到,朱广的人马竟有如此战力,华雄可是西凉军里数得着的悍将! 董璜一脸晦气地从营时出来,一见李儒,大步上前责怪道:“先生怎么在这里瞎转?太尉都快……” “我知道,我知道。”李儒频频点头。没奈何,将心一横,随少将军而入。 来到堂上,将事情一说,他就等着董卓的雷霆之怒。 而让他意外的是,董卓听罢,垂首坐于矮案后一言不发。李文优仍不敢大意,这通常都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正当他收腹提臀,全身紧绷准备接受一顿狗血淋头时,董卓忽然嘶声道:“文优,你说,我当时怎么就不听你的劝?” “太尉……”纵使他巧舌如簧,这时候能说出朵花来? “朱广劫走了天子的陈留王,袁绍带走了朝廷重臣,连‘六玺’也跟着去了。我他娘的是什么也没捞着。”董卓直摇头。 李儒正要插话,又听太尉道:“天子在他手里,玉玺在他手里,重臣也在他手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局面?不是我董卓把他袁绍赶出了洛阳!是他把一切都带去了豫州!很快他就会召集各州郡的军队向洛阳反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退回西凉了?你会跟我走么?” 李儒一抬头,满脸诧异。太尉竟然灰心丧气至此? “太尉,还不至于。” “不至于?文优,这么说吧,你要是还能想出办法来,我跟你……誓为父子!” 又誓为父子?一想起吕布,李儒一阵恶寒。 “谢太尉厚爱。”一俯首,他沉声道。“虽天子,陈留王,还有朝廷重臣都不在洛阳。但,太后还在。” 太后?她在又有什么用?如果她那杀猪匠哥哥没被宦官们弄死的话,或许还可以利用。不过,如果杀猪匠没死,有我什么事? 见董卓神情,李儒解释道:“先帝驾崩以后,今上即位,因年幼而由太后临朝称制。换言之,如今这大汉天下作主的,不是天子,而是太后。” 董仲颖坐正了身子:“接着说。” “主公可以请太后颁下诏命,指袁绍阴谋发动宫变,事不成,遣爪牙朱广劫走了天子和陈留王,以及部分朝廷大臣。太后命令各州郡起兵击之,迎天子还都。” 董公目光闪烁:“这是……掩人耳目?” “是,袁氏四世三公,累代勋贵,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定会有很多人聚集在他和袁太傅周围,这主公不用怀疑。但袁氏声望再高,也不可能支手遮天,未必真有多少人肯听从太后诏命进攻袁氏,但按兵不动观望局势的一定不少。” “据我的估计,袁氏回到汝南以后,一定会立即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然后很快就会反扑洛阳。主公在这之前,必须做两件事情。” 董卓听得入了神,见他止住,急问道:“何事?” “第一,马上以朝廷的名义召车骑将军皇甫嵩回京,控制他的军队。否则,一旦袁绍与他联络上,主公就会腹背受敌。” “第二,同样以朝廷名义,招抚韩遂马腾二人。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旦韩马二人得知,必定再兴风浪。扫抚这两个贼首,一是解除主公的后顾之忧,二是有他们支持,袁氏纵使想举兵西进,也得慎重考虑。” 董卓面露难色:“召皇甫嵩回京倒好办,这韩遂马腾怕不好招抚啊。”他的西凉军也算是天下精锐了,可在韩遂马腾手里没少吃败仗。羌人之勇,真不是盖的。 “这有何难?韩遂本名韩约,乃西州名士,其父与曹孟德乃是同年的孝廉。据说韩遂当年在洛阳时,也曾劝过大将军诛杀宦官,但何进不从,他害怕宦官报复,于是回到了西州。谁知道一回去就赶上北宫伯玉这些人叛乱,劫持其作首领。” “就这么地,他成了朝廷缉拿要犯和反贼,所以说,韩遂是被逼反的,主公只要给他高官显爵,他必定肯接受。只要他接受招抚,马腾还能怎么样?” 董卓撑着短案爬起来,面上阴晴不定。 李儒也耐心地等着。 良久,董卓长叹一声:“文优,你就是我的张良,就这么办!” “主公过奖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主公想要高枕无忧……” “怎样!” “天子。” 董卓暗思,朱广那小贼杀了我骁将,必然是要去投袁绍的。但他杀华雄贾诩是在巩县境内,袁绍在南面,他怎么往东跑?莫非,他不知道袁绍去了豫州?这也说不通啊,袁绍既然命令他入宫劫走天子,怎么会不告诉他后续安排? 唉,你说先帝穷奢极侈,行事荒唐也就罢了,你那么好色,倒是多生几个儿子啊。哪怕多一个,我管他什么刘辩刘协,有太后在手里,另立一个就是了。 正作难时,一军官奔上堂来,报道:“太尉,李校尉传回消息,幽州人马从巩县北上,由五社津渡河入了河内郡。那五社津都尉据守营垒,不肯放我军过河!” 一听此话,先是李儒吃一惊,董卓跟着问一声:“你说什么?” 这怎么个情况?北上?入河内郡?朱广疯了? 一直插不上话的董璜见叔父又要与人“誓为父子”,十分捉急,好容易逮着机会,主动请缨道:“叔父,侄儿亲自去追!” 董卓摆摆手,让他闭嘴。你比华雄如何?那般骁勇的悍将,据说也被朱广正面一刀,反手一刀,赶上个阿猫阿狗来再一刀,结果了性命。 “文优,你怎么看?” “太尉,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阴谋!” “不错,朱广为什么突然北上了?他应该去投袁绍才对。”董卓狐疑道。此时,方才的念头又翻起来。“莫非,他不知道袁绍去了豫州?河内太守是谁?” “李敏,此人并非袁氏故吏,跟朱广,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那他去河内干什么?” 李儒思量片刻,眉头一挑:“主公,机会来了。” “哦?” “且不管朱广为何北上,但他离了袁绍,就什么也不是!他只有千余部队,人无粮,马无料,肯定走不远,他一定会在河内停留!既然他自己作死,请主公速发精兵追击!” 董卓兴奋了,不停地搓着手,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好半晌才消停下来,洪声道:“传我将令!集合马军!” 传令的还没走,便见吕布董越两个大步上堂。 李儒看二将面上都有得意之色,心知这是打了胜仗回来了。 果然,吕布董越二人,合并凉马军三千,往南追击袁绍,后者还没到“轩辕关”就给撵上了。 漫野而来的突骑让袁绍等人大惊失色,西园新军虽有八千余众,装备精良,奈何未经战阵考验,又仓促接战,草草抵挡一阵后,大溃。吕布董越掩杀十余里,袁绍等人只带了数百骑仓皇逃入轩辕关。 只因伊阙、大谷、轩辕这三关离得近,听闻袁绍曾经说动了“八关都尉”之中的五关,因此吕布董越不敢再深入,遂引军回京。 “好!”董卓击案大笑,一扫先前的颓废!虽然没有杀死或拿住袁绍等人,但三千铁骑击破八千余西园新军,还掩杀十数里,战果可谓辉煌! 更重要的是,现在什么袁绍曹操已经暂时不在董太尉眼里,他只想着一个人,朱广。 “奉先,大功我且给你记下,休辞劳苦,再走一遭如何?”董卓目光炯炯。 吕布正得意,听了这话当即表态:“愿为太尉效死命!” “你的小兄弟挟持天子,窜入了河内郡,我再予你两千轻骑渡河追击。若能迎回天子,拜将封侯岂在话下?” 朱三窜入河内?吕布初时一头雾水,随后暗呼可惜。他若不往北,而是往南投袁绍,不正好撞到我刀口上?若真是那样,说不定此时我已经迎回了皇帝。 “末将愿往。” 董卓夸奖几句,目光落在李儒身上。后者略一迟疑,俯首道:“愿随骑都尉同往。” 董太尉大喜!有吕布之勇,李儒之智,小小朱广,何足道哉?但一想到因这小贼,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来,董卓怒上心头,吩咐吕布李儒,务必要提朱广首级回京! 朱三此时在哪? 河内郡,温县。 县境内突然闯入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可把百姓吓得不轻。那乡里的亭长游徼之类的基层干部,火速将消息报进县里。 县长一听,一面飞马向郡里报,一面打算派人去问问对方是哪里的队伍?可他的人还没出城,人家已经找上门来,只一句话,幽州军借粮。 借粮?这话听着怎么跟白波贼似的?你们的主将是谁?北中郎将朱广? 没错,北中郎将。 带着皇帝,尤其是携有“六玺”在身的皇帝,有一个好处,改诏命容易。只需要在哪个倒霉蛋身上撕片衣襟,重新书写一道即可。 羽林中郎将实在是太扎眼太刺耳了,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护从天子的,船还没靠岸,程笙就请了皇命,改授朱广为“北中郎将”。反正皇帝知道个屁,近臣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可那温县县长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有“北中郎将朱广”这号人物,大概是朱三的名气还没有传过黄河吧。 但没听过不要紧,人家步伍整肃,铠甲鲜明,还报了“北中郎将”的字号,又说了奉天子诏行事,当然,重要是的杀气腾腾,你敢不借么?你敢让人打借条么? 但是,你说一个行政长官叫“县长”而不是“县令”的地方,官府能有多少粮食?人家又催得急,好像等米下锅似的,县长没奈何,召集县中豪强大户们,一如当初朱广在范阳时一般,行行好,各位分摊点吧。城外一群杀气腾腾的幽州军,要不给,或者给得慢了,全县父老怕要遭兵灾。 就这么地,引出一个人来。 当时,并州狼们用从西凉军那里缴获的帐篷草草搭了一片营,朱广把天子、陈留王、近臣们安顿好之后,便召集他的军官至帐中议事。 还没开始,外头把守的军士来报,说有故人求见。 故人?自己在河内哪有什么故人?距离最近的,也是家在太原的舅舅。 “他通报了姓名没有?” “没有。” “那让他一边呆着去。” 军士方掀起帐帘,忽听中郎将在背后唤道:“慢!请他进来!” 朱广想起了一个人。 张辽高顺等人出帐时,已经瞧见那人正往这边过来。身材高大,估计得有二十好几,眼见倒有几分厚道相,穿着也体面,该是大家子弟。 那人被请进帐内,打量坐于上首的朱广,一时有些犹豫。因为眼前这人和印象中好像有些差别。 但朱广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起身上前,细细打量,随后笑道:“这得有几年没见了?前些日子我和王凌还提起你呢。” 那人这才长揖到底:“朱兄别来无恙否?” 你道此人是谁?当初朱广初辞议郎,免了县尉,又还没有入刘虞的幕府,一时无处可去。便借这空档,陪母亲贾氏回了一趟太原娘家。 他舅舅贾淑膝下无子,很疼爱这个外甥。见他十几岁就作了县尉,立了战功,而且连议郎都不肯作,于是烧包得很,带他到祁县王家串门,也就是自己的亲家。 王家的家长叫王充,膝下两子,长子王晨,就是朱广的表姐夫,次子王凌就是前些日子奉叔父王允之命到广宗迎接幽州军的那位。 朱广当时在王家作客时,除了拜会正落魄的王允。还因为王凌之故,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叫贾逵,一个叫司马朗。帐中这位,就是后者,他的知名度在汉末三国或许不是很高,但是,他有一位非常牛十三的弟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章 收贾诩?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热情地招呼司马朗落座,别看他长得高大,实则才十八岁而已。当初在祁县王家,王凌缠着朱广要比武,两下给撂翻以后,又找来同在王家作客的司马朗和贾逵助拳,结果,可想而知…… 说起这些往事,朱三谈笑自若。 而司马朗的心显然不在这上头,寻一个空档问道:“闻兄高升中郎将,弟实在为子昂兄高兴,只是不知兄长因何至此?” 朱广先不答他,笑问道:“贤弟又因何来我军中?” “实不相瞒,兄长的虎狼之师惊得县中上下惶恐不安。闻听我与中郎有旧,县长特意遣我来探口风。” 朱广大笑:“贤弟真是实诚君子!”笑声止时,神情也跟着寂寞。“罢了,你我是旧识,我本也不打算瞒你。董卓已经控制了洛阳!” 司马朗看着朱广,一语不发。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玩笑?” 朱广说完这句话,见对方低下头去,面有忧容。正想问他时,心中一动:“贤弟,上次我们在祁县会面时,听闻令尊在京任职,现在……” “正在京中。” 朱广一时沉默,片刻后道:“不必担心,朝中官员,部分从右将军袁绍逃离了洛阳,就算没逃出来的,董卓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这话或多或少让司马朗放心了些,但脸上愁容仍在。朱广见状,估计他也没什么心思再替县里探口风,遂道:“贤弟,我此来是奉天子诏命行事,问贵县借粮也是无奈之举。但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纵兵劫掠。” 得了这句话,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但司马朗却没动,半晌后,抬起头来:“县中已经在筹备兄长所需军粮,稍后就会送来。只是……” “贤弟有话不妨直说。” “不知兄长能在温县逗留多久?” “怎么?” “兄长应该听说过白波贼吧。” 朱广点头,据说是去年,有黑山贼首冒大名士,“八顾”之首郭太之名,趁并州混乱,在西河起事,陆续拉起十多万人,势力延伸到河东后,在“白波谷”这个地方修筑了堡垒。当时并州刺史张懿忙着应付匈奴,根本无暇顾及。 “白波贼肆虐河东,近来屡屡有贼人进入河内,劫略村庄,掠夺人口。各县都在组织壮士守卫乡土。子昂曾大败张飞燕,以兄之虎威,若能在河内坐镇,白波贼岂敢越界半步?我相信,郡里也十分愿意负担贵军的粮饷。” 朱广面露歉意:“这恐怕不行,我有急事在身,很快就会离开河内。” 司马朗听罢,微微点头,也不勉强。他本来打算与朱广好好聊聊,但一听父亲被困在洛阳,哪还有这心思,当即告辞而去,朱广亲自送出帐。 不到晌午,温县就送来了军粮。司马家还特意送了一些蔬菜酒肉。 吃过饭,朱中郎在亲自安排人手盯着北岸码头以后,突然想起了营中还有一个俘虏。 这时候,虽然有“杀俘不祥”传统,但还没有“优待俘虏”的说法。朱三寻过去的时候,那俘虏给五花大绑,绳头系在一条木桩上,就在这条木桩上,还拴着战马。 要说这人心也真大,都生死未卜了,还睡着。朱中郎的亲随上去踢了两脚:“起来!起来!” 那人睁眼抬头,目光在朱子昂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喝斥他那武士:“你说,我这样起得来么?” 武士一怒,就要去提他。却被朱广制止。 看他模样,四五十岁之间,病怏怏的,铠甲早被扒了,鞋也丢了一支,狼狈得很。 见朱广盯着他看,那人也不闪避,直视着对方。 “给他松开。”一阵后,朱广一抬下巴。等对方站起身来,活动手脚时,问道“籍贯,名字,官爵。” “在下姓贾名诩,字文和,武威人氏,至于官爵,不说也罢。左右是在董太尉麾下任职。如今作了校尉的囚徒,不知校尉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朱广重新审视一番:“你附从董贼举逆,又引军追击于我,巩县恶战,我死伤弟兄不少。正打算拿你的人头,祭战死的英灵。” 贾诩初听这话确实吃了一惊,但观朱广神情,摇头道:“校尉不必如此。” “你在跟北中郎将说话!”旁边亲随一声喝。 这倒让贾文和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遂一揖:“贺中郎高升,依我看,不用多久,我就得称呼足下为朱将军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必杀你?” 贾诩看他一眼,从容道:“若说附董太尉举逆,倒是有些冤。在下是随李傕郭汜二将到的洛阳。我也并不想来追击中郎,只是上头有令,不得不从。至于中郎所部士卒的死伤,那跟我完全没关系。幽州突骑素来有骁勇善战之名,如今方知传言不虚。先前的恶战,我是一个人没杀着,反倒让自己的部卒带下马去。” 几名亲随一听这话,面面相觑,这厮也太倒霉了吧?让自己人带下马去? 而朱广却从他的话里听出许多讯息来,笑道:“果然,果然。” 这下贾诩摸不着头脑了,果然什么?你认识我么? “我杀不了你了。”朱广频频点头。随即吩咐道“给他些东西吃。”语毕,抽身就走。 贾诩一怔,随即喊道:“中郎留步!” “嗯?还有事?” 四处一张望,贾诩轻咳一声,讪讪道:“那个,我也知道中郎军中不宽裕,但是,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这两匹马交替着便溺,实在……” 老实说,朱广听到“贾诩”这两个字时,最初没什么感觉,但回过神来之后,心里就“咚咚”乱跳。 贾诩是谁还用多说么?毒士啊,算无遗策啊!自己不是一直哀叹着没有智囊么?这就是活生生的啊!在汉末三国,贾诩的能力,于谋士中来说,怎么着也得排前几名吧? 自己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协助,又尤其是在这个时期,那简直就好比青蛙出了风杖! 现在的贾诩,名不见经传,历史上他真正露脸的首次谋划,还是董卓死后,李傕郭汜反攻长安之役。此时招揽他,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再说了,他现在可是犯官囚徒身份。 但是,朱广在得知他身份以后,并没有立即纳头就拜,然后好似个小学生一样虚心请教。这种事急不得,须要文火细煨,不能搞拉郎配。“中郎!”帐篷口,正满脑子琢磨着贾诩的朱广被程郎中拦了下来。一看他那表情,朱三心头一颤,出什么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波贼 恋上你看书网 软榻上,刘辩已经喝了药睡下,内侍近臣们都守在榻前,忧心忡忡。 朱广比他们更担心,探出手去摸了摸天子的额头,确实发烫,这让他想起刚去世不久的贾氏来。 程郎中见他这个动作,虽觉不妥,但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朱广,病榻上这少年怕已经不是皇帝了。甚至…… “好生照料,我随时都会过来。”朱广吩咐道,众人诺诺连声。 到底是打小长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刘辩露宿野地一晚,再加上受些惊吓,竟染上了风寒。没奈何,朱中郎只能下令进驻温县。看这样子,一两天之内恐怕是走不了。但着急也没辙,若把皇帝弄出个好歹来,不但鸡飞蛋打,而且后祸无穷。 从房里出来,温县大小官吏都在院子里候着。一见朱中郎,全都低下头去。 行至那温县长身前,朱广停下,听司马朗说,为了给自己凑军粮,这位县长把豪强大户们集中起来,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说动。 想当初在范阳时,那个范阳令也是这般的老好人一个。自己改变了历史,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在历史上他原本该在的位置?自己还曾经琢磨着要借重他呢。 “温县长。” “下官在。” “不必拘谨。”朱中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在贵县逗留数日,只能叨扰了。” “中郎说哪里话,鄙县上下求之不得。”那温县长一揖,手都快碰到对方膝盖了。 朱广嗯一声,抽身离去。温县长看了一眼在院里把守的甲士,俱是衣甲鲜明,高大威武,心说幽并出强兵,果然不假。就这气势,就这装备,恐怕只有天子的近卫,虎贲羽林才能比得上。 “县长,那少年是什么人?我看朱中郎极在意他?”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少越好,走吧。” 朱广去探视了伤员,又跟张辽高顺等人谈了一阵,竟有些困。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遂投住处去。他的部队来得突然,温县根本不及作周密的安排。有县中大户让了一所宅子给刘氏兄弟住下,朱广只好带军官们一起挤民房。 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回去以后,把铠甲一扒,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明眸皓齿,又听到有人软软地唤他“并州郎”……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一把抓住身边的刀就从榻上跃起。却见眼前一片漆黑,那急促的敲门声仍旧未停。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过去将门一开,外头立着好几人,打着个灯笼。 一个也不认识,朱广问道:“何事?” “扰了中郎休息,实在……” “直接说事。” “诺。县长请中郎到县署,有十万火急之事。” 朱广知道他没开玩笑,因为对方已经吓得变了腔调。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追兵到了。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如果真是追兵来了,那么向自己报告的,绝对不是温县的官吏。 在去县署的路上,官吏们向他简短地报告了所发生的事情。等他到了县署堂上时,那温县长正盯着火光发呆。 “中郎!” “免了吧,坐下说话。”朱广也不客气,往上首一座,立即道“拿来我看。” 县尉将一物双手呈到他面前,那就是一块布,上面歪歪邪邪写着几个大字,让朱中郎似曾相识。 “白波军借粮” 自县长以下,所有人都等着看北中郎将的反应,谁料,朱广竟笑了:“看来温县真是宝地啊,我这官军刚借完,贼寇又来借。” 县中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陪着笑。正犹豫时,又听中郎将道:“人言白波贼出自黑山,现在我是相信了。” 温县长试探着问道:“中郎此话何解?” “哦,是这样。”朱广仍旧笑着。“几年前我在涿郡范阳任县尉时,黑山贼曾围我县城数日。那时也是这般,先下了战书,而且话都说得一样,黑山军借粮。只不过,当时落款的是‘张燕’,而这回却是……” 见他谈笑自若,温县长心里稍安,想着在他在,本县应该不至于遭到灭顶之灾。中郎将可跟将军一样,都是有数的,人家几年前还是县尉,如今已经作到这个位置,会没有真本事? 倒是温县尉有些郁闷,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看这位朱中郎也不过就二十出头,我几时作得中郎将? “不知中郎打算如何应付?只要军令一出,我们温县上下全力以赴!” 朱广一时不语,拿着那破布看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县中的捕吏快手,还有壮丁,维持好县城里的秩序。另外,我建议你们连夜组织人手,把县城附近能撤离的,都弄进城来。” “连夜?” “明天,这白波贼一定会到。” 上回在范阳,张飞燕是提前了许久下战书,结果给了范阳比较充分的准备时间,这才有了他的溃败。白波贼出自黑山,而且这支贼兵,当初围范阳时也在,不可能不吸取这教训。 因此,朱中郎敢这样肯定。 既然他发了话,温县官员们也没说的,当即布置开来。朱广也懒得掺和他们的事,径直去自己军营作相关布置。 简短截说,到了次日清晨,县城周边的人家绝大多数已经撤离了,当然也有舍不得家里坛坛罐罐,夜壶马桶什么的,打算与之共存亡。 温县以西,三十里,湛城。 滚滚浓烟从城头升起,城外如蝗虫般漫野而过的白波贼们都笑,这种小城有什么油水?温县可有不少郡内闻名的士家大族! 一扛刀在肩,腰跟口水缸似的贼汉笑道:“我听人说,温县的司马氏几代为官,家资巨万,若能拿住他们,嘿嘿。” 正从旁边打马经过的匪首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那贼帅全身披挂整齐,手中提条铁戈,尖下巴蓄短须,神情阴鸷。 正行进时,忽听前头骚动。 极目远眺,东面两里地外,一山梁上,约莫有十余骑正观望。贼帅看了片刻,将手往前一划,身后数十骑闻风而动。 见马军出发,贼人们晃动着兵器,欢声如雷! 山梁上的骑士却没动,甚至没去看疾速抢来的敌骑,只顾观察着贼兵军容。看这架势,三五千是把住的,不过也没到当初张飞燕数万兵围范阳的地步。 “行了,回吧。” 十数骑调转马头,冲下山去,等白波贼骑扑到时,人家早没影了。 温县城外,并州狼骑分作两阵,一杆连夜赶制的“北中郎将朱”大旗立于阵前,幽州步军们索性根本不出场,都在城上看热闹。至于精锐中的精锐,虎贲禁军,则都在城里护从天子。 朱广立在城头上,直打呵欠。 看得旁边程郎中和温县一班官吏频频侧目,心说我们都知道朱中郎你骁勇善战,但,不用这么托大吧?还有,中郎将好歹也是二千石级别了,您把眼屎擦一下行么? 他们哪里知道,朱三几天几夜没合眼,昨晚本想踏踏实实睡一觉,又让白波贼给搅了,正困着呢。 “来了!” 也不知谁喊一嗓子,众人急急西望,果见一伙贼兵,左右拉出几里地,正朝县城方向涌过来。 初时,城上的人还沉得住气,但当他们发现贼人的队伍怎么没个尽头时,温县长藏在袖里的手已经此刻尽湿滑。 白波贼如潮而来!不一阵,整个温县东郊,人头攒动!从城上望过去,黑压压一片! 程郎中几天里接连遭逢巨变,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看朱中郎还跟没事人一般,忍不住问道:“中郎有如此之多的铁骑,怎不趁贼未至,阵未成,而发动突袭?” 朱广一侧头,咦,还懂些军事呢?遂漫不经心地笑笑,未发一语。 鼎沸般的声浪逐渐消停,白波贼布满整个东郊,并州狼们驻马观看,也不着急。想当年,咱们三百骑就敢直冲卜已的黄巾贼,这什么白波贼,怕不如黄巾吧? 贼阵中,一小队马军突出前来。 那贼帅乍一见城外列着这许多马军,先自吃了一惊。当看清那面军旗时,心中暗道,我昨天下战书,今天便来,温县从哪里搬来的救兵?而且还搬了个中郎将?北中郎将朱?什么来头? “将军,这……怎么整?” 贼帅不吭声,只见马军,不见步军,什么意思?对方早知自己要来,而且还派了游骑侦察,为什么不突袭我?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今天这事,怕有蹊跷,还是先别轻举妄动。 城上,朱广见贼阵中出来数十骑,一拍城墙:“我下去。” 话音未落,众人都抢道:“中郎当心!” 朱广背朝着他们摆摆手,已经窜下了城。 蹄声响时,铁象驮着他从城门洞卷出。并州狼们都侧首看,原以来中郎将会停在阵前,哪知他却一路跑到了双方人马中间地带才扯了缰。 高顺担心他安全,正要派人上前护卫时,张辽制止道:“不必,打不起来。” 却说那贼首正惊疑不定,忽见一骑从城里抢出。等那骑士停住,他两眼放光,好马!好马!没想到在河内,竟有如此良驹? 见对方单人独骑出阵,又没有携带长兵,应该不是要来挑战的。 “你们都别动,我去会会他!”贼首思量片刻,大声道。说罢,纵马往前。他有心卖弄,疾催坐骑,奔跑时挥舞着手中沉重的铁戈,背后弟兄们炸雷似的呐喊助威,声入云霄!骇得城上众人齐齐色变! 隔着几步,贼帅勒停战马,定睛看去。 那小将至多二十左右,真是好个相貌,轮廓分明,剑眉扬英,身披细铠,腰佩长刀,脸上从容的表情,仿佛是来郊游一般。 “来将报上姓名!我手中铁戈不杀无名之辈!” 朱广细看一阵,笑道:“你要杀我早就杀了。” 贼帅听得一头雾水,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见对方千军之中,谈笑如常,心知不是易与之辈。 “白波军借粮,若识得好歹,我说个数目,足额交出则可免全县兵祸,否则……” “张飞燕好么?”朱广一口打断他的话。 贼帅一愣:“你识得黑山帅?” 朱广也愣了:“你不认识我?” 贼帅眉心拧成一团,这什么计谋?装熟?又将对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别说,还真有些面善,难道在哪见过? “你是……” 朱广大笑:“我欠你一条命,忘了?” 贼首将那话又重复念了一遍,再将那张脸恨不得刻在脑子里,一阵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是他!范阳尉朱广!真是他! 刹那之间,这贼帅心里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说是故人重逢吧,不太恰当,若说仇人见面吧,也不合适。好容易定下心神来,他方才问道:“县尉怎在此处?” 朱广将手中马鞭往后一指,贼帅初时不解,待回过神来,天!人家已经作到中郎将了!但转念一想,该!想当初在范阳…… 你道此人是谁? 范阳一役,战至最后时,朱广以一己之力,独守一面城墙。当时数百黑山贼两头围攻,他把刀都砍卷了,眼看不支,因刘备来援,张飞燕下令撤退。朱广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还有一人未走。 当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打算奋尽全力,想将对方一击而杀时,那人却没下手,只留下一句话“我叫杨奉,你欠我一条命”。 所谓无巧不成书,当年在幽州范阳厮杀的双方,如今竟在司隶温县再遇! “我倒是听说过白波军帅杨奉,也想过会不会就是你,如今果然!”朱广笑得爽朗,真如故人重逢一般。 杨奉的铁戈已经插在地上,直感不可思议。对方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也一时之间让他忘了此行的目的,忘了双方本该是敌对关系。 莫说是他,这边城上城下,那头一片贼兵,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人干啥呢?叫阵都能叫得喜笑颜开?尤其是白波贼们,看到将军把兵器都插地上了,聊天呢?要不我们先走,你们慢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招安 恋上你看书网 “话说,中郎是要屯驻河内?”好一通闲聊叙旧之后,杨奉才想起来对方一直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温县。 “那倒不是,只是有事路过,见几个朋友。”朱广随口道。 “朋友?中郎在温县也有朋友?” “司马家的大公子,司马朗。” 杨奉一听,不说话了。 朱广的本事他是亲自见识过的,范阳城头那一幕,不止是他,背后许多部下都还历历在目。虽说人家现在跟自己谈笑风生,但没看到么?后头两阵骑兵,十有**就是当初在范阳城外冲溃黑山军的。步军虽然没有出城列阵,但只消看城头上那林立的甲士,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既驻军在此,又与司马氏有交情,那今天这粮是无论如何借不到,也不能借了。 一念至此,杨奉笑道:“罢,既然中郎如今显贵了,却依然记得往事,杨奉也不是那不识相的,今日看中郎面上,我立即撤军。” 他满以为自己这样说,朱广一定会顺水推舟,谁料到,人家却有些急了:“哎,你这好不容易一趟,怎么就走?咱们多年不见,酒总得喝几盏吧?我还欠你一条命呢。” 这下杨奉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不让走?该不会是想,谋我?毕竟,对方是官,自己是贼。 但往深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可能。朱广若真有那心思,早就派马军来拦截了,又何必搞这一出?他真是想跟自己把酒言欢?他可是北中郎将,我却是白波贼帅! 正迟疑时,又听朱广道:“这样吧,未免县中惊恐,你后撤二十里,安排一下就到城中,咱们再详谈。” 杨奉不吭声,他当初不对朱广下手,一是震惊于其人之骁勇绝伦,二是佩服他死战不退之坚韧。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城,自己是绝对不会进的。 朱广见状,爽快道:“不然,我去你营里。” 这倒是没问题,但杨奉却开不了那口答应,因为如此一来,便显得自己小气了。 实在弄不懂对方的意图,思之再三,白波帅道:“中郎莫怪我谨慎,咱们毕竟身份不同。这样,我来时见往西十来里有一长亭,在下撤军之后,咱们各带数人于长亭会面,如何?” 朱广面带笑容:“谨慎是应该的。”语至此处,举首向天。“这样,日中时咱们往长亭会面。” “一言为定!” “不见不散!” 话说完,两人抬手一揖,各自拨马回走。双方部卒一见,心说这是要开打了!那城上观战的温县官吏们都摸不着头脑,朱中郎怎么跟个贼首谈笑?临别还作揖? 却说杨奉奔回阵前,洪声传令道:“后撤二十里!” 本来已经在蓄力待战的部将们一听这话,全都傻眼,撤?这是为何! “将军,对方虽然有马军,但此时我们严阵已成……” 杨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知道刚才跟我说话的是谁么?” 部将们都不作声。 “朱广。” 只这两个字,便有人变了脸色,有参与过范阳之役的惊问道:“可是当初的范阳尉?” “不是他还有谁?不是他我怎会撤退?不是他……”说到这里,杨奉笑了,笑得直摇头。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军令一下,贼兵们虽然惋惜于没有收成,但若真要他们去面对那两阵骑兵,怕也够呛。一时间,成片的白波贼如退潮般向西涌去。当然,这是杨奉看到朱广将部队先撤走之后才有的举动。 大军西撤时,那向杨奉建议的贼将仍旧回首望向县城,朱广?就是那个在军中传言已久的朱广? 城头上,温县官吏和程郎中等人瞠目结舌,这怎么回事?朱中郎莫非还是文武双全?一席话就说得白波贼不战而退? 当他们抢下城去,接住回来的朱广时,温县长长揖到底:“中郎真神人也!” “神人?”朱广跳下马来,笑道“县长抬举了,那贼帅昔年在幽州与我打过交道,见我驻军在此,不愿相争而已。” 众人听了,才知还有这么一节,不过,想来这也是朱中郎威名所至。 日至中天,温县西南,驿道长亭。 这本是官府设置给驿传信使中途歇脚的地方,战乱一起,也就废弃了。 驿道上,朱广引着一胖一瘦两人,纵马而来。 胖的,便是阵斩了华雄的云中肥将陈忠。瘦的,竟然是幽州军的阶下之囚,贾诩贾文和。 至亭长,陈忠四处张望,荒郊野地的,连个鬼影也没有,遂道:“那贼帅怕是不来了吧?” 朱广牙疼似的咂巴着嘴,从先前杨奉的谨慎来看,还真有这可能。跳下地去,解下了腰间佩刀递给陈忠:“等等看吧。” 贾诩跟在他后头,进了长亭,找个稍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但年轻的朱广却比他更沉得住气,好大一阵后,贾文和道:“中郎真是想和那贼帅叙旧把酒?” 陈忠已将带来的酒肉铺开。 “我想招揽他。”朱广坦诚道。 贾诩其实早料到了,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白波贼号称有十万之众,寇略太原、河东、河内诸郡,官军不能挡。那杨奉是贼帅之一,眼下正是他得意之时,此时招抚他,怕不容易吧?” 朱广点点头:“这我也承认。不过,以先生之见,不管黑山贼也好,白波贼也罢,他们能成事么?” “不能。”贾诩毫不犹豫。 “这就是了。”朱广笑道。“不怕实话说与先生听,黑山贼围范阳,一度攻上城头。当时这杨奉本有机会杀我,却没有下手。若从此再不相见也就罢了,今日既遇上,我总要试一试。他若接受,也算我还他个情。” 历史上,黑山张飞燕最终投降了曹操,被封为平北将军,安国亭侯。而白波军,则在首领郭太战死之后,四分五裂,杨奉最终也落了个刘备“计斩”的下场。 贾诩目视朱广片刻,没再说什么。又等了许久,仍不见踪影,陈忠出去看那日头,已经过了中天。当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中郎时,朱广起身一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徐晃 恋上你看书网 正想着回县城,便望见打西面过来一支马队。 陈忠职责所在,当时就变了脸色,杨奉居然带了数十骑!他想干什么? 等奔到长亭外,杨奉一见朱广只带了两人,而且还有一个是病号,脸上一热,暗呼惭愧。“各带数人”是他上午亲口说的,但一想到要面对的人是朱广,他还是不得不加倍小心。 其实,等他后撤安顿下来以后,将事情一说,部将们都不同意他去。朱广是什么人?他不止是朝廷的北中郎将,还是那个在范阳城头杀人如麻的屠夫,他能安什么好心? 但杨奉思之再三,还是决定来一趟。不为其他,只因为,如果换了旁人,作为朝廷官员,一定会对被一个匪首放了一马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朱中郎能坦然处之,这个人,至少可以说光明磊落。 下马之后,快步上前,边走边揖手:“军中有些事情耽搁了,万乞中郎恕罪。” 朱广毕竟是朝廷任命,不,皇帝亲自任命的北中郎将,不说抖官威,必要的威仪还是应该有。因此就立在亭中不动。 杨奉到他面前,膝盖一弯,就作势欲跪。 而朱中郎恰到好处地托住他:“不必如此。”望了一眼亭长数十骑,复笑道“你这是想谋我啊。” “哈哈。”杨奉大笑。“说句难听的,真要动起手来,就我这些人,不够中郎你砍的。”语毕,回首道:“还不快来拜见朱中郎?” 他的护从卫士们这才下马,有人屈膝,有人作揖,乱七八糟的。 “免了吧。”朱广大手一挥。随即拉了杨奉,一指那摊在亭中石台上的酒菜“行军在外,只能将就了。” 两人落座之后,贾诩就立在朱广身后。杨奉见状,回了一个头,立马就有一部将阔步而入。 朱广也不在意,亲自替对方满上一盏:“来吧,算起来,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是啊,谁能想到会在这河内与中郎再见?”杨奉打着哈哈。 酒甘醇,菜也美味,朱中郎殷勤相劝。杨奉心里揣着事,再醇的酒也如同淡水,再好吃的菜也味如嚼蜡。 “中郎今日不会只是与我叙旧吧?”当朱广又一次要替对方添酒时,杨奉挡住了盏口。 朱三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开门见山。自斟一盏,抿了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嗯?中郎此话何意?” “我是指,长远的打算。” 杨奉一时不语。这落草为寇的人,大多都是没有了活路,被逼造反。抢一点是一点,活一天是一天,谁会有什么长远的打算?难不成当反贼还要弄个人生规划? 史书总记载那些大人物“少有大志”“以天下为己任”,其实不过是穿凿附会。汉朝最牛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原本只是个骑奴,他的愿望就是“少挨打”,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后来会成为一代名将,汉军统帅? 说近一点,曹操。没错,他现在可能有些什么想法的,但你能说他跟袁绍抢人家新娘的时候就立志我以后要作个奸雄? 朱广见他不语,又问道:“自黄巾乱起,四海纷扰,正所谓群雄并起之时。黑山军白波军趁势而起,幽并震动,我听说你们白波军号称拥众十万,怎样,有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的想法么?” 杨奉自己拿过酒坛,倒了一盏,满饮后,笑得有些勉强:“中郎,我不过是个匪首。若非当年那点渊源,我怎么可能跟你坐在一起吃酒?中郎的话,我,听得有些迷糊。” 朱广摇摇头:“你不必自谦。当日在范阳城头,你没有对我下手,我就知道你是有想法的人。匪首?你说,这世上有人一生下来就立志要当匪么?” 杨奉一怔:“谁会有这样的志向?” 朱广缓缓点头,恰逢一阵秋风刮过,他侧首朝外眺望,当时正值十月深秋,草木凋敝,万物萧索。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未必每个人都明白,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这话杨奉却不敢苟同了:“中郎,你是堂堂北中郎将,吃的是朝廷俸禄,自然可以这么说。但我们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被逼得没有了活路。所以,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朱广缓缓点头,站起身来,踱至亭边,若有所思。 此时,那杨奉部将上得前来,在他耳朵轻声说着什么。朱广的目光从那布满沧桑的脸一直落到紧握刀柄的右手上。 “你这部将怕是有些手段。” “何以见得?” “习武之人,手上有些老茧不稀罕。但我还没有见过谁虎口都有这么厚的茧皮。这怕是多少年未曾懈怠的缘故吧?” 杨奉笑笑,对那部将道:“公明,朱中郎问你话呢。” 那贼将对着朱广一俯道:“回中郎,小人自幼习武,数十年来苦练下来,不敢懈怠。” 朱广默默点头,稍后问道:“你这么刻苦努力,是为了作贼么?” 贼将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广上前拍拍他肩膀,转到杨奉身后,朗声道:“读书的,谁不希望学个满腹经纶,作个安邦定国的栋梁?学武的,谁不盼着练个弓马娴熟,以求纵横沙场,立功封侯?” 杨奉嘴角一扯,笑道:“安邦定国,立功封侯,都是那些大家子弟们的门路。我们这种人,呵呵。” 朱广坐了回去:“乱世出英雄,别怕没门路。我现在给你一条路,走不走在你。” 杨奉心头一跳,摸着那尖尖的下巴许久,连胡须也拔下一根来,试探着问道:“中郎是想让我投降?” “投降?”朱广哼笑一声。“我要是想让你投降,就直接击溃你再说,何必绕这弯子?唉,算了,我与你实说了吧,我现在要用人,你也别当贼了。”杨奉那表情十分丰富,另一头站着的贾诩至少都读出四五种来。倒是那被唤作“公明”的贼将,在朱中郎话出口之际,猛然抬起了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价 恋上你看书网 白波贼帅是真没料到朱广邀他相会居然是为了这个。 沉默了许久,他才疑惑地问道:“中郎是说,让我们白波军,投靠,归顺你?” “不。”朱广断然否定。“不是你们白波军,是你,和你的部众。”现在的他,可没有能力接管十万人的部队。 杨奉又闷了许久,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甚至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当他投目光投向自己那表字“公明”的部将时,对方向朱广问道:“小人斗胆问一句,这只是中郎自己的意思?” “没错。” “那朝廷是什么态度?” 朱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对方重新审视一遍,没看出来,这还有个懂行的啊。遂问道:“你从前干什么的?” “小人徐晃,草字公明,河东人氏,原在郡中作个门亭长。” “哦,原来如此。”朱广极力掩饰着上扬的嘴角。徐晃?他最开始居然是杨奉的部下?若今日白波军从了我,那“五子良将”我已得其二,这是要成大事的节奏么? 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赵云来,心中不觉惋惜。“五虎上将”与“五子良将”虽然并不是正式的官方称谓,但这十员大将在汉末三国时期确实都是一时之选。 “公明是怀疑我有没有那个权力招抚白波贼军?” 徐晃一俯道:“小人不敢。” “没关系,谨慎总是好的。”朱广轻笑道。“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这里,我就代表天子和朝廷。” 杨奉看向徐公明,你以前是官府的人,他说的是真的么? 徐晃却摸不准,以他的了解,北中郎将是战时才设立的职务,主要就是负责带兵征伐,比如之前黄巾之乱时,朝廷就派了卢植、朱儁、皇甫嵩等为中郎将。 中郎将只管打仗,应该是没有那个权力擅自决定招抚之事,必须要报朝廷定夺。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不知中郎此番带兵入河内,可曾‘假节’?”徐晃问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之前虽然只是河东的小吏,但毕竟是体制内的人,一言切中要害。 带兵在外在的将领若不“假节”,那就不能代表皇帝和朝廷。如果朱中郎没有“使持节”,“假节”,“假节钺”这些特权,那他刚才的话就是大言欺世,想骗白波军这些泥腿子。 迎着两人询问的目光,朱广坦诚道:“没有。” 杨奉眉头一皱,看向徐晃时,见他也是面无表情。虽然不懂朝廷这些门道,但此时杨奉已经察觉出什么来。 一时间,心头颇为不悦。我甘冒风险到这里与你相会,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你这叫什么事?就凭三言两语,想哄骗我纳头就拜?你也忒不把我姓杨的当回事了吧? 但对方毕竟是朱广,他也不好发作。因此拉下脸来:“中郎美意,杨某心领了。只是……” 朱广手一抬,打断了他的话:“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持节?现在不兴那个,看看我这个新款的。”语至此处,朝外唤了一声“陈校尉”。 杨奉见守在亭长那胖子闻声而入,吃了一惊,就这,居然是个校尉? 陈忠快步上前,贴身取出一物,朱广接过,递了过来。杨奉接在手里,心说我也没流汗呢,给我这么块精致的手巾作甚。 展开来一看,上面写着约莫七八行字,还盖有一方印。 杨奉神情凝重地看了许久,才转递给徐晃:“我不识字,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徐晃此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朱广不地道,因此拿过“手巾”以后,也没太当回事。 可首先映入眼帘的那一方印就晃花了他的眼,定睛一看,皇、帝、信、玺。把那几个字反复念默念了几遍,徐公明心跳加速了,他已经意识到手里拿的是什么! 定住心神,再细看那上头的文字,一时双眼瞪起,骇然失色。 杨奉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应,侧首道:“这是什么?” 徐晃一双满是茧皮的手有些抖,已至于想把那东西重新叠好都有些吃力,好半晌,才沉声道:“将军,这是,天子诏。” 杨奉霍然起身! 天子诏!你没看错? 他想夺过来自己再细看,但终究不敢伸出手去。因为一来不识字,二来,那可是天子发的诏命啊! “上面,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北中郎将朱广奉皇命行事,所至之处,各州郡两千石及以下文武皆听节制,临机专断,便宜行事,有生杀予夺之权……” 咽一口唾沫,旁的不懂,可“皆听节制”“生杀予夺”这八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震惊的何止是他们二人,连对面的贾诩也心头一震!这怕是本朝权力最大的中郎将了吧? 长亭中陷入了沉默,朱广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良久,杨奉取过诏书卷好,连边边角角都理整齐,双手奉还回去。 朱广接过,笑道:“还有什么问题?” 杨奉徐晃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坐下说,公明也坐。” 杨奉有些失神,徐徐落座回去,脸上阴晴不定。徐晃则再三不肯。 满饮一盏后,朱广洪声道:“现在路我给你了,走不走是你的事。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即便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不过,这话我得说在前头,你自称将军,我可能给不了你这么高的职务,我才只是个中郎将。” 杨奉脸上一红,惭愧道:“中郎就不要取笑了……” “行了,话就是这么说。你回去以后和部属们商议,尽快给我回话,详细的情况咱们再议。” 杨奉见他说着站了起来,也跟着起身:“中郎要走?” “我军中还有些事,今天先这么地吧。”语毕,折身就朝亭外走去。杨奉急忙跟在后头相送,哪知朱中郎忽一停步,他过于激动,差点没撞上。 再三抱歉时,又听朱广低声道:“多的我不敢说,给你弄个校尉还是没有问题,自己好生琢磨吧,留步。” 当朱广等三骑已经走远时,白波帅还立在亭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公明,你说,这事作得么?”许久,杨奉喃喃地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五章 首位谋士 恋上你看书网 宣室中,北中郎将朱广立在榻前,与天子说着话。刘辩挺喜欢这个臣子,尤其是在两次三番救驾之后。当然,除了喜欢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畏惧。当日在巩县那场恶战,朱广手执利刃,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场景让他心有余悸。 “程郎中请中郎去一趟。” 朱广应一声,回首对皇帝道:“陛下请安心休养,臣告退。”语毕一揖,倒退着出了房去,然后才穿了鞋子,佩了刀,往程笙处。 他并没有打算索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些特权,他更在意一些实际的东西。 到了程郎中处,朱广未及开口,程笙已经道:“下官请示了陛下,诏书已拟好加印,中郎请过目。” 朱广接过细看时,程郎中那张白净的面皮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郎中有话要说?”朱广头也没抬地问道。 “哦,有一言,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中郎笑一声,目光仍旧没有离开诏书。 “这杨奉是白波贼帅,白波和黑山中有不少黄巾余孽,中郎该不会忘记他们当初的号召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巾贼不是为了“勤王事”,也不是为了“清君侧”,而是明白无误地表示要取汉而代之。这也就难怪程笙有这样的顾虑了。 朱广将诏书一卷,目视着他正色道:“郎中,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近的有白波贼,河对岸可能还有董卓的追兵,甚至于以后的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我手里的兵力不足以保护天子,只要是能用的,我不管他是兵是贼,一切以保护天子周全为重。明白么?” 程郎中诺诺连声,解释道:“下官只是担心他们反复无常。” “他不敢,也不会。”朱广扔下这句话,出门而去。 杨奉并没有考虑太多的时间,当天下午就给回了话,我愿意。 而朱中郎当然不会食言,给他弄了一个杂号校尉,从此华丽转身,由反贼成为比两千石的朝廷武官。 他这次来劫温县,带了七千人,但最后归到朱中郎麾下的,只有三千。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人不相信朝廷,不相信朱广,也有想去而去不了的,朱三可不是什么人都收。 兵不血刃,一场劫难化作无形。温县乃至河内上下都松了口气。河内太守李府君特意派了官员下来,再三向朱中郎致意,并对自己不能亲自拜会表示抱歉。并保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中郎所需的物资。 就在温县暗呼庆幸之时,黄河对岸。五社津驻军营地。 都尉杜成一阵风似的卷出了营门,边走边骂,这又他娘的是谁?我是朝廷派驻此地的军官,不是他娘的船家! 远远一眺,骂声立止。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剽悍的铁骑!再看旗号,骑都尉吕! 杜都尉眼皮直跳,已经不好的预感,部下牵来了马,他犹豫片刻才翻身上去。带着十几名亲随,奔着对方阵前数人过去。 “足下便是五社津都尉杜成?”一灰袍羽扇,貌似儒雅的中年人问道。 杜成没回答他,注意力全在那长大的武将身上。能在这个时期作到“都尉”,那自然是经历过战阵的,但从征以来,杜都尉绝没见过如此威猛的战将! 灰袍又问一次,他才道:“正是,你们……” “朱广昨天从这里过去的?” 对方的语气让他很不爽,便是朱广在我面前也客客气气,你算得老几? 就是这沉默的片刻,那长大的战将突然发作,厉喝道:“快说!” “你是何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杜成也变了脸色。 “骑都尉息怒。”李儒劝住吕布,对杜成道“我们是奉朝廷之命,追击逆贼朱广,有劳杜都尉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 一声冷笑,杜成道:“这就怪了,天下到底有几个朝廷?” 此言一出,李儒吕布俱皆作色! 李文优听出他话中有话,追问道:“莫非,朱广也自称奉了朝廷之命?” “朝廷?人家朱中郎奉的是天子诏命!” 朱中郎?天子诏命?李儒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在宫里遍寻不着“六玺”。这可不妙啊,朱广手里不但有天子,陈留王,还有六玺…… 思量片刻,李儒取出一物,命骑士送过去:“这是太后授意,董太尉亲笔发下的命令。国家不幸,袁氏在洛阳发动叛乱,袁绍的爪牙朱广闯入皇宫,劫走了天子与陈留王。我们正是奉命追击,迎天子还都。” 杜成是袁绍的人,所以李儒的话唬不住他。但天子和陈留王居然在朱广手里,这让他无比震惊!也就是说,昨天,天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朱广带过了黄河! 听此人所言,董卓确已控制了洛阳。朱广本是右将军袁绍这边的,他既然带着天子和陈留王渡过了黄河,那就说明袁将军也下落不明。 现在,自己怎么办? 望着那手持大铁戟的战将,在他身后林立的铁骑,杜都尉沉默许久。 “昨日上午,朱广与郎中程笙经此渡过了黄河。他自称羽林中郎将,奉天子诏命行事,因有天子近臣在,所以末将并未怀疑,放他们过去了。” 吕布剑眉一拧,昨天上午过的河,现在必然没有走远。朱三什么也没有,他肯定要在河内补充给养。 一念至此,沉声道:“准备好船,渡我部过河。” “慢。”李儒羽扇一挡。“杜都尉的部属中,有河内人吧?” “有。” “很好,那就烦请都尉派人过河,摸清朱广的行踪。天也不早了,务必今日之内报回来。” 杜成应一声,调马而去。 “先生何必如此谨慎?朱广只有千余人,且早已是惊弓之鸟仓皇逃窜,我还怕他不成”吕布不满道。 “骑都尉不必着急,在下自有安排。”李儒轻笑道。随即召过一人来,附耳说了片刻,那人便催马追杜成而去。 吕布忍了又忍,还是道:“太尉派你我二人同来,先生有事,该叫我知道。” “哦,没什么,我只是让他去见河内太守李敏。” 吕奉先一琢磨,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牙残月遥挂夜空,温县城里已经开始执行宵禁,但贾诩却一路通行无阻地来到了朱广临时住所前。 门前下马时,早奔出几名士卒来,有人替他牵了马,又有人一路恭敬地将他引到了堂上。 这是一所普通民宅,勉强算是中上之家,一进门就能瞧见堂上正襟危坐的朱中郎。 贾诩在堂下施礼,朱广没说什么,直接示意他到对面落座,这算是礼遇了。 酒菜都很寻常,但对现在的贾诩来说,已经足够诱人。这位昨天还和马拴在一起呢。 朱广双眼通红,但精神却又不错,一边斟酒,一边笑道:“先生认为我招揽不到杨奉,现在怎么说?” 贾诩也不客气,先夹了两块肉嚼着,这才去倒酒。 “在下实没料到,中郎有如此威名。” “哈哈,你不必奉承我。杨奉肯从,不是我朱广威名所致,是因为我给他开了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贾诩点头道:“没错,换作谁,也无法拒绝。” 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朱中郎正色道:“天子病情已经好转,等杨奉之事一了,我就要启程,先生有什么打算?” “这恐怕不是在下自己能够作主的吧?若我说要回洛阳,中郎会放我么?” “会,怎么不会?” “哦?这是为何?” “以先生之智,你定然知道董卓最终免不了败亡,他是在与天下为敌。而且,即便送先生回去,董卓会重用你么?先生之才,胜李儒十倍,他能当谋主,而先生你却被派来与我作战。” 贾诩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听到“胜李儒十倍”这话时,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所以,中郎也打算开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给在下?” 朱广闷了半晌,缓缓点头道:“我只是个武夫,若论智谋机略,拍马也赶不上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先生留下来,所以,恐怕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他的坦诚倒让贾诩赞赏,略一思索,忽笑道:“中郎与我相遇不过两日,怎就知道我才干胜过李儒十倍?我不过是董太尉麾下一小吏,本来是连坐在这里跟中郎喝酒的资格都没有的。” 朱广轻笑一声,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昔年,有一人被举孝廉为郎官,后因病辞职,回乡的路上遇到胡人叛乱,同行数十人被抓。此人急中生智,声称自己是当朝太尉的外甥,只要不杀,家中必以重金相赎。这位太尉早年曾久戍西陲,威名卓著,于是胡人不敢相害,盟誓之后送他回去。而同行的数十人,全部遇害。” 贾诩一时色变,这是自己年轻时的往事,那时,对方说不定还没有出生呢,他怎么知道的? 正狐疑时,又听朱广道:“西土名士阎忠,曾说先生有张良陈平那样的智慧,我认为他识人的能力,不在郭林宗之下。” “这些,中郎是如何得知的?”朱广抿口酒,狡黠地一笑:“听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六章 搬救兵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到底还是打消了“文火细煨”的想法,他现在太需要一个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了,而贾诩又是这其中之翘楚。 穿越者是牛,预知历史,但这个优势总有耗尽的一天。你只需要改变一个历史事件,那就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后续历史全变了。 打个比方,历史上荆州在汉末三国时期是为刘表所据。可现在,刘表夺城而逃,鬼才知道他跑什么地方去了,以后荆州会是谁的地盘?火烧新野,当阳长坂,乃至于火烧赤壁,都可能不会再出现。 所以,朱三需要贾诩。 从历史上来看,贾文和这个人虽然先后效力过多方势力,但他并不是一个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人。再者,人才的流动,在汉末三国是很正常的事情。 堂上,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贾诩默默抿着酒,若有所思。大汉接连遭逢剧变,不用多高的智谋,稍有见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可能前所未有的乱世就要出现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英雄辈出,群雄并起是不可避免的。作为一个年少时发奋读书,积极求取功名的人来说,当然希望能够在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又尤其是在不被旧主重视的情况下,这种企图心越发强烈。 但是,贾诩绝没有想到过会为一个年方弱冠的人效力。 对方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太妙,但是,他也拥有巨大的优势,那就他手中的天子。尤为贾诩所看重的是,这个来自北方的青年将领能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闯入皇宫,劫走天子。不管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划,这份胆气和果敢还是令人佩服的。 再加上,他显然有着不错的名声,又有如此骁勇善战的部队,当然,还有他对自己的格外器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文和已将盏中酒抿得一口剩,这才抬起头来,直视着朱三:“中郎是不打算将天子送到袁绍手中?”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中郎不会想把天子带回幽州吧?”、 “有什么不可以?” “你办不到。” “哦?愿闻其详。”贾诩就想不通了,一个战场上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悍将,笑容怎么能如此亲切? “首先,太后还在董太尉手里,他不可能不加以利用。甚至有可能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刻,他已经以朝廷的名义命令了各州郡,将中郎你描绘成为一个犯上作乱,残暴嗜杀的武夫,让各地拦截。” “天子在中郎军中的消息一旦传开,在下相信很多人都动心。此去幽州路途遥远,纵使中郎麾下不乏精锐,恐怕想平平安安回到幽州是不太可能的。这一份护驾的大功,中郎独吞不下。” 朱广默默点头,没有反驳。 “袁绍想是已经奔回来了豫州故乡,他很快就会聚集义军勤王。中郎信不信,他若是得知天子被中郎你护从去了幽州,有可能不会进攻董卓,反而挥军北上?” 朱中郎的笑容已然消退了。 “天下已然如此,汉室的威信荡然无存,至少在袁绍、董卓、乃至中郎这里是这样。往后的局势是什么样子,谁也猜不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比现在更乱。董太尉已经狠狠露了一回脸,马上就会引起天下共愤。箭射领头雁,中郎想这样么?”贾诩笑问道。 朱广想再倒一盏酒,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兴致,恳切地问道:“先生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贾诩笑而不语。 这但凡有才干的人,必有傲气,又尤其是读书人。大耳哥“三顾茅庐”时,诸葛亮真睡着了么?没有,人家故意把刘皇叔晾一晾,在睡榻上琢磨着我要把范儿起够,架势拿足。 只是惊闻张三爷毛了,要放火烧了他草房,才赶紧起来。只是刚翻个身,就听见刘皇叔制止了关张,于是又磨了一个时辰,这才起来相见。 于是,朱广从案后起身,往前两步到对方面前,长揖到底:“请先生教我。” 贾文和看着这个挺拔轩昂的中郎将,手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短案,且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大有自己不说,他就不直身之势。 时间逐渐过去,贾诩仍不说话。 朱广也不恼,继续着“长揖到底”的姿势,他可是“皮骨劲如铁”,咱们耗吧。 咦?自己的牛皮靴居然破了个口子?我说怎么脚指头凉凉的。 又过一阵,听得贾诩起身,突然,手上一暖,却是对方将他扶了起来。 贾诩看着朱广,目光闪烁时,似乎有些不确定。片刻后,叹了口气:“中郎不必如此,贾诩受不起,请坐。” 两人重新入座,贾诩仿佛早就成竹在胸:“中郎有一座强大的靠山,难道忘了?” 朱广不假思索:“先生说的是大司马?” “大司马?” “董卓方到洛阳时,迷惑了不少人,先后升任司空和太尉,朝廷便任命刘太尉为大司马。” “嗯,不错,正是大司马刘虞。” “先生是要我请出大司马来,让他来接手?” “不错。”贾诩郑重道。“大司马威信著于天下,仁义遍布海内,连飞蝗都过其境而不入,若论声望,袁氏也不及他。再有,大司马乃光武帝太子后裔,现在在地方的宗亲之中,没有人超过他的。请出他,董卓,甚至是袁绍,恐怕都说不出什么来。” 朱广一时不语。 贾诩见状问道:“中郎在担心什么?” 交朋友,贵以诚,更何况你还希望这个朋友能长伴你左右,替你分忧解难。 “实不相瞒,大司马确实威信卓著,仁义无双,但,谦谦君子怎么斗得过……” 贾诩大笑。 “先生笑什么?” “那就是大司马的事了,与中郎何干?” 朱广眉头一皱,很快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当下,又商量了些细节问题,贾诩对局势的分析和把握确有独到之处,虽然在朱广听来好像没什么稀奇,但要记住,你预知历史,人家可不是穿越众。 这顿酒喝得畅快,以至于到最后,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的,朱广都有些激动了。送贾诩出门的时候,居然一个趔趄。 虽然他极看重贾诩,但还是做不到跟一个中年男人“抵足而眠”。 “中郎留步。” “先生慢走。” 贾诩一揖,正要上马时,忽回首问道:“我那些往事,中郎终究是如何得知的?” “听来的。” 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朱三在这一晚总算睡了个踏实觉,连梦也没有做,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次日起床时,太阳已经照进了屋里。 洗漱毕,吃过早饭,他只穿着常服,便投天子住处。刘辩已经退了热,只是老流鼻涕,问题不大,弄几辆车,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正当他打算辞别天子出来派人往幽州搬大司马刘虞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没错,榻上那半拥着锦被,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确实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可,他的身份是大汉天子。 这么说可能没有那么形象,换个说法吧,他是当世与罗马帝国并列的两强之一,汉帝国的,国家元首。 当然,很多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包括他的一些臣子们,甚至包括自己。也有人打算废掉他,还有人想着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管将来如何,他一生的悲剧已经注定了。 作为一个从将近两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人,自己不可能真的把他当作皇帝乃至神明一样的效忠供奉,而且自己已经决定了他的去向。但,至少有一点,自己可以为他作,那就是装装样子,让他好受些。 “臣有一事,想请陛下明示。” 刘辩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鼻子又不通,正想等他走后再睡一阵,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怔之后,看了旁边程笙一眼,点头道:“但讲无妨。” “接下来,臣应该护从陛下往哪处去?” 天子紧了紧被角,又望向程郎中,那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可程笙也是一片茫然,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眼下,天子能往哪里去? 西边肯定是不行,那里有董卓。 南面恐怕也够呛,已经过了黄河,回不去了。 如此一来,就只能往东和往北走,但具体到哪一州哪一郡,这…… 思之再三,程笙道:“唯今之计,我等应该护从天子至一万全的所在,然后诏令各州郡勤王,以求还都洛阳。” “那么,什么地方才是万全的所在?” 程笙不敢轻易开口,因为这干系之重,岂止万钧?想了好大一阵,他才试探着问道:“并州局势混乱,要不然,顺河往东,入冀州如何?” 朱广点点头:“冀州可以去,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下诏各州郡发兵勤王?” 朱广沉默片刻,看向皇帝:“陛下,这话臣本不该说。但是,太后十有**还在洛阳,大部分朝臣也落在了董卓手里。臣确信,他会以太后或朝廷的名义命令各州郡拦截。换言之,从此往东,陛下所经的每一郡,每一县,都可能有人会刀兵相向。陛下能分出来谁是忠,谁是奸吗?” 刘辩颓然无语。 程笙还没有想过这一层,此时听朱中郎一说,也哑口无言。 良久,天子道:“朱中郎,程郎中。” “臣在。”两人异口同声。“不是,朕是说,朕信任你们,你们是忠臣。朕,朕听你们的。”刘辩嘶声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左将军朱广 恋上你看书网 程郎中显得很惶恐,连声说着“臣愧不敢当”。不是说当不起“忠臣”,而是指当不起“朕听你的”这副重担。他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朱广,中郎,你给拿个主意吧。 “陛下知道大司马么?” 刘辩当然知道大司马,前汉时,大司马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多用于加官,没有固定的职权,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都可以加“大司马”。光武中兴以后,大司马为三公之一,但后来改成了太尉。 “中郎是说董卓?” 朱广一时无语,这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笙连忙解释道:“陛下,董卓自为太尉,朝廷由是别置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现任大司马,乃幽州牧,襄贲侯,刘虞。” 一听刘虞两个字,皇帝脱口道:“朕知道他!” 刘虞是光武帝废太子,东海恭王刘强的五世孙,按这个辈份算,今上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得管他叫一声“皇叔”。 “那陛下认为大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不用程郎中提醒,刘辩自顾言道:“朕听说他清廉有名声,连蝗虫都不入他辖境。” “那陛下觉得他可以信任么?” 刘辩几乎没有多加考虑,便点下了头。程笙已经听出来些意思,问道:“中郎是想请大司马护驾?” “正是。”朱广正色道。“大司马威望著于天下,仁义遍布海内,臣有幸在其幕中任职,深知大司马德高望重,忠君爱国。当此危难之时,没有谁比大司马更合适辅佐天子,力挽狂澜了。” 刘辩不掩饰自己的期待,甚至苍白的脸上竟有些红润了。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望向了程笙。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护从天子往……幽州?” 朱广摇了摇头:“幽州太远了,只能请大司马带兵来迎驾。” “那还等什么?请陛下立即下诏,召大司马从幽州来……迎驾?” 朱广又摇头:“大司马是幽州牧,这里还属于司隶校尉部,师出何名?” 程笙不敢再胡诌,仔细考虑一阵,才向天子揖手道:“大司马乃汉室宗亲,光武帝六世孙,陛下之皇叔。如今国家危难,天子蒙尘,臣建议,事从权宜,委大司马以重任!” 刘辩频频点头,却不知到底怎么个委法?人家已经位极人臣,列于三公之上了,还能怎么重? 这一回,他没望程笙,而是直接向朱广问道:“依中郎之见,该授予皇叔何等权力?” “封大将军,督幽、并、冀、青四州事。” 兴武帝建立东汉,也称后汉,只在初年设过“大司马”,没多久就改成了太尉,也就是说,在东汉一朝,没有人能够像前汉的卫青和霍光那样,兼有“大司马”和“大将军”两个封号。 但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刘辩当即命程笙伏案草诏,然后出取玉玺来,啪,大印一盖,便将诏书交到了朱广手里。 “臣这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幽州,但是,陛下当遣一近臣相随为宜。” 皇帝头一侧,程笙吃了一惊,我?但一琢磨,现在陛下身边也没其他人了,只能自己去。正想应命时,忽然想到,自己一走,所有事情就得仰仗有北中郎将了。 此去幽州,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不是个把月能办成的事。天子不可能等在河内,必然要往冀州方向北上。 遂又与朱广商量了路线等事宜,以免错过。计议已定,朱三正要请他同出行在,派人马保护着投幽州去。 “慢。” “还有事?” 程笙一时不语,看了朱广片刻,俯身对刘辩道:“陛下,臣此去幽州请大司马来,怕要费些时日。在此期间,中郎会护从陛下投冀州方向行,一路所过,难免要与各郡太守碰头。诚如中郎所言,董贼极有可能已经挟持了太后,以朝廷名义命令各州郡拦截。” “中郎之祑禄为两千石,与太守平级。虽有特权,但为震慑地方官员,臣建议,破列擢升中郎,也酬他忠勇护驾之功。” 朱广的态度非常得当:“臣何德何能?” 刘辩少见地干脆果断,当即又命程郎中撅起屁股伏案草诏,拿起还没来得及放进匣子的玉玺,啪,大印一盖,“北中郎将”便升级为“左将军”。 前两天在黄河对岸时,朱广还只是个杂号校尉,摇身一变,成“羽林中郎将”,河一过,改“北中郎将”,现在再一摇,已经成为“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排位还在“右将军”袁绍之前。 如果再往前推一点,仅仅两个多月以前,朱三还只是个幕僚,若是在和平时期,按正常的晋升秩序,想从一州之“武猛从事”到国家之“左将军”,那就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有没有那个造化的问题。 当初,朱将军在幽州时,只想着趁一**朝廷混乱时到洛阳浑水摸鱼。还不敢把“鱼”想得太大,能捞几尾鲤鱼或是草鱼就不错了,实在不行,鲫鱼也凑和,煮汤吃挺补。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万没想到头来,竟摸到一头大鳄!数日之间,骑着火箭往上窜! 袁绍若是得知一个出生边境豪强之家的小子,已经和他平起平坐,甚至排位还在他之前,会作何感想? 辞别天子出来,朱广便命“降虏校尉”高顺,引百骑护从程郎中,飞马赶往幽州请“大司马大将军,襄贲侯,督北方四州事”刘虞刘伯安来迎驾。 他亲自送出县城,再三嘱咐高顺。 目送人马东去,朱三将军忽道:“先生,我需要一个长史,就委屈你了。” 贾文和再“算无遗策”,他也绝算不到身边站了一个“火箭干部”,疑惑道:“天子赐了中郎‘开府’的特权?那可是……” “日前你不是说用不了多久,就得称呼我为将军么?” 贾诩顿时无语,这就是命,这就是机遇,人家能在万分危急之时,作旁人想也不敢想之事,所以人家能够旬月之间,青云直上! 自大将军以下,至右将军为止,这“八将军”均有开府的权力,自行任命幕僚。将军长史,是幕僚之首,相当于“参谋长”,秩千石,这可不是贾诩之前在李郭军中的地位能比的。 于是乎,欣然接受。 两人步行着往回走,一路讨论着事情,卫士便牵着马跟在后头。贾诩很谨慎,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至于并肩而行。 正说话时,背后马蹄声骤然响起,县城就那么大。当朱广回头时,一匹马已经撞到近前。也是他眼明手快,一把将贾诩捞了过来,否则,就算不至于撞飞,也得给吓一大跳。 马上骑士乍一见他,急忙将坐骑扯得人立而起。 朱广还来不及训斥,对方已经在马背上抢道:“中郎!一支兵马正打东面过来!距城十余里!” 左将军恍神了片刻,喝问道:“你路上遇到过高校尉么?” “没有!” 一听这话,他突然折身窜上马背,扯动缰绳之际厉声喝道:“先生!城里我就交给你了!”语毕,纵马而去。 贾诩连个回应的机会都没有,也根本无暇多想,爬上马就扬起了鞭。 朱三心急火燎地抢出城,至营中点了五百马军,便投东疾行。高顺和程笙方才离开不久,极有可能撞上这支部队,对方虚实不清,来历不明,这就是他着急的原因。 并州狼骑风驰电掣,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还不见高顺一行的踪影,显然程笙他们也走得急。 前方一座山挡住了视线,当并州狼们绕过山脚时,眼前的一幕让朱广松了口气。 高顺的部队已经在旷野中排开了攻击队形,但还没有交手。背后传来的马蹄声让先行一步的并州狼们纷纷回首。 “怎么回事!” 高子严手一抬:“河内太守。” 朱广展目望去,果见一面大旗迎风飘荡,上书“河内太守李”字样。战旗下,枪戟如林,剑拔弩张,来的还不少。 河内太守李敏,他带兵至此?所为何来? “朱将军,这位府君不会是来……”程笙不无担忧地问道。河内距离洛阳那么近,这李太守可能是得到了“朝廷”的命令,带兵拦截! “问问不就知道了。”朱广话说完,纵马往前。 两军对阵,这是规矩,有什么话要说的,主将亲自出马也好,派使者也罢,至阵前中心地带,一般说完要么撤,要么打。 可朱广和亲随们在那儿立了半天,对面阵中愣不见有人出来。看样子,是真要打啊。 六百骑,如果是趁其不备,猝然发起袭击,朱广还不怵他。可这对着阵,怎么下手?我六百轻骑兵,去冲他的严阵?那不找死么?说不得只能先撤回去。 刚要下令,对面阵前松动,奔出数十骑来。 也是朱广,换旁人一看这架势早退回去了,谈话而已,你来数十骑? 不过亲随们还是有些紧张,扣弘的扣弘,捉刀的捉刀。 隔几步远,对方停下,为首一人居然穿着宽大的公服,未着铠甲。看模样四十来岁,年轻时指定帅过。 朱广看他,他也打量着朱广。 “足下可是河内李府君?” “你是北中郎将朱广?” 这语气可跟之前他派官员下来拜会朱中郎时不太一样,朱广点点头:“正是在下,府君拥兵至此,是来剿白波贼?” 李府君笑着摇头。 “那……”朱广揣摩着对方的用意。 李太守哼了一声,变了脸:“朱中郎,你作得好大事!” 朱三面色不改:“哦?我做的大事不少,府君指的哪一桩?” “我接到消息说,中郎从洛阳出来,军中可带着一位,不,两位大人物,可有此事?” 朱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道:“谁说的?” “这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 听对方语气不善,朱广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双方隔得这么近,铁象又是良驹,纵马过去一刀两段?还是四段? 李府君见他不言语,心知必定是了,当即道:“马上带我去面君!” 朱广一声冷笑:“面君?你是外地太守,不奉诏面什么君?这还要我教你?” 李敏拉下脸来,愤声道:“朱广,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造反?”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李太守一时不语。片刻后,沉声道:“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李太守一时犹豫,终究还是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昨天深夜,有人找到他府上,自称董太尉部属,说袁氏在洛阳发动政变,被董太尉识破以后,袁隗袁绍叔侄俩仓皇出逃,其爪牙朱广挟持了天子和陈留王,逃窜至河内,要他引军拦截,迎天子还都。 朱广一听,顿时骇然。 这说明,董卓的人已经进入了河内!既如此,那追兵,怕就在河对岸了吧? 一念至些,再没有闲心跟他在这唠嗑,洪声道:“李府君,董卓作乱,已然控制了洛阳。我于混乱之中闯入皇宫,救出天子和陈留王。现在,他的追兵随时有可能过河!你如果想附从董贼举逆,大可放马过来!” 话音落,调转马头就要走。 “中郎留步!”李敏在后头大叫。 “嗯?”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敢让我面君么?” 朱广又不傻,我让你带着部队到了县城,到时你突然下手,正好河对面的西凉军又赶过来,我不是作死么? 正迟疑时,李敏倒有些急了:“你若不敢,便是心里有鬼!此刻,只要我一声令下……” “你撵不上我。” “我便挥军……” “你打不过我。” 李敏大怒!见他突然将手扬起,朱广长刀一指:“府君,小心你的人头!” 李太守此前与其素未谋面,不知道怎么的,还真就被他吓住了。憋了好半晌,才迸了一句话来:“你想挟持天子去哪?你走不掉的,消息一旦传开,勤王之师便会如潮而来!识相的,交出天子与陈留王!” 朱广实在不想再跟他扯蛋,缰绳一扯又要走,李敏疾声道:“我单人独骑跟你回去面君,这总行吧!” 朱广还没有表态,他的部下们已经炸开了锅。 这位府君倒也有些胆气,厉声喝道:“都闭嘴!”部下们消停之后,他又对朱广道“我们都把部队留在这里,互相监视,只你我二人回县城,如何?” “你不怕到了县城,我会取了你性命?” “哼!” 朱广实在猜不透此人的用意,但他居然肯冒这个险…… 程笙就在背后,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再三斟酌,朱广道:“跟我来。” 各自对部下吩咐一通之后,两人真就留下部队,一同前往温县县城。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温县已经戒备森严,李太守见城外朱广的部队严阵以待,心头暗惊。 一路进城,直抵“行在”,朱广对虎贲左狴长说明了来意之后,待通报毕,便示意李敏可以进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 “又不是对质,我还在旁边监视不成?赶紧地,进去吧。”朱广不耐烦了。 李敏一本正经地的整理衣冠,低着头,小跑着往里而去。朱广则趁着这空档,连发数道命令。 约莫半顿饭的工夫,李太守出来了,跨门槛时还在用衣角拭泪。 至朱广面前,拱起手来,一揖到底。 “这是干什么?” “下官不明内情,冒犯将军虎威,望乞恕罪!”李敏仍旧保持着长揖的姿势。 “不知者不罪。” 李敏还不起来:“朱将军忠胆义胆,国家幸甚,社稷幸甚。” “行了,不用奉承我。”朱广皱眉道,心说这人真粘。心中一动,问了一句“你不明内情就敢跟我回来?万一我真是犯上作乱,劫持天子,你还有命?” 李敏这才起来,轻笑道:“董卓与将军,我当然是相信将军。” “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将军十几岁时就勇赴国难,在范阳尉任上,将军曾经以一己之力,独守一面城墙,身被十数创,死战不退。如此大忠大勇之人,怎是董卓可比?” 朱广都听愣了,这谁啊,揭我老底?脑子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名:“司马朗?” “正是。” “罢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府君打算怎么办?” 李敏一怔:“这还能怎么办?左将军朱广,奉皇命行事,所至之处,各州郡两千石及以下文武皆听节制,临机专断,便宜行事,有生杀予夺之权。下官若是不遵将军节制,不说官爵,人头还要不要了?” 这转变来得有些突然,朱广疑惑不已。 “下官带来两千郡兵,就交到将军手里了。”李府君说完这句,利索地解下腰间印绶,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朱广这回是真傻了,竟不敢伸手去接,这是不是有诈啊? 正巧,贾文和闻讯而来,朱广简略地将事情一说,贾诩笑道:“府君真乃忠臣也!将军,可不要拂了府君这片心意,冷了这腔热血。” “长史说得极是。”李府君又将印绶往前递了一分。待左将军接过之后,他忽补了一句“请将军勿怪,为防有变,临行前,下官曾与部将约定暗号。”语毕,便将暗号说出。 他自己不去调动郡兵,而甘心交出印绶留在城中,是表示光明正大,没有异心。 “好,府君先去……县署等候,我安排之后,有事相商。” 李敏一揖手:“敬候将军。” 在他被领走之后,朱广捧着他的印绶,百思不得其解,望向贾诩:“什么情况这是?” “呵呵,将军还不明白,这是来蹭功的。”贾文和笑道。 “蹭功?” “河内距离洛阳,不过一河之隔。事情一起,他就没有太多选择。要么从董卓举逆,要么弃官逃亡,李府君的选择最明智,放弃河内太守的官职,但把部队带走,追随将军北上。等天子安顿下以来,封赏救驾功臣,他不得是其中之一?” 朱广一掂手中印绶:“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贾诩话中带话,意味深长:“想来,他是看好将军。” 朱三听出来了,笑问道:“那文和先生怎么看我?” 贾诩亦笑:“下官不是将军的幕僚之首么?话说,将军幕府中,就我一个人?” “是啊,等事态没有那么急了,得把幕僚陆续补齐,不能让先生抱病操劳啊。” “那个,将军,我就长成这样,不是病……” “哦,什么时候好的?” 计议毕,朱广遣人去调了河内两千郡兵过来,命高顺程笙仍照原计划北上搬救兵。有鉴于董卓的追兵随时可能渡河而来,粗略安排之后,即召集相关官员商议对策。 县署堂上,左将军朱广,麾下三校尉,河内太守李敏,左将军长史贾诩都安坐,至于温县长,还没有资格坐,站着旁听。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昨天还是朱中郎,今天就成朱将军了?谁给他发的任命啊?可看李府君对他恭敬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啊。 朱三先让李太守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董卓的追兵极有可能就在河对岸,怎么办?议一议吧。” 天,这感觉真好,不用事无巨细全自己操心,只须把主题一点,议一议吧! 奋威校尉张辽心情也不错,作为朱将军的“创军元老”,他可不想落于人后,于是首先发言:“如今将军麾下步骑六千余,拦河而击,就算董卓派来万人,又何足惧?” 破贼校尉陈忠还有些不习惯跟“府君”这种大人物平起平座,闻言附和道:“没错没错。” 荡寇校尉吴式眼珠一转:“来的不会是吕布吧?” 贾诩看他三个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心中暗笑。 既然上了这条船,那就得同舟共济。这几个都是左将军的旧部,要想让他们服气,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不行的。一念至此,朗声道:“将军,诚如张校尉所言,如今将军步骑数千之众,何惧区区追兵?我有一策,将军权且一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渡而击 恋上你看书网 五社津 吕布负着手,于堂上来回踱走。 李儒踞坐着,正详细询问杜成的几个部属。 情况已经探明,朱广就在河对岸的温县,其处境比想像的还要糟糕。从河东过来的白波贼正对温县虎视眈眈,据说有万余众。只这,也够那幽州小将头疼的。 “怎么样,马上过河?”吕布终于停了下来。 李儒不作声,虽然说朱子昂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但是,白波贼为什么没有对其发动攻击?反而后撤观望?难道是因为畏惧?这恐怕说不通,白波贼肆虐河东太原,官军不能挡,朱广只有区区千余众,还不至于吓倒贼人。 正疑惑时,五社津都尉杜成至堂上:“有人从对岸送来一封信。” 信?对岸? 吕布几步上得前去,夺过信来就看。李儒却问道:“送信的人呢?” “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 杜成不吭声,我也是堂堂都尉,这俩鸟人居然反客为主,对自己呼呼喝喝! “好!”吕布将手中书帛一合,面有喜色。 “怎么?谁来的信?” 信是河内太守李敏写的,他在信中称,已经查清天子和陈留王确在温县,因天子染病,所以朱广无法继续逃窜。眼下,白波贼也在打着温县的主意,他虽然有心进攻朱广,但兵力不足,唯恐打起来控制不住局势,所以请吕布李儒渡河而击。 又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正琢磨时,吕布已经大声道:“传我将令……” “慢!” “嗯?” “这个李敏,不会有问题吧?” 吕布瞪他一眼:“文优先生,是你派人去见李敏,人家不但明确表态,若确有其事,必起兵拦截。现在又来了书信,先生反倒怀疑?” “话虽如此,但……” “先生在担心什么?有诈?朱广半渡而击?他东面是李太守,西面是白波贼,南面是我们,这叫插翅难逃!” 李儒摇了摇头:“骑都尉,我知道朱广当年只是你的一个小兄弟,但,不要因此小看他。”见吕布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又补充道“当年太尉看不上他,他却在苍亭一战成功!你知道黄巾匪首张梁是谁杀的?就是他的部下,只不过我们西凉军不承认而已。他带兵进洛阳,太尉也没把他当回事,结果就生出这么大的事来!教训还不够深刻?” 吕布无言。 虽然他很自负,但必须得承认。朱广确有过人之处,战黄巾、破黑山、入鲜卑、平二张,这些不仅仅是靠勇武就能办到的。 沉默许久,他也点头道:“是我冲动了,若我是朱广,白波贼一来我就跑了,还呆在温县等死?” “没错,你这个小兄弟不简单。” “那怎么办?若不过河,太尉那里怎么交待?” 这也是李儒头疼的,如果董太尉知道他们拖延不前,必然大发雷霆。思之再三,沉声道:“等!如果李敏没有问题,那我们也不怕朱广走脱!” 十月八日 朱广在贾诩建议下,奏请皇帝发布“讨贼诏”,揭露“洛阳事变”之真相,痛陈董卓之罪恶,并声明已拜幽州牧,襄贲侯刘虞,为大司马大将军,督北方四州事。命令各州郡起兵勤王,诛除国贼,营救太后。 之所以要发布这道诏书,原因很多。 首先,董卓已经抢先一步以“朝廷”名义命令各州郡拦截,事情已经泄露了,瞒也瞒不住,不如大方公开,以正视听。 其次,朱广在全国范围内不具备影响力,搬出德高望重的刘虞来,一是消除天下人的疑虑,二是震慑宵小,给那些怀有异心的人敲个警钟。 第三,朝廷只能有一个,袁绍集团想必很快就会传檄四方,号召勤王。所以要抢在他们前面发布这道诏书,让袁绍和天下人明白一件事情,勤王护国大旗是我们这边在扛,这场护国战争,领导权在北方。 黄河北岸,渡口码头。 朱广前一世时曾经到河南开封旅游过,与那时候相比,此时的黄河虽然淡不上清澈见底,但河里流的绝不是泥浆。 当然,朱将军到这里不是来视察生态环境的。远眺对岸,他笑道:“先生,看来对面的人很谨慎呐。” 贾诩的计策,就是让河内太守李敏写信给对岸的追兵,邀他们渡河共击,然后在北岸设伏,待其半渡。 但当时贾长史也说得明白,如果对方中计,那么就伏击,如果对方识破,那也会知难而退,反正是稳赚不赔。 “多半是李儒。”贾诩捋须道。“此人足智多谋,他未必就识破了,只不过是在观望而已。” “那如之奈何?不理他,我们自往冀州去?” “不。”贾诩断然否定道。“如果不在此地将追兵击溃,将军东进北上,他们尾随于后如何是好?董卓对天子志在必得,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 “将军要急着走么?” “怎么说?” “如果不急,那咱们就多等几天,对方按捺不住,早晚会过来。” “如果急呢?” “要是这样,就得下官亲自出马了。” 朱广一想,明白了他的用意。董卓想必以为贾诩和华雄一样,已经被自己杀了,绝不会料到其已成为自己的将军长史,对岸的追兵亦然。这样的话,就有机可趁。 “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只是……” 贾诩看他一眼:“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董卓毕竟是先生的旧主,我还想着不要让先生这么快就跟他对抗。”朱广笑道。 “感谢将军的体谅。”贾诩正色道。“但是,城里那位,才是天下共主。” 这句话,朱广初听时没往深处想,只当是个托辞。但仔细一琢磨,贾文和这是在他向挑明自己的立场。 他之所以投靠朱广,不全是因为在董卓那里得不到重用,也不全是因为朱广珍视器重,而是因为朱广现在所作的事情,是正确的,明智的。 诚然,桓灵以来,政治黑暗,官场**,主要原因就是皇帝失德。但是,有人把矛头对准皇帝么? 没有,所有人都把怒火撒在了以十常侍为代表的“乱臣贼子”身上。连韩遂马腾这些西凉豪强们起兵作乱,也不敢说我是反对皇帝,只能假借诛宦官之名。真正把矛头对准皇帝的,坟头上草都长几尺长了。 不信?请看张家三兄弟,如果他们有坟的话。 张角认为汉室气数已尽,自己登高一呼,天下必群起响应,然后就可以取而代之。可是,仅仅一年之内,八州并起之乱就被火速扑灭了。靠的仅仅是朝廷的力量么?不是,地方士族豪强出了相当大的力。 张角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不仅仅是掌握在皇帝或者朝廷手里,它是掌握在一个阶层手中,皇帝恰好是他们的代表和象征。 任何人,想要“成大事”,你必须让这个阶层相信,你能代表他们的利益。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雄材伟略如曹操,终其一生也没有代汉自立。 而朱广现在做的事情,在属于这个阶层的贾诩看来,是符合其利益,诉求,和观念的,所以他选择支持和追随朱广。 十月九日,黄河中央。 巨型战舰和大小不一的各色舟船几乎遮蔽了半边江面,浩浩荡荡向北岸进发。 五千并凉将士,外加五社津都尉杜成所部,都在上头了。当然,还有少量的战马。 全副武装的吕布手持铁戟立于船头,远眺对岸。李儒与他并肩而立,手中羽扇摇了一阵发现直流鼻涕,这才作罢。 贾诩居然还活着,而且就在朱广军中。不仅如此,他还有将对岸的情形报告了过来。朱广的处境非常艰难,难得让人绝望。 因为他当初在范阳曾经大破张飞燕,所以这支出自黑山的白波贼对他有些畏惧,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没打算就此罢手。 河内太守李敏已经率军堵住了他东去的道路,而往北,就是俗称黑山的太行山。他还能往哪里走? 贾诩的来信完全打消了李儒的疑虑,他甚至没去想为什么朱广没有其将杀掉。人家年轻时,就能将凶悍的胡人耍得团团转,至于朱广,怕也不在话下。 船过河心,已能隐约看到对面码头上的人影。 吕布并不担心,要是没人才不正常。朱广只有千余众,他就是全放到北岸来自己也不惧,甚至,倒希望他这样做。如此一来,不管是白波贼,还是李太守所部,都可以抄他的后路。 不过,朱广显然不会这样做。他得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皇帝和防守县城,作困兽之斗。 “船一靠岸,迅速击破防守之敌,直扑温县县城!”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并凉将士们都能看到码头上守军开弓搭箭。但是,河中前排并行的几艘楼船上,善骑射的并凉士卒也作着同样的事情。 楼船破浪而行,逐渐逼近了码头。一支支白羽已经在寻找着目标。 “放箭!”当一声炸响在船头响起时,同样的呼声此起彼伏。一声令下,箭如飞蝗! 吕布笑了,守军的反击是那么地无力,他们射出的箭不是掉在河里,就是钉在船上。不怪朱广无能,他只有这么一点可怜的兵力。小老弟啊,你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揽这么大的活儿。 并凉军一顿乱射,船方靠岸,守军就溃退了。吕布和李儒也不以为意,真正的战斗,会在温县县城。 木板一搭,士卒如开闸泄洪一般蜂拥而下!追击着溃逃之敌! 但码头就那么大,大部分船只还被堵在后头,等候着上岸。 兵贵神速,这么下,下到几时? “杜都尉,河滩下的水有多深?” “骑都尉,要是把士卒下到河滩,船就会搁浅,没法调头!” “还要船干什么?用最快的速度,让部队上岸!” “可是……” 吕布一怒,手中铁戟荡起!杜成直感一阵凉风扑过,戟上的锋刃几乎快要贴在他的脖子上! 很快,大小船只一拥而上,并排靠岸,竟绵延两里之长!颇为壮观!士卒争先恐后,纷纷跳入浅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涌去! 吕布心急,上岸以后,亲随拉下赤兔来,翻身骑上,正要奋戟大呼! 正当此时,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李儒脸色一变,手中羽扇不觉滑落,飘飘荡荡地落入河水之中。哪来的号角声?他立于楼船顶上,视线开阔,当看清岸边上的情势时,一颗心,也如同他的羽扇一般落下去…… “不好!有埋伏!” 被堵在人潮之中的吕布不断听到这样的呼声,他哪里知道,先头登岸的部队已经被乱箭射得摸不着北了。 大惊之下,这并州骁将并没有乱了分寸!朱广这是赌上了所有兵力伏击自己!如果不稳住军心,这七千人就会被挤到河里! 一念至此,他咆哮出声:“后退者杀无赦!堵上去,冲破敌军防线!” 一个又一个声音传递着他的命令,并凉出强兵,这话确实不假。虽猝然中伏,但将士们仍旧冒着箭雨,戮力向前! “陈校尉,看你的了。”马背上的张辽朗声说道。 陈忠将身上战袍一把扯落,双手交叉拔出刀来大吼一声,当先冲向了密密麻麻的敌人。身后,步军齐声发喊,紧紧相随! 陈忠可能是朱广见过的最灵活的胖子,身裹铁甲,手持双刀,跑起来简直是一架肉弹战车!两军相撞时,肥硕的身形立刻隐没于人潮之中,只看得两把刀上下翻飞! 短兵相接!伏击的弓箭手们一跃而起,操刀加入了战团,三面合围! 而这,还不算完…… 码头已经被堵着下不去,只在两侧河滩上,扑通声不绝。并州军、凉州军、五社津驻军已经分不清建制,无论军官士卒,只想着尽快上岸。 李儒无意间朝西一望,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心胆俱裂!他首先看到了一面军旗,上面一个硕大的“朱”字分外醒目! 正拼命鼓动士卒的吕布忽然听到背后一片呼声,回首去望时,船头上的李儒急得比手划脚,提醒他注意一个方向。河边,朱广手持断马,稳步而行。背后,离开马背的并州狼们已经拔出了丈量阳寿的铁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掌旗兵暗暗叫苦,河风怎么这么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举成名天下知 恋上你看书网 小小县城,一片繁忙。 进进出出的,都是身着戎装的将士,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血污。 陈忠扶着吴式往城里走。后者的腿在激战中让人砍了一刀,也就难怪他一脸晦气。 方进城门洞,吴式就不走了,越想越生气。 “娘的!我都把他扑下马了,你怎么能让他跑了?” 陈忠不吭声,他也挺郁闷。可对方毕竟是吕布,咱们军中除了将军,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吧? 吴式看他一脸肥肉把鼻子都快挤没了,又来气:“人跑就算了,我都拽住马尾了,你怎么不帮我一把?你看这给我踢的!你该知道那是赤兔吧?我就想不明白,你平时不是挺行的么,成天挎两把破刀晃悠!我给你说就你这样的,我腿上挨一刀都能把你撂倒!” 别看陈忠在战场上勇不可挡,可跟这些弟兄们相处时就一怂包,吴式唾沫星子溅他一脸,他愣是一句嘴不还。 “你要把谁撂倒?” 吴式回头一看,立马换了张脸:“将军!我,我跟陈校尉开玩笑呢!” “别逮着老实人欺负,要撂来撂我。”朱广瞪他一眼,见他腿上受了伤,照着屁股就是一脚“痛么?” “哎呦!痛!痛!” “痛还不赶紧去治,跟这聒噪?” “咦,好像不那么痛了,将军这一脚踹得亲切,正好活了血。”吴式笑道。忽见朱广伸手去拿断马,骇得他拔腿就跑,比兔子还窜得快! 这逗逼! 见陈忠还耷拉着脑袋,朱广训道:“看到没,他故意消遣你,下回再这样你就扇他,他不是你的对手。” “诺。” “行了,去吧。” 陈忠行个礼,无精打采朝里走去。 贾诩看着他背影:“这两位校尉怎么都没有打了胜仗的威风?” 朱广面上一暗:“因为张杨。” 北岸一战,朱广大胜。吕布损失惨重,最后只带了少部分人逃回南岸。如果船只不搁浅,应该不至于如此。 朱广所部斩获颇丰,杀千七百余人,还有不少给推到河里,估计得到下游去找。扒了铠甲,取了器械,就在河水里清洗干净,杨奉所部的装备问题也解决大半了。又在温县停留了一日,补给善后,朱三便率步骑六千护卫着天子和陈留王,兵发冀州,按下不表。 却说袁绍护着部分公卿大臣,在八千西园新军的保护下逃离洛阳,投豫州而去。未出洛阳范围,即被吕布追上。最后,能到达汝南的,不满两千人。 但是,自从那个“卧雪”的袁安以后,汝南袁氏便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祖宗给袁绍留下来的,是一笔金钱无法比拟的巨大财富。 至十月下旬,在袁氏的老家汝阳县四周,已经聚集了上万部队。连汝南太守都不住郡城了,直接搬到汝阳县,早请示,晚汇报。 汝南郡的东北,就是沛国。而那里,正是执金吾曹操的老家。曹孟德未在汝南逗留,直接到了沛国,据说短短时间也聚集了数千人。 这还不算。司徒黄琬在上个月,还是豫州牧。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豫州各郡太守在前不久都还是他的下属,豫州所有军队,都曾经是他的部下。 就更不用说,百官之首,参录尚书事的袁隗了…… 什么叫录尚书事?说白了,就等于丞相,有任命官员的权力。只不过在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外戚在专权,大将军成了朝廷的首脑。可现在,何进死了,没有大将军了,袁隗,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那个“一人”,现在被董卓挟持了。所以,暂时皇帝的诏命也不能听了。 有鉴于此,袁绍一回到老家就建议叔父以“录尚书事”的权力,晋升众人官职,以便团结各地势力,共举义旗。 就这么地,几天之内,汝阳县便出了十几个杂号将军和校尉。“八将军”毕竟是朝廷制度,袁隗还不敢做得太过火。 历史上,关东军阀联合讨董,最初响应的,只有十二路。剩下的各地官员,要么不表态,观望局势。要么暗地里与董卓或袁绍保持联系,资助军需。 原因就在于,那个时候,袁绍代表不了朝廷。他虽然自称“车骑将军”,其他人也被“假授官号”,但毕竟是“假授”,没得到朝廷认可。 但现在不同了,跑出来的不止袁绍,还有部分朝廷重臣。于是,豫州各郡太守明确表态,一致倒董! 一时之间,豫州沸腾!大族、豪强、士人、游侠奔走呼告,纷纷向袁氏靠拢,共赴国难! 看着力量一天天积聚,一天天壮大,袁绍雄心勃勃。从洛阳逃出来,尤其是被吕布击溃以后,他还有些沮丧。现在,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一扫颓废,立誓消灭董卓,再造河山,也成全自己不世之功! 袁氏那座轩敞的祖宅,现在已经是豫州的中心。 进进出出的,全是达官显贵,一时英杰。 堂上,太傅袁隗高座,司徒司空以下,便是右将军袁绍,让人诧异的是,前城门校尉刘表刘景升居然也在。 眼下,他们正在讨论的是一篇檄文,《讨董贼檄》,这篇文章的作者,乃卢植与蔡邕。一个是海内文宗,一个是当代名士,不用说,那自然是字字如金,字字如刀! 以至于李司空作为代表,试诵一遍之后,竟然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已。 袁绍目光闪烁,见前辈大臣们都感伤得紧,连叔父也频频拿衣角拭泪,终究按捺不住,朗声道:“汉室不幸,天子蒙尘!公等为国家重臣,怎作此小儿女姿态?哭?能哭倒董卓?” 此话一出,前辈们虽然觉得不妥,但人家现在是右将军,这里又是他的地盘,遂不便多说什么。 袁太傅长舒一口气,红着眼睛道:“发吧,发往各州,号召勤王。但愿,天佑炎汉,驱逐董贼。” “本初,已经联络到的部队可曾集结完毕?几时兵发洛阳?”司徒黄琬问道。 “陈留太守张邈已经在路上,倒是东郡太守桥瑁还没有消息,骑都尉鲍信也回了信,表态倒董。他居然招募了步骑两万余人!只要他一到,勤王大军便可……” 话刚说到这里,便见一个人影闯入堂内。 众人疾视之,乃是又成“光杆司令”的前北军中侯,前西园校尉,何颙何伯求。 像这种高级官员的聚会,那是庄严肃穆的,更何况是在谈论国家的安危?何颙也是朝廷官员,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不懂事。 袁绍虽然跟他关系不错,此时也不禁怒道:“伯求何故失态?” 何颙那模样就好似被恶狗撵进来一般,气喘如牛,愣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众人问得急了,他才拼命调匀了呼吸,迸出一句:“有,东郡太守桥瑁的部将在,在此!” 众人这才发现,堂下还立着一个面生的人。 那人上得堂来,方行礼毕,还没来得及说话,袁绍已经问道:“桥太守何在?” 那人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何颙见状,介绍道:“此乃右将军袁绍,堂上高座者,乃是袁太傅,此间俱是自洛阳而出的公卿大臣,你有话直说便是。” 那人听了这话,才道:“小人乃桥府君幕下……” “没问你是谁,桥瑁呢?怎么还不到?”一个有着两撇顺溜胡须,满身贵气的男子不耐烦了。咦,这不是危难之时,撇下天子撒丫子逃跑的虎贲中郎将袁术么? “桥府君已经引军北上了。” 北上?满座的人面面相觑,桥瑁是不是迷路了?我们在南呐,他往北去干什么? 荀攸听出来这事不对,问道:“桥府君因何北上?” “府君本来已经集结部队准备南下,但因接到天子诏书,因此率军北上,与左将军一道护从天子与陈留王。” 堂上落针可闻。 几个年老的大臣直抠耳朵,我是不是幻听啊?接到什么?天子诏书?左将军?左将军之位不是空着么? 袁绍也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天子不是在洛阳城么?左将军又是谁? 这股诡异的沉寂持续了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问道:“你是说,天子不在洛阳?” “是。董卓于洛阳发动兵变,天子危急,左将军于万难之下,闯入皇宫,救出天子与陈留王。眼下,正与各路王师护从天子与陈留王北上冀州。” 堂上鸦雀无声。 袁术都想冲上去抽他,你他妈说什么浑话呢? 袁隗低着头,直敲脑门:“你等等,等等!你是说,当天事变时,有位左将军闯入皇宫,救出了天子,现在还保护着往冀州去?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哦,不止天子,还有陈留王,还有部分内侍近臣。” 话到这里,所有人都关心着同样一个问题,这位左将军到底是谁?姓左的将军?除了这里新近任命的几位杂号将军以外,全国的将军都是有数的,就那么几位,也没听说有姓左的啊。 当袁隗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答案。 可那位桥太守的部将大概从来没有被如此之多的高官们关注过,一时有些紧张,竟哑巴了。这回不止袁术,好些人都想冲上去揍他。 “左将军,朱广。” 袁绍脸色一变:“哪个朱广?” “就是,就是前摧锋校尉朱广,幽州来的那位。”满堂哗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章 逆袭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朱广! 无论是公卿大臣,还是少壮新锐,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出现这样的转机。堂上炸开了锅,身居高位的人们失去了该有的仪态。 老臣们在极度震惊之后,欢欣鼓舞,真是天佑大汉呐!不想,一个远从幽州来的小将竟能作下如此大事!不不不,朱广初在洛阳露面,就敢与董贼对抗。那日宴会,董贼威逼大臣想要废立天子,若非朱广,后果不堪设想。此人年纪虽轻,资历虽浅,却是深明大义,见识不凡! 大将军何进手握权柄,却不能当机立断,非但害得自己死于非命,更连累国家陷入空前危机!但他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召朱广带兵进京! 卢植以手加额,暗呼庆幸。除了为天子,还为朱广。 当天袁绍等人以及公卿大臣们决定带西园军出走,除了他,没人想到过朱广和幽州军会怎么样。逃离洛阳以后,这位大儒心里常常不安。朱广跟他虽然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朱三自他的家乡来,又跟他两个学生是至交好友,无形之中,使他对这小将多一分关切。 现在,得知朱广非但脱险,更救出了天子与陈留王,叫他如何不喜出望外? 袁绍看向荀攸,见足智多谋如他,下巴也掉地上了。 公卿们花样百出,大笑的,号哭的,窜起来又跳又闹的。袁绍至少听到有三个人异口同声在说“幸亏有朱广”,刹那之间,他有吃了只老鼠的感受,活的。 “这只是他一面之辞,如何能信!”正当众人兴高采烈时,一人抗声道。 袁术出现在叔父兄长面前时,说的是西凉军进攻皇宫,他遮掩不住,无奈出走。可现在朱广却把皇帝救出来了,这…… 见成功吸引所有的关注,他又大声道:“即便是真的,朱广救出天子,怎不护从南下?居然要往冀州?他想干什么?这是劫持!” 袁绍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弟弟也不是一无是处,甚至连他那两撇顺溜的胡须也看得顺眼了。 果然,大臣们窃窃私语。对啊,朱广救出天子,应该南下来豫,他怎么往北跑?难道是想把天子劫持回幽州?他想挟天子令诸侯?这么看来,这“左将军”怕也是胁迫天子封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朱广立马就从卫国护驾的大功臣大英雄,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了。咱们不但要“倒董”,还得“讨朱”啊。 所以说,人脉这个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 大臣们正激烈讨论时,尚书卢植站起身来:“诸公,我等出洛阳时,董贼便紧追在后。试想,子昂将军救出天子与陈留王后,还有机会南下么?我们应该庆幸子昂将军选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如果他护从天下南下,我们八千西园军是怎么没的?前司空刘弘等大臣是怎么死的?” 哎呦,白马公孙的老丈人挂了。 司徒黄琬也道:“朱广自入洛阳以来,所作作为,都称得上忠义智勇,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临晋侯杨彪缓缓点头:“我看朱子昂不至于如此,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袁绍此时沉吟道:“那如何解释他护着天子往冀州去?” 那桥太守的部将正缩着,确实也没有他说话的份,何颙见他发愣,拿胳膊碰了一下,你倒是说话呀。 何颙见那厮就是个闷蛋,没奈何,鼓了口气洪声道:“诸公,朱子昂护从天子北上事出有因!听完再讨论不迟!” 满堂的人看过来,那闷蛋这才道:“天子已拜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大将军,督幽、并、冀、青四州事。” 这个消息分量之重,并不亚于朱广救出天子。 刘虞是谁?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呐!人祖上曾是光武帝的太子!论辈份,他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更不得了,了不得的是,人家名声之大,之好,满座的大臣,算上被堵在洛阳的,有几个能比? 袁绍嘴动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想到“刘虞”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口。 袁术面上阴晴不定,纠结好半晌,问了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闷蛋又闷了,急得何颙也想打他了,你不是有那东西么!拿出来啊! 对方如梦方醒!急急自袖中取出一物,突然感觉自己也有了底气。我手持天子诏,我也算天使啊!怕他们作甚? “有天子讨贼诏书在此。” 袁术“腾”窜起来,扑过去就想夺诏书,卢植一声厉喝:“袁中郎!” 袁公路似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停在堂中。 “你想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看个明白。” “天子诏是你想看就看的?抢过来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臣们纷纷离席,就要跪接诏书。 袁术还不死心,展臂阻拦道:“就算要接诏,也要验明真伪再说!” 众皆以为然,便推了太傅袁隗、司徒黄琬上前接过诏书,细细查看。这两位都是朝廷重臣,见诏书的次数恐怕不比见老婆少多少。 一打眼看到那上面的印,就知道假不了了。再细看内容毕,对视一眼,朗声谓众人道:“天子诏下!” 哗啦啦跪倒一片! 袁绍等人也跪地俯首,恭听事情是怎么起的,朱广是怎么救的,天子又是怎么打算的。当真真切切听到天子已拜刘虞为大司马大将军时,有人甚至想过以“宗室不能任大将军”为由反对,但这个念头只能在小脑里转转,都什么时候了? 袁隗宣诏毕,众臣陆续起身,他正想再重新讨论时,已见尚书卢植挤出人群,至他身边时对众人一揖,抽身就走。 黄琬疾声问道:“子干公何往?” 卢植一回首,激动的目光扫过还有些茫然的同僚们:“天子在冀州,我为尚书,还在此作甚?”说罢,匆匆而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回过神来。卢尚书,等等我! 眼见要散伙了,袁绍大惊失色,几个箭步窜出去挡于门庭。好说歹说,才把大臣们劝回来从长计议。但卢植等少数几个实在太心急,当时收拾收拾就北上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议”的,天子在哪,朝臣就该在哪,难不成咱们还另立一个朝廷?想造反啊? 当天下午,从洛阳逃出生天的大臣们走得七七八八。有些心眼多的,连马车都不坐,直接纵马狂奔。你想啊,天子这回落了难,谁先出现在他面前,那不也得勉强算上一份护驾的功劳? 黄琬本来也要走,司徒是三公之一,怎么能不在天子身边?袁绍好话说尽,才把他留下来。你可不能走,豫州指着你主持局面呢。 深夜,月残星黯,寒风阵阵。 袁隗身体不太好,偏室中已经为他生起了一盆炭火。此时,这已经不是百官之首的老臣正在上头烤着手,神情纠结。 袁绍面无表情,坐在叔父下首。袁术一脸晦气,再也没那兴致去摸胡须。 “叔父,大臣们都北上了,我们要去么?” 袁隗眼皮都没抬一下。 袁术见状,怒道:“依我说,不去!咱们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马!各郡都群起响应!要是北上,刘虞是大将军,难道……” 话未说完,见叔父怒目而视,只能闭了嘴。 “说话,作事,学学你兄长,先过过脑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袁术是嫡子,可好像所有光环都聚到了庶出的兄长身上,此时听叔父如此训斥,有些不悦道:“侄儿也没说错吧?他们北上,那是他们的事,我们竖起大旗,聚拢义师,兵发洛阳,驱逐董卓!到时候,迎天子还都,这才叫再造乾坤之功!” 袁绍看他一眼:“公路,想法挺好,但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了?天子也不是也命令各州郡起兵勤王么?” “现在天子在北方,且有明诏到此,叔父是太傅,且参录尚书事,不可能不去。” 袁术一愣:“那兄长你方才还在问我们……” “我说的我们,是指你我兄弟二人。” “照兄长的意思,你是右将军,我是虎贲中郎将,我们都得去!还用问?还有曹孟德,他是执金吾,更该去!” 袁隗搓搓了手,紧紧衣领:“行了,本初,你说说,怎么想的。” 袁绍一时不语。 人一生当中,能面临的重大抉择其实没几个,但选错任何一个,只怕从此命运改变。一念在九十九重天外天,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上扶避雷针;一念在阴曹地府,十殿阎君的阿鼻地狱底下有个小煤窑,你跟窑里掏下水道。 良久,他才慎重道:“能不能,叔父北上面君,留我们在此主持豫州局面?毕竟,已经集结了这么多的义军,要是都走了,谁来统率?” 虽说老一辈的时代过去了,但别忘了,姜是老的辣。袁隗一听这话,就问道:“你想作豫州牧?” 袁术眼皮一跳,丫有这心思?我怎么没想到?袁绍并没有否认,俯首道:“叔父,恕侄儿直言。大汉不幸,接连遭逢巨变。如今天子北走,太后受制,朝廷分崩,四海分扰。侄儿就算北上去了冀州,顶个着右将军的空名,其实也没什么多少事情可作,不如就在地方,还能为国家,为朝廷干些实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各谋地盘 恋上你看书网 尽管召地方部队入京这馊主意是袁绍出的,此后历次针对董卓的行动,他也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甚至可以说局势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有责任。 但你得承认,眼下,他是明智的。 自从先帝去世,甚至追朔得更远一些,打黄巾作乱起,朝廷的威信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及至此后一连串事变,弄得国将不国,朝也不朝。所谓的“中枢”,其权威更是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到中央担任高官,有什么用?恐怕要不了多久,中央就指挥不动地方了,尤其在天子年幼的情况下。 与其如此,还不如弄个太守州牧之类的职务,不说别的,有兵,有粮,有地盘,这些才是实际的。 远的不说,在洛阳时,不管太傅也好,三公也罢,起到任何作用了么?微乎其微!真正干事的,还是自己这些握着兵权的少壮派。说句难听的,连朱广的作用,都比百官之首的叔父大,不管怎么样,人手里有三千步骑!进,能对抗董卓,退,还能救出天子! 所以,北方是不能去了。 天子还不到亲政的年纪,太后又落在了洛阳,既然刘虞成了大司马大将军,那以后朝廷就是他说了算。叔父虽然以太傅参录尚书事,可别忘了,人家还督幽、并、冀、青四州事,这个“大都督”的分量,眼下可比大司马大将军更重。 话说到底是谁给出的主意,拜大司马大将军就算了,还整个四州大都督?朱广?他有这见识? 袁隗终于还是拖着病躯北上了,他没得选择。但袁绍没去,不止是他,袁术、曹操、刘表、荀攸、何颙这些人都没动。 袁隗临行前,袁绍再三恳求,让叔父给他弄个豫州牧。当然,如果能如刘虞一般,持节督豫、兖、徐、扬诸州事,那就再好不过了,要能再添上荆州,堪称完美。 毕竟,大臣们走后,身为右将军的他,基本上就算是黄河以南最高长官了。 十一月一日,冀州,巨鹿郡,巨鹿县。 打从两天前,巨鹿太守郭典就到了县里,动员包括军队、官役、壮丁、乃至全城百姓,修补道路,打扫街市。县署早腾出来了,里头家什摆设全部扔出去,摆上太守从郡城带来的。 一日这天清晨,天不见亮,郭府君先到县署把每一个地方亲自检查一遍,哪怕是一个漆盘,也要翻过来看看底下有没有污渍。然后又去了厨房,恨不得把那新宰的牛羊肉生吃一口,看是否新鲜。 忙完这些,才出来带着郡县两级官员,以及地方上的大族豪强们,到南城郊外,列队迎候。 驿道上,郡兵每隔三步站一人,一直绵延数里之长。务求衣甲鲜明,队列整齐。 天子能驻跸本地,这是无上的荣光,从太守以下,凡是有些家底的,都备好了进贡给皇帝的礼物。尤其是郭府君脑子活,心想着天子这是一路逃难来此,想必一路上吃也没吃好,睡也不踏实。所以,除了带来自己的家什摆设之外,还搜罗了一些新鲜瓜果,在这个时节,可是紧俏货。 从雾气迷漫,等到阳光灿烂,不见消息。 可没谁敢抱怨半句,甚至想也不敢去想。直到派去迎候的官员传回消息说,已经在十里外看到“左将军”的大旗了。 “那个谁,你赶紧去,再检查一遍驿道两旁的军士。务必确保,步伍整肃,衣甲鲜明!还有,诸位,稍后天子车驾到,一举一动都要合乎礼节,不能失仪!”郭太守激动了。 正安排时,一督邮飞马赶来,边跑边喊。到了近前,也不知在急什么,下马时那脚套在圆环里愣没抽了来,摔一个狗吃屎。 郭府君大怒:“你慌什么!” “府君!大事不好!” 只一句话,骇得众人色变!怎么地,难道黑山贼来了! 郭典是打过黄巾时,上去一把拎起来:“怎么回事!说!” “幽州牧,不是不是,是大司马大将军到了!” 郭府君一愣:“你说什么?” “大司马大将军刘虞到了!说话就到城外!”督邮哪里顾得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番苦也! 我这正摆齐仪仗迎接天子,也是说话就到,大将军还真会挑时候!这下怎么办?我迎哪头?天子固然是至尊,可大司马大将军兼着北方四州大都督,以后朝廷就是他说了算! 迎着那一片茫然的脸,郭府君一跺脚:“大将军先到,先迎大将军!郡丞在此等候!” 数十人哗啦啦一片全奔北面去,没等排好队伍,轰鸣的蹄声骤然而至!但见巨鹿北郊,铁骑漫野而来!那场面,只在当年剿黄巾,追击张宝张梁时才见过!郭太守甚至还记得,那时候有一小将,云中来的,麾下有数百精骑,也是这般威武雄壮。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也叫朱广? 蹄声渐歇时,有数骑抢出来,当先一人也就二十来岁,面皮黝黑,神情肃穆,全身披挂整齐,手里还提条铁枪,沉声问道:“你们在此作甚?” 郭典迎上前去,一揖手:“足下是……” “左将军麾下,降虏校尉高顺。” 校尉?两千石?郭典一听,客气道:“下官巨鹿太守郭典,在此专程迎候大司马大将军。” “可有天子消息?” “说来巧得很……”话未说完,又见郡丞打马过来,跑得甚急!众人都担心,这回别摔了着吧? 那郡丞吸引了先前督邮的教训,未下马先取脚,直接往地上跳。哪知一个立足不稳…… “府君,有左将军麾下荡寇校尉吴式来通报,天子快到了!” 话音方落,只见那位高校尉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走。不一阵,大部队留在原地没动,只有十数骑风一般卷向了南城。郭典敢肯定,那跑前头着戎装的长者,必是大司马大将军大都督无疑。 “府君,怎么办?” 巨鹿南郊,左将军大旗迎风飘荡。 旗下,身跨铁象的朱广被三位太守簇拥着,如众星拱月一般。他们是,河内太守李敏、魏郡太守张方,东郡太守桥瑁。 身后,铁蹄如洪流一般滚滚向前。最里头,有数百身材高大,铠甲斗具精炼整齐的虎贲精锐,护着两驾车,最中一驾有六匹马拉着,你该知道里头坐的是谁? 再后,一望无际的步军群席卷原野。 自从《讨贼诏》一发布,朱广护着天子和陈留王还没有出河内,魏郡太守就引着人马来迎驾。没出魏郡,本来要南下的东郡太守桥瑁又火速赶来,加入了保驾大军。 此刻,步骑万余保护着两个娃娃北上,准备再造河山。 遥望前方十数骑抢来,朱广目力好,脸色一变,即举起了右手下令停止。 “将军,怎么了?” “大将军来了。”语毕,翻身下马。 三位太守一听,急忙下地紧跟在他身后。 刘虞早望见了朱广,匆忙之中紧扯缰绳,下马时若不是高顺眼明手快,他就是今天第三个摔马的人了。 一别只数月,恍惚竟十年。 朱广大步上前,正要见礼时,刘虞老迈之躯竟然疾走几步一把执住。 感受着长者颤抖的双手,朱广笑了。刘虞嘴唇颤抖着,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高顺在旁看着,心下也是感慨不已。 “天子何在?”良久,刘虞才问道。 朱广一侧身,伸手作请,骑兵们早闪出一条道来,直通天子车驾。刘虞心头一颤,略整盔甲,稳步向前。 他到刘辩车驾前时,天子已经得知消息,命打开了车门。而陈留王刘协,已经下车到皇兄驾前站立。 “臣,刘虞,叩见陛下!救驾来迟,万死!” 甲胄在身不施全礼,这是汉军的规矩,可这位汉室忠臣仍旧伏拜于地。 “大将军平身。”刘辩此时镇定自若,全没有当初见董卓时的惊慌。 刘伯安起身后,朱广又给他介绍道:“陈留王在此。” 刘虞行礼如故。 刘辩自出洛阳,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朱广虽然事他恭瑾,言行也得体,但毕竟是外人。此时,见刘虞面目慈祥,沉稳贵重,更兼他是汉室宗亲,自己家人。又听得刘虞面数董贼之罪恶,便想自己即位以来的种种。 刹那之间,千般委屈,万般辛苦一齐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眶一热,便掉下泪来:“皇叔……” 陈留王更是乖巧,听天子如此称呼,也上前执子侄礼,口称“皇叔”。 看着两个后辈都泪流满面,刘虞心中是五味杂陈。 其实说起来,刘虞的血统自然是尊贵的,他的祖先刘强,虽然是“废太子”,但并不是因为过错被废,而是因为刘强的母亲郭皇后被废,他心中不安,强烈要求光武帝改封他为藩王。因为这一点,所以几朝以来,对刘强的评价是很高的。 但传到刘虞这一代,与皇帝的关系已经疏远了。所以刘虞最开始,和一般的士族子弟没有什么两样,通过举孝廉,从基层干起,凭着自己的才能才一步一步升上来。 但刘虞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刘氏子孙,正因为如此,他的责任感较旁人尤强。一接到天子受难的消息,根本不及详细布置,只调了数千“幽州突骑”,便火速南下迎驾。 部下都劝他,年纪大了,哪能受得了马不停蹄的颠簸?可他不听,硬是和高顺等人一样,疾驰而来。 此刻,见皇帝流泪,陈留王也拉着他的手哭泣,作为臣子,作为长辈,大将军眼眶红了。连旁边几位太守,也禁不住频频拭泪…… 入夜,巨鹿县内。 在安顿好天子和陈留王以后,刘虞换了下戎装,心绪仍是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闻讯赶来的甘陵相求见,他也顾不得,现在,他只想见一个人。 小小县城,已成天子行在所,戒备之森严可以想见。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也费了好大劲才出得城,来到朱广军中。 先前见面时,不方便说话,现在只有他两人在帐内,刘虞却又不知语从何起。端详着朱广那张英气勃勃的脸,紧紧执住对方的手,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子昂,我谢谢你,谢谢你。” “大将军言重了,末将不敢当。” “不,你当得起!若不是你,天下就大乱了。” 朱广无言,天下已经够乱了,我不过是那最大的风暴延后了一喵喵而已。 落座以后,两碗清水,一张短案,朱广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虞。并将从东郡太守桥瑁处所得知的消息一并托出。 刘虞听罢,许久没有说话。一路南下不容细想,此刻,他才意识自己肩膀的担子有多重。天子年少不能亲政,太后又落在董卓手里,今后领导大汉,诛除国贼,就是他的责任了。 可是,千头万绪,从何理起? 这难不倒刘虞,他在中央和地方历练数十年,论经验丰富,朝中无人可及。当务之急,是重新“搭班子”,必须得把朝廷再拉起来,不能群龙无首,让天下陷入“无政府”的混乱之中。至于讨伐董卓,只要朝廷一立,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他把他这个想法告诉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时,朱广驳了他:“大将军,眼下最要紧的,是天子。天子在哪,朝廷就在哪,大将军想把朝廷立于何地?” “你是说……”刘虞略一思索,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错,这才是最急的。 天子现在被迫离开了都城,在还都以前,必须要有一个“行在”。幽州肯定是不行,边境不说,还有鲜卑乌丸。 “先暂时驻跸巨鹿吧,等朝廷公卿们到了再议。” 朱广喝口水,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大将军,如果朝廷公卿们到了,商议之后,要把天子迎往豫州,或是兖州,再或者徐荆扬,可以么?” “这……” “董卓能闹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朝廷跟一盘散沙似的,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现在您是大司马大将军,参录尚书事,还督北四州,天下引领,以公为归!您还怕担子太重,无法一肩挑起么?恕末将直言,大将军若不挑,有人抢着挑!” 刘虞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昔日的从事,如今的左将军,仿佛洛阳走一趟,他已经变了个人。是啊,国家遭逢如此之大的劫难,若不能统一步伐,谈何平定天下? “幽州不行,青徐黄巾复起,豫州又离董卓太近,那么,就剩下这里了,冀州。” “不错,冀州户口百万,物饶民丰,虽然有黑山贼不时侵扰,但那都是小问题。大将军若能以冀州为根基,南拒大河,北阻燕代,以幽并之强兵,兼冀州之财富,奉国家以征天下,何愁四海不平?” 朱三这话不是原创,历史上袁绍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袁绍没有天子在手里,代表不了朝廷而已。 刘虞默默点头。又讨论一阵,都是围绕着“设行在”“立朝廷”诸般事宜。他惊讶地发现,朱广对许多事情都已经成竹在胸,而且考虑得非常周到。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应该的,朱子昂本来就颇具才干,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从事,而是国家的左将军。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朱广送刘虞出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雾了。 “行了子昂,你一路护从天子也辛苦,早些歇息,明日我还有事与你相商。”刘虞跨上马道。 朱广一揖手,正要送他离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将军,不知南下之时,对幽州怎么安排的?” 刘虞知他意有所指,道:“来得匆忙,也不及作详细安排。但魏攸程绪,还有齐周田畴都留下了。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太守也已经补上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哦,那最好不过。大将军慢走。” “别送了,回去吧。” 朱广仍旧目送他进城,直到大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雾中,他还站在原地没动。 公孙瓒应该不知道洛阳事变吧?听说他老丈人死在了逃往豫州的路上。既然如此,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趁大将军南下之机生事。 十一月,两段历史,惊人相似。 董卓以朝廷的名义,将不明真相的车骑将军皇甫嵩调回了洛阳,控制了他的军队。又同样以朝廷的名义,招抚韩遂马腾这哥俩,前者授“征西将军”,后者授“镇西将军”。 这两件事,在洛阳事变之后,《讨贼诏》发布之前,就抢先施行了。皇甫嵩一直到在洛阳被“监视居住”,都不知道事情的详细情况。 而韩遂果然不出李儒所料,一接到所谓的朝廷命令立即上表,接受朝廷的招抚。马腾一见,既然赦免过往一切罪责,还有将军可作,何乐而不为?反正咱手里有兵,脚下有地,万一将来有什么变化,再反就是了。董卓在解决掉后顾之忧以后,便开始琢磨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讨伐战了。吕布李儒追击朱广,结果在黄河北岸被打得大败而逃。天子是追不回来了,而据说袁绍他们已经在豫州集结部队,随时都有可能反扑洛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今非昔比 恋上你看书网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基本上从南下助剿开始,睡觉睡到自然醒就成了一种奢侈。不过朱三挺喜欢这种忙碌的感觉,否则,白天没啥鸟事,晚上鸟没啥事,这才叫杯惧。 但是有一点他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反复作着同样一个梦。说是春梦吧,又没干啥事,就看到一个明眸皓齿,跟那儿软软地唤着“并州郎”,话说齐棠也从来没这么叫过自己啊。 起床以后,正要出帐去唤他的亲兵,哪知掀起帐帘时他就是愣了。 “你们……在我帐外作甚?” “将军,陛下宣诏。” 帐外站着五六个文武官员,每个人都毕恭毕敬,跟他说话那个连头也不抬。朱三正纳闷,用得着尊敬到这种地步?风一吹,感觉下面凉凉的,低头一看,没穿裤子。 回去穿好公服,仍旧佩着他“骁骑校尉”的银印青绶,也没办法,光顾着逃难了,上哪弄他左将军该有的“金印紫绥”? 进城的路上,他从官员们口中得知,逃出洛阳的朝臣们陆续赶到了,第一个到的是尚书卢植卢子干,皇帝见着他跟见着亲人似的,又一通哭。 天子的行宫暂时设在县衙,虽然寒碜点,但有虎贲卫士们守着,谁敢小觑?朱广进去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左将军朱广到”,结果,但凡他所过之处,所有虎贲都俯首致意。 县署正堂上挺热闹,他刚把佩刀解下,靴子脱下,就听到里头一片哭声。进去一看,几个人正跪在刘辩面前,声泪俱下。 朱广也不管他们,径直上前,朗声拜道:“臣朱广,叩见陛下。” 一见他来了,天子也不管面前哭得雨带梨花的大臣们,忙道:“左将军平身,快坐。” 又朝刘虞揖一手,坐下之后,跟正看着他的卢植点了一下头,仔细一看,咦,那带头哭的居然是太傅袁隗。 众大臣仿佛就在等他,刘虞见人到齐,起身朝天子一礼后,朗声道:“事情已然如此,幸得皇天庇佑,天子有惊无险。现在公卿们也陆续到了,眼下之要务,莫过于重组朝廷,不至于让天下群龙无首。行在设在何处,今天我们得拿出主意来。” 语至此处,顿一顿。 袁隗脸上泪痕未干,正想说话,朱广抢在前头:“大将军所言极是,只要行在一立,各州郡军民便有了盼头。” “我意,国难当前,一切从简。既然天子暂时驻跸冀州,那就不用再费事了,就这里吧,如何?” 下面有人想提出异议,但一念及大司马大将军,督北四州,就打消了念头。反正其他地方也不见得比冀州好,就这么地吧,都到这份上了,就别穷讲究了。 那巨鹿太守郭典这会儿仔细一打量左将军,赫然发现,他不就是当初那个云中小将么?黄巾乱平以后,他还在巨鹿呆过一段时间,受自己节制呢。 “都没有异议?”刘虞扫视着众大臣问道。 那些打南边来的大臣都习惯性地望向袁隗,后者略一思索,即道:“大将军考虑得周到,然,设于冀州何地?”巨鹿肯定是不行的,这地方招灾。黄巾匪首张氏兄弟就是巨鹿人,当年这里可是重灾区,破坏严重。如今黄巾去了,黑山又来。大臣们商议之下,选址在邺。 刘虞见状,转向刘辩:“陛下,那臣就请设行在于邺城,诏告天下。” 天子频频点头:“就依皇叔之言。”反正在他而言,只要不再逃跑,有个安定的所在,吃热食,睡暖炕就行了。 袁隗趁刘虞奏毕落座之机道:“先帝在时,董贼就已经目无君父。今作下如此大逆,若不能将其传首四方,何以安天下?行在既立,那么接下来所急,莫过于讨伐董贼。对此,不知大将军有何打算?” “如此无君无父之逆贼,自然是天下共讨之,天下共诛之。”刘虞道。“但这也不能急于一时。国家之劲旅,如今尽在董贼之手,车骑将军皇甫嵩一时也难以联络到。”说到这里,思索片刻,反问道“不知太傅有何高见?” 袁隗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人家在汝南这么久,不是白呆的。 “董贼虽然手握强兵,但其犯天下众怒,以至人神共愤,败亡是注定的。现在,右将军袁绍等人已经在豫州集结数万兵马,并在持续增加之中。大将军督北四州,幽并素来出强兵,所以才有了子昂将军的壮举。” 朱广一听,冲他低了一下头,表示不敢当。 “并州的局面现在乱了点,怕是指望不上。而冀州乃天子所在,西边又有黑山贼,所以冀州之兵不能轻动,青州黄巾复起,也抽不出一兵一卒。所以,唯今之计,只能以冀州之财,助豫州之军需,让袁绍等人领兵讨伐。” 他说的都是实情,因此刘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再加上好几位大臣都附议,大将军便点头:“太傅所言,在理。” 说完,便望向朱广:“左将军有什么看法?” 若放在几个月,朱三连出现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对国家大事发表意见?可今时不比往日,且不说他护驾大功,单只这左将军,便是开府的大臣之一。只是,把“大臣”两个字,加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有点那啥的感觉。 “太傅老成谋国,朱广佩服。”朱三态度非常诚恳。袁隗连谦虚的表情都摆出来,却又听他道“只是……诸公都忘了韩遂马腾?” 韩遂马腾?俩反贼而已,有他们什么事?收拾完董卓就去收拾他俩。 但卢植却听出来他话外之意,正色道:“不错,董贼举事,妄图挟天子,如今落了空。他必然知道天下会群起而击之。有鉴于此,他极有可能会拉拢韩遂马腾。” 袁隗面不改色:“所以,左将军的意思是……” “不要轻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势力,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这句话太过空泛,而且除了刘虞之外,也没谁指望他能说出什么高见来。袁隗听罢,仍旧表示赞同:“不错,应当如此。” 本以为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哪知朱广继续道:“所以,担子不能都压在右将军肩上。此地已有马步军万余,若有必要,幽州还可以出动马军两千,步军八千,再有必要,还可调乌丸骑兵助战。” “这,幽州乃北边重镇,要是把部队都调走了,谁来防边?”李司空问道。 朱广笑道:“司空不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 对了,人家从事是幽州“武猛从事”,幽州军事方面的情况,人家会不知道? 刘虞此时也替他解释道:“以幽州眼下的兵力,再抽调一万步骑不成问题。” 幽州突骑,素来号称“天下精兵”,最出彩的历史是在光武帝统一战争中。当初光武帝起事时,初到河北,兵微将寡,敌不过王朗等地方势力。后来得到四千“幽州突骑”,就在这里,巨鹿,与王朗所部展开大战,反败为胜,一举击溃! “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刘秀的原话。 如果幽州真能调来一万步骑,那绝对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袁隗本是想极力突出袁绍的作用,然此时也只能点点头:“如此甚好。”语毕,频频目视太中大夫杨彪。 杨彪同样出生于一个显赫的冠冕世家,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作过太尉,巧合的是,历史上他也作到了太尉,四世三公,非止袁氏一家。 他现在虽然只是太中大夫,但以如此背景,他的话分量不会轻。 “陛下,大将军,现在朝廷迁往北方,但大河以南各州郡正在集结勤王之师,若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行其是,恐怕忙必生乱。” 刘虞恰好也在考虑这一点,闻言赞许道:“文先思虑周详。讨贼诏一下,怕不止豫州,荆、兖、徐诸州都会响应。若各行其是,岂不一盘散沙?我认为,还是应该效仿幽并豫,设置牧伯,掌一州之军政。这样令出一门,不至于乌合。” 朱广初听杨彪的话,并没有觉得不妥,但此时刘虞一说,他终于回过神来。杨彪这是在替袁绍说话啊。 他是右将军,而且已经在汝南集结了军队,让他作豫州牧,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再来,执金吾曹操兖州牧,虎贲中郎将袁术扬州牧,城门校尉刘表荆州牧,徐州现在已经有一个刺史陶谦,这不齐活了么?我说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不来,合着是在打这算盘? 果然,杨彪接过刘虞话头,立马就问道:“那这人选……” 刘虞一时不语,州牧权重,若所托非人,难保不会再出一个董卓。右将军袁绍肯定是要领一州的,袁氏当代豪门,豫州牧怕就是他了。 执金吾曹操,家世倒也显赫,但他父亲,前太尉曹嵩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如今天下种种祸乱,世人皆认为由宦官引起,作为宦官的孙子,用他……再议吧。 虎贲中郎将袁术肯定是不能用,大难当前却弃天子而逃,这种人,看在袁家面上不追究已经不错了,就别想天鹅屁吃。 刘景升是“八俊”之一,这个人还不错。 正琢磨,左将军朱子昂说话了:“这事还不好办?” 话一出,袁隗很不爽,有你什么事?给你个左将军,你就踏踏实实干,将来要讨董了,让你上就是了,这国家大事你跟着瞎掺和啥?真拿鸡毛当令箭呐?也不照照镜子,嘴上毛都没一根,还跟大臣讨论天下? 但刘虞可没这想法,立即追问道:“哦,左将军有想法?” 老太尉会错了意,他以为朱广要求一州之位呢。一时心下犯难,论起来亲疏来,朱广是他旧部,而且这回也确实立了大功,名动天下。再者,左将军是朝廷数得着的大臣,用这个身份去领一州,没什么不可以。 但怪就怪,你太年轻了。二十岁作州牧,这也不成体统啊。要真放你一个州牧,你能震得住局面么?要是幽州可能还行,黄河以南的,想多了。 朱广一时不语,想了半天,才向司徒黄琬问道:“司徒,当初是为什么设立州牧来着?” 黄琬哪能不知?当即答说:“之前,太常刘焉向先帝建议,说各地纷乱,都是因为刺史权轻威浅,遇事来不及迅速处置。所以,建议设立州牧,从朝廷派出德高望重的大臣坐镇地方。” 朱广手一摊:“这不就行了。若说德高望重,在座诸公哪个不是?” 大臣们面面相觑,怎么个意思? 还得说刘虞,到底是朱广的老长官,闻弦歌知雅意。对啊,在座的哪个不是朝廷重臣,我怎么光想着留在南面那些? 一念至此,对黄琬道:“黄司徒可愿不辞劳苦,再往豫州?”人刚从豫州牧的位置回来,熟悉情况,用他作豫州牧再合适不过了。 黄琬自己其实也有这想法,只是当初从洛阳逃到豫州,一直是袁氏叔侄在主导,再说汝南是人家故乡,自己已然是司徒,也不好反客为主。 但现在既然大将军这么问了,我是国家大臣,怎么能推托责任?再苦再难也得去,打垮了董卓,天下才能太平啊。 “只要是朝廷需要,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袁隗诧异地看着他,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豫州牧有着落了,接下来大臣们又议出了兖州牧的人选。 太中大夫杨彪,以其三代先人都为太尉的显赫背景,荣赴兖州。 虽然他先前帮袁绍说话,但朱广并没有反对对他的任命。杨彪有个儿子,就是那著名的“鸡肋”杨修。儿子虽然咋地,但这个老子很不错。 历史上,杨彪一直是汉室忠臣。在汉献帝被迎到许昌以后,谁敢不服曹操?他就敢。也因为这样,被曹操诬陷下狱。见曹操的实力越来越强大,他也知道汉室完蛋了,遂称疾不理事,不愿为曹操效力。哪怕是后来曹丕受禅,想用他作太尉笼络人心,他也拒绝出山。 至于荆州牧,朱广极力推荐了刘表。不但赞扬他的人品,才学,名望,更生拉活扯,说刘表在洛阳事变时顽强抵抗,牵制了很多西凉军,为他救出天子,赢得了宝贵时间。反正当时大臣们都跑了,在场的只有他在城里,全凭他一张嘴。 刘虞也属意刘表,毕竟都是老刘家的人。但问题来了,刘表的从政履历确实不怎么样。最开始因为“八俊”之一的身份,被何进征召为大将军幕府掾,后来出任“北军中侯”,最后的职务是“城门校尉”。 这要是去坐镇一州,而且是荆州重地,怕还欠些火候。 但朱广推荐得急,刘虞又属意,商议之下,拿出一个折衷的方案。州牧就免了,作荆州刺史吧。反正这些任命,主要是为“讨董”服务,方便征召军队,筹备物资,刺史也能干。 袁隗和他的跟班们耐着性子,听那两个“幽州派”你一言我一语,定了三个人选。刘表的任命决定以后,袁太傅心说,这下怎么着也该轮到我家本初了吧?可豫、兖、荆都有人占了,本初放哪? “有这三位,足以协调大河以南。”朱广朗声道。 刘虞一点头:“不错。黄司徒,杨太中,两位勿辞辛劳,尽快启程吧。” 黄琬和杨彪都应声,袁隗都傻了,这就没了?我家本初怎么办?可这话他不能自己去说,正着急时,有马仔冲锋陷阵:“大将军,右将军袁绍该置于何地?现在大河以南,他秩禄最高,且已经在汝南集结勤王大军。难道,朝廷要无视他的存在?” 刘虞也知道袁绍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毕竟有他叔叔袁隗跟这儿杵着。但朱广插一杠子,位置都填满了,怎么安排他? 当大将军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时,左将军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右将军袁绍,可谓是人中之杰,我们年轻人的榜样。” “啊,那左将军认为,怎么安排右将军?”有人冷笑道。 “右将军。” “对,怎么安排?” “右将军。” “就是在说右将军!怎么安排!” “我这不一直在说么?他已经是右将军了,还要怎么地?” 袁隗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这朱广就是根搅屎棍子! 正当他满腔怒火时,朱广已经不急不徐地道出了原委:“州牧权重,须得要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大臣坐镇,协调各方关系,统筹安排诸般事宜。老前辈们替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们年轻人才能在前面为国家,为天子,冲锋陷阵。” “南面很快就会集结起一支勤王讨逆的大军,但主帅只能有一人,难不成还让黄司徒与杨太中去领兵作战么?这当然是右将军袁绍的责任,朝廷设立前后左右四将军,不正是为了平叛御侮么?”袁隗恨得牙痒,这云中放羊娃,明明就是为了搅黄,他怎么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合着我们叔侄忙活一阵,又是竖旗,又是招兵,到头了,什么也没捞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甄氏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一直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但勉强还算个厚道人,也不经常使坏。之所以搅黄袁绍的好事,并不是想要报复,而是完全出于一片为国为君的忠心!人生天地间,以忠孝为安身立命之……算了,谁信? 袁绍等人留在南面,而不北上面君,已经表明了态度。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朱三看得真真的。现在,让他统率南面的军队,但不给他地盘,也就是说,他的粮饷装备等一切后勤保障都要依赖黄琬杨彪乃至冀州。 虽然有些掣肘的意思,但眼下董卓成了过街老鼠,在讨董这件事情上,无论南北,大家意见是一致的。所以这个安排对袁绍统兵征伐没有负面影响,只要是他真心赴国难,黄琬、杨彪、刘表,乃至邺城行在,必然会全力支持,反之亦反。 至于极力推荐刘表,朱三只能说,刘表坐荆州,挺好。 这场朝议,也正式向公卿大臣们传递出一个讯息,左将军朱广,不仅仅是挂个名而已。他对大司马大将军有着莫大的影响力,而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虞就是朝廷。 天子很快移驾到了魏郡郡治所在,邺县,这里同时也是冀州刺史部的治所。历史上,曹操进军河北以后,就在此地营建了曹魏的邺都。但现在国难当头,也谈不上大兴土木什么的。魏郡太守张方收拾收拾搬出去,太守府充当了临时行宫。 安顿下来以后,朝廷便开始着手封赏护驾有功人员,以及逐步健全行朝体制。后者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但前者却容易得多。 朱广居功至伟,相信这谁也没有异议。而他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以弱冠之龄出任左将军,统率行朝所有部队,这应该是古今未有了。 所以,朝廷没有再晋升他,而且也没得升了。他要再往上挪,就只能是卫将军,骠骑将军或者车骑将军了。 但官爵官爵,他只有官而没有爵。刘虞跟公卿们商议之后,认为根据“非刘莫王,非功莫侯”的原则,朱广是够资格封侯的。原本是打算封他个县侯,以酬他大功。但朱广听从贾诩的建议,拒绝了,最后只接受了“都亭侯”爵位,食邑八百户。 以前朱三经常在历史资料或者文学作品中看到“食邑”这个词,也没当回事。现在才知道,这玩意直接关系到你的收入。不过,以现在的他来说,个人收入,重要么? 河内太守李敏,因其是继左将军以后,第一个赶来护驾的。刘虞没有亏待他,荣升少府,当天子的大总管。 其余官员各有升迁,但值得一提的是朱广麾下的军官们。在来冀州的路上,他们已经被破格提拔为杂号校尉,现在刘虞计划着重建北军,张高陈吴四校尉都有可能转正为北军校尉。 总而言之,刘虞是个内政高手,朝廷的重组工作在他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朱广在其中扮演了特殊角色,他虽然没有权力决定任何事情,但刘虞在很多问题上都会征求他的意见,最后直接形成决策。 而贾诩,又在左将军幕府中扮演关键角色。朱三非常倚重他,言必称先生,当然也不至于做到大耳哥那样跟部下抵足而眠。 至年底,刘虞已经初步搭成了班子。因为大部分公卿大臣都沦陷于董贼之手,他遂以大将军幕府的名义发布求贤令,河北名士豪杰,以及很多因为各种原因弃官在家的旧臣,激于救国护君的大义,纷纷前来投奔。 一时之间,河北大地英才荟萃,为着同样一个目的,或者说不尽相同的目的,团结在大司马大将军刘伯安身边。一场浩浩荡荡的护国运动,就此展开。 汉光熹二年,公元一九零年。 董卓“大逆不道”之举,引起了天下震动。北以冀州为中心,南以豫州为枢纽,都在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准备反扑洛阳。 右将军袁绍已经在豫州集结各州郡兵马五万余人,而黄琬、杨彪、刘表也不负众望,短短时间之内筹集了大批军需物资,刘虞也从冀州急调七十万斛储粮以资军用。 北方的行动显得迟缓一些。 朱广带到河北的部队有一万出头,加上奉《讨贼诏》带兵赶来的各郡太守所部,行朝的军力比袁绍少不了多少。 但问题是冀州也不太平,之前因为冀州刺史王芬那场未遂的政变,冀州各郡两千石差不多被扫荡过半。张飞燕趁冀州混乱之机,从黑山中多方出击,劫掠中山、常山、巨鹿等地,几乎与青徐复起的黄巾形成呼应之势。 所以冀州的部队主要负责行朝和本地的安全,而要去讨伐西凉贼,只能依靠幽州的兵力。 刘虞其实第一时间就飞马传令骑都尉公孙瓒,封他为北中郎将,让其火速带兵南下。此时公孙瓒已经得知洛阳事变,且收到了岳父被杀的噩耗。 按说,国恨家仇系于一身,白马公孙应该幡然而起,总戎就道。可公孙伯珪却回复刘虞说,乌丸人好像又要搞事了,而且鲜卑人最近剑拔弩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谋划南侵。大将军你又南下主持国政,我若是再离开,幽州恐怕无主。 公孙瓒拒绝离开幽州,刘虞考虑到眼下的局势,也只能暂时容忍。按照朱广之前的提议,从幽州边防军中抽调步骑八千人,正在南下途中。 一月上旬,诏尊刘虞“皇叔”,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大将军坚辞。 中旬,黑山贼犯常山,其中一支劫掠真定,该县百姓据守城墙,激战中,贼首孙轻于百步外被一箭射中面门,后来县长寻找射手以便请功,乃知是本县赵姓壮士。 一月十五,黑山贼犯中山,据说是张飞燕亲自领军,太守不能挡,弃城逃往邺城诣行在。言称郡中豪强与张燕颇多龌蹉,暗里交结。 刘虞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虽说贼人没有犯行在,但明火执仗的在天子眼皮底子劫掠,朝廷颜面何在? 这个张飞燕嚣张至此,他莫不是忘了当年在范阳的旧事?子昂这几年没顾得上他,这都快上房揭瓦了。 本来,朱广就是靠剿匪起的家,要收拾张飞燕派他去最合适不过了。但朱三现在是朝廷的左将军,等北方军队集结完毕,十有**是要派他带队的。 有鉴于此,刘虞找朱三商量。你看大臣们多半都栽在董贼手里了,现在邺城行朝能带兵的也没几个,让谁去收拾张燕? 朱将军二话不说,推荐了自己的部将张辽,外加一个徐晃。 张文远是个将种,这些年追随他南征北战,已经表现出一个优秀将领应该具备的素质。而徐晃原本是白波贼,白波出自黑山,他了解情况。 刘虞从其言,以奋威校尉张辽率领马军八百,步军六千,会同徐公明前往镇压。 有道是名将出马,一个顶仨,更何况是历史上的曹魏五子良将之二?那黑山贼历来是仗着人多势众,这回张徐二将带六千余步骑,刚进中山,就撞上一支在汉昌县劫掠的贼兵。三两下解决掉,根本不费事,继续扑往中山郡治所在的卢奴县。 当时占据卢奴以及周边的黑山贼有两万多人,大概以为来的是冀州兵,居然出城迎战,且还抢先发动进攻。 徐晃自告奋勇为前军,列严阵顶住了贼兵潮水般的冲击。张辽自引轻骑,迂回侧击贼阵薄弱处,一击而溃!贼兵窜逃,他又提精骑急追,终于在中山郡和常山郡交界处的泒水河给他追上,一通骑马与砍杀,推进河里淹死的难以计数。 在泒水西岸,常山境内的张飞燕收到消息,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引部众退入了黑山,一面遣人打听来的是谁。 这一日,在中山无极县署大门前,士兵们正在把囚徒往囚车里装。以前卢植和董卓他们犯事的时候,也是用囚车拉回洛阳。但人家是高官,一人一车。到了这儿,就跟装牲口似的,全往笼子塞。 一辆马车,跑得挺急,奔到县署前生生拉住。坐车辕上一个衣着整洁,五十开外的老者跳下来,朝那囚车里打量许久,突然脸色一变,直接就往县署里去。 那些把守的公差们好似认得他,并不阻拦。 一路来到后堂,这才通报一声。到了堂上,见过无极县长,焦急地说道:“这回可得请县长帮忙救命!” 无极长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公文,招手道:“怎么了这是?你别急,慢慢说,救什么命?” “也是晦气。”那老者一脸苦想。“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们夫人的侄儿被人告发,说是暗通黑山贼。前天晚上,县里的捕吏带着官军破门而入,二话不说拖了就走!” 黑山贼三字一入耳,无极长皱起了眉头,并不言语。 那老者见状,再三央求道:“无论如何请县长帮帮忙,我们夫人极为疼爱这个侄子,今天一早收到消息,说是送到无极来了,当时就犯了病!已经驰书去召少主人回来!” 无极长看他一眼,知道他的用意。这家的大公子,早些年举了孝廉,后来还被征辟为大将军幕府掾,现在是曲梁县长,就在河北。 徐徐起身,心下犯难。这家在中山也算是累世簪缨的名门,家里两个儿子都举了孝廉,若是不帮,以后见了面怎么好说话?可问题是…… “实话告诉你吧,这忙,我是想帮也帮不上。” “这,这是为何?” “你知道这回统兵来剿贼的是谁么?” “小人实不知。” “左将军朱广麾下的校尉。我们的府君已经跑到邺城去了,现在中山就是这位奋威校尉张辽说了算。人如果还没到官军手里,我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现在……除非你们有门路可以通到这位张校尉。” 老者听了,暗暗叫苦。虽说主人家里世代冠冕,祖先还作过太保这样的高官,但到上一代就不怎么行了,老主人去世前,只是个县令。两位公子,一个是县长,另一个还没着落,哪有多少门路可走? 拜辞县长出来,见牛已经拉着囚车出发了,那车里有一面容憔悴,衣巾不整的年轻人突然发现了他,抓着笼子恨不得把头挤出来:“求姑母表兄救我!我是冤枉的!” “我们也是冤枉的!”车上的囚犯异口同声。立时招来一顿喝骂枪棒。 老者急得直跺脚,快步到那马车边上道:“县长说了,带兵剿贼的是一位叫张辽的校尉,他也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好?” 车里一时无言,好大一阵,才听里头一个声音道:“这位张校尉是哪里人?又是谁的部将?” 虽未见人,只这声音便足够想像了。如涓涓细流,娓娓而来,虽然正面临一件极严重的祸事,可她还是不急不徐,仿佛一股暖风吹过水面,波澜不惊。只浅浅地带起一圈涟漪,缓缓散去,叫人回味。 “哦,说是左将军麾下。县长称,除非有门路能通到这位张校尉,否则……” 车里又一阵没有动静,半晌后,听得那车中人道:“去郡城。”她声音虽然软软的,但语气却很果断。 老者吃一惊:“去郡城?” “表兄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与黑山贼交通?既然要这位张校尉点头才能放人,那就只能去求他了。” “是不是,等大公子回来再……” “一县之长,岂是说回就回的?再者,等兄长回来,表兄怕是已经不在了,走吧。” 中山郡治,太守官邸。 中山太守弃城逃跑,城里让黑山贼糟蹋得够呛,张辽率军进驻以后,出榜安民之外,也派部卒帮忙善后。倒不是什么军民一家亲,鱼水情,他也是普通人家出身,知晓世道艰难。 这一天,他刚接待完境内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听他们哭诉损失。谁家被劫了多少粮,谁家被抢了几口人,有个老不羞,至少花甲之龄了,还哭天抹泪说他两小妾给掳走了。 学着说了一套官样话,好不容易把这些人送走,外头士卒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张辽很不喜欢这种迎来送往的应酬,便回绝道:“你就是说我有军务在身,没空。” “他说他是从常山真定来的,姓赵名云,表字子龙,曾经是将军的骑长。” 赵云赵子龙?张文远琢磨一阵,想起这个人来,军正夏侯兰的同乡。当初,夏侯兰带着同乡伙伴前来投军,这个赵云曾在考校武艺时将吴式挑落马下,将军见他有些手段,便任命为骑长。 后来,后来怎么回事来着?哦,他兄长病了,因此辞去军职回乡。 既然同在军中效过力,那便不算外人,张辽当即便叫让他进来。 不一阵,但见挺拔轩昂的赵子龙阔步而入。至堂下执一礼:“赵云见过张校尉。” 这会儿张辽又想起来,此人在军中时,将军很是亲待。因此也不把他当个平头百姓,便道:“子龙曾是军中同袍,不必多礼,坐。” 赵云却很拘谨,再三不肯,执意立在堂上说话。张辽也就随他了。 “我记得当时你因兄长病重,辞别还乡,不知令兄可康复了?” 赵云面上一暗:“家兄已然病逝了。” 张辽顿时语塞。 朱广麾下四个创军校尉,除了吴式是个逗逼,其他三个都一副德性。张辽沉稳,高顺沉默,陈忠简直就是沉沦了。 一听人家兄长病故,按情理说应该安慰几句,可张辽却觉得两个大男人说那些话挺尴尬。闷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节哀。” 看起来,赵云的兄长应该去世不久,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对方不吭声,张辽只能把话题转了:“子龙来见我,是有事?” 这头赵子龙不及回答,又有一人军士在堂下报道:“校尉,府外又有人求见。” “谁?” “来人自称本郡无极县甄家的。” “说了什么事么?”张辽疑惑道。无极县甄家?也不是我亲戚故旧啊。 “说是要申冤。” 申冤?申冤你该找太守……哦,太守都跑路了。略一思索:“你去告诉他,中山方平,刑狱诉讼暂时还顾不上。等太守回来再作计较。” 那军士却没动:“对方说,这事必须得要张校尉才能作主。” 张辽想着赵云在这儿,而且自己是军官,又不管民政,正要推托时,赵子龙道:“校尉既然有公务,那……” “不必。这样吧,你先坐着,我去看看什么事。” “校尉请便。” 张辽走后,赵云闷了半晌,忽然一声沉重的叹息。当初,朱将军用自己作骑长,大加亲待,哪怕是自己要辞别还乡,他也亲自来送,还厚赐重金。还记得,当时将军临别鼓励,说自己早晚会是坐中军帐的人。后来听夏侯兰来书称,他无意中从吴式处得知,那是人家朱将军准备娶妻的聘礼。每每想起来,既惭愧,又惶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四章 缘分天注定 恋上你看书网 邺城之外,连营遍地。 幽州八千人马已经到了,加上司隶河内,兖州东郡,以及冀州本地部队,步骑将近五万人。名义上大司马大将军刘虞是最高长官,但实际上都归朱广节制。 此刻,年轻的左将军正行走于营间,身后跟了一大群文武官员,神态各不相同。有人专注地听着他的指示,有人则心不在焉。军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是你名望高,功劳大就能让那些刀头舐血的汉子心悦诚服的。 “右将军袁绍已经上奏,声称大河以南各州郡王师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兵发洛阳。行朝正在商议这件事情,相信北军很快就会渡河南下。你们下去以后,告诫各级统兵官,出发以前务必保证齐装满员。记住,这场战争,是扶幼主讨不臣,我们都是天子之师!” 这句话让文武官员们突然生出一种崇高而神圣的使命感。知道为什么而战,这很重要。 前头辕门外,一队骑兵风驰而入,朱广见了,回首让官员们自去,随即迎上前。 白马银枪,这不正是赵子龙该有的形象? 赵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军。” “怎样,这马如何?”朱广笑问道。赵云随张辽归来,这让他喜出望外。诚然,现在的邺城行朝人才济济,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赵云这样的。 “确是好马,谢将军厚赐。”赵云躬身道。 朱广拍打着他的肩膀:“几次都想遣人去常山寻你,又怕你为难。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赵云却有些不安:“回来以后才知道将军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在将军最需要人的时候,赵云没能在军前效力,惭愧。” “不必如此,长兄如父,你侍奉兄长是为尽孝,这无可指责。有情有义才是真汉子。” 他越是这么“善解人意”,赵云越是过意不去。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将军别来无恙否?” 朱三回头一看,笑了。 “玄德兄!你怎么……” 刘德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揖手一礼,朗声道:“闻听大将军调幽州军南下勤王,备虽不才,也想尽一份心力。” 身后,形影不离的二爷三爷也上前来行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就算把眼珠子都刮出来,他们也没有料到朱广竟然干出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我记得兄长是在骑都尉麾下作别部司马,他会放你南下?” 刘德面色如常:“师兄拒绝出兵,置国恨家仇于不顾,实在叫人寒心。我与二弟商议之后,决定南下来投奔大司马大将军。” 他不能说是来投奔朱广,大家起点一样,都是以剿黄巾的军功得县尉,严格说起来,他自称是汉室宗亲,出身不知比朱广高出多少倍。但是如今,一个是朝廷左将军,一个是……脱离公孙瓒,那就是白身了吧? 但朱三绝不会因此而小看他,事实上,任何小看大耳哥的人,最后下巴都掉地上了。曹操最惨,不但下巴掉了,连门牙都被人射掉两颗。 朱广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若让他去见大将军,他还会自报家门,声称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么?人家可是刚刚被天子明诏尊为皇叔的。 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做人要厚道,不管汉室宗亲是真是假,人家搬出这身份来,不过是为了吸引关注度,抬高身价。就算是假的,你又何必揭穿叫人尴尬?当年在范阳,若不是人家仗义来救,指不定现在坟头上草都长几尺高了。 想到这里,他笑道:“天子蒙尘,国难当头,有志之士都挺身而出。玄德兄更是则责无旁贷。兄长放心,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刘备虽然仍旧淡定,但心里却很感慨。不管是当年作小县县尉,还是如今任左将军,朱子昂都没有变,待人接物还是那么叫人舒心。自己早就说过,他必是一时英杰,如今果然应验。 可自己…… 又说了一阵,刘备发现了立在他身后的赵云,诧异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常山,赵云?” 赵子龙一眼就认出刘备,当初朱广作为刘虞的代表前往右北平,跟公孙瓒结下了梁子。刘备曾经往馆驿拜会,他当时正在护卫。张飞爆出汉室宗亲的身份,让他小小震撼了一把,刘备的谦和也给他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毕竟,作为这个时期的赵云来说,他能见到的“大人物”极其有限。 因此,刘备现在一提,他就俯身揖手:“玄德公,许久不见了。” 这边,两人亲切地攀谈着,朱广看在眼里,戒心陡起。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赵云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就勾勾搭搭? 不怪朱三小家子气,历史上赵云本就是刘德的亲信,而且自从追随刘备之后,赵云不论局面如何艰难,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刘备现在虽然什么也不是,但你不能否认他具有特殊的个人魅力。搞不好让他勾搭几天,赵云就跟他“抵足而眠”了。 交谈仍在持续,刘备闻听赵云兄丧,再三抚慰。也追忆起自己少年丧父,与母亲艰辛渡日的困境,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你说赵云这会儿哪见得这个?一时勾动悲伤,久久无语。 朱广醋兴大发,人家在这儿卿卿我我,我还杵着作甚? “玄德兄,我还有些事,就不陪兄长了。稍后我会安排人来。”朱广丢下这句话,匆匆而去。看来是真伤心了。 因为行朝草创,天子占了太守官邸,大将军幕府又设在以前冀州刺史的官邸,他的左将军幕府就只能设在县中大户贡献出来的民宅之中。 骑马过街的时候,县中居民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武官地位很高,纷纷闪避。 至将军府前,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有一个人正在台阶上跟自己的亲随卫士说着话,情绪还挺激动。他不以为意,作为左将军,一天到晚还能少得事?哪有闲心管这些? 跳下马去,把缰绳朝亲随一扔,便迈步朝里而去。 卫士们都俯首行礼,等他进去以后,那五旬开外的老者问门亭长:“这位是……” “你不用费心思了,我们将军没空接见你,走吧。”门亭长也是看他有些年纪了,否则早一把推到街上。 “他便是左将军朱广?” “我说你这人!将军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你走不走!”门亭长刀拔一半,大怒。 那老者真给吓着了,连连后退。苦着一张脸到马车前,小声道:“左将军回来了,但是,怕不会接见小人。” “打听过表兄监押在哪么?”马车里又传出来那软软的声音。 “托人打听过,关在城外军营里。听说今天中午拖出不少人来,就地处决,真怕……” 马车里一时沉默,片刻后,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使些钱吧,只求他们通报一声,见与不见,总得叫左将军知道。” 老者一听,犹豫一阵,便折身返回。 那门亭长见他去而复返,心说怎么地,老家伙真要试试我鞘中刀是否锋利?我请你叫板刀面信么? 对方走到面前,他正要拔刀,突感对方来拉自己的手,还没回过神来,有什么东西还带着体温,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行行好,只求通报一声,拜托拜托。” 朱广正跟堂上郁闷着,门亭长至堂下报道:“将军,外头有人,自称是中山无极甄家,有事求见。” “不见。” 门亭长素知将军说一不二,但一来拿了人家的钱,二来看着也确实可怜,他肯定是没有胆子再说一次,只是在原地停了片刻,很是为难。 幸好,他是最早追随朱广的一批小伙伴,将军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见我?” “说是,想申冤。” “申冤?申冤去找县令,不行找太守,我又不管这事。你说是中山的?怎么跑到邺城来了?” “这,小人委实不知。” “行了,让他去吧。” 门亭长退下以后,朱广便埋首案间,审阅一些军中的文书。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亭长又来了:“将军,外头有个女……” 这回朱广怒了,一拍案:“没看见我这儿有事!” 吓得门亭长一揖,掉头就跑。 贾诩从城外军营回来,远远望见一个女人立在左将军府门前,正纳闷呢,这地方是女人该出现的? 下马之后,无意中看了一眼,上台阶前,又多看一眼,将跨门槛时又回首看一眼,终于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贾长史。中山来的,说是要申冤,将军没空见她。她就一直这么立着,要是个男人倒好办,可这……” 那女子端端正正立在将军府前的大街上,过往行人都投之以异样的目光。看得出来,她有些窘迫,将头埋着,双手藏在袖里,一动不动。 “申冤怎么申到将军府来了?她该去找……”话刚至此处,一匹马从那女子身后小跑着过去。骇得她身子一颤,险些栽倒。 贾诩敢肯定,除了他以外,府门前所有卫士,包括那些路过的行人,在那一刻都作了一个准备往前冲的细微动作……好吧,算自己一个。 又看几眼,这才转头朝里去。 朱广再不爽,但贾诩来了,他还是强颜欢笑,公事说罢。贾诩没有要走的意思,略一迟疑,小声道:“将军,外头有个女子。” “女子?”朱广不明所以。这大街上,哪天没有女子路过? 贾诩把事情一说,最后补一句:“她总这么站在将军府前也不是个事,将军是不是见见她?” “有这必要么?她如果真有什么冤屈,也不该来我左将军幕府。” “下官看她车驾穿着,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将军还是见一见的好。以后,将军不会少和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们打交道。” 这话提醒了朱广。自己的事业重心在北方,这应该是没有异议了。士族、豪强、大户,这些人不但控制着巨额的财富,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引导着舆论。当初两次“党锢之祸”,十常侍那般强横歹毒,也没见堵住了士人的嘴,天下照样舆情汹汹。 所以,如果想要有什么发展,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你都避不开这些人。 思量一阵,点头道:“罢,你去叫她进来,若真有冤屈,我也作一回朱青天,搞不好还传为美谈呢。” 贾诩笑笑,当即出去了。旁的不说,这位年轻的新主公有一点好。一般来讲,年轻就会气盛,又特别是立下大功,名扬四海,那指定会膨胀得厉害。但是左将军似乎一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从善如流。 贾文和出去这空档,朱广又批了一份公文,任命赵云为左将军掾。这是个比六百石的官职,他有权力自行任命。虽然知道赵云有将军之才,但现在他没什么功劳,又脱离了军中一段时间,洛阳以来诸役,他也没有参与,若是拔得太高,叫其他弟兄怎么想? “见过朱将军。” 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吓朱三一大跳!抬头一看,一女子就立在堂中,深深埋着头。她走道没声的? “说吧,什么事。” “感谢将军拔冗接见,请将军放心,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嗯,声音挺好听,虽然不是齐妹子那么清脆响亮,但是听在耳里软软的。 见朱将军不作声,那女子停了片刻,又道:“小女子是中山无极甄氏,因表兄被诬指与黑山贼暗通,遭到逮捕。先后求告于无极县长,张校尉处,都推托不管,只能来求将军。唐突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表兄?为了表兄不惜多方求告?一个弱女子竟然只身跑到我左将军府来? 哎呦,不会是旧戏里总演的那样,表妹表兄,你侬我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真有冤情,我帮她澄清了,不也成全一段姻缘,成就一段美谈?搞不好以后戏文就有,甄氏女为救情郎勇闯幕府,朱将军明察秋毫成全璧人。 不过眼下局势很混乱,司法那一套早顾不上了。黑山贼劫掠中山常山,大将军震怒,那中山太守又备说郡中豪强跟黑山贼有勾结。因此这回大肆逮捕,但凡有人指证,那铁定给抓起来。嫌疑重大的,已经杀了好几批。 “这也只是你一面之词,怎么证明你表兄是被诬指的?” “将军明鉴,表兄是士人,家中耕读相传已久,只因遭邻居指控,便被缉拿。但有真凭实据,小女子怎敢来将军幕府申诉?” 看来是大家女,有教养。虽然拘谨,但说话却条理清楚,不慌不忙。朱三突然很感兴趣,问道:“你家中该有父兄,怎么让你一个弱女子四处奔波?” 甄氏女一时不答,朱广见状道:“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回答。这样吧,你……” “先父原是上蔡县令,不幸早逝。家中有两位兄长,长兄为曲梁县长,次兄举孝廉在京求官。四位姐姐都已出嫁,家中只有老母在堂。极为疼爱表兄,一旦闻听噩耗,已然卧床不起,小女子实属无奈,只能……” 朱听了,不禁怜惜。也佩服她一介女流为了表兄四处求告。想了想,便道:“这样吧,将你表兄的姓名,表字,籍贯出去告诉我的长史,就是方才唤你进来那位,请他派人去问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甄氏听了这话,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了。 甄氏一直低着头,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判断着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此时看得真切,才知所谓“左将军”,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自己长兄的长子,恐怕也跟他差不多大。一时间,心下狐疑,这真是左将军? 而朱广则一直看着她的额头说话,此时方能看清面容,不知为何,竟有些诧异,不,是惊讶,也不对,震惊,没错,就是震惊。 她年纪不是很大,顶天了也就十二三四,或者十七**岁。这就是让朱广震惊的原因,之一。 沉默持续一阵,便变得尴尬了。 甄氏女又低下头去,终于显得有些慌乱了:“只是,只是……” “怎么?” 勉强定住杂乱的思绪,甄氏女道:“只是听说军中已经在开始处决暗通黑山之人,所以……” “哦,这你可以放心,朝廷始终还是有法度在的,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砍头。既然你表兄暗通黑山没有真凭实据,那应该还不至于被处决。” “但,恕小女子直言,时局如此混乱,便是清白人家也不知几时大祸临头,何况是被监押的人犯?” 朱广笑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甄氏又微微抬头,欲言又止。良久,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道:“能不能请将军手令一道?”语至此处,急忙补充“并非是要释放表兄,只是暂时留人?以便查明?” 其实你说朱广堂堂左将军,统率着各州调来的军队,又准备着讨董,能答应你过问此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还要求手令一道?将军的手令是能随便写的? 没错,你来自簪缨之家,而且一个弱女子为了亲人不惜四处求告申冤实属不易,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地帮你?就因为你长得惊人?笑话! “姓名,表字,籍贯。”朱广哼一声,拿过了一块竹片。 甄氏面上的欣喜掩饰不住,急忙道:“张援,嫂溺叔援的援,字长生,常山九门人。” 朱将军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拿去吧。让长史派人跟你……你一个人来的?” “车夫一人,管事一人,仆妇二人,婢女二人,家兵百余,还有……”语至此处,可能觉得不妥,没再说下去。 朱广吃一惊,就是我出门也没这么大阵仗,你家到底干什么的呀?你的弱女子形象在我心中可打了五五折。 “行了,你派一个人,让长史派一个人,到军中去吧。”朱广递出手令。 甄氏虽然很激动,可快步上前时仍旧保持着大家女应有的风度,朱广饶有兴致地看着踩着小碎步来到自己案前,伸出了手。 这种手,应该是那些《仕女图》上才能看到吧? 甄氏接过,就在案前一屈膝致谢,而后立马俯首后退,显得很心急。 “倘若你表兄真是无辜,救下他以后,一定要叫他知道,你为了他,都作了些什么。”朱将军怀着一种成人之美的心思笑道。 正在后退的甄氏停了下来,犹豫片刻,终究道:“小女子四处求告,更多是为母亲。” 原来自己会错了意,朱广轻笑一声,示意她可以走了。 甄氏却又说了一句:“只是侄子,尚且急怒攻心,病倒在榻。被将军逮捕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想必更是悲痛欲绝。”语毕,又一礼,这才转身。 朱广听出来话里有话,脸色一变,道:“慢。” 甄氏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坏了,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一句嘴?倘若这位朱将军改了主意如何是好?一时之间,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偷偷抬头打量那位年轻的将军时,果然见他神情阴鸷,似乎不悦。 “来人!” 堂下武士闻声而入,甄氏花容失色! “带我的手令去城外军营,让他们把手令写的这个人单独监押,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动他一根毛。”朱广目视着甄氏,沉声说道。 卫士取了手令,径往城外军营不提。 甄氏进退不得,想谢他吧,又说不出口,只能道:“若小女子有些言语冲撞之……” “行了,不用解释。我问你,你认为这些事,都是我搞出来的?” 到底是个女流,面对着杀人如麻的将军质问,还是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 “不用怕,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 甄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直视着对方。朱广注视着她眼睛一阵,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先移开目光去。 “天下纷扰已久,冀州受害犹深。前有黄巾,后有黑山,此次将军雷霆一怒,遣虎狼之师驱逐贼寇,冀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颂扬将军恩德。但是,这些人讼扬之声未绝,将军的部曲就已经破门而入,但凡有人指控,不问虚实真假,即行逮捕递解。于是,平日里有过节恩怨的,便借机报复。” “小女子很幸运,出生在官宦之家,将军见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我有可能会救出表兄,宽慰病倒的老母。那些没有门路,没有背景,也没有胆子申冤的人,就只能等着亲人的死讯,或者可能根本没有。” 朱广沉思良久,正色道:“乱世用重典,有什不妥么?” 甄氏好似无言以对。 “去吧,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你的母亲会很高兴。”朱广说罢,重新拿起了一份公文。眼角的余光瞥见甄氏又屈膝一礼,折身朝外走去。 幽州军要补充八百套甲,千二百张弓?也是,幽州一直要靠冀州补贴官用,这回北军里就靠幽州军撑门面了,紧谁也不能紧他们。 当下大笔一挥,已阅,交武备库办理。 “将军。” 朱广骇一大跳,猛然抬头!却是甄氏女去而复返!心跳得厉害!小姐,你走道真没声的? 甄氏见他那模样,也吓着了,一双凤眼中满是不安。 朱广将手中竹简一扔:“又怎么了?” “小女子听闻将军于洛阳事变之时,万难之下救出天子,护从来冀。又发强兵驱逐黑山贼寇,还地方以安宁。在见将军之前,我已经无数次在想像过将军该是何等的威严神武。我相信,冀州百姓,与我同心思者不在少数,他们都把将军当作大英雄。” “大英雄现在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不,冀州百姓深受动乱之苦,这本是沃野千里,物足民丰的乐土。小女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我猜想着,普天之下,恐怕没有比冀州百姓更期盼太平的。现在将军手握强兵,坐镇地方,如果能在威加海内之余,再多一分待我这般的仁心,我想,冀州士人军民,都会奔走呼告,颂扬将军的仁德。” 朱广嘴角一扬:“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战将,你认为说这些对我有用?你肯定我听得懂?” “当初有个范阳尉,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以一人之力独守一面城墙,死战不退。听说贼兵退却,身受重伤的他被抬下城后,无数双手传递着他。这样一个受人爱戴的战将,他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朱三重新审视着她,忽道:“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 甄氏女一阵错愕,女子的名字一般不足为外人道,但…… “甄宓。” “……” 冀州,甄姓,再加上这模样,这身段,这见识,自己早该想到的。朱广心头暗笑,随即对甄姬道:“好吧,你的意见,我会考虑。”未及对方回应,他突然有些惋惜地说道“你怎么不是个男人?” 甄姬愕然。 “你要是个男人,我就把你留下来作我的幕僚。” 甄宓嫣然一笑,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左将军,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 这回,甄姬是真走了,朱广在后头看着她衣带飘飘,长发及腰,心想着凌波微步大概就是说她这个样子吧? 英雄? 作为一个战将,让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当成英雄很简单,只要你能打仗,打胜仗就行。但是,让一个藏在深闺之中的女子当成英雄,那可就不容易了。 想到这一点,朱三倒有些振奋了。是啊,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云中游侠的少年,为什么还这么不自信?自己对赵云待之以真诚,并且也能够提供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如果都这样了,他还会追随刘备而去,干抵足而眠什么的,那只能说明他们是缘分天注定。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五章 董卓讨伐战 恋上你看书网 京师,洛阳。 王允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家门,背后,家人互相搀扶着,奴仆们则拎着大包小包,抬着箱子。一溜马车就留在门外街上,但把守的全是西凉士卒。 洛阳事变发生时,他已经上任司隶校尉,没能跑掉。 在西凉军急躁的催促下登车时,他才发现,整条街上每家每户都作着同样的事情。他家还算好的,因为斗过十常侍名声不错,再加上官爵也还过得去,所以士兵对他还算客气。没看见那边的大鸿胪么?帽子都被打飞了,申辩几句,又挨一耳光,抽得嘴角流血…… 马车极其缓慢地行走在洛阳的市里坊间,家人都掀起车帘朝外张望。王子师却闭着眼睛,可耳中不时传来军士的呼喝,百姓的哭闹,混杂着跑步声,马蹄声,折磨得他痛苦不已。 出城门时,他看到了吕布。套着精美的铠甲,拄着一丈多长的铁戟,头盔上插着两支雉翎,很威武。一匹火红的宝马就在身边,他不时抚摸着马脖子,很亲昵。而在其身后,如林的骑兵正监视着撤离洛阳的车队。 没多久,王允就在押送下到达了指定的朝廷官员集结地。所有没能逃走的公卿大臣都在这儿了。尽管没说不许他们交流,但这些人很少说话。大家相顾无言,还有人默默垂泪。 天子和陈留王被救走的消息,已经在官员们之间传开了,这是唯一让王允觉得欣慰的事情。他很庆幸,当初向大将军何进推荐了朱子昂。 人群骚动起来,几乎所有官员都震惊地望着洛阳城,那腾起的滚滚浓烟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名佩着银印青绶的官员突然发疯似的扑向了洛阳方向,哭喊着:“一百六十五年的基业啊!” 押送的士卒很快撵了上去,将他扑翻在地。可这须发花的的老臣竟顶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继续向前爬行。大臣们不忍直视,都侧过了头。 王允将牙一咬,快步窜上前去,大吼道:“他是大司农!你们怎么能如此残暴地对待国家大臣!” 眼前黑影一闪,他被一拳打翻在地,随后来的一脚痛得他几乎昏过去。眼看叔父忍受着拳打脚踢,双目赤红的王凌一把抽出了佩刀!却被婶婶死死拉住! 身跨赤兔宝马的吕布风驰而来。当他发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大臣是王允时,或许是因为并州同乡的缘故,制止了行凶的将士。 王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艰难地扶起昏死的大司农,踉跄地走了回去。吕布一直目视着他,一阵后,将手往前一招:“出发。” 车马西去,人还东望。 洛阳,自光武帝定都在此,重续汉柞以后,历一百六十五年。此刻,熊熊大火烧遍全城,滚滚浓烟遮蔽半空。 多少官民,目睹着这后汉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刻,流下了泪水。大臣们悲的是国,百姓们哭的是家…… 行朝,邺城。 身披御赐的铠甲,手握祖父遗留的宝刀,左将军朱广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背后,张辽、高顺、陈忠、吴式、赵云、徐晃诸将紧紧相随,铠甲兵器,铿锵作响。 堂上,天子愕然,大将军无语,公卿大臣们垂首丧气。一名官员正以低沉的语调朗读着右将军袁绍的奏表。 “董贼又收诸富室,以罪恶诛之,没入其物财,死者不可胜计。二月,挟太后,百官西迁,驱余民数百万口,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悉烧宫庙、官府、民宅,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又遣吕布发诸帝陵寝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 朱广刚进去,就听到大将军刘虞嘶声道:“别念了,别念了……”这位汉室忠臣,此刻已然泪流满面。 岂止是他,自袁隗以下,大臣们都默然垂泪。 朱广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他体会不到大臣们这种心情。太后百官被迫西迁,都城宗庙俱遭焚毁,洛阳周边二百里内被扫荡一空,几百万的人口被残暴的军队驱赶着背井离乡!尤其让这些汉室大臣们难以接受的是,董卓暴虐活人也就罢了,居然连地下长眠的亡灵也不放过! 这一切,于大臣来说,是对他们信仰的残暴蹂躏!当一个人的信仰被摧毁时,那种痛苦是无法言说的…… 便是堂上少不更时的汉帝,闻听太后西迁,祖宗陵墓被挖掘时,也不禁痛哭失声。 虽然很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但朱广还是默默地立在堂下。直到太傅袁隗拿衣角拭去眼泪,哽咽道:“陛下,大将军,董贼丧心病狂,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臣请发南北王师,长驱关中!斩董贼传首四方!” 他一带头,堂上顿时炸开锅。大臣们泣血进言,纷纷表示出兵讨伐!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些人纵然在震惊盛怒之际,说话仍旧引经据典,听得朱广头疼。大步上前,声震明堂! “陛下,大将军,各地勤王之军已经集结完毕!臣朱广,请天子诏,率王师以伐不臣!” 他长年修习,底气十足,此时咆哮出声,可谓振聋发聩!年少的天子,从他威严的声音和提拔的身形上感受到了一些安定,而大将军刘虞则从他果决的面庞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汉光熹二年二月中旬,大司马大将军,督北方四州事刘虞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命左将军朱广,右将军袁绍,分统南北王师西进,讨伐董卓,迎还太后! 为了激励这两位将军,刘虞颁出了重赏,先入关中者,加大司马,拜骠骑将军,封万户侯! 当时,云集在邺城周边的北方军队,步骑超过五万人。但朱广不可能都带走,邺城行朝需要保护,黑山贼需要防备,更何况,朱广还隐隐地担心着幽州的公孙瓒。所以,他只带了五千骑兵,两万余步军,将剩下的军队,留给了东汉最后两员名将之一,右车骑将军朱儁。 黄巾作乱时,皇甫嵩朱儁可谓是朝廷的两驾战车。正是他们两人合力,将八州并起之乱迅速扑灭。 剿灭黄巾之后,他母亲去世,因此离职守丧。守满起复,在朝廷担任了一些职务,在李敏之前,他还当过一段河内太守,击退过黑山军。因为生病,回洛阳休养,曾经避祸于朱广的东城军营。又随袁绍等人逃往豫州。 《讨贼诏》发布以后,同僚劝他,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北上了。可他仍旧坚持来了,但一到巨鹿就卧床不起。直到最近,病情稍微好转,才到的邺城。 刘虞本来想让他统率北方军队讨董,朱广也乐于让贤,朱儁本人也表示,哪怕抱病出征,也要不破董贼誓不还。可袁隗等人坚决反对,万一征途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军中无帅可怎么整? 刘虞慎重起见,只得作罢。 二月十六,朱广率步骑近三万从邺城行朝出征,刘虞亲自来送。于诸军之前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勉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匡扶汉室,再造河山!说到动情处,老太尉哽咽不能语,那一幕,感染了许多人。 但朱广是清醒的,在与刘虞执手作别时,他再三提醒老上司,一是密切关注公孙瓒,二是天子年少,必须置于大将军的保护之下。 左将军出征了,带着刘虞的嘱托,带着“持节”的特权,带着朝廷的期盼,率领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杀奔了西方。 贾诩早早地替他谋划好了战略,右将军袁绍率领南军从正面突进,由洛阳而关中。他则率北军,经河内河东,渡黄河直趋长安!这也是为什么在出征的北军之中,骑兵比例如此之高的原因! 再说了,跟西凉军团作战,若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那是绝难战胜的。因为朱广和袁绍此去要面对的,或许不止董卓,还可能会遭遇韩遂马腾。 就在朱广的北军刚出河内入河东境时,右将军袁绍已经向邺城行朝第一次报捷,声称南军已经攻陷了河南外围的轩辕关,由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率领的先头部队,甚至进抵洛阳近郊。 消息传来,行朝沸腾。 公卿大臣们都向大将军刘虞贺喜,说这是旗开得胜,好兆头!收复京师,指日可待!刘虞也很高兴,以天子名义嘉奖了袁绍。 但右车骑将军朱儁私下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董卓畏惧关东勤王大军的兴起,把洛阳周边劫掠一空,连城池也一把火烧了,难道还会在此留重兵驻守? 朱车骑所料不差,历史上,董卓因为有“挟天子”的优势,所以尽管把汉献帝西迁长安,但他自己以及军队则留了下来,与关东联军的战斗,也都发生了河南地界。 但现在不同,董卓手里就一个何太后,《讨贼诏》已经将他的恶行公诸于世,至少是关东地区。而且刘虞迅速重组了朝廷,并诏告天下。所以,谁正,谁邪,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目了然,不存在认知混乱。 天下舆情汹汹,都在声讨西贼。正是由于这种情况,董卓放弃了洛阳,在迁走太后与百官,并掠夺了无数钱财珍宝以后,他也撒丫子跑了。不止洛阳是空城废城,连轩辕关、大谷关这些昔日灵帝建立的“八关都尉”防区,也没有一兵一卒。 但这不代表董卓可以轻易战胜。 他不止有剽悍骁勇的西凉军,还吞并了左车骑将军皇甫嵩的部队,更有可能取得韩遂马腾这两位西凉军阀的支持。要知道,这两位大反贼可是动辄招出数万骑兵!灵位末年时,朝廷先后换了好几位统帅,也没见得把他们消灭。 无论是朱广,还是袁绍,都应该时时提醒自己,即将要面临怎样的局面。 二月末,河东郡城,安邑。 城外驻扎的大军,让安邑居民惶恐难安,尽管他们知道那是朝廷的官军。自从那些打黑山出来的贼人在白波谷修建了营垒之后,河东的噩梦就开始了。 朝廷无暇顾及,地方上几次组织兵力进剿都被打得大败而回。白波贼肆掠河东,除了这座郡城依靠高墙保护幸免于难之外,河东郡属下各县都被攻破过。 这是朱广第二次来安邑,上回到这里还是南下助剿黄巾。那时候的安邑,在他们这些边境侠少看来,简直就是大都会,神仙般的所在。 可现在并州狼们看到的情况,不比当年的云中好多少。 河东太守已经弃官逃跑了,现在城里主事的是一个督邮,按惯例,王师到了,他应该率领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劳军。 可当他出现在朱广面前的时候,只提了一篮子鸡蛋,还一副万分不舍的模样,说这都是他老婆下的蛋,自己舍不得吃攒下来的。 “行了,留着吧,拿回去补补身子。”朱广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板,也不想去纠正他言语上的错误。 督邮一礼,提着篮子颤巍巍地走了。 堂中诸将面面相觑,尤其是张辽高顺等人,当年那个繁华的河东呢? 朱广可没空感慨,回身指着地图上一处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往西再走一天半,就能到达黄河岸边。但是,河对岸的情况我们现在是一无所知。” 贾诩看了地图一眼,漫不经心道:“将军,这个倒好办。杨校尉麾下想必有家在对岸的,派些人混过河去刺探就是。” 杨奉当即道:“末将这就去安排。” “嗯,去吧,挑些机灵的,洛阳事变已经过去四个月,董卓不可能没有布置。”朱广道。 杨奉走后,张辽思索片刻,也道:“不错,我军得尽快过河,否则一旦让西凉军察觉到我军的动向,那可麻烦了。南军现在,怕是连函谷关都没过。”贾诩看向他,笑道:“张校尉所言极是,袁将军搞得声势浩大,董卓必然会全力防守南军。函谷关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之咽喉所在,西凉军在此必有重兵。董卓极有可能派牛辅在此坐镇,袁绍必将面临一场让他终生难忘的血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马家军 恋上你看书网 长安 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建立大汉,定都长安,两百余年间,这里一直是全国的中心,也是东西方“丝绸之路”的起点。 但西汉末年,这座当时世界上数得着的大都市毁于战火。逼得重续汉柞的光武帝刘秀只能定都洛阳,以长安为西京,未曾不是一件憾事。 董卓挟太后百官,驱洛阳数百万人西迁,刚到长安,就获知了右将军袁本初率领的勤王大军尾随而来。公开的消息称,袁绍指挥着各州郡集结的马步军三十万,铺天盖地而来。 董卓虽称不得名将,但也上阵半生,他自然知道这里头水分很大,从自己发动事变到现在,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袁绍恐怕连十万人都没有。 但他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是因为心理上的弱势,没能控制住皇帝,他在关东联军眼里已经从太尉沦落为反贼;二是因为,袁绍一竖子,本不足惧。但邺城行朝还有一个让他非常忌惮的人,右车骑将军朱儁。 渭水以北,池阳县。 从这里渡过渭河南下长安,不到一百里,属左冯翊辖地。此刻,县城近郊,已经搭成了一片营帐。数不清的健卒在其中进进出出。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大战在即,有军队很平常。但怪的是,大部分士兵都是服饰异于汉族的胡人,若仔细看,连容貌也有汉人有差别。 战马的嘶鸣声从无间断,看来,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营中已经竖起一杆大旗,上书“镇西将军”。 数百骑从辕门抢出,风一般卷向南面,竟投渭河方向去。数员骁将拥着一人,年纪不很大,看模样应该不到四十,极雄壮。长年的军旅生涯和西凉的风沙,不但锻造了他强壮的体魄,更让他的皮骨看起来如铁似钢。 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目光之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这数百人俱是骑术精绝之辈,不多时抢出数十里,遥望渭河时,见北岸已有一支兵马驻在原地,正观望着他们。一顶孤零零大帐耸立在骑兵环绕之中,帐门大开,似乎在迎客。 由远而近的蹄声提醒着主人贵客到了,一个肥壮的人影出现在帐口,身裹铁甲,腰佩宝刀,赫然正是董卓。 迎面而来的骑兵已经停止了前进,他一见,便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不多时,环绕的骑兵向后退却,只留下了他、吕布、和那顶帐篷。这让董璜非常不爽。 对面奔出两骑,眨眼到近前。却不下马,壮年盯着董卓,而他身边的少年郎则一直留意身长九尺的吕奉先。 一阵后,两人翻身下马,董卓迎上前去。 “寿成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表字寿成的,便是西凉两大反贼之一,马腾马寿成。董卓担心自己兵力不足,因此未至长安以前,就召了韩遂马腾这两个老冤家来共谋大计。现在,马腾已经抢先一步到了。 马腾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俯首一揖:“董太尉。”身后少年行礼时,眼睛却往上抬,那高大的战将引起了他的兴趣。 董卓执着他的手,亲热地请进了帐中。不久之前,他们才在战场上以命相搏。 吕布和那少年并肩而入,这么说不太准确,以他的身高,很少能有人跟他并肩,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进帐以后,吕布自立于董卓身后,那少年却守在帐口,挎刀而立。 董卓注意到他,见其也就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不到七尺身长,却套着一件簇新锃亮的铠甲,肩上一领西川锦绣战袍,神气活现。 这西陲的人,因为风沙苦寒,胡汉杂居,大多长得结结实实,浓眉大眼。但此子于威武中见秀气,剽悍中见俊朗。董卓多瞧了几眼,见他一副沙场宿将般的作派,忍不住问道:“寿成将军,此儿何人?” 马腾原来只是个郡从事,审时度势,揭竿而起,如今俨然一方豪强。连董卓也要请他出兵助战。但是,先前见董卓时,他未有骄傲自得之态,此时听对方问起此子,却掩饰不住骄傲:“此末将长子,马超。” 董卓之子早丧,此时见马超锦绣一团,又本有心拉拢马腾,遂笑道:“马儿,我看你披挂整齐,龙行虎步,可是想作将军?” 马超一直关注着吕布,此时听他问,立时正色:“当然!” “那怎么样才能作将军?” “跨神驹,执长枪,百万军中可取上将之首!冲锋陷阵必先于士卒之前,撤退溃走必断于全军之后,便可作将军!” 此话一出,董卓愕然。连素来自负的吕布也不禁重新审视这看得他不耐烦的小将。 良久,董仲颖大笑:“寿成将军,此儿异日必为名将!” 马腾心里那个痛快,那个得意,却强绷住:“还不快谢过太尉?” 马超虽然揖起了手,却将脸偏向一旁,董卓见了,疑惑道:“马儿这是作甚?莫非,我还算不得将军?” “车骑皇甫嵩,才是真将军。” 一句话,气氛登时尴尬。 前年年底,王国、韩遂、马腾等人兵围陈仓,从冬到春,围攻八十多天未能攻克,只能撤围而走。当时皇甫嵩和董卓各率步骑两万人平叛,皇甫嵩起兵欲追,董卓以“归师勿遏”的理由反对。 但皇甫嵩不加理会,纵兵疾追,大破叛军,斩杀万余人。让董卓是又惭愧又遗憾。此时马超当面点破,叫他如何自处? 马腾见状,却不责备儿子,只是对董卓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太尉勿怪。” “呵呵,不怪,不怪……” 被打一回脸,董卓再没有兴趣管什么“锦马超”,直接向马腾道出了本意:“今太后百官西迁长安,袁绍等辈挟持天子另立朝廷,起大军欲犯关中。寿成将军率部前来,正好叫袁绍竖子知道我西凉人马的雄壮!” 马腾轻笑一声。 “将军何故发笑?” “太尉恕末将直言,最近听到一些传闻。说去年在洛阳,太尉欲废今上而立陈留王,遭到朝中大臣激烈反对,太尉一怒之下,于京师发动兵变。却被一个,叫什么来着?” 马超提醒一句:“左将军朱广。” “对,被左将军朱广救走了天子。如今,天子已在邺城设行朝,以宗室刘虞为大司马大将军,下《讨贼诏》,号召天下勤王,共击太尉!不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 董卓却不见恼怒,甚至坦诚道:“事,是有。但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 “寿成将军应该知道,先帝驾崩以后,天子年少不能亲政,是由何太后临朝称制。你‘镇西将军’便是太后封的。袁绍等人之所以反对废立之事,乃是因为天子暗弱,容易控制,而陈留王聪慧无比,假以时日必为大汉明君。在洛阳时,见我势大,乃裹胁天子及少数大臣出逃。所谓逆贼,乃是袁氏,而非我董卓。” 马腾听了,未置可否。 董卓却不急,对方能带兵到此,已经表明了态度。眼下,不过有些疑虑而已。 好大一阵,马腾又道:“袁绍之来,是为讨伐太尉,我为什么……” “哈哈!”董卓笑得直拍案。“将军也算是当世豪杰,怎能说出这般小儿之见?袁绍扔大兵而来,只是为图我?倘若我被他击破,将军与韩遂能高枕无忧?” 马腾默然。 董卓观他颜色,心知这是想要好处,遂道:“来时,我曾禀明太后,言说将军新附,朝廷虽说给了‘镇西将军’,终究是虚的。建议破了袁绍之后,以将军为武威太守,你觉得如何?” 正说着,李儒匆匆入帐,先对马腾一揖,而后转到董卓身旁,轻声耳语。后者听罢,微微点头,随即道:“将军若没有什么疑问,就请尽快开拔,前临晋驻扎。” 马腾略一思索:“末将要足以支应两万人马三月用度的粮草,再有,士卒远来,若朝廷能颁下赏赐,想必能大大地激励士气。” 你有两万人马?莫不是以为我第一天带兵? “好说,明日便送来。” “收到粮草赏赐,末将即刻启程往临晋。” 条件谈妥,双方出帐,董卓要回长安,马氏父子亲自相送。一直对董卓卫队渡过浮桥,马超才问:“父亲,董卓的话是真是假?” “那不重要。”马腾沉声道。 一过渭河,董卓变了脸色:“几时收到的消息?” “今天早上!” “牛辅这个蠢货!不是再三告诫他坚守关隘吗!他怎么能出战!” “牛将军是中了袁绍的诡计!他陈兵于关前,招降一回失败后,只进攻过两次便作罢,此后一直对峙。牛将军在关上看到袁军营中粮草物资堆积如山,袁绍日日宴饮,丝竹之声通宵达旦。便以为袁本初好欺,亲自率部出关,被曹操和孙坚打得大败……” “孙坚?孙文台?这狗日的!” 你道董卓为何对长沙太守评价如此之高?西凉叛乱初起时,朝廷用的是皇甫嵩和董卓,但未能平定,于是改派张温为帅,而张温就奏请了孙坚来参军事。 张温驻军长安以后,用天子的名义召董卓前来参加军事会议。这个张温之前是靠曹操的爷爷曹腾出的头,而且并没有领兵作战的经历。 所以董卓看不起他,拖了很久才来。见面时,张温责备他,他说了一句“我可是靠军功起来的”,讽刺对方靠宦官上位,让人家很下不来台。 当时孙坚就看出来董卓不是个好东西,见状立即耳语张温,劝他杀了董卓,但是张温没听。从此,董卓与孙坚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太尉,牛将军新败,损失又大,除尽快补充援兵以外,我建议,改派中郎将董越前往函谷关坐镇。” 董卓一时不语,董越跟自己的女婿素来不和。若用他替换,让牛辅的脸往哪搁?思之再三道:“临阵易主将,兵家所不为,马上发兵援函谷,告诉牛辅,若挡不住袁绍,军法从事!” 李儒还想再劝,董太尉却已经急催战马,跑到前头去了。 三月初,河东安邑。 黄河对岸的情况,朱广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对面临晋县东,有一堡垒,唤作“王城”,历来都是关中防备河东的桥头堡。董卓确有安排,他的部将李肃,此刻正坐镇城中。 但是据探报,李肃手下的士卒没有每日沿河巡逻防备,而是四出劫掠,在洛阳干顺了手,到这里还收不住心。而李肃本人,居然不在王城,而在临晋县内。为什么有探到这消息?因为他亲手杀了县令。 朱广闻讯,直呼走运。因为董卓出于军人的警惕性,尽管不知道自己会从河东渡河直入关中,但还是在此派兵驻守。但是,他的重视不够,否则不会派李肃。 与部将商议之后,朱将军决定从蒲阪县渡河。造浮桥不现实,也来不及,北军将士们四处搜罗征用船只,最后只得大小船只四十余艘,一次只能渡数百人。也就是说,朱广麾下三万人想要全部渡过黄河,起码需要两天。 这就存在一个问题,谁先渡河? 若是从前,朱广肯定当仁不让,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带几百人在草原上剪径抢劫,也不是带着并州狼们随哪位大手作战。现在的他,是北方军队的主将,他的任务,不再是斗狠,而是指挥全军,对三万将士及其家属负责。 再三考虑,他把先渡的任务交给了赵云。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挑战。因为不管谁先过去,都将面临李肃的进攻,尽管李肃不是什么人物,但他手里到底有多少兵力却不清楚。 如果有个三五千,那赵云就将面临十倍的敌人。 朱广从来没把并州狼骑交给“张高陈吴”之外的人指挥,但这一次,他拨出了四百骑给赵云。想要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光有勇力不够,赵子龙需要赢得并州狼的敬畏。 一切安排就绪,这一天,朱广将赵云唤到帐中,打算临出发之前,好好地给他加油打气,争取能一战扬名。为此,朱三还为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可刚一照面,还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徐晃突然抢入帐来:“将军!大片骑兵从北面迫近!距离安邑只数十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南匈奴 恋上你看书网 老实说,朱广虽然谈不上身经百战,但自穿越以来,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鲜卑中部营地时,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心头没着没落的。 在邺城商议进军路线时,就考虑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从河东进关中,诚然距离最近。但是也有一个隐患,那就是有可能会遭遇白波贼。 因为这个问题,当时大将军刘虞其实是很犹豫的。但他坚持这条进军路线,白波贼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他这回带了三万步骑,预想,贼人见了只会避而远之,不会来自寻晦气。可现在这是打脸的节奏么? 徐晃说有大片骑兵,白波贼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杨奉向自己坦承过,白波军是有十来万人,但那还包括家属,真正能扛起刀来作战的也就两三万人。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张飞燕来了?要报范阳之仇? 在出城的路上,朱广一直琢磨这些问题。 “将军你看!” 前方旷野中,吴式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停下来,近千骑摆开进攻阵形,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当朱广上前一望,顿时愣了。吴式看来也是遭遇对方的先头部队,但是,怎么就百十骑? 贾诩勒住马看了片刻,朱广侧过头想问他时,正瞧见自己长史脸上阴晴不定。心头一跳,疾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贾文和一时不答,又仔细看了一阵,甚至东张西望好似在寻找着什么。许久才问道:“将军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汉人。” 没瞧见么,穿皮袍,戴尖尖的毛帽,极少有铠甲,人手一张弓。虽然兵力悬殊,但对方并不畏惧,正驻马观望。如果这里不是河东,朱三几乎要认为碰到鲜卑人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妈的,难道是西凉羌兵? “是匈奴人。”贾诩这句话让朱广沉默了,这大概算是最坏的情况了吧? 打从秦朝开始,匈奴人就一直威胁着中国,经过汉初的屈辱和亲以后,一代雄主汉武帝倾举国之力,打了几十年,总算是扬眉吐气。但匈奴人并没有因此消亡,公元四十八年,也就是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 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北匈奴一直被揍,在东方混不下去,逃窜到西方,摇身一变又成大爷,将当时的西方诸国虐出翔,成就了“上帝之鞭”的威名。 而南匈奴从此归附汉朝,为大汉戍边。朱广在云中时就知道,在他家下去不远的西河郡,就有南匈奴的单于庭。在洛阳时,他又得知,匈奴“屠各部”反叛,杀了并州刺史张懿,丁原这才接的任。 也就是说,他现在碰到南匈奴了…… “打?”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广吐出这个字。 “不!”贾诩断然摇头。“这是匈奴的射雕手,将军看他们的帽子,上头都有雕毛。” “我不管他插了几根**毛,也不管他是南匈奴北匈奴,既然上前递了招,我就只能接着,没有退路。” 贾诩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喃喃地念道:“这应该是匈奴右贤王的部队,没错,八成是……” “那又怎样?” “将军,请引军暂退。” “什么?” “对方如果来意不善,企图奔袭,那早就直接扑过来了,何必留下主力,只派斥候前探?匈奴右贤王估计是以为将军是来证讨他的,只要我军暂退,匈奴人必不进击。” “你怎么知道?” “眼下,惊疑的是对方。而且,说不定得知是将军你的部队,匈奴还会撤退呢。”贾诩说得很有信心。 朱广可不敢托这个大,你说要是鲜卑人,报一下自己并州狼的名号,或许有那么丁点用,匈奴人哪知道我是谁?说不定不报字号挨一下,报了挨两下。 可贾诩催得急,又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朱广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思之再三,下令暂退。反正,后头已经开始布阵了,匈奴人要是撞上来,非磕掉大板牙不可。你快马弯刀,敌得过我箭如雨下么?我可有千张强弩等着! 这头朱广带队往安邑县城撤,还没到呢,探马来报,说插**毛的射雕手们回去了,匈奴人的主力停在四十里外,不见准备进攻的迹象。 朱将军还是不敢大意,仍旧命令骑兵部队保持高度戒备。 回去时,城里居然没有出现想像中的鸡飞狗跳,安邑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乱,该躲就躲,该藏就藏,实在大祸临头,也只能叹自己命不好,生在这乱世之中…… 返回太守衙署,朱广上堂时把头盔往亲兵处一扔:“说吧,先生有何良策?” 随后进来的贾诩,黑中泛黄的脸上却是一片笑意:“容下官问一句,将军知道匈奴右贤王差点和将军并肩作战么?” “嗯?有这事?” “当初张纯张举两个在幽州联合乌丸人发动叛乱,朝廷最初时根本顾不上。后来才调了一支援军,打算前往幽州协助大将军平叛。但是这支援军刚启程不久,消息传来,说二张叛乱已经被大将军调来了鲜卑人平定了。” 朱广眉头一锁:“当年朝廷调的援兵,就是这个,匈奴右贤王?” “正是。” “那他怎么又攻杀了并州刺史张懿?” 贾诩摇头笑道:“攻杀张懿的是匈奴屠各部,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前年匈奴内讧,老单于被杀,这个右贤王率众南下,本是打算向朝廷陈情诉苦。可当时朝廷的局势已经很严峻了,没顾得上。就这么地,右贤王部留在了汉境,白波贼一起,没有着落的他就跟贼兵同流合污,干些劫掠的勾当。” 语至此处,他转向杨奉:“杨校尉,我说的得对么?” 杨奉大感惊奇:“便是我,也不如先生知道得这么详细!” 朱广沉默半晌,找出了一个疑点:“匈奴单于被杀,他向朝廷诉什么苦?” 杨奉接过话头:“这个右贤王,便是匈奴老单于之子,名叫于夫罗。” 朱三缓缓落座,也不知在想什么,转眼间眉飞色舞:“他有多少人马?” “具体的末将不太清楚,白波军一般在遇到硬茬时才会请他出面,平时,都是我们供给他。” “请他出面,结果如何?” “匈奴人马一到,无往不利,哪怕是攻城。” 杨奉说完这句,见左将军不言语,动了心思。自己投效以来,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跟张校尉高校尉这些将军旧部相比,总感觉矮了几头,这可是个机会。 一念至此,趋步上前,低声道:“将军,这一部匈奴,有家回不得,朝廷又不管,所以才沦落到替白波军卖命的地步。如果将军你能收留他们,于夫罗岂不纳头就拜?” 朱广也正动这心思,自己是出于无奈,才只带了三万步骑进攻关中,可袁绍却有十万之众。这一部匈奴兵力虽然不清楚,但战力却是不俗的,如果能带上他们…… 刚想美事,贾诩就来泼冷水:“杨校尉,你想怎样招揽匈奴人?” 杨奉平日里见他出谋划策,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此时自己逮着机会,怎么被他问倒?当即道:“以将军之威名,再加上重利,于夫罗会不动心?” 贾诩轻笑一声:“没有对将军不敬的意思,但匈奴人不是鲜卑人,将军也没有一个作匈奴单于的生死至交。光凭这个,说服不了于夫罗纳头来拜。再说利,人家右贤王在这里,哪怕不动也有白波贼供着,为什么要渡河去关中跟西凉军拼命?” 杨奉憋得脸通红,终究找不出反驳之辞来。谋士生涯,就此终结,我还是老老实实打仗吧。 朱广对他投之以赞许的目光,这才转向贾文和:“先生有何高见?” “诚如杨校尉所言,于夫罗有家回不得,因为他是老单于的儿子,匈奴部族不会接纳他。而大汉的局势已然到了这般地步,哪还顾得了他?所以,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将军要征召匈奴人作战,首先就要让他们看到结束目前困境的希望。” 朱广琢磨一阵,点头道:“嗯,那我应该给这位右贤王许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只要他肯追随将军,讨平董卓以后,就立他为匈奴单于。” 这个倒是好办,自己持节出征,代表天子,可以给他这个承诺。假如一切顺利,事成之后,他有举兵讨逆之功,邺城行朝想必也会乐意于扶立这样一个单于。那么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谁去见于夫罗? 贾诩立刻感受到了左将军灼热的目光,干笑道:“将军,我这个人出出主意还行,但是过刀丛,跳油锅非我所长。再加上我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怕给将军丢了脸面。” 朱广也不勉强他,又看向杨奉。你原来是白波贼,跟匈奴人打过交道,你去合适。 杨奉脸都绿了:“将军,不是末将贪生怕死。我在河内归顺以后,白波军中的弟兄想必颇多不谅解之处。这回匈奴人来,八成是受大首领郭太所请,他此刻想必也在匈奴军中。倘若一见面……” 朱广无奈,只得下令道:“把吴式给我叫来。” 四十里外,闻喜县南,涑水河畔。 匈奴人并没有安营的意思,甚至连鞍具也没有卸下,骑兵们只是席地而坐,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跃上马背。 在河边,铺了几张草席,四五个人围坐着,正喝酒吃肉。也是寒酸,这么多人分食半条羊,酒也只能紧着那匈奴人喝,几个汉人闻着酒香,直咽口水。 吴式被领来的时候一看这场景就乐了,怪不得杨奉要投靠咱们呢,这伙食忒寒碜了点。朱广叫他来见匈奴人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没办法,谁叫咱是精通胡语专门人才?将军还承诺了,说动匈奴,就是此次西征首功! 那几个白波贼帅正郁闷着,见不知打哪来个毛脸雷公嘴,还他妈笑,顿时就怒了。 “他什么人?” “说是从安邑来的,军官。”押送的贼兵回答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席上的羊腿。 吴式立时正色:“什么军官?我乃左将军麾下,荡寇校尉吴式,这可是有印绶的!看看!” 好哇!又来个脏官! 话音方落,一长大的贼帅飞身上来,刀拔一半,就生生定住。歪着头,努力将眼珠子朝下,看着架在脖子上的钢刀。 赵云眼角余光瞧见四周贼人短暂错愕之后,纷纷跃起!一时之间,呼喝声响成一片!惊得不远处匈奴骑兵们也陆续起身…… 早闪到一旁的吴式急忙上前压住刀:“子龙,稍安勿躁,我跟他们说。” 赵云见那匈奴人端着酒正注视着他,徐徐收回佩刀,却不还鞘,只提在手里。 “你来这里作甚?”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散着发,绑了件铁甲,旁人都跃起,只有他和那匈奴人还安坐着。 “奉左将军朱广之命,来见白波帅郭大贤,以及匈奴右贤王,于夫罗。” 吴式这句话惊得先前飞扑上来的贼帅变了脸色,看地上坐着的首领时,却是面色不改:“我们这里没有郭大贤这个人,右贤王,也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吴式笑嘻嘻地看他一阵:“你便是郭太?在黑山中时,你不是叫郭大贤么?” 见被他点破,郭太站起身来:“有话说,有屁放。” 吴式却不鸟他了,见那匈奴人此刻仍旧自顾大口饮酒,好像都有几分醉意了,遂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反正郭太等人是一句没听懂。 但匈奴人听懂了,并且非常诧异。在河东,居然有能说一口流利匈奴话的汉人? “我就是于夫罗,你怎么会说匈奴话?” “我是在草原上跟鲜卑人一起长大的。” “哦……”于夫罗应一声,没有了下文。满面虬髯上,沾满了酒水,但他还是不停地喝着,这得郁闷到什么程度? 也不怪他,往远了说,匈奴分裂,昔日的旧疆已经完全被鲜卑人占据;往近了说,自己身负杀父之仇,却终日流落于河东太原,若不跟这些白波贼合伙,恐怕连饭也没得吃。 想到这些,这半截铁塔一般的匈奴汉子几乎想哭。 郭太眼睛微眯,猜测着这什么校尉搭上匈奴人意欲何为?当他朝自己的部属使眼色时,便见那挺拔轩昂的年轻军官道:“我的刀还没有还鞘。” 他之先拔刀挥出之迅速,在场的没一个人看清,谁还敢妄动? 吴式倒不认生,席地而坐。于夫罗大概是觉得一个会说地道匈奴语的汉人很亲切,居然把酒袋扔给他。 吴校尉大喝一口,“噗”就吐了出来。 右贤王顿时不悦:“你应该知道草原上的规矩。” “我知道,知道。”吴式抹着嘴频频点头。“可你堂堂匈奴右贤王,居然喝这种酒?我们将军赏给厨子的酒,也比你这美味百倍。” 于夫罗面上一暗,随口问道:“你们将军是谁?” “朱广,听过这名字么?”吴式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没有。” “并州狼呢?” “没听过。” 吴式不敢相信,这简直就是一土包子啊。略一思索,即道:“当年朝廷调右贤王去幽州助战,但刚出发,我们将军就已经平定了叛乱。” 这么一说,于夫罗好像有些印象,但仍不感兴趣。夺过酒袋,长饮一气,直到一滴不剩,才猛然掼在地上。 吴式看在眼里,探出上半身往前:“右贤王想回西河么?” 于夫罗不作声。 “想为父报仇么?” 对方倒低下了头。 “想坐单于庭么?” 于夫罗微微抬头,眼中似乎有些光芒,但转瞬即逝。再埋首时,长叹一声,低低地吟唱着什么。 吴式正要说话,这时候唱什么牧歌?哪知,身后也响起了同样的歌声,不多时,那悲壮的歌声连成一片,匈奴人想家了…… 不让唱完一整首,好像有些不近人情,等着也无聊,吴式索性在副歌**部分切进去,跟着唱了起来。一曲罢,人家没事,他倒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于夫罗反过来问道。 “唉,没什么,一唱这歌,便想起早逝的父母。若看到我今时今日,锦衣印绶,必然高兴得很。” 听他提起父母,于夫罗悲从中来。这回连赵云也看不下去了,吴校尉,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唱起歌了?你们这是要抱头痛哭么? 良久,吴式擦去泪痕,哽咽道:“右贤王,我们将军让你集结部众,随他作战。” 于夫罗立时怔住,汉廷的将军要征召我?自己虽然对汉廷的制度所知不多,但将军,应该是比“使匈奴中郎将”要大吧? “去哪作战?” “这你暂时不必知道,但左将军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想为父报仇,如果你想回西河,回单于庭,那么最好到安邑去见他。” 于夫罗没有表态,胡人虽然没有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不代表他们笨。自己跟白波贼劫掠河东太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郭太来找自己,说是汉廷大军前来征伐,让自己出兵相助。现在这人却叫自己去安邑见那位左将军,莫不是想谋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目标长安 恋上你看书网 函谷关 关前道路两旁,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堆得小山一般,关城上的斑斑血痕和刀砍箭穿的印记,显示着这里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关上那面战旗下,牛辅正较劲似的一根一根扯着胡须。尽管他是董卓女婿,是西凉骁将,可近来的战斗也让他胆战心惊。如果不是老丈人及时派来了援兵,函谷关怕是已经易主了。而此关失守的影响,他不敢想像…… 关前数里,南军统帅,右将军袁绍就立在一片连营外,远眺险峻的函谷关。他几乎作着和牛辅同样的动作。 不久前,用荀攸之计,诱得守军出关,曹操与孙坚合力一击,杀得西凉贼抱头鼠窜。本想一鼓作气拿下函谷,但,这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啊。 旁的不说,关前这条几十里长的峡谷要了亲命。自己十万大军根本无用武之地,大部分还堵在后头进不来。 回过头去,见营中将士们虽然各司其职,但人无语,马无声,持续不断的血战已经快耗尽了将士们的锐气,扶幼主讨不臣的热血已经快凉了。 何颙袁术联袂而至,三人相顾而言。 许久,袁术才冒出一句:“也不知朱广进展如何?” 这句话纯粹是为了给兄长添堵,袁绍一听那脸色暗得吓人。出征之前,邺城行朝颁出赏格,先入长安者加大司马,拜骠骑将军,封万户侯。 以袁氏的显赫,他可以暂时不在乎官爵,但是,他却很在意输给那个云中游侠。朱广救出天子,不南下反北上,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背叛”,尽管朱广本就从北方来,刘虞才是他的上司。 现在,在洛阳时替自己充当打手的人,已经与自己平起平坐,且排名还在自己之前,这对于世家子弟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屈辱? 但是,现实的残酷的。 朱广的进军路线极有可能是出行朝,经河内河东,渡过黄河直入关中。如果一切顺利,北军恐怕已经在左冯翊了。 虽然同是天子之师,为着同样一个目的在奋进,但袁绍私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期盼。期盼朱三撞上河东的白波贼,又或者渡河时狂风大作…… 何颙见右将军一声不吭,知道他心绪不佳,遂宽慰道:“函谷一时破不了,但却把董卓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孟德和文台就有机可趁了。” 袁绍听了这个,心里那口气稍松了些。但他的弟弟却不打算让他好受:“是啊,董卓的注意力都在这里,朱子昂也有机可趁了。” 何颙听不得他这语气,厌恶地瞥了一眼:“朱子昂是左将军,大家同事一君,他若能先入关中,我乐见其成。” 袁术一声冷笑:“伯求真谦谦君子也。话说,你当初怎么不北上面君?说不定,朱子昂会在刘虞面前替你美言,加官晋爵岂不是唾手可得?” “公路,你……” “我怎样?我再不济,也不会让一个云中放羊的吓得捧着帽子跑。” 两人正争执,突见右将军身形暴涨! 袁绍将一口还带着寒意的空气使劲吸入胸肺之中,以冷却那满腔的怒火,片刻后,回过身来,沉声道:“没错,朱子昂非但跟我们共事一君,同殿为臣,私下里也是我们的朋友。他若能成功,我与有荣焉。” 语毕,大步而去。这一天,已经是光熹二年,三月九日。 同一天,左冯翊,临晋县。 临晋是临晋侯,太中大夫,兖州牧杨彪的食邑之地。但很不好意思,李肃非但杀了县令,更纵兵在城里大肆劫掠。今年,杨彪除了本俸之外,怕是没有一毛钱的收入了。 当晨曦穿透云层,扫荡着残余的黑暗时,这个被西凉暴徒们蹂躏多时的县城还没有恢复它应有的生机。百姓们轻易不敢出门,尤其是家中颇有资产,又或者有大姑娘小媳妇的。 董卓的中郎将李肃从卧榻上醒来,映入眼帘的女子面庞吓了他一跳。 卫士们很快听到了李中郎的咆哮,当一拥而入时,光着屁股的中郎正站在榻上,拼命将昨晚共赴巫山的美娇娘往地上踹。 “死了?” 几名卫士抬着祼尸出去时,见那雪白的肌肤,匀称的身段,都觉得可惜。你要死明天再死啊,中郎玩了之后一般都会赏给咱们弟兄尝尝,你急什么? 李肃嘴里一直叫唤着“晦气”,那张削瘦的脸庞上也确实一脸屎相。一双三角眼可能近来酒色过了度,已经有些凹陷了。 正在床榻上翻找他的衣物时,突然闯进来的部将在短暂错愕之后,向他报告了一个消息。 而李中郎却愣了好大一阵,才赤身**地窜出了房去。 黄河由北往南流,分出了陕西与山西,拐弯自西向东时,则分出了山西与河南。 就在黄河还差那么一段拐弯的西岸,大小不一的船只正在河面上忙碌地往返。大船可装百人,小舟却只能载三五人。就是靠着这么一支杂乱无章的“舰队”,北军将士已经趁夜偷渡过来两千余骑。 这可是大大超出北军上层的预期,看清楚,不是两千人,而是两千余骑。有鉴于此,朱广紧急传来命令,在他以及张高陈吴四校尉渡河之前,所有西岸部队,听赵云指挥。 哨马已经在关中桥头堡“王城”与北岸之间跑了好几趟,传来的消息让人纳闷。你说我军夜里偷渡,王城守军没有发现还说得过去,这天都亮了,怎么还没动静? 左将军掾赵云作为西岸官阶最高者,正在紧张地巡视,搞清楚建制。他知道,敌人随时有可能扑过来将他们赶下河。 “不用担心,王城之敌已经失了先机,我们渡过来这么多兵马,就算敌人扑来,也已经晚了。”在他身旁整理鞍具的汉子随口说道。话音落时,四周几个军官都暗笑。 赵子龙虽然得到了朱广的器重,但是,并州狼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颇具排外性。赵云既不是并州人,也没有什么资历可言,脱离军中之前,也只是一个骑长。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就是当初来投军时,曾经将吴校尉挑落过马下。但人吴式说了,那天他感染风寒,全身无力。 赵云不是没有感受到这些并州狼的轻视,但他并不在意,朗声道:“有备无患,西岸的情况,我们了解得并不全面。” “你是将军掾,你说了算。”那军官将刀还入鞘中,轻笑道。 “传我的命令,所以渡过河的将士,随时准备作战。” 虽说轻视他,但没人敢轻视军法,很快,命令传达下去。 眼望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赵云暗思,虽说偷渡了一夜,但要将全部人马送来西岸,已经是明天下午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生出许多的变数。 将军最初的指示,只是让自己率领骑兵为大军渡河作护卫,但现在渡过黄河的兵力超过预期,自己又有指挥权,是不是应该干点其他什么事情? 我军远来,没有依托,如果除了王城守敌之外,在全军渡过之前,有其他董贼部队赶到,后果堪忧。得找一个落脚点啊。 可放眼望去一片坦途,连座山也瞧不见,根本无险可依。思索良久,他叫来了司马军侯之类的低级武官,刚要说话,探马的呼声已经远远传来。 “王城守军倾巢而出!朝这边杀过来了!” 赵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窜上马背,高举起过河前朱将军送给他的丈余钢矟大呼:“狼骑营,摧锋营,迎敌!” 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骑兵们翻身上马,加入了奔跑的行列。先前跟赵云对话的军官望着他一马当先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不容细想,逐渐沉重的蹄声好似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弦上,四周争先的同袍弟兄催促着你奋勇向前! 当远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越来越粗时,军官们知道,赵子龙的谨慎不是胆小。王城的守军比想像的要多。而他一过河就搞清楚建制也不是多余的,否则,将士们会无所适从。 远处散开的,是一支兵力不亚于赵云身后部队的骑兵。雄骏的战马,锐利的长枪,还有那一片在朝阳下闪烁着光芒的环首大刀!这一切,伴随着双方轰鸣的蹄声,仿佛凝结了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赵云纵横于千军之前,他用力夹着马肚子,上半身前倾,以便让坐骑发动全速。手中那条丈余长的钢矟,被他紧紧端平在腋下,仿佛原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左右两旁,赶上来的骑兵们放倒了长枪,宛如一片钢铁獠牙…… 接战的消息很快传过了黄河,朱广想要立即上船,却被贾诩劝止。作为全军主将,他不能在情况未明之下贸然犯险。 无奈之下,朱三将高顺推上了船。 看着一望无际的人潮,再看河中来来往往那几十艘破船,朱广着急了,尽管他表现得没事一般。从邺城出来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兵少,可现在,他忽然感觉三万人马太多了…… 从渡河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于夫罗此时略一犹豫,上得前来,对将军抚胸一礼,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将军,右贤王请战。” “不用急,这才刚开始。有你们匈奴人逞凶的时候,对岸的西凉铁骑,可是号称天下精兵。”朱广手中马鞭一指。 当吴式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这位流浪中的匈奴贵公子时,于夫罗脸上明显闪过不屑的神情。 等待,是焦急的。朱三心里好像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来,又呼啸而过。但为了不影响身边的部属,乃至影响全军,他必须淡定。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跟于夫罗闲聊起来。 从匈奴政变的内情,到风俗习惯。鱼贯上船的将士们见了,心说将军就是将军,都这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跟这儿胡吹乱侃。 不知不觉,日已中天,朱广跟于夫罗把能聊的都聊尽了,甚至还问了对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早上吃得饱不饱。于夫罗哪知道他的心思?只当这将军好生亲切,收留自己不说,还嘘寒问暖,这心呐,热乎乎的! “报!赵掾击溃来犯之敌,切断王城与临晋联系!高校尉已率军包围王城!” 朱广“嗯”了一声,以表示自己非常从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四周准备过河的将士们听此捷报,欢声雷动! 可张辽却发现将军想笑,只是强忍着罢了。 贾诩倒是淡然一笑:“王城到手了,将军,今晚是想住在蒲阪,还是过河去临晋住?” 朱广未及回答,那信使又道:“赵掾活捉了一名敌将,他自称是将军故人!正押过河来!” 这一下贾诩倒有些意外:“这赵子龙,还果真不凡呐?” 其实在朱广任命赵云为“左将军掾”时,身为幕僚长的他是觉得不太合适的。首先赵云名不见经传,也没什么背景,而且之前只是个骑长,突然一下征召入左将军府跟自己共事,这是不是太草率了?尤其是先前朱广让赵云节制所有渡到西岸的部队时,他更明确表示了反对。 “现在说这个还早,往后先生会知道的。”朱广淡笑间,已见河中一艘小船上,三四名健卒押着一五花大绑的战将向东岸驶来。 不多时,那人被带到近前。押送的士卒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一脚踹在脚弯处,扑通跪下去。这时,朱三才注意到,他后背肩胛上,一支白羽贯穿了铠甲。记得《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借东风毕,赵云接他回去时,东吴兵马来追,赵云一箭射落了对方的船帆。现在看来,子龙箭术确实不错。 贾诩瞄那低头的战俘几眼:“还真是将军的故人。” 朱广却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杀了吧,助董贼举逆,万死之罪。”贾诩会错了意。 一听这话,那战俘急忙道:“将军明鉴,末将是五原人,与云中毗邻,算是将军半个老乡!” 这么一说,朱广知道他是谁了。琢磨一阵,蹲了下去,那败将箭创作痛,直咧嘴。 “你是李肃?” “正是。” “不错,五原云中基本算是一家了。我曾经有个朋友,也是五原人,你知道么?” 李肃哪敢回答?这说的就是吕布!而吕布杀了张扬!张扬又是当初带朱广南下剿黄巾的领路人! 见他不言语,朱广站起身来:“李肃。” “在!” “你看,我俩算是半个老乡,我本不想杀你,但贾长史却开了口,怎么办?” 李肃抬头一看,贾诩!上回吕布李儒回来说,这人投靠了朱广,居然成了左将军长史?情急之下,疾声道:“文和先生,看在往日我们曾经同在董太尉……”“你这人真不会说话。”贾诩一口打断。“你应该告诉将军,你可以命令王城守军缴械投降,还可以将你所知关于董卓的一切据实以报,以此来换取将军不杀,这才对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丧钟为谁鸣 恋上你看书网 长安 这座大汉西京此时更像是一个军事堡垒,除了城外一望无际的军营,城头上,西凉军驱赶着数万民夫在替他们加固城防。 洛阳民众被强行迁至此处之后,局势混乱,根本没有人来安置他们。数百万人就这样被扔在长安的外围,经受着恐惧、饥饿、疾病的折磨,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忍受西凉军的勒索和抢劫。 头脑灵活的,稍有家资没被刮走的,都想尽办法离开这虎狼之地。因为传言四起,说长安就要打大仗了。 他们贿赂把守关隘道路的西凉军,四散奔逃。最好的选择是从长安南面的子午谷往汉中跑。但这条路线要价很高,普通人家甚至小康之家根本无法承受。更多的人选择“武关道”。 但这无疑要冒巨大的风险,从长安,经蓝田、上雒、商县,出武关,至荆州,数百里的道路上少有人烟,很可能还没到荆州就已经饿死在半路上。但是免于恐惧,不仅是人的权力,更是其本能。多年的战乱,使得北方满目疮痍,繁荣富庶的荆襄大地,对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苦难的行军开始了,最初只是亲朋好友,邻里街坊串联一起,到最后,局面就完全失控。往往一天之内就有成千上万人踏上逃亡的道路。 这也带来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西凉军的追杀。武关道上的伏尸,不比当初从洛阳来长安时的道路上少。 百姓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董卓的这种暴行。咒他断子绝孙么?人家儿子早就死了…… 不过,在这世界上,董卓还有一个至亲的人。 此时,在长安城里的董府里,一间陈设考究的房内,董卓卸掉了戎装,解下了佩剑,着居家常服,半跪在地上。袖子挽得很高,一手端漆碗,一手执汤匙。 那张本来不怒自威的脸上挂满了汗珠,急得没奈何。 “阿母,再喝两匙,两匙就行。” 眼下已是三月天,气候早回暖了,但软榻上还是铺着名贵的毛皮,一个满头银丝,牙几乎掉光的老太太半躺在上头,跟儿子较着劲。 “仲颖啊。” “哎,阿母,儿在这儿呢。”董卓忙把脑袋伸过去,让瞎老太太摸着。 “你说,娘是不是要死了?最近怎么总梦见我那孙儿?他要是活着,我怕是早就抱上曾孙了。唉,一想起他,娘就伤心,苦命啊。” 董卓小心翼翼地把碗放一旁,母亲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满脸堆笑:“阿母啊,不是有董璜在么?阿母要是想孙儿,儿子就把他叫来侍奉?” “唉,算了吧。我连董璜什么样都没见过,还是我那苦命的孙儿,那个标致啊。那脸,就跟软玉一般,那眼睛,真比星星还亮。谁不说他俊俏,谁不说他不像你的儿子?” 因为太肥的缘故,董卓跪得实在累了,便拿手在榻沿上撑着。为了哄老太太开心,他故意道:“阿母若还想要个长子嫡孙,那儿子再娶她几个,加把劲……” 董母果然乐子,拍打着他的脑袋笑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加把劲?” 一见母亲笑,这当世枭雄麻溜地直起身端过汤药,又想喂母亲吃。但董母却将脸撇向一旁:“太苦了,我想吃蜜桃。” 董卓都快哭了,这个时节上哪弄蜜桃去?再说了,老娘啊,你连牙都快掉光了,怎么吃?可为了骗母亲吃药,他只得撒谎:“阿母先吃药,儿子如今权倾朝野,麾下雄兵百万,就是把大汉翻过来了,也给阿母找来蜜桃。来,阿母,张嘴,再吃三匙就行。” “你先不是说两匙就行么?” “好,两匙就两匙。” 与此同时,在外头,不到十步距离的庭院中,李儒急得直跳脚。若不有腰带,裤子早蹦掉了。但他再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冲进去。老太太最近身子不爽,太尉急得头上不知添了多少白发。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太尉出来,李儒担心着大祸临头,将心一横,牙一咬,终究还是闯了进去。 董卓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老母亲把一碗汤药全送进去,正轻拍着母亲的背哄她睡觉,李儒就进来了。 尽管他很小心,但还是将刚刚要入眠的董母惊醒。 “谁来了?” 李儒迎着太尉那目光,直感背后凉嗖嗖的。可事态紧急,他大着胆子上前,探头到董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后者的目光比刚才还要吓人,瞪着他许久,眼皮都不带眨的。李儒只得沉重地一点头。 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董卓又换上一副勉强的笑脸:“阿母,儿子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老人家先歇息着,儿会派人去找蜜桃。” “去吧,你现在位列三公,还是国事要紧。娘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诺。”跪太久脚早酸了,在李儒帮助之下站起来,又替母亲盖上了锦被,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一出门,脸就垮了下来:“董旻、李傕、郭汜、吕布……全叫来!” 西凉文武们陆续赶到,每一个新来的,感觉到堂上那压抑的气氛,就暗呼不好。因为,他们没有听到咆哮声,太尉只是静静地高坐于上,面无表情。哪怕是加入西凉军团不久的吕布也知道,董卓这种反应,才是真的可怕。 文武们落座之后,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好些人把目光投向李儒,文优,怎么个情况? “都来了?文优,告诉他们。” 李儒冲太尉一俯首,这才转向众人,没有多余的话:“武关失守了。” 西凉文武们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武关?不是函谷关吗? “曹操和孙坚的部队攻陷了武关,迎头北上,顺着流民逃亡的这条路线往长安来。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 “武关?!”董旻此时才醒悟。怎么会是武关?袁绍的大军,不是正攻函谷关吗?怎么曹操孙坚绕到武关去了? “没错,就是武关。曹操孙坚从洛阳南下,从荆州北部绕过去,一举攻陷了武关。”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这可不太妙啊。到长安时,咱们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函谷关,甚至也考虑到了敌军有一定可能会从河东过来,但怎么就没想到人家会学当年高祖皇帝入关中,绕道从武关来? 可是,牛辅被曹操和孙坚击败也没多久啊,这么短的时间,这两人居然跑了这么远的路?全是骑兵么? 一身戎装的李傕突然问道:“你说今天下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下午,曹操孙坚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满堂哗然!这么快!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我们留?现在牛辅在函谷关占用了部分兵力,把守各关隘要道又占去一些,在长安的太尉嫡系,可不多了。 哎,慢着,不是还有“镇西将军”马腾么?他就在渭河北岸,调他来拦截曹孙! 就在一众文武聒噪时,吕布直起了腰板:“太尉,末将愿率军堵‘武关道’,截曹操孙坚!” 李儒不等董卓回应,已经否决道:“最好不要这样。‘征西将军’韩遂的三万人马要两天后才到。如果奉先再带走一部,那么长安地界谁来镇守?这里可有数百万流民,还有一万多皇甫嵩的旧部,如果乱起来,就全完了。”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曹操孙坚杀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董旻怒道。 李儒一时不语,正琢磨时,董卓开口了:“实在不行,就让马腾下去堵,他的部队全是骑兵,应该来得及。娘的,收了我那么多财货和粮草,也该出把力!” “不!”李儒又一口否决。“太尉,马腾必须在临晋。如果有敌军从河东过来,直趋渭水,那长安就危险了。” “依你之见,如之奈何?” 李儒又沉默了。 “你倒是说话呀!你不是谋主么?”众将都催。见对方脸上突然浮出一抹笑容,不知多少人想上去抽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起范儿? “太尉,诸位将校,曹操孙坚该是天子之师?”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虽然咱们一直坚称自己奉太后,奉朝廷。但谁都清楚,那是蒙人的,打过来的才是真正的王师,咱们都他妈成反贼了! “天子之师,该是仁义之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儒也不再装了,笑道:“长安四周,有数百万流民,想要逃离这虎狼之地。咱们何不顺应民心,让他们走?左右,也没那么多粮食来养活他们。” 众人听了,虽然仍旧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都在心中嘀咕,太尉也不知怎么想的,你说咱们跑路就跑路,带这么多百姓干什么? 中郎将董越忽道:“文优先生的意思,是驱赶流民去堵武关道?” “没错!”李儒嘴角一扬。“这里有数百万口人,武关道可不宽敞,两旁多高山绝壁!咱们赶他几十万下去,就能将武关道堵死。曹操孙坚乃是顶着‘王师’的名号而来,面对惊慌失措的百姓,他们会怎么办?” 不得不说,最毒的就是这些狗日的读书人。这办法咱们这些带兵的绝想不出来。 董卓叹了口气,侧首望着李儒许久:“文优,过了这一关,我与你誓为父子!” 长安南郊 急促而来的蹄声惊得那一片茫茫的人潮骚动起来。不少人从草棚里跑出来,张望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就看不见。流民们议论纷纷,都传言着是不是打起来了。恐慌很快就在难民潮中传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真打起来,最后受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直到人潮如浪头一般席卷过来,才有人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快跑!马军杀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前方传来。 当剽悍的骑兵,高大的战马,雪亮的长刀映入流民们眼中时,不管你愿与不愿,都被推挤着朝一个方向跑去。 骁勇的西凉骑兵举起了屠刀,但这一回,他们斩杀的不是外敌,也不是叛贼,面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每一刀挥下,毙命的那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作过什么恶,却被稀里糊涂的强逼着抛弃了家乡,吞没了财产,失去了亲人,现在,还搭上了性命。 这他妈什么狗屁世道? 但是,最大的伤亡并非来自骑士们的追砍,而是流民的自相践踏。不管你是身强体装的,还是老弱多病的,求生本能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当你被刮倒在地,那就别想再起来,一只又一只的会把你踩到断气为止。甚至,那时候你会希望挨上一刀,还来得痛快些。 被骑兵追赶的惊呼声,被裹胁而逃的呐喊声,被踩踏撞击的哀号声,又一次验证了一个事实,董卓,确实有把人间变成地狱的本事。 董璜已经记不清他砍倒了多少人,他其实也不愿意这样作。但确实没有办法,曹操孙坚下午就会到,不可能去向流民公告宣示。只有用这种办法,才是最直接有效,省时省力的。 前方尸堆上,一个头发上插了一朵野花的小姑娘坐在上头哭泣。董璜的马眨眼就到,已经杀红了眼的他,几乎是习惯性地举起了刀。 但这一刀,终究没有斩下。 战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董璜回首,正好看到小姑娘被自己的骑兵撞飞,随后,淹没在一片铁蹄之下…… 远方,长安城头上。值守的西凉将士们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当铁骑席卷而过时,地上留下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作为军纪最差的部队之一,劫掠在西凉军中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将武器砍向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且是成规模的屠杀,甚至不是破城之后报复性的屠城,这有点过了…… 这次出动的,不止董璜一支部队,董卓发出了数千人,就为了驱赶百姓去堵武关道,去拖延曹操孙坚的进军速度。为此,牺牲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在他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晌午过后,整个长安南郊不复往日的喧闹。因为留下来的人,已经没法开口说话了。其他区域的百姓又被西凉军驱赶着,用车推,用手抬,用肩背,将死难的百姓集中掩埋…… 如果朱三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说,这只有当年那支侵华的兽军才干得出来。 两腿溅满血污的董璜步入了大门,他要去向叔父复命,报告他自己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在杀得伏尸遍之后,数十万流民已经亡命奔入了“武关道”,预计,可以阻挡曹操孙坚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踏入门槛那一刹那,这位骄横惯了的西凉少帅突然觉得有些悲伤。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几个飞奔而过的人把他撞得几乎栽倒。心里头那股子无名业火腾腾窜起,他一把抽出卷了口的环首刀,破口大骂。 但那几人根本没有搭理他,直接抢进了堂中。 董卓正在和部属商议对策,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让他恼怒,而侄儿的叫骂声更让他暴躁。忍了好半天的怒火在此时爆发! 又是无辜的短案,被踹得飞到门槛边。 李儒一打眼,抢进来的三个人,只有一个认识,其他两个面生得很。而且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似乎不怎么欢悦,心头一动,疾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气喘如牛的西凉校尉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喘息道:“太尉,这两位是马腾将军的部属,有紧急军事禀报!” 当听到这句话时,李儒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缓缓了沉了下去,两腿也有些无力,几乎站立不稳了。 但董卓还沉得住气:“说!” “太尉,末将是镇西将军……” “直说!” “有一支兵马,从河东过来了!” 这一回,没有满堂哗然,甚至没有面面相觑。西凉文武们个个垂首。一天之内,两个噩耗,这难道是什么预兆么? 董卓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扭曲成一团,简直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他的胸膛起伏着,两支铁拳紧紧攥住,如果这时候他面前还有一张短案…… 死一般的沉寂! 静得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李儒吞了口唾沫,见太尉脸色发紫,一语不发。强打起精神,颤声问道:“详细情况如何,快快说来。” “禀太尉,我部接收了粮饷之后,将军便下令开拔往临晋驻扎。但今天清晨,有来路不明的哨骑出现在渭河北岸。将军遣斥候侦察,又发现小股马军四处活动刺探,期间曾经与我军探马遭遇,杀我数十人!后遇中郎将李肃麾下的士卒,从临晋脱逃,向马腾将军禀报了事情的原委!” 李肃麾下?脱逃? 董卓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横行半生的西凉军阀竟然一屁股跌坐下去!李儒情急之下伸手去扶,却被他一起带倒在地上。 那马腾部将眼见此情形,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说下去。西凉文武们默然无语,不知道此刻,他们有没有后悔追随董卓作乱举逆?而吕布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从河东过来的,会不会是自己那小老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章 闪亮登场 恋上你看书网 答案很快揭晓。 “左将军朱广的部队于三月八日当晚,趁夜偷渡,王城守军浑然不知。及至三月九日清晨才有所察觉。李肃率部迎敌,为朱广军击溃,其本人亦被俘虏,命令守军投降。朱军传檄各县,目前临晋、重泉、莲勺等诸县皆反,尊朱广节制。眼下,朱广的前锋已经进驻高陵县。” 高陵县,乃左冯翊治所,雄踞于渭水北岸,俯视长安。 董卓席地而坐,耷拉着头,这上阵半生的西凉宿将仿佛眨眼之间斗志全无。曹操孙坚从武关北上,朱广好似一夜之间突然出现!自己如同一个未着寸缕的娘们,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足智多谋如李儒,此时也失了分寸。这时候,什么奇谋诡诈都没有用,人家已经打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良久,董卓突然抬起头:“马腾何在?” “我军目前正驻阳陵,与朱广军对峙。” 董卓居然笑了,好,很好,你在池阳接收我粮饷,这么多天,就往前走了不到五十里! 那马腾部将见状,解释道:“我军本来已经行至莲勺,但朱广军势大,将军遂下令暂避其锋芒。” 这回董卓笑不出来了,肥壮的身躯好似个快要胀破的羊皮口袋,咆哮声震得所有人耳朵里嗡嗡作响:“你们不是有两万人么!就他妈这么一路退回来?” 马腾部将无言以对。 董卓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将首深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董旻的形容与其兄一般无二,此时也不知是紧张、激动、又或是愤怒,须发皆颤,沉声道:“二哥!大不了,火速召牛辅回来,咱们就在长安城外排开阵势,跟关东这群竖子大战一场!我就不信,我们西凉军还敌不过乌合之众!” 李儒苦笑:“朱广有贾诩,他既过了河,还有牛辅什么事?” 董卓渐渐平静下来,弟弟的话提醒了他。现在除了正面交锋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一念至此,他将目光逐一投向每一个部下。 西凉文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都抬起了头。 “诸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之中,有人追随我数十年,也有人才归入我麾下不久,但,都是我的同袍弟兄。我这个人读书不多,但也知道所谓‘同袍’,就是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同在一顶帐下睡觉,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关东之军估计很快会兵临长安城下,一场恶战再所难免。胜,我们可以背靠西凉,以三辅之地为根据,向东以争天下;败,则玉石俱焚,万事皆休。谁愿助我?” 他把话都说成这样了,西凉众将还能怎么地?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选择,袁绍朱广两路进军,就是为了扫荡关中,讨平西凉。事情既然已经作下了,难不成还想抽身而退? 当下,无论文武尽皆表态,甚至不乏慷慨激昂,视死如归。 董卓仿佛深感欣慰,眼眶都红了:“好!好!我们西凉人马劲悍,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更不消说,征西将军韩遂的三万人马两日后便到!我意,先收缩兵力,待韩遂一到,与关东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众将异口同声。 李儒窥视众人,心中的不安未尝稍解。他知道,董太尉这是在孤注一掷。可,袁绍朱广奉天子以讨不臣,占据了天时;在扶幼主匡社稷的感召下,关东将士想必士气高昂,这又占了人和;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根本无险可守,西凉军也占不到地利。 这仗,怕是不好打…… 董卓接连下发着军令,召马腾过渭河至长安,并烧毁浮桥。又表示要将在洛阳收罗的所有奇珍异宝拿出来,分赐给众将士以激励军心。 安排完毕以后,命众将各司其职,独留下了侄子董璜。 西凉文武们一走,先前再慷慨陈词的董太尉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董璜也料到叔父必有重要安排,因此静待下文。 “璜儿。” “叔父。” 这一天大概是董卓将个人情感表达和宣泄得最淋漓尽致的一天,杀人如麻的他竟露出慈爱的神情:“二叔一直当你是亲生儿子,你知道吧?” “知道。” 董卓突然掉下泪来,情绪变得激动,颤声道:“有件事,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其实……” “叔父?”董璜愕然。 董卓朦胧中看着侄儿半晌,终究背过脸去:“带上人马,保护你祖母和其他兄弟姊妹,回临洮老家去。如果,长安战事不顺,你就带族人向西去投奔羌部,我在那里还有些朋友。” 日已西斜,残阳如血。 在长安东南的蓝田谷中,数不清的流民扶老携幼,惊恐难安地向着遥不可及的乐土,荆州而去。几个时辰以前的那场灾难,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尽管已经脱离危险,但很多人还在哭泣,无分男女。 这些饱受饥饿恐惧折磨的百姓早已经疲倦不堪,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荆州,或许咱们根本到不了,但是,只要多往前走一步,咱们离灾祸就远一分,只要多往前走一步,咱们离荆州就近一分…… 这看起来是一个五口之家,老天似乎特别眷顾他们,祖父母,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一个也不缺。 他们是幸运的,老两口其实都不到五十,儿子媳妇也年轻。所有,他们有力气走在最前头。荆州,对于他们这一家人来说,或许也不是那么虚无飘渺。 “阿母,我们去哪啊?”在父亲的背上,小男孩问道。 “荆州。” “荆州在哪呀?” “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里好玩吗?” 孩子的祖父接过话头:“好玩,听说那里山青水秀,地灵人杰,没有天灾,也没有战乱。到了荆州,我们就到家了。” “可是……”小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还是想回洛阳,我的小伙伴都在那儿。” “好孙儿,洛阳回不去了,那里让坏人放火烧了。”祖母怜惜地拍打着孙儿的背。 孩子沉默了,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以他的小脑袋瓜绝想不明白,为什么坏人要把好端端的洛阳给烧了。 一阵之后,他嗫嚅着:“那我们为什么不带上阿奴呢?我今天给她采了一朵野花插在头上,可好看了。” 孩子的父亲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迅速将儿子放下,展开手臂,将一家人护住,退到了道旁,紧贴着崖壁。 身后,许多人作着同样的事情。还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的流民们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前方不远,传来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对于这些经历得太多的洛阳难民来说,那些声音很好辩认。 随意声响越来越近,长龙开始骚动,妇人孩子们吓得大哭。 那个还心心念念着青梅竹马小恋人的男孩瞪着一双大眼,惊恐地藏在母亲的怀中。 当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流民们面前时,惊呼声四起!如潮般的军队从对面奔来,那一柄柄明晃晃的钢刀,让人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长安南郊的大屠杀! 难道苍天真这般没眼?难道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只是想去荆州!如果实在去不了,也请让我们离它近一些!这个要求,过分么? 正当绝望在难民潮中蔓延开来时,对面过来的部队却停止了前进。将士们错愕地望着那一片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人们。 有士卒奔上前来,询问着原由。 “不要怕,我们是朝廷的军队!前来讨伐董卓!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吗?” 一听是来讨伐董卓的,流民们口口相传,如果不是堵得太紧,他们一定会奔走呼告。 一时之间,人潮沸腾了! 前方的百姓一拥而上,拉着士兵人的手,哭诉着自离开洛阳以来的一切。 这时候没有“人民子弟兵”这一说,但是,来当兵的,哪个不是出生在社会最底层?只有穷人才会怜悯穷人。当听说百姓们的悲惨遭遇后,将士们义愤填膺! 情况被逐级报上去,很快,两面军旗出现在流民们面前。一书“奋武将军曹”,一书“破虏将军孙”,战旗下,马背上,曹操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身旁有一人,全身披挂整齐,个头比曹操略高,年纪却相仿。两道剑眉对插眉心,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薄唇紧抿,铁拳紧攥。正是长沙太守,乌程侯,假授“破虏将军”,孙坚孙文台。 良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几个字来:“董卓疯了!” 曹操满身征尘,眉头一挑时冷笑道:“他没疯,他聪明得很。不用一兵一卒,就把我们堵在武关道上。” 孙坚将牙一咬:“怎么办?让百姓先过?” 曹操突然侧过首:“你真这么想的?” 孙坚剑眉紧锁:“要不然呢?孟德没看见这么多百姓已经将道路完全堵死?我们如果不让,难道让他们退回去?” 曹操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他是大家子,从小习文学武,有着极好的修养。但此时也不禁在心头暗骂,狗日的! 我和孙文台带着一万人就差他妈没把脚跑断,绕道荆州北部攻陷武关而来,眼看长安在望了,董贼居然驱赶百姓来堵道路! 如果真按孙坚所说,让百姓先过,谁知道这后头还有多少人?道路这么狭窄,得过到什么时候?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若我军堵在这里,董卓就有时间作相应安排。 反过来说,西凉贼既然已经探知我军的到来,他完全可以派军队来拦截,却不惜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说明什么?说明他力有不逮! “来人!” 传令兵飞快奔来。 “传我将令,让士卒告诉百姓,他们必须退回去!” 孙坚急忙喝止:“慢!孟德!你也疯了?” “我没疯,文台将军,今天之内,我们必须赶到长安。”曹操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应该知道,董贼既然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他就不会再让百姓退回去!如果我们这头一赶,那头西凉军再一堵,你让百姓上天入地?”孙坚怒道。 曹操深吸一口气:“长安那一头,可比我们这头宽敞,他能堵得住么?” 孙坚脸涨得通红,切齿道:“曹将军!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些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满心希望地奔向荆州!我们可是堂堂之师!难道跟西凉军一样,置他们生死于不顾么!” 曹操不为所动:“这里有多少人?几万?十几万?你知道洛阳及其周边有多少人口么!数百万人!我们可以尽快结束这一切!只有诛灭了董贼,百姓的苦难才会过去!” 孙坚气极反笑:“曹将军,你怕是还记着‘先入长安者,加大司马,拜骠骑将军,封万户侯’吧?” 曹操脸色一变:“孙文台,你可以质疑我的动机,但你要搞清楚,朝廷的赏格是颁给左将军朱广和右将军袁绍的!我们都在袁绍麾下!” “那谁说得清?你和袁绍少小相识……” 不等他说完,曹操一口截断:“行了!文台将军,我意已决!你要么配合,要么抽出腰间宝刀来,砍下我的人头!”语毕,喝令兵士将命令传达下去! 孙坚几乎将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可能真抽出刀来砍杀军队的主将。 百姓们万没有想到,这支天子之师,居然也和董卓的军队一样,将刀对准了他们,喝令他们退回去。 有人想要申辩,有人想要控诉,但当手执长戟的甲士如墙而来时,他们除了退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刹那之间,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残酷,什么叫绝望。 唯一幸运的是,这支军队毕竟不是西凉禽兽,他们不会见人就杀。只是驱赶着,恐吓着。但即便是这样,已成惊弓之鸟的百姓仍旧不免于仓皇…… 同一时间,弘农郡新安县以东,宽阔的驿道上,如雨点般落下的铁蹄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当骁勇的骑兵风驰而过时,那一路烟尘仿佛为他们作着大幕,即将开始一场血腥的演绎。 铠甲里的内衬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腹中的饥饿感也越来越明显,但高顺并不在意。因为,他即将要作的事情,关系到整个战局。 在渡过黄河,站稳脚根以后,贾诩就给了朱广两个选择。要么直趋长安,跟董卓决一死战。要么先驻兵于渭水北岸,探清虚实,同时分遣一部渡过渭水,掉头向东,从背后去进攻函谷关,放袁绍大军进来。 然后,再合围长安。 老实说,加大司马,拜骠骑将军,封万户侯,对朱广还是有那么一点吸引力的。想从前,他突然从州从事升至杂号校尉,这官其实也不小了。但在洛阳那些高富帅眼里,仍旧不够人家看。 如今,官拜左将军。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谁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自古以来,又有谁能逃得开“名利”二字? 更何况,当初在洛阳时,袁绍独自带军逃跑,差点让幽州军折在洛阳城里。现在却要我去帮忙放他进来?我可没有这么高风亮节! 再者,袁绍的兵力远胜自己,如果他来了,到时候围攻长安,说不定先进去的就是他。 正当朱广犹豫时,突如其来的“镇西将军”马腾替他做了选择。既然马家军堵在前头,那么直趋洛阳就没那么容易了。 “距离函谷关还有多远?”高顺喘息着问道。 “回校尉!只有十余里!但马上前面的道路将会变得非常狭窄,十余里全是峡谷!”军中向导大声回答道。 正说话时,前方驿道上,突然出现了数骑。眼见大军袭来,他们急急勒停了战马,诧异地观望着。 有人喃喃念着那军旗上的字号,“降虏校尉高”,咱们军中有姓高的校尉么? 没等弄明白,十数骑已经飞马抢出来。似乎是感受到了敌意,那几名骑士想要调马回逃! “前面的弟兄!别跑!自己人!” 听到一片呼声,那几名骑兵将信将疑,但眼见对面的大部队停了下来,他们才保持着戒备,留在了原地。 勒住缰绳,高顺喘了几口,沉声问道:“你们是函谷关的守军?” “没错,你是……”一名骑士上下打量黑脸高顺。 “我是镇西将军马腾麾下的部将,奉命前来驰援函谷。现在关上情况如何?”别看高顺平时沉默寡言,这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但对方显然不好骗:“驰援函谷为什么要让镇西将军的部曲来?” “你他妈废什么话!左将军朱广的大军从河东过来了知道吗?如果再不堵住袁绍,长安就完了!太尉也完了!”高顺大怒。 这话把几人吓得够呛! “校尉息怒!袁绍之前虽然扣关甚急,但倚仗着函谷之险,牛中郎几次击退关东军!只要后方不出问题,守住不是难事!”高顺听罢,默默点头。随即深眉一挑:“要是后方出了问题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一章 突击!突击! 恋上你看书网 左冯翊,高陵。 朱广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帐上首,微低着头,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倒是他帐下文武们都围在地图架前,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吴式不停地拿手背打另一支手的手心,唾沫横飞:“都到渭水了,往前一步就是长安!我就想不通,这事还有疑问么?打!什么镇西将军,羌人劲悍?狗屁!老子们专打劲悍的!陈忠,你说!鲜卑人劲不劲悍?我们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陈忠像是喉头不舒服,犹豫半晌才道:“文和先生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当年打鲜卑人,那也不是打主力啊,都是些放牧的,巡罗的,还有一回把人娶亲的给劫了,那胡妇不是还闹着要嫁给将军么?” “我这说长安,你扯什么娶亲啊胡妇的?算了,跟你就说不到一块儿!文远,你说,咱是不是应该立即进攻马腾,打过渭水去?把那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都给将军弄过来?” 张辽盯他一眼:“吴校尉,说话得分场合,你说谁狗屁?” 吴式一愣,随即转向贾诩赔笑道:“先生,对不住,我就是个粗人,没别的意思,你可别多心。我是说马腾是狗屁!” 贾诩笑笑,其实不在意。刚投靠朱广时,他还有些不适应,因为左将军麾下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清一色的年青人,未及弱冠的一大把。但时间一长,便发现这些热血青年们很好相处,他们佩服强有力的勇士,也尊敬有头脑有想法的智谋之士。 上下团结一心,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大家都奔着同样一个目标,有劲往一处使。这才是真正干实事的态度。 “几位校尉莫争,我也不是说就不过河,不抢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我只是提醒将军还有各位,马腾的部队颇有战力,咱们不要轻敌。” 吴式又一拍手:“那不就结了?咱们立即扑往阳陵,把马腾赶下渭水去!” 贾诩摆摆手:“别急,以我军目前的兵力,再加上匈奴人,打马腾还是有把握的。但是,能不打,最好是不打。” 吴式一皱眉:“莫非,将军跟马腾还有什么渊源?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贾诩笑了。“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董卓最初招抚马腾,必定是用了朝廷的名义。现在,他的幌子显然已经被揭穿了。所以,我建议将军给马腾写封信。” 那头朱广眼一睁,撑着膝盖站起来:“行吧,找个笔杆子替我捉刀,告诉马腾,反戈一击,事成之后,让他作……武威太守。” 贾诩摇头道:“董卓已经给他授了将军,他麾下人马怕也不少,为了表示朝廷的诚意,我觉得还是允诺‘凉州牧’比较好。” 凉州牧?我还没混到州牧呢。 见朱广一时不表态,贾诩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将军,西凉的局面比大汉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除了官府,韩马,还有羌人。以眼下情况看,没有任何一方真能镇得住。许马腾一个‘凉州牧’又怎地?他能盖得住韩遂?” 朱广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狡黠地笑容:“先生真是深谋远虑,这凉州牧不好作啊,马腾上位,韩遂第一个不服!到时候……嘿嘿。” 贾诩眉头挑一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能说得动马腾反水,那董卓完蛋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合军一处,一鼓作气杀奔长安,这事就算了结了。大司马骠骑将军,再加上万户侯,固然吸引人。但更重要的,此间事一了,咱就得好好考虑即将到来的割据纷争了。 想到此处,便让军中刀笔吏代写左将军朱广,致镇西将军马腾书。 正奋笔疾书时,赵云抢进帐来,一句话让嘈杂的大帐顿时鸦雀无声。 “将军!马腾军撤离了阳陵,渡过渭水,正放火烧浮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朱三,后者习惯性地握住了刀,走出不到三步,断然喝道:“过河!” 这一天,是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当一轮满月遥挂于苍穹,将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时,长安,这座大汉的西京仍旧没能从喧嚣和嘈杂中解脱出来。 近郊难以计数的流民,以及城头上还被驱使着赶工的民夫,更不用提紧急调动的军队。如果说曹孟德和孙文台的到来还能让董卓沉得住气的话,那么朱广的突然出现就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诚如他在西凉将校面前表示的那样,一场恶战再所难免。为了准备这种事关生死,乃至大汉前途的决战,董卓不惜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 马腾的万余步骑与董军合兵一处,驻扎于长安北面的杜邮。董卓非常清楚,马腾一撤,朱广必然会立即渡过渭水。虽然烧掉了浮桥,但渭河不是黄河,朱广现在有充足的人力,不可能挡得住他。 至迟明天下午,朱广全军就可以出现在长安。而据最新的消息,韩遂的三万人马刚过了长安以西的郿县,最快也要后天上午才能赶到。 董卓考虑过先依托长安城进行防守作战,但他最终没有这样作。因为,朱广既然过了黄河,那就意味着函谷关完蛋了。人家只需要数千兵马,从背后发起进攻,牛辅腹背受敌,绝难抵挡。 一旦袁绍的关东联军主力赶到,那就足以将长安城团得铁桶一般。到时候,围点,打援,长安将变成西凉军的坟墓。 所以,他决定先对付朱广。为此,他动用了全部的骑兵!明天下午,那并州游侠将会见识到万骑突进的壮观场面! 至于曹操和孙坚,那些被赶入“武关道”的难民,已经够让他们头疼几天的了。 长安城头,董仲颖如同一头望月的孤狼,已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李儒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是文优啊。” “太尉。”李儒的嗓子哑了,不仅如此,嘴角起了好几个泡,这火上得不小。 “你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我终究是哪一步错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始终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可为什么一挫再挫? 李儒许久不言,开口时,带着一丝无奈:“本来一切顺利,变数,从朱广劫走天子和陈留王开始。” 没错,就是这小贼。 打他渡河北上,进入河内以后,自己就已经丧失了主动权。放弃洛阳,西迁长安,武关被攻陷,黄河又失守,节节败退啊。 董卓突然在想,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当年,朱广以郡吏的身份带着同乡少年,南下到自己军中效力。如果在那个时候,自己能够重视他,任用他,提拔他,与他誓为父子。或许今天,他将会是自己的一员大将,而局面,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可是,哪有如果? 就在他深思之际,李儒吃力地问道:“太尉,有一件事,现在恐怕就得拿主意。” “何事?” “太后,公卿,如何处置?” 这倒提醒了他,这些天尽忙着应付打过来的关东军,倒没有时间考虑这事。袁绍朱广即将兵临城下,不管何太后也好,公卿大臣也罢,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了。 “先留着吧,到时候再说。”董卓说完这句,扭头下城而去。 到时候?到哪个时候?李儒虽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却不敢开口去问。下城前,他无意中朝东南方向望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追随董卓而去。 其实,他应该多看一会儿。 月光下,曹操奋马扬鞭,此刻,包括在他在内的所有将士们都已经又疲倦,又饥渴,甚至还有些悲伤。 但是只要想到即将到达大汉的西京,就让他莫名的兴奋。诚然,作为名门巨宦之后,他的仕途算是走得比较顺利的。三十五岁的年纪,已经作到了执金吾,并被假授奋武将军。 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乱世出英雄,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朝廷虽然将赏格颁给了袁绍和朱广两位将军,但是,自己带兵破武关,即将成为到达长安第一人,这份荣耀,足够吸引。 当战马停止奔跑时,在月色映衬下,曹操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起伏的胸膛不仅仅是因为劳累,更多的是激动。 “长安……”他喃喃地念着。 远处,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火光,大汉西京的轮廓仍旧是那么地巍峨。 就在那里,斩白蛇起义,创立大汉数百年基业的高祖住过;借助文景二帝所积蓄下来的国力,奋起反击匈奴的一代雄主武皇帝也住过。 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名都,见证了太多的兴衰。马上,它又将见证另一场盛事! “将军!”夏侯元让的呼声打断了曹操的思绪。 “传我命令,就地扎营!让士卒好好休息,明天一早饱食一顿,准备开战!” “诺!” 夏侯惇应一声,拔马就走,曹操急忙唤住他:“元让!” 夏侯惇回首望去,夜色中,他只看到了曹孟德炯炯有神的眼睛。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心意相通,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夏侯元让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建功的时机到了! 曹操孙坚已经扎下营帐,他们到来的消息才被报入长安城中。西凉将校的震惊不难想像。而李儒尤其难堪。 但没有人去责备他,事实上,这事也怪不得他,要怪,只能怪咱们把曹操孙坚想得太善良了。你能驱赶百姓去堵“武关道”,人家就不能原样把流民撵回来?这世道,看的就是谁比谁狠! 董卓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巨变,此时,他不知道是淡定还是麻木,沉声道:“来吧,来吧,来一个也是来,来两个也是来。” 极度憔悴的李儒瞪着两个黑眼圈,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曹操和孙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绕道荆州北部攻陷武关而来,那么他们的兵力一定不会太多。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为了抢时间,他们一定是马不停蹄,兵不解甲,火速北上,也就是说,士卒一定疲惫。 当他把这些说出来时,董卓缓慢地点着头:“不错,远来疲弊之师,势同强弩之末,明天,谁愿往破之?” 董旻当仁不让:“末将愿往。” “要多少兵马?” “一万人足矣!” “好!”董卓拍案而起。不愧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家人靠得住啊。 就在他与部下商议时,朱广正在长安以东百里外的掫城指挥渡河。 他是朝廷左将军,又带着勤王讨逆之师而来,左冯翊无论官民,自然是焚香遮道,热烈欢迎。一听说大军要渡河,当地官员自告奋勇,组织民夫在渭水河上抢架浮桥,短短时间,便募得万余人。 西凉军的残暴,固然让人胆寒,但也激起了关中之民无比的愤怒。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无论放在什么时期,都是铁打金铸的。 “愿将军此去长安,一战而定乾坤。丑类败北,强虏远遁!肃清顽逆,重振汉室!”左冯翊,既是行政区划名,又是官名。 这位老人家情绪激动地向左将军道出自己真诚的祝福和愿望。 “借你吉言,朱广身负天子与大将军的重托,必不辱命。”朱三很不礼貌,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眼睛却不看人家。只关心有多少部队还没有渡过河。 左冯翊一班官员也识趣,没有打扰太久,便离开了河边。 无数的火把,将渭水映照得如同一条蜿蜒盘旋的火蟒。攒动的人头在渭河两岸一眼望不到边,先期过河的赵云已经率领部队巡逻警戒多时。看样子,董卓是打算在长安城外跟关东讨逆军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了。 “马腾突然撤过渭水,这其中必定有缘故。”贾诩自言自语道。 朱广侧首看他一眼:“董卓八成是想收缩兵力,跟我们来一场正面对决。” 贾诩虽不言语,心中却不以为然。以他对董卓的了解,这个人外表虽然粗犷,有一直有着强悍的名声,但其实用兵却是很谨慎的。 当年他顶替时任北中郎将的卢植进攻广宗黄巾,不惜将前任的所有布置抛弃,集中兵力猛攻猛打,很多人事后笑话他徒劳无功,反而落了“死罪减一等”的下场。 但那是因为董卓非常明白皇帝求速胜的心情。没看到么,虽然被用囚车拉回洛阳,但很快就重新启用,往西凉平叛。 关中平原无险可守,渭水是长安唯一的屏障。马腾的兵力不会少得太离谱,应该是有与朱将军一战的本钱。 但董卓却不惜放弃,而让马家军撤到南岸。这不符合他一贯作风。到底是为什么?袁绍不可能到了,他还得等着降虏校尉高顺替他打开关门。 会不会是韩遂出了什么变故?顶不住压力?临阵反了? 正冥思苦想时,朱广笑道:“先生,到底为什么,我们去长安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贾诩默默点头,当举首望向天空时,忽道:“将军,今夜月明星稀,道路又平坦。我建议将军派一支马军,连夜赶往长安。” “我亲自去!”朱广洪声道。 贾诩急忙劝止道:“将军,你现在是三万余北军的统帅,不是当初带着三千幽州军的杂号校尉。你应该随时在军中坐镇,而不是……” “军中有你就行。” 朱广这句话让贾诩一时无言以对。 “你是我的左将军长史,幕僚之首,我不在,就由你指挥全军。” 贾诩直视着他,确认对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朱广似笑非笑。 贾诩犹豫了,片刻后,问道:“将军就这么信任我?” “当然!你是我的长史,此次西征,连进军路线都是由你策划的,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贾诩满意。 朱广见状,也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良久,他正面对方,诚恳地说道:“我这个人并没有太多见识,冲锋陷阵,疆场搏杀我还行,但运筹帷幄实非我所长。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只有得到你的帮助,才能够成就大事。” “但是,想要让先生这样的大才毫无保留地辅佐,又淡何容易?我没有强大的背景,我的祖父虽然是并州豪侠,在塞内塞外都广有威名,但终其一身,也只在郡中担任过三老这样的荣誉性职务。再往上倒几辈,好像也没什么作过官的。” “先生到我军中以后,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我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待之以诚。我把我的信任毫无保留地予先生,我相信,先生必不负我。” 语至此处,朱广的目光逐一扫过他的部将们:“我也相信,我的这些弟兄们,会给予先生足够的尊重和敬畏。因为先生可以给我们指明正确的道路。” 贾诩愣了。 朱广跨上马,大声地呼喊着部将的名字,准备亲自带率骁将赶往长安。 他已经奔出去一段,贾文和突然撒丫子就跑,上前扯住他缰绳,正色道:“将军,要成大事!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幼稚的话!”语毕,扭头就走。朱广回望着他的背影,笑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决战西京 恋上你看书网 赤红的朝霞将血色的光芒洒遍八百里秦川。 这本该是“天府之国”般的所在,此时已然成为铁与血交融之所。 经过短暂的休息,曹操眼中的血丝还没有退尽,但精神头很不错。他的背后,那杆“奋武将军”的战旗在晨风中轻轻摆荡。 八千余步军,一千三百骑,早已经列成阵势。军官们正在紧张地作着战前最后一次检查。 孙坚在左翼,面无表情。 昨天晚上,曹操命令他的军队用“极端”的方式将无数百姓驱往城外的西凉军营,诚然,闹了人家一夜,也可能对董卓军心士气造成了一定的创伤。但是,看看两军之间这一地的尸首…… 董旻眺望着对面的敌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连军容整齐都作不到,还敢充作“奇兵”?镇压黄巾的战争中,作为骑都尉的曹操虽然打得还行,但西凉军可不是扛起锄头就上阵的农民! “擂鼓!” 雄浑的战鼓声在长安城外回荡,训练有素,百战余生的西凉精锐从鼓声中获得了莫大的鼓舞和勇气。朝阳下,他们的刀枪熠熠生辉!校尉司马们一带头,呐喊声冲霄而起!响彻四野! 这让远道而来的关东讨逆军士卒们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咱们是天子之师,勤王讨逆,天必佑之…… “进攻!” 一身裹铁甲的西凉悍将,操起一把刀背达两指厚的砍刀狂吼出声:“弟兄们!” 如林般的长枪大戟平放下来,枪尖,锋刃,寒气森森,杀意渐浓! “上!”随着这一声咆哮,装备精良的西凉军踏出了坚实的步伐。铠甲摩擦而发出的铿锵声,士卒们整齐前进的脚步声,让人心神激荡! 数千步军离开了大阵,初时,队列整齐,步伐一致。行出百十步,那凉州骁将杨定突然加快了步伐,带领着钢铁洪流猛然冲向了曹孙的大阵! 或许是西凉的如虹的气势便得曹孟德不敢托大,他鼓足力气大喝道:“曹仁!” 满面浓密胡须的曹子孝将牙一咬,高举起手中长刀用力向前一挥!刀锋落下时,昔日与他在游荡在淮河泗水之间的伙伴们踏离了主阵! 西凉军拥有巨大的骑兵优势,尽管眼前看到的不多,但曹操可不敢冒险让敌人靠近自己的军阵。 两军将士奋力向前!疾速奔跑时,队形已不整齐,渴望建功的健卒们争先恐后! 密麻的脚步声逐渐串成一片闷雷般的声响,加速着双方主将的心跳! 当两支步军无可避免地撞在一起时,惨烈的厮杀开始了…… 最前面的士卒,如果没能荡开那长枪大戟,那么下场将是被捅在上头,然后被推着挤向对方,直至气绝。 他们的背后,同袍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空档,猛击对方的头面! 曹仁长刀所向,几无敌手。兵器在他猛力挥洒下撕裂着空气,锋得的刀刃总是选择敌人防护薄弱处切入皮骨。那一蓬蓬溅起的血雨,似乎在见证着曹营名将的成长。 但如果跟离他不远那名勇士比起来,似乎逊色一些。 战场上,刀箭无眼,谁不希望拥有最全面的防护?可这位膀大腰圆,两眼似铜铃一般的壮汉竟只在**的上身罩了一件铁甲,手中两支大铁锥挥得比人家环首刀还要快!每一击下去,几乎是无解。 塌头,裂颅,陷胸,被他击中的,难有全尸!甚至连他的同袍也远远地离开他,以防被误伤! 远处马背上观战的吕布很快捕捉到了这悍卒的身影,曹操军中,竟有如此骁勇之辈?但一人骁勇,难挽全军颓势,曹操的军队还不能与西凉军相提并论。相持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半顿饭的工夫,高下立见。 关东军左翼,孙坚密切地观注着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任何地方的松动,退却,奋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虽然出生在后世的浙江杭州,但这南方汉子清剿水贼,镇压黄巾,平叛西凉,其战斗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远达西陲!在公卿之中颇有名声!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当他两眼微眯时,朗声谓部将道:“曹操的人马顶不住了,我们准备上!” 果然! 曹仁所部在后退! 此次出征,曹操为主将,孙坚副之,所以孙文台望向了中军,等候着命令。 当清亮的钲声急促响起时,本已节节后退的步军再不迟疑,掉头就跑。凶悍的西凉军紧追不放,任何步伐稍慢的士卒都成为对方的战果…… 突见中军令旗挥动,两翼护阵的马军一得命令,骑兵们纵马出阵,尽可能地呐喊咆哮,以壮声势! 追击的西凉步军一见,立即放弃,扭头就走! 而曹操骑兵冲上前去,却并不追赶,只在双方步军之间的空地上穿插而过,互换位置。在步骑协同的两军对阵中,骑兵并不是主角,只扮演杀手锏的角色。更何况曹操的马军远逊于西凉,此时也只能保护步军撤回,不敢再作他想。 步军退回后,受创不能再战者迅速离队,余众也检视铠甲器械,准备再次出击。 只这一阵试探性地交手,曹操已经知道了深浅。退回来的曹仁虽然没有受伤,但一张脸却扭曲得厉害。和朱广一样,他很早就拉起了一群小伙伴,但是,这些在淮河泗水之间游荡的轻侠们,并没有鲜卑人可以练手。 曹孟德脸色不太好看,敌人的斗志超乎他的想像。他不是不知道西凉军的厉害,可预料中,自己的部队是奉王命讨不臣,将士们知道为何而战,士气一直高昂!绕道荆州,那么远的路程,士兵们拼了命地赶! 难道,汉室真的气数已尽? 转首望向左翼,今天这一仗,看来得把希望放在孙文台身上了。只要咱们在这里顶住,那么…… 一念至此,曹操望向了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传令,孙坚部,出击!” 孙坚一直望着东面,那里,太阳已经升起,霞光万丈。当看到中军令旗挥动时,他薄唇紧抿!而后,利索地跳下了马。 “将军?”追随他南征北战的部将程普,黄盖,异口同声。 “怎样?”孙坚一把扯下战袍,扔向了后头。 “我们上就行了,将军怎能……” 孙文台一口截断:“今日为国杀贼,如何敢落于人后?” 程普黄盖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只紧了紧手中的器械,来吧,之前我们虽然和西凉军并肩作战,但今天,这口刀讨不臣,诛逆贼,可不认什么昔日战友! 破虏将军单人离阵,走出五六步远,回身过来。 这不仅让他的士兵们大感意外,中军,曹操也锁紧了眉头,那嘴张,怎么也合不拢。孙文台,你…… 威严的目光扫过前排将士,江东之虎拈了拈手中钢刀。他的士兵们高昂着头,等待着将军激动人心的鼓舞。 可孙文台什么也没有说,将士们看到的,只有他咬牙切齿的义愤,而转身冲锋的背影…… 而这,显然比一通精彩的动员演说要有效。短暂的沉默后,热血沸腾的士兵们嚎叫着卷了出去! 出栏的猛兽,开闸的洪水,这都不足以形容江东虎部下奔跑时的英姿! 董旻吸了口气:“这气势……莫不是孙文台?”话音方落,他竟有些紧张,大声吼道:“让胡轸杨定一起上!妈的,江东虎来了!” 左将军朱广,带着破贼校尉陈忠,荡寇校尉吴式,左将军掾赵云,率领并州、幽州、匈奴马军计六千余骑,疾速地行进在长安以东的原野上。 那轰鸣的蹄声如夏雷一般炸响,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这已经不是朱广第一次带领胡汉混编的骑兵军团了。上一回,他轻易地击溃了二张对蓟县的围困。但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轻松。 突然,他举起了手中的断马。 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军团要停下来淡何容易?当骑士们越跑越慢,最终勒住缰绳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们震惊! 从左至右,但凡你目力所及之地,都布满了人影。如果这是一支军队,那么就算并州狼骑再骁勇,幽州突骑再精锐,匈奴马军再剽悍,也最好掉头就跑。 但那显然不是。 当年并州狼去剿黄巾,不是没见过城池残破,野狗拖尸的惨象。但此时,将士们沉默了。难以计数的流民拖家带口,互相扶持,仓皇地向东走。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迎着朝阳,向着家的地方前进。 如果只是这样,东征西伐的将士们还能“淡定”,可当他们看到不少人还带着尸体时…… 朱广跨坐在铁象背上,眼神不再锐利,带着一丝怜悯看着眼前的一切。 军队和士兵,不管是谁的,现在在这些老百姓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腰里挎着刀的人,不会把流民的死活放在眼里。 有人望了望“左将军朱”的战旗,但随即移开了目光,继续前进。这与北军在左冯翊受到的“壶浆箪食”待遇不可同日而语。尽管,朱广的部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善。 几名军官朝朱广奔来,报告着他们打听到的消息。 说是从昨天开始,西凉军就已经解除了对洛阳百姓的看管和控制,大部分的部队都被集中起来,好像屯在长安以北的某个区域。又说今天天没亮,西凉军就在长安南面集结,好像要打仗。 “据说就在昨天,西凉军突然大开杀戒,驱赶着无数的百姓涌往‘武关道’。这些流民走出不远,便碰上了一支部队,又被驱赶回来,死伤无算。而昨夜,这支部队又驱赶百姓,冲击了西凉军在长安南面的营寨。” 朱广面色一沉,疾声问道:“谁的部队!” “说是军旗上写着奋武将军曹,破虏将军孙。” 曹操?他怎么……朱广只疑惑了片刻,便猜出几分来。历史上,曹操不但是个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同时也是个军事家。他用兵的风格诡诈多变,不拘泥于常理。看样子,是眼见函谷关轻易破不得,因此带了奇兵绕道而来! 好家伙,我从河内河东一路过来,中间虽有些波折,但却没有遇到过大麻烦。你倒跑我前头去了! 但很快,朱广就意识到曹操的处境恐怕不太妙。董卓自己手里控制的兵力就已经不少了,又得了马腾的增援,曹操既然绕道,那兵力就不会太多。他很可能会磕掉俩门牙! 话说阿瞒哥虽然还没有成长为一代战略大家,但好歹也是剿过黄巾的,你虽剑走偏锋,但长安又不是空城,来就来了,据守险要,要不然拿下一座城先占着,牵制住董卓,打乱他的部署,然后等袁绍主力或者北军来才对。 怎么倒着急开战了?莫非,你知道我已经到了? “将军,我们距离长安已经不远,董卓很快就会察觉到我军的出现,怎么办?”赵云打马上前问道。 朱广一时不语,董卓把主力放在长安以北,应该是为防备自己的。若此时自己率领这六千骑兵扑往长安南面,一来绝逼会遭到拦截,二来这漫野的难民也实在让人头疼。 谨慎考虑之后,他沉声道:“传我命令,排长蛇,全速前往长安!派人把情况通报贾长史和张校尉!” 军令飞传,六千骑排成长蛇队,前后绵延三四里地,尽量减少有可能会对流民的造成伤害。 但当铁骑再次发动时,渭河平原上的仍旧响起了成片的惊呼声…… 这片难民潮比想像的还要多得可怕,那场景,让不少士兵想起了记忆中的蝗灾,那种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可这向后飞驰的不是蝗虫,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距离长安五里,渭桥东侧。 马腾的身后,一片黑压压的汉羌骑兵。 锦绣一团的马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仍旧有无数的流民远远地避开他们的军阵,向东面奔逃。武关道太狭窄,早已经堵得动不了了,走投无路的洛阳百姓已成了无头苍蝇。 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一阵强似一阵,这些造反多年的叛军知道,长安南郊的战斗已经陷入胶着。 “父亲,听说这个朱将军以前是并州游侠,他麾下有一支马军,号为‘并州狼骑’,最是骁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吹出来的?” 马腾看了儿子一眼,知子莫若父,他知道,马超这是想跟并州狼骑一较高下。 “很快就见分晓了。”马腾沉声道。晨风中,马蹄声渐响。 当那面“左将军朱”的战旗映入眼帘时,马超激动了,连他胯下的骏马也躁动不安地划着蹄子。 “嗯?排长蛇?什么意思?” 马腾紧盯着前方:“朱广这是最大限度减少流民的伤亡。” 剑眉一挑,马超喜不自胜:“正好!两面包抄,将他截作几段!父亲?” 马腾一语不发,眼睁睁地看着战机在他面前消失不见。朱将军的部队也发现了他,已经开始就地展开。 马超不禁有些埋怨,这下好了,看看人家的兵力!父亲怎么回事?上阵多年了,怎么犯这种错误? 没有人知道马腾怎么想的,当朱广的骑兵排开攻击阵形,即将发动时,他朗声对部将们下令道:“只合,不回。” 一语出,众将惊。 只合不回,就意味着,稍后两军对冲而过,马家军并不回头再战? 马超脱口就想问为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朱广的骑兵已经发起了冲击! 长安城头,董卓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因为南郊的激战离结束已经不远了,不管是董旻还是曹操,都投入了一半以上的部队,在战场中央轮番厮杀。得承认,孙坚这厮确实扎手!他的步军坚若磐石!胡轸杨定两部不但推不动他,反叫他杀得退了一里多地! 有激战中的某一时刻,董卓几乎要肯定,那汹涌的兵潮中,有一人脱了头盔,露出鲜红的头巾,免胄激励士气,那人极有可能就是孙坚。因为江东虎素来爱戴红色巾帻。 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如果孙坚战死,他喜闻乐见。 赤兔马上的吕布已经蠢蠢欲动,只要捕捉到一个战机,让他率铁骑冲一回,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一念至此,对场中的血战已经提不起兴趣。他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不知道是在担心朱广,还是其他人? “报!太尉,左将军朱广的骑兵已经到渭桥以东了!”冲上城头的军官所报,让他脸色大变,来得这么快? 城上西凉文武都望向他,从部下们的神情和眼色中,他读出了恐惧。 定住心神,一声轻蔑的冷笑:“马腾的精骑会让他知道西凉的厉害!这里不是塞外,也不是苍亭!”这话让众人稍稍安心,是啊,虽然大势于我不利,但曹操孙坚就快撑不住了。这里了结了他们,马腾挡住朱广,明天“征西将军”韩遂一到,咱们就有足够的兵力跟关东军周旋。长安城里的粮食足够支撑三年,看袁绍朱广怎么打下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三章 穷途末路 恋上你看书网 铁象就是为战而生的,当无穷的力量从它结实的躯干中爆发出来时,就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一骑绝尘。 人、马、刀,在长久的搏杀中练就了非凡的默契。 黑色闪电划过,断马的锋刃在朱广的怪力催动下,割裂着一切! 两支当世最为精锐的马军轰然接战! 双方骑士用他们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技巧,迅速积累着战功! 年少的马超表现出了高超的战斗技巧,人与战马几乎是合为一体,在全速前进中,手中长矛顺撩反撩,只用这两个简单的动作,战马两侧的敌人便不断坠地。然后,疾驰而过的战马会把他们踏成肉泥…… 长矛作镰,收割人头。 让人震惊的是他脸上的神情,沉着,淡定,没有目眦欲裂,没有面容扭曲。仿佛是草原上的牧人,挥动着长鞭,随意地驱赶着牛羊。 这西凉小将似乎生来就是一个杀戮大师,许多经验丰富的骑兵,不管你是狼骑、突骑,还是匈奴,都栽在他手里。 突然! 一道银芒在他眼中闪现! 当感受到自己的兵器被猛力荡开,一道透骨的寒意迫近身体时,他疾速地朝后一仰!可对方速度太快,他只感觉到额头上一凉,头盔便已经被串走! 当他起身扭头的那一刹那,他依稀看到了一匹白马,一条长矟,和一蓬蓬荡开的血雾!这是谁? 两股钢铁洪流急错而过! 然而,让人诧异而无语的一幕出现了…… 朱广的骑兵一旦透阵,根本不回头,从那渭桥上哗哗往长安方向冲! 而马家军更绝,脱离之后,逃跑似的往东窜,好像是想迅速离开战场! 当朱广的将士们回头去看时,都不解其意!岂止是他们,连那些本该逃命的流民也停了下脚步东张西望,这两支军队在干嘛? 朱广回望着跑出老远才停下的马家军,心知这是对方有意放他过去。 长安南郊,所有还没上阵的将士几乎是同一副表情。被抬到大阵后曹仁将在战场上没有发泄完的怒火一股脑撒在了照顾他的士兵身上。 “西凉贼在喊什么?扶我起来!快!娘的,你聋啦!” “校尉,得先止血……” 曹子孝一把操起已经钝口的刀,脸色吓人:“闭嘴!” 他还算好的,不过大腿上让人砍了一刀,离他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光膀子悍卒,上半身光刀伤只有三四处。士兵替他紧急处理伤口,这些人手脚哪有轻重?可他愣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只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几乎喷出火来。 此人,是曹操在家乡竖旗招兵时前来投奔的。姓许名褚,字仲康。 听得曹仁聒噪,初时他因对方是曹将军从弟,强忍着。眼见他亮出家伙来,许褚怒了:“吵什么吵!” 他嗓门大,吓了曹仁一跳。待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区区小卒!你活得不耐烦了!我一刀劈了你!” 许褚没二话,一把抓起身边大铁锥! 曹仁一见,伸手就给士兵一巴掌:“我他妈血都快流干了!你愣着作甚!” 话刚说完,忽见前头阵脚松动! 许多压阵的士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而喊杀声也越来越近,这是,推到我军主阵来了?一念至此,心头大骇,再顾不得腿上正流血,以刀拄地,挣扎着站起来展目一望! 这一望,直望得他心胆俱裂! 董军已经全军压上,快推到中军了!这要是再用骑兵冲击两翼……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正当那头许褚手抓铁锥一跃而起,大喊杀贼时,隆隆的蹄声逐渐响起! 战场另一头,董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屑和从容。远来疲惫之师竟让他打到这个地步,赢了也不光彩! 但一想到对手有孙坚,稍稍释然。孙文台勇烈过人,当初一起平叛西凉时,军中同袍便称他为江东之虎,绝非易与之辈。 罢了,赶紧结束吧。 “让吕布出击……”话没说完,忽然听到背后一片呼声,好些将士回首去望。他扭头看时,只见城头上的人个个手舞足蹈,大声呐喊。 嘴角一扬,董旻朝城上挥手致意。 “将军,末将觉得,他们不是在替我军呐喊助威……”部将沉声说道。 董旻一怔,就在此时,钲声急促敲响!擂鼓而进,击钲而退,鼓声钲声都是命令!但是,曹操孙坚马上就垮了,让收兵?为什么? 当咆哮的骑兵映入董卓的眼帘时,瞠目结舌不再是一个形容词。 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潮水般的马军照着西凉军大阵后方疾冲! 董旻此时才明白城上人在喊什么,但,已经晚了! 那如洪水般席卷过来的马军多得难以计数,来势又疾又利,雷鸣般的蹄声盖住了一切! 完了…… 董卓眼睁睁地看着敌骑以雷霆万钧之势撞上了董旻的后背,他一把抓住女墙,这样才不至于倒下。 身跨白马,手执长矟的常山赵子龙一马当先! 疾驰的冲力使得他的钢矟准确地捅入一个敌人的左胸!阻力使得矟杆一弯!但当钢矟瞬间弹直时,矟刃在敌人身上划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那搭箭在弦,还没来得及发射的西凉卒一时间竟被带离地面,但很快摔落地上,睁睁地看着一双铁蹄迎头踏下! 赵云端着钢矟,几乎没有其他动作,只需要保持矟头的角度准确。在战马的带领下,钢矟扎入、弯曲、弹直、划开、甩落,杀人就是如此简单! 他一人尚且如此,六千骑冲向毫无防备的西凉军阵,后果可想而知…… 董旻的部队几乎是被瞬间淹没! 钢铁洪流冲刷而过! 待城上守军再看时,南郊的部队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士卒在拼命往长安城跑。只有一道红色的闪电带领着少量的骑兵,在朱广六千铁骑压过来时迅速脱离了军阵,朝着西面飞驰而去。 曹操此时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娘的,好险…… 残阳西下,倦鸟归剿。 喧嚣了多日的长安突然安静下来。 无数的流民已经难以在近郊觅得踪影,关东军的将士们也已打扫了战场,安下了营垒。炊烟阵阵,辛苦了一天的士兵们应该饱餐一顿了。 北军的大帐中,生起了灯火,朱广正和他麾下的文武们商议进一步行动的方案。左将军掾赵云的坐位就在荡寇校尉吴式的后头,之前,他可一直是站着的。但现在,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议毕之后,朱广正想着还要讲两句什么,便听到了陈忠肚子里咕咕的叫声。 帐中文武们一时哄笑。 “行了,今天打得不错,都去吃饭吧。那个,告诉于夫罗,不许喝酒。等扫平董卓,我陪到他喝到死为止。” 众人都退出帐去,独贾诩未动。 “子龙。”朱广突然想起什么,唤住了正掀帐帘的赵云。 “将军有何吩咐?” “从现在起,你作左将军司马。” 开府的将军有自行辟用幕僚的权力,每位将军幕府中为首者乃长史,其次,便是司马。这个司马和部队里的“佐军司马”“军司马”可是两种概念。他与长史在幕府中对掌文武,秩千石。 赵云稍有些错愕,但很快俯首道:“云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将军厚望。” “去吃饭吧。”朱广点头笑道。 贾诩看着赵云离帐,忽道:“将军有一样是让下官佩服的。” “哪样?” “识人之明。”贾诩道。“我初见赵云时,也觉得他并非泛泛之辈,但,仅此而已。但将军却破格提拔,一再授以重任,而赵子龙也不负将军所望,屡立战功。看来,早晚也是坐中军帐的人。” 朱广刚听时还挺得意,一回味,佯怒道:“我就这一样让先生佩服?” 贾诩淡然一笑:“将军弱冠之龄就已经开府,还是北军统帅。等拿下长安,大司马骠骑将军手到擒来。这还不够?” “你这么一说,我心头好受点。”朱广大笑。笑声止时,起身到对方旁边“今日马腾故意放我军过来,依先生看,他是打的什么主意?” “很简单。”贾文和整理着宽大的衣袖。“将军虎躯一震,他岂敢造次?” “休说玩笑话。” “马腾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董卓已经日薄西山了,何苦再跟将军为难?不如作个人情,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说话。” 朱广频频点头:“不错,这人倒算识时务。他现在已经往西撤走了,我还说让他掉头去打董卓呢。” “将军难道还没看出来?战事已经结束了。” “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我军加上曹操孙坚两军,步骑四万多人,袁绍的主力很快就会兵临长安。到时候将城池一围,还用打?” 朱广沉思片刻,不时拿眼偷瞄贾文和。 “怎么?将军不愿意承认?” “好吧,我承认,先生说得有理。”朱三苦笑道。不是他看不清局势,而是在他心里,总希望尽快结束这场讨逆的战争,然后,干点其他的。 又说一阵闲话,贾诩跑一天也饿了,便拜辞离去。走至帐口时,他忽然笑道:“将军,下官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袁绍曹操等人若见了将军的面,会是个什么态度?” 朱广也迈步朝外:“随他们的便。” 两人同出帐来,贾诩见他招呼士卒牵来了马,问道:“将军要去哪?” 朱三利索地跨上马背,扯动缰绳时道:“去看望一位神交已久的故人。” 夜幕降临,长安城外的连营中,团团篝火映照出了西京孤独的轮廓。多少年来,它就矗立在这里,见证兴亡。 朱广策马奔驰之际,总忍不住去看它。他前一世是学建筑的,读研究生时,他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建筑会说话。用在长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一砖一瓦,一柱一梁,本没有生命。但它们组合成一幢建筑,一座城池时起,便不知看透了多少悲欢离合,兴衰成败。 百战旧河山,古来功难全。 江山几局残,荒城重拾何年? 文章写不尽,悠悠沧桑史。 悲欢岁月尽无情。 莫负古圣贤,效历朝英雄,再造一个辉煌的汉疆和唐土。 不知怎么地,朱广突然想起这首不知名的老歌。想起了刚听到这首歌时的震撼和热血。 “停下!什么人!”辕门的守卫喝止了左将军和他的亲随。 骑士威严中带着骄傲的语气报出了来历:“左将军朱广,前来拜会破虏将军孙坚!” “等着!”守卫扔下这句话,入内通报去了。 亲随们大怒!什么玩意就等着?说拜会是咱们将军客气!你一个杂号将军,还特么是假授的,居然让左将军等着? 朱广制止了不满的随扈,耐心地等着。 孙坚坐在临时赶制出来的简易榻上,上半身除了亮着一个膀子,其他地方全裹着,好几处都渗出血来。 虽说伤得不轻,可他仍旧坐着,和满帐的部将商讨着军情。 看得出来,孙破虏很兴奋。左将军的北军到了,那么右将军的主力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不出意外,董卓铁定完蛋。这狗贼,当初张车骑要是听自己的话,哪有现在这场战争?白白牺牲这么多将士的性命,更不用那些洛阳的流民…… “报!左将军朱广到!” 帐中一时鸦雀无声。 程普黄盖等人面面相觑,而后,都将目光投向了破虏将军。 短暂的诧异之后,孙文台大声道:“快请!扶我起来!” 黄盖急忙上前按住他:“将军,虽说尊卑有别,但你有伤在身,就不必如此了吧?” 孙坚摇了摇头:“我不是敬他官高爵显,而是敬他万难之中救出天子。若非此人,董卓早已挟天子令诸侯。” 当下,不由分说,坚持起来,亲自出帐去迎。 程普黄盖两个刚扶着走出大帐,朱广便迎面而来。 孙坚及部将们眼见一青年,龙行虎龙,气宇轩昂,却都往后看,左将军在哪呢? 朱广上下打量,揖手道:“足下定是孙破虏。” 孙坚也将他从头看到脚,好半晌才试探着问道:“朱将军?”“正是在下,怎么?不像?”朱广见对面一群人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笑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四章 韩遂 恋上你看书网 请进帐中,因朱广是天子明诏任命的左将军和北军统帅,孙坚执意让他高坐。并率部将以军中之礼见过。 朱广趁这机会再次审视,没错,孙坚和他想像中的形象十分吻合。有那么一种人,看外表长相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孙文台就是这种。个子虽不高,但孔武有力,尤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确实称得上是虎目含威。 “江东之虎,果真名不虚传。” 孙坚大概有些意外,左将军朱广的名号他也听过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有人告诉过他,朱将军很年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年轻到这种地步。 他的部将们如程普黄盖等辈,直到此时都还有些怀疑。若非军中无戏言,他们真要以为这人是来开玩笑的。 孙文台也一直盯着朱广看,频频点头道:“我总算是见着将军了。” “这倒是巧了,当年剿黄巾,文台将军占领宛城时我就在想,哪日若有幸得见,一定要致上我的敬意。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 听他提起黄巾之事,孙坚倍感亲切。其实坦白说,孙文台听说过苍亭之战,但只记住了曹操,得知朱广,是不久之前的事。 程普黄盖等人见这位左将军既谦和,又有礼,而且如此推崇孙破虏,都十分得意。 朱广看他们几眼,笑道:“我来猜猜,文台将军下首这两位,该是右北平的程普程德谋,零陵的黄盖黄公覆?” 程黄二人大为诧异,孙坚也十分意外:“将军如何知道?” 朱广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点头道:“都是世之虎臣。” 人家抬举,程黄二将也识趣,俯身揖手表示不敢当。 你道朱广为什么高看孙坚?不是因为他是孙吴的奠基人之一,而是因为,历史上,关东军联合讨董,自袁绍以下,诸侯们各怀鬼胎。真正玩了命去跟董卓拼的,只有曹操和孙坚。又尤其是后者,几乎丢掉了性命。在外有强敌阻挡,内有同盟掣肘的情况下,孙文台不改初衷,一路杀进洛阳。 当然,他一个人的努力不但敌不过如狼似虎的西凉军,也架不住盟友们在后头捅刀子,关东联军最终分道散伙。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时期的孙坚,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对于这种有坚持,有追求,有气节的人,朱广是佩服的。 又说一阵话,朱广关切对方的伤情,孙坚再三表示并无大碍。当听说左将军渡过黄河以后就已经派兵从背后去进攻函谷关,孙文台的喜悦溢于言表,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破董贼必矣”。 孙文台与曹操年龄相仿,大朱广一轮不止。但两人却谈得很投缘。 正说到曹孙两军从“武关道”上来时,朱广的亲随在帐下禀报道:“奋武将军曹操及折冲校尉夏侯惇在我军营中等候。” “知道了。”朱广随口应道。随即站起身来,揖个手:“诸位,我就先回去了。文台将军好生养伤,待来日平了董卓,咱们须得痛饮一番。” 孙坚大笑:“一言为定!” 朱广点点头,径往帐外而去。孙坚起步就要相送,却被对方制止:“留步。” 当初在洛阳,曹操和袁绍一道撇下幽州军逃往豫州,但朱广一听说他到了自己军营,就立即辞别孙坚回去。 是他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么? 当然不是,其实这事根本就不能用恩怨情仇来定义。朱广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跟袁绍曹操这些人打交道,与和张辽高顺这些小伙伴相处不一样的。后者讲的情义,前者讲的利益。 你朱广算什么? 当时不过就是个杂号校尉,人家连天子都能撇下,何况是你?这还是在大家共事一君,同在一面旗帜下的结果,越往后,这种事情会越多。朋友翻脸就可以变成敌人,而敌人,也可能成为你的同盟。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就叫政治。 回到军营,见到曹操,朱广仍旧笑脸相迎,也不摆自己左将军的架子,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洛阳之事。而曹操也绝口不提,大家打着哈哈,一切如常。 但是和从前相比,还是有所不同。不论是朱广,还是曹操,都只谈公事,不叙私谊。而夏侯元让却一直闷着,除了见面时打个招呼,再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说是谈公事,但曹操说的都是些“虚”的,比如回顾南军的战事,询问北军的情况,再赞扬了左将军几句,倒像单纯是为了见一面才来。也没打算和对方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种没味道的谈话当然不会持续太久,坐了一阵,便告辞离去。 朱广仍旧亲自送他出帐,临别时,曹孟德飘然自去。夏侯惇停了片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次日,北军将士按朱广的命令封锁长安各处道路要冲。马腾已经撤到了长安以西的槐里,但好像并没有要逃回凉州的意思。 朱广正纳闷时,部下来报,一支军队从西面而来,与马家军合兵一处,打的旗号是“征西将军”,韩遂到了。 据探,韩遂是拥大军而来,槐里县周边数里连营,步骑漫野。看样子,韩文约是把他造反的家底都拉下来了,可见其志不小。 马腾第一时间赶赴韩遂军营。 在王国、阎忠等被推举出来的西凉叛军首领要么被废,要么病死的情况下,韩遂马腾这两个把兄弟虽然有些利益冲突,但现在无疑是同一阵营的。 因此韩遂也客气,亲自出营来迎接,两人携手同至大帐。 此时,韩遂对于长安的情况并不清楚,当问于马腾时,得到的答案让他大吃一惊。关东军居然来得如此迅猛?董卓麾下的军队可都称得上是天下精锐,竟如此不济?当听说朱广是马腾故意放过来时,他警觉陡生! “寿成,你故意放这个左将军过来,意欲何为?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受了左将军所托,想招揽于我军?” “文约兄想多了,事情就在昨天,我连左将军的面都没见上,又怎么会受他之托来招揽兄长?” 韩遂年已五旬开外,须发半白,虽然在世人印象中,他是仅次于张氏三雄的大反贼。但在造反之前,此人乃西州名士,连大将军何进都久闻他的大名,极力笼络。在他身上,并没有马腾那种与生俱来的剽悍与勇武之风,倒多了几分文气。 “那你倒说说,董卓授予我们将军名号,又许以太守之位,你怎么……” 马腾倒是坦诚:“兄长,董卓授予我们将军名号时,用的是朝廷名义。但现在真相已大白于天下。洛阳之事,乃是他阴谋发动政变,企图挟持天子,控制朝廷。却被左将军朱广救出天子与陈留王,于邺城设行朝,以宗亲刘虞为大司马大将军,督北方四州事,下《讨贼诏》,号令天下勤王。” “关东军来势汹汹,可见汉室气数未尽,人心仍然向着刘氏。而董卓发动政变,挟持太后百官,焚烧洛阳,挖掘皇陵,尽迁百姓,这桩桩件件,非但大逆不道,更是人神共愤之举。他已经犯了天下众怒,我们如果跟着他,那就是与天下为敌!兄长素来明智,该知道此事可为否?” 其实韩遂在出兵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甚至看到过一份手抄的《讨贼诏》原文。为什么他比马腾离长安更近,反而后到?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 现在听马腾这么一说,一时无言以对。 深思许久,他沉吟道:“若说与天下为敌,你我弟兄扯起反旗也这么几年了,还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当初我们举兵,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董卓现在就是最大的奸侫,我们跟他合作,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韩遂听到这里冷笑一声:“都造反了,还要什么脸?” 这话不怎么中听,马腾顿时不悦:“既然文约兄这么说,那行,现在董卓已经退守城池。左将军朱广的军队想必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兄弟提大军疾行,今天下午就可以和朱将军开战。” 韩遂刚要说话,他补一句:“对了,提醒兄长一句。依我看,朱广非但有一支大规模的骑兵,而且战力强悍。我只跟他对冲了一合,折了我三百多骑。” 韩遂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时,又被他抢道:“哦,还有,如果我没有看错。朱将军带的,同样是一支胡汉混杂的马军。至于是鲜卑人、乌丸人、还是匈奴人,就不得而知了。” 韩遂索性不说了。就这三族,哪一个是好惹的?尤其鲜卑人,羌人见了他们都躲着走。 正犹豫不决时,他麾下一员部将,名唤张横,入内禀报道:“将军,有人自称左将军长史贾诩,在营外求见。” 一听这话,韩马二人对视起来,都感意外。贾诩?他不是董卓的部下么?怎么成了…… 你道韩遂马腾为何知道贾诩?是他名气大?不,历史上,贾诩直到协助张绣,击败曹操之前,都没有太大的名气。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眼无珠,在他年少时,西凉名士阎忠就独具慧眼,认为他有大汉开国元勋张良那样的智慧。而阎忠,曾在去年短暂地被韩遂马腾劫持为主帅,坚决不从,愤恨而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五章 豪杰聚关中 恋上你看书网 “贾诩必是来游说于我……”韩遂沉吟道。 他当初造反确实是被逼的,但时至今日,带甲数万,威震西凉,若再说是身不由己就牵强了。他跟一般的西凉莽夫不同,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分量,也知道自己这几万羌胡步骑对关东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考虑片刻,朗声道:“刀斧手列于帐前,随时听命!” 马腾一侧首:“文约兄,这一套吓唬旁人或许还行,贾文和可不是寻常之辈。” 韩遂轻哼一声:“不只是为了吓他,我要让朱广知道,韩某不是易与之辈。” 马腾本来打算劝止,但转念一想,现在董卓大势已去,韩文约不可能为了他跟关东军开战。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坐地起价。行吧,随你去,左右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军营外,贾文和被朱广的亲随们簇拥着。而隔着一道辕门,羌兵虎视眈眈。 但他视若无睹,就站在辕门外,跟把守的羌兵攀谈着。他这人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一通家长里短说下来,人都想搬把马扎来让他坐下,病怏怏的怪叫人担心。 不多时,先前入内禀报的张横握刀出来:“征西将军有请!” “有劳。”贾诩揖个手,就往里走。身后的护卫们如影随形,却被张横挡住“韩将军只请贾长史一人入内。” 贾诩一抬下巴,示意卫队就在营外等候,自己则与张横同入营中。 一路上,他毫无顾忌地窥探着韩遂军营,张横也不加制止。还没到大帐,远远就瞧见林立的甲士,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很是吓人。 当初朱广想让他去跟匈奴人谈,他不愿去,说过刀丛跳油锅非他所长。但这回却不一样,西凉叛军的情况他很熟悉。 从刀锋下从容而过,张横先一步替他掀起帐帘,他微微俯首表示感谢,头一低,踏进了帐中。 帐内上首高坐一人,当是韩遂无疑,斜坐一个相貌威猛的壮年,不知是谁。下首左右两排,分坐数名戎装战将,加上进来的张横,应该是传说中的韩遂“八部将”。 韩遂马腾都有雄姿,之前对贾诩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乍看来一病汉,先就瞧不上他。又见他左右张望之后,只平揖一手,连个周全的礼数都没有,韩文约语气不善:“你为何不行礼?” “我为什么要行礼?” “我乃征西将军,你不过是左将军幕僚,须知尊卑有别。” “阁下的征西将军,是董卓冒朝廷之名假授。在下的长史,却是左将军亲辟,能一样?” 一句话,韩遂马腾齐齐色变!怎么地?我俩的将军不作数了? “这么说,关东军是不承认我们了?”韩遂说话间手捉刀柄,恫吓的意味十足。 贾文和只当没看见:“那得看朱将军怎么说,邺城行朝怎么决定。而这两方面,都取决于阁下怎么作。” “这还用说?我扔大兵而来,是为增援董卓!抗击关东军!” 贾诩面不改色:“那还等什么?阁下帐外刀斧手林立,把我拉出去砍了人头祭旗,然后东进长安,跟南北两路大军开战吧。” “你以为我不敢!”韩遂大怒。 “呵呵。”贾文和轻笑。“阁下在西凉,乃至关中,都算得一方豪杰。我不过是小小长史,有什么不敢的?不过,阁下得考虑清楚,杀我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劲,但要跟左右两将军的数十万大军对抗,恐怕……” 话一出口,韩遂及帐下诸将都笑。 “贾诩,我跟朝廷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左右两将军有多少兵力我不清楚,但数十万这种话,三岁娃娃也骗不到。再说,当初皇甫嵩张温等人也没见在我手里讨到多少便宜。” “我所言是真是假,开战后自然见分晓。至于阁下认为自己的军队骁勇善战,我只能说,右将军我不知道,但我们左将军麾下胡汉步骑也不是光吃饭。” 韩遂一时语塞,这人到底来干什么的?怎么开口闭口都言开战? 马腾本不想说话,但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贾长史不是来作说客的?” “自然是。” “可我怎么看你倒像是来宣战的?” “文约先生咄咄逼人,我也是无可奈何。” 马腾看向韩遂,现在我们的余地不大,人家既然来了,还是先听他怎么说。后者干咳一声,并不言语。 见此情形,马寿成转向贾诩,带了点笑容:“先生有话请说。” 贾诩一皱眉:“文约先生也是读书人,就是这么待客的?阁下应该看得出来,我可不比你身强力壮?” 八部将窃笑起来,韩遂面色也缓和了些:“坐吧。” 贾诩刚坐下去,就盯着马腾:“阁下是镇西将军马寿成?” 马腾一愣,看向韩遂时,见对方不悦,但人家已经点穿了,还装什么?遂笑道:“先生怎么知道的?” “将军坐的位置,还有年纪相貌也和传言中相差无几,因此大胆猜测。” “正是在下。” 贾诩见他承认,站起身来俯首一揖。马腾看韩遂脸色很不好,忙道:“先生之前说我们的将军称号是董卓冒朝廷之名假授的,作不得数,现在怎么……” “昨日在渭桥,将军本可以拦住我军,但贵部只合不回,有意放我军过去。左将军领你的情。” 马腾估摸着韩遂快要发作,赶紧岔开话题:“这事就不用提了,先生还是说正事吧。” 贾诩闻言,略沉默一阵,而后正色道:“前因后果,战局情势,相信两位都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说。此来,是奉左将军朱广之命,促请两位反戈一击。” 马腾昨天放朱广过去,其实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但现在在人家军营里,也不好贸然表态,遂静待韩遂。 “我为什么要听朱广的?董卓干的事,虽然大逆不道,但我也对抗了朝廷好些年,有什么区别?” “有!”贾诩斩钉截铁。“董卓除了死,没有其他选择,不管是左将军朱广,还是右将军袁绍,都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但文约先生可以选择继续与朝廷对抗,也可以选择反戈一击,将讨逆之功,补举逆之罪。然后去作金城太守。” 语至此处,转向马腾笑道:“只要寿成将军愿意,朱将军非常乐意表荐阁下为武威太守。” 坦白说,这个条件还是挺吸引人。之前韩马的叛军虽然践踏凉州,兵锋一度迫近“三辅”之地,太守虽然不是很大,却进朝廷认可的,具有合法性。 但朱广显然小看了韩遂。 “金城本在我控制之下,何需他朱广表荐?” 贾诩笑得暧昧:“文约先生是不满意?那尽可开出条件来,我回禀左将军就是。” 韩遂却没了下文,当着马腾的面,难道说我要作凉州牧?闷了一阵,突然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文和先生跟我这儿说半天,我倒忘了问,这个朱广能代表朝廷么?” “当然,左将军是持节出征。” 韩遂冷笑一声:“说是左将军,但之前没人知道他是谁。就算要谈,我也不跟他谈。” “那文约先生要跟谁谈?” “要谈,我就跟右将军袁绍谈。人家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哪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左将军可比?” 马腾在他说话间使几次眼色,朱广自从救出天子和陈留王以后,名动天下,你怎么能如此贬低?再说了,我可跟他过了一招,要打起来,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贾诩低下头了,好一阵不说话。 马腾暗暗着急,韩遂泰然处之。 良久,贾文和站起身来,神情阴鸷:“那,今天到此为止,告辞。” 韩马二人万没料到他突然要走,一时失了分寸,马腾霍然起身,挽留道:“先生留步,有话好好说!” 贾诩陡然提高音量:“好好说!这是好好说?文约先生,我不妨告诉你,袁绍今明两天必到,你大可以跟他去谈。但我也提醒你,左将军不点头,你谈出花来也没用!” 韩遂可不是轻易给吓倒的,当即作色道:“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招!” “哈哈!”贾诩大笑。“那你就等着南北两军数十万步骑踏平凉州!之前朝廷要应付各地动乱,只派皇甫嵩董卓各带两万步骑进剿,足下尚不能挡。今董卓大逆不道,以致人神共愤,天下精兵都云集关中!足下非要逆流而动,我不拦你!” 韩遂眨眼之间将刀拔离刀鞘,帐下八部将纷纷跃起! 一时间,帐内肃杀,气氛紧张! 可不知是贾诩的从容淡定让他犹豫不决,还是真怕了所谓“踏平凉州”之说,韩遂那刀到底没有拔出来。 正作难时,马腾站了起来,稳步至贾诩身前,朗声道:“既然淡不下去,那文约先生请吧。” 贾诩知道他的用意,扭头就走。马寿成回首扫了一眼,紧握着刀跟在后头。这哪是逐客?分明是想保护对方出营! “文和先生留步!”韩遂手还捉着刀,嘴里却已经脱口而出,他慌了。 贾诩正猫腰要往帐外钻,闻言止住步,也不回头:“文约先生还有话要说?” 韩遂脸上阴晴不定,一阵后,用力将刀捅入鞘中,一边笑,一边走下帐来。 贾诩回过身时,正好看到他朝自己长揖到底:“先生莫怪,我和寿成贤弟毕竟是顶着反贼的恶名。你突然来说要招抚,局势又这么复杂,因此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若有冲撞先生及朱将军之处,还请见谅。” 八部将全愣了,心说这读书人翻脸怎么跟翻书一样快?刚才还要打打杀,突然就打拱作揖了? 贾诩的态度更加坚定了他们的想法,展颜一笑,诚恳道:“我们朱将军待人以诚,那是人所共知的。既然遣我来,阁下就不必怀疑。” “来来来,请上坐,咱们详谈,详谈。” 其实刚才贾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只一句话,你愿意吗? 韩遂还有什么选择?那把兄弟马腾一只脚已经踏进朱广的门槛了,自己要是一句不愿意,他回去就投了关东军!自己什么捞不着不说,万一把兄弟掉过头来打我怎么整?算了,先合力干翻董卓,弄个太守当当,往后再看局势怎么发展吧! 长安以东,霸陵郊外。 世道乱,黄巾、黑山、白波、西凉诸军并起,有个几千人就敢自称“大军”,但眼前的阵势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作大军。 前锋已经抵达霸陵,殿后的还在鸿门,没错,就是当年项羽举行“鸿门宴”那地方。士卒车马前后绵延十余里,真正叫一眼望不到边。 按说,统率一支如此规模庞大的军队,主将该是意气风发?可袁绍却怎么也发不起来,事实上,从进函谷关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过话,更别提笑脸了。 朱广麾下的降虏校尉高顺,站在关城前迎接他入关时,他几乎有不想进去的冲动。自己办法用尽,猛攻多日,依然未能前进一步。现在倒好,人朱广先一步进了关中,还派部队从背后发起进攻,夺下函谷关,杀了董卓之婿牛辅,然后打开关门让自己进去。 摸着良心说,他并不觉得应该感谢朱广,他甚至能够想像得到朱广作这个决定时的得意和张扬……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胸口闷得慌。 又走十余里,长安在望。 哨骑飞来,大声向他禀报着,左将军朱广,率同奋武将军曹操,破虏将军孙坚,及诸校尉在渭桥迎接右将军袁绍。 “朱子昂,有气量。”何颙赞叹着。 “哼哼。”袁术冷笑不止。 荀攸见袁将军脸色暗得吓人,提醒道:“将军……” 袁绍猛然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胸膛起伏不定,好半天才突然笑道:“朱子昂亲自来迎,我又怎能失了风度?大军停止前进,你们都跟我走!”语毕,狠抽一鞭,纵马向前冲去。 渭桥西侧,曹操与朱广并肩,孙坚稍后,校尉一级的军官们在三位将军背后展开,静候右将军袁绍大驾。 拄着刀的曹仁突然开了口:“朱将军还真是威风,当年在东郡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有这造化?” 听着这酸话,朱广麾下的校尉们都是闷葫芦,虽然不爽,却也没说什么。倒是荡寇校尉吴式嘿嘿笑着:“来迎吧,说你耀武扬威。不迎吧,又说是你妄自托大。做人难,做将军更难,作左将军尤其难,因为排名在右将军之前,唉,难呐。” 张辽忍住笑,盯他一眼:“不许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 “尤其不许!” 曹仁脸色铁青,正要寻晦气时,夏侯惇喝道:“干什么?大家都是同袍弟兄,这叫阵给谁看?” 曹仁因他是兄长,只能压下怒火去。而北军校尉们也知道夏侯元让跟朱将军关系不一般,不敢冒犯他,也都闭了嘴。 前方蹄响,数十骑飞驰而来。当先一人,身跨黄骠骏马,身穿锃亮铠甲,未戴头盔,露出一张贵气逼人的脸来。 至渭桥东侧,方勒停坐骑。先不下马,观望一阵,袁绍才跳下地,也不向前走,就立在渭桥东侧。 朱广见状,轻笑一声,举步朝前。 他一动,袁绍也跟着迈步,两人连步伐都一致,恰好至桥中央站定。 这虽然谈不上什么历史性会面,但也是自洛阳事变以后,两人首次碰头。不管是桥东侧的还是西侧的,都等着看两人会是什么态度。 但是,左右二将军似乎分别许久,甚是思念,乍一见面,竟不知语从何起。两人就那么立在桥中央,没人行礼,也没人说话。 只有渭水在桥下缓缓流淌。 这场景让朱广突然想起眼前的情形在哪部电影里似曾见过?唐伯虎点秋香?借姑娘的肩膀靠一靠?给你一两银子意思意思?你这副德性还要十两? 一阵轻风拂过,袁绍头上的巾帻随风而起。得,这要是吹掉了,手帕也有了。 “袁将军。”朱广揖起了手。 “朱将军。”袁绍还一礼。 “请。”朱广一侧身,袁绍昂然而过。 两侧观众不禁有些扫兴,这就没了?不得有些冷嘲热讽?话里有话?夹枪带棒? 袁绍走过渭桥,与曹操孙坚大声说着话。无非是称赞他们行军神速,出其不意,首先与董卓主力交战云云。 而朱广立在桥中央,何颙快步上来,初时似乎还拉他手,但想到两人如今身份差别,改作长揖。 朱三双手拉着他,笑容亲切而富有感染力:“伯求兄,别来无恙否?” 何颙面有愧色:“朱将军,唉……” “胜利在望,兄长叹什么气?” 何颙看着那张英气勃勃的脸,频频点头,什么也没说。 袁术路过,朱广朝他揖手,他只当没看见。倒是荀攸停了下来,揖手道:“子昂将军有大功于社稷,在下钦佩之至。”语毕,自去。 看来,颖川谋士集团跟自己是没什么缘分了。 朱广再回首向西时,袁绍已经和曹操等人自行离去了,但有三人还没走。一个是孙坚,一个是夏侯惇,一个是何颙。 “我本来不想迎他,先生非让我来。” “将军展现的是风度,袁本初展现的是自负。” “可人家根本不想鸟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孙破虏、夏侯惇、何颙都是他的下属,但却能与将军相谈甚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六章 高富帅的反击 恋上你看书网 右将军袁绍九万余大军赶到长安,加上曹操孙坚的奇兵,朱广的北军,韩遂马腾两支西凉军,步骑足足十八万,将个大汉西京围得耗子也别想钻过去。 到了这一步,你就是找个不识字的老农,他也知道董太尉完蛋了。 而董卓本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尤其是在马腾韩遂反水的消息被证实以后。但是,他仍在激励部下,说长安城里还有两三万人,粮食也足够吃用数年之久,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货,咱们就跟他耗,耗到关东军粮尽为止。 或许真有人相信他的话,但李儒肯定是不信的。 黄河失守,武关失守,函谷关失守,城外一战又惨败而回。仔细想来,打从太尉在洛阳发动事变时起,他就没赢过。只能说,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扭转。 长安虽然在西汉末年的战乱中损毁严重,但它毕竟曾经是大汉的心脏,城防体系的规划还是很到位的。光武帝建立后汉,作过几次小规模的修整,董卓挟持太后百官西迁以后,又征用大量民夫进行加固。 所以,董卓的话也不全是自欺欺人。 是强攻,还是围困,这个问题现在就等左右两位将军拿主意。- 袁绍当然是倾向于强攻,这回他统率南方十万大军,风头却都被朱广区区两三万北军抢去,只有曹操和孙坚替他挽回点颜面。如果不能首先攻破长安,拿下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那就算栽。 三月二十日,晴空万里。 袁绍设在长安南面的大营中,南军高级文武官员齐聚中军帐,等着商讨接下来的行动。人早就到齐,不知何故,右将军却迟迟没有露面。 但并不妨碍南军文武们各抒己见,有主张强攻的,也有主张围困的,个个说得头头是道。曹操一语不发,冷眼旁观着。 “依我说,长安城再大,可董贼已经是穷途末路。咱们十几万人马,还怕打不下来?”袁公路本是堂堂的“虎贲中郎将”,却撇下天子落跑,这要较真都够拿他开刀的。不过袁家影响大,居然给他弄了个杂号中郎将,将功补过。 何颙虽无心跟他针锋相对,却不得不说道:“不管是董贼,还是逆军,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何必白白搭上士卒的性命去攻城?就这么围下去,用不了多久,城中自然就乱了。” 他的话显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袁术见状,摸着两撇顺溜的小胡子:“伯求,这回西征,本该是以我们南军为主。可是,到眼下为止,我们十万之众,倒好像是给人家北军当陪衬的。要再不扳回一城,就不说右将军了,你我的脸面往哪搁?” 一说起这个,帐中文武们也确实有些汗颜。你说在洛阳的时候,说得难听点啊,朱广就是右将军的一个打手。 这也才,半年不到吧? 人家救出天子,护从北上,拜将封侯,又统率北军西征,咱们南军主力还没到呢,人家就已经把长安料理得差不多了。连韩遂马腾这两路反贼也招了安,听他命令行事。 这是只靠“运气”二字能够解释的? 何伯求倒不这么想:“北军进展神速,一是因为他们进军路线的问题,一路上除了渡河就没什么险阻;二是因为,北军兵力虽不比南军,但都是幽冀的百战精锐。而我们南军大部分是义勇,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丢脸的。” 帐中文武们窃窃私语,听何颙这么一说,倒也有理。 袁公路眼见风头不对,又开始人身攻击:“你当然这么想,你跟朱广什么关系?当初在函谷关前你不是说了么?如果朱广成功,你乐见其成。” 感受到同僚们异样的目光,何颙有些不自在。 正当此时,有人喊了一声“右将军到”,众人起身,帐中立时安静下来。 袁绍看起来心情不错,进来之后一路点头,直至高位坐下。宽袖一甩:“如何,是攻是围,诸公可商量妥了?” “我等大多赞同强攻,何颙主张围困。”袁术抢道。 何伯求看他一眼,没有争辩。 袁绍清了清嗓子,朗声笑道:“依我看,还是围困的好。函谷关一役,我们折损了不少人马,曹孙两位将军的部队死伤也惨重。士卒有什么罪过?就因为为将者一念之差,就得白白搭上性命?董卓已是冢中枯骨,就不必强攻了吧。” 袁术顿时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他跟袁绍虽然谈不上兄弟情深,但到底都是袁氏子弟,这种时候他自然是支持这个庶出的兄长。可我这儿正替你打铺垫,好先入长安让你作大司马骠骑将军,封万户侯。你这…… 袁本初的话说得光鲜漂亮,谁也没法反驳,既然右将军已经作了决定。那咱们也不用多说了,执行吧。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一众文武拜辞出帐。只袁术、曹操、荀攸、何颙四人留了下来。 袁绍沉默了片刻,忽道:“伯求,大军从豫州出发已经月余,军中粮食物资怕是不济,早前我已经催过黄司徒,按说该到了。你去看看?” 何颙一愣,随即长揖离帐,他知道,自己开始失去了右将军的信任。 袁术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对方离去,这才转过头来:“兄长,你怎么又要围困了?当初行朝颁下赏格,现在若是围困长安,那变数就多了。朱广先入关中,莫不是要把封赏拱手相让?” “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公路你觉得这些很重要?” 袁术一时不语。我还不了解你?你早就将赏格当作囊中之物,志在必得,如今有可能被朱广抢了去,你会不急?怎么着?有情况? 一念至此,他问道:“兄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袁绍神秘莫测地一笑,伸手从袖口里取出一物,那是一块帛巾,能明显看得出有字迹。袁术伸手想去拿,袁绍却将手往后一缩。前者一愣,讪讪收回手来。 袁本初这才递了过去。 在袁术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时,曹操和荀攸探过头去,信是太傅袁隗来的,字数并不多,几眼就能看个明白。 但当看清内容以后,曹操荀攸同时色变。袁术反复看了几遍,还回去时叹道:“若真能成,大司马让给朱广也无所谓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人为本 恋上你看书网 这一日,朱广和贾诩赵云两个幕僚去了袁绍军营,最终决定围困长安。 让朱三觉得不解的是,今天袁本初态度大为转变,那叫一个热情。连袁术也一口一个朱将军,叫得亲切得很,还再三颂扬对方护从天子和带军西征的功德。 倒是何颙显得闷闷不乐,朱广跟他说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偶尔朱三触及他的眼神,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但在告辞之前,何伯求就被袁绍派去办事了。这让朱将军生出几分警惕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他把这事跟贾诩一说,后者也觉得蹊跷。按说袁绍应该主张强攻才对,他人马多,很有可能先攻入长安,拿下邺城行朝的赏格。 如果就这么围困下去,最后的结果怕是谁也没有先入长安,只能按谁先入关中来算。袁本初就甘心将那么重的封赏拱手相让? 正说话时,三人被一阵哄笑声吸引。 寻声望去,不远处有颗大树,树荫下围着一大群士兵,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不时传来笑声。连周边路过的将士也纷纷张望。 朱广勒住了缰绳,观望片刻后,侧首对赵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催马过去。 那些士兵正闹得欢,有一人无意间看到赵子龙大步过来,急忙压低声音喝道:“快停手!” 士卒们纷纷回望,这一看不打紧,立时就作鸟兽散。 “回来!”赵云一声吼,全立在当场,你看我,我看你,这才低着头回到原地。 树下蹲着四五个娃娃,大的七八岁,小的还穿开裆裤。一个个跟泥猴似的,正跟那地上抢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士兵平时吃的饼。 那个头大的力气也大,把小的往旁边一掀,抓起来也不管上头有土渣,直接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没抢到的,哇哇哭。 赵云看了半晌,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队率身上,招了招手。 那队率绷紧了皮,缓步过来行个礼:“赵司马。” 赵子龙上下打量:“你家里干什么的?” “是,农民。” “苦么?” “苦,都没活路了,这才当的兵。” 赵云一指那几个娃:“你觉得他们苦么?” 队率那头要能钻进裤裆早进去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弟兄们只是玩笑,赵司马息怒。” “我不怒,我只问你,你觉得他们苦么?” 这还用说?人好端端生活在洛阳,天子脚下,愣让狗日的董卓给赶到长安来,衣食住行,全没着落,指不定哪天就作了饿殍。 见队率一张脸涨得通红,半个字说不出来。赵云咬了咬牙:“这么大的孩子,本该欢承父母膝下撒泼打滚,落到跟狗一样在地上抢食,你们觉得有趣?你们又有哪个不是穷苦人家出生?” 此话一出,所有士卒全低下了头。其实他们也没多大恶意,就是逗着玩。但这些刀口舐血的汉子哪知道轻重? 朱广与贾诩催马过来,士卒们突然跪了一地。这下完了,要只是赵司马,训一顿,顶多抽几鞭子就过去了。可将军一到,咱们是不是…… “将军,也没多大事,士卒们逗弄小孩。” 朱广看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还有看不出本色的小脸,许久没说话。 他越是这样,士卒们越怕,最初想着少不了要遭军法,现在甚至有人胆战心惊,别咱们耍弄一下小孩子把项上人头都耍没了吧? “你们,把这几个娃娃送回去。别急着回来,问问人家里的情况,晚饭前向赵司马报告。” 听到这里,士卒们如获大赦,纷纷扑上去抢了孩子背在背上,撒丫子就跑。 贾诩看将军神情不悦,劝道:“大军初来,首要之务是扫灭叛逆,哪里顾得上百姓?” 朱广微微点头:“我知道。”一阵后,又道“洛阳有上百万的人口,被董卓全部强行迁到长安。我们这一来,他也顾不上安置,都成流民了。没得吃,没得住,想想也难。” 贾诩听出些意思来:“将军想怎么办?” “拨出部分军粮,施粥。” “这恐怕不行。”贾文和立即否定道。“北军从邺城行朝出发,带的粮食本就不多,下一批物资至少还要十天才到。如果……” 朱广看他一眼:“先生尝过长时间挨饿的滋味么?” “这,倒是没有。” “我尝过。”朱广严肃异常。“当时我大小还是个县尉,饿得我脚都发软,就想着晚上快点到,睡着了就不知饿。结果,根本睡不着。这还是我,当官的,普通人家的境遇……” 当初范是那场饥荒,对他心理的冲击,至今仍如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当然,这片阴影中,也有一抹绚烂的颜色,那雀儿一般欢快的姑娘…… 贾诩沉默了,好一阵后才道:“将军仁厚。但是,除去各条道路逃散的,现在长安周边的流民,至少也还有数十万众。就算把我们的军粮全拿出来,将军能救得了多少?” “那有什么关系。”朱广皱眉道。“救一个是一个。人的命其实很贱,一天一碗能照得出影子的稀粥,就不至于被饿死。眼下三月底,等不了一个月,庄稼就能收了。至于军中的存粮,数目我比先生清楚。” 赵云此时插话道:“不光是我们北军,南军也可以赈济。长安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传言说城中的储粮,够十万人吃三年。” 贾诩突然笑了:“倒弄得我铁石心肠一般。罢,既然将军发了话,那赈济就是。不过,光靠军队不行。让地方官府挑大头吧,左冯翊、右扶风、弘农郡都可以安置,长安四周这些县也可以安置一些。” 赵云不无担忧地说道:“要是地方官府不肯呢?” “那还不简单?但有半个不字,子龙你就带着部队,扛着左将军的大旗,一城一城去摊派,我就不信有不怕的。” 赵云闻言失笑。朱广亦笑,笑声止时,沉吟道:“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有人就有一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后院起火 恋上你看书网 邺城行朝 别去管满街游走的豪杰义士,也别去管拐个弯都能碰到的公卿大臣,往城内西北角瞧。 这所宅子并不大,动乱没起之前,也就是“中产阶级”的水平。行朝设在这里之后,好些巴巴赶来的官员,你要是两千石以后,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朱儁不同,一来他是右车骑将军,二来顶着名将的头衔,三来左将军朱广带着北军西征去了,邺城行朝乃至于冀州的安全就得仰仗人家。所以这宅子权充“右车骑将军幕府”。 天一亮,各色人等便开始从四方八方汇聚到至此。没有例外,所有人都穿着素服,包括大司马大将军刘虞。 整个将军府一片白,连守丧卫士的枪戟上都挂着白绫。公卿大臣陆续赶到,以皇帝名义起草的哀悼和褒奖诏书也已经宣读过,极尽哀荣。 刘皇叔因为身份尊崇,近来太过操劳身体也不好,因此在同僚下属们的坚持下,在堂下设了副座头。 看着前来致哀的人进进出出,大将军面上的愁云挥之不去。 行朝初创,四海不宁,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奈何,祸乱未平,先折大将,实在让人惋惜。让他觉得安慰的是,长安不断传来捷报,最新的消息显示,在南北两军合力一击之下,董贼已经退守城池。十八万步骑将西京围得水泄不通,扫灭董贼只是时间问题了。 “大将军。”袁隗率一班门生故吏进来,朝刘虞行礼。 “啊,太傅也来了。”刘伯安象征性地起了一下身,他实在太累了。 袁隗再次俯首,这才上得堂去,在朱车骑的灵柩前长揖致意。 这将军府太小,来的人又太多,因此从灵地到外头街上,排起了长龙。许多人都等着向大汉最后的名将之一,奉上自己的敬意。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再加上他未穿素服,又想插队,顿时激起众怒。 “干哈?夹塞也不看地方?后头去!” 那人得有三十出头,顶武弁穿皮靴,腰里佩着长刀,颇有些威猛,把排队的人挤得东倒西歪,在一片喧闹声中抢进府去。 那头刘虞正跟袁隗说着话,卫士们的呼喝声使得两位大佬齐齐侧目。 什么人这么不懂事?人这儿办丧礼呢! 等刘虞看清来者面容时,老太尉眉宇间更加阴沉。他应该在赵郡前线,怎么突然回来了? 侍从官员上前替那人解了围,将他引到了大将军跟前,施礼毕,刘虞还没有问话,对方已经探过头来,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袁隗虽没听清全部内容,但隐约听到“张飞燕”三个字。 刘虞猛然抬头的动作引起了不少官员的注意。再加上有人已经认出来,这位不速之客是大将军从幽州调来的从事,好像姓鲜于? 也是没办法,朝中大臣多被董卓劫走,跟袁绍逃出洛阳的都是公卿元老,导致邺城行朝坐而论道的人多的是,能带兵上阵搏杀的就没几个。青州的黄巾北上,行朝懂军事的都跟卢植下去了,黑山贼自打左将军出征以后简直猖狂至极,逼得大将军只能从幽州调人。 刘虞又坐了片刻,朝堂上朱车骑的灵柩望了一眼,勉强起身。随后,与袁隗一道,匆匆离去。 “出什么事了?别是黑山贼……”吊唁的官员们窃窃私语, 摇晃的马车中,两位行朝首脑许久无语。 局势恶化的速度超出大将军的想像,那头董卓还没有平定,黑山和黄巾就又有燎原之势。大汉数百年基业,真个风雨飘摇。 “唉……”老皇叔一声沉重的叹息。 袁隗不停地咳嗽着,刘虞见状,关切道:“太傅的病不打紧吧?” “无妨,无妨。”袁隗喘几口,摆手道“大将军,有句话,我说了,你不要多心。” “你我同录尚书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袁隗顺平了气,斟酌再三,才道:“当初把行朝设在冀州,是公卿大臣们都同意的。但谁也没有料到局势会坏到这种地步。” 等片刻,见对方不语,又道:“冀州虽说有百万户口,物饶民丰。但前有张氏兄弟,后有黑山飞燕,现在徐州黄巾让陶谦打得呆不下去,北上与青州黄巾会合,都冲着冀州来了,形势很不利。北军南军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而行朝的兵力又有限,实在是叫人担心。” 他说这些,刘虞不是不知道,遂问:“那依太傅之见?” 袁隗却不说话了。 “太傅?” “恕我直言,经过董卓之乱后,天子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袁隗说出这话时注意到,大将军的嘴角迅速抽动了一下。 “太傅的意思是?” “暂离邺城避祸。” “有这必要?” “有。”袁隗加重语气。“大将军也知道,朱广走后,行朝的兵力只有两万出头。北面要阻黑山,南面要挡黄巾,现在邺城只有两千步军。万一,我是说万一,不管是黑山还是黄巾,任何一支贼兵穿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虞无言以对。 如果说天子要暂时离开行朝避祸,那么眼下能去的地方不会太多。 首先,黄河以北是想都别想,你不可能把天子弄到幽州去。而黄河以南,青徐在闹黄巾,只剩下兖州和豫州两处。 许久,大将军问道:“太傅认为,去哪里合适?” “也没多少选择,兖州或者豫州,豫州最好。”袁隗郑重说道。 “愿闻其详。” “此次征讨董卓,豫州是南军的根据,荆州扬州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财力物力上没有任何问题。关中之事,大体上已经定了,一旦南军班师,行朝非但不愁无将可用,也不必担心无兵可遣。到时遣几员大将镇压黑山贼与黄巾贼,待冀州安定,再回邺城不迟。董卓西凉军那么剽悍,也不过就在两月之间便被打回城中龟缩。黑山贼与黄巾贼,若在南北两军合力一击下,恐怕也就是一个月的事。” “嗯。”刘虞轻应一声,便没了下文。 袁隗也不催,两人就在那马车上摇摇晃晃,一直晃到大将军府。下车后,刘虞说了句:“此事,容我细细思量。改日,再交由公卿商议。” “理应如此。” “那……”刘虞一揖手。 “大将军慢走。”袁隗长揖到底,恭敬相送。直起身时,大将军才刚上台阶,也不知是太劳累,还是失了神,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幽州,广阳郡治所,蓟县。 齐府上下,乱作一团。 丫头仆妇们拎着大包小包,撞得满头包。门户马夫之类则急匆匆地将行李一箱一箱往门外搬。 作为女主人,齐夫人正指挥着下人,只是,这指挥水平确实不咋地。 齐士安从里头抢出来,焦急地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寻找着什么。 “妹妹呢?” “什么?不在房里?” “废话!在房里我还用得着来问你?” “你都找过没有?是不是……” “行了行了!问你也白搭!”齐周不耐烦地一挥手,迈步就朝外抢去。刚到大门口,迎面就撞上齐棠。 他素来是极宠爱这唯一的妹妹,但此时,却炸雷一般地吼道:“跑哪去了!” 齐棠却不怕他,从容道:“出城了一趟,哥哥想吃人?” “你……妹啊,你这都快是左将军夫人了,该晓得轻重缓急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出城?” “谁稀罕什么左将军夫人?”齐棠白了长兄一眼,抽身就走。 齐周拿她没办法,一把拖住妹妹的贴身侍女:“上哪去了?” “出城么。” “出城干什么去了?” “……” “你不说我不带你走!”“给朱夫人上坟扫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五十九章 长安城破 恋上你看书网 齐周一愣,松开了手。这个实心眼的妹子啊,嘴里说着不稀罕,结果早把自己当成朱家儿媳妇了。定是知道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回来,唉…… 时间紧迫,也不容多想。转过身去就扯开了嗓子:“都快点!哎哎,米缸就别带了!” 刚说完这句,背后就响起一个呼声:“士安兄,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田子泰撩着袍摆抢进来,见齐家这阵势,大皱其眉!大将军让咱俩火速南下赴行朝任职,你带上家眷无可厚非,怎么连米缸…… “快了快了,这不正装车么?哎哎哎,说你呢,锅也不用带!” 田畴都看傻了,你齐家在蓟县也算土豪啊,这抠搜劲! “士安兄,我来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 “大将军这回调得急,怕是有什么要事。不行,咱们先走一步,让家眷随后来。” 齐周一时不语,羽扇啪啪的。说得也是,大将军说见书“立即”南下赴邺,这拖家带口的指定走不快。 略一思索,答应下来。 “那行,我回去一趟,然后……” “然后什么?”见对方突然住了口,齐周问道。 田畴将他往旁边拉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士安兄,依你之见,大将军先调了鲜于兄弟,接着又调你我,这……” 齐周直摇头:“亏你比我还早入幕,这不明摆着么?大将军一直在地方上任职,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他能倚重的也就是我们了。子昂和鲜于兄弟负责冲锋陷阵,沙场建功,你我就是去出谋划策。贤弟,咱们的机会来了!知道这叫什么?” “请兄赐教?” “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呃,那你是鸡还是犬?” “我是……讨厌!” 四月十四日,西京长安。 这座古都陷入重重包围已经多日,城外遍地的拒马、路障、陷坑,已经将城池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再外围,便是十八万步骑一望无际,遮蔽郊野的连营…… 但这可能只是个开始,长安城里有足够的兵力和物资,不管南军北军都作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 朱广早上一起来右耳就发烫,红得跟烧腊似的。 马腾带着长子马超来拜,话里话外,都关心着自己的将军称号和武威太守。朱广也有点不地道,绕来绕去,废话说一箩筐,临了马腾也没弄清楚到底有没有个准信。 倒是那锦绣一团的马超认出赵云就是前些日子两军对冲时,骑白马使钢矟的勇将,非要较量较量。赵子龙抵死不从,你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我打赢你也不光彩。 送马腾出帐的时候,马超一句话把他爹吓得够呛。 “听闻左将军少年时游侠边塞,威震狄夷。又说使得一丈三长,百零二斤大刀片,有万夫不挡之勇,不知将军……” 慌得马寿成拖了儿子就走。 朱三赵二相视苦笑,这熊孩子,逮谁跟谁叫板。 “子龙,我让人打造了一副新的鞍具,你要没事……” 赵云正等他下文呢,忽见将军越过自己,朝外走去。 朱广盯着远处长安城头,又侧过耳朵,似乎在仔细听着什么。 赵云初时还不解其意,但没过多久,他也紧张起来,城里怎么了? 不止是他们,长安南面,南军大营中,袁绍一班人也远眺着长安城,兴奋莫名。右将军更是迫不及待地命令部队作好准备。 四月十四日,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日子。 长安城里的守军,准确地说,是原来左车骑将军皇甫嵩的旧部,眼见长安被围得铁桶一般,心知走投无路了。 最开始,将士们碍于太后、朝廷、太尉这些东西,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多想。当兵嘛,听命行事,该死就死。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后来,连伙头兵都知道“洛阳事变”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可到了这一步,将士们仍旧没有“过激”的行为。毕竟他们是朝廷的军队,不是谁的私兵。再加上皇甫嵩被解职以后,军中群龙无首,想搞事也没个挑头的。 却,有这么一句话。天要叫人灭亡,必先叫其疯狂。 四月十三,也就是昨天晚上,董卓家里发生了一起“行刺”事件。侍中伍孚借面见董卓之机,怀揣利刃,企图手刃国贼。可董仲颖是练家子,伍孚行刺不成反被暴杀于堂上。 随后事情就开始失去了控制。 凡是与伍孚有私交的大臣,统统被拖出去砍了脑袋,以至于被挟持来长安的百官们人人自危。王允心知董卓穷途末路之下,已经疯了,搞不好连太后带公卿杀个干净。于是连夜让侄儿王凌去找一个并州军中的同乡,让他按计划与城外左将军朱广联系,内应外合。 可并州军驻地的异常举动被负责城内秩序的中郎将董越发现,天没亮,西凉军蜂拥而来。并州军一见,主将吕布跑了,咱们也没活路了,反!并州军一反,皇甫嵩旧部随后响应! 朱广送马腾出帐的时候,长安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董府外,董卓麾下最为精锐剽悍的“飞熊军”正以人墙抵挡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最后的时刻,只有这一支常年追随董卓的部队还肯为他拼命。 可猛虎架不住群狼,飞熊军再精锐,如何扛得住并州军、左车骑旧部、乃至杀入城中的南北两军? 西凉勇士们被推挤着步步后退,有人连头都砍掉了,尸体却倒不下去…… 府内堂上,董卓除了戎装佩刀外,罕见地执着一条马槊。陪着他的,只有他的弟弟董旻,有几名死士。 什么李儒、李傕、郭汜、董越,全不见了踪影。 府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但你绝难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畏惧来。这西凉豪强此时瞪着一丝窜满血丝的眼睛,一手执槊,一手挎刀,死死盯着堂外,仿佛在等待什么。 本已考验着耳膜承受极限的喊杀声突然达到一个顶峰! 飞熊军士卒仓皇退入府内堂前,董旻甚至看到好几个兵被挤倒在地,同伴就从他身上踩踏而过。视线越过士卒,大门口如林般的枪戟足够晃花你的眼。急心建功的士卒居然从院墙翻了过来,“活捉董卓”的呼声响成一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章 抢夺胜利果实 恋上你看书网 “二哥……” “你怕?” 董旻低下了头,他的手已经颤抖得握不住刀了。战场上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但大限来临之际,百战勇将竟也没有了从容。 董卓收回了目光,微眯双眼看着已经堵到堂下的敌军将士。一个使双刀,极肥壮的军官已经瞧见了自己。 残存的飞熊士卒很快淹没在人潮之中,急先恐后的关东军三面围住,好些人挺着刀跃跃欲试。从他们脸上,董仲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也有过的渴望。他们若能活捉或者斩杀自己,连升几级不是问题。 董旻一步一步往后退,不经意间,已经退到了兄长的背后。堂上一片野兽般的喘息声好似狼群围住了猎物…… “都停下!”一个威严的吼声生生制止了躁动不安的士卒。人潮分开处,一个黑脸的战将大步上堂。看到他,那使双刀的军官也退到了一旁。 这场景,高顺似曾相识。当年鲜卑人想跟朱家内应外合图云中,主公聚集家兵想要起事时,将军突然出现,也是面对着一片攒动的人头。 至少,董贼的这份镇定,不输给当年的朱将军。不过,当年,朱将军没有性命之虞,而眼下,在场每一个人都想砍下董卓的人头。 府中的沉寂与城中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对比。当杀意渐渐消退,热血不再沸腾时,北军将士们都在心中暗思,这逆贼倒是从容。 望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潮,董卓横槊在手:“等什么!来!” 那雄浑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人潮一阵骚动。后头不时传来“杀了他”的喊声。 高顺回扫一眼,弹压住蠢蠢欲动的部卒,面对董卓正色道:“束手就擒,留点体面。” “你是……朱广的部将?” “是。” “哈哈。”董卓大笑。“娃娃,莫说是你,就算朱广,我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束手就擒,董某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你也是带兵的,该知道老子会怎么作!” 听着这放肆而狂妄的嚣叫,北军将士们真恨不得上前乱刀给他分了尸。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张狂! 高顺直视着他,真就没看出半点害怕的意思来。倒是他身后那个,已经面如死灰。 “好,我成全你。” “慢。”董卓见对方举起了手,急忙喝道。 北军将士一见,什么玩意这是?刚才还镇定自若,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立马就改主意了? “怎么?” “有一句话,你替我转告袁绍和朱广,我董卓干的事,是他们想干而不敢干的!人死若真有灵,那我等着看,我倒要看看这些个汉室忠臣,最后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高顺听罢,将手一招:“上!” 他话音未落,董卓已经大吼一声,肥壮的身躯竟然腾空窜起,手中长槊发出尖锐的呼啸!只是,从此之后,便成绝响…… 有句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武人的宿命就是如此,董卓做到了。 没错,他是个恶人,是个魔王。就不说什么妄议废立,发动事变,单只尽驱洛阳百万人口强行西迁,导致无数生灵涂炭,怎么批判都不为过。 但最后的时刻,他保全了一个军人的体面。没有投降,没有自杀,然后,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人,不应该分等级,但确实有层次。比如说高顺,见得多、懂得多、想得多,所以他对董卓最后表现出来的勇气有一分尊重。 可当兵的不一样,我管你那个去!董卓被杀以后,他肥胖的尸体很快就被拖在马后,士兵们一路跑一路喊,所过之处,欢声雷动。 袁公路正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带着他的部卒在城里乱窜,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片欢声。转眼间,呼声愈响! “在喊什么?” “好像是……逮住董卓了?” 袁术气得腮帮子直鼓,又让朱三抢到了!但转念一想,咱们南军可是先进的长安城!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已经妥妥地在兄长手里了!下回朱广见面,看你还敢打拱作揖平起平坐? “走!”一声喝,又带着部卒在拥堵的士兵和惊慌的长安百姓中横冲直撞。 长安城中的乱象无法言说,南北两军数以万计的将士拼命往里涌,城里守军,不管是董军、并州军、左车骑旧部,又都想往外跑,饱受恐惧折磨的长安百姓,害怕大军进城后劫掠屠杀,也混杂在汹涌人的潮中乱闯,你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袁术走出不到一百步,迎头撞见一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朱广麾下的一个军官,在洛阳时见过。 那军官带着士卒,拥着一大群人往城外方向挤。袁公路一打眼,首先就看到了……这,这是王允?你说都生死关头了,就别讲究了吧?你抹锅底灰倒是抹全呐,额头上,左右两边脸,分别三道竖杠,你这是装老虎呢? 再往后看,袁术直想骂娘。北军士兵簇拥着的这群人全是被董卓扣留的朝廷官员!娘的,我们还先一步进城,怎么北军处处抢在前头?有人给他们带路是怎地? 王允也看到了袁术,急忙拿袖子遮住头。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不怎么光彩。 朱广并没有进城,他的部队在杀董卓救大臣时,他正和贾诩在商量事情。 营外响起的欢呼声打断了他们关于之后关中局势的谈话,贾诩一听就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息?” “士卒欢呼,十有**是董卓授首了。”贾诩看起来并没有欢欣鼓舞的模样。说完这话,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勉强地展颜一笑。 朱广淡然道:“先生不必如此,无论董卓是如何如何地罪恶滔天,但他终究是先生的故主。” “不,将军误会下官的意思了。我为董卓叹,不止是因为他是我的故主,而是叹他……” 话没说完,几名军官抢进帐来,争先恐后地向朱广邀功:“将军!董卓被弟兄们乱刀砍了!尸体就在外面!”不等朱广问话,贾诩抢问道:“太后呢?百官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后东汉时代 恋上你看书网 中军大帐外,朱广站在董卓的尸体面前看了许久。 四周的将士们就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光头部就挨了三四刀,鼻子都砍歪了,已经快看不出原样。哪怕是亲手杀了他,咱们多看几眼也觉得毛骨悚然, 朱三决没有什么变态的嗜好,他只是在提醒自己。一个人,可以有野心,但是当你的才干不足以支撑起你的野心时,那你最好把它藏起来。等待实力的强大,等待时机的到来。 否则,董卓就是你的下场。 军官向他们的将军报告着董卓被杀的前后经过,听到他不肯投降,不肯自杀,力战而亡时,朱广并不意外。这才是一个“大恶人”应该有的风范。 “他死前,还说……”军侯刚开个头,就被同袍碰了一下,示意他别说。 朱广收回目光:“说什么?” “说,说了些浑话。” “没关系,直说,原话。” “他说,他干的,是别人想干而不敢干的事。” 朱广笑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原话。董卓说得没错,天下大乱,汉室的权威受到了空前的挑战,许多人都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但是,枪打出头鸟,箭射领头雁,错误的时间做错误的事,再加上错误的手段,你就会得到一个错误的结局。 贾诩本来有些话想跟左将军说,但此时观他形容神态,心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这倒让贾文和有些意外,一般来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手握精兵,名满天下,势必要得意忘形翘尾巴。但朱广却非常冷静,好像永远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这句话看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其实不多。 董卓就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落到现在兵败被杀的下场。 这两人正跟那儿嗟叹,突然传来一声悲怆的呼喊:“子昂!” 朱广抬头望去,这谁?怎么抹得跟花脸猫似的?慢,这是,王允? 王子师疾步朝前,踉踉跄跄地奔到朱广身前,一把就将手攥住了。先前碰到袁术,他尚能自持,此时见着朱三,再也绷不住。 岂止是他?被营救出来的大臣们那叫一个涕泪俱下!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悲愤、欣喜、激动,一股脑发泄出来。 看一群前辈们哭得这么伤心,朱广眼眶似乎也红了。但他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很快,大臣们的注意力便被地上那具尸体所吸引,局面瞬间失控! 这些人都是有学识,有涵养的,辱尸这种事情本不该作。但一想到国仇家恨,那还顾得了礼教?撩起衣摆蜂拥而上!踢踹践踏,骂不绝口! 朱广本想制止,但一想到这些人刚刚死里逃生,得,你们尽兴吧。 见众人发泄个没完,朱将军这才劝止,让部下将董卓尸体处理掉,首级送邺城行朝报捷。随后,将这群苦主请进帐中,准备好听他们的血泪控诉。 一进帐,各依官阶落座,品秩低的就站着。朱广虽是“中二千石”的左将军,但被营救出来的大臣中有四五个都跟他平级,都是头发胡子白一半的前者,于是他也没坐,团团作揖:“诸公受苦了。” 说完这句,便等着看谁先开口。 岂料,先前在外头闹得欢腾的大臣们此时都焉了,七嘴八舌,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他。朱广正纳闷时,前太子太傅,如今的太仆讪讪道:“朱将军,是不是方便……” “太仆有话但讲无妨。” “要是方便,可否先置些饮食来?” “嗯?”朱广愣了。 原来,这些人被强行迁到长安以后,董卓就忙着备战了,根本没空安置他们。除了少数官阶高,名声大的以外,大部分官员及其家属都被集中监视。连饮食也由西凉军提供。昨天发生了伍孚行刺事件以后,看守便中止了他们的供应。 这些人好多都是上了年纪的,饿到现在,刚才又在外头演了一通武行,现在消停下来才感觉眼前发黑,手脚发软。 了解了原委,朱广急命准备饭菜,哪知大鸿胪拦道:“都这份上了,就别饭菜了,有什么来什么吧。” 当一盘盘的饼和一碗碗的粟米饭端出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大臣们正要开动时,袁术就来了。 两撇小胡子顺着嘴角的扬起不停地挑动,他如今只是个杂号中郎将,可那派头愣让人看出大将军的范儿来,进帐之后,扫一眼仪态尽失的大臣,才最终把目光落在朱广脸上。也不正经行礼,就胡乱揖个手:“朱将军,我奉右将军之命,前来召将军及诸位大臣前往南军军营。” “哦?有事?要是不急,先让大家吃完饭再去吧。”朱广随口道。 “这事吧,还真挺急。”袁术笑得似乎很得意。 “再急你也得让我们把饭吃了再去吧?天子还不差饿兵呢。” 袁术瞪那人一眼,昂然道:“那要是太后呢?” 一语惊满堂! 王允脱口问道:“太后?救出来了?” 在洛阳时,太后毕竟是女人,寻常大臣一般也见不到。被董卓挟持到长安以后,连他也只见过太后一面。 袁术拿足了架势:“在旁人急着抢功的时候,袁某却心系着太后安危。也算苍天有眼,太后安危无恙,如今正在南军军营。诸公,要让太后等你们吃完饭么?” 汉光熹二年,公元一九零年,四月,董卓覆亡。 从他在洛阳发动事变,到身首异处,只有短短半年时间,便在南北两军合力一击之下,迅速溃败。与原来的历史相去甚远。 究其原由,就一句话,没有能够把天子和朝廷控制在自己手里。失去了这个优势,哪怕他再遮掩,也就是一个**裸的反贼,不会有人产生认知混乱。再加上其“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的恶行,自然是天下共讨之,天下共诛之。 而更重要的是,朱广救出天子,行朝迅速建立,不至于让大汉像历史上那样完全失控。有了刘虞这个“龙头”,南北诸军都聚集在他的旗帜下,戮力讨逆。 有此两点,董卓焉能不败? 长安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以后,左将军朱广,右将军袁绍“各自”出榜安民,又“分别”向行朝报捷。 至此,再作一些扫尾工作,等行朝的命令到了,便可班师凯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四月下旬,邺城。 大将军幕府中,刘虞坐于案后,一把将手中书简拍在案上。惊得旁边角落里几个文史骇然失色。 两天前,张飞燕击败了鲜于辅,十万人马进逼邯郸。 邯郸是赵郡治所,赵郡,就在行朝所在的魏郡北部。也就是说,张燕的大军距离行朝,只有不到两百里。眼下,鲜于辅已经收拢残兵退至魏郡北部的梁期县,急求援兵。可是,哪还有什么援兵?卢植带了一万余步骑去堵西进的青州黄巾,行朝就剩下两千步军了! 这个消息一旦发布,所带来的恶劣影响……老太尉不敢再想下去。 不久前,与他同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提出天子暂离邺城,避黑山黄巾之锋芒。但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明确表态。 朱广评价自己的老上司是“谦谦君子”,这话倒也没错,刘虞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但是,所谓君子,是指他有坚持,而不是说他二。 再“君子”,人家从举孝廉开始,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了,能看不出来袁隗的用意?袁隗无非就是想借黑山贼和黄巾贼威胁冀州之际,把天子弄南边去。而那里,正是袁家的地头。 所谓等祸乱平定,再回行朝不迟云云,那是骗鬼的。天子只要跨过黄河就别想回来! 而刘虞是行朝领袖,天子走了,你走不走?你只要一过黄河,首先,北四州你还怎么督?其次,在人家地头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什么大司马大将军,说话恐怕也不作数了。 力不从心,这是刘伯安此刻唯一的感受。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异常地思念朱广。总想着,如果朱子昂在就好了。论文,此子年纪不大,阅历却好似非常丰富,对局势有独到见解;论武,人家挎刀上马所向披靡。 “大将军,幽州从事,齐周田畴到了。” 闻听此言,好似久旱逢甘霖! 刘虞大喜过望,疾声道:“快叫他们进来!” 片刻后,当齐周田畴这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傲然而入时,刘虞那股欣慰劲就别提了。在第二次坐镇幽州以后,他总有这样的想法,老一辈的时代是不是过去了?虽说自己的幕府中不乏程绪魏攸这样的人,但真正替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只有朱齐田这样的年轻人,说他们是幽州的中流砥柱也不为过。 “大将军!”齐周田畴长揖不起。 刘虞急忙起身,上前分别执住两位部下的手,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良久,他才频频点头道:“好,来得正好!快快快,坐坐坐!” 坐定之后,听说齐田二人把家眷抛在了后头,先行一步赶来,刘虞十分高兴。但一想到眼下的困局,立时笑容尽敛。 田畴是幕府中比较能体察刘虞心事的,见状问道:“大将军可是在为黑山贼而忧心?” “子泰怎么知道?” “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听说黑山贼肆虐赵郡。据说是张飞燕亲自领的军?” 刘虞无言颔首。 齐周闷了一阵,而后道:“看来飞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范阳一役,张燕被打得大败而逃,他当时是范阳丞,所以有资格说这话。 “可惜子昂不在,否则,张飞燕敢如此嚣张?”田畴叹道。 “嘿,这话说得。人家就是趁冀州空虚之际兴风作浪。大将军,朱子昂几时回来?” 刘虞愁容满面:“关中之事,已无悬念。但大军要回行朝,恐怕最快也是六月的事了。” “那,远水救不为了近火。行朝还有多少兵力?” “两千,步军。” “太少了,张飞燕可是号称十万。” 田畴此时问道:“冀州已无兵可调?” 刘虞苦笑:“再调,就只能抽空幽州边防了。” 那可不行,就不说防边的重任,公孙瓒这大半年来在右北平动作不断,传言说他的部队扩编了两倍以上。要再从幽州调兵,那就干脆让他作幽州牧得了。 齐周轻舞着羽扇,放下之际,沉声道:“大将军,没有别的办法了。许以高官重利,招抚飞燕吧。” 刘虞还以为他有什么良策,听罢后大摇其头:“他扔大军而来,兵锋抵近魏郡,怎会接受招抚?” 齐周笑了:“大将军,难不成就凭他张飞燕还想学董卓?” “什么意思?” “张燕从前只是个跑江湖的游侠,只因黄巾作乱,趁势而起。因为有些手段,所以被推为黑山总帅。但归根到底,他就是个匪首。所以,他最近四出攻伐,除了劫掠之外,无非就是向行朝彰显他的存在。” “他是绝没有董卓那样的胆子。而且想必他也清楚行朝的空虚只是暂时的,朱将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到时候,他就是北军下一个目标。而且据我所知,黑山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大大小小几十路贼兵,后来逼不得已,分出一部来往河东发展。叫什么来着?” “白波贼。”田畴道。 “对,白波。综上所述,张飞燕很有可能会接受招抚。所以,大将军最好尽快派人去跟他谈。” 刘虞质疑道:“万一他提出非分之求……” “谈不拢也没关系,拖,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是拖到北军班师回朝为止。” 刘虞一时不语,但仔细一想,左右也无计可施,试一试又何妨?一念至此,便道:“罢,就从士安之议,待我与袁太傅商议之后,便派人北上。” “与袁太傅商议?”齐周怔了一怔。大将军不是位在三公之上么?跟他商量得着?“在洛阳时,袁太傅就与何进同录尚书事,这事总得叫他知情。你们不知道,他前些日子提出让天子到南边去避祸,我没有表态。若这事背着他,成功还好,万一失败,我拿什么话跟他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是忠臣 恋上你看书网 在魏郡太守官邸充作的行宫之中,大将军刘虞正主持召开一场“御前”会议。 既然是御前,那天子少不得要高坐于上。尽管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不会说一句话,但这个形式是必需的。刘辩在亲政以前,最主要的就是学习如何处理国家大事,而“坐朝”就是主要途径之一。 皇帝下去一点,坐着刘虞。再下,就是太傅袁隗及其马仔了。 按说作为位在三公之上的朝廷领袖,大将军也应该有一大批追随者。可怪只怪刘虞长时间在地方上的任职,在朝中没有自己的班底。再加上能跟袁绍逃出洛阳的,除了重臣名臣之外,也就是他们家的门生故吏了。 朱广西征,卢植南下,幽州的从事们暂时还摆不上台面。所以,在这朝堂上,大将军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今日只议一件事,黑山贼围邯郸,鲜于辅请行朝速发援兵。邺城的兵力诸公清楚,已经无兵可调。我意,形势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就只能事从权宜,许张燕高官重利,招抚之。诸公以为如何?” 招抚?大将军这是在说笑?人家快打到行朝来了,会接受你的招抚?就别玩这些花样了,趁张飞燕还没有打过来,赶紧走人,过了黄河再说。 袁隗根本不用说话,自有人替他冲锋陷阵。 而刘虞早已成竹在胸,任凭内朝大臣们高谈阔论,我自巍然不动。等他们说完了,才把齐周田畴二人宣进来。 见了天子,大礼拜上,刘虞便叫他们坐下。 在汉代,大臣们虽然跟皇帝坐着讨论国事,但齐周田畴并不是朝廷大臣,只是大将军从前在幽州牧任上的幕僚而已。严格说起来都算体制外的。 所以,仅这一个动作,内朝大臣们便知道这两人在大将军眼里不简单。 果然,刘虞随后就道:“齐周,田畴,大臣们对招抚张飞燕还有疑虑,你二人可替诸公解惑。” 平生所学,等的就是这种机会! 齐周二人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在那朝上舌战袁家军,齐士安本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田子泰更是辩才无碍。 这些在洛阳呆惯了的大臣们哪是他哥俩的对手?没一阵哗啦啦全败下阵来,有一个都让田畴说得结巴了,急得直翻白眼,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嘎,抽过去。 袁隗虽然不动声色,甚至在争论最激烈时闭上了眼睛打盹,一派处之泰然的风范。可心里却是暗潮涌动。大将军想干什么?他这显然是不同意将天子暂送至河南避祸,但在此时推出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来,莫非是想让他们参与机要? 想到这里,再也淡定不了。正想开口,朝上众臣突然被一阵声响吸引,纷纷朝外眺望。城里在闹什么? “大将军,飞燕已经进逼邯郸,此时谈招抚,完全不切实际。趁黑山贼还没有到,走还来得及。否则,悔之晚矣!” 刘虞摆摆手:“太傅莫急,纵使招抚不成,也可以拖延时间。” “可是,能拖到什么时候?拖到左将军班师?大将军啊,南北两军此刻还在围困长安,就算现在飞马去调,等朱广回来,为时已晚呐。”袁隗苦口婆心地劝道。 城门校尉桥瑁到门外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这句话,遂朗声道:“太傅不必担心!” 他突然出现让袁隗很不快。 论起来,桥瑁虽然不是袁氏的门生故吏,但一直跟袁绍有来往。所以袁氏在豫州竖起勤王讨逆大旗时,袁本初也征召了他。 可他却在接到《讨贼诏》以后引军北上,加入护驾的队伍,还派人把消息传给了南面。 这也就罢了。他在作东郡太守以前,曾经出任兖州刺史。袁隗本来是打算“不计前嫌”,推他出任兖州牧,也好替袁家多打一个桩。 可这事让朱广搅黄了,事后,袁隗曾经派人去试探桥瑁的口风,可他完全不在意,还欣然接受了“城门校尉”的职务。 “桥校尉,内朝在议事,你不宣而来,所为何事?” 桥瑁入内拜天子毕,又朝大将军行礼,这才转向袁隗:“太傅莫怪,末将先前在城上巡视,见有红翎信使飞驰而来,心知有喜。果然,信使进城后,绕城大呼,报长安之捷,董贼授首!末将欣喜之下,特来上报!” 短暂的错愕之后,朝堂上炸开了锅。还说方才城里闹什么呢,原来是捷报到了! 刘虞更是大喜过望,连声问道:“你听清了?消息确实否?几时破的城?” “这末将倒不清楚,稍后信使到来,自见分晓。” 袁隗也是喜不自胜,虽然他跟刘虞这儿有些分歧,但董卓是国贼,如今授首,可谓普天同庆之喜! 大臣们兴高采烈,心急的已经要向天子朝贺,刘虞笑得合不拢嘴:“别急别急,等信使来了,问明情况再贺陛下不迟。” 刘辩在上头听得正无聊,跟那儿数地砖玩,乍闻喜讯,也是笑容满面。 此时,众人欢悦之余,都猜测着。当初行朝颁了赏格,先入长安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不知道是朱将军先入呢,还时袁将军? 答案在信使风风火火赶来时揭晓了。 四月十四日,长安守军内讧。原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之旧部,及左车骑将军皇甫嵩旧部发动兵变,倒戈一击,并打开城门,迎南北两军入城。 北军因为得到了并州军的帮助,先一步进城。左将军麾下的降虏校尉高顺部,以及破贼校尉陈忠部在董卓家中将其击杀,首级就在这匣子里。同样是左将军麾下的荡寇校尉吴式部,救出了被董卓挟持的官员。目前大臣们及其家属情绪稳定,并积极协助诸般善后扫尾事宜。 “好!”刘虞击案赞叹。 好个朱子昂!当初你奉命护送我去甘陵上任,我还没把你当回事;后来你在范阳任上破了飞燕,我说这年轻人不错,是个干将;再后,你入我幕府,使鲜卑破二张,乃至引军向洛,救出天子,我才惊觉你有定国之才。 你从来没叫我失望过,这回也不例外!只盼着你快些回来,大司马、朱骠骑,万户侯! 信使一番话,让袁隗好似在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时,突然吃进条蛔虫。怎么又是朱广?从去年到今年我就没弄明白,打哪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十处打锣十处都有他!无所不在啊! 恶心! 但更恶心的还在后头,董卓的人头被砍下来已经多日了,一路从长安奔到邺城,就别说不好看了,只闻一闻那味儿,都能让你把去年年夜饭吐出来。 “行了行了,拿走拿走!”袁隗捂着嘴连连挥手。 欢庆一阵,众人在大将军带领下齐向天子朝贺。汉军威武,斩逆贼之首传于行朝,这都是陛下您的英明领导所致,威武啊,威武啊。 刘辩反过来嘉奖皇叔,嘉奖太傅,都是你们这些柱国之臣的功劳,同喜同喜。 这通贺罢,又听得城里喧哗,一浪高过一浪,大臣们面面相觑,怎么地?还有捷报呢? 等了许久,不见有红翎信使到来,刘虞让桥瑁出去查看,不一阵回来报说,确实有红翎信使报捷,不过对方正在绕城呼喊,已经绕了三圈了,看样子,还得绕一阵。 “既然如此,那,等等吧。”袁隗随口道。 左等右等,等到皇帝都快把房顶上瓦片数清了,信使才来。嘶哑着嗓子向堂上君臣报捷,不用说,这是右将军袁绍派回来的。 他的奏报,大体上与之前朱广的信使所言相近。但大臣们也兴致勃勃地听着,反正多爽一回也不是什么坏事。 “南军得左车骑将军皇甫嵩旧部响应,先一步进城,并由中郎将袁术亲自救出太后,待大军班师回朝,便能与陛下团聚!” 刘辩这回是真高兴了,毕竟,何太后是他的生母。但一看下面的大臣,怎么了?一个个的这什么表情? 刘虞袁隗对视着,这下好了,朱广说他得并州军响应,快人一步。袁绍说,他得皇甫嵩旧部响应,捷足先登。 听谁的? 一阵沉寂后,袁隗突然站起身来,带领着追随者们又向皇帝贺喜,威武啊,威武啊。 刘辩心说这跟我有毛的关系?大事小事全你们定的。 捷报飞传,固然让人欣喜,但眼前的问题却还摆在那儿。一阵热闹之后,大臣们继续着先前的议题。 刘虞认为,既然长安之事已毕,这立马去召,左将军朱广要是快的话,下个月就能撵回来。所以,即使是招抚不成,拖延时间还是有用的,遂坚持己见。 袁隗似乎受了两个侄子先入长安,救出太后的鼓舞,态度趋于强硬:“大将军,我们作臣子的,以身死国不算什么。但天子不容有任何闪失!现在大将军坚持招抚,请恕我直言,倘若招抚失败,朱广未能及时赶回,飞燕兵临城下,这个责任,谁负?” 刘虞刚要开口,就瞧见齐周朝自己使眼色。 这种事可别往自己身上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失败,大将军说你负责,你怎么负责?引咎辞职?这不正中人家下怀么? 见刘虞沉默,袁隗突抛出一句:“大将军,你执意不肯请天子移驾河南,莫非,别有所图?” 刘虞拍案而起:“袁次阳!” “大将军有何见教?”袁隗歪着头问道。 刘虞气得直哆嗦!你袁家四世三公,累代勋贵,在豫州乃至关东影响广泛,树大根深!我若放任你将天子迎往河南地,抛开我个人荣辱得失不说,留在南方没有北上的官员,不是你袁氏的门生故吏,就是跟你侄儿交情匪浅。天子如果落在你们手里,难保不会出现下一个董卓! 可这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尤其不能当着小皇帝的面说。因此,大将军虽然气得浑身发抖,最终却只有一句:“你执意要迎天子南渡,又所图为何!” 袁隗一拍案,怒道:“图汉室中兴!图天下太平!我袁氏世受国恩,岂有二心!” 刘虞都快气糊涂了,嘭嘭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刘虞难道有二心吗!” “大将军你仁义遍布四海,威信著于天下,袁某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明公以宗室身份出任大司马大将军,更督北四州,这不但违背祖制,也容易引人非议。毕竟,大将军你也姓刘。” 齐周田畴同时色变!见识了,见识了,这才叫真正的毒辣! 刘虞紧闭着嘴,圆瞪着眼睛,一双拳头死命攥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任何质疑攻诘他都能承受,唯独这一点他非但无法接受,更无从反击! 说一千,道一万,谁叫你姓刘!如果当年你的祖先刘强不苦苦哀求光武帝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搞不好现在坐江山的就是你刘虞! “大将军?”田畴预感到不妙,急急唤了一声。 突然!刘虞大吼一声,眼睛往上一翻,仰头就倒!吓得不远处的皇帝惊叫出声! 齐周田畴急冲上前扶住旧主,前者使劲掐着人中,都快掐出血也不见大将军醒来。慌得田畴背起刘虞就往外跑,齐周紧紧相随。 袁隗片刻的错愕之后,即恢复了平静。倒是其他大臣们有些慌乱,大将军不会有事吧? 齐周走到门槛时停住了脚,回头扫一眼众人,厉声道:“国难当前,幽冀豪杰义士争相投身救亡,以图报效。公等为朝廷大臣,不思戮力一心,共扶危主,却在此逞口舌之利!周乃燕蓟微末之士,也不屑与公等为伍!” 说罢,长揖而去。 被他这一顿削,有个别人面露惭色,但更多的则是暗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一腔热血是多么地幼稚。这是一个讲究权谋诡诈的世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只是最基础的!高坐于上的汉帝刘辩,看着这满堂的大臣,突然打了个冷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谋篇布局 恋上你看书网 当天,黑山贼进逼邯郸以及大将军昏厥的消息同时在行朝风传,邺城大震。 不明真相的“各界人士”蜂拥赶往大将军幕府探望,一时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人声称天子要移驾河南地暂避。 大将军府中,刘虞躺在榻上,一双拳头仍旧保持紧握的状态。医者说他是急怒攻心,猝然不省人事,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还是未知之数。这把大将军的家人们吓得不轻,妻妾都围在榻前不肯离开。 齐周田畴两个一直守着,神情凝重。 “两位从事。”门亭长悄然而至,大将军作幽州刺史时他就是看大门的。 见他神情有异,田畴问道:“怎么?” “现在府门前至少有上百号人,官员、士人、游侠,都想探望大将军。” 田畴回头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大将军,断然道:“一个也别放进来,对外就说大将军服了药,需要静养几日,不能见客。” “两千石以上的可不少,这怎么挡得回去?”门亭长作难道。 齐周突然发火了:“你腰里挎的是烧火棍?谁敢往里闯你一刀劈了他不就行了?” “士安先生,这……” 田畴伸手将门亭长揽出去,压低声音道:“咱们都是大将军幕下的老人了,我也不妨跟你明说,几时会醒只有天知道。这模样要是让人看了去,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外头的人正巴不得,明白吗?” 门亭长往里瞄一眼,也是满面忧色,同时田子泰的话让他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来:“是啊,这种时候,还是只有咱们这些老人靠得住。子泰先生放心,他们要起进来,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语毕长揖,扭头就走。 田畴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总瞒着也不是个事,早晚…… 当他回到齐周身边时,听对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桥瑁不错。” “什么?” “桥瑁,那个城门校尉,让他来。” “兄长确定?” “哪怕是掩耳盗钟也得干,消息一传开,行朝人心惶惶,人家再使把劲搞不好就直接撇下大将军,带着天子南下了。” 田畴大惊失色:“那是劫持!” “你又能怎么地?人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大将军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我!”齐周正色道。 田畴狠狠咬了咬牙,一张俊朗的脸涨得通红,半晌后切齿道:“我去办!” “慢。”刚要走,齐周就拉住了他。望一眼房内众人,将他带出了门,一直拖到小院角落,四下无人。 “兄长?” 齐周的个性算得乖张,时而嘻笑怒骂,时而锋芒尽露,但田子泰认识他这么久,第一回看他如此严肃。 “事情大了,现在你我如果不站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田畴想都没想:“刀山火海,我随兄一道!” “你确定?”齐周头一歪。 “你几时见我怕过?” “好!我没看错你!”齐周沉声道。“你今天就出发,去关中接朱子昂回来。我留在邺城想尽办法维持住局面。” 那一刻,田子泰连呼吸都停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看错了你?” 田畴垂语不语,良久,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士安兄,在我回答以前。我想确认一下,你应该知道调动军队是大将军才有的权力,不说我们办不到,就算办到了,将来追究,不光是你我,家中老老小小都得掉脑袋。” “掉脑袋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先不管。至于办不办得到,这个简单,先前我看到大将军的印绶就摆在榻旁小几上。” 田畴沉默片刻,又问:“我去接子昂回来倒容易,你怎么维持住局面?” 齐周不耐烦地一挥手:“这个你不用管,求桥瑁也好,求我老师也好,或者大将军醒了也好,反正你和朱广回来之前,谁也别想把天子迎走。” “那还有黑山贼……” “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这人这么磨叽?一句话,干不干?” 田畴猛吸了口气:“成功了,咱们未见得能讨到好。失败了,咱俩都得灭满门。这种事,得愚到什么程度的人才会干?我下午就出发。” 五月初,长安。 朱广没想到长安的夏天这么热,尤其是将要临近晌午那段,就穿单衣,坐在帐里不动,那汗水跟瀑布似的。 以前他总笑齐周,没事摇把破羽扇装高士,可现在他是多么地希望贾诩也有这爱好。 “左冯翊,右扶风,还有京兆本地,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有相当部分流民奔往汉中,荆州,甚至是洛阳。”贾文和热得满头大汗,可还一丝不苟地向左将军报告着。 “汉中现在是谁在主政?” “太守苏固。” 苏固?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号人呐?莫非,张鲁还没有占据汉中?想到这里,随口问道:“益州牧刘焉是不是一直没有跟行朝联系?” “确实如此,蜀中道路虽然艰难,但自洛阳事变以来,大半年过去了,益州没有任何表态。” 历史上,刘焉早早洞察了汉室衰微,天下大乱的前兆。所以建议灵帝设置州牧,自求益州,然后就关起门来作土皇帝。并派遣道教领袖张鲁与自己的别部司马张修,去进攻汉中。夺取汉中控制权以后,张鲁又杀了张修,自此割据汉中将近三十年。 照现在的局势走向看,关中相当长一段时间,恐怕还是韩遂马腾的舞台;西南地区,刘焉父子会快活很久;荆襄一带,刘表既然去了,照他的名气和才干,或许仍会和历史上一样,称雄一方。 中原不好说,但不出意外的话,袁绍和曹操应该会盖尽所有英雄的光芒。 刚想到这儿,张辽就匆匆抢进帐来,对他和贾诩各一揖,疾声道:“将军,马腾的部队在城西让袁术截住了!” “什么?袁公路?他为什么截住马腾的部队?” “这个末将不清楚,但我回来时,已经看到马超带着人过去了。” 一想到逮谁跟谁叫板的熊孩子,朱广二话没说就站起来,从旁边架上取过六尺百炼刀,铠甲也没穿,直接朝外走去。 贾诩跟在他后头,张辽一见也撵在后面请示道:“末将带些人马……” “不必!” 就凭他袁术?在这个时期,这种局势下,他敢挑起内讧?他敢拉开军阀混战的序幕? 朱广突然停了下来,回身道:“罢,带上狼骑营的弟兄!”那货连皇帝都敢作,搞不好还真就在关中开战,然后大家哗啦啦一通打,各自散伙占地盘去了。 这头并州狼骑风风火火卷向西面,消息立马传入南军军营,不一阵,数百骑卷出辕门。长安城上的守卒见城外军营频频调动,心说这是又要打仗了? 长安城西,二十里,驿道岔路口。 三支人马虽未排开阵势,但见将士们戒备的神情,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的意思。 面东的那支,约有百十骑,从器械装备看,是马腾的羌骑。面西的那支,也是数百骑,袁术全副铠甲,那汗流得跟落汤鸡似的。正扭过头朝后看。 他背后,锦绣一团的马超胯下西州良驹,手中雪亮长矛,杀气腾腾地盯着袁术所部。他的部属也有意思,尽是些汉羌少年,颇有当年朱广拉起队伍时的架势。 “中郎,算了吧,这里地势开阔。西凉人马又素来剽悍,咱们犯不上。”部将小声劝道。 一声冷哼,袁公路可没把乳臭未干的马超放在眼里,回过头后,仍朝对面大喝:“把人留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是命令!” 面东的马腾军官面面相觑,谁也没动,既然少将军来了,咱们听他的吧。 可马超这会儿正让部下扯着不放,一个劲地劝道:“少将军,咱们现在也是朝廷官军了,受左将军节制,可不比从前造反,胡来不得!” “那是谁?”马超长矛一挺。 “建威中郎将袁术。” “中郎将?哼!我听父亲说,他把天子撇下自己跑了?” “少将军,中郎将不算甚!可袁术是汝南袁氏的子弟,右将军袁绍就是他的兄长!汝南袁氏少将军总听过吧?” 纵使身在偏鄙西陲,可“汝南袁氏”的大名,少年马超还是有所耳闻的。就算不知道这个,右将军袁绍这块金字招牌还在那挂着呢。 闷了一阵,他道:“我去跟他理论!” 部下还要劝,让他小手一抡差点带下马去,自己单人独骑,风一般卷到袁术面前不远。吓得袁中郎的部属拔刀放枪,如临大敌。 袁术并不认识马超,见他年纪小,甚至根本没打算要理他。 马超见状,强忍住怒火,在马背上揖手道:“袁中郎,为何拦截我部属?” “你部属?你现居何职?” 马超才十四岁,他在军中根本没有具体职务,这回来长安,原本就是跟他爹来见世面的,见对方询问,他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来:“我,我是西凉少将军。” 袁术一愣,随即与部众哄然大笑! 真是天下奇闻啊!居然有人自称少将军!还西凉少将军? 袁术笑得缓不过气来,一个劲地抽:“少年,前,前后左右四将军,我听过。你,你这个少将军是,是谁封的?我怎么不知道啊?哈哈哈哈……” 少年人脸皮都薄,马超被这么多人一顿讥笑,早挂不住了。有心一矛搠死他吧,又想到对方是右将军的弟弟,要把他作了只怕会给老爹惹祸。 就这么跟那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突然大声问道:“你又是谁?现居何职?” 军旅生活枯燥无聊,袁术见他年纪小,又长得俊俏,有心逗他,遂笑道:“我乃建威中郎将袁术,这可是朝廷封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少将军大。” 马超作恍然大悟状:“哦,你就是袁术!汝南袁氏子弟!” 袁术一时有些得意,如果这话从成年人口中说出来不算什么,但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西陲少年。 “少年,你也知道我的名号?” 马超撇嘴一笑:“自然知道,董卓在洛阳举逆,听说你撇下天子不顾,自己跑了。如果不是朱将军救出了天子,你的祸就闯大了!” 刚才还嘻笑哄闹的部属们瞬间失声! 袁术初时还提醒自己,名门子弟,注意风度,尤其不要跟未成年人一般见识。可到底没忍住,勃然大怒道:“小贼安敢如此!”说着就拔刀! 马超长矛往前一挺,稚气还未完全脱尽的脸上竟是一片骄横:“像你这样出生名门,官爵高,长得俊,胡子又顺溜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袁术脸都青了,此时他已经听到雷鸣般的蹄声传过来,但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堂堂袁氏子弟,官拜中郎将,竟让一个屁股上蛋黄都没干的小子当众奚落!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一念至此,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正当他扬起刀想要催马时,面前黑影一闪,背后部属一片惊呼! 再定睛看时,一身便服的朱广就横在他与马超之间。 左将军勒住战马,铁象躁动不安地划着蹄子。 他一出现,各方上千人齐齐噤声。 瞄了袁术一眼,他转向马超:“你在这儿干什么?” 马超刚要争辩,又听他一声喝:“退下!” 骄横如西凉少将军,竟把脑袋耷拉下去,徐徐调转马头,小跑着奔回本部去。锦马超被其父捧为掌上明珠,历来是横惯了,不轻易服人。但大前天他爹请朱广去军中赴宴,酒喝得高兴时,马腾让儿子出来露两手,赢得满帐喝彩。 这阵马寿成不是央着朱广尽快落实他武威太守的事么?于是非要让朱将军指点指点他儿子。 当时那帐中央一口大鼎,少说四五百斤重。朱三摇摇晃晃就上去,把衣摆往腰里一扎,抓住鼎耳“呼”一下就给举起来! 马超那时都看傻了,方知这世上真有比他还强悍的人。但同时他也很疑惑,这鼎里可还有肉糜,底下还烧着火呢?朱将军你不怕烫的?喝退小马之后,朱广用一双裹着布的手拨转马头朝向袁术:“镇西将军马腾部归我节制,怎么着,袁中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陪太后聊天 恋上你看书网 按说袁公路只是个杂号中郎将,朱子昂是正经的左将军,但前者并没有丝毫敬重之意,上下看对方两眼,冷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抓到了逆党,瞧瞧。” 朱广朝远处张望,果见那百十骑中还押着几辆囚车。 “瞧瞧?我看你这架势是来抢人呐?” “是又怎地?” “那你抢一个试试看?” “你当我不敢?” “我就说你不敢。” 三言两语,非但两方挑头的,连带其部属那火气腾腾就起来了。袁术先让锦马超当众打了一回脸,现在又让朱广堵着下不来台。额头上青筋直窜!有心用强吧,苗头又不太对,正作难时,蹄声大作。 众军扭头看去,又见一支人马步骑混杂着撵过来。朱广一打眼就看到了荀公达。 荀攸远远地就将士卒停下,单人匹马小跑着过来,见现场那架势,倒面不改色,利索地跳下马,先朝朱广躬身行了一礼:“朱将军。” 朱广把鞭往手腕上一套,甩袖笑道:“公达先生这是来拉架啊还是来助拳呐?” “将军说笑了,南北两军同为天子之师,何谓拉架助拳?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荀攸说这话时,不时瞧向袁术。 袁公路拉长着一张脸:“没什么误会,太后要的人犯在这里,我估计朱将军到时候是不肯交出来的,所以提前来接收。” 见他搬出太后,朱三一时不语。 何太后被救出以后,朱广和王允等获救大臣曾经前往拜见。但当时,何太后对同被挟持的大臣善加抚慰,又对右将军袁绍极尽褒奖,却未对朱广置一词。 后来收到消息,南军某些人在太后面前进谗。说北军进城以后,只顾杀掠,压根就没想过要先救国母。 荀攸见朱广神情,趁机劝道:“将军,此番董贼举逆,太后震怒。几次询问右将军是否捕得董卓家小,想来袁中郎是关切过甚,因此有些冲突。将军海量,定不计较。” 贾诩催马过来,正好听到荀攸的话。遂也对朱广道:“将军,不必为些许小事坏了两军和气。” 朱广扭头看他,贾文和微微点头。 “罢,袁中郎,请吧。”朱广洪声道。 袁术似乎心有不甘,杵在那儿不动,荀攸朝他使眼色他也视而不见。急得后者没奈何,你还想硬抢是怎地?就不说旁的,你打得过朱广吗? 好半晌,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还能得意几时。”扔下这话,打马就走。荀攸抱歉地笑笑,再次一揖,上马追了过去。 贾诩琢磨着袁公路的话,总觉得不像是负气而说,一时有些狐疑。 “先生,怎么了?” “啊,没什么,将军,这是捉到谁了?” 那押送囚犯的马家军奔过来,为首一将自报名号,姓庞名德,字令明,乃马腾麾下骁将。此番他奉命追捕董氏族人,先撵到董卓老家临洮,董家人已经闻风逃入羌部。仗着马腾在羌人中的威名,庞德软硬兼施,逼迫羌人首领交出董卓的母亲侄子等数十人。都在囚车里装着,拉回长安来。 朱广上前察看,就认得一个董璜,还有个老太太,怕有**十岁了。听得士卒呼唤将军,她突然激动起来,抓着车栏大喊。 因为她西凉地区的口音较重,朱广没听懂,问贾诩:“她说什么?” 贾文和神情暗淡:“乞脱我死。” 朱广见她已然是风烛残年,而且眼睛似乎还太灵光,跟那囚车里老泪纵横,心下也有几分不忍。但在汉代,举逆这种大罪是要诛灭全族的。看她模样应该是董卓的母亲,没办法,难逃一死。 正看着,贾诩突然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朱广是持节出征,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完全可以将这些人就地处决。但他却不打算这样做:“押回邺城行朝吧。” “将军尊重大将军,不想擅权。但是,下官建议,最好是把这些人亲自送给太后。” “有这必要?”朱广颇不以为然。何太后虽然贵为国母,但她之前逼死灵帝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婆婆太皇太后董氏,导致民间对此事议论纷纷,使得何氏失尽了民心。现在虽然免于一死,但不管落在谁手里,恐怕也抖不出“国母”的威风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要么我自己杀了,要么押回邺城去树立老爷子的权威,为什么要拿去讨好一个不待见自己的女人? “有。”贾诩很郑重。“自从南军救出太后,袁绍已然以大司马自居,今日袁术敢拦截,也是这个背景。太后对将军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将军还想要再继续加深么?” 朱将军更不以为然了:“那又怎样?” 贾诩愣了,很快,他的神情让左将军看起来很不自在。 “先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贾文和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严肃问道:“将军觉得自己现在很得意?” “为什么这么说?” 贾诩轻笑一声:“也难怪,将军从剿黄巾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段传奇,光是听听就叫人神往。所以,将军觉得自己现在手握精兵,名动天下,已经是个万人景仰大英雄,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朱广一直以来很尊重贾诩,但老实说,他现在确实有点不爽。我特么干什么了?让你这一顿挖苦讽刺的? 虽然有些生气,可朱三知道,想要在汉末立足,可以没有自己这样的勇武,但却必须要有贾诩这样的睿智。 读书人有时候难免有点脾气,别跟他犟。 想到这里,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认真地问道:“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吗?” 贾诩比先前更严肃了:“请将军仔细想一想,下官为什么要建议将军把董卓的家小亲自送给太后?” 为什么?这还不简单么? 我是穿越者,你是汉朝人。何太后再怎么样,在你眼里也是国母,圣母玛利亚般的存在。作为臣子,就应该想太后之所想,急太后之所急。眼下,先把董卓的家小送过去,让太后杀个干净稍解心头之恨。等回到了邺城,再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慢! 回到邺城? 天子在邺城,太后是肯定要回到行朝的。刘辩还不到亲政的年纪,一旦何氏回归,那么照大汉的制度,还是得由她临朝称制。至少形式上得这样!操蛋,我怎么把这一节给忘了?要是在这儿跟她公开作对,等回到邺城,虽说不怕她怎样,但何苦给自己下绊? 一念至此,便朝对方一揖:“确实是我得意忘形了,先生莫怪。我这就把人亲自给太后送去。” 贾诩见状,也低下头去,诚恳地劝道:“将军英明,应当知道董卓的覆亡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要面对的局势,会比现在更复杂,更险峻,如果不能保持清醒,董卓就是前车之鉴。望将军思之,慎之。” 在南军军营呆了几天之后,袁绍派人把长安城里的旧宫收拾出两间来,请太后居住。 说是国母,何氏其实也不过三十左右,军营里全是粗鄙军汉,太后住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长安旧宫 话说东汉其实也有很多子不起的成就,比较为人熟知的便是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张衡发明了地动仪和浑天仪,这些东西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可后人在提起汉朝时,总会先想到刘邦项羽争天下,汉武卫霍败匈奴。 朱广也不能免俗,看着衰败,却仍不失巍峨的长安旧宫,竟有些感慨,还依稀能见强汉的遗风啊。 “朱将军,太后宣召。”一小黄门快步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打从袁家哥俩闯入洛阳皇宫,把凡是没胡子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以后,幸存的宦官们便对手握兵权的人格外畏惧。 “有劳引领。” 旧宫虽然无可避免的衰落了,甚至有些地方还长起了草,但在朱广这个学建筑的人看来,一砖一瓦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 穿地宽阔的广场,遥望前方那片令人震撼的阴影,那是传说中的未央宫么? 何太后住在未央宫以东,长乐宫之中的一个小阁里,近身侍奉的都是跟她一想被挟持到长安的内侍和宫人。 朱广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吃水果。左将军大礼参拜以后,她也没叫起来,就那么一直晾着。 有了贾诩的提醒,朱广自然很有耐性。 好一阵,何太后擦干了手,摒退了内侍,朝下望去。上次在南军军宫,人太多太杂,也没仔细看。这会儿见朱广虽然跪着,但还是能看出魁梧健壮来。又见额头饱满,鼻梁提拔,估计相貌不俗。遂道:“朱将军,请起吧,坐下说话。” 说到底,这几年以来横祸不断,宦官军阀,都把他们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一个女流之辈,还是有些怕。朱广怎么说也是北军统帅,讨逆的大功臣。 “谢太后。”朱三起身,往旁边坐了。 何氏这时细看,倒有些诧异,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年轻的将军啊。顾左右无人注意,便半斜着身子,又打量几眼,心说幽并多豪杰猛士,这话果然不假。 她许久不说话,而且朱广感观特别发达,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看,便不那么自在了。 “朱将军,你进来宫,可是有事?” “回太后,董卓授首以后,其家小在逃。今臣麾下马腾部已捕得董卓母侄等亲族数十人。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太后。” 这话听得何太后心里受用,笑道:“难得你心里还有我。” 朱广差点笑出来,什么玩意我心里有你?咱可没恋母情结啊。 强忍住,一本正经道:“此为臣本分。” 何太后趁他说话举首间又特别留意,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也就不计较那点事了。再者,说朱广只顾杀掠抢功,不救自己,恐怕也有失偏颇。人家不是救出了许多大臣么? 想到这里,倒觉释然。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好容易脱了险,但长安比不得洛阳,想解闷也没个去处。左右也无事,遂随口问道:“朱将军今年……” 朱广没明白她意思,便抬头看来。见何太后也不过三十上下,颇有姿容,倒有几分意外。 “是问你年纪。” “臣今年二十一。” “哦?了不得!二十一便作得如此大事!听说,你是并州人氏?” “臣本籍并州云中。” “家中还有什么人呐?” “家中还有祖母及父兄。” “嗯?你莫非,还未曾婚配?” “自黄巾乱起,国家多事,臣累年来转战各地,倒还没顾得上。” 一听这堂堂左将军居然还没成家,何太后仿佛兴趣更大了,刨根问底,跟刨祖坟似的。朱广越听越糊涂,太后这是跟我拉家常?你有这么无聊?我可还有一摊子事呢。 但一想到回去邺城之后,她要临朝听政,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聊天。从战鲜卑解云中之围说起,一直说到兵入长安。 朱广本来就能说会道,渐渐地也不刻意拘谨,跟那唾沫横飞吹牛逼。何太后家里从前是杀猪的,她就长在市井之地,自打进宫以后,哪还有机会这么从容惬意地闲聊?直听得入了神,眼前似乎都能看见少年将军跃马扬刀的英姿。 朱广进宫的时候是下午,等他牛逼吹完,天已黄昏。想起自己军中还有事,不敢再久留,遂拜辞而去。 何太后当然不可能留他吃晚饭,便把袁绍费尽心思搜罗来的蜜桃赏了他两个。朱三千恩万谢,一出宫门就骂街,就不说我的战功了,陪你聊这么半下午,嗓子都快哑了,就赏这玩意?还就俩? 次日,从董卓九十岁的老母,到未成年的侄子,几十口人全被弃市。这还不算,董卓在窃据西京期间,有“从逆”“助逆”行迹的人,无论官、商、士、民,统统处以极刑。只这一天,便杀了七百多人。值得玩味的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曹操在主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军 恋上你看书网 五月十日,昨天下了一场雨,稍解了暑气,但今天又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朱三穿身短褐,裤腿袖管都挽着,头戴一硕大斗笠,脚穿一新编草鞋,如果不是旁边草地上摆着的那口刀,远处树荫下悠然吃草的那匹马,想必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乡野村夫。 水面上巴毛杆所作的浮漂连动了几下,他却没有扯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一阵,他拉起钩来,又挂上饵料,重新扔下去。仍如入定老僧一般盘坐着。莫非,朱将军钓的不是鱼? 高顺人本来就黑,又爱穿黑衣,那大脚板子啪啪过来:“将军,对面……” 朱广“啧”一声:“你鱼都给我吓跑了。” 高顺往鱼蒌里一看:“将军也没钓啊。” “一听就外行,钓不钓得到是其次,我享受的是过程明白吗?”朱广笑道。说到这里,视线投向对岸“你想说对面那些士兵?” “嗯,我去打听了,是奋武将军曹操的部属,这样已经好些天了。” 河对岸山脚下,一片忙碌的人影,正将董军从前加固城防没用完的石料和木材装车。 “猜猜,曹将军想干什么。”朱广盯着水面问道。 高顺一时不语,在长安大兴土木,要么是为了加固城防,要么就是为了修整宫殿。可南北两军早晚要撤,太后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长安旧宫里。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用途么? “想不出来。” “修营房。” “修营房?难道,曹将军不打算撤回去。” 朱广跟他的关系与旁人不同,所以说话也从不避讳什么,合盘托出道:“前一段长安肃反一直是曹操主持,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现在才明白,他是打算扎根关中了。” 高顺闷了一阵,突然说出一句让朱广十分诧异的话来:“袁将军想必是乐见其成。” “嗯?为什么?”朱广侧过头。 “将军说过,曹操是一时英杰,袁绍与他少小相识,自然清楚这一点。将他留在关中引为强援,不是很好的安排么?” 朱三啧啧连声,这家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没错,留守关中八成是曹操自己提出来的,眼下来说,这也是他最好的选择了。因为自己的缘故,历史被改写,虽有南北两军联合讨董,却没有诸侯混战。曹操想要在中原地区图谋发展,无论如何绕不开他的小伙伴袁绍。 以他甚至说是曹家的名望和势力,在目前局势下,想跟袁绍在中原斗法,而且是在没有“挟天子”光环的加持下,恐怕很艰难。 与其如此,不如先避开中原的是是非非,在关中地区关起门来徐图发展,待天下有变。一可以南下取汉中蜀地;二可以兵出雄关,争霸中原。 如果取得蜀地,则可以顺长江而下收荆襄;若是取得了中原,那么更不得了,北伐幽冀,南征江东,都不是难事。 但这种战略放在眼下,放在东汉末,却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首先,关陇地区并不太平,曹操如果真的留守,那无可避免地要撞上韩遂马腾这两大势力,不把他们收拾了,你站不住脚。 其次,关中虽说号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可从西汉末年的战乱以来,人口从两百多万锐减到四十几万。在封建时代,或者说冷兵器时代,要论实力先说人口,没人什么都没有。 不过,董卓从洛阳驱赶过来的百万人口,如今安置在关中地区的也有二十多万,阿瞒哥是不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再者,他这么做,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他十分了解袁绍,应该不至于说怕对方吧? 水面浮漂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朱广猛一提杆! 只听“咔嚓”一声,鱼杆断作两截,那已经被拖离水面的,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鲤鱼重新落入水中,溅起一蓬水花。再看时,已经拖着小半截鱼杆欢快地游走了。 “操!钓毛!走!”将鱼杆一摔,朱广跳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高顺哭笑不得,不是说享受过程么?原来是看不上小鱼? 回去的路上,朱广一直琢磨着曹操留过关中这事。局势发展到现在,自己经营的中心肯定是黄河以北,袁绍照目前情况看,除了中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他让曹操留守关中,引为强援。 但是,究竟是强援还是威胁,就不好说了。还是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将军。” “嗯?” “孙破虏的部队以一敌二,却能扛得住董军两部反扑,让人印象深刻。关于步军我有些想法。” “行,回去说。”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十数骑飞驰而来,朱广看那白马就知道是赵云,遂远远喊道:“子龙,有事?” 赵云却不答,一路抢到面前,马未勒停便疾声道:“将军,田从事来了。” “你说谁?” “幽州从事,田畴。” 朱广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他,脚却没停,只一夹马肚子,铁象风驰而前! 子泰不是被大将军留在幽州坐镇么?他怎么到关中来了?朱广想像着各种可能,甚至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等他回到军营时,一头扎进大帐里时,田子泰正在帐中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一见到他,就带着一股风扑了过来。 “子昂,不不不,子昂将军,不,朱将军。” 朱广一把搭在他肩上,什么话也没说。从去年带兵离开幽州赴洛阳,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 一年的时间并不长,但此刻两人一眼,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还有永远镇定自若的神情,田畴的急躁也逐渐消退。 贾诩眉宇间有些忧色,沉声道:“将军,坐下细说吧。”尽管田畴口风很紧,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幽州从事是不会出现在关中的。 三人坐定,田畴一时倒不知从哪里说起了。理了理繁杂的思绪,他捡出了一句最要紧的说:“将军,你必须马上带兵回行朝。” 朱广似乎并不意外:“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田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从黑山贼,到黄巾贼,再到大将军与袁隗的争执,以及他与齐周的分工。 朱广听罢,盯着面前短案出神。 贾诩前后一捊,向田畴问道:“田从事,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张飞燕快要打到行朝;后将军卢植带兵北上堵截青州黄巾也胜负未知;袁太傅力主天子移驾大河以南暂避,大将军为此事……” 田畴沉重道:“袁太傅以宗室身份相攻诘,大将军急怒之下昏厥,在下离开邺城时,都还没有醒来。” 贾诩轻轻点头:“城门校尉桥瑁可信?” “这个,不好说。”田畴道。“当时我们与他相商,他虽然尊重大将军,认为袁太傅的言论有失大臣的风范。但同时也明确表示,冀州的情况太凶险,天子确实应该离开邺城。” 朱广站起身来,也不知在想什么,抱着手踱至帐口,望着外边许久,忽道:“大将军说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同意天子移驾河南?” 田畴一时不语,他跟朱三当然可以无话不谈,但是贾诩毕竟是首次见面。 他不说,贾诩却替他说了:“抛开个人荣辱得失不谈,如果天子移驾河南,那以后便置身于袁氏的势力范围。大将军是怕再出一个董卓?” 田畴点了点头。 朱广摸着下巴,沉吟道:“青州黄巾西进,是想和黑山贼会合。一旦这两股势力合流,那么冀州就完了。对了,公孙瓒呢?” “就别提他了。”田畴紧锁其眉。“当初大将军以勤王相召,他不肯出兵。这回情况如此危险,大将军再次征召他,他还是充耳不闻。只顾在右北平私蓄兵力,以待时变。我估计,若天子南下,黑山与黄巾合流,幽州就是他的了。” 朱广突然冷笑了一声。 先前在回来的路上,自己还在想,袁绍占中原,曹操占关中,自己只能经略幽冀。这下倒好,幽州很有可能会姓公孙,黑山贼和黄巾贼都他妈快在冀州搞联谊会了。 倒是自己那个大舅哥一门心思替自己着想,声称自己不回去,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天子弄走。 感动归感动,可哥啊,你只是一个小小从事,怎么斗得过袁隗这种大佬?说不定,就在此刻,袁氏已经挟持着天子渡过黄河了。 “先生,你怎么看?” 贾诩轻捊其须,暂时没有回答。 田畴在旁边看着,心说此人貌不惊人,一脸病态,子昂将军何故如此敬重他? 良久,只听贾诩道:“不管袁隗是否迎走了天子,将军都必须立即回师,否则,张飞燕一旦与黄巾贼合流,冀州就不复为,朝廷所有了。” 朱广缓缓点头:“那,这里的事呢?我估摸着,袁绍想让曹操留守关中。” 贾诩并不意外,或者说并不在意:“那是他们的事,眼下要紧的是冀州。一旦冀州有失,将军还有立足之地么?” 朱广琢磨一阵,正色道:“这样,先生,子泰和我率轻骑先行一步,诸校尉督大军后行。” “正当如此。” 田畴迫不及待站起身来:“那就赶紧走吧!” “别急。”朱广招招手。随即对外喊道:“叫张张、高顺、陈忠、吴式、杨奉来!” 不一阵,五校尉陆续赶到,朱广将事情大略一说,随即命令道:“我不在军中,大小事务均由奋威校尉张辽负责,听他号令,如我亲临!任何人敢有不从,小心军法无情!” “诺!” “文远,我带狼骑先走,你率大军随后跟进。于夫罗那里,先别让他回去。告诉他,这回关中之役赢得轻巧,让他再到冀州帮我打一仗。” 张辽与他患难多年,此时很多话不需要明说便能体察,郑重一点头:“将军放心。” 朱广遍视诸将,看到立在帐口的赵云时,道:“子龙随我一道。” 当日,朱广一面命并州狼骑准备,一面召见北军其他军官交待事情,又见了韩遂马腾,面授机宜。次日天一亮,既与贾诩赵云,率一千精骑火速东归。其实此次讨伐董卓,算上匈奴人,光骑兵就有七千之众。但规模太大势必影响速度,所以他只带最亲信忠诚的并州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划分地盘 恋上你看书网 “将军!将军!” 急促的呼声使得南军大帐中的文武将校们齐齐侧目。 曹仁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一边疾步上前,一边揖起双手,嘴里还不停:“已经确认了!北军拔营,全军撤过渭水,往左冯翊方向去了!” 虽说早料到如此,但当真真切切从他口中听到时,袁绍仍不免吃了一惊。 下面曹操、袁术、孙坚、鲍信、张邈、荀攸、袁遗、何颙等南军文武面面相觑,都诧异于北军的突然撤走,这是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啊。 袁术的反应很快,当即怒道:“行朝没有命令,他如何敢擅自撤军?不跟我们商量也就罢了,连太后也没有禀报,朱广到底想干什么?” 他声色俱厉,惹得众人窃窃私语。是啊,朱广此举确实让人捉摸不透,莫非,是邺城行朝出了什么问题? 一阵后,一众文武将目光投向右将军,却见他垂语无语。 袁绍此时也着了急,朱子昂突然撤走,肯定是行朝有变故,这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叔父为什么没有书信来?会不会是刘虞拒绝天子移驾,急召朱子昂回去以武力相胁? 一念至此,他坐不住了。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朱子昂不得行朝命令擅自撤军,其情可疑!为免……发生什么不测,南军,立即回师!” 一语惊满帐! 立即回师?这正批判左将军不得命令擅自撤军,你也要这么来一手?发生什么不测?你难道是在说朱子昂有异心? “不错!正该如此!我早就知道朱广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果不其然!”袁术大声说道。但话出口后,却发现没人附和。 袁绍见状,很是不悦:“怎么?诸公难道不同意我的说法?” 袁术也十分恼怒,拍案道:“你们不走,我自己带兵回去!” 这哥俩一发作,等于是逼着众人表态。曹操已经定下留守关中,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剩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破虏将军孙坚了。 孙文台自己也知道绕不过去,思之再三,说了这么一句:“朱将军是否擅自撤离,这事还有待查证。我们,还是等待行朝的命令再作决定吧?” 袁术一皱眉:“孙破虏,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有待查证?难道行朝只命令他撤军?照你这么说,那有异心的不止是朱广,还包括刘虞?” 孙坚看他一眼:“这话是袁中郎你说的,我可没说。” 众人见他把矛头对准大将军,都不以为然,纷纷言道,大将军海内人望,皇叔之尊,怎么可能有异心?袁中郎这话太过了。 “哎哎哎,怎么都冲着我来了?海内人望又怎地?皇叔之尊又怎样?就因为他是皇叔,所以才更容易有异心!他也刘姓,宗室原本不该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你们不知道?” “这不是事从权宜么?若非大将军,谁还能能够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凝聚人心?”何颙道。 袁术逮谁喷谁:“何伯求,你就别说话了吧?” “我为什么不能说?”何颙怒了。 “哼,谁不知道你跟朱子昂暗通款曲?在洛阳时就眉来眼去的,怎么着?是不是只等一回师,就要去行朝领受高官显爵?有朱广给你铺垫着,弄个二千石易如反掌吧?” 何伯求脸涨得通红,那咬牙的声音连袁绍都听见了。愤然起身,怒容满面道:“别以为天下英雄都是傻子,朱广为什么突然撤走,你最清楚不过!”说罢,对着袁绍长揖到底,又对众文武作个四方揖,拂袖而去。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原来,这里头还有内情呐?看样子,右将军哥俩是早就知道,跟我们这儿装呢?罢罢罢,你们要搞事尽管搞,别拉我们下水,咱还是安安心心在这儿等行朝命令吧。 袁术气得脸发白,何颙当众说破,这让他非常被动。有气也撒不出来,只得闷坐着咬牙切齿,恨不得撵上去一刀结果了那厮性命。 袁绍胸膛起伏,也是气极。可他的涵养显然比弟弟要好,没一阵平复了情绪,坦诚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诸公了。” 何颙既然已经破了题,那隐瞒也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如果不挑明,这些人是不会跟着撤的。要是没他们,我拿什么去跟北边斗? “南北两军出征以后,黑山飞燕就肆虐冀州,常山、中山、赵郡等地皆受其害。这还不算,徐州黄巾被刺史陶谦击败以后,北上与青州黄巾会合,共图西进欲与飞燕合流。为了不影响军心士气,所以我一直没有说出来。” “行朝大部分公卿都认为,天子应该移驾河南地暂避,但是大将军似乎另有想法。左将军为什么突然撤走,我确实不清楚,但估摸着,应该是与此有关。这事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政见不同而已。” “政见不同,大家可以讨论,可以商量。但怕就怕有人动了歪脑筋,又想走董卓的旧路。朱广此举,或许并非大将军本意,也可能是他自己所为。正是基于这一点,所以我建议南军立即回师,以防不测。” 所以说,诚实永远都是面对问题的最好态度。 听他这么一讲,众人了解了事情的大略。方知背后藏此巨大的,阳谋? 陈留太守张邈素来与他交好,顾左右皆不言,当即表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撤吧,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不错,南军立即撵回去,纵使有人要生事,想着一河之隔还有十万大军,总会收敛些。”山阳太守袁遗,乃是袁绍的堂兄,这时候就得打虎亲兄弟了。 他二人一挑头,所有亲袁氏的人都纷纷跟进。 但孙坚跟袁氏谈不上什么交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是潭浑水,并不想去淌,遂不表态。济北相鲍信因着原来在洛阳时与袁绍的一点恩怨,也没有挑明立场。这回组织南军,他可是占大头,出了两万多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曹操突然道:“太后呢?” 对啊,太后怎么办?按理,应该送太后回邺城与天子团聚,临朝称制,可现在情况不明…… 袁绍感激地看小伙伴一眼,幸好有你提醒。 “邺城是不能去了,咱们先迎太后百官回豫州再作计较!” 他这么说是有考虑的,不管邺城行朝的局势如何,我先把太后带到豫州,母亲在这儿,儿子能不来? 当下计议已定,除奋武将军曹操所部留守关中外,其他南军各部尽快回师。 是夜,月黑风疾。 曹操立于帐外,任凭晚风吹得他衣袖袍摆,猎猎作响。那一双小眼在夜色中,竟然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朱广猜得没错,留守关中确实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其实早在组织南军时,袁绍就曾经对他许诺过,等讨伐董卓一毕,就想办法给他弄个州牧,不出意外的话,兖州青州选其一。 可没想到,袁绍自己都连根毛也没有捞着。 袁隗来信以后,袁绍又旧事重提,说只要将天子迎到河南来,什么事都好办。兖州青州,你喜欢哪里?扬州呢? 曹操不怀疑此时袁绍跟他的哥们义气,毕竟大家打小就在一起厮混,说没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个人感情在雄图霸业面前就是个渣。本初此时待我如故,倘若真将天子迎来豫州,那么袁氏的声望必将如日中天。到那个时候,就不好说了。 留在中原,就早晚避不开袁绍,若想过河北上,也必定要撞上刘虞朱广。跟这两方比起来,还是韩遂马腾容易“相处”些。 荀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背后。 “明公可想好了?一旦扎根关中,既要面对韩马,另外,此间可不比中原富庶。” 曹操举首向天,叹道:“原以为,在刘虞出面,讨董必成,然后天下可得太平。” 荀攸仿佛把一切都洞察得清清楚楚,轻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国家积弊至今,岂是一日之寒?刘虞再怎么名扬四海,又岂能以一人之力澄清寰宇?再说了,圣人或许有,但至少我没有见过。” 曹操知他言下之意,忽问道:“你说,刘虞袁隗之争,谁会笑到最后?” “莫不如说,朱广袁绍之争?” “哦,你这么抬举朱子昂?” “明公不是一直称赞他么?” 曹操一时沉默,没错,他一直都很欣赏朱广,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赏识。不经意间,这个昔日在广宗战场上受自己提携的小老弟已经渐成气候了。 至今还能清楚地想起那日在洛阳,在朱广军营,两人之间的谈话。现在想来真是好笑,当时朱广说等洛阳事毕,他也不敢留在朝廷,说不得还要仰仗自己谋个出路。 而自己呢,居然跟人家说,“我想办法给你谋个中郎将”。这大概是自己这一辈子说过最没谱的话了。 人家不靠你,自己就弄了个左将军,还成为北军统帅,与袁绍分庭抗礼。 唉,想想,真有些伤自尊呐。本初就算了,人家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可朱广一个云中游侠,几年间青云直上,我曹孟德这些年都特么干什么去了?思及此处,猛然吸了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却因风太大,一时呛得咳嗽不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传国玉玺 恋上你看书网 关中!关中! 山河四塞,王霸之地! 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 韩遂马腾拥重兵怀不臣?没关系,早晚我必讨平之! 人口凋敝百废待兴?不要紧,关中不比中原四战之地,我截断黄河,拒守雄关,就暂时没有“前临”之忧。且让你们得意吧,终有一天你们会知道…… “明公,想过怎样以现在的几千人马镇守关中么?” 正当曹操雄心勃勃时,荀攸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这回组织南军,他出的人马并不多。除了曹仁那群游侠少年以外,就是他自己在老家招募的五千人。凭这点兵力,就莫说什么关中攻略了,韩遂马腾任何一个,打个喷嚏都能把他骨头架震散。 但曹操早有算计,正要说话时,士卒来报,济北相鲍信求见。 “鲍允诚?他来干什么?”多智如荀攸,也猜不透鲍信在此时前来的用意。 曹操却莫名兴奋:“先前在帐中,独孙文台与鲍允诚未明确表态,他此时来见我,必有说法!快请!不,我亲自去迎!”语毕,迈步就走,夜黑看不清路,竟踉跄往前。 离帐不远,已见两个高大的人影稳步而来。 曹操快速上前,一把托住想要俯身的鲍信,未及开口,对方已道:“曹公不担心自己兵力不足,难以震慑西凉豪强么?” 曹操一愣,心花怒放,急将他请入帐中,平分坐了。 各人叙礼毕,见对方身后一人握刀而立。年过三十,身长而精悍,只是面带厉气,总是一副凝重的样子。 “允诚,这位是……” “哦,这是我部将,泰山钜平人,于禁于文则。”鲍信言罢,便叫于禁拜了曹操,又与荀攸见礼。 闲话毕,曹操到底挂念着他先前所说,遂问道:“国相来我帐中,所为何事?” “曹将军留守关中,势必要面对韩遂马腾。此二人本反国之贼,虽迫于形势,一时屈居于朱将军麾下,但贼性不改,难保不会再反。所以……”语至此处,浓眉大眼,方面阔嘴,一看就是正面人物的鲍信故意卖了个关子。 曹操探出脖子,静待下文。 荀攸则心中暗喜,果真是贵人有天助!这正担心兵力不足,还想着是不是问袁绍借点人马,鲍信就来了。南军里他可挑了大头,出步军两万,骑兵七百,五千余辆车!若能得他相助,曹公势力必然大振!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这两万多人不是什么精兵,但毕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袁将军想必也眼巴巴望着,他能同意么? 哎,济北相你这关子还要卖多久?到底说不说? “鲍信不才,愿留在关中,助曹公一臂之力!” 曹操到底是有大家风范,并没有立即哈喇子流一地,而是笑问道:“大将军何进在时,允诚你就是骑都尉,离开洛阳后又任济北相。此番讨董成功,回去以后少不得要加官晋爵另有重用。又为何情愿留守关中助我?” 鲍信闻之,未语先叹。 “像我这种人,学文习武,不就是想作个安邦济世的良臣,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也博取自己身前身后之美名。” 曹操频频点头:“谁不是这样?” “可惜啊,汉室不幸,国家多事。黄巾之乱八州并起,虽然一年之内迅速扑灭,但祸端就此开启。董贼虽然授首,但大河两岸估计也消停不了。我虽然愚钝,但也看得出来,这场动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平定。” “按说,我正该投袁将军麾下效力。但昔日在洛阳,我那么劝他趁早下手,他都犹豫不决,白白错失良机,引出这场祸事来。他虽然名高,我看却不如曹公你。” 曹操心里虽然得意,但表面却不露分毫,问道:“本初有大志,有学识,有才干,又能折节下士,我怎么跟他比?” “志大而才疏,好谋而无断,善交游揽士却不知人尽其才,还要我再说么?” 曹操哑然失笑。 荀攸此时才问道:“国相所将之兵,两万余众,若能尽数留下镇守关中自然是好。只是……” 鲍信是个急性子,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道:“这个公达不必担心,我部两万余众,当然不可能都留下。听其自愿,有要回乡的,或另谋出路的,我不强求。” 荀攸进一步问道:“那,国相估计,最后能留下的有……” “五千以上。”鲍信说得非常肯定。 闻言,曹操荀攸相视而笑。五千人,与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现在而今眼目下,太珍贵了。 对鲍信的感激无法言说,曹操只有一句话:“我终不叫允诚后悔今日所为。” 其实,鲍信投靠曹操,慧眼识人,欣赏推崇当然是主要的。但从长远来看,也是出于无奈。去年在洛阳,他劝袁绍先下手为强,袁绍不听,他一气之下领军出走,已然得罪过袁本初一回了。 当然,袁绍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看到他两万余部众的份上,甚至很可能会极力拉拢。 但是鲍信认定袁绍成不了大事,不愿为其效力。哪怕是回到济北任上,甚至是回到故乡兖州泰山郡,还是那句话,你避不开袁绍。兖州牧杨彪,虽说也是名门之后,但他和豫州牧黄琬,恐怕…… 所以,与其如此,不如跟曹操留在关中。这片大地虽然凋敝了些,但却不像幽冀中原那样各方都想染指,以曹操之才,关中或大有可为? 里间正说着,外头又来报,说何颙来了。 阿瞒哥先前还有些忿忿不平,我也是名门之后,虽说爷爷是个宦官。怎么风头都让你们抢去了? 但现在,先有鲍信后有何颙,原来,我还这么招人待见?看来,留守关中是对的! “何伯求可跟朱子昂关系不错。”荀攸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指。 但曹操完全不以为然:“你要论与朱广的关系,谁比得过元让?” 与此同时,离曹军营垒不远处的孙坚营中。 帐中地上烤着半只养,肉已经削去大半,剩下的还在余烬上“滋滋”冒着油。程普黄盖两个对坐着,不时去看上首的孙破虏。 江东虎一看就是摊上大事了,只顾喝闷酒。 当再一次将酒盏送至嘴边时,却怎么也喝不下了。 许久,他长叹一声,尽显落寞。这可不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该有的仪态。 正如朱广评价的那样,在汉末群雄中,在讨董这段时期,孙坚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本着“忠君勤王”之心,埋头苦干,戮力向前,根本不计较个人得失。 但是,讨董虽然胜利了,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发现,一个董卓倒下去,下一个董卓有可能就要站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为国家着想了,人人都怀有私心,想尽办法获取利益。 袁绍是这样,曹操是这样,恐怕连邺城那位名动海内的大将军也无法作到一心为公。 难道,汉室真的气数已尽?自高祖斩白蛇起义创立大汉,又经由光武帝中兴,传至今日,已江河日下? 这些事,固然让他失望。但最让他纠结的东西,此刻就在他手上。 由于年代久远,它已不复当初的光鲜,且几经辗转,数度蒙尘,使得它看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起眼。如果不是有一角用黄金镶补,它几乎就像是一个“隐士”,而非“土豪”。 但是,你只要将它翻过来,看看上面刻的那八个字,你就会明白它的分量有多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没错,这是一方玺,这是一方玉玺,这是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 孙坚部作为南军前锋,率先进入洛阳。但摸着良心说,孙文台真不是奸人,他进入洛阳以后,安抚流亡,扫除宗庙,不但草修皇陵,甚至公卿大臣的墓地,他也让士兵将遗骸装敛浅葬,不至于暴尸。 或许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在稍事收拾皇宫时,他的部卒无意中寻到了这东西。 当时,他几乎没有多想,就打算将传国玉玺交给袁绍。但程普拦了他一下,说这玉玺乃国之至宝,不可轻易示人,先且收着,等将来讨董成功以后,北上行朝面君时亲自奉还人主,大功一件。 当时军情紧急,他也没有多加考虑,便收着了。后来攻函谷关不下,他又与曹操马不停蹄地绕道从武关攻入关中。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时间考虑如何处置这国之重器。 “将军,这宝物,还不回去了。”程普正色道。 孙坚何尝不知?你在洛阳就得到了此物,一直拖到现在才交出来,怎么地?有想法? “当时你拦我,就是想让我把它留下吧?”孙文台苦笑道。 程普并不否认:“天下大乱,屠猪杀狗之辈都称英雄,将军你为国效命疆场多年,舍生忘死,最后得到什么?” 孙坚盯着那玉玺出神:“这不是我该有的东西……”“董卓虽然覆亡,但天下纷扰较之从前只怕更甚。将军天纵之才,必能在这乱世中创立一番基业,此物,正得其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老子回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行朝 从前天开始,邺城就戒严了。城门校尉桥瑁的部队把守住各处出口,盘查非常严格。无论昼夜,城中随处可见巡逻的军士,敢违禁夜行者,无论官民,定杀不饶。 前线的战况成为最高机密,除了极少数几个人,其他的都不知道黑山贼与黄巾贼到底打到哪来了。 但施行如此高压的政策,脑袋不是木头作的都能想得出来,局势恐怕不容乐观。 大将军幕府中,袁隗正慷慨陈词,这位行朝“两巨头”之一口若悬河,从地理、政治、军事、局势各方面详尽阐述,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邺城不能呆了,必须立即,马上,火速请天子移驾河南。谁阻挠此事,谁就将会是大汉的罪人。 毕竟年事高,又带着病,一大通话说下来有些接不上气。 没关系,在行朝里他有大批追随者,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 这些人此刻都忘了,他们是来探望病人的。或者,根本不是? 刘虞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但眉心从始自终紧拧着。当日之事,似乎对他打击很大。这才多久,鬓角全白了。 “大将军!不能再拖了!不能置天子于险地!今天无论如何你得拿出决策来!否则,我等绝不会离开!” 齐周一直忍着,可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人连地都下不了了,何至于如此苦苦相逼?我老师不是已经带兵上梁期了么?再说了朱广也快回来了,还闹什么? “诸公!大将军需要休息……” “你凭什么说话?小小从事,岂能与大臣共语!”愤怒的朝臣们劈头盖脸打断了他。 齐周正要反击,忽听外头嘈杂,众人都侧过头望去。连一直紧闭着眼睛的刘虞剥开了眼皮,勉强转动脖子。这可一看,直看得老太尉抖个不停。 鲜于银踉跄着抢进房来,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大将军扑通跪下去,嚎啕大哭。看他一身素服,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虞突然挣扎着想起来,齐周一见,赶紧伸手搀扶。 鲜于辅从幽州南下以后,就一直在前线作战。他曾经多次请求行朝发援兵,但刘虞哪有兵给他?没想到…… “前线情况如何?后将军卢植不是赶去增援了?” “你别光顾着哭,说话!” 袁隗制止激动的马仔们,和缓了神情道:“知道你难过,但是,梁期怎么样了?” 鲜于银涕泪俱下,不能自已,好半晌才道:“昨日,我兄弟二人随卢将军于梁期北郊迎击张飞燕,贼兵漫野而来,我军陷入重围。危急之时,兄长护从将军破围,身被数创,进城不久便……” 袁隗脸色一变:“也就是说,挡不住了?” 他此话一出,鲜于银怎么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大臣们顿时炸开了锅。只不过这一回,少带了一些表演的性质。梁期被围,也就意味着黑山贼随时都有可能兵临邺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面临的着危险! 大将军无力地靠在齐周的肩膀上,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但他只看到跪地痛哭的鲜于银。 鲜于兄弟在他第一次出任幽州刺史时,就在他幕府中行走,如今乍闻噩耗,叫他如何不悲? 一阵后,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因房内太吵,连齐周也没有听清。俯下头去问道:“大将军?” 当刘虞再次说出那句话时,齐周的表情明显有些惊愕,但随后,即释怀了。 正要请大臣们安静时,袁隗却喊了起来:“诸公!静一静!” 在这里,他的话显然比刘虞好使,大臣们逐渐消停下来。 袁隗起身,稳步走到刘虞面前,注视良久。也不知是不是看到大将军就剩下半条命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这事跟他有些责任,所以感到愧疚。 反正,他对着刘虞长揖到底,且保持了好一阵。 马仔们骚动起来,太傅这是干什么? 齐周冷眼旁观,当袁隗直身起来时,他看到了对方面上果决的表情。 “大将军,事到如今,袁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本与大将军同录尚书事,但大将军现在明显无法视事。所以,我决定,即刻请天子移驾,前往豫州!” 说罢,转头就走! 群臣激愤的大臣们纷纷跟上,没人理会齐周在背后的呼喊,更没人搭理还跪在地上痛哭的鲜于银。 突然! 聒噪声嘎然而止! 疾步外出的大臣不少都撞到了前面的同僚。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袁隗已经跨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脸上阴晴不定。 当大臣们看清站在堂外那人时,面面相觑,都从同僚们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诧异。 齐周面露疑惑的神情,当他伸长脖子往外一眺,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朱广独自一人堵在门外,屋檐隔断了阳光,使得他的形象看起来异常光辉高大。他肯定是刚刚进城,戎装未脱,征尘未洗,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松了松,这个动作让很多大臣感到紧张。 袁太傅突然有些后悔自已刚才为什么要收回脚,重新而且郑重地踏出门槛后,他朗声道:“左将军凯旋归来,可喜可贺。” “袁太傅。”朱广的声音有一种威严,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对了将军,行朝已经决定,即刻请天子移驾,离开邺城暂避。”袁隗道。 “是么?”朱广嘴角微扬,那丝笑意让很多人捉摸不透。什么意思?同意?反对?还是有我在,你们走得了么? 当他举步朝里来时,大臣们不自觉地躲避着他,尽管他们之中不少人比这个年轻的将军资历要老,官阶要高。 踏进堂,首先看到了素服的鲜于银。过他身边时,朱广什么也没说,只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而后,疾步朝前,向他的老上司行礼。 “子昂……”刘虞没有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奇异的光彩,那不仅仅是激动。 朱三急忙上前握着他探出的手,低声道:“大将军放心,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左将军回到行朝的消息当天就传遍全城,这让许多人松了口气,也让很多人倍感沉重。袁隗本来是打算当天就把天子弄走,但是,一看城外巡弋的并州狼骑,他犹豫了。 朱广朝见了天子,当面向他奏捷。 在刘辩看来,所有大臣中,除了皇叔刘虞,就只有左将军朱广和后将军卢植最靠得住了。而且左将军年轻,只比他大六岁,那种亲近感是元老大臣们比不了的。 所以,他用自己能想到的话极力褒奖北军统帅,甚至还有一点歉意。因为他现在还没有亲政,没有权力自行封朱广为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 显然,皇帝并不知道南北两军都声称自己先进城的事情。 从天子行宫出来,朱广立即召集大将军幕府,左将军幕府所有幕僚商议对策。说起来好像两套班子挺威风,其实就齐周、田畴、贾诩、赵云,加上他自己,总共五个人。 没有时间叙旧,没有时间问候,甚至没有时间问一问未婚妻齐棠何在,会议直奔主题。 齐周将田子泰离开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朱广。 天子之所以今天都还在邺城,是因为齐士安得到了他授业恩师卢植卢子干的帮助。而卢植,办成了一件大将军也没有办到的事。 他亲笔书信一封送往右北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者是公孙瓒终于良心发现,又或者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类,他终于带着白马义从南下助剿。 击退了青州黄巾,卢植才得以抽身回师增援梁期。在此时间,袁隗等人动作频频,请天子移驾的呼声高涨。如果朱广再晚一天到,想见天子,就得渡河了。 “公孙瓒肯南下?”这让朱广有些意外。 齐周冷哼一声:“召他勤王讨董,你是左将军,他岂肯听命于你?第二次召他拦截黄巾,他不肯,那是在抬身价。现在出马,不是正合适么?” 朱广未置一词,问道:“不是说要招抚张燕么?怎么没有施行?” 齐周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将军的情况一直不太好,直到两天前才能开口说话。袁太傅又只顾闹着要离开邺城,根本不理这茬。” 朱广一时不语,当务之急,先不管邺城这一摊子烂事。把张飞燕收拾了才是紧要的。当他就此事询问几人看法时,贾诩提醒道:“将军,黑山贼兵围梁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邺城。而北军的主力恐怕要还等十天半月才到,光凭狼骑营千余人……” 是啊,千余骑对十万人马,这悬殊已经不是大小的问题了。 齐周对他的印象跟田畴一样,所以听了这话便问道:“贾长史,你知道当年范阳之事吧?” “听说过。”“当时的情况不比现在轻松,城里只有壮丁,后来才有我师兄刘备引义军来援。但是,当并州狼赶到的时候,飞燕数万大军就只能望风披靡,这回,仍是一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六十九章 黑山飞燕 恋上你看书网 贾诩考虑问题的角度显然跟齐周不太一样:“齐从事,并州狼的骁勇贾谋亲自领教过,对此我没有任何疑议。只不过,依在下浅见,现在能不打,最好是不打。” “哦?愿闻先生高见?” 贾文和知道,齐周田畴两人与左将军关系不一般,尤其是前者,还是将军的妻兄。于是也就开门见山:“黑山贼的问题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关系。不管是谁坐镇冀州都避不开。现在要紧的是行朝这一摊子事,袁太傅要走,大将军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齐田两个都是明白人,闻弦歌知雅意。大将军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根本就没有办法视事,袁次阳作为参录尚书事的元老,他如果执意要请天子移驾,道理上来说,你拦不住。 当然,如果不讲道理,那就讲武力。问题是,左将军能用武力胁迫么? 贾诩见他两个不言语,进一步挑明道:“其实这事剥去冠冕堂皇的说辞,归根到底就一样东西,行朝谁说了算!争的就是这个号令天下的大权!如果在天子在邺城,大将军督北四州,又有皇叔之尊,自然是大将军说了算。” “而如果天子去了河南,去了豫州,那是人家袁氏的地头。莫说大将军现在身体不好,就算生龙活虎又怎样?另外,贾某说句难听的,在这件事情上,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左将军,都很被动。除非,能够在短时间之内迅速荡平黑山和黄巾,否则……” 齐周虽然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左将军长史印象不佳,但必须得承认,他说的都是实在话。其实大家争了这么久,好像谁都在为国为民,尽忠王事,搞得跟正义化身似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权! 一念至此,他对朱广道:“将军,先前在幕府,大将军说了句话。” “什么话?” 齐周道出以来,朱广未作表态,深思良久,叹道:“罢,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问题,咱们也一个一个地解决。请天子移驾这事我自有分寸,张飞燕离邺城这么近也不是个事,先把他退了吧。” 贾诩怕的就是朱广心里没数,分不清主次,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稍稍宽心。 田畴此时见状道:“张飞燕那里,要不我去一趟吧?” “不,我去会他。”齐周摆手道。“这回他脸也露了,好处也捞了,差不多该收手了。真要惹毛了……” 朱广听到这里赶紧道:“还是子泰去吧。士安兄你这脾气,要是见了张飞燕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再把人削一顿,破坏了和谈事小,你要是把性命搭上,我怎么办?” 这明明不是什么好话,但齐士安听了心里却觉得舒坦,轻哼一声,没再勉强。 “那,许他什么?”田畴试探着问道。 朱广仰着头想了半天,沉吟道:“张燕这帮人现在正得意,官爵不能许太低。但又不能太高,我看,许个中郎将吧。” 众人都没异议,只是田子泰道:“我这次去肯定是代表天子,代表行朝,持节是肯定的吧?” “当然。” “除了持节之外,我还想问将军借一个人,再借一件东西,才好说动张飞燕。” 始终静听的赵云此时直起身子道:“幕下愿随从事同往飞燕军中。” 此事议定,报了大将军刘虞,也知会了太傅袁隗,两位大佬都没有什么话说。田畴遂与赵云一道离邺城北上。 梁期,乃魏郡北部小县,毗邻赵郡。 后将军卢植所部一战不利后,已被围困数日,城里只剩下四千余人。 不是卢植和鲜于辅不会打仗,而是因为朱广西征,带走的全是青壮精锐,留给行朝的俱是老弱。 按说,张燕兵力数十倍于卢植,梁期县城又小,真要强攻,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但从鲜于辅战死,卢植退入城中以来,黑山贼并没有进攻,只是四面围定。 烈日当空,毒辣的阳光能把人头皮晒得生疼。 十数骑黑山马贼扛不住,连人带马分散在树荫下乘凉,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交差。 有人打着盹,有人小声谈论着离此不远的邺城。听说天子在那里,不知道天子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咱们一般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又说现在的大将军是从前幽州的刘使君,这个人最是仁厚贤德,要说当官的有好人,怕也就只有他了。 “你说刘使君是好人,咱们打他,是不是……” “嗯,我老丈人全家都奔幽州去了,听说给田给地,还发农具种子,今年年景不错,估摸着都收上粮食了。” “那咱还造什么反?都投幽州去吧?” “你这话也就在这儿说说,要让上头知道了你有几个脑袋?刘使君是不是好人,咱们管不着,那是大从事操心的。” 正说着话,一个贼兵突然机警地望向南面:“噤声!听!” 贼兵们听一阵,不用谁命令,突然全都窜起来射上马背。可来的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没等他们跑起来,百余骁骑已经抢了过来。 眼见团团围定,长枪砍刀在阳光下明晃晃直扎眼,再看人装备,人人穿皮甲,娘的,怎这般晦气?这是碰上朝廷精锐了! 一骑催马上前,众贼看了都叹,好生威武! 那骑将二十出头,魁梧长大,两道剑眉挑着,一双虎目如炬,鼻梁既挺,嘴唇还薄,真是好个相貌!身裹铁叶甲,胯下雪白马,提一条一丈余长的钢矟,轻轻地操在手里跟灯草一般! 上来之后,扫视马贼们一眼,朗声道:“你们是张燕的部属?” 见对方只围不打,带队的小头目大胆着子道:“正是,你是何人?” “我乃左将军朱广幕下司马,常山赵云。今护从天使,要见你们大从事张燕。” 一贼兵嘴怎么也合不拢,小声问旁边同伴:“是不是那个……” 同伴比他还紧张:“除了那人还有谁?别作声!” 小头目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道:“那,那,怎么办?” 赵云一皱眉:“还能怎么办?你们前头带路,领我们去啊。” 当下,命令并州狼们散围,让马贼先走。那十几个贼人战战兢兢在前头领路,不时往回看,生怕后头的人不地道,放暗箭。 往北走了约莫十余里,眼前的景象让刚刚西征回来的赵司马在大热天也倒抽一口冷气。 小小梁期县已经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黑山贼不比汉军,不是人人都能住上帐篷。现在是夏季,大部分贼兵都是露宿,一眼望去,那感觉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这儿了。 在梁期西面,有一片营区,当中最高者,正是黑山总帅张燕的大帐。 当时,他正聚集贼首们议事。从揭竿时算起,到现在他麾下的小帅们几乎换了一大半。李大目张雷公都折在朱广手里,孙白骑让并州狼捅了个透心凉,孙轻在常山真定让人一箭射中面门…… 黑山贼虽然号称百万众,但日子不好过啊。郭大贤杨奉他们被逼无奈,辗转前往河东发展,听说也不顺利。郭大贤前些日子传信说,杨奉那厮已经率部投了朱广,后者又招抚了匈奴人替他卖命。 “朱广……”每每想起这个名字,飞燕都恨得牙痒。但偶尔又觉得这厮确实是个人物,当年在范阳,那城头上以一己之力独挡数百人的身影至今还历历在目。 “报!大从事,天使来了!” 一语既出,满帐匪首同时窜起!可算来了! 张飞燕屁股都抬起来了却又坐回去,目光闪烁,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来的是谁?带了多少人?” “那持节的天使,乃是大将军刘虞幕下从事中郎,右北平人田畴。带了百十骑护从。” 一听这个,张燕就笑了:“甚好甚好,咱们又多了一百骑兵的马匹和装备。” 有一贼首,名唤王当,算是飞燕麾下硕果仅存的“元老”,曾经参与过范阳之役的,当下质疑道:“大从事,这来的可是天使,咱们这样,不合适吧?” 张燕瞄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是他们求着咱们,我要他一百骑兵的马匹装备只算是见面礼。” 匪首们都觉得扬眉吐气,要不人家能当黑山总帅?咱们一听“天使”,便自觉形秽,总觉得该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可在大从事看来,就是插标卖首的!这回算他们来着了,一会儿给你扒个精光! 张燕琢磨片刻,吩咐道:“先别让他进来,不能叫天使小看了咱。王当,你亲自去安排,挑数百年轻精壮的,都穿上铠甲,尽量整齐,给我排在大帐外。还有你们,天使不是随时能见到的,穿上衣裳,光个膀子像什么话?我也去拾掇拾掇!” 王当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了。匪首们都赶紧收拾,头发刮整齐,胡子弄顺溜,一个个抠脚大汉愣跟小媳妇似的注意起仪表来。 张燕自己,更是命人取来了一套缴获的铠甲,头甲、掩膊、身甲、裙甲、绑腿、护腕一样不少全穿上。“大从事,这大热天,头盔就不必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恋上你看书网 “赵司马,你说飞燕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田畴手持节杖,就立在飞燕的营区里,已经被晾晒多时了。 赵云此时一手拄长刀,一手握短刀,朗声道:“朱将军也说了,飞燕正得意,他肯定是要拿足了气势。稍后,可就看从事你的了。” 左右也无聊,田畴从他给朱广作骑长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不错,遂笑道:“所谓说客,所谓三寸不烂之舌,无非是夸张而已。你就是再能说,也不可能把太阳说成是方的。在我看来,游说,就是不停地变换立场。从己方的角度,告诉对方我们的坚持。从对方的角度,阐明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这么简单?” “当然,有时候也免不了要虚张声势,甚至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云闻言苦笑:“只这一点,我就作不到。” “哈哈,子龙这是在讽刺我啊。”田子泰大笑。 几名相貌威猛,武装齐备的壮汉阔步而来,见田畴一派书卷气,有心轻视,却又见赵子龙执刀而立,才不敢造次。 “大从事有请天使!” 田畴手一摊:“请前头带路。” 至大帐外,见数百甲士林立,人人昂首挺胸,一手叉腰,一手握刀。 田畴一路过去,既没露丝毫怯意,也没有故作轻松。倒是赵云留意到,天使一过,那些个貌似威武的甲士都斜着眼睛偷瞄。 大帐口,左右两列,各站着十余个执戟的武士,将那手中大戟凌空交叉,阻住了进口。愿意,是想等天使过来,停顿一下后,再给他撒了。 可田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撞过去!顿时让戟士们手忙脚乱,先前三对还好,第四对慌了神,那戟上小支卡在一起根本扯不开 男畴抱着膀子跟那儿等半天:“要不然,你们先让我进去?” 帐帘一直就挑着,张飞燕在里头脸都红了,算了,赶紧撤,别现眼了。 田赵二人进帐,一眼扫过去,所有匪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上坐一人,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他身材明明瘦小,却穿了一套肥大的铠甲,好似套了个盆在身上。 但田畴并没有因此轻视他,因为此人削瘦的脸庞上,那股凶狠和骄横让人过目难忘。 “你就是黑山帅张燕?”毕竟是天使,该有的气度还得有。 飞燕见他二十出头,唇红齿白,模样清秀,心说天子也该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怎么是个儒生? 看到他身后那战将,飞燕微皱其眉:“你也是从事?身后站的是谁?” “我是大将军幕下从事中郎田畴,这一位是左将军幕下司马常山赵云。” 飞燕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常山?姓赵?真定人?” “不错。” 一月中旬的时候,孙轻率部攻打常山真定,百步外被人一箭射中面门,后来听说是县中一名赵姓壮士,莫非是他? 想到这里,飞燕知道行朝派这对组合来的用意了。 “说吧,田从事,天子有什么诏命给我啊?” 田畴微微一笑:“大从事,我虽为天使,却是个小小从事中郎。此来,是奉命前来与黑山军接触,看大从事你有没有退兵的可能。至于具体怎么办,还得看上面拿主意。” 匪首们挤眉弄眼,退兵?说得这么轻巧?不拿点好处出来能行? 飞燕咧嘴一笑:“看在咱们都是从事的份上,我跟你交个底吧。”语至此处,端起水来喝一大口。“我十万雄兵,出黑山以来扫荡赵郡,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兵临邺城,明白么?那现在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退兵?” 田畴依旧笑得轻松:“那大从事能不能示下,怎样才肯退兵?” “咦,你这是叫我开价?我要是想坐刘虞的位置,你们肯么?”张燕说罢大笑,那满帐匪首也跟着哄笑起来。 田畴笑容渐退:“大从事,就是把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让给你,你敢坐么?” 张燕立马拉下脸来:“有什么不敢!我黑山百万之众,我要是高兴……” “知道,随时可以兵临邺城嘛。”田子泰冷笑道。“旁人我不知道,但有个人一定是不肯的。” “谁啊?” “左将军啊。” “谁是左将军?” “怎么?大从事不知道?左将军可是你的老交情了。” 张燕一怔:“哦,你是说朱广?我怎么给忘了,听说就是他把天子救到邺城来的?” “没错,左将军刚回来,这次我来黑山军中,将军还托我带个信给大从事。” 不止张燕,底下所有匪首都笑不出来了。 飞燕盯着田畴看了半晌,突然道:“田从事,你想诓我?朱广可在关中讨董,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吧?” 田畴一侧身:“大从事认得赵司马手中的兵器么?” 他不说还不打紧,早有人看那兵器眼熟,尤其是王当。总觉得跟那儿见过。现在经他一提醒,总算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范阳城头,时任县尉的朱广所使长刀么? 张燕看了几眼:“就一把刀,有什么稀奇?”说完这句,不等对方插话,又补一句“就算是朱广回来了又怎地?我还怕他不成?” 王当可没有他那么镇定,在旁问道:“朱,朱将军真回来了?” “回来了,昨天上午到的。一听说行朝出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朱广在黑山中的名气,如今可以说是仅次于张飞燕郭大贤等人。范阳一战本已经编成多个版本在流传,再加上这回,营救天子收编杨奉,你要是说你不知道朱广,那绝对新来的。 一时间,匪首们窃窃私语,不顾大从事严厉的神情眼色。 飞燕虽是黑山总帅,但那是大家推举的,类似于“盟主”性质,并不是说对所有黑山贼部都有控制力。比如说回出动大军威胁邺城,他自己本部的兵力不够,就得跟其他贼帅联合。 见此情形,飞燕知道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朱广,赶紧打岔:“田从事,咱们也别绕弯子了。直说吧,朝廷许了什么条件让我退兵?” “平难中郎将。” “杂号的?” 别看张飞燕自称“将兵从事”,不伦不类,但那是为了彰显自己继承张牛角的衣钵。但对朝廷那一套,还是有一定了解。 “那大从事是想作五官、羽林、还是虎贲呐?” “哼,还真大方,给个中郎将。还有呢?” “没了。” “没了?”张燕差点没蹦起来。“许个杂号中郎将,什么实在的都没有,就想让我退兵?我说,朝廷这帮公卿大臣们是真没把我当回事啊?” 见他发作,田畴也不急,仍是一派云谈风轻:“大从事息怒,这么地吧,要是愿意,我回去奏明天子,再请大将军和左将军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由给赐给大从事戎器铠甲什么的,也是一种荣耀嘛。” 张燕拍案而起,大怒道:“够了!打发要饭的呢?你回去告诉朝廷,我要一个将军号,五万石新粮,一千头牛,还要五百领大铠。少一样,休想退兵!” 田畴面不改色:“这我恐怕帮不了大从事。因为就算大将军同意,左将军也不会点头。” 飞燕脱口而出:“不点头那就打!” 帐中一时沉寂,气氛陡然紧张! 紧张的不仅是田赵二人,还有王当等匪首。朱广的手段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人家不排兵布阵大干一场,只守住城池,你能破得了?记得当年范阳城外的矮墙浅壕么? 就更不用说人家的马军,那叫一个骁勇剽悍,范阳城外冲得咱们摸不着北。这还是四五年前,现在只怕今非昔比了。 王当见谈判僵住了,思之再三,出来打圆场:“田从事,不是我说,朝廷也确实太没有诚意了。要我们退兵,也不是不可能,朱将军我们都熟嘛,对不对?” “对对对!”不少匪首附和着。 张飞燕都看傻了,你们他妈到底是哪头的? “所以,请田从事回去,务必跟朝廷,跟朱将军说清楚。我们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被逼造反。朝廷要招抚,可以,得让我们有活路啊。大从事开的条件,我们反正是觉得很公道。如果朝廷,或者朱将军觉得多了,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田畴听罢:“这位,怎么称呼?” “王当,黑山小帅王当。”王当起身自我介绍道。 田子泰面露难色:“你说朱将军是将军,大从事也要将军,这已经难办了;冀州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清楚,南北两军几十万人马讨董,那都是冀州出的粮草啊,哪还拿得出来五万石?而且还不要陈粮?至于牛和铠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是给你牛,你在黑山中开荒种地,娶妻生娃,那不是越发壮大了?再说铠甲,飞燕真是狮子大开口,正规汉军里有多少是装备了大铠的?你一来就要五百领?给你武装起来掉过头打朝廷? 王当嘴唇动了几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地坐了回去。 张燕见状,哼笑道:“怎么样?弟兄们都看明白了吧?朝廷就是拿着我们戏耍,哪有什么招抚的诚意?” 他说完,却也没下逐客令,只等着,看田畴还有没有什么表示。 田子泰一时倒沉默了,赵云见飞燕嚣张,几次三番都想喷他一顿。要打?北军会怕你?咱们连董卓也收拾了,等张校尉他们带着主力回来,你这十万乌合之众只怕不够看的。 但这话也只能自己想想,田从事才是天使,万一自己说错一句半句的,破坏了和谈可不是小事。 这阵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长到王当等匪首们都快坐不住了。 “罢了。”田畴一开口,众人松了口气。“大从事既然提出了这些要求,我回去禀报朝廷就是。但请记住,我只负责传话,成与不成,那得看上头的态度。” 飞燕重重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王当又站起来,笑容满面:“这个我们知道,田从事把话带到就行。” 田畴直视着他,严肃地说道:“但有一点我必须得事先言明。既然愿意谈,那黑山军也得拿出诚意来。要和谈结束以前,黑山军不得往南进一步,亦不得攻打梁期。” 这个王当可不敢轻易许诺,将目光投向张燕,等他拿主意。 “我可不敢保证任何事,反正你尽快吧,我这十来万人马,哪是那么容易控制得住的?万一哪一部弟兄心急,打进城去了呢?”飞燕可不是好忽悠的。 田畴陡然间提高声音:“如果有一兵一卒进了梁期,或者到了邺城,招抚即刻中止!从今以后,朝廷也绝不会再跟黑山军接触!” 张燕紧咬着牙,徐徐起身,那凌厉的目光叫底下的弟兄们看出了不妙。 钢刀出鞘的声音异常刺耳,飞燕挺刀向前:“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招抚到此为止,你两个,也不用回去了。” 话音一落,众匪首一跃而起,好几个亮出了兵刃! 就连外头的甲士们也朝里张望,随时准备冲进来! 赵云虽然纹丝未动,但心里却在盘算着有多大的机会可以制住飞燕。听朱将军说,张燕不但武艺绝伦,弓马娴熟,最厉害的是其身手矫捷,跑起来快如奔马! 这场面可吓不倒田畴,当初在二张叛军的营中,张举也是口口声声喊打喊杀。 片刻后,田畴举步往前,离飞燕只不到两步距离,直面着他的刀尖,正色道:“田某既然敢来,也就知道有可能回不去。在大从事你动手之前,请容我把左将军的话带到。” “说。”张燕手中钢刀又往前递出几分。 “左将军命我转告你,能接受招抚最好。如果非要打,他随时奉陪。而且……” “而且什么?” “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张燕牙咬得直响,狞笑道:“你不会以为当年在范阳我败给他一阵,从此就怕了他吧?” “不,朱将军说了,飞燕矫捷劲悍,单论武艺,他未必胜得过你。但大从事要明白,你如果拒绝招抚,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朱将军,还有他麾下刚刚从讨董战场上撤下来的数万劲旅。而且大从事想必也非常清楚,并州狼,是不会后退一步的!” 飞燕没有回击,这一点他确实非常清楚,朱广,并州狼,是不会退却的。当年为守一个小县尚且如此,如今护卫行朝,那就更不用说了。 田畴掷地有声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再提醒大从事一句。你如果执意进兵,那么你就是继董卓之后,天下王师共击的下一个目标!” 张燕手中刀抖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田畴和赵云都看到了。他或许真的不怕朱广,但“董卓之后”这四个字,确实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各方角力 恋上你看书网 回到邺城以后,朱广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瞩目,所以他尽量减少外出,若无必要,一般不会离开他暂时设在民宅中的左将军幕府。 再加上他也确实没时间去干别的,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如果输了,那么造成的损失会比战场上更严重。所以,他必须和自己的“智囊班子”,具体地说就是贾诩和齐周两个人,密切讨论局势,拿出应对之策。 但是,当大将军刘虞一召唤,他立即中止了三人会议,赶赴大将军幕府。 去得虽然迅速,可他在刘虞房外徘徊了许久,那种犹豫的劲头,是前所未见的。 其实早在救出被董卓挟持的百官以后,他就知道这次会面的艰难,可,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躲是躲不过去的。 “将军,主公又在问了。”从里头出来的老仆,追随大将军多年,当初朱广护送刘虞去甘陵上任时他就在。 “罢,你外头守着吧,我去跟大将军说会儿话,任何人不要打扰。”朱广吩咐毕,即踏入房中。 老太尉的情况似乎好了些,至少能靠着屏榻坐起来了。朱广进去后正要向他行礼,他却已经摆手道:“行了,过来坐。” 榻前早设好了坐枰,朱广一坐下心里便忐忑起来,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向他开口。 “黑山贼的事怎么样了?张燕肯退兵么?” “飞燕胃口倒大,要一个将军号,五万石粮,新粮,一千头牛,还有五百领大铠。” 刘虞眉心一拧:“你打算怎么办?” 朱广一时有些诧异,因为刘虞固然是个令人敬重的长者,但同时也是个倔老头。在幽州的时候,他还曾经被对方停过职。而现在,老头问的是“你打算怎么办”,不是“你有什么看法”。 “我都这样了,这个烂摊子只能靠你来收拾,我就是问问,主意得你拿。”刘虞轻声说道。 朱广也没有跟他矫情,思索片刻后答道:“飞燕答应,不管招抚是否成功,在此之前不进攻卢将军,亦不挥师南下。子泰建议,拖,拖到北军主力到达邺城为止。彼时,也就由不得飞燕漫天要价了。” 刘虞默默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 一阵没说话,朱广见老爷子表情似乎有些痛苦,遂道:“大将军,没事吧?” “你,你扶我躺下,胸口闷得慌。”刘虞张着嘴,似乎喘不上气。 杀人眼睛都不眨的狠角色竟也手忙脚乱,好容易把老头摆得稍稍舒坦些,自己却弄出一头汗来。 刘虞看在眼里,苦笑道:“我是没用了。” “大将军说哪里话,天子,行朝,得靠你来维护……” 没等他说完,刘虞已经轻轻摆了摆手。 “行朝的局势想必你也了解了,对了,士安有没有告诉你?” “嗯,士安兄已经把大将军的意思传达给我了。” “你同意么?”问出这句话后,刘虞就一直盯着朱广,似乎想从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中寻找出些什么来。 朱广并没有刻意唱高调,而是如实道:“末将,暂时还没有主意,想等张燕之事解决了再说。” 刘虞收回目光,直直地盯着房顶。良久,听他叹道:“子昂啊,我知道你是有雄心抱负的人。但这件事情,就不必强求了。我不懈于内,你忘身于外,固求个人之显达,但最终,求的是汉室中兴,天下太平。若因这事再生出内乱来,大汉怕承受不起了。” “大将军说得是。” “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必多说,相信你会作出明智的决定。”说这么一会儿话,刘虞似乎有些疲倦。朱广见他总看凳几上的水具,赶紧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服侍他喝下。 “让堂堂左将军侍奉,委屈你了。” 朱广听了这话有些难过,诚恳道:“朱广能有今天,多靠大将军提携,我不会忘的。” 刘虞露出欣慰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可能是重病在身,精力不容易集中,他呆呆地望着手里那半杯水许久,忽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朱广沉默了。 刘虞昂起头,声音有些颤:“是不是……” 朱广不想去看他的脸,深深埋了头:“大将军,对不起,我……” 那一刻,他明显察觉到老爷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好大一阵后,只听刘虞喃喃地念着:“不怪你,不怪你……怎么没的?” “据王允说,在王师进入长安的头天晚上。侍中伍孚曾想行刺董卓,但事败被杀。与其关系密切的官员都受到牵连。公子他,也在其中。” 这说的,是刘虞的独子,刘和。 朱广带兵到洛阳时,他赴右扶风公干,洛阳事变之后,董卓还没有想起他。但刘虞拜大司马大将军,督北四州的消息一传开,他立马被逮捕,挟持到长安。伍孚行刺失败当晚,他与受牵连的官员一起被害。遗骨,正由北军护送着,在来邺城的路上。 从这时起,刘虞一个字也没再说。 朱广一直陪着,几次都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老来丧子的长者,那悲戚的神情,佝偻的身躯让他看着难受。但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难道让他节哀?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自己也失去过至亲至爱的人,知道这些话并不能丝毫抚平伤痛,唯一有用的,便是时间。 可是,时间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元老大臣来说…… 从五月下旬到六月初,田畴都在邺城和梁期之间来回奔走,讨价还价。 张燕作出了较大的让步,铠甲可以不要,粮食也不一定要今年的新粮,牛也可以减半,但他坚持索要一个将军头衔。 朱广的态度很明确,将军号可以给你,其他的就别想了。 老实说,飞燕虽然只跟他交过一次手,也谈不上就怕了他,但是对于朱广这个对手,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而真正让他害怕的,反而是田畴那一句“董卓之后”。 飞燕从黄巾起事时,就已经转战于黑山之中,竖了起反旗。张家三兄弟一年之内就完蛋了,他凭什么能够混到现在? 首先,他的危害性不如张家兄弟大。黄巾八州并起,而且目标相当明确,那就是推翻刘氏大汉的江山。朝廷能容得下么? 其次,黑山贼是“山贼”,它不像黄巾贼那样四处攻城掠地,而是以太行山为根据,四出活动。朝廷想征剿也力不从心。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北方不出现一个统一的强权,那么黑山贼就会一直存在。 但是,如果黑山贼这回破了梁期,兵临邺城。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黄巾闹得那么凶,也不曾威胁到大汉皇帝的安危。你张燕敢出现在邺城,那就是逼得南军北军没有退路,不打你就没法向皇帝、向朝廷、向天下交待。 综上所述,张燕犹豫了。 六月五日,奋威校尉张辽引步骑万余抵达梁期县以南四十里,同时传来了左将军的话。要么接受条件撤军,要么立即开战,行朝不会再谈。 张辽?是不是那年引并州狼骑增援范阳的小将?张燕如此问部下的小帅们。当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他终于决定,接受招抚。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王当作为飞燕的代表到邺城朝拜了天子。象征性地奉上了一些贡品。而天子再次派遣田畴为使,至梁期册封其为“横野将军”,赐铠甲戎器,麾下小帅们各授都尉校尉之类的头衔。 六月十三,黑山贼撤围,后将军卢植返回邺城。 六月十四,骑都尉公孙瓒遣下属关靖至邺,奏捷。声称在渤海郡南皮县大破青州黄巾,斩首数万,俘虏七万余人,获车辆辎重无数。 六月十五,大将军刘虞病情加重,汤药不进。朱广十分忧虑,想起何颙曾经提起过,为一个叫张仲景的人批过命,遂派出心腹快马加鞭去南阳寻张仲景,同时派人往沛国寻访华佗,希望能请到这两位中国医学史上泰山北斗级的人物,救刘虞一命。 这一日,天降大雨,从头天晚上一直下到当日晌午才停。 贾诩一早就到了左将军府,等到雨停也不见朱广回来,没奈何,只得赶到大将军幕府。一问才得知,昨晚大将军病情恶化,整宿都在说胡话,左将军一直陪着,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将军。”刘虞病房外,贾诩终于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朱三。 “先生找到这里来,是出了什么事吧?” “早上有人来幕府通气,说袁太傅已经决定迁公孙瓒为‘镇北将军’,封‘蓟侯’。” 朱广正揉着眼睛,一听这话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镇北将军,蓟侯。而且,公孙瓒把军队带到了甘陵,却又以军务繁忙不得脱身为由,拒绝来邺城朝见天子。还有,他索要一大笔钱粮,袁太傅已经批了。” 朱广粗重地喘了口气,神情比那天色还阴。 袁次阳这是已经当刘虞不存在了,这么大的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就决定了。不说这个了。冀州确实户口百万,民丰物饶,可那是黄巾之乱前的事情。 连年来河北地区都处于动乱之中,前有黄巾,后有黑山,现在青州黄巾又他妈想过来! 讨董之战,南北两军的军需冀州都占了大头,现在你姓袁的大手一挥,把冀州的钱粮送一大笔给公孙瓒。你他妈是不知道经过大将军的励精图治,幽州早他妈实现自给了?公孙瓒这是在邀功勒索! **的,这是想把老子掏空啊!到时候公孙瓒一撤,你们一跑,就他妈留个烂摊子给我!操! 朱广给气糊涂了,两手直掐太阳穴:“先生,我现在乱得很,你说你的。” 贾诩何尝不急?朝里头看一眼,小声道:“将军,方便的话,还是回左将军……” “我哪里离得开啊!大将军这情况,说句难听的……”朱广本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现在好像也有了忌讳,后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贾诩顾左右无旁人,只有个老仆守在门口,遂将朱广请到院中偏僻角落处,语气沉重地给他分析起来。 “董卓覆亡,张燕退兵,青州黄巾又被击退。现在局势暂时稳住了,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天子何去何从?袁氏是挖空心思要把天子请到河南去,为此,不惜慷他人之慨,以高官显爵,冀州钱粮去拉拢公孙瓒。袁氏肯定知道公孙瓒一直跟大将军和将军你不对路,这么做,说白了,就是给将军你树起一个敌人来,逼迫将军就范。” “甚至,下官可以断言。用不了多久,右将军袁绍就会来到邺城,而且我敢肯定,他会带着军队来。到时候,大将军是这种情况,将军你怎么办?” 朱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岔了,突然冒出一句:“公孙瓒是不是俘虏了七万多人?他索要那笔钱粮,就是为了养这七万俘虏!不!七万军队!就算选强汰弱,也能组织一两万人马!” “将军!”贾诩急得直跺脚。“就先别管公孙瓒,别管幽州了!这里!冀州!这才是根本呐!我的左将军!” 对方急得快哭了,朱广倒安静下来。沉思许久,忽道:“袁氏声望再高,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支手遮天。这回北军救出来的这班大臣里,就有不少跟他们不对路的。” 贾诩一听这话面露喜色:“将军这么想就对了!赶紧吧,不管是拉拢也好,结交也罢,争取一个是一个。” “嗯,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大将军,还有我,都反对天子移驾河南。把这股声势给他造起来。” 贾诩早有算计:“司隶校尉王允,铁定支持将军么?” “他在洛阳就与袁绍意见相左,再加上王家跟我舅舅有亲,他应该会支持我。” “后将军卢植呢?” “子干公我不敢确定,但他两个学生都跟我交情匪浅,应该会有倾向性吧?” “不确定就把它确定了!将军不便亲自出面,就请齐周刘备去,无论如何要说动后将军!拉上这两位,声势才造得起来!” 贾文和虽然只是个左将军长史,但对局势的把握不在朱广之下。他为什么极力主张拉拢这两个人? 卢植,不说他海内文宗,士人之望,闹黄巾时,人家就是北中郎将;十常侍作乱,是他亲自救回天子和陈留王;这一回青州黄巾西进,又是他领兵拒敌,又说动学生公孙瓒南下勤王。 王允,被董卓挟持西迁,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影响力。但不要忘了,在被挟持到长安的官员中,他是挑头的,一直在跟董卓周旋。最后关头,还是他以“乡情”说动了并州军为内应,这才有了南北两军轻易破城入长安。所以说,这两位都是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至少,朱广在声势上,不会太难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选边站 恋上你看书网 “子昂啊,这个事……”王允轻轻荡着杯里的水,吹了一口后,欲言又止。其实那就是杯凉水。 朱广坐在他对面,处之泰然,似乎并不奇怪对方会有这种反应。 又一阵,王允放下杯子,啧啧两声:“子昂将军,我这么说吧。贾子厚是你的亲娘舅,他的女儿嫁给了我的侄儿,而我又没有儿子,所以,论起来,咱们是亲戚,对吧?” 朱广喝了口水,轻笑着点了点头。 “按说,我是应该支持你的。”王允说这一句时语气十分坚定。但马上话锋一转“可这事非同小可!袁太傅为什么坚持请天子移驾河南?” “晚辈愿闻其详?” 王允那手指用力点着案板:“因为冀州不能呆!如果不是你回来得快,黑山贼几乎要打到行朝了!现在张燕虽然暂时撤军,可难保不会再反!还有青州黄巾,也不乏卷土重来的可能!你是带兵的,应该清楚这利害关系!” “晚辈清楚。” “所以啊,人家不是无事生非。你要反对,得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大将军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你反对有用么?”王允手一摊。 朱广低着头想了片刻,似乎无言以对。 王允借举杯抬手之机冷眼看着,心说还是嫩了点啊,朝政这个东西,可比冲锋陷阵复杂得多,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 半晌后,朱广抬起头来,笑容依旧:“子师公,咱们不妨换一个角度讨论这事?” “哦?愿闻高见?” “如果,天子移驾河南,子师公何去何从?”朱广问道。 “这个,自然是随天子车驾南去。” “好,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天子离开邺城,那就不存在回不回来的问题了。大将军现在已经无法视事,行朝就只由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他会置子师公于何地?” 王允面不改色,抿了口水,轻松地说道:“我本是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子师公就不用想了,袁氏一定会保举曹操出任此职。这也是他留在关中的原因。” 王允仍旧从容:“那,量才录用嘛,总不至于将我束之高阁吧?” 朱广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词穷了,尴尬地笑了笑,起身揖手道:“那,这次来,确实是我唐突冒昧了。晚辈还要到别处去唐突冒昧,告辞。” 王允正喝水呢,一听他还要到别处去的“唐突冒昧”,一口呛得直咳嗽,偏朱广又拔腿往外,他说不出来话,只得拼命招手。 “子,子昂将军!留步留步!” “子师公还有何指教?”朱广回过身,笑咪咪地问道。 王允顺平了气,上下打量,一边摇头一边笑:“没看出来,没看出来,别着急走,坐,咱们再探讨探讨。”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失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搞这一出,对不对? 重新落座后,王允说话就不比先前了:“子昂啊,我这么叫你,不见怪吧?” “哪能呢?在公,您是我的前辈,在私,您又是我的长辈,正该如此。” “好,既然不是外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直说直说。” “怎么,我听你言下之意,是已经有些想法了?” 朱广琢磨片刻,趋身向前,轻声道:“有一点,我相信子师公没有异议,袁氏之所以争取请天子移驾,并非完全出自公心?” “没错,无非就是一个字,权。” “所以,一旦天子到了黄河以南,那行朝的领导权,就在袁氏手里了。晚辈不是刻意诽谤,袁氏四世三公,门多故吏,在关东地区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假以时日,天子成年,到了该亲政的时候,怎么办?” 王允微微点头:“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隐患。咱们刚把董卓撂倒,保不齐,将来又出一个啊。说来,董卓不就是袁绍招来的么?” 朱广更进一步道:“所以,子师公和晚辈这种非袁氏族类的大臣,要有防微杜渐之心。” “可是,子昂,恕我直言,光凭你我,是无法阻止袁氏的。如果是大将军,那还有可能,但……” “没关系。”朱广一摆手。“所谓防微杜渐,就是指,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他,那就要掣肘他,让他不敢生出异心来。” 听到这儿,王允算是听出些意思来了。本想保持一个长辈大臣的风度,但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又何必装那样子?再说朱子昂也不是外人。 一念至此,遂道:“你详细说说,怎么个掣肘法?” 朱广一时不语,思索许久才道:“晚辈打个比方,如果说,子师公你是并州牧,掌一州之军政大权,而并州又素来出强兵。如果有人怀有异心,他能不忌惮你么?” 跟明白人说话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闻弦歌知雅意,说得通俗一点,你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王允听罢,似笑非笑,片刻后,沉声道:“我会尽我所能,联络更多的大臣。” “那晚辈就敬候佳音了。”朱广揖手笑道。 告辞时,王允执意亲自送他下堂,望着那将近八尺的提拔背影,心中暗道,多少人以为董卓一死便可天下太平。 何其愚也? 董卓妄议废立,所图无非也就是一个“权”字,他这死了才多久?袁氏便继续干着他的勾当,只不过方法不那么激进,手段不那么残暴而已。 话说回来,就别指责袁氏了,自己刚才和朱子昂所议,不也是为了谋取权力么? 想到这里,王允心里不禁有些悲哀,莫非汉室真的气数已尽? 不!我们是为了防微杜渐,是为了掣肘,是为了牵制袁氏,让他们有所顾忌,没错,就是朱子昂说的这样! 从王允住处出来,朱广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拜会后将军卢植?虽说齐周和刘备是他的学生,但这事毕竟是自己在挑头,透过这两位传话,不太合适。还是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比较好,对那位德高望重的海内文宗也是一种尊重。 打定主意,出门左转,走数十步,便转身整理衣冠。 没错,卢植住处与王允就是离得这么近。 被他救出来的那帮大臣全到了邺城,级别不够的自己去挤馆驿,秩禄高名声大的,才给安排单独住处。你还别抱怨,朱广的“左将军幕府”都设在民宅里呢。 卢植的门人早看见了他,不等他开口,已经迎了下来:“朱将军,请。” “嗯?还是,通报一下吧。” “不必,将军进去就知道。”那门人笑容满面。 进去就知道? 等朱广进卢宅堂下,朝里一瞧,就明白看门的为何要那般说了。 实在巧得很,堂上除卢植以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叫刘备,一个叫齐周。 满心狐疑,我还没通知你俩呢,怎么…… “子干公。”朱广上堂,长揖到底。 “朱将军,来得正好,请坐。”卢植看起来异常严肃。 望了望刘备齐周,朱广坐下,又听卢植对学生道:“你两个,也坐吧。” 刘玄德一俯首,安安静静地落座,倒是齐周笑嘻嘻的:“沾左将军的光,你不来,我和师兄还没得坐呢。” 朱广盯他一眼,瞧你那逗逼样。 “呃,子干公,晚辈此来……” 刚开个头,卢植已经摇了摇脑袋。 怎么个情况?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呢就摇头?是不是你两位高足…… “子昂将军,什么都不必多说,我支持你。” 这倒叫朱广大为意外。本以为坚定支持自己的王允,反费了一番口舌。原以为还不确定的卢植,却非常爽快。 正疑惑时,又瞄见齐周对自己挤眉弄眼,刘备也面带笑意。 原来,齐士安一听说他去见王允了,立马拉了刘备来见自己的老师。好说歹说,从大义说到私谊,从国家说到地方,只差没倒地上撒泼打滚,总算是说动了老师站到朱广这边来。 离开卢植的“后将军幕府”后,朱广诚心诚意地拜谢了刘玄德,又问齐士安:“你怎么说动卢将军的?” “我就跟老师说,袁氏需要牵制,不能让他一家独大。你怎么说动王允的?” “我……我不告诉你!” 王允和卢植盛名之下,自有真章,很快就串联了一批官员,公开讨论,声称反对天子移驾。 袁隗自然收到了风声,甚至,从朱广去见王允他就知道了。 而朱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就怕你不知道! 此事造成一个最直接的后果,那就是袁隗的话在行朝不好使了。他想召开会议正式宣布天子移驾河南,卢植、朱广、王允等二十余人拒绝出席。闹得袁太傅灰头土脸,因为他不可能在这么多大臣缺席反对的情况下单方面行动。 别的不说,现在行朝是处在朱广北军的保护之下,他不松口,你走得了么?你敢走么? 有鉴于此,袁隗急切地期盼着自己的侄儿。只要袁绍袁术带着军队来,再加上有“镇北将军”公孙瓒在一旁摇旗呐喊,我就不信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翻起多大浪来!到时候我连左将军也给你撸了! 六月二十七日,天气异常炎热,朱广都怀疑是不是得有四十度了? 晚上,在与“反对派”大臣商量许久以后,他亲自送前辈们出来。 “子昂将军留步。” “诸公慢走。” 王允卢植留到了最后,等其他大臣该上车上车,该上马上马时,王允转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失火了!” 众人急急张望,果见东北偏西方向一片火光! 大臣们初时还议论纷纷,说这天干物燥的,特别容易发生火灾,咱们得注意防火防盗工作。 还是后将军卢植反应快,突然大声喊道:“不对!那是天子行宫方向!” 这一句,吓得大臣们魂飞魄散! 朱广也惊得汗都凉了,当下不容多想,脱口就道:“传我……”话没说完,便感觉到有人扯自己衣角。 扭头一看,正是他的长史贾诩。 “不可贸然调兵进城。”贾文和轻声提醒道。眼下是敏感时期,如果将北军调进城来,容易引人非议。到时候袁太傅抓住这个把柄,只一句,你调兵进城扑向天子行宫,想干什么?你解释得清楚么?城里有桥瑁的部队,救个火还不成? 大臣们急得没办法,灯火昏暗,也看不清谁是谁,便哇哇喊卢朱二将军快拿主意! “还拿什么主意?跟我来!”朱三大吼一声,提腿就跑。作为领导干部,就要第一时间赶赴事发现场。 他一跑,大臣们全跟上! 可苦了这些人,不少都是上了年纪的。提着衣摆,抱着帽子,撞撞跌跌抢向了行宫方向,一路上没少摔跟头。 等到了火灾现场一看,失火的并非作为天子行宫的原魏郡太守官邸,而是其背后的几所民宅,火势也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且城门校尉桥瑁的部下随后赶到。 现场一片混乱,军官们大声呼喝,军士们来回奔走,震得人耳疼,晃得人眼花。 王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朱广身边,压低声音道:“这火有蹊跷,咱们在这没用,赶紧去保护天子!” 熊熊大火映照出了朱广凝重的脸庞:“你们快去,我就在这儿!” 王允立即会意,跟卢植打声招呼,两人率领其他官员投天子行宫而去。 朱广左右一张望,便开始撸袖子,老子给你们演一场亲上火线的戏码! 不说朱将军亲自救火,单说卢植王允等大臣风风火火赶至行宫,守卫那叫一个森严!进去一看,堂上灯火通明,太傅袁隗正陪着天子和陈留王哥俩说话。他的追随者们都跟那儿情绪激动地争论着什么。卢植王允一出现,现场的嘈杂嘎然而止! “臣等前来护驾!” 衣冠不整的天子连句话都没机会说,亲袁派大臣们就发难了。 “左将军朱广何在?他是北军统帅,负责行朝安危,这种时候怎么能不来?” 王允白了对方一眼:“你急什么?朱将军正在指挥救火!” “救火?哼哼,这场火有蹊跷啊!早不烧,晚不烧,偏偏这时候烧!这不烧,那不烧,偏偏烧行宫附近!” 王允眉头一皱:“你在作诗?” “少装糊涂!这火怎么起的,你们最清楚!” 反对派官员们大怒!这尼玛真叫倒打一耙!咱们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你这屎盆子就扣过来了?要这么说,我还真怀疑这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眼见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弄得天子和陈留王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劝谁。 “行了!天子驾前,能不能有点体统!”袁隗一声喝,声音洪亮,威仪十足! 大臣们这才稍稍消停,但仍保持怒目相视的状态。 “说话得有分寸!怎么能胡乱诽谤!这是大臣该有的礼仪么!”还别说,这行朝大佬一出马,那气场就是不一样。 “水火无情,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所幸是天子无恙,一切,等救完火再说。”卢植朗声道。 大臣们都没有异议,不是他说卢子干德高望重,而是因为,不管哪一派大臣心里都明白,得先憋足劲,等火扑灭了,才好大干一场! 气温高,夜风大,这场火一直持续到天亮才完全扑灭,半条街都没了。 朱广充分展现了个人英雄主义,他力气大,那能装一百来斤水的大木桶,一手一只,哗哗冲!顺带还冲进大火中救出了几个老百姓! 等他出现在天子和众大臣面前时,衣服也烧破了,眉毛也给燎没了半边,整张脸,如果不说话,你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眼睛都让烟火熏得通红。 一看他这副尊容,从皇帝到大臣全傻了。那些本来已经蓄势已久,只等他出现就要发难的大臣们根本开不了口。 一片沉默时,忽听皇帝刘辩道:“朱将军,辛苦你了。” “这是臣应尽的本分。”朱广俯首道。“作为左将军,臣本该第一时间赶到君前护驾,但臣料想,一定会有人比臣抢先一步到达。所以,此时才来,还请陛下恕罪。” 刘辩此时已经十五岁了。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或许不懂怎么治理一个国家,但对人情世故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又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以后。 朱广的话意有所指,他听出来了。 但处在他的位置,不可能多说什么,思前想后,认真地说道:“为了大汉,为了朕,朱将军一直都是奋不顾身,舍生忘死。” 皇帝都如此表态了,反对派大臣们还会客气?一拥而上,恨不得把朱广夸成行朝一枝花。 袁隗等人是一句话插不上,好些人恨得牙痒,你说这厮,他怎么就不带兵进城呢? 正说着话,城门校尉桥瑁匆匆而来。过朱广身边时,他满怀敬意地看了一眼,昨天晚上,朱将军把他震撼到了。 “陛下,右将军袁绍已经到了城外,请天子示下。”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当真真切切听到“袁绍”两个字时,朱广还是紧了紧缩在袖中的拳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干 恋上你看书网 高富帅出场,永远都是霞光万丈的。 自从天子传召右将军袁绍晋见以后,在场所有大臣便期待着一睹凯旋而归的袁氏骄子之风采。 当袁绍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进来时,那些亲袁氏的大臣便暗暗在心里替他撒着花。不愧是大家子,看看人家这风范,这气度,岂是某些边塞游侠可比? 见满堂的大臣都向他注目示意,袁绍越发神采飞扬,似乎所有的骄傲和荣耀,都彰显在那步子上了。 “臣,右将军袁绍,叩见陛下!”声如洪钟,志得气满。 刘辩那股尴尬劲就别提了,从昨晚上到现在,怎么就没人让朕去把衣裳穿好? “袁将军平身。” “谢陛下!”袁绍起身之后,继续着高亢的语调。“此次臣北上邺城面君,一是当面向天子奏长安之捷,二是奉太后制命,专程前来迎接陛下前往豫州,与太后团聚。” 空气顿时为之凝结! 不管是谁,哪怕是袁隗,也没有料到袁绍一露面就放大招! 这就叫典型的不按套路出牌,照常理,他刚来邺城,拜完天子之后,自然该关起门来跟袁隗及其马仔们仔细磋商,拿出一个方案来,好与朱广等人作斗争。 可袁绍显然是想给朱广一个下马威,同时争取主动。所以一照面就搬出太后来! 大臣们瞠目结舌,天子和陈留王两兄弟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作为刘辩来讲,何太后是他的母亲,自然想去团聚。可他不敢说,因为他知道有很多人不想他走。 但是,陈留王刘协却不一样。何太后非但没有生他,甚至还杀害了他的生母王美人。在这位小王心里,那是一团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 朱广也着实震惊了一把,他马上意识到,袁绍此次北上,之前一定作过周密的协商和准备,而且志在必得! 不行!必须得立即反击!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见支持自己的大臣们没一个说话,朱广有些着急,刚要开口时,已经听见王允的声音。 “袁将军,当初我们撤离长安时,要迎太后一道来邺。你说北军撤得蹊跷,再三不肯,要亲自护送。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将太后滞留在豫州?你想干什么?” 朱广真想替他鼓掌叫好! 袁绍看了王允一眼,镇定道:“邺城?还能作为行朝么?” “为什么不能?” “黑山飞燕,青州黄巾,这两股乱贼时刻威胁着冀州。你们想把天子置于险地?是何居心?” 王允轻笑一声:“我纠正一下,张燕现在是‘横野将军’,已然接受了行朝的招抚。青州黄巾已经被‘镇北将军’公孙瓒击溃,元气大伤。再说了,有朱将军率领的北军将士镇守,谁还能威胁到行朝?” 袁绍眼一眯,语带不忿:“王允,天子乃万民之主,万乘之尊,一身系天下安危!不容有任何闪失!你如果敢在天子,大王,以及公卿大臣面前说一句,如果天子留在邺城,将来出现任何变故,唯你是问,我就收回先前的话!” 王允沉默了。 这怪不得他,谁敢打这个保票?便是大将军刘虞在这儿,恐怕也不敢夸这海口。 见对方哑巴了,袁绍沉重地哼了一声,威严的目光扫遍全场:“诸公,有任何一人敢作保证么?” 满堂无声。 袁隗心里那个痛快!这孩子,打小就出息! “袁将军。” 袁本初寻声望去,见一人,黑不溜秋,蓬头垢面,眉毛都没了半边!再仔细一看,呀,这不是朱广么?你被雷劈了? 虽然认出来,可他却故意问道:“你是何人?天子驾前,阁下这副尊容,你是来戏耍的?” 此话一出,亲袁派大臣们都窃笑不已,袁将军,干得漂亮! 朱广却不为所动,嘴一咧,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想问一句,如果天子移驾豫州,出现任何变故,是否唯本初将军是问?” 袁绍好似被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允在一旁偷笑。这个朱三,真是上马能动手,下马能动口,全才啊。 憋了半晌,袁绍一甩袖子:“朱将军这是强词夺理!” “哟,我这副尊容袁将军都认出来了?”朱广仍旧咧嘴笑着,那一口白牙就在那儿晃啊晃,晃得对方眼花。“不是朱某强词夺理,当初行朝设在邺城,已经诏告过天下,岂能轻动?虽有黑山与黄巾,但我作为左将军,率军讨平,自然是责无旁贷。” 袁绍刚要开口,他又抢在前头:“当然,如果袁将军或者他公卿大臣对此有疑虑,也可以请南军协助,咱们共同来维护行朝的稳定!大家说,好不好!” 好个屁!北面的幽州是刘虞经营多年的,你们现在又扎根在这儿,哦,我调南军来帮你平乱?你怎么尽想这美事? 袁隗见侄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知这“先声夺人”是失败了。为免局面失去控制,赶紧出来打圆场:“罢了,兹事体大,咱们还须从长计议。陛下这一夜无眠,需要休息。” 他是在场的唯一大佬,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要敬他几分,朱广遂闭口不言。 众臣拜辞出来,各自散了。一是因为昨晚上闹一夜,确实累了。二是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今日君前的争执只是个开头而已。 袁绍离开行宫以后,立即被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到了太傅官邸。 支持者们群情激愤,痛斥朱广等人,纷纷要求右将军还以颜色,务必请天子离开冀州!袁氏叔侄费了好大劲才将这些人劝走。 “本初,看到了吧,朱广可不是易与这辈啊。”袁隗轻声说道。毕竟上了年纪,折腾一宿,早乏了。 袁绍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都怪侄儿,当初在洛阳竟没看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董卓败北,局势虽说暂时稳定。但祸根既已深种,说不定哪天又生出乱子来。时不我待,岁不我与,得抓紧。” 袁绍郑重一点头:“叔父放心,朱广虽一时得意,但他想跟我斗,还差些意思!” 袁隗见侄儿脸上的骄傲之色,不无担忧地提醒道:“有自信是好事,但不要小看朱广。董卓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明公何以如此抬举一个云中放羊的?” 说话这人,年不满四十,穿一身灰袍,腰里佩着剑,小眼颇有神,两撇八字胡。 袁隗看向他:“怎么,你不认同我的话?” 说起此人,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据说曹操曾经激动得光着脚去迎接他。姓许名攸字子远,豫州南阳人。 他跟袁绍的关系,虽不比曹操这种发小,但从青年时代就开始交往,也算小伙伴吧。 但袁隗不太待见他,因为前几年,冀州刺史王芬曾经密谋,要趁灵帝巡幸河北之机另立天子。他就参与其中,事泄之后,王芬自杀,许攸逃亡,此事导致冀州官场大地震,两千石级别被扫荡过半,黑山贼趁势而起。 “太傅勿怪。”许攸八字胡一挑,朗声道。“朱广虽然勇冠三军,但充其量也只是一匹夫而已,怎能与本初相比?” 袁隗打了个呵欠,捂着嘴道:“那你倒说说,怎么来对付这个匹夫?” 许攸一摸胡子,思量半晌,继而道:“据在下之见,不管是刘虞还是朱广,一定也清楚,天子不能再留在冀州。之所以拉拢大臣,营造反对声势,不外乎就是想抬高身价,以此要挟太傅与右将军。归根到底,就是想要点好处。” “我听说朱广出身云中豪强,早些年游侠边塞,像这种人能有什么远见?他不是声称北军先进的长安城么?那依他,把那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让给他!至于其他人,各自加官晋爵,皆大欢喜,此事便了了。” 袁隗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袁绍想了想,摇头沉吟道:“子远啊,朱广这个人,我比你了解得多。他可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许攸笑了:“难不成,本初你真认为他们想把天子强留在冀州?我就不说什么黑山黄巾了,单说大将军刘虞。太傅,刘伯安还能视事么?” 袁隗半闭着眼睛,听了这话,轻轻摇了摇头。 “试想,刘虞一旦不在了,把天子留在冀州的意义在哪?就凭他朱广,还想主持行朝大局?相信我,朱广这帮人,只是在坐地起价。好比是饿极的野狗,狂吠一通,你扔几根骨头棒子过去,立马就老实了。”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只是,要我去跟朱广讨价还价……” 袁隗睁开眼睛:“本初,若真如许攸所说,那给他们高官显爵也没什么。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楚么?” 袁绍思之再三,罢!你喜欢?给你!我让你风光!我让你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司马! 左将军幕府 朱广一觉醒来,发现太阳都照进屋了。翻身起床,唤来亲随,一边胡乱洗脸一边责备,怎么不叫我起来? “将军昨晚忙到半夜,小人实在不忍心。” “最近事多,千万记住,最迟天亮,一定要叫醒我。” “诺。” 就在卧室里吃了早饭,正扒着,却听外头报说齐周来了。 穿越以来,若论关系亲密,除了军中几个小伙伴,就数齐士安了。因此也不避讳什么,直接让人请他到卧室来。 不一阵,齐周踏进房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士安兄,来得正好,有个事我要跟你商量。”朱广一边吃一边说道。 等了一阵,不见对方回应,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一脸晦气。 “怎么了这是?嫂夫人又给你气受了?”朱广揶揄道。 齐周白他一眼,侧过脸去。 “咦?”朱广放下碗筷,来到他身前。“看这样子,像是我招惹你了?怎么回事?” 齐士安这个人虽然乖张,但还算是个爽利人,此时却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任凭朱广怎么问,就是屁都不放一个。 最后朱三也郁闷了:“哎,我给你说,有事说事啊。我现在是左将军,高你不止一级半级的,惹毛了我……” “怎地?”齐周回过头来。 朱广能怎地?打从范阳认识开始,齐士安对他可谓是推心置腹,从没把他当外人。不说远的,就说这一回,帮了多大的忙?要不是他,朱广回来之前,只怕天子已经被袁隗弄走了。 作人,不一定要记仇,但一定要记恩。 “哎呦喂,兄长啊,你就直说了吧。若真是我有什么事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么?” 齐周忽叹了口气:“朱将军……” “别!” “贤弟。” “也别!你这么叫我一般没好事!” “唉,我与你实说了吧。我那家,是没法呆了。”齐周一脸的苦相,惨不忍睹。 朱广一听这话,赶紧挨着他坐下来:“怎么了?怎么就没法呆了?嫂夫人虽然那啥了点,但也不至于吧?” “你说我齐士安,师出名门,虽不说多大成就吧,好歹也是大将军幕府的从事中郎。可一回到家,我得受两个女人的气。” 听到这里,朱广没再耍嘴皮子。 沉默片刻,问道:“兄长,是不是齐棠她……” 齐周直视着他:“我是理解你的,现在这当口十分紧要,根本顾不了其他。可女人家不懂这些,唉……” 老实说,朱广也觉得惭愧得紧。跟齐棠的婚事,那是早就定下的,可时局如此,事情一件赶一件,连特么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娶老婆了。 以前还好说,小从事一个,办就办了,反正家里亲戚离得远,同僚呢也就那几个。 可现在不同啊,堂堂左将军要是娶亲,那都得惊动天子!还要顾着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大肆操办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问题是,现在哪有那空闲? 良久,他正色道:“兄长,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们。放心,等大局定下来,我自然给你,给她,一个交待。” 齐周微微点头,抬头看他几眼,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确实得等等。” 朱广摸着自己只剩下一边的眉毛,苦笑不已。 “罢了,不提这个。你先前说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你那位师兄。” 蓟侯,镇北将军公孙瓒,现在就驻军甘陵。他的爵位职务,是袁隗给的,理所当然要为袁氏摇旗呐喊。 朱广担心的是,像袁本初这样傲娇的人,万一认了死理要来硬的,公孙瓒就是一个变数。虽然这不太可能成为现实,但防微杜渐不会有错。 再说了,一个跟你不对路的人带着几万人马跟你旁边挨着,谁也不会好受。 齐周不停地搓着手:“不好办,不好办。我师兄一直以来就跟大将军拧着,现在挟大败黄巾之威,迁镇北将军封蓟侯,正得意着呢。袁氏既然有意拉拢,那么他定然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到水落石出那一天,他恐怕是不会走的。” 朱广“啧”了一声,颇有些为难。 齐周见状问道:“将军你应该想得到。” “想得到什么?” “我师兄想要什么。” “哼。”朱广冷笑一声。“他不就是想要幽州么?” “没错!”齐周提高了声音。“他就是想作幽州牧,而袁隗一定是许了他。否则,以我对师兄的了解,收到钱粮后,他早跑了。所以,希望将军你从现在开始就要琢磨这个事,早早晚晚,你们会对上的。” 朱广笑得很轻松,仿佛没太当回事,甚至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公孙瓒翻脸,兄长你……” “我支持你。”齐周严肃地说道。 他一认真,朱广倒不习惯了:“你,这么正经干什么?真不像你。” “你现在是左将军,大我不止一级半级,要把你惹毛了,能有我什么好处?” “我怎么听你这一句就没有半点真诚的意思在?” 两人正说笑呢,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军,城门校尉桥瑁来拜。” 桥瑁在行朝大臣中,算是比较特别的例子。因为他基本不属于任何一派,保持着中立。他虽然曾经帮过齐周的忙,但人家也把话挑明了,冀州确实不适合天子再呆下去。 所以,他此时亲自登门来拜,就显得有些那啥了。 朱广立即出去相见,两人在堂上叙了礼,分宾主坐定。 桥瑁见朱广只剩下一边眉毛,叹道:“朱将军,无论我接下来要说什么,首先请允许我表达敬意。” 这个开场白可让朱广轻松不了。 “校尉客气了,怎么,有事?” 桥瑁一时不语。 朱广突然想到,桥瑁原本跟袁绍的关系是不错的,这次来,会不会就是替袁绍传话? 果然!桥瑁随后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关于天子是否移驾这个问题,行朝已经争执了许久。将军与在下都在局内人,所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但说无妨。” “我此来,是受人之托,向将军转达一些话。”桥瑁语至此处,立即加以解释。“只是转达,不持任何立场。” “对校尉的超然,朱某也深感敬佩。”朱广诚恳地说道。桥瑁闻言苦笑:“已经卷进来了,哪还超然得了?罢了,我直说吧。袁将军认为,确实是北军首先进的长安城,朱将军你理应加封大司马、骠骑将军、万户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奈我何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袁绍给他开的“价码”,只认为这是本初将军的一种示好,缓和一下紧张的关系,好为随后的谈判营造良好的氛围。 “此外,袁将军再三让我向朱将军表示,为大汉中兴,为社稷永固,也为了天子的荣辱安危,邺城实在不适合再作为行朝。这不是哪一家哪一人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国家的兴衰。当初董卓在洛阳发动事变,朱将军舍生忘死救出天子,难道就是为了置于险地?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朱广这才回过神来! 不是,袁本初他到底怎么想的?真欺负我云中来的没见过世面?以为高官显爵就能让我俯首贴耳?更不用说那赏格本来就是我们北军的! 虽然恼怒,但桥瑁只是“中间人”,没理由冲着人家。朱广遂正色道:“桥校尉,劳你转告右将军,之前讨董,北军得并州军为内应先入城,我已经向天子和大将军奏明,不劳他多说。此外,我之所以反对天子移驾河南,正是为大汉中兴,为社稷永固。” 桥瑁听罢,许久没有回应。他跟朱广不甚亲近,但是,却有几分敬意在。 “朱将军,我只是传话的,本不该多嘴。可,请恕我直言,将军为什么如此坚持?”问出话后,不等朱广回答,他又道“我相信将军自己也清楚,一个两面受到威胁的地方怎么能够作为天子行在?我也相信,将军当初在洛阳拼死救出天子,绝不仅仅为了个人得失。” “还有前天晚上,将军亲自救火,或许有人会说将军只是作作样子。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将军冲进火中救出百姓时,那可是真的冒着危险!将军你,不像是……” 朱广和颜悦色:“没关系,直言无妨。” “将军不像是那种为了争权夺利,可以置天子安危,天下兴亡于不顾的人呐。”桥瑁诚恳地说道。 他是老实人,而世上最可耻的事情之一,就是欺负老实人。所以朱广不打算欺负他,闷了一阵,坦诚道:“元伟公,我与你直说了吧。不是我不明白冀州不安定,而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两害?何谓两害?” “天子留在冀州,固然有隐患。可到了河南,到了豫州,便从此高枕无忧了么?元伟公应该知道,袁氏自从‘卧雪’的袁安之后,便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尤其是在关东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从朝廷到地方,许多官员都是袁氏的门生故吏。” “如果说天子移驾河南,不到亲政年纪,局势又败坏至此,那么无可避免地就要出现一种情况……剩下的话,我不必说了吧?” 桥瑁浓眉深锁,吸口气道:“这,不至于吧?袁氏世受国恩……”语至此处,见对方轻笑,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权力这个东西,虽然无形,但最能腐蚀人心。百十年来,宦官与外戚就因为这个东西,不知道生出了多少事端祸乱。甚至可以说,大汉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一个“权”字。 一声沉重的叹息,桥瑁无奈道:“我无法反驳将军。罢,我再回去向袁将军转达就是。” 就如同当初袁隗用刘虞“宗室”的身份作文章,让刘虞无法辩解一样。朱广也点住了袁氏的“死穴”。 你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你袁家确实是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也确实在关东地区拥有极大影响力。天子落到你们手里,你袁家窃取大权,乃至谋朝篡位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是客观存在的。别指天发誓说你不会,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因此,当桥瑁回复了袁绍之后,这场“行朝”之争就陷入了僵局。尽管双方仍旧据理力挣,甚至不惜攻诘诽谤,但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奈何不了谁。 历史,无论古今中外,总有其相似性。能文争,就不需要武斗。但当说理说不通,就不可避免地要来硬的。 先是六月下旬,豫州牧黄琬,兖州牧杨彪先后上奏,请天子移驾,并呼吁大将军刘虞,左将军朱广以大局为重。 接着是六月二十七,镇北将军公孙瓒的长史关靖再次来到邺城,明确表态支持袁氏,请天子尽快渡河南去。甚至强硬地表示,如果有人为一己私利,置天子安危于不顾,那么他公孙瓒将责无旁贷地要“清君侧”。 消息传开,行朝震动! 然后就到了这一天,七月一日。 袁绍进邺城,只带了几个部属亲随和必要的卫队。他此次北上所率的步骑万人一直留在邺城南面的武城。 可一日上午,袁绍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将部队调到了邺城南郊! 这大概算是“行朝之争”发生以来最凶险的信号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么同意天子移驾,要么就是内战! 而此时,朱广的头号主力,奋威校尉张辽,以及破贼校尉陈忠,荡寇校尉吴式,还有杨奉,徐晃,于夫罗等将正率军坐镇巨鹿,防备黑山张飞燕。 只有降虏校尉高顺,长史贾诩,司马赵云率步骑一万余留守行朝。真要是打起来…… 骤然紧张的局势,直观地反应到了城里。 自从天子驻跸以后,邺城热闹非凡,各方士人、豪杰、隐官,甚至是商人云集此处。邺城虽不大,但已隐隐有了“中心”的气派。但这一天,全城戒严,街市上少有行人,百姓们尽量避免外出。只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连衙门里的捕吏快手也全数出动,任何行迹可疑的人都可能遭到盘问和逮捕。 左将军幕府 卢植、王允、李敏等大臣,以及齐周、田畴、鲜于银等幽州旧部,悉数到场。而且还不断有人进入,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子近臣程笙刚走,刘辩已经听闻了南军突然出现在城外的事情,派他来表示“严重关切”。 说来也悲哀,这场争斗围绕的是天子的去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去问问刘辩自己的意愿。因为他的意愿并不重要,亲政以前,他恐怕没有办法决定任何事情。 “袁绍想干什么?”前河内太守,现任少府李敏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是啊,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公孙瓒强硬地表示要“清君侧”,然后是南军招呼都不打,直接开到了城郊。难道,真有胆子发动内战? 朱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一直呈现出凝重的神情,但此刻,却化作果决:“那不重要!高顺!” 已经换上铠甲的高顺闻声而起:“在!” “将你本部人马,再加三千步卒,往城外南郊扎下营寨!” 高顺脸色一变,口中却立即应道:“诺!” 满堂皆惊! 受朱广推荐,出任议郎的刘备急忙起身拦住拔腿往外的高顺,疾声道:“将军三思!” 王允也吓了一跳,急急说道:“子昂将军,这……” 朱广一拳砸在案上,断喝道:“立即执行!” 高顺后退半步,绕过刘玄德,大步朝外而去! “赵云!” “在!” “率狼骑营负责邺城外围的警戒巡逻,不是管是南军,还是幽州军,谁敢不奉召往邺城闯,格杀勿论!” “诺!” 赵子龙走后,堂上落针可闻。 大臣们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当日袁绍一来就搬出太后时的情景。 他们虽然跟朱广见天碰面,可万万没想到,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左将军的决定竟然是“硬碰硬”。 这可怎么得了?袁将军已经摆出了空前强硬的姿态,而朱将军不肯丝毫退让,这万一要是真打起来,其影响之恶劣可不亚于黄巾! 正当大臣们忧心忡忡时,朱广突然又下了一道让他们魂飞天外的命令! “齐周!” “嗯?”齐士安正为朱广的强硬而得意,没想到叫到他头上,片刻恍神后,大声应道“在!” “给你三百甲士,立即包围太傅官邸!” 齐周愣了,不敢应声!真的假的?包围袁太傅的官邸?你想干什么呀?发动政变?你倒是提前跟我商量商量啊!至少,通个气啊,这么突然! 大臣们除了自己的喘息,就只能听到心跳声了。而刘玄德已经作好了再次拦住师弟的准备。 卢植在朱广派遣高顺赵云时并没有加以阻止,此时也不得不问道:“朱将军,这么做,合适么?” 朱广转过头,生硬地冲他一俯首,沉声道:“卢将军,在下奉皇命维护行朝安全。任何威胁到天子和行朝的行为,都为我所不容!不管是袁绍还是公孙瓒,只要是未经行朝批准,擅自引军而来,我即视为反叛!” 大臣们全傻了。 话是这么说,可,可不能这么做啊! 王允当初敢独身抗阉党,甚至为此下过大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浪了,但此时那双手也抖个不停:“子昂将军,我认为,还是不要过激的好,是吧,这个……” “子师公,谁过激?袁绍北上面君没有问题,可谁让他带的军队?” “这,眼下不是非常时期么?” “没错,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袁氏以为用武力威胁,就可以迫使我们就范!那我就让他明白,他想错了!齐周!执行我的命令!” 在朱广与王允对话时,齐士安一直观察着他。因为有一个问题让他很是纠结,你是左将军,可我是大将军的幕僚啊。你要派,也应该派贾诩去,支使我干什么?这也不合规矩。 但此刻,他想明白了朱三的用意,雄纠纠气昂昂地回答道:“诺!只是,卑职有一个疑问。” “讲!” “倘若太傅官邸的人动粗……” “就地格杀!” “得令!”齐周把袖子一挽,“呛”一声拔出佩剑来,拿在手里晃几晃,又一脚踢起衣摆攥在左手里,迈步就走! 这下可不止刘备,七八个大臣冲过去,抱腰的抱腰,扯手的扯手,差点没把他给分尸了! 其他大臣一窝蜂地扑向朱广,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喊道,我的左将军啊,不能这么干啊!要出大事啊!这真要是打起来,就全完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啊! 朱广脸色铁青,绷着不作声。 直到被大臣们吵得头都昏了,他才切齿道:“罢!” 这字一出口,大臣们全安静下来,有人试探着问道:“将军是同意不包围太傅官邸了?” “嗯!” 众臣终于松了口气!好险!内战一触即发啊! 经历这凶险的一遭,大臣们早没了分寸,胡乱商议一阵后,也没拿出个法子来,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心有余悸的众人告退之后,卢植、王允、刘备、齐周、贾诩五人留了下来。 向来沉默寡言的刘玄德突然冒出一句:“士安贤弟,我差点让你骗过去。” 齐周轻笑一声:“本来也是作样子给别人看的。” 卢植王允对视一眼,心说岂止是他,咱们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但愿袁绍懂得进退之机,否则这事还真不好收场。 贾诩低头自顾,笑而不语。 却说反对派大臣从离了左将军幕府以后,都心乱如麻。他们虽然聚集在朱卢王三位身边,但一来是出于对袁氏一家独大的担忧,二来也是想借这机会求个人发展。 但实没预料到事情闹到这一步,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说不定明天就要开战。这万一打起来,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袁绍用强,朱广不让,这怎么收场? 有一人,思前想后,突然调头就往太傅袁隗往处而去。 等他到那里,经通报得以入内后才发现,竟有好几位先前在左将军府上的“同伴”在此。 袁隗坐在屏榻上神情阴鸷,袁绍则在堂上来回走动,显得急躁不安。 “太傅,袁将军,此番我等相争,不过是意见相左。这在洛阳朝堂上是常有的事情,为何到了邺城行朝,却要演变为兵戎相见?朱将军起自行伍,从剿黄巾开始转战各地,他可不会像我们这些人思虑周详。” “先前在左将军府,若不是我等拦着苦劝,此刻,怕已无法挽回了!所以,请太傅和右将军慎重考虑,不要作出激化事态的举动!” 袁绍突然停住脚步,怒不可遏道:“朱广小儿,安敢如此!居然,居然想派兵包围太傅官邸!我看他连造反都敢!” “袁将军!要说敢,谁有你敢?带兵来面君就不说了,你为何将部队突然调到城郊?是太傅下的命令么?” 袁隗眼皮一抬,什么话也没说。 当着外人的面,他总不可能去拆侄儿的台。 这事,袁绍跟他打过招呼,他没同意,但是,侄儿似乎不那么听叔叔的话了。 “是我下的命令,怎样!”袁绍一张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朱广的举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让这天之骄子恼羞成怒了。 “这就怪了,在行朝,只有大将军刘虞,左将军朱广有权力调动军队。袁将军带兵面君已是不该,怎敢兵围邺城?” 袁绍差点没跳起来:“我哪里兵围邺城了!我只是,我……” “本初。”袁隗开口唤道。 “太傅。” “让你的部队,退回武城。” 袁绍大惊!退回武城?那岂不是,向朱广那帮人示弱?我会怕他? 见侄儿怒容满面,咬牙切齿,袁绍也拿出了上司和长辈的威仪:“朝堂上意见相左很正常,又尤其是此事关乎大汉安危存亡。想法不一样,那就尽量沟通说服,求同存异,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你们陈兵耀武,除了使局势更加恶化之外,没有其他用处。现在,我以太傅兼录尚书事的身份命令你,撤走军队!” 袁绍虽然气极,但还没有糊涂,他听出来叔父这话,其实是对朱广说的。 几经挣扎,叫来了部属,传达了撤军的命令。 那几个反对派大臣一见,暗呼庆幸,一场无妄之灾,就被咱们挺身化解了! 袁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几位,你们虽然与我意见相左,但在危急时刻能来见我,袁某心存感激。也请转告大将军和左将军,大家同殿为臣,共佐一君,不是生死仇敌。” “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袁绍闻言冷笑道:“你们瞒着朱广私自来见,就不怕他报复?” “相信这点气量,朱将军还是有的。太傅,袁将军,告辞,留步。” 这场意外,来的迅猛,去的也快。赵云带着并州狼骑方出城,高顺的部队才集结完毕,南军就开始撤退了。随后朱广也传下了收兵的命令。 太傅府里,袁绍已经从先前的躁动中解脱出来,只是解脱得有点过,竟有些郁闷了。 当初在洛阳,说难听点,朱广只是他的打手。也不知道那云中游侠是哪根筋没搭对,居然在十万火急之时,想起去劫走天子这一招! 就从这开始,青云直上,摇身一变就成了排名还在自己之前的左将军。 这袁绍能容忍,虚名嘛,不重要。 后来就说讨董,朱广抢在他之前,这他也能忍。 但他现在不能容忍的是,朱广居然成了一道拦在他面前,让他跨不过去的鸿沟!动口让他抢白,动手又让他逼停,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家子弟,难道还不如一个出身边境豪商之家的游侠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码标价 恋上你看书网 袁隗看着侄儿那郁闷劲儿,问道:“怎么?觉得不痛快?” 袁绍不吭声。 “本初,从小到大,无论家中长辈也好,外面的朋友也罢,都宠着你,捧着你,让你认为自己天生贵胄,卓尔不凡。这一回,让朱广处处抢先,不但盖住了你的风头,更阻挡了你的步伐。但你要知道,这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袁绍闻言苦笑:“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朱广?实在是有些……” 袁隗突然异常严肃:“你如果再这么想,将来跟头会栽得更多!不要小看这个云中游侠,你仔细想想从你第一眼看到他,一直到现在,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袁本初欲言又止。 仔细梳理从洛阳到邺城这一段,必须得承认,朱广有其过人之处。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影响力,靠的不单单是勇武和运气。 当初洛阳局势危急时,自己想到的赶紧带走公卿,拉走人马,以图再起。但朱广却能在败中求胜,直接釜底抽薪救走了天子。就因为这个举动,让他抢得了先机,时时快人一步。 但是,只要这一回自己能够成功地请天子移驾河南,那么“先机”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袁隗见侄儿若有所思,也不多说,闭着眼睛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袁绍起身,向自己道:“叔父,侄儿亲自去见朱广。” 袁隗仍旧没有睁开眼,只是脸上有了笑意:“这么想就对了,去吧,好好跟他谈。不要想着他从前如何如何,人家现在是左将军,手握精兵,名动天下。” 袁绍点点头,似乎还有疑虑,琢磨了半晌,问道:“侄儿相信子远的判断,朱广搞出这么多事来无非就是为了自抬身价。但,如果他要价太高……” 袁隗两眼一睁,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中却分明露出常年与人博弈而练就的精明。 “你记住,所谓朝政,不仅仅是党同伐异,你死我活。那是真的水火不容时才用的极端手段。更多的时候,是妥协和退让,你今天退这一步,是为了蓄力!再高的价码,还能高得过天子去?” 袁绍轻轻点头,没错,以我们袁氏的声望和实力,如果能成功将天子请到豫州,区区朱广之辈,还能得意几时? 先人呕心沥血,开创袁家今日的局面,我袁绍则要借这天赐良机,铸就前所未有之辉煌! 一念至此,再不迟疑,朗声道:“叔父放心,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袁隗舒心地笑了。“我行将就木,时日无多。伯业的才干作个太守已经到顶了,而公路放到你们那群朋友里虽然也算是一时之选,可到底格局不够大,终究难以成事。袁家今后,就在你身上了。” 却说自七月一日的凶险之后,邺城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场冲突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会是怎么样。别觉得无奈,就如同当初在朱广的军营里,曹操所说的那样,这个世上,很多人的命运是自己掌握不了的。 大将军府 朱广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询问着老仆关于刘虞的情况。 当他来到病榻前,果然见老爷子精神头好了些。背靠着软枕,他的夫人正在喂他吃东西。 可朱广却不敢大意,贾氏去世之前,有几天病情也是突然出现好转的迹象。但很快就急转直下,无力回天。 “大将军。” 刘虞寻声望来,随即挥了挥手。 朱广让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让夫人出去。那老仆收拾了东西,随后外出掩上了房门。 刘虞指了指坐枰,等对方过去坐定以后,问道:“子昂,我听子泰说,袁绍和公孙瓒联手了?” 朱广默默点头。讽刺吧?历史上,这两个是你死我活的敌人,白马公孙最后被袁本初逼得**,死了还被砍下首级来送到许都彰功。 可现在,倒成盟友了。 “你要小心公孙瓒,当初我没有听从你们的建议,至今想来追悔莫及。”刘虞有感而发,要是早解决了公孙伯珪,哪还有今日这局面?忽话锋一转“这事该有个结果了,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于国家于朝廷都无益。” “相信袁太傅和右将军很快会来。”朱广似乎很有把握。 “嗯。”刘虞动了动身子。“我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也没仔细考虑过。不过,子泰先前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很好,如果不能阻止天子移驾,那么袁氏就需要掣肘,否则难保不会下一个董卓。本来,我曾经想过终有一天让你去坐镇幽州,但现在公孙瓒作了镇北将军,封了蓟侯,怕是不好办了。” 朱广不语。 总不能跟老太尉说,我想坐镇冀州? “冀州吧。”刘虞嘶声道。“一旦中原有变,你可以立即南下。有你在这儿,袁氏也会有所顾忌。” 摸着良心说,朱广想要冀州,做梦都想。可此时他却说道:“末将暂代吧,等大将军……” 刘虞笑了,这么大热的天他还掖了掖被角:“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趁我现在还活着,还清醒,把你扶上马,如果老天垂怜,多给些时间,就再送一程。但若天不假年,一切就靠你自己了。西有黑山,东有黄巾,北边一个公孙瓒,南面还有袁本初,呵呵,四战之地啊。” 朱广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只是多年以来,疆场搏杀,见多了生死,也就不那么轻易感动了。可听到刘虞这番话,他还是禁不住心中戚戚。 “大将军,伯安公,我……” 刘虞微笑着看向他:“子昂,你我相从虽不过数载,但我知道,我没有做成的事,你有可能会做到。真希望上天多给几年,我运筹在后,你冲锋在前,为大汉,为百姓,再争回一个太平。” 朱广无言以对,直感觉鼻头发酸。 刘虞似乎也伤感起来,久久无语。 “我会上奏天子,表你为大司马、骠骑将军、邺侯,督北方四州事。” “这,末将何德何能?”这一句,朱广绝对没有虚情假意。他现在虽然是左将军,都亭侯,手里握着几万兵,名气也算大,可跟袁绍等人比起来,差距还是明显的。督北四州?开玩笑吧? 而且最要命的一点,他才二十出头,一般人在这个年纪作个县令都算不错了。人家袁绍天之骄子,也在三十好几才当上右将军。 你朱广凭什么? 刘虞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你别当真。” 嗯?不是吧?都这当口了,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 “有时候想想,这处理朝政跟行商作买卖一样,就是讨价还价。我如果不喊得高一些,人家一通砍下来,只怕什么都不剩。督北四州,袁家一定不会同意,希望能留下官爵和冀州吧。” 当下计议已定,刘虞坚持亲笔写奏表。朱广在旁边看着他写字都费劲,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奏表写好以后,刘虞还想去行宫亲自面呈天子,这下朱广说怎么也不同意了。张仲景和华佗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哪怕得到了冀州,能心安? 刘虞这道奏表是当天晌午之后送出去的。说是说表奏天子,但刘辩不到亲政年纪,其实就是送给袁隗看。 袁次阳看完之后,就告诉侄儿,看到没有,人家把价开出来了。 袁绍再一看,还真是天价啊。亏得刘虞,真把朱广当亲儿子一样,大司马、骠骑将军、邺侯、督北四州,这完全就是继承他嘛! 罢!你既要作奸商,那我就当一回恶客!我砍得你体无完肤! 邺城就那么大,第二天消息就在公卿大臣之中传开了。好些人开始着急,怎么个情况?怎么只有朱将军?我们呢?看朱广那样标标致致的挺正面,不会是把咱们利用完就一脚踹了吧? 连王允都有些坐不住了,只是顾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不便亲自去问。 七月五日,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那乌云就像是压在邺城顶上一般。 朱广起床就到大将军府探望刘虞,还不错,又吃了大半碗稀粥,还跟他说了会儿话。但不是什么国家大事,都是些奇闻怪谈,博君一笑。 朱广想多陪会儿他,老爷了却直下逐客令,说你去忙你的,我至少今天不会死。 刚从大将军幕府出来,天上闷雷滚滚,骑着马走在半路,大雨倾盆,等回到左将军府,都淋成落汤鸡了。 换衣服的时候,连打五个喷嚏。 当时贾诩在堂上等他商量事情,没一会儿,突见朱广穿着湿衣服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将军,你这是……” “我得去大将军府。”朱广嘴里说着话,脚下可没停。 贾文和赶紧跟上去:“将军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去?” “我连打五个喷嚏,不对头。” 贾诩都听傻了,这淋了雨打喷嚏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就这,你都能联想到什么不吉利的事?话说,将军从来都是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现在怎么倒迷信了? 正想劝他时,便看到一辆马车过来,停在了左将军府大门前。 车夫利索地跳下地,把自己头上的大斗笠摘下,一手拉开了车门,小心翼翼地迎车上主人下为。 初时斗笠遮着看不到人,直到对方走到屋檐下,斗笠一撤,右将军袁绍! 袁本初显然是把叔父的话听进去了,没再摆他高富帅的架子,直接正正经经地一揖,和颜悦色地说道:“子昂将军,你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袁将军。”朱广心里装着事,所以不管是语气也好,动作也罢,那显得有些随意。在对方看来,也就成了敷衍。 骄子当时就有些恼火,但想到来的目的,也就不跟他计较。还赔着笑脸:“怎么,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子昂将军连门也不让我进?这么大的雨,总该请我进去喝杯热水吧?” 朱广不作声。 天地良心,他只是在考虑让谁去一趟,不是有意让对方难堪。 “我忍!小样!等我把天子迎到豫州,咱们慢慢计较!” 贾诩也觉得这样不合适,连咳几声提醒,朱广想了片刻,扭头对他说道:“先生,麻烦你去找齐周和田畴,让他们去。” 贾文和本来不想去,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少了我?但看左将军那着急的样子,频频应道:“这就去,这就去,将军只管放心。” 袁绍表现得很有风度:“文和先生坐我的车去吧。左右,我一时半儿也不会走。” 贾诩走后,朱广这才定住了心神,换上笑脸,侧身摊手:“袁将军,请。” 至堂上,只能请袁绍先坐,他自己去换衣服。又让骄子不痛快了一番。 好容易,两人对面坐定,喝了热水。袁绍顾左右无人,打开了话匣子:“子昂将军……” “袁将军,你我自从洛阳相逢开始,也算得患难与共了,就不必这么客气吧?”朱广知道,谈判嘛,开始都需要一个良好的氛围。 “对对对。”袁绍连连点头。“倒是我生分了,子昂,正如你所说,洛阳相见以来,咱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些还不太愉快,但是,都过去了。今日我亲自来,就是希望能跟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场景,突然让朱广想起了“青梅煮酒论英雄”这一节来。只不过,在座两人,谁是曹操,谁是刘备? “正该如此。”朱广喝了一大口水,笑容满面道。 袁绍开了头之后,倒不急于说正事了,也喝口水,忽笑道:“老实说,子昂你是让我刮目相看呐。当初在洛阳,孟德引你来时,我绝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对坐着,商讨大汉的前途。”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 “哈哈!这话言不由衷吧?最近我仔细想了想,你从南下助剿开始,目的就很明确,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佩服。” “这,本初兄过奖了。” “不,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子昂你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董卓就是搞不明白,所以丢了性命。” 朱广笑而不语。 扯了一圈,袁绍再次放下耳杯时,盯着堂外如断线般落下的大雨半晌,回过头来正色道:“大将军的奏表我看到了,他想表你为大司马、骠骑将军、邺侯、督北四州,我想听听,子昂自己有什么看法?” “看法?大将军抬举,我作为下属和晚辈,不能不兜着。”朱广轻笑道。 袁绍亦笑:“这,未免有些过吧?我就不说家世、背景、资历这些东西了,我记得子昂你今年是二十二?不嫌早了点么?” “有志不在年高,昔日甘罗十二岁就拜了秦国上卿,年龄,不是问题。” 袁绍一时语塞,真想喷对方一句,就你还甘罗?人家的祖父是战国名臣甘茂,你有人家那背景么? 沉默片刻,强笑道:“子昂啊,我一来就说了,希望跟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谈?” 朱广直视着他,叹了口气:“那依本初兄之见,我应该在什么位置?” “子昂有护驾大功,讨董也颇多建树,理应受到荣宠。再加上你勇冠三军,能征惯战,你看这样如何。”袁绍说到此处,一指东面。“青州!原本就有黄巾复起,现在徐州黄巾被陶谦赶上来,一直想跟黑山贼合流。一旦这两股反叛势力汇合在一起,将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当年八州并起之乱又要重演。所以,大臣们都希望子昂你勿辞劳苦,出任青州牧,率领劲旅,荡平黄巾!如何?” 朱广把玩着手中耳杯,啧啧连声,为难道:“青州局势确实乱了点,我身为国家的左将军,也愿意为国效力,剿灭贼寇。只是,青徐黄巾方才被镇北将军公孙瓒击溃,元气大伤,只怕短时间内难以为祸。” “倒是黑山张飞燕,号称拥众百万,虽然迫于形势接受了朝廷的招抚。但难保不会再反。冀州是国家钱粮重地,这一点,相信本初兄也清楚。如果冀州不安,那整个北方都会不宁。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坐镇此地,待讨平了张燕,再由朝廷定夺去留不迟。” 我就知道!你一定想着冀州! 袁绍不动声色,但其实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和袁隗,许攸,以及众多要人商议过了。大家都认为,刘虞开价开得这么高,无非就是留下“砍价”的余地。其最终目的,恐怕是为朱广索要冀州。 可冀州怎么能给朱广? 这地方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户口百万,物产丰饶。而且地理上俯视河南,一旦中原有事,冀州之兵就可渡河而下,横冲直撞! 据说,朱广跟鲜卑王有交情,又有刘虞给他经营的幽州底子,万一他在冀州站稳了脚根,那么幽州估计早晚也是囊中之物。一旦得到幽冀,再加上跟胡人关系良好,恐怕将成为北方最大的一股势力!直接威胁到中原!南向以争天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釜底抽薪 恋上你看书网 这场试探性的接触,尽管开场挺怀旧,可仍然没能避免“不欢而散”。 袁氏集团定下的底线就是,最多许一州之地,只能在北方,还不能是冀州。这么一排除,选择真就不多了。 “要不然,让公孙瓒去青州,把幽州让给朱广算了。”袁绍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跟朱广虽然没谈出什么结果来,但至少开了个好头,那就是大家都没有选择对抗,而是谈判。 既然肯谈判,那就说明刘虞朱广一方是能同意撒手的。 袁隗当即否决:“不行,现在公孙瓒还有用,我既许了他幽州,他怎肯到青州去?” “太傅言之有理。”许攸摸着他的八字胡,小眼透着精明。“公孙瓒本是幽州人,怎会自断根基?” “可朱广的态度很明确,就要冀州,如之奈何?”袁绍手一摊。 袁隗拿起一个橘子,熟练地剥着,还很耐心地撕下橘络。可那玩意又多又乱,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完,就好比如今的冀州。 “冀州,可以给他。” “叔父?冀州俯视中原,钱粮户口足以支撑,幽州有刘虞多年经营,朱广本人跟东胡关系良好,这地方可不能给他!否则将来就是心腹巨患!” “没有那么严重。”袁隗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酸得直眯眼。 许攸立即接过话头:“太傅所言极是!冀州虽然有千般好,但如今这里是四战之地。张燕号称拥众百万,光是对付他,就够让人头疼了。青州黄巾虽然伤了元气,但朱广想讨平,也不是一两年能办成的。最重要的是,咱们有公孙瓒这颗棋子!” 袁隗看了看他,尽管不待见这个人,但许攸确实颇有些智谋。遂道:“接着说。” 许子远得意地一捋须,笑道:“就如同在下先前所言,公孙瓒出身贵族,在幽州颇有影响,所以他敢跟刘虞对着干。现在他手握雄兵,若再许以州牧之重,那必然是如虎添翼。” “本初所虑,无非就是朱广全部继承了刘虞的底子,又跟胡人有些交情,将成为中原大患。但只要公孙坐镇幽州,就隔断了朱广与鲜卑乌丸。且幽州贫困,公孙瓒想要发展,只能往南扩张。” “我敢说这个话,有公孙瓒和张飞燕牵制,十年之内,朱将军别想有太大作为。就跟自己地盘上内剿反贼,外抗强敌。而彼时,太傅与将军已经坐镇天下之中心,挟天子以令诸侯,奉国家以讨不臣!” 语至此处,许攸大袖一甩:“其实,朱广诚不足虑!他的出身,他的视野,他的格局,就注定其难成大事,撑死了也就是一方诸侯。等他把冀州平定,也不过是为太傅和将军作嫁衣而已。咱们何乐而不为?” 袁隗有点喜欢他了。 袁绍也暂时不那么介意这厮总直呼自己的表字。 许攸亦从袁氏叔侄的神情中得到了鼓舞,越发地神气:“太傅,冀州虽然可以让朱广坐镇,但掣肘却是免不了的。” “哦?子远有何高见,快快说来。”袁隗将只吃了一瓣的橘子放下,年纪大了,直倒牙。 “朱广虽然不足为忧,但他身边的人却都不是易与之辈。齐周田畴乃刘虞幽州旧部,堪称智谋之士。其爪牙张辽、高顺等,哦,还有他的司马赵云,皆有勇力。又尤其是那个贾文和。” 袁绍闻言问道:“贾文和怎么了?” “贾诩虽然名不彰,声不显,但早年我与阎忠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品评天下英雄。” “西州称得上名士的,也就是阎忠了。”袁隗插了一句。 “当时阎忠曾经说过,西州有一人,有张良陈平之智,才干远在他之上。说的,就是贾诩贾文和。我怀疑,朱广搞出的这一切,都有贾诩在背后替其出谋划策。” 袁绍并不以为然,所谓名士,必有大格局大视野。 大格局大视野是怎么形成的?一是看出身,二是看环境。比如荀攸所在的颖川荀氏,世代冠冕,家学渊源,再加上立足中原放眼天下,自有其格局和视野。贾诩?呵呵。 “子远就直说,如何掣肘朱广吧。” “公孙瓒必据幽州,这不用多说。朱广,冀州虽然可以让他坐镇,但我们得把冀州挖空!” 袁绍会错了意:“这怕是不好办吧?先前讨董,冀州就贴补军资,公孙瓒又弄走一大笔钱粮。现在冀州府库只怕也没剩下多少,朱广岂肯再拿出分毫?再说了,冀州的底子在这儿摆着,不用几年便……” 许攸大笑:“本初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虽说是小伙伴,但如今我为右将军,你是我帐下谋士,说话你是不是注意点? “怎么?本将军说得不对?” “钱粮固然重要,但人才更是难得!我在冀州盘桓有年,对此地风土人情颇有了解,将军难道不想得到冀州的名士英雄么?” 袁绍这才会意!没错!千金易得,人才难求!冀州地大物博,英才荟萃,必多智谋之士,惯战之将!朱广想坐稳冀州,必会大力网罗本地士族豪强!我先就给你端了! 一念至此,急切道:“子远快讲!” 许攸却卖起了关子,捋须而笑,就是不说。急得袁绍没奈何,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那八字胡忒难看!叫你修成公路那样多精神! “这第一,便是甘陵的崔琰。此人年少时性格朴实,言辞迟钝,又好武功,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发奋读书,拜在大宗师郑玄门下。若论河北士子,此人当数第一,将军不可不纳。” “这第二,便是巨鹿人田丰。” 袁隗又插一句:“莫非是那个作过侍御史的田丰田元皓?”在得到肯定回答以后,他转向侄儿“此人必须带走。” 许攸又补一句:“便是不得崔琰,也必得田丰,若留给朱广,将军异日追悔莫及。” 袁绍之前的活动范围,除了老家豫州,就是京城洛阳,对河北的人情不太了解。见许攸推崇,叔父也见重,便应下来。 “这第三,乃是广平人沮授。崔琰是河北士人之望,田丰刚直不阿善谋大略,而沮授之才,不在……荀攸!对,不在荀公达之下!” 袁绍见他说得摇头晃脑,突然笑问道:“比子远如何?” “嘿嘿。”许攸笑而不语。 袁绍亦笑,一拍大腿:“好!崔琰、田丰、沮授,还有么?” “除此三人,其他如审配、麴义、高览、颜良、文丑,还有一个叫,张,张什么来着?张,张郃!这些人,或是智谋之士,或是将兵之才,能争取还是尽量争取。以袁氏之声望,相信他们会招之即来。” 在《三国演义》里,许攸的形象并不光辉,甚至谈不上正面,弄得几乎跟盗书小丑蒋干一般。但从他给袁氏所献之计来看,此人颇有手段。 挖空冀州,对朱广所造成的损失,不仅仅是人才流失这么简单。他所列的这些人,要么是名门望族,清流显贵,要么是智谋之士,豪杰勇将,总而言之,都是标杆似的人物。 试想,一旦这些人随袁绍南下,那么他们的家人、族人、财产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 就算他们留下家人、族人、财产,一旦将来朱广跟袁绍翻脸,所要面对的,便不仅仅是外敌。 所谓士族,从来不是孤立存在。互相之间有可能是亲戚、朋友、同学、同僚,反正盘根错节。一旦“挖空冀州”成功,那么袁绍等于给朱广埋了一堆的定时炸弹! 许攸之计,堪称毒辣。 而他似乎还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朱广,继续道:“除扶公孙,挖墙角之外,朱将军现在有多少人马?” 这个袁隗最清楚:“西征时,他带步骑三万出头。途中得匈奴人相助,添马军四千,但这个可以不算,早晚于夫罗得回去。原吕布麾下并州军有两千余人投降了他。算上后来拨给后将军卢植留守行朝的部队,现在还有总共四万四千多人吧。” “太多了!”许攸大摇其头。“不能让他保有如此之多的兵力。我记得,这四万余马步军,是从幽、冀、青三州集结的?哪来的,回哪去,朱广只能保留冀州本地部队。” 袁绍听罢,忍着没笑。 虽说政治斗争都是不择手段的,但这未免有些太“阴”了些,跟高富帅光辉正面的形象不太相符。 可是,只想一想,他都觉得爽。北边给你安插一个强敌,内部我给你掏空,连军队我都给你瓦解了,朱广还剩下什么?许攸说十年,我看呐,二十年你也成不了大事! 按捺住心头暗喜,他点头道:“罢,我这就使人去寻访……” “不。”没说完,许攸就摆手打断。 “怎么?” “不用寻访,现在这些人都在邺城,一个不少。” 这倒大出袁绍意料,望向叔父时,袁隗似乎也不太清楚,问许攸:“我只知道田丰在邺城,现任议郎。其他人怎么会?” “董卓之乱,使大汉遭遇空前危机。河北名士豪杰争相奋起,勇赴国难。除田丰任议郎外,沮授现为太官令,审配为光禄右仆射,麴义、高览、颜良、文丑、张郃等或在城门校尉桥瑁麾下听用,或在行宫充宿卫之职。 “这都是大将军安排的,所以太傅和将军不甚清楚。我也是从冀州故人处才得知。呵呵,说来也怪,大将军可能是看不上这些人,自己一个没留,全安排给了天子。” 袁绍轻笑一声。幸好他没尽数收入自己幕府,否则这墙角真不好挖。 倒是袁隗沉默不言,暗呼惭愧。想当日,自己以“宗室”的身份相攻诘,导致大将军病发不起。可没想到……他哪是看不上这些人?他是知道这些人都有王佐之才,又认为行朝从此便在冀州,所以全安排给天子,希望有朝一日天子能有自己的班底。 “他是真的一心谋国啊。”心里这么想着,袁隗遂对侄儿道:“既使天子移驾,行朝撤走,对大将军,还是要有必要的礼遇,不可怠慢。” 就在袁氏集团密谋“挖空”冀州之时,朱广正在他的左将军幕府中以高规格接待一位特殊的来宾。 所谓“高规格”,主要表现在坐位上。 朱广身为左将军,汉代当然没有品级军衔之说,如果非要分一下,那就相当于后世的从一品大员,大军区正职,中将军衔。而这位来宾撑死也就是个县局级干部。但朱广跟他对坐着,不敢托大。 “自西征以前见过将军一面后,这是头一次?”说话的人,正是田丰田元皓。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俗语叫作“挂相”,也就是说一看就知道是好是坏,是忠是奸。田丰就是这种人,你从他脸上真能看出“正义”来。 “是,一直以来诸事繁杂,也没有空聆听元皓先生教诲,失礼了。”朱广姿态放得很低。 田丰不苟言笑:“不敢当,将军有事不妨直说,大可不必如此。” 朱广朝贾诩看一眼,心说还真不是好接触的人。 “那我就,冒昧了。”朱广道。“相信先生也料到了,天子不久之后就要称驾河南?” “自然,冀州局势不稳定,邺城不再适合作为行朝,天子岂能居险地?”田丰正色道。朱广刚要接话,他又补充一句“老实说,在下起初非常担心朱将军你一意孤行,挑起内乱,尤其是七月初一那天。” 朱广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但我并没有那么做。” 田丰好像是在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恕我直言,天子一旦移驾河南,我作为光禄勋下属之议郎,理所应当随天子南去。” 朱广向来是让别人傻眼,但现在,他自己傻了。 人家早知道你想干什么,不等你开口,直接一口拒绝,这还怎么说? 如果换成别人也就罢了,走你,可这是田丰啊。受《三国演义》影响,后世一般人若论起汉末三国足智多谋之士,言必称“诸葛司马”这两个中法,要不然就是郭嘉鬼才,贾诩毒士。 田丰的悲剧也就在此处,他的才干其实不比这些人差多少,只是由于性格上的原因,导致他时常碰壁,最后还落了个冤死的下场,令人为之扼腕。 所以,朱广在展开“抢人”行动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田元皓是半分面子也没给这当红小生…… 气氛是尴尬的,连贾诩这种经历丰富的老油条也觉得田丰太那啥了,这可是咱们左将军,你好歹把话说得软乎点啊。 朱广想了好大一阵,还是决定装糊涂:“是这样的,我想请先生留在冀州。” 田丰闻言一愣,我,我没说清楚?思之再三,他决定再打击打击朱三。 “朱将军,田某不才,对时局有一番浅见,请将军指点?” “正要请教先生。” “其实,自桓灵以来,大汉之祸根就已经深种。黄巾之乱,不过是民怨所积终致爆发而已。但不管是黄巾也好,还是自此之后全国各地爆发的民变也罢,都不足以拔起大汉数百年之根基。真正的祸端,始于太常刘焉!他向先帝提议设置牧伯,掌一州之军政,虽是一时无奈之举,但天子年少威轻,太后一介女流,如何能镇得住地方手握实权的诸侯?只怕从此以后,天下才是真的多事了!” 朱广心头震撼! 震撼不是因为田丰能看出这一点来,而是他居然挑开了说! 自己是穿越者,预知历史,撇开不算,但你说像袁隗、袁绍、曹操,乃至自己身边的贾诩,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一点么? 但大家为什么都不说?因为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而田丰却一语道破!是他不明白难得糊涂吗?不是,你看他说话时焦急的神情,他是深感忧虑,不吐不快。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导致了他历史上的悲剧吧…… 但听完下面的话,朱广才真正明白了他悲剧的所在。 “朱将军与袁将军相争,无非是争谁主导行朝而已。可袁氏四世三公,累代勋贵,天下谁人不知?再加上冀州局势如此,朱将军怎么可能争得过?这一节且不说,天子移驾,袁氏奉国家以征天下,谁敢不从?” “将军你既无袁绍之出身背景,亦无其名望影响,谋臣只文和先生及幽州幕僚,将不过张、高、陈、吴等云中伙伴,便得冀州又能如何?将军你拿什么和袁氏斗?边塞游侠对名门子弟?恕我直言,实在堪忧。” 贾诩发现朱将军脸色不好看,便朝对面的田丰使眼色。我们朱将军虽然能礼贤下士,可你这把将军批得一文不值,也太过分了! 田丰竟还使出了撒手锏:“我劝将军……” “怎样?”朱广已经很不爽了。 田丰视若无睹:“早早收心,你不是袁氏的对手。” 朱广直视着对方,双手缓缓地撑在面前短案上,切齿笑道:“元皓先生,就凭你先前的话,我要找个由头杀你,不是什么难事。” 贾诩大吃一惊,急忙劝道:“将军息怒,田议郎是心直口快!” 你这八字才刚有一撇,就先杀名士?冀州还想不想坐了?田丰毫不畏惧,冷笑道:“将军你手握精兵,位高权重,便没有我先前的话,要杀在下,也易如反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子移驾 恋上你看书网 “哈哈!”朱广大笑。 那突如其来的豪迈笑声不止使得田畴侧目,连贾诩也变了脸色。他入幕以来,尽管朱广对他从来都是尊敬和礼遇的,但对于这位年轻的左将军,有些他能看透,有些却看不透。 笑声仍未止。 前半段是为豪气使然,后半段是为了掩饰尴尬,朱三自己也不知道笑这么久干嘛。 当笑容尽敛时,朱广朗声谓长史道:“人言元皓先生刚直,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避讳,今天算是领教了!” 随即转向田丰,正色道:“先生,说得好!自我从洛阳救出天子,赞誉、嘉奖、推崇接踵而至。尤其讨董之后,人家明面上都捧着我,好似我朱广成了盖世英雄一般。连我自己也觉得飘飘然,认为足以跟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了!却没有一人,能把我的短处这么直接地告诉我!” 田丰认真地审视着他。 “元皓先生,圣人说知易行难,既然我有这么多的短处,那应该怎么做,才能扬长避短?先生不但有大才,又是冀州本地人氏,必有良策!还望不吝赐教!” 田丰可不会让他蒙混过去:“朱将军,关于去留问题,在下已经明确表态了。” “我知道。”朱广用力一点头。“我只是想请先生指点迷津。” 田丰乃河北名士,最初被太尉征辟,后来举了茂才,迁侍御史。因为宦官的原因,才弃官归乡。按说,他见的人物不少,可就没谁像朱广,这完全是在死缠烂打啊! 见田丰不语,贾诩轻笑道:“田议郎真的去意已决?” “已经说明,又何必问?”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把将军的短处困局,一一告知?” “我就这脾气,不吐不快。” “那议郎又怎知朱将军之谋臣只在下与幽州幕僚?又怎知将只张、高、陈、吴等云中伙伴?看来,议郎你没少留心朱将军啊。” 田丰习惯性地嘴唇一动就要反驳,但琢磨半天,才道:“议郎清贵,左右成天无事,就,就关注了一些。” “哈哈。”贾诩大笑。“元皓先生明白人,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只一句,将军和在下已经商量过了,只要先生肯留下,冀州刺史之位,虚席以待!” 田丰眼睛一瞪:“怎么?朱将军不谋冀州牧?” 刺史和州牧,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刺史原本是有些类似“中央巡视员”的角色,其主要职责是监察地方官员,没有行政权和兵权,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固定的治所都没有。 到东汉,州刺史才有了落脚地,并演变为常驻地方的中央派员,而且出现了命刺史领兵作战的先例。但这只是临时权宜,事罢即省。 但州牧不同,当初刘焉向汉灵帝提议设州牧就说得很清楚,刺史“威轻”,权力又太小,遇事不及反应,也难以震慑不法。所以,州牧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如果撇开朝廷,那么他就是辖区内的土皇帝。 朱广当然要冀州,但不要“冀州牧”。 整个七月上旬,双方都在讨价还价,那锱铢必较的劲头恐怕连最精明的商人也要叹为观止。有时候,双方为一个虚衔里面的某个字,也可以争论半天。 袁绍和朱广没再碰面,一切谈判交由幕僚执行。在“兵力”这个问题上,双方几乎谈崩。 代表袁绍的许攸坚持青州和冀州军队应该各还本地,但代表朱广的田畴坚持只还数千青州军,幽州人马一个不能走。袁绍企图在参加西征的幽州军内部作文章,但很遗憾,幽州将士愿意追随左将军。 僵持不下时,袁氏叔侄急于将天子弄走,终于松口。 但当朱广一方提出由王允出任“并州牧”时,袁绍竟也有小家子气的时候。王允要出掌并州,可以,但有个条件…… 七月十二,这场在暗中进行,却必将深刻影响大汉局势乃至历史走向的谈判终于结束。 就在当天,袁隗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正式宣布移驾河南。 鉴于北方局势复杂,留左将军朱广持节“督冀州事”,镇北将军公孙瓒为“幽州牧”,原司隶校尉王允改任“并州牧”。其他“反对派”官员各有安置。 按规矩,作为与袁隗同录尚书事,位在三公之上的大将军,刘虞应该随天子南去。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位老人家恐怕办不到了。 对于这位在大汉危急之时,挺身而出,号召天下,团结各方力量勤王的元勋,诏书中用了相当的篇幅对他极尽褒奖,推崇备至。 七月十四,在移驾前夕,天子刘辩携皇弟陈留王刘协,亲至大将军府探望皇叔。刘虞语不及私,只再三替自己身为宗室,又深受皇恩获委重任,却未能辅佐天子还天下以太平而告罪。见皇叔病重,刘辩刘协都为之涕下。 临走之前,只有十岁的刘协哭着问刘虞,如果将来再出祸乱,可以依靠谁?当时朱广就在大将军榻侧,刘虞指向了他。 七月十六,邺城南郊。 皇帝刘辩在离开洛阳以后,还是头一次用上了全副的天子仪仗。 拉车的,是六匹白马,虽然谈不上没有一丝杂色,但视觉上的冲击足以彰显天子的威仪。 南去的公卿大臣,各乘车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出发了。 袁绍特意挑选了一千身材高大的精兵,铠甲锃亮,衣袍灿烂,列成整齐的队伍导前殿后,真称得上是赫赫生威。 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可惜天公不配合,早上天一亮就开始下雨。你说如果是倾盆大雨,还有点磅礴的气势,但偏又是叫人望而生愁的淅沥小雨…… 左将军朱广,代表大将军刘虞,率在邺官员军民出城相送。 细雨蒙蒙,离情依依。 后将军卢植再一次打发走了前来催促的官员,面对朱广看了半晌,揖手道:“子昂,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对于这位前辈,朱广是敬重的。不说卢植几次表态维护他,单只这回东拒黄巾,西挡飞燕,就帮了他大忙。 他本打算替对方谋青州,可卢植婉拒了,执意要随天子南下。朱三苦劝,因为以卢子干的立场和性格,他早晚要跟袁氏站到对立面去。 卢植只一句话,天子身边不能没有人。 轻叹一声,朱广道:“卢将军,若不如意,请随时回来。”语毕,长揖到底。 卢植点点头,又冲他身后王允等人作个四方揖,而后毅然决然地南去。 “但愿后会有期吧。”望着那伟岸的背影在朦胧细雨中越来越模糊,朱广心中暗道。 随着右将军袁绍一声令下,公卿大臣,精锐步骑,护着天子刘辩,陈留王刘协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历史,以此为分界,将掀开新的篇章。“朱将军!朱将军!”急促的马蹄声和焦急的呼喊声使得众人侧目,朱广回身望去,片刻疑惑之后,突然神情剧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冀州攻略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带着齐周田畴等幽州旧部,以及王允张方等地方大员一窝蜂地冲进了大将军幕府。 至刘虞卧室之外,见其侍妾俱在,人人悲戚,心知不妙。又见她们手中都提着包袱,朱广心中越发不安。 抢进室内,刘虞的夫人嘴唇刚一动就落下泪来,将头撇向一旁,好半天才转过来道:“大将军就在等你。”语毕,掩面而去。 这不是朱广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但他仍不免慌张。榻上的刘虞闭着眼睛,已然是油尽灯枯了…… 立了半晌,缓缓曲下膝去,在榻前半跪着,朱广轻声唤道:“大将军。” 连唤数声,刘虞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当看清是谁时,喉头蠕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朱广几乎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才听到两个字,走了。 “走了,袁太傅,袁将军,还有公卿大臣,都走了。” 刘虞似乎根本没在听,仍旧自语着。 朱广的感官敏锐异于常人,可仍费了牛劲才终于听清刘虞是在说,我要走了。 眼眶一热,朱三失声道:“大将军,别,别这么说……” 刘虞又闭上了眼睛,朱广心头一颤,赶紧去探他呼吸。 齐周、田畴、鲜于银轻步入内,见现场情形,相顾无言。 宣室之内,落针可闻。 刘虞唯一的儿子死于董卓之手,最后,陪在他身边送他一程的,也只能是这些幕僚了。 想他出身尊贵,乃光武帝太子苗裔,自年青时举孝廉始,为官地方,造福百姓。尤其是在前后两次幽州任上,平叛乱,招流亡,和好鲜卑,安抚乌丸,功莫大焉。 及至董卓为祸,挺身而出,以崇高的声望团结南北共赴国难,只此一条,也足以青史留名。奈何形势比人强,终究无法阻挡天子移驾,虽怀匡扶汉室之心,却已回天乏术。 再想到他往日虽然个性倔强,但对年轻一辈颇多提携栽培,如今他行将就木,怎不叫人伤感? 齐周平时嘻笑怒骂,此刻却双眼通红,不能自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虞极力睁开了一只眼睛,吃力地抬起了枯树皮一般的手。 朱广赶紧握住,问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国事,家事,身后事,都……” 朱广鼻子不通,只能频频点头。 隐约看到榻前还有几个身影,刘虞直起一根手指指过去。在场三人,鲜于银跟随他最久,忙道:“大将军,我是鲜于银,齐周田畴两位从事也在。” 说完这句,三人都密切注意着刘虞还有什么交待。 只见大将军那根手指,徐徐地移着动,最后指到了半跪于榻前的朱广身上。 “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辅佐朱将军。” 刘虞“嗯”了一声,至此再没有任何语言或动作。 朱广与幽州幕僚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当朱广再一次探他呼吸时,已经没有反应了。 汉光熹二年,七月十六,大司马大将军刘虞病逝。 朱广悲痛不已,这位老人与他,义则君臣,恩如父子。他亲自为之戴孝执绋,操办身后事,并向还在南去路上的天子报丧。 消息传出,幽冀震动。 冀州,尤其是刘虞生前主政的甘陵,无论官民皆为之涕下。在邺城,各界人士蜂拥赶往大将军幕府吊唁。第三天,袁隗以天子名义传来诏书,高度评价刘虞品德功勋,对其去世表示沉痛悲悼。 当噩耗传至幽州,人民威念“刘使君”多年来的恩泽,如丧考妣,蓟县满城皆哭。刘虞生前一力促成重开的宁城胡市,胡汉各族商人集体罢市,百姓巷哭。 就连当年参与叛乱的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也对他那个后来名震北疆的从子蹋顿说,刘使君待我们如爷娘一般,他这一死,谁人可继? 刘虞去世,其影响力还不止于此。因为,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入敛安葬诸事办毕,朱广仍旧不得闲,因为刘虞名望太高,还不断有人从全国各地赶来致哀,这得要他出面接待。 刘和死在了董卓的手里,然后幽州冀州,整个北方,乃至全天下都知道,你朱广是刘虞的继承者。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广必须替刘和作这些事。 迎来送往期间,他也不断收到关于河南的消息。 袁氏叔侄已经将天子迎到了豫州,出人意料的是,目的地并非袁氏故里汝南郡汝阳县,而是相距不远的颖川郡许县。 朱广并不意外,如果将行朝直接设在汝南汝阳,那袁氏的吃相就太难看了。怎么着也得避避嫌。 而且颖川这个地方就挨着洛阳,袁氏此举,就向世人表示,只要条件允许,我们随时准备还都。 七月上旬,在取得何太后同意下,袁隗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改许县为许都,作为大汉的行朝。随刘辩南去诸官多有擢升,而袁绍则毫无意外地加大司马,升骠骑将军,参录尚书事。 这就是王允出任“并州牧”的交换条件,朱广放弃讨董赏格。 袁氏的动作还不止于此,很快,就任命奋武将军曹操为司隶校尉,征西将军韩遂为凉州刺史,镇西将军马腾为武威太守。 而袁术尽管在西征中没有多大的建树,却也因其家族背景,被委任为青州刺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刺史”只是暂时的,毕竟袁公路在洛阳干得不太地道,等这一段风头过了,转“州牧”是早晚的事。袁术素来看不起朱广,用他坐镇青州,有防备冀州之意。 豫州作为行朝所在,州牧谁来作,就显得尤其重要。 袁绍岂能不明白这一点? 七月中旬,袁氏叔侄就以豫州牧黄琬坐镇后方,为西征董卓立下大功为由,任命其为太尉,重回三公之列,袁绍自领豫州牧。 为了不被人议论,袁隗同样请何太后给了黄琬“录尚书事”的待遇。 在东汉,三公虽然非常荣耀,但其实已经沦为虚职。尤其是太尉,连自己幕府中的事务都没有决定权。 而“录尚书事”则不一样,不管是太傅、大司马、大将军、还是三公,只要加上这个头衔,就有参与机要决策的权力,形同丞相。 但,在袁氏地盘上,黄琬这个“丞相”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好说了。 至于兖州牧杨彪,袁绍却没有动,原因很简单,杨彪是他和袁术的姐夫。有妹夫不怵小舅子的么? 大文宗卢植,怀忠君报国之心,拒绝朱广为其谋青州的好意,毅然南下,要守护年少的天子。可到许都不久,他就被“赶”出行朝。 只不过,卢子干海内知名,做得太绝不好看。袁绍再三考虑,任命他为河南尹。 这要是在平时,也挺风光。毕竟东汉建都于河南郡洛阳县,为显示河南郡的与众不同,拔高其地位,所以长官不称“太守”而称“尹”,执掌洛阳附近二十一县。但问题是,河南郡早被董卓祸害得七七八八,人都没剩几个了,给鬼当行政长官呐? 也不知卢植上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不听朱广的劝告。要是不南下,朱广再犯起横来,青州牧还是很有希望的。 现在不但坑了自己,也给朱广添了麻烦。因为除了他,朱广再推不出任何一个人来争青州牧。 但这事你要说怪,也怪不到卢植身上。因为连朱广、贾诩、田丰这么些人也没有料到袁氏吃相会这么难看,会这么心急。预测中,袁氏应该经营个几年,再慢慢换上自己人。 可朱广等人忘了一点,袁隗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就跟刘虞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推朱广上位一样,袁次阳也想在自己入土之前把这些后生晚辈都安排好了。 所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要孝敬长辈啊。 七月末,邺城。 刘虞去世,自然不会再有大将军幕府。朱广自己掏腰包,给刘虞的夫人购置了房产,颐养天年。 刘虞去世之前,把家资都分给了妻妾,让她们另谋出路,说白了就是改嫁。可侍妾们还能找下家,他的发妻一来年事高了,二来跟他感情深厚,决意就此终老。他在临死前以“国事、家事、身后事”相托,所以朱广奉养其妻,责无旁贷。 而让朱广难过的也正在于此。 朱三虽然贵为左将军,待遇不错,且屡立大功,天子赏赐也很多。可这货对钱根本就没有概念,不说赏赐,连自己的秩禄都分给了部下。 这不是刻意收买人心,并州狼追随他多年,自云中起,便跟他南征北战。这回从洛阳事变开始,一直到西征结束,伤亡也不小。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替你死了,人家家里不得表示表示? 所以他自己根本没什么钱。刘虞死前分割家产,居然还给他留了一份!你说这但凡心是肉长的,能不难过? 这一日,他就是去拜了刘虞遗孀之后,回到仍旧设于民宅中的左将军幕府。 贾诩、田丰、高顺、赵云、齐周、田畴、鲜于银等人都在堂上,显得有些拥挤。见他回来,众人起身相迎,朱广看起来心绪不佳,只点头而已。唯独看到左将军掾张郃时,露了一丝笑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击公孙 恋上你看书网 往上首一坐,见满堂挤挤,贾诩田丰等皆智谋之士,高顺赵云等皆骁勇之将,老实说,朱广觉得很爽。 又尤其是这回抢人行动,虽只留下了田丰张郃二人,但他觉得够了。 田元皓的智谋未必强过贾文和,但此人善于把握大局,又是冀州本地人,要想在冀州占稳脚根,非用他不可。所以,朱广不惜用“冀州刺史”之位来留下他。 这也是贾诩再三强调的“本土化”。 因为不管是朱三本人,还是麾下的文武,绝大多数都是外乡人。用田丰作掌“监察大权”的刺史,一是借助他的才干以及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二是向冀州各界表明,我朱广不是强龙来压地头蛇,而是要与冀州人共治冀州。 至于张郃,不管是后来的《三国演义》也好,还是一些游戏也罢,对其形象颇多扭曲。但要知道,能位列曹魏“五子良将”,绝没有水货。 尤其让朱广高兴的是,张郃不是他挽留下来的,而是透过原虎贲左狴长主动向朱广表示希望能留在冀州任职。所以,他能从一个小小的军侯入幕担任左将军掾。 至于其他冀州的名士将种,朱广也有接触。但崔琰压根就看不上他,甚至反问其派去的使者,朱广何人? 沮授和审配虽然说得委婉些,对朱广也不吝赞美,可到底还是跟袁绍走了。而如颜良文丑等辈,不等任何一方去招揽,一头扎进了袁氏的怀抱。 对崔琰、颜良、文丑之类,朱广并不觉得可惜,只是沮授和审配让他觉得有些遗憾。但没办法,高富帅虽然经常被人批评,但你得承认,他就是比**丝光彩照人。 不管怎么说,时至今日,朱广麾下也网罗到了一批可称“一时之选”文武人才,只要知人善任,哪怕没有“诸葛司马”,也可一展鸿图! 但理想的丰乳肥臀,到底只能用来意淫,现实的瘦骨嶙峋才必须引起重视。 北边公孙瓒作了“幽州牧”,在与袁绍撕破脸之前,幽冀之战决难避免。甚至有可能面对公孙和袁氏的围攻。不要忘了袁氏用袁术作青州刺史的用意,这是在打造一个包围圈!如果再加是张飞燕,冀州四面受敌! 至于内部情况,也不容乐观。 首先,冀州各界对“督冀州事”的左将军还持观望态度,又尤其是大族豪强们。如果取得他们的信任和效忠,对朱广是个考验。 其次,从黄巾之乱开始,一直到最近,冀州烽火不断。河北大地饱受战乱之苦,所谓“户口百万”已经成为历史。如何尽快恢复,是摆在朱广及其幕僚文武们面前的头等大事。 这么多问题,只想一想就叫人头痛,但朱广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田使君在给年轻的主公分析完局势以后,对症下药:“眼下已是七月末,按例,每年八月刺史巡察辖下各郡。下官尽快启程,争取在年底之前,把各郡的详细情况报告将军,以备参考。” “在此期间,希望将军尽可能完成军队的整编和调防。张燕此番兵出黑山,不仅从朝廷得到了将军称号,更在邯郸抢掠了大量的物资。短时间之内,他不太可能再集结重兵来犯;袁术想要剿灭青州黄巾,也不是几个月就能办到的事情;至于袁绍,他暂时还顾不上将军。综上所述,将军的防御重点应该放在北面。” 朱广听罢点头道:“整编一事我已命张辽高顺在拟定方案。如今冀州之兵,步骑只三万余不到四万,我意……” 田丰听到这里,立马问道:“难道将想扩军?” “正有此意。” “不可!万万不可!”田丰语气坚定地让人发指。“户口百万那是从前的事,如今之冀州,户口十能余三四已是万幸。若将军现在就要充实军伍,一来大大增加财力负担,二来要是抽走青壮,良田沃土何人耕种?现在要紧的是缓过这一口气来!” 赵云也在旁劝道:“将军,虽然步骑不足四万,但好在都是久战之师。以目前的兵力,只要不是同时多方遇袭,足以应付。田使君所言十余三四是否属实,卑职不得而知,但以常山真定为例。卑职年幼时,据说真定有万余户,将近十万口。但时至今日,真定城里户不满千,十余三四恐怕都难。” 朱广沉默了。 他知道田丰赵云并不是吓他,早年他带并州狼从董卓剿黄巾,到河北时,不是没有见过十室九空,野狗拖尸的惨象。 但,冀州四面都是强敌,军事斗争不可避免地要摆在第一位。大将军主政幽州期间,公孙瓒就在右北平私蓄兵力,据说有两到三万人。这次他大败青州黄巾,俘虏七万余众,至少可以抽出一万人来补充军队。 现在他作了幽州牧,除开被刘虞调来冀州的步骑一万,边防军都归他了。其兵力之盛,在北方恐怕首屈一指…… 迫于田丰和赵云的力谏,朱广只得表态暂时搁置扩军之事。 又议了其他诸如人事变动之类,幕僚下属们散去,只贾诩留了下来。 “将军在担心什么?” 朱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生以为田丰之议如何?” “务实,可行。” 朱广面有忧容:“我也知道,冀州接连遭受大乱,现在休养生息是最重要的。可形势比人强,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我还不说袁绍袁术,只公孙瓒就够让我头疼了。” 贾诩笑了。 “先生笑什么?” “我是在笑将军。”贾文和直摇头。“从前,将军无一寸立锥之地,部曲也不过数千之众,却敢于在董卓虎口夺食,何等的气魄?如今据有河北,精兵数万,怎么胆子倒小了?” 朱广想了想,也苦笑道:“没办法,从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怕打烂坛坛罐罐。现在,这是有了牵绊,有了顾忌。” “大可不必。”贾诩正色道。“诚如子龙所说,将军虽然步骑只三万余,但都是久战精锐之师,尤其将军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我敢这么说,抛开其他不谈,就算现在跟袁绍正面对决,将军也有很大的胜算。” 贾诩这不是胡喷,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说,确有这个可能。 袁绍西征时带了十万大军,进入长安后,靠着袁家的名头和手中的权力,原皇甫嵩的旧部大部被他吸收。 但要搞清楚,袁绍这十几万军队,绝大多数都是临时招募的。比如说骑都尉鲍信一人就出兵两万余。但这两万余人是什么?绝不是职业军人,也称不得士兵,只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平民,没有经过军事训练。 但反观朱广则不同。 他的嫡系,并州狼骑,早先在草原上跟鲜卑人磕了好多年,完了再跟黄巾贼、二张叛军、西凉军干,那是真真正正打出来的劲旅。 再说刘虞留给他的幽州军,突骑就不说了,步军也是戍边多年的精锐,镇压黄巾,剿平二张都没含糊过。 然后是在长安向他投降的并州军,虽然只有两千多人,但丁原吕布的麾下,能有弱兵么? 最后是比例过半的冀州本地部队,不说百战雄师吧,它至少是正经训练且装备齐全的。 说完兵再说将,张高陈吴四校尉,再加赵云、杨奉、徐晃、张郃等人,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虽说这些人好多都是“初出茅庐”,但袁绍麾下也没见谁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吧? 就不信袁绍敢让“大汉最后的名将”皇甫嵩给他统兵? 朱广也明白贾诩的意思,遂道:“单说军力战力自然是如此,可战争从来都不是只靠这些。” “将军既然明白,那还何必忧虑?”贾诩笑道。“幽州凭什么跟冀州比?如果不是大将军苦心经营,幽州至今要冀州补贴官用。但将军等着看吧,公孙瓒一上台,必然会改弦更张,一反大将军所为。” “将军怕他大肆扩军?老实说,我还真希望他这么干。以幽州的田亩户口,是撑不起一支大军的。他如果不顾百姓,执意如此,那离败亡就不远了。再加上他极度仇视胡人,不可能跟鲜卑乌丸搞好关系。所以,将军完全不用忌惮他。” 朱广缓缓点头,贾诩所言,都是真知灼见。但他顾忌公孙瓒,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善战兵强,而是因为白马公孙一定会联合黑山飞燕。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干的。 堂上一时陷入沉寂。 贾诩没再过多阐述,他知道朱将军会明白的。 过了许久,朱广突然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袁氏扶公孙瓒上位,想让他牵制冀州。而公孙瓒为图发展,也必须往南扩张。我得抢在袁绍完成整合之……不。” 贾诩眉头一挑:“将军,不什么?” “不,我得抢在公孙瓒挥师南下之前,了结他!” “将军为什么这么说?” 朱广轻声一笑:“先生在考我?” “不敢,下官诚心请教。” “袁绍四面给我堵住,想让我困死冀州,坐以待毙。所以我不能等!如果我等着谁来打我,再被动防御,那我就完了。我必须主动出击,撕开一个口子!而公孙瓒威胁冀州后方,我若不能抢先击败他,就永远都处于被动局面!而只要拿下公孙,不管我是向西剿飞燕,向东击袁术,还是南向中原,都没有后顾之忧!”贾诩叹了口气,揖手道:“将军能这么想,夫复何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章 开挂 恋上你看书网 从幽州突破的策略是定下来了,可几时打,怎么打,还需要朱广及其追随者们慎重对待。一旦一击不成,那就彻底被动了。 田丰、赵云、贾诩都明确表示反对现在扩充军备。朱广虽有担忧,但最后仍旧决定暂缓。因为他考虑到,如果冀州大规模的招兵买马,消息不可能封锁得住,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如示之以弱,麻痹敌人的戒心。 如果不能“冲量”,那就得开挂。 八月初,邺城郊外骑兵营地。 一大早,朱广就带着高顺、赵云、张郃三人到了营里。来干什么他没说,三个部将猜测着可能是跟部队整编的事情有关。 “这……是什么?”赵云从地上拿起两件东西,一时有些疑惑。 高顺凑到近前取过一个细看,铁打的,轮廓有点像钟,上面留一孔,下面有巴掌宽,提在手里跟一小篮似的。 朱广见张郃在一旁杵着观望,笑道:“儁乂,你也看看。” 张郃这才上前,双手从赵云手里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突然放地上把脚套了进去。这个动作让高校尉和赵司马大感兴趣。高顺当即把另一个也给他套脚上,恍然大悟,马镫! 他三人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很快明白了这玩意的用处。 骑兵战马的装备很简单,就三件,笼头、马鞍、马镫。但是现在的马镫,是挂在马肚子左侧的单边圆环形,方便踩着上马。 但这新式马镫既然是一对儿,那就说明马肚子两侧都要悬挂,一是可以方便上马,更重要的是可以支撑骑兵的双脚!有了它,不光能“骑”,还能“站”。 不要小看这个“站”字,除了一些骑术精绝这人,比如张飞燕那种,绝大多数骑士都很难在马背上“始终”保持平衡,又尤其是冲击作战的时候。 骑兵对冲时,坠马比例很高,那不全是让人捅下去的,更多是在躲闪时自己掉下去的。比如现在的左将军长史贾诩,就是在巩县与并州狼交战时让自己人带沟里了。 见部将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新式马镫的意义,朱广打断道:“别光看马镫,还有那个。” 他说的“那个”,就是指被高顺他们“冷落”在地上的一件怪东西,在后来它有一个比较专业性的名字,叫“高桥马鞍”。 “子龙,给你的坐骑装上,试试。” 赵云在朱广军中“勇将”的地位已经坐稳了,西征之役,他跨白马提钢矟,常冲锋于士卒之前。那飒爽的英姿让并州狼们想起了当年在云中,朱广带领他们冲杀时矫健的背影。 当他将新式马镫和高桥马鞍配在自己那匹白马身上时,顿时引起了营区并州狼骑们注意。赵司马干什么呢这是? 当白马奋蹄,风驰电掣,赵子龙在马背上左腾右闪,甚至可以完全放开缰绳左右开弓时,围观的骑兵们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这,怎么办到的?他居然没有掉下来!这得需要多大的腿劲儿? 有明眼的看出来了,迫切地得瑟着:“你看赵司马脚下,那东西让他能在马背上生根!还有那马鞍,看到没有,前后都挡着,跑得再快你也掉不下来!” “娘的!开眼界了!我要有一副,我他妈……” “怎地?你能把赵司马捅下来?” “那倒,不太可能,但把你捅下来没问题!” 赵云看来也是跑欢喜了,直挺挺地站起身,挥舞着一丈多长的钢矟往来冲突! 张郃看在眼里,心说常山赵子龙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军中都推崇他! 许久,赵云一阵风似地窜到朱广身前,缰绳一提,战马人立而起!在从前,这个动作只限于少数人夸耀骑术,因为你不一小心就得栽下来。但至此以后,恐怕只要是会骑马的都行! 利索地跳下地来,赵云直摇头。 “怎么个意思?摇头?”朱广叉腰笑问道。 “将军,有了这两件东西,那,简直,不说了。” “你不说哪行?我这就等你发表高见呢。” 赵云把钢矟扔给士兵,琢磨片刻,认真道:“首先就是稳,不管是冲击还是交锋,很难再坠马。次之就是,双手不抓缰绳也行,朝任何方向开弓射箭没有问题!哪怕是在冲锋时端着弩射都行!” “还有么?” “还有……” 朱广上前拍着那马鞍,片刻后回头问道:“子龙,你一天能骑多远?” “这,分时候吧。若单说卑职,一天跑两百里。” “不错,比如我们,咬咬牙忍着,两百里不在话下。可普通骑兵不行,跑上一百多里就疲惫不堪。有了这东西,只要是骑兵,都能一天跑上两百里,而且还有力气作战,你信么?” “当然信!”赵云朗声道。“将军,什么时候装备全军?” 提起这个,朱广直咂巴着嘴:“我看了府库账目,西征时,冀州助军资,然后袁太傅又批了一大笔钱粮给公孙瓒,是真没给我剩下几个。装备全军暂时不太现实,看能不能先造一千套吧。” 赵云闻言,虽然觉得这么好东西的鞍具不能全军齐备有些惋惜,但若有一千套先紧着狼骑营也不错。公孙瓒以骑兵威震北疆,“白马义从”更是号称北方精锐!早晚,这两支骑兵得分出高下来! “将军,卑职能试试么?”张郃也看得技痒。只是刚入伙,职位也不高,所以有些生分。 “怎么不能?去吧。” “赵司马,能不能……” “儁乂何必客气?”赵云牵过马,一把将缰绳塞进他手里。 张郃纵横驰骋时,高顺却似乎怀有心事,几经思量,转身对朱广道:“将军,还记得撤离长安时,卑职曾经说过关于步军……” 朱广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和兄弟,笑道:“当然记得,我连军号都给你想好了。” “军号?” “就叫陷阵营。” 试完了新式马镫和高桥马鞍后,四人回到营房中,高顺向朱广报告了自己关于“陷阵营”的构想,赵云张郃也参与讨论。 洛阳事变时,朱广曾经带领虎贲禁军解救被围困的高顺部。当时,禁军兵力不多,只数百人而已。但铠甲坚韧,兵器锋利,且个个武艺高强!齐头并进时,强悍如并州军也被打得节节败退!给高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到长安之战,曹操所部步军无法抵挡剽悍的西凉军,可破虏将军,现任吴郡太守的孙坚却能以自己一阵兵力,把两阵西凉军往回推! 高顺事后专门询问过,孙坚的步军除了训练有素之外,也有铠甲齐全,器械锐利两个特点。 所以他就想着,朱将军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支自己的精锐步军? 这不是突发奇想,早在昔日范阳守城时,高顺就以战术灵活,善于攻坚防守知名。而在原来的历史上,他统率的“陷阵营”更被后世一些人戏称为,与曹操“虎豹骑”,吕布“狼骑”,袁绍“大戟士”等齐名的“特种部队”之一。 营房里,平素里不善言辞的高子严正侃侃而谈。就跟他的性格一样,他的设想也是切实可行。 就在幽州步军里挑选身强力壮,且久经战阵的士兵,不用太多,一到两千人就行。给他们装备上全套的大铠,使用大刀、铁戟、长枪等双手武器,苦练格斗技艺和队形阵法。临阵或攻坚时,用作主力突击部队。 朱广听罢,默然无语。别误会,他只是在盘算着要多少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一阵后,他对高顺道:“整编的事一完,你就什么也别干了,专门负责‘陷阵营’。我给你两千人的铠甲和斗具,军中校尉以下的武职,你要用谁随便挑。另外,陷阵营的伙食从组建开始,跟骑兵一个标准。够了么?” 高顺大喜过望:“够了!足够了!” “先别高兴。”朱广严肃道。“丑话说在前头,钱粮、装备、人员,我都紧着你。但有一样东西我不能给你太多,那就是时间!半年之内,你给我看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步军!要是办不到,子龙儁乂都听着,你‘降虏校尉’就别作了,敢立这‘军令状’么?” 高顺略一思索,揖手道:“敢!” 刚立完“军令状”,便有左将军幕府下一从事中郎匆匆赶来,言说贾长史请朱将军回去一趟。 “什么事?” “说是曲周长求见。” “曲周县长?他见不就行了?非要找我?”朱广这不是托大。他虽然“督冀州事”,无论军事、行政、财税、人事都归他管。但县长是受太守管辖,就算有什么事不方便跟太守说,也可以找刺史。你这直接跑到左将军幕府,越了好多级。 “回将军,长史说了,这位曲周长乃是中山甄氏子弟。” 中山甄氏?哦,是了,上半年黑山贼蜂拥而出,四处劫掠,张辽带兵剿了一回。因为中山太守跑到邺城说地方豪强多与飞燕有龌蹉,于是北军抓了很多人。 甄宓为了救她表兄,亲自求到自己面前。当时她就曾经说过家里有人作官。 一念至此,便叫三个部将再议一议,而自己则赶回城中。 跨进左将军府时,已经望见堂上坐着两人,听得脚步声响,都站起身来出迎。 “将军。”贾诩揖手时冲朱广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瞧向了另一人。 “下官曲周长甄尧,见过朱将军。”三十多岁,仪表可谓堂堂,只是略显疲态。 见礼毕,朱广因他家世高看一眼,落座之后便道:“你们甄家与我有些渊源,有事不妨直说。” 见他直言不讳,甄尧倒有些不好意思,揖手再拜道:“舍妹当日唐突,还请将军莫怪才是。” “哎,说哪里话?她年纪不大,却有胆识,有见地,为营救表兄多方奔走。有妹如此,可见这作兄长的必是不凡呐。” 甄尧哪能不知这是朱将军抬举?遂再三谦虚致谢。 说话间,朱广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甄尧暗呼惭愧,原来,他前几年因着其父的余荫,被郡里举了孝廉,按制度到洛阳复试求官。也是倒血霉,官没求着,倒遇上董卓事变了。跟公卿大臣们一起被挟持到长安,后被北军救出。回到邺城以后,授了曲周县长。 朱广听罢,疑惑道:“我记得令妹说,有一兄为县长,一兄举孝廉,这么说来……” “将军有所不知,家中长兄早终,次兄甄俨曾为大将军掾,曲梁县长,已然去世。” “哦,原来如此。” 又说了一会儿话,朱广见他双眼通红,一直是强打着精神,打趣道:“曲周长不会是为了要来见我,一夜没睡吧?” 甄尧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近来县中事务繁忙,倒在将军面前失态了。” “我早听人说曲梁长勤政爱民,不错,我记下了。” 甄尧面有喜色,又谦虚了一番,这才道出来意:“此次冒昧来拜,一是感谢将军当日援手之德;二是感谢将军长安救命之恩;三是奉家母之命,献上五百金,粮万斛,聊表心意,以助军需。” 朱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是他土包子没见过钱,而是他暂时太穷了!穷到五百金都对他而言,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至于粮万斛,那更是能解燃眉之急! 虽然极想要,可无功不受禄,姿态还得摆:“这,怎么好意思?” 甄尧一听,倒有些急了:“请将军务必收下!如若不然,家母面前下官不好交待!还有……” 还有什么,他没再说下去。 朱广推辞再三,也就不惺惺作态了:“好罢,实话实说,我现在也确实需要这笔钱粮。这样,算是我借的!来年一定奉还!” 甄尧听他弦外之音,猜测着朱将军可能遇到了难处,便在心里记下,也不明说。 不久,他便告辞离开,朱广本要亲自相送,他却连称不敢,最后让贾诩送他出门。 临上车前,甄尧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显得有些迟疑。 贾诩什么人?见状问道:“曲周长可是有话不便当着将军面说?” “呵呵,先生真是明察秋毫。”甄尧干笑道。犹豫许久,这才压低声音:“贾长史,恕在下冒昧,不知朱将军成家了么?”贾文和只愣了片刻,语气坚定得令人发指:“没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用心良苦 恋上你看书网 打从西征回来,甚至追溯到带兵进京开始,朱广就没有闲过,哪怕是一两天。 如今坐镇冀州,倒比从前更忙,河北这局势简单地说,一团乱麻,百废待兴。但他挺享受这种忙碌的日子。前一世大学本科毕业以后,他曾经短暂地“出生社会”,工作难找,整天闲着,基本属于“白天没啥鸟事,晚上鸟没啥事”的悲催状态,所以才回去考研。 那种没着没落的空虚感实在让人难受,所以尽管他现在一天最多睡两三个时辰,却仍旧是干劲十足,跟打了鸡血似的。 再说了,如今之天下,对于各方势力来说,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曹操领司隶校尉镇守关中,但韩遂马腾都手握重兵虎视眈眈。阿瞒哥想要统一西北,不费牛劲是不行的。当然,朱广相信以他的才干,早早晚晚会强势崛起。一旦羽翼丰满,东进争霸中原也是必须的。 袁绍虽然拜了大司马,又作了骠骑将军,与其叔袁隗同录尚书事,还自兼豫州牧……吃相有点难看哈? 但是,不管袁氏集团拥有多大的优势,它也不是铁板一块。 首先是袁术,身为袁氏嫡子,但却一直处在庶兄的阴影之下。他迟早得跟袁绍决裂,兴许就等袁隗驾鹤! 再来说刘表,《三国演义》把这位名称“八俊”的哥们写得太不济了。历史上,人家从出任荆州刺史到坐领荆襄九郡,没点真本事能行?他是绝对不会作袁绍的跟屁虫,只要有机会决逼自立。而且,当初是朱广极力推荐他赴荆州,甚至不惜替他“造假”,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两人容易被忽视。 一个是徐州刺史陶谦,这位在历史上很倒霉,撞上一代枭雄阿瞒哥。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处于袁氏集团包围之中。但也有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袁绍不会轻易动用“挟天子令诸侯”的优势拿掉他。 还有一个就是孙坚了。朱广听说他作了吴郡太守。按道理,人家西征前就是长沙太守,讨董又有战功,不应该平级调动。但考虑到吴郡是孙氏的老家,所以可能是跟袁绍达成了某些妥协。而且这个选择无疑是明智的,搞不好将来江东地区还姓孙。 总而言之一句话,“群雄逐鹿”已经有大体眉目了,只差谁来“点炮”而已,大家都埋头发展,准备动手吧。 这一日,朱广正于幕府中埋头审阅公文。 这玩意不止是个脑力活,还是体力活。那一卷竹简,裹得跟树干一般粗,四五斤重,一个下午他要拿起放下数百卷。没办法,前一段光“斗争”了,积压的事情太多。 好容易把手里的政务处理完,看堂外时,已然是黄昏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诸位辛苦,都回吧。”朱广起身道。左将军府暂时没有搬迁的计划,所以,他只能和幕僚们同堂办公。 话音落,齐士安麻溜站起来。看得他哭笑不得,这货还跟从前一样,就不是那种能埋首案间一整天的主。 正想着,齐周到他面前作揖告辞,朱广见他挤眉弄眼,一时不明其意:“怎么了?有事?” 齐周偷瞄着旁边贾诩和田畴,欲言又止。 “有事你就直说,又没外人。” 齐周那神情好似“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大声道:“不知道将军今天晚上可有其他安排?要是没有,能否赏光到寒舍一聚?咱们商量商量一些私事?” 田畴抬起头来,笑容暧昧。 贾诩则好似没听见,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行!我也好久没有吃到嫂夫人做的菜了,走,一道去!”朱广爽快地答应了。说罢,这哥俩便跟贾田二人告辞。田子泰明知人家要商量什么事,还故意酸了一句,怎么不请我? 朱广齐周走后,田畴又打趣了几句,收拾收拾也准备走了。却不见贾诩搭讪,扭头去看时,却见长史似怀有心事,遂问道:“先生,怎么了?” 贾诩把笔一放,问道:“子泰,将军和士安是过命的交情?” “这还用说?当年将军因剿黄巾之功授了范阳尉,士安兄就是范阳丞,两人一见如故。将军还时常到士安兄家中蹭饭。‘范阳之围’两人同心戮力,那是共过生死的。后来将军推荐了士安兄入幽州幕……” 贾诩摆摆手:“后来的我都知道了。那个,将军和士安的妹妹定过亲?” “长史这算是问着了!”田畴一拍手。“我作的媒啊!” 这本是一件喜事,可贾诩却好像高兴不起来,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将军和齐从事的妹妹,他们……” 田畴听出些意思来,重新坐回去:“先生,你到底想问什么?” 贾文和好一阵沉默,半晌后转向田畴,认真道:“子泰,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但仅限于你我之间,不可外传。” “文和公试言之?”田畴看他那架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下,贾诩将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田畴脸都绿了:“文和公,你该知道我作的媒吧?” “知道,所以我才跟你商量,看这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哪有什么余地?如果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正还没有过门拜堂,那倒好办。要紧的是,将军和这齐棠,就是士安兄的妹妹,他们是……唉,我怎么跟你说?就是,就是,他们先看对了眼!先生懂么?” “怎么不懂?我也年轻过!”贾诩不满道。 “所以啊!”田畴有些急。“这事先生你就别琢磨了。” 贾诩也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我能不琢磨么?人家递了话,我已然答复了!回头再跟人家说没这事,岂不是戏弄?甄家可是太保甄邯之后,在河北也算得大族!” “长史啊长史,你这是何……”田畴语至此处嘎然而止。重新审视对方良久,忽道“文和公,你是故意的吧?你能不知道将军定过亲?”贾诩不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二章 提亲 恋上你看书网 就在贾诩和田畴着急上火的时候,满心欢喜的甄尧已经一封家书发回了老家。 中山郡,无极县。 甄家放在整个河北,或许不算顶级豪门,但在本地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尤其是这家人很有钱,有钱到饥荒时周边几十里都仰仗他们过活。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善行”,再加上蓄了很多的私兵,所以连黑山贼也不曾来犯。 在无极县城东部偏南,一长溜的高墙围起大片住宅。无论墙也好,房也好,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只有里面那几座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显示着主人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此刻,在这所轩敞住宅中,一间阴凉的小阁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木榻上,捧着一方帛巾看。可能是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她得把那帛书拿得远远的,眯着眼看。 甄宓就站在她身旁,轻轻给她打着扇子。天热,穿得不多,一副长发及腰女神范儿。 “阿母,三哥来的信?” 甄母把家书一收,笑道:“你明明就比娘还先看完,又何必问?” 抿嘴一笑,甄宓不说话了。 老太太似乎有心事,闷了好一阵,突然把手反探过肩膀去:“别扇了,过来娘问你。” 顺从地把手放到母亲掌心,由着她拉到面前,半跪着,望着慈母一脸凝重,也不得不收起小儿女姿态。 “这个人,从前根本没听过他的名号,这几年突然声名鹊起,又是左将军,又督冀州事,听说很年轻?按说吧,能择得这种佳婿,我该高兴。可是……” “阿母在担心什么?” “女儿,实话跟你说吧。右将军袁绍的人去找过你舅舅,让他南边去。可你舅舅年纪大了,故土难忘,也就没去。可他说,这个朱将军是出生云中豪商之家,又起自行伍,如今坐镇冀州,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甄宓一拢耳边乱发,笑颜如花:“阿母,女儿讲个故事好吗?” “你又要讲‘范阳尉’的故事?匹夫之勇何足为贵?” “那救出天子呢?” “一时撞上了,运气而已。” “那西征董卓,坐镇冀州也是运气?既然如此,阿母又何必让兄长献上钱粮酬谢?” 甄母一时语塞。你说女人谁不是打这年纪过来的?女儿想的什么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 长在深宅大院中的女子,总是喜欢一些奇闻异事。而且中山郡就挨着幽州涿郡,当年黑山贼围范阳之后,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女儿那时候总讲这故事,万没料到竟这般巧。 看着女儿那张俏丽的脸庞,老太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甄宓年幼时,家里曾经请了一位著名的相士来替孩子们推算命理,对其他儿女的预测都还算合情合理,独独看到这幼女时,相士大惊失色,说她将来“贵不可言”,莫非…… 思之再三,叹了口气:“女儿,我们甄家虽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你父亲走得早,两个兄长也去了。但,娘实不指望去攀什么高枝。世道这么乱,寻个门户相当的,安安稳稳也是福。” 甄宓如何不知母亲的担心,略一思索,柔声道:“阿母,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作主,女儿哪得擅专?只是,看三哥如此推崇……” 一听这话,老太太倒有些犯难。自己娘家那侄儿上回遭了不白之冤,若不是这个朱将军过问,只怕尸首都寻不回来;再说儿子甄尧也是人家从长安救出来的,难道是命里注定?掌上明珠要嫁个并州郎? 一转眼,到八月下旬,秋高马肥之际。 朱广是把裤腰带勒了又勒,一咬牙造它一千五百套新式鞍镫,装备整个狼骑营。又把甄家献的五百金拿出来,再从府库贴了一笔,紧着高顺花。 本来他学建筑的,邺城那城防实在不够看,可现在的财政状况实在不容大兴土木,只得作罢。还是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想办点事,就得先烧钱。 这一日,清晨醒来。坐在榻上愣了半天,心情挺郁闷。 因为他昨晚又作了一个梦,只是,梦里再没有那慈祥贵重的老者,只有一个女子在软软地唤着“并州狼”,或者,“并州郎”? 洗漱用餐毕,总感觉心神不宁,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出了门,刚要去幕府前堂,就望见贾诩匆匆忙忙走过来。 朱三急忙迎过去:“先生,怎么了?” 贾诩未语先叹,愁眉不展,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这会儿简直就跟一块拍平的苦瓜一般。 正要再问,却见贾诩后退一步,长揖到底不肯起来。 也退一步,看了半晌,朱广道:“先生,什么事,起来再说,我撑得住。” 贾诩仍甩给他一条凸起的脊梁骨轮廓:“此事,怕将军撑不住。” 朱三有时候有也拧,笑道:“除非是袁绍和公孙瓒南北夹击,同时发难,否则……” 贾诩这才起身,欲言又止。那犹犹豫豫的劲头看得他蛋疼,话说你贾文和也不是这性格的人呐?到底什么事? “当日,曲周长甄尧来拜,将军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后来他告辞,是幕下去送的。临别时他问将军是否成家。” 朱广一思量,没那么自在了:“先生,怎么答的?” “我说没有。” “嗯,然后呢?”朱广猜到点苗头。 “然后,他今天又来了。” “来干什么?” “提亲,打算将其妹甄宓配予将军为妻。”说完这句,贾诩就低头等着。一是等朱广发作,二是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理。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他并不想过多解释。 可左等右等,不见朱将军有反应。正疑惑时,突感脖子边一热,朱将军语气沉重:“先生,你知道我一向是敬重你的。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替我作主。” “幕下知罪。”贾诩心头一紧,又赶紧揖下去。听得脚步声响,抬头看时,朱将军已经大步朝前堂去了。立在原地琢磨一阵,赶紧跟了上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快刀斩乱麻 恋上你看书网 再次见面,甄尧相比上回的拘谨,这次,更拘谨了…… 叙礼毕,两人坐定,贾诩就站在一旁候着,神情凝重。 坦白讲,他真怕。 你说要是朱将军大发雷霆,咆哮一顿降个级什么的都不叫事,就怕他年轻气盛,再或者感情用事,把“好事”弄黄了。 现在这局面多艰难?冀州四面都是敌人,内部若不能稳定,那还谈什么出击?如果说时间充裕,可以徐图发展也就算了,但形势根本不允许。你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冀州剩下来这些大族豪强都“绑架”了。 现在恰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人甄家感念你帮了忙,主动提亲,愿意跟你同坐一条船。你要是回绝了,得罪人。再说,甄宓你也见过,模样、家世、见识,有得挑么?没得挑!那才叫主母风范! “曲周长此来,所为何事?”朱广平静地问道。 甄尧笑了笑,一时倒不知从哪说起。堂上也没有闲杂人等,他思量再三,开诚布公道:“之前蒙将军援手,亲自过问,才捡回表弟一条命,宽慰老母舐犊之心。在长安……” 不料,话没说完,朱广已经截断:“不必这么客气。你表弟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长安又是我职责所在。你能借我钱粮,已是帮了大忙,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们甄家才是。” “将军这么说就见外了。”甄尧笑得勉强。 朱广虽然已知他来意,但不可能主动去问,遂静待下文。 甄尧沉默一阵,索性开门见山:“下官直说吧。将军你功勋卓著,名满天下,如今坐镇冀州,河北士民引领,都以将军为归!下官听说将军为赴国难,至今还未成家?” 朱三看旁边低着头的贾诩一眼,淡然道:“一是忙,二是逢母丧,没顾得上。” “这可不行,人无妻,如屋无梁。如今一桩好事,不知将军可有意?” “哦,这个,曲周长试言之?” 甄尧干笑着,不自然地挪了挪,又清清嗓子,这才道:“下官有一妹,将军也见过,勉强还堪奉箕帚。将军若有意,甄家愿结秦晋之好。” 沉默这个东西,是最能使人尴尬的,又尤其是当着这种事。更何况,人家女方主动来提亲。 甄尧等了半晌不见左将军回话,看向贾诩时,却发现这位长史神情越发阴鸷了。心说怎么回事?不愿意? 贾诩其实已经急得没奈何,心知要糟! 他虽然了解朱广待人处世有分寸,但这事你据实相告就是戏弄,推托不许就是敷衍。无论如何也会弄得人家下不来台。没错,咱有几万人马,又是以朝廷左将军的身份坐镇冀州,甄家不敢怎么样。但时间一长,你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甄兄。”朱广这呼唤上的变化让贾诩心头一跳。 “不敢不敢。”甄尧连声道。 “朱某虽然忝任左将军,督冀州事,其实才疏学浅,没什么本事,都是蒙天子圣恩朝廷信任,勉强为之而已。甄兄如此抬爱,我十分惶恐。” 贾诩一颗心又悬起来,听这口风,怎么不太对? “但这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哪有自己就擅专的?所以,这件事我得向家父禀报请示以后,才敢定夺,还请甄兄谅解。” 甄尧听了也不觉有他。按规矩,提亲这事一不该他当哥哥的来,二也跟朱广说不着,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是自然,不知令尊……”甄尧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什么办法?一来妹妹看上了,二来有些人看不好左将军的前景,但他却不这样认为。 “家父与我两位兄长都在上谷,想必近期会到。” “哦,原来如此。那……那下官就敬候将军佳音了。”甄尧说完,闲扯几句便告辞离开,走得还挺匆忙。 贾诩有心去送吧,又怕朱广生怒,正迟疑时,已听将军道:“替我送送。” “诺!”贾诩应一声,观将军神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忐忑地撵上甄尧一直送出左将军幕府。 “先生?是不是,在下唐突了?将军怎么……” 贾文和暗暗捉急,人家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略一思索,笑道:“曲周长多虑了,自从上回令妹来过之后,将军多次提起,赞誉有加。说是身为女子,志胜男儿。” 这多少减轻了甄尧的顾虑,心说我甄家在河北也算知名,你虽为左将军督冀州事,但右将军挖走了不少人,咱们留下来对你就已经是一种支持了。现在我身为兄长,主动提亲,你再位高权重,这点薄面恐怕还是要给我的吧? 送走曲周长后,贾诩回到堂上,默默无语。偶尔打量朱广,见他也是眉头紧锁。 思前想后,贾诩将心一横,迈步上前,把那衣摆甩得哗一声响,跪将下去:“将军,此事是我鲁莽,未向将军请示便擅作主张,幕下愿意领罚,请将军处置!” 朱广仍不说话,想得出了神。 良久,他移步至贾诩身前,将手一伸,就给提了起来。 “将军?” “唉。”朱三一声长叹,直视着对方道“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还不是想着我在冀州没有根基,与甄家联姻,一来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二来也是向河北那些还在观望的士族豪强们示好。只是……” “将军在担心齐从事?不打紧,这事既因我而起,齐从事那里幕下去说!” 朱广忽然朝外一望,随口道:“不必了,摊开说吧。”语毕,回到他的主位。 贾诩看过去,只见齐周田畴联袂而至。 这两个还没有进门槛,鲜于银、赵云、张郃又鱼贯而入。 再后,连埋头练兵的高顺也来了……这一天,正是左将军幕府的月底例行会议。 文武们上得堂来,各自见礼,坐定之后,齐周忽道:“方才碰到那曲周长,这人没事怎么总在邺城转悠?县中公务不管了?” 话问出去,半晌没人回应。 田畴望向朱广,又将目光投向贾诩,心知该来的躲不过了。 赵云也发现了气氛的诡异,正襟危坐,不发一语。 一阵沉寂后,贾诩缓步到齐周面前,深深一揖,引得众人侧目。 “长史这是为何?” “齐从事,方才曲周长来见将军,是为提亲。” 张郃一听这话就乐了:“哦?好事啊……”说到这里,猛然瞥见赵云盯着自己,赶紧把后头的话吞下去。怎么个情况?我说错了? 齐周脸上那表情叫一个丰富! 曲周长是中山甄氏子弟,他来提亲,只能是冲着朱将军。再说了,这左将军幕府,加上田使君幕府,有几个光棍?数得着的也就是朱广、高顺、陈忠几个。 见齐周不表态,贾诩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一说,最后再次长揖赔罪道:“此事皆因我一时失误而起,当时他问我将军是否成家,我随口一答没有。哪知他就……” 齐周还是不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广作为“苦主”,此时也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 贾诩就跟那儿弯着,展示他那清晰的脊梁骨轮廓。他本以为田畴会出来打圆场,哪知田子泰恨不得把头伸案桌底下去! 局面僵住了,朱广见状,刚要开口。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人发话了。 “将军在冀州根基尚浅,这事恐怕要慎重对待。” 文武幕僚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高顺,随即都释然了。咱们这些人,有早期追随的,也有半路出家的,但只有高校尉是跟朱将军一起长大。义则君臣,情如兄弟,这话就该他来说! 高顺一挑头,赵子龙思之再三,也正色道:“甄氏乃太保甄邯之后,世吏二千石,在河北也称得名门。甄氏老夫人的娘家,便在我们常山,也是世代冠冕的大户。所以,这事往小了说,是将军的私事,往大了说,也关乎冀州局势,不管怎么处理,都必须要谨慎。” 这两个人的话,其实都是说给齐周听的。而齐士安也是个聪明人,哪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再说,他跟朱广结识这么久,彼此了解,相信这件事情不会是朱广有意弄出来的。要怪,就得怪贾诩!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当着将军和这么多同僚的面,他也发作不得,闷了好大一阵,才不冷不热道:“事情已经出了,长史赔罪又有何用?先商量怎么解决吧。” 贾诩直起身板,仍旧满脸歉意地回到坐位,可齐周怎么看都觉得那是装出来的。 “方才我以婚姻大事凭父母作主为由,推托等父兄到了再答复,先拖一拖吧……”朱广叹道。 贾诩立马顶了回去:“将军,人家还等着回音,再拖也终要面对。现在问题就一个,许,与不许。” 朱广白他一眼:“这事都是先生你弄出来的,实在不行,我就把你许出去。” “我?这,这跟我也不……” “你是我的长史,又丧妻未续,甄家不是妇人多么?有个还新寡,正好,你去联姻。”贾诩大惊!连连摆手道:“将军,这使不得,使不得,人家是奔着将军来的,幕下去联姻算怎么回事?”说罢,频频目示田畴,让他说句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机会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当初贾诩跟他商量,田畴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出于跟朱广和齐周的私交,他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但几经斟酌,这件事情不能往“小”了说,它不仅仅是朱将军娶妻这么简单。 刚要说话,上头朱广把袖子一甩,无奈道:“罢了,与其推诿权宜,不如开诚布公,事情是怎样就怎样。实话告诉人家,能谅解最好,不能谅解……又能怎地?” 田畴再也沉默不了,转过头直面齐周:“士安兄……” 却见齐士安突然将右手举了起来,迎着一片疑惑而不安的目光,他朗声道:“别说了,大局为重。”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心说齐从事到底是个明白人,识大体,顾大局。 他如此表态,这事就算过了。随即议题转到冀州军政上来,众人各抒己见,齐周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朱广知道,他心里头一定不痛快。 散会以后,武职们尽数离开,贾、齐、田三位幕僚原本应该跟朱广同在幕府办,但齐周却向朱广告假,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田畴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不安,请示道:“将军?” 朱广默默地点了点头,田畴一见,立马起身撵了上去。 摇晃的马车里,两个共事多年的小伙伴相顾无言,齐周眉头紧锁,一脸的不痛快。田子泰琢磨好一阵才道:“士安兄,贾长史……” “都是他搞出来的事!”齐周忿忿不平。 “唉,事已至此,多说何益?不过,兄长要相信,他也是为着大局着想,并非私心。” “所以我才主动退让!可……” 看他那纠结的样,田畴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是笑兄长,既然心里不乐意,先前堂上又何必表态?” 齐周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我不表态行么?事情已经架上了,我作为幕僚难道让将军下不来台?” 田畴拍得比他还响:“这不就结了?都是为着将军,为着冀州。将军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他能亏待你?能亏待齐家?” 这话让齐周好受了些,闷了片刻,叹道:“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老觉得憋屈。你说这事也不是我姓齐的非要怎么样,当初是将军和我妹妹他们自己……” 田畴一口打断:“这才是紧要所在!” “怎么说?” “你想,将军和令妹有情在前,你如今又主动让步,以后将军会不善待她?再说了,以你士安兄的才干,功劳,和将军的旧交,哪怕就是不联姻,难道还没有你一席之地?” 齐周脸上那表情又丰富起来,良久,忽笑道:“到底是作惯了说客,明明挺那啥一件事,让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我捡着便宜一般。我是不是得回去给贾文和长揖到义以表谢意啊?” “那倒不必。”田畴亦笑。“你倒时候记得谢我就行。” 齐周眼珠子几转,脸色又暗下来,无奈地叹道:“我这回家可怎么……” “这我可帮不了兄长,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怎么行?当初你是媒人,脱得了干系?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停车,停车,让我下去!” 本来挺纠结的一件事,因为齐周的主动退让而烟消云散。当然,回到家里,齐士安少不了被老婆妹妹数落。 而朱广自穿越以来,所作所为,没觉得对不起谁。唯独这件事情他觉得亏欠了齐氏兄妹,九月初,他亲自向许都天子上奏,追叙齐周在北军班师以前维护行朝之功,表荐他为“骑都尉”。 本来,以齐士安跟他的交情、资历、功劳,在冀州弄个太守也行。可问题是这货连个县丞都当得骂娘,最烦天天埋头处理公务,干脆作个骑都尉,把地位抬上去得了。 这头的事一解决,就等着朱达来冀州,把必要的程序流程走一遍,朱家就算跟甄家联姻了。 朱达原本一直在云中老家,长子朱昌借着朱三的关系,在上谷胡市混得风生水起,便把老爹也接了过来。 朱广在跟袁家谈好价码,送走天子以后,就派人往上谷送信,让父兄南下。可这都九月了还不见消息,便又使人去催。 幽州,广阳郡治,蓟县。 在击破青州黄巾,荣升镇北将军,封蓟侯,领幽州牧后,公孙瓒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从甘陵撤回以后,他就直接进驻了蓟县。 上任之后,他基本只干两件事情。 一件是扩充军备,当初他作骑都尉防备乌丸时,手里兵不满万。在右北平鼓捣两年,明招私蓄,拉了起一支两万多人的队伍。南皮一战,大破黄巾,俘虏七万余口。诚如朱广所料,他就真挑出了一万余精壮编入军中。再算上原来的幽州边防军,此时他能实际控制的步骑超过四万。 除开黄巾俘虏这一部,其余的都是久战精锐之师。甚至于,他还想在幽州本地征募新军,可却因为钱粮不济而作罢。 而另一件事,就是“顺从”刘虞所为,继续其在幽州推行的大政方针。 没错,是顺从。公孙瓒虽然跟刘虞不和,也极度仇视胡人,按说应该一反刘虞的政策。可他又不是傻子,刘虞的政策能来钱能出粮啊!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所以,上任伊始,除了必要的人事变动以外,其他一如从前。 原幽州牧衙署内,公孙瓒坐在从前刘虞的位置上,神情阴鸷,眼神锐利,右手不停地捋着胡须,显得有些焦躁。 堂下,一名军官正向他报告一件事情。 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已经开始集结人马,用意不明。 “丘力居想干什么?当年打他打得不够狠?又想来事?” 见他发怒,长史关靖轻松地道:“将军挟大破黄巾之威执掌幽州,丘力居此举,不过是担心将军会发难,集兵自保而已。只要将军不动,他决不敢来进犯。” “量他也不敢!”一声冷哼后,他望向刚从上谷回来的关靖。“宁城的事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关靖有些郁闷:“幕下亲至宁城,向胡汉商家表明了将军的态度。可是……” “怎样?” “因为将军威名远播,鲜卑人和乌丸人都有些担心。幕下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好些商人准备从宁城撤走。上谷乌丸大人难楼已经把他部下的商人全召回去了。鲜卑人可能……” 公孙瓒大怒,一拳砸在面前短案上:“我既然说了互市照开,还走什么走!这些胡夷,就是跟我对着干!”语至此处,突然把火都撒向了关靖。“你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我让你安抚,这就是结果?你不知道我现在最需要钱粮?没钱没粮我拿什么养军队?没有军队我拿什么去打朱广?” 他声色俱厉,满堂文武都噤若寒蝉! 关靖到底追随他多年,起身告了个罪,小心翼翼道:“将军息怒。朱广虽然督冀州事,可四面都是强敌,不过冢中枯骨而已。据探,他上任以后一直忙着讨好冀州士族豪强,根本无心他顾,实不足虑。至于上谷之事,非是幕下不尽心力,只不过胡人畏将军如虎,不相信将军会继续推行刘虞的策略。” 公孙瓒仍旧光火:“那怎么办?难道让我一个一个去说,我会继承大将军未竞之事业?将他的政策推行到底?” “正该如此。” “你说什么?我去?让我去跟那些胡夷示好?” 此时,公孙瓒麾下勇将严纲扯着一把络腮胡冷笑道:“长史,我们追随将军打了这么多年胡人,才打出如今的威名来,你倒让将军去跟他们示好?” “此一时,彼一时!”关靖正色道。“当年是什么形势?如今是什么形势?当年将军不过是奉朝廷讨不臣,如今将军是幽州之主!能一样么?” 又一人名唤田楷,也是公孙老部下,插话道:“幽州地贫人稀,刘虞昔日殚精竭虑,才勉强作到自给。如今将军要兴大军图霸业,依看我呐,幽州也就这样了,还是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往南看吧。” 这话正中公孙下怀,他刚要开口,关靖已经抢道:“哪怕要南向以争,将军总得保持后方稳定吧?朱广跟鲜卑乌丸可都有交情,幕下在宁城,鲜卑人还问刘使君死了,是不是他儿子继承的?那个朱从事今何在?” 他不说这个还好,公孙瓒一听就炸了:“看到了吧?我再怎么示好,他们也是向着刘虞朱广!罢罢罢,我也省了这心!不如引军向南,冀州富足,打下他几个郡来不比这强!土地,人口,钱粮,全有了!” 严纲、田楷、单经等将领都附和,关靖却一句话给他按那儿:“那将军师出何名?” 没错,你要南下攻冀州打朱广,用什么名义?如今袁氏拥天子移许都,号令天下,你要是贸然举事,那就是挑起内战。 公孙瓒果然就给问住了,憋了半天,忽然不屑地笑道:“要打他便打他,要什么师出有名?” 部将们大笑,袁绍拥天子移许都,号令天下又怎地?这是幽州,山高皇帝远!将军就是挑起内战,袁氏能怎么样? 公孙瓒索性站起身来,上前对关靖笑道:“长史是为我着想,这我心里有数。只不过,袁氏保我作幽州牧,本就是为了掣肘朱广,真打起来他们才高兴呢。” 可关靖却笑不出来:“那就算让将军击败朱广,尽得冀州,又能怎样?袁氏难道会任由将军威震北方?” “哈哈!先生怎么糊涂了?我已经有幽冀在手,还怕他袁绍?”公孙瓒仰天大笑,那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关靖望着豪气万丈的主公,又看了看那满堂都想着喊打喊杀的同僚,心中暗叹。 等好大一阵,公孙瓒和部将们说笑够了,他才沉重道:“袁氏打的主意,就是让主公和朱广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等主公把朱广打垮了,袁氏岂能相容?朱广在,将军之于袁氏才有用。所以,请主公务必三思,不要贸然与朱广开战。” “主公应该作的,是一面经营幽州,保持后方稳定,一面不时骚扰冀州边境,使得朱广无法安心休养生息。朱广现在肯定是无力反击,而许都对此想必也会置之不理。假以时日,朱广日渐疲敝,而将军越发壮大。等袁氏腾出手来进攻冀州时,将军才引虎狼之师南下。这才是长久之划啊。” 公孙瓒倒抽一口气,望着对方目光闪烁,显然是动了心。 严纲田楷等将也窃窃私语,这些人虽然长于征战,短于谋略,但好赖话总听得出来吧?真照关长史说的这么干,那朱广是死路一条,咱们是稳赚不赔啊! 良久,公孙瓒指着关靖,连声道:“吾之子房!吾之子良!”说罢,大步回到主位坐定。捋着一把漂亮的胡须,考虑许久,忽唤道:“邹丹!” “末将在!”一威武战将闻声而起。 “我给你五千步骑,上任涿郡太守!眼下收获已毕,正是秋高马肥之际,你到任以后别的什么都不用干,给我抄略中山、河间、渤海这冀州北三郡!不必占他的土地城池,也不必大肆杀戮。记住,抢钱、抢粮、抢人!” “诺!” 同袍们都投之以羡慕的目光,这可是个美差啊。只要邹府君一到,朱将军的噩梦就来了! 关靖见主公听进了他的建议,本来还挺高兴。可公孙将军只宣布了这一项任命之后便没了下文,他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主公,那宁城之事?” “宁城之事不必说了!”公孙瓒大声道。“我跟胡人交兵二十余年,说仇深似海也不为过!如今为韬晦计,我不主动进兵就是了,量他鲜卑乌丸也不敢捋我虎须!反正胡市我照开,愿意就来,不来我也不求!” 关靖见他态度坚决,而且也深知主公仇视胡人,遂也不打算再劝。反正胡市只要不关闭,自然会有人来。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谁会跟钱过不去? 当下计议已定,公孙瓒正要叫散了,关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主公,幕下在宁城时,听说朱广的父兄好像也在?” “嗯?有这事?” “应该不会错,朱广本就是出生云中豪商之家。之前他在幽州任职,其父兄来宁城作买卖也在情理之中。” 公孙瓒听罢一琢磨,又问道:“这些在宁城作买卖的商人,有多少是冀州的?” “想必不少。宁城胡市一开,除了幽州本地商人以外,冀州应该是占大头。将军,怎么?” 九月末,邺城。 冀州三万余步骑已经完成整编,除留守邺城的部队由左将军司马赵云节制外,其他的分统于诸校尉。朱广又根据刺史田丰发回的建议,破格任命“奋威校尉”张辽为“河间相”,张郃辅之,统步骑五千坐镇。 河间因为是与郡平级的“王国”,所以它的行政长官称“国相”,而不是“太守”,职权则相当。好比当年大将军刘虞任“甘陵相”一般。张文远是朱广麾下嫡系中资历最老,功劳最大的,他首先单飞,谁也没有异议。 至于张郃,留他在幕府作掾只是个过渡,这种将才是必须要放到外头去历练的。更何况他是河间本地人,必能当好张辽的助手。 而同样在历史上位列“五子良将”的徐晃,朱广则把他调到了自己的身边任左将军掾。也打算过渡一下,然后派出去任职历练,跟着杨奉岂不辱没了这“将种”? 考虑到南边暂时没有大问题,而东面的袁术还有黄巾需要剿灭,除北方公孙以外,对冀州威胁最大的就是黑山张飞燕。朱广和幕僚们考虑再三,决定在常山设都尉,以杨奉充任。 可杨奉从前毕竟是白波贼出身,而且白波就出自黑山,用他作都尉虽然有好处,但万一他跟黑山贼旧情复燃,那乐子就大了。 贾诩的意思,是用赵云为“假都尉”,一来他是常山人,熟悉情况,二来也可以监视。但朱广怎么可能把赵子龙派去常山给人当副手?要是跟幽州开战,还指着他冲锋陷阵呢。权衡再三,改派鲜于银。他的兄长鲜于辅死于黑山贼之手,作这个“假都尉”很合适。 安排完这些以后,朱广又从冀州本地士人中征召了数十人,充实自己的左将军幕府。看来,之前施行一系列“本土化”战略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朱将军发出的征召,从者十之六七。即便那些不从的,甭管话说得难听好听,朱广也表现出了一方诸侯应该有的风度,都遣人送礼问候。因为,至少这些人没跟袁绍南下吧? 这一日,朱广正在邺城东面的平阳城地界拜会一位隐士。老头挺有意思,自号“钓云叟”,之前不管是冀州刺史王芬,还是魏郡太守张方都曾经征召,但为其所拒,因此小有名气。 朱广去的时候,果然架势很大,拒而不见。愣把堂堂左将军晾了小半个时辰才请进茅屋。 老头气场也强,跟那儿胡吹海侃,指点江山。你想朱广什么人?最能讨老年长辈喜欢,说到高兴时,“钓云叟”唤来老伴,偷偷嘱咐叫把下蛋那老母鸡杀了。 可朱广跟他聊了一阵之后,心知此人是沽名钓誉之辈,便借故告辞了。老头一见,急忙冲到后头,那叫一个欲哭无泪。我鸡都杀了,你就给我说这个?不征召我当个从事什么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所谓名士,也不过如此。”马背上,朱广向同行的田子泰笑道。 “听到他建议将军要崇尚黄老,垂手无为时,我差点没忍住。哎,幕下刚才好像看到人家鸡都杀了?” “看他也过得不容易,回去之后使人送些钱粮来吧。” 两人正说笑着,前方蹄响,数骑扬尘而来。到近前一看,领头的是幕府中的一位令史。朱广问他来由,只说是奉了长史之命,请朱将军立即回城。 若没有紧要之事,贾诩不会这么样。朱广当即合作一队,快马加鞭赶回邺城。 进城之后,直奔左将军府,远远便望见府衙正门前停着几辆车,士兵和平民混杂着。 朱广上台阶的时候,听得好几个人唤他“少主”,寻声望去,也没什么印象。 一进门,他知道操蛋了,面上一紧,加快了脚步。田畴也暗呼不妙,赶紧跟上前去。 堂上,除贾诩齐周之外,还有几个男人。其中三个,正是朱达、朱昌、朱盛,正跟那儿激动地说着什么。 听得脚步声响,朱昌头一个转过身来,一见朱广,急步迎上:“三弟!” 朱广看他一眼,没作声,几步到朱达身前,略一迟疑之后,作势欲跪。甭管你当年跟他关系怎么恶劣,他是你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跪就得跪,该拜就得拜。 幸好,朱达一把就将幼子给捞住,连声道:“起来起来。” 朱广也不勉强,又朝两位庶兄行了礼,把老爹请到主位坐下,这才问道:“父亲,兄长,两月前就使人往宁城去请,怎么如今才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问,朱家父子三个倒不知从何说起了。已经胖得完全走样的朱盛嘟囔了好一阵,也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朱达则是低着头,眯着眼,气得够呛。 最后还是朱昌叹了口气,道出了原委:“三弟,父亲接到你的信后,本是准备立即启程的。可你也知道,这秋后正是旺季,再说了跟胡人之前有了约定,所以父亲和愚兄都想把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处理完再走。” 朱盛这时插一句:“我早就说走走走,你非不听!现在倒好!” 朱达突然发作,怒喝道:“你大哥和子昂说话,你插什么嘴!”朱盛一怔,低下头去,看样子极是肉疼。 “唉,哪知这一耽误,竟遇上了祸事。”朱昌摇头不止。“半个月前,生意上的事处理完了。我们便收拾整齐,举家南下。哪知还没出宁城,就让官军堵了回去。不由分说啊,又砸又抢,把我们一百多车……抢了干净!” “还有一千三百多匹良马,本来是打算给你赶来的,全被抢了!”朱盛脾气暴躁,说起这话时眼睛都凸出来了。 齐周若有所思,问道:“有什么说法没有?” 朱昌看他一眼,叹道:“我们父子三人当时就被扣了,眷属也软禁在家中。牢里我们透过关系想请护乌丸校尉帮忙,哪里知道,他已经被解职了!后来,来了一个叫公孙越的,就在牢里提审我们。” “那叫提审?”朱盛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朱昌直摇头:“也不是提审,就是安罪名。说我们煽动胡商退市,想搞乱幽州。还说什么论罪当诛,但看在镇北将军当年曾经跟左将军并肩作战的面上,只把家产罚没,让我们即刻离开幽州地界。” “连他娘的一匹马一辆车都不给!除了这身衣裳,什么都没了!若不是生意上的朋友帮忙,我们不出幽州就得饿死!” 朱达气得想过去抽他俩嘴巴,你三弟如今是堂堂左将军,你说话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朱昌也盯他一眼,继续道:“后来我们到了河间,军士盘问,得知我们是朱家人,便报给了河间相张辽,派人一路护送来邺。”语至此处,他看着幼弟,沉痛道“三弟,什么都没有了。” 朱广也不知是气极了还是怎么地,一声不吭。 贾诩见状,便问道:“大公子,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同样遭遇么?” “怎么会没有?凡是籍在冀州的,就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我们在南下的路上就遇到好些!只不过没有我们家惨而已。” “具体是怎样?”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朱达此时抬起头来:“我们平时与胡人贸易,所输货物的名目、数量、价格都登记在册,按此课税。他们就按税率往回推,反正,你只要说离开幽州,不出血是不可能的,情况好的也是十损五六。大家也只能当是花钱买平安,赶紧离开那是非之地。” 又说一阵,把事情弄明白以后,朱广发话了:“父亲,钱财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人平安就好。既来了邺城,就请放宽心,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朱达听他说得轻巧,嘴一动就想说他几句。但一想到儿子如今的身份,只能闭了口。可是,一辈子的心血积蓄全泡了汤,这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刚一张,话还没出口就突然眼前一黑! 幸好朱广反应快,一把给他扶住,才没有仰面栽倒。这把堂上人吓得够呛,朱昌冲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 你想朱达多强势的人?当年在云中也属于那跺一跺脚,脚底板都麻的人。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如何能接受?一声叹息时,竟掉下泪来。 旁边贾诩齐周他们看了,心说老爷子真不会想,你有个当左将军坐镇冀州的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广不晓得装样子还是看到朱达那憔悴苍老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小声在他耳边说道:“父亲放心,这事不算完,将来我让他连本带利给我吐回来。” 当朱三送走父兄,命人安顿,再回到堂上以后,脸色黑得吓人。 这也难怪,说句不恰当的,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是父兄家人? 公孙瓒是真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这句话如果让白马公孙听到了,估计不会认同,我够给你面子了,只拿了钱财,还把人给你放回来。要不然,杀你满门! 贾诩察颜观色,谨慎地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办?” 朱广脱口就道:“现在开战……” 一众幕僚又吓一跳,现在开战? “还为时尚早。” 这后半句出来,幕僚才松了口气。 齐周有意无意地看了贾诩一眼,对朱广道:“将军所言极是。现在在冀州还立足未稳,贸然开战,变数太多,实在不智。以幕下对这位师兄的了解,他决不会只有这一手。且让他闹,看他还能闹出什么事来,等他闹够了,将军再出手不迟。” “那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够?”朱广问道。 齐周轻笑一声,坦诚道:“幕下实未料到我这师兄目光如此短浅。他威逼冀州商人,得到的不过是钱财,失去的却是人心。商人最看重稳定和信誉,他这么一搞,谁还敢去幽州行商?宁城胡市怕是维持不了多久,到时,不止是汉人怨他,胡人也会恨他,他一时意气,换来的是后患无穷!一旦他日冲突,这些怨恨他的人,自然就投向将军了!” 贾诩本想补充几句,但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一旦互市停止,那么渔阳的盐铁还有何用?而冀州现在不可能再补贴幽州的官用,到时,他怎么维持局面?出路只有两个,一是尽反大将军生前所为,搜刮幽州百姓。二是向南往冀州地界劫掠。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对将军有利。” 朱广点了点头。如果公孙瓒不恤百姓,那就将失掉幽州民心。如果劫扰冀州,那就呵呵了。 田畴等齐周说完,从旁提醒道:“将军,对于这些从幽州逃回来,惊魂未定的商人,应该善加抚慰。官府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实际的忙,但至少要申明将军对此事的态度。” 朱广用力地“嗯”了一声,频频点头道:“子泰所言有理,我随后就命令各太守国相。对了,记得知会田使君,他正巡查各郡国。” 田丰此行,除例行公务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替朱广收买人心。 当下议定,左将军对此事的态度,是不作强硬回应。但如果屁也不放一个,也不叫事,而且容易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打着其他算盘。所以,免不得又要辛苦田子泰一趟,作为冀州使者前往幽州交涉。 贾诩在最后时刻才问道:“将军,此事是不是向许都报一报?” “你是说打个铺垫?” “不错,此事报到许都,袁氏肯定不加理会,顶多安慰将军几句。但我们要的是更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朱广从其言,虽然幽冀之争,最后一定靠的是武力,靠的是实力。但争取舆论支持也不是没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永远都能大声说话。这也就是中国古贤们所谓的“师出有名”。 当日,朱广就一道奏表送往了许都。 他这道表到达许都,摊在袁绍面前时,已经是十月上旬了。其时,袁氏正在许都大兴土木,为太后天子修建行宫。 袁绍得悉事态以后,便报给了太傅袁隗,袁太傅根本没太当回事,便压下了。但很快,事情就被另一位“参录尚书事”的重臣黄琬获知,捅到了何太后面前。 天子驻跸之所。 袁隗袁绍两叔侄解佩剑,脱鞋履,趋步上堂。因为这里只是从前许县衙署,天子的宫殿还在紧张施工中呢。 太尉黄琬先一步到了,叔侄二人大礼参拜后,各自落座。 上头,天子刘辩玄衣朱裳,头顶十二冕旒,侧坐着。而何太后正面三位重臣。因为皇帝不到亲政年纪,得由太后“临朝称制”。当然,她不需要“垂帘”,垂帘听政那是唐代才开始的事情。这时候的君臣礼仪,男女大防,也还没有到看都不能看的地步。 看得出来,何太后从长安获救以后,过得挺滋润,她本来年纪也还不大,颇有些熟女风韵。 “太傅,听说左将军举劾幽州牧公孙瓒?” 袁隗一低头:“回太后,确有其事。老臣近来抱恙,还没来得及禀告太后陛下。” 何太后闻言,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袁氏于国家社稷,汉室江山都有大功,如今叔侄两人同录尚书事,可谓权倾朝野。她孤儿寡母的,实不必为一些细节问题而多事。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大司马最清楚。”袁隗目视袁绍,让他说话。这也是他南归以来一直在做的事,突出袁绍,扶他上位。 “回禀太后,左将军朱广日前奏幽州牧公孙瓒,无理侵夺上谷宁城胡市的冀州籍商人财产一事。” 黄琬适时补上一句:“这其中,就包括朱广的父兄家人。” “哦?朱将军出自商人之家?”这倒让何太后有些意外。当初在长安见朱广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还以为是哪个士家大族的子弟呢。仔细一想,是了,人家在长安时就说过了。 “不错,出自云中豪商。”袁绍道。 他满以为这句话能在朱广少年英雄的形象上蒙一层阴影,可他似乎忘了,人何太后娘家是杀猪卖肉的,还不如商人呢。 想起昔日在长安旧部,朱广侃侃而谈,讲述往事时的情景,何太后嘴角一扬,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朱将军是于大汉有功之臣,公孙瓒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回太后,公孙瓒乃辽西人,初为郡吏,后迁涿县令,因为有战功,累迁至骑都尉。之前在冀州,他奉诏南下勤王,于渤海南皮大破青州黄巾,迁镇北将军,封蓟侯,领幽州牧。” 何太后一听也是位功臣,琢磨片刻,不满道:“既掌州牧之重,怎还如此狂悖?无故侵夺商人财产,居然还抢到朱将军家里?这成何体统?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袁隗一个劲地咳嗽,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就是不表态。 袁绍拿眼角余光偷瞄黄琬,心知自己若不说,他必然不会沉默。思之再三,便道:“朱将军功大,此番其父兄遭了劫难,朝廷应该派使者前去抚慰。” “理当如此,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公孙瓒在幽州的作用,就是掣肘朱广,这回把人家产抄没了,是有失风范,但安慰下朱广就行了,还要怎么地啊? 黄琬见袁绍不语,建议道:“兹事体大,朱将军虽然年轻,但一有大功,二是重臣,此事朝廷如果不能慎重处理,岂不寒了功臣心?以臣之见,当派遣天使前往河北查清此事。若果真有……” 袁绍一口截断:“太尉,就算真有此事又怎样?难道把公孙瓒免了?大将军死后,除了他,谁还能镇得住幽州局面?那里可是面对着鲜卑乌丸,虎狼之地!” 黄琬一时无语。 此时,袁隗似乎喘过气来,嘶声道:“太后,依老臣之见,查,还是要查的。若真有其事,勒令退还财物,申斥一顿即可,实不必深究。幽州毕竟是边疆重镇……”说到这里,直视黄琬“太尉以为如何?” 察觉到那双浑浊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闪,黄琬移开目光,片刻后,点头道:“太傅所言有理。” 何太后听罢,也表示同意。虽然她觉得这个处理意见过于轻巧了,但也没办法,毕竟是妇道人家,而且“临朝称制”的时间也不长,以前还有作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两位兄长可以依靠,现在? 从天子驻跸所出来,黄琬仍旧客客气气地向他叔侄二人告辞,袁隗也弯腰作揖,袁绍见状也只能俯首折腰。 看着对方车马远去,袁本初脸上好似蒙了一层寒霜。早知道那时就让他继续领豫州牧,录什么尚书事!简直是自寻烦恼!若没有他,只我叔侄二人,难道还不能应付太后天子孤儿寡母? 袁隗忽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要心急。” “叔父,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他又没什么过错。” “过错嘛,不找当然没有。且三公为高节清贵之职,只要找出一点点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事情,也能让他走人。” 袁隗一时拿不定主意。用黄琬录尚书事,本也是一时权宜,可这位太尉似乎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再三考虑后,还是否决道:“罢了,不要枝外生枝。天子移驾许都不久,满朝大臣,乃至天下人都看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语毕,登车而去,留下一路的咳嗽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影帝之才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目送叔父车马,突然生出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 在护从天子渡过黄河时,他曾经豪情万丈,发誓要创立一番伟业! 可现在,他虽然贵为大司马骠骑将军,但上头还有一个位列“上公”的袁隗,袁隗上头还有太后。这尤其让他纠结,有时候暗地里思量,你说我当初在长安救她干嘛?一个把自己婆婆逼死,逆姑妇礼的屠户之女,竟还作着“吕后”的美梦! 还有那黄琬,你也不想想你这“录尚书事”是怎么来的!叔父把朱广奏表按下,就是不想让太后知道,你倒好,一杆子给我捅上去! 生了好一阵闷气,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没错,袁氏是把天子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但这跟原来历史上曹操的“挟天子”是有区别的。 曹操挟天子那时,大汉已经乱了,地方诸侯对天子对朝廷的畏惧已经不再,互相攻伐,狼烟四起。阿瞒哥眼光独到,抢在前头把天子迎到自己的地盘加以控制,这才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说到袁本初这儿,就不同了。 首先,董卓被群殴至死以后,除了黄巾黑山这些贼寇以外,还有大乱么? 其次,拜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刘虞所赐,朝廷也没有崩溃,这套体制还在。现在许都行朝里,袁氏叔侄虽然同录尚书事,部分大臣也是袁家的门生故吏,可要说支手遮天,还差些意思。 且作为袁氏家主的袁隗袁次阳,一没有董卓那么残暴,二没有曹操那么强势。不可否认,他肯定也想袁氏一门独霸朝堂,可你让他学董卓废长立幼,他敢么?你让他把何太后一杯毒酒结果性命,他敢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历史上的曹操胆子为什么那么大? 除了其人雄材大略,心狠手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在把天子迎来自己地盘以前,他已经在军阀混战中打出一块地盘,拉起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从上到下,只听命于他。天子和大臣,不过是外来户而已。 袁绍呢? 西征董卓,他带了十万大军,长安城破以后,皇甫嵩旧部归顺了他,还有部分董军人马也向他投降。但西征结束,当初响应勤王召号的各郡太守是不是得带兵回去?皇甫嵩还活得好好的,你觉得他的旧部会追随你把刀口对准太后和天子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袁绍想像历史上的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有一段路要走。去年朱广在洛阳救出小刘哥俩,让董卓落了空,完全改变了历史进程,以至于天下没有大乱。 对他自己而言,好处在于可以凭借护驾大功,兵不血刃得到冀州。坏处就是,不止给他自己,也给袁绍曹操这些人戴上了一副枷锁,不能像原本历史上的三国群雄那样“为所欲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穿越者再牛,你能改变的只是某些事情的结果,但决改变不了历史的大方向。 十月中旬,许都派出了一个以“光禄大夫”领衔的“中央调查团”,并配以两中议郎相佐,开赴幽冀。 从许都出发,过陈留,入东郡,在濮阳渡过黄河后,再走两天,便到了邺城。 因为事先未打招呼,所以冀州文武也不曾来迎接,直到住进馆驿安顿下来以后,督冀州事的朱广才带着贾诩和徐晃两人匆匆赶来。 邺城在河北来说,也算是个都会。馆驿设施齐全,再加上是接待中央派员,所以“天使”所居之处皆进独门院落,还有虎贲甲士把守。即使你是左将军,也得先通报,后见面。 朱广和两个幕僚立在门外等候通报之时,那管馆驿的小吏慌慌张张撵过来:“不不,不知道将军……” 听他说话有些口吃,朱广挥挥手:“行了,你忙你的,天使莅临,一定要行事周全。” “诺,那小人?” “去吧。” 馆吏方走,里头便出来一军官,甚是恭敬:“光禄大夫有请左将军。” “好,有劳。”朱广笑笑,迈步往里。方走没几步,忽回头道:“我怎么看你眼熟?” 那军官亦笑:“将军何等英雄?怎会记得小人?但小人却有幸在去年追随将军护从天子来冀。” “哦,难怪,辛苦了。”朱广点点头,便朝里面去。 那堂上三位天使已经在座,朱三望见便加快了脚步,等跨进门槛定睛一看,神情顿变! 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走,一阵风似的卷上前去,那手早就揖起来:“哎呀呀,文节公,我的老上司啊!” 那光禄大夫一见他来,也是满脸堆笑起身迎上。一把托住他手不让其折腰:“子昂将军,别无来恙否?” 你道此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朱广的老长司,昔日的范阳令,韩馥韩文节。想当年在范阳,他一个,朱三一个,齐士安一个,简直就是仨苦逼。先是闹盗贼,然后是饥荒,再后又他妈张飞燕,差点哥仨全栽在范阳。 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朱三官拜左将军督冀州事,韩馥迁光禄大夫,秩二千石,齐周也刚升了骑都尉。 “文节公,范阳一别,多年不见,朱某甚是想念了。也巧了,前些天我还和士安兄提起你来。”朱广担着他手,紧了又紧。 韩馥似乎也有些激动,频频点头:“人生际遇谁说得准?可就是这么巧。” 叙旧的话那是说不远话,两人你追我赶的说了几句,朱广又瞥见一人。你猜是谁?巧了,刘备刘玄德! 大耳哥稳步上前,永远都是一副稳如泰山,面带微笑的样子:“朱将军,要叙旧,可莫少了在下。” “哈哈!玄德兄,当年在范阳,若不是你来救,文节公和我,只怕是……” 韩馥立马接过话头:“坟头上草都长半人高了!” “对对对!”朱广点头如捣蒜,又看量刘备几眼,笑道“看来玄德兄是颇受朝廷器重啊。” 刘德浅笑不语。 器重个屁!在邺城受你保荐就是议郎了,本以为跟着老师南下多少沾点光吧,哪知还特么是议郎! 朱三感官敏锐,瞄见旁边还有一人笑而不语,便打着拱过去,仔细一看对方……这什么情况?全是熟人? “怎么?将军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一美髯飘飘的中年男子笑道。 “许议郎向来可好?”朱三一揖。 这一位,便是去年奉大将军何进之命,前往幽州征召朱广出任“摧锋校尉”带兵进京之人。 人家叙旧,贾诩自然是插不上话。但一见三位“天使”全是跟朱将军有交情的故旧,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中央调查团”根本就不是来调查的,而是来和稀泥的。你想啊,三位天使,一个是将军老上司,一个是患难相交的朋友,还有一个是贵人。袁氏若真想调查,绝不会派他们来。 四人仍在忆往昔峥嵘岁月,气氛热络,只是刘玄德话语不多,只偶尔插一两句。 韩馥到底记着自己的使命,寻着一个空档忽问道:“子昂将军,令尊……” 朱广脸上笑容尽敛,端起面前水抿了一口,并不回答。 贾诩见状,从旁道:“受了惊吓,又急怒攻心,已然是病倒了。将军府里家里两头跑,两天不曾安眠了。” 堂上氛围陡然为之一变,刘许二议郎都沉默不语,韩馥看朱广片刻,脸上也是一片同情之色。可他为难呐,这回北上,大司马交待了,别当太回事。到了河北,安慰安慰朱广,你是他的老上司,好说话;到了幽州,劝一劝公孙瓒,让他至少把朱家的财货退了。然后刘备你跟公孙瓒是同门师兄弟,跟朱广呢,又有些交情,和许议郎两头和稀泥吧。 一阵后,韩馥叹道:“子昂将军,请转达我对令尊的问候。你放心,等我们到了幽州,一定……” 哪知话未说完,朱广一句话就让三位天使勃然色变! “三位怕是去不了幽州了。” 也幸好这三位都跟他有旧,否则一听这话,怎么地?你要反啊?请我们吃板刀面? 许议郎抢先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就在两天前,公孙瓒任命的涿郡太守邹丹,派兵抄略了河间易县,掠走数百户人,抢夺钱粮无算。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 刘备正端盏要喝水,听到这里,动作为之一停。 许议郎也惊得说不话来,韩馥则怀疑自己听错了! “慢,朱将军,你是说,公孙瓒的军队,劫掠冀州边境?是这个意思?” 贾诩见朱广苦笑,立即接口:“光禄大夫有所不知,公孙瓒执掌幽州以后,一反大将军生前所为。大肆扩充军备,不恤百姓,不抚流亡。这本也轮不到我们将军说三道四。可抄略疆界,杀我士卒,掠我人口……恕在下愚钝,诸公可否赐教,公孙将军这是想干什么?” 三位天使为之语塞。 韩馥面上阴晴不定,这公孙伯珪胆子也太大了吧?虽说太傅和大司马保你作幽州牧,有掣肘朱广的意思,可你这动用武力公然挑衅,是不是太过了? 慢,朱广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范阳自己见识过,那是个杀人比切菜还容易的主,他会怎么应对? 一念至此,便向朱广:“子昂将军,你身为冀州之长,难道就任由他?” 朱广一声学生的叹息,直面老上司道:“文节公,你是知道我朱广的性子。我不怕当着三位天使的面说这话,但凡我有足够的力量,他幽州军敢犯我疆界,我必然誓死击退,加倍报复!” 韩馥对此深信不疑,他知道朱广干得出来。 “那为何……” “可我如今不是小小县尉。”语至此处,朱广手一抬指向西面。“张飞燕,时刻威胁着中山、常山、赵郡等地,我的部队主要在防备他。北面只有河间相张辽节制五千步骑,可北部三郡范围何其广大?怎么防得过来?公孙瓒就是吃定我这一点,所以敢如此猖狂!” 说话间,他突然站起身来,行至堂中,依次对着三位天使长揖到底。 “子昂将军这是作甚?”韩馥有些慌了。 “文节公,你是我的老上司,在范阳咱们福患与共,也算是同过生死了。” “玄德兄,范阳之围承你仗义相助,剿平二张你我并肩作战!” “许议郎,当日若非你来征召,我朱广没有今天。” 那许议郎急忙起身,伸手虚托:“朱将军,都不是外人,你何必如此?快快请起,请起!” 朱广这才直起腰板,痛声道:“议郎说得对,都不是外人,朱某就直言了。我现在真是焦头烂额!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没兵,如果朝廷再不管,我这冀州事是督不下去了!我情愿去按当初袁骠骑的建议,去青州剿黄巾!” 贾诩快步过来,再次秀出清晰的脊梁骨轮廓:“请三公务必上达天听,还冀州以太平!” 韩馥和许议郎看了,都心有戚戚焉,暗说冀州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你看,把朱子昂逼成这样,还有他这长史,怎瘦成这般境地?那脊梁骨冒多高啊。 公孙瓒,过分了。 韩馥挣扎半晌,终于拿出了一个明确的态度:“子昂将军,你放心,公孙瓒若真直如此猖狂,那为祸的就不止是冀州了,而是无视朝廷的威严!只要查证属实,我一定据实以报且据理力争!” 朱广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侧过脸去,作揖致谢而已。 韩馥和许议郎又好一阵抚慰,朱广才平复了心绪,借说府中公务繁忙,没有多呆,便告辞离去。三位天使齐送出堂。 跨出门槛,进入院中时,朱广突然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要知道,眼下虽说深秋,可他常年练习,几乎是寒暑不侵了。 正疑惑时,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当他抬头去望时,见一战将,身长九尺,腰大九围,头顶一个餮纹掩日盔,身披一领抛光镜面连环甲,方面阔嘴,两眉似帚,一双虎目精光闪闪,好生威武,好生气派! 正与徐晃徐公明对视着,丝毫不落下风,眼皮都不带眨的。 朱广异其容貌,侧首问道:“此何人?” 韩馥即答道:“哦,此我乡人潘凤,自愿相随护从。” “真壮士也。”朱广扔下这句,告辞离开。 出了馆驿,贾诩却留后一步,唤来了馆吏,吩咐道:“天使在此期间,饭菜饮食不可精细,能果腹就行。” “啊?” 话分两头说,朱广带着幕僚走后,三位天使在堂上商议。许议郎是真替朱广叫屈捉急,不遗余力地批评公孙瓒实在是胆大妄为,这简直是连朝廷也没有放在眼里啊。 韩馥却不置一词,现在只是听朱广说说而已,事情究竟怎样还要查了才知道。交情归交情,可自己是袁氏故吏,此番又上命而来,总不能偏帮朱广吧? 刘备仍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只顾喝水。 许议郎一见,也觉得口渴,长饮一气后问道:“玄德,你这师兄可真是了得啊!” 刘备淡然一笑,向韩馥问道:“文节公,既然幽州军抄略冀州边境,那我等还要北上么?” “去,肯定是要去的,总不能凭朱将军一面之辞咱们就全信吧?” 许议郎急了:“若真有其事,咱们北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如之奈何?” “怕什么?我有潘凤,剽悍骁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不一阵,馆驿送来饭食,一盆黄米饭,几盘时鲜菜蔬,难见油水。唯一的荤腥,就是那碗羊肉汤,油珠子都能数出来。 “朱将军是真不易啊。”许议郎叹息着。 刘备看在眼里,不觉莞尔。他相信抄略冀州边境这事师兄干得出来,但以自己对朱广的了解,他哪是那种诉苦求告的人?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还有,冀州局势或者真的复杂,但不至于惨到他说的那样吧?哦,钱、粮、兵,要什么没什么?连馆驿招待天使的伙食也没一个硬菜? 师兄啊师兄,只这一点,你就不如人家…… 或许是觉得伙食太差,天使在邺城并没有多呆,在询问了朱家父了与籍在邺城的苦主商人之后,便动身北上。 朱广再三以安全为由劝阻,但韩馥执意要去。没奈何,一来是显示自己的重视,二来也真担心有个闪失,遂命荡寇校尉吴式,引精骑三百护从。 之所以派吴式,是因为这货在朱广的云中小伙伴里头是最机灵狡猾的,于大政方针这类或者力有不逮,但要说心眼多,能使坏…… 一路北上,进入安平境内以后,便见不时有冀州百姓拖家带口南去,问其原由,都说是幽州军抄略边境,没办法,到南边投靠去。 看来,朱广所言不虚,公孙瓒确实胆儿肥!不几日,进入河间境内,河间相张辽早收到消息,派张郃引军来保护。见冀州军那如临大敌的架势,许议郎头一个打退堂鼓。局势恶化至此了,咱们还北上幽州干嘛去?公孙瓒胆大包天,万一发起性子来,把咱们杀了扣了,找谁说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六章 意外收获 恋上你看书网 韩馥起初也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公孙瓒这“幽州牧”是袁氏保举的,他再怎么犯浑也不至于对自己怎样。 在亲临冀州最北部的易县实地走访调查之后,仍旧决定北上幽州。 易县的情况确实很糟,幽州军虽然没有进攻县城,但一些规模稍大的村落庄园都遭到洗劫,基本就是扫荡一空。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易县百姓反应,幽州军往往是快马利刀,突如其来。 为了逼迫百姓北上,他们往往先是破门而入,把你家里能抢的抢个精光,不能抢的都给你砸烂,然后一把火连房子都给你点了,让你除了身上衣裳什么也没有,然后明晃晃的钢刀一亮,你走不走? 就在韩馥等人北上幽州时,朱广的左将军幕府却是“客似云来”,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先是中山太守和渤海太守都派幕僚跑到邺城求救,然后田丰的加急文书也接连送到,言说地方大户豪强都对局势深感忧虑,希望左将军能负起责任,保境安民。 等到十一月入冬时,冀州地上方的名流士绅,退隐官员便不断亲至邺城求见,要求朱广拿出强硬的态度来。 这一日,朱广方从城外视察完“陷阵营”回来,幕僚就在城门口接住,说曲周长甄尧又来了,还带了一大帮人。 等他回到幕府一看,好家伙,跟赶集似的,十几个人从堂上站到堂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一见他冒头,哗啦啦一片全涌过来,将他簇拥到堂上,施礼问安毕,朱广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这‘左将军府’小了点,诸位见谅。” 甄尧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中山大户,在几次向太守反应无果的情况下,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甄家跟左将军有关系,便请他出面,率团来访。 你想这些地头蛇平日里在地方上都属于呼风唤雨的人物,一见堂堂左将军的官邸居然设在如此不堪的民宅中,心说这位朱将军的日子过得还真紧巴。 “无妨无妨,以将军之尊却能如此俭朴,这是我们冀州士民之福啊。” 在一片附和声中,朱广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甄尧身上:“曲周长,诸位同来想必是有要事要陈情?” 甄尧示意众人安静,一俯首,沉声道:“将军,近月来,幽州军队几次进犯中山郡界,烧杀抢掠,为所欲为。以北平县为例,几次动乱,户口本来就十余三四,如今都快没人了!中山士民对此怨愤极大,几次向府君陈情,可……” 他这稍一停顿,立马有人抢过:“可公孙瓒的军队虎狼一般,府君也束手无策。我等是实在被逼无奈,只能冒昧来拜,求将军作主!” “求将军作主!”众人纷纷跟进。 朱广连连按手,将一众士绅安抚下,闷了片刻后作难道:“诸位有所不知,对于公孙瓒的行为,我早就奏报了许都。眼下朝廷派出‘光禄大夫’韩馥会同两位议郎北上调查,相信来年必有结果。到时上达天听,朝廷自有定夺。” 中山士绅们面面相觑,等朝廷定夺?还来年?那不黄花菜都凉了?公孙瓒的部队要再来抢两回,咱们中山都快成无人区了! 哎,你朱将军到底干什么吃的?你督冀州事,乃河北最高军政领袖,守土安民不是你职责所在么? 你从董卓手里救出天子的勇气哪去了?你率北军西征关中的豪情哪去了?你就会告状? 沉寂中,有一老者,真老,怕得有七八十岁了,颤巍巍站起来,说话跟拉风箱似的:“将军,这朝廷定夺是一回事,将军守土有责又是一回事。在许都定夺之前,是不是请将军发兵,这个,暂保一方平安?” “是啊,幽州军来去随意,如入无人之境,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朱广面露难色,田畴见状,作个四方揖,诉苦道:“诸公,想必各位也听说过了,公孙瓒之前侵夺冀州籍商人财产一事?” “怎会不知?我就是苦主之一!若不是散尽家财,几乎回不来!” 田畴目视那人:“那足下应该知道,我们将军父兄也遭了这横祸?” 那人无言以对,这事但凡在上谷宁城求发展的商人谁不知道? 田子泰声震满堂:“所以,请大家相信,诸公所受之苦楚,朱将军感同身受!但,一来这事须由朝廷定夺,我们将军不敢擅专。二则,两年来冀州补贴各方官用,又出兵讨董剿匪,现在是钱粮紧缺,无兵可派!” 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怎么个意思?左将军不管我们死活了? 甄尧见群情激愤,赶紧起身劝止,这作揖,那打拱,好容易把苦主们按下来,这才回过头来朝朱广深深一揖:“将军,请朝廷主持公道当然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前,能不能请将军勉为其难,先派兵巡逻边境,让公孙瓒有所顾忌收敛?” 朱广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长叹一声,徐徐而起,至堂中央直面中山士绅:“诸位,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再说朱某受天子器重朝廷信任,忝任左将军坐镇冀州,怎敢不尽职尽责?可……” “将军啊!就别‘可’了,具体有什么难处能不能请将军明示?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是啊,不论是将军还是我等,都想冀州太平,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对不对!” “是是是,合该同舟共济,福祸相依!将军有什么难处,直管明说!不是缺钱粮么?将军说个数目,我等凑一凑,先借给将军!” 那满头银发的老者忽道:“说什么借?只要将军肯发兵,我愿献二十万钱,两千斛粮。” 啊?先咱们不是商量好的说“借”么?您老怎么突然改口? 甄尧见状,哪能给朱广拖后腿,立马道:“甄家愿献钱一百万,粮万石!”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甄有确实有钱,但一百万钱,万石粮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之所以如此大方,是因为朱广不是外人。可其他中山士绅不同啊,你一来就喊这么高的价,让别人还怎么好意思开口? 朱广心里其实爽得很,偏要装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着实痛苦。在等中山豪强大户们差多都表了态之后,他才道:“诸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吧,我尽量协调。你们也知道,冀州军主要是在防备黑山贼,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兵力可以抽调。” 见他不收钱粮,众人心里没底。心说这朱将军年纪轻轻的打起官腔来倒十分稔熟。你这协调,得协调到什么时候?我们来就是希望你给句准话! 可朱广至此,却再不肯松口了。 在送走了这批忐忑不安的中山地头蛇之后,他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贾诩一揖手:“恭喜将军。公孙瓒怕不会想到,他居然帮了将军一个大忙。” “是啊,我真得谢谢他。”朱广由衷叹道。“我百般示好拉拢,不如他这用力一推,倒把人都推我身边来。” “现在将军就得开始考虑时间了。” 朱广回到主位坐下,半晌不言。动手是容易,但要保证一击成功可难。公孙瓒素以善战知名,他的部队都是精锐之师,“白马义从”更是震威北疆!若没有把握,不可贸然举事,如果初战不利,那自己就彻底被动了。 齐周见状,提醒道:“将军,此战要么不打,要打,至少也要打得公孙瓒不敢再放眼南望。” “嗯,这是最低要求。”贾诩表示赞同。 “若单以军力论,将军并不占优势,甚至于,还处于劣势。我那位师兄与胡人交兵数十年,能征惯战,所部‘白马义从’皆剽悍善射。他得了幽州驻军,又俘虏黄巾数万口,兵力在将军之上,战力也过之。” “而且,我等都清楚,他是袁氏故意安排的。他若进攻冀州,袁氏只会偏袒,若我军进攻幽州,朝廷怕要找麻烦。这就是他的优势。” 朱广深以为然,继而问道:“那我有优势么?” “将军的优势,首先在于大将军遗泽。公孙瓒在幽州不恤百姓,不抚流亡,幽州父老必怀念大将军之仁德,自然心向将军。” “其次,将军与鲜卑乌丸都关系良好。如果他们得知将军要图幽州,不敢说倾力相助,至少也不会袖手旁观。” 贾诩听到这里,问了一句:“将军与鲜卑王是生死之交,当此关头,是不是请他帮帮忙?” 要知道,北匈奴远窜之后,鲜卑尽得匈奴故地,且留在草原上的匈奴十余万户皆自称“鲜卑”,一时间,鲜卑人得意的自称“其势之盛,远胜匈奴”。 即便是檀石槐死后鲜卑陷入分裂,但虎死架不倒,魁头的弹汗山王庭仍旧拥有较强实力。 不说他跟朱广的交情,在利益面前,交情这个东西挺不靠谱。 单说“利益”。 鲜卑分裂以后,他们的主要精力就已经不在劫掠大汉边境上了,而是彼此之间的争斗。当初魁头亲征中部慕容就是一例。 眼下,据幽州幕僚说,魁头遭到了东部大人弥加的挑战。当年魁头在击败慕容以后,将中部所领土地分了一半给他,得陇而望蜀,弥加这是想挑衅鲜卑王的权威。 在此情况下,魁头就更需要与大汉互市,以输入必需的“精金盐铁”。而公孙瓒的所作所为,势必让宁城胡市陷入破产,魁头不会待见他。 如果朱广向魁头开这个口,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帮忙。最次,也会像上回护送朱广回幽州那样,派轲比能率数千鲜卑骑兵助战。 但朱三将军仍旧否决了这个提议。 原因很简单,魁头现在自己都有麻烦,人家能不能答应出兵相助还是个问题。即便答应了,万一弥加趁弹汗山防备空虚大举进攻,端了魁头的老巢怎么办? 北方出现一个统一的游牧民族政权,这就不是哪一方诸侯个人的问题了,整个汉家天下都会面临威胁。即便将来朱广得了幽州,只怕应付鲜卑人都来不及,谈何南向以争? 再有,鲜卑跟大汉没有臣属关系,基本就算是个“外国”了。在当前形势下,如果朱广借助鲜卑人的力量去打击公孙瓒,所带来的政治影响恐怕比较大,势必引起许都方面的强烈反弹。 贾诩听罢他的陈述,默默点头,自己竟也有失算的时候。思之再三,道:“如此一来,将军就得另寻强援了……” 公孙瓒对冀州劫扰,反倒让持观望态度的冀州士族豪强开始向朱广靠拢。且效果比朱广费尽心力示好还强。 各郡太守国相给左将军幕府发来的公文,无一例外都提到了本地各界对局势的担忧,也及对朱广的期待。 这确实大出朱广及其幕僚意料之外。谁也不会想到公孙瓒幽州牧的位置才坐上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对朱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在朱广集团的预料中,白马公孙上任以后,怎么着也得进行一些人事变动,结好幽州的士族豪强,尤其注重改善他跟胡人的关系。然后才是对冀州发难。 可公孙瓒就是不走寻常路! 但话又说回来,地方豪强的支持固然重要,可以朱广现在的军事实力想要击败公孙瓒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简单地说就跟玩三国游戏一样,你得先开田种粮,造这造那,登录人才,铸兵器募壮士组织军队,然后才是进攻别人。 可这需要时间,而朱广现在最缺的不是钱粮,恰好就是时间。 如果只是被动防御,而不主动进攻,等你埋头发展到一定阶段,人家袁绍早就把朝廷那一摊子事理顺了。到时候几面一夹击,神仙也难救…… 幽州,广阳蓟县。 许议郎那表情就好似便秘了半个月,立在离地两丈高的楼上任栏而眺。底下院子里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名曰“保护天使”。 突然,这位议郎一拍手,转身窜进了房中。 “光禄大夫,玄德,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被囚禁了?” 韩馥在看书,刘备在观剑,听了这话,不紧不慢道:“囚禁还不至于,但只要我们三人出门,这些卫士必定跟着。” 许议郎一愣,跺脚道:“看吧,我说不来吧,光禄大夫非要来!这都半个月了,公孙瓒还没回来!慢,他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不见吧?” 韩馥低下头去,继续看书,这人怎么当上议郎的?也难怪你这么多年还是个议郎! 刘备索性还剑入鞘,起身请许议郎坐下,安抚道:“稍安勿躁,我们在此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安全。” “你保证?贵师兄拥强兵,据燕代,左将军朱广尚且不在他眼中,何况你我三人?” “议郎放心,我师兄胆子再大,也不敢谋害天使。再说了,我跟他到底是同门,怎么着也得念点旧情吧。” 许议郎一想,稍稍宽心。可就这么把咱们晾着,几时才是个头? 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这也不到饭点啊,谁来了? 不一阵,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满脸堆笑,神态和蔼,仿佛人畜无害。 镇北将军长史,关靖。 一进来就连声抱着歉,又询问三位天使起居饮食,韩馥不想听他东拉西扯,直接打断:“公孙将军回来了么?” “在下正是奉了将军之命,来请光禄大夫并两位议郎至幕府。” 韩馥立马拉下脸来,咱们到邺城,朱广都是亲自带着幕僚登门拜访,公孙瓒……罢,他本来也嚣张。 当下,关靖出外等候,三位天使收拾整齐,专门佩上了彰显身份的印绶,韩馥还特意手持符节。这才一道前往幽州幕府。 一到那里,刘备就觉得场景似曾想识。当初朱广作为刘虞的代表去右北平,师兄也是排出了人马,陈兵耀武。 心头暗叹,紧随韩许两位踏进了门槛。 他三个作为天子使臣,出外代表的是皇帝,更何况韩馥手里拿的那玩意寻常见不着。 可公孙瓒既不迎接,也不行礼,看到三位天使进来以后,只在原地起身:“在下军务繁忙,方才回来,怠慢了三位天使,还望莫怪。” 刘备只感觉好笑,上回朱广去右北平,他也是这个借口。 韩馥见他没有要让座的意思,一时倒僵住了。我堂堂天使难道“敬陪末座”?正为难时,关靖不住地给公孙瓒使眼色,后者这才走下来:“天使请上坐。” 他是这种态度,外头又列有甲士,韩馥实在没心情跟他多计较,一坐下便开门见山:“我此番代表天子和朝廷而来,本是为查清有关上谷宁城胡市冀州商人……” “是我干的。”公孙伯珪没坐,长身立于堂中。 韩馥盯着他:“将军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些商人故意散布谣言,企图搞乱幽州,我身为州牧岂能坐视?” 许议郎此时插一句:“那将军可知道朱将军的父兄也在其中?” “我不管是谁的父兄,法度之下,一视同仁。”公孙瓒强硬地回应。法度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三位天使都觉得听天书一般。你还知道有法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开战在即 恋上你看书网 “好!我们就说法度!”韩馥也有些光火,嗓门不自觉就提高了。“你数次派兵劫掠中山、河间、渤海等地,甚至在我们三人北上幽州时,还亲眼目睹了一起。将军又有解释么?” 刘备已经猜到公孙瓒会怎么说了。我就打他了,怎么地吧!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公孙瓒看他一眼,转向自己的长史:“有这种事?关靖,怎么回事?” 关靖一愣,把腰一弯:“这,将军,幕下也不知情啊。” “光禄大夫,谁的兵知道么?” 韩馥差点窜起来,你问我是谁的兵?难道是朱广的兵没事自己打着玩?正为之气结时,便听许议郎道:“据说是将军你任命的涿郡太守邹丹所部。” 公孙瓒眉头微皱:“邹丹?不太可能吧?这样,关靖,你稍后就去查一查,看有没有这事。” 关靖领命。 韩馥和许议郎两个一时间竟哭笑不得。 “这事他知道,我们也知道,而且他知道我们知道,但他还是这么搞。说到底就一个意思,我不承认。” 可公孙瓒不承认,韩馥反倒觉得松了口气。万一他要是真大大方方的承认,那事情才叫难办。你身为天子使臣,手里还持符节,怎么下台?他是幽州牧,掌一州之军政,你能怎么地?虽说持节可以诛杀两千石以下官员,但你杀他一个试试? 虽说觉得很窝囊,但至少有一点稍值得安慰,那就是公孙瓒到底还有所畏惧,不至于践踏天子的权威。 一念至此,也就不好再开口叫公孙瓒交还朱家的财物。但回去冀州又怎么跟朱广交待?正纠结时,无意间瞥见刘备,哎,咱们三人里只有你跟幽冀双方都有交情,怎么就跟个泥胎一般?你能起点作用么? 刘玄德耳朵大,听得远,仿佛就听到了光禄大夫的心声,开口道:“公孙将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等,等有了个明确的说法,才好回去复命。朱家人的事,也请公孙将军慎重考虑。” 他这话外之意就是说,事情真相如何,我们不关心,只是要一个说法。 关靖当然听得出来,频频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玄德公放心。” 见公孙瓒不再作声,再呆下去也只是自寻没趣。韩馥便起身道:“罢了,那我们就等公孙将军的答复。” 许刘二议郎也站起来,揖个手便朝外去,关靖殷勤相送。 “刘议郎,许久未见就这么急着走?” 刘备停下脚步,似有些犹豫。 “玄德,你们师兄弟叙叙旧吧。”韩馥目视刘备,你跟他好说话,再劝劝,至少大家都下得来台,各方都好交待。 关靖送走韩许二人后,回到堂上一看,只见那师兄弟俩都闷坐着,谁也不说话。 去年,大将军刘虞以勤王相召,公孙瓒拒绝出兵。当时刘备苦劝不听,便执意求去。他当初是失意时来投到公孙瓒门下,而后者也看在出身同门的情分上让他作个“别部司马”。 如果说刘备离开幽州以后,混得风生水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现在…… 关靖正琢磨着如何打破这僵持,化解这尴尬,忽然想到卢植,遂问道:“玄德公,不知子干公今何在?” “哦,老师护从天子南下以后,被朝廷任命为‘河南尹’。” “河南尹?这……子干公海内大家,名满天下,前后数次护驾有功,怎么才给个河南尹?” “河南乃京师所在,非重臣不能坐镇。” 公孙瓒冷哼一声:“玄德啊玄德,你就跟老师一个脾气。满腔热血跟着南下,结果如何?还京师所在?董卓西迁,河南被扫荡殆尽,连坟都挖空了,老师他给谁司仪行政?还有你,去年你执意要走,我怎么劝也不听,现在如何?议郎清贵,惬意么?” 这话真如拿刀捅刘备心窝子,说得他是黯然无语。你说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师兄如今官拜镇北将军,封蓟侯,又作了幽州牧。连当初被老师在气急时评价为“朽木难雕”的齐士安,也混了个二千石的骑都尉,我到底差在哪了? 公孙瓒见他那郁闷的模样,也没再继续挖苦:“算了,作师兄的也不说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听朝廷……” “朝廷?谁的朝廷?你不会看不出来现在朝廷姓袁吧?你在袁氏叔侄手下能有前途?要我说,你也别回去了,就……”语至此处,突然瞥见长史朝自己使眼色,后头的话在喉头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来。 关靖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深知主公这个人念旧情,看刘备如今不如意,心一软,说不定委个太守什么的。 可刘备这个人,别看他一副温厚的模样,不多言不多语的,但此人心机颇深。留下他,不是什么好事。 刘玄德也察觉了,淡然道:“多谢师兄美意,今番是奉朝廷之命而来,如何能逗留不回?” “人各有志,随你吧。”公孙瓒道。 “师兄,抄略冀州,是你亲自下的命令吧?” 公孙眼一翻:“怎样?” “我劝师兄不要这样作。董卓覆亡以后,人心思定,师兄又何苦挑起事端?” “玄德,你是个明白人,又与我相识多年,你应该知道。” 刘备直视着他:“师兄认为自己能够击败朱广?领幽冀,拒大河,雄视中原?” 公孙瓒豪气勃发:“难道不能!” “那师兄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取胜?” 见主公笑而不语,关靖思量片刻,接过话头:“将军在幽州日久,威震胡夷!今据有幽燕之地,麾下精兵数万余众,良将十数员,难道玄德公认为这还不够?朱广虽有名声,但如今河北疲敝,人心不附,南有袁绍,东有袁术,西面张飞燕时刻觊觎,所谓四战之地,十死无生!” 公孙瓒听这话顺耳,笑道:“玄德,我知道你向来欣赏朱广。但他这个‘督冀州事’是虚的,即便我不图他,袁氏岂能放过?” 刘备一时不言。打从头一回见朱广时,他就对两位义弟说过,这不是一般人。事实也证明,任何视朱广如无物的人,最后都栽了跟头。 但处在他现在的位置,有些话,无论是对朱广,还是对师兄,都不便明说。思之再三,他问了一个问题:“师兄知道为什么朱广不求‘冀州牧’,而只称‘督冀州事’么?” “那谁知道?反正都是他跟袁绍的私相授受。” 刘备正色道:“那是因为,他等着以左将军身份,督更多州。” 公孙瓒一愣,随之大笑:“哈哈!玄德!这话你要是说给朱广听,他自己都不信!就他?还想学刘虞督北四州?笑话!笑话!” 关靖也陪笑道:“玄德公太抬举朱广了,旁的不说,如今冀州府库有多少钱粮,他麾下有多少兵力,将军都一清二楚。没个两三年,他根本缓不过这口气来!而两三年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刘备暗叹一声,作着最后的尝试:“这一点,师兄既然清楚,朱广不是应该更清楚么?” “清楚又怎样?他能作什么?”公孙瓒不屑一顾。 倒是关靖听出些意思,笑不出来了。 见师兄如此自负,心知多说无益,刘备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话锋一转:“师兄,这次朝廷命韩馥北上,就是为调解你与朱广之间的矛盾。他父兄的财货,师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我还怕他不成?” “这不是怕谁的问题,如果师兄交还朱家的财货,这叫敬畏朝廷,而不是畏惧朱广。当然,于我来说,也好向朝廷交待。” 关靖也从旁相劝,公孙瓒见状,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罢,一看朝廷,二看你面。你来一趟,我总不能叫你空手而回,无法复命吧?南下的时候,给朱广带回去吧。” 刘备起身长揖:“多谢师兄,想必师兄公务也忙,我就不打扰了。” 公孙瓒也站起来:“本来想请你到家里赴宴的,但,你如今是天使,罢了。” “告辞,师兄留步。” “记着,若不如意,随时回来。另外替我代问老师安。” “诺。” “关靖,送送玄德。” 关靖又送一回,然后急急忙忙回来,一跨进门槛就道:“将军何必招他?他若真不如意时来到幽州,将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到底是同门师兄弟,难道我眼看他潦倒落魄?刘玄德这个人还是很重感情的,不像齐士安,死心塌地跟着朱广!” 关靖上前两步,沉声道:“朱子昂为什么敢留齐士安而不留刘玄德?” “行了,不说这个。”公孙瓒摆手打断。“我既然向他们表了态,总得装个样子,等过两天你去回个话,就说是底下人私自干的,我们已经处理了,把天使打发走了事。” 关靖不是田丰,没有那种刚而犯上的习惯,见主公如此,也就顺着他了。想起先前刘备那句话,他琢磨好半晌,总觉得意有所指,问于公孙瓒时,后者道:“有么?什么意思?” “以幕下猜度,刘玄德应该是在说,兽穷则搏?我们知道朱广的困境,朱广自己当然更清楚,等下去就是死!他难道会没有行动?”公孙瓒细细品味这话,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八章 烟幕弹 恋上你看书网 关靖进一步分析道:“刘备此人貌似木讷,喜怒不形于色,其实心里最有数。他的话我在旁边听着,没有一句是多余的。将军这位师弟也不是等闲人物。” “你想多了吧?难不成他在提醒我朱广将有所行动?他是不是在冀州察觉了什么?” “很有可能!将军不是说他重感情么?所以他不方便明说,但又不得不提醒将军,所以拿这话来让咱们自己琢磨。” 公孙瓒真就琢磨了半晌,摇头道:“不至于,咱们在冀州也有眼线,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不知道?他是朝廷使者,朱广会蠢到让他发现端倪?” 这话关靖倒无从反驳,只是仍旧提醒:“反正小心为上。” 把那漂亮的胡须捋得顺溜,公孙瓒也多了一个心思。如今他手底下能直接控制的部队超过四万步骑。但兵力却很分散,主力在右北平防着丘力居,一部在上谷防着难楼和鲜卑,蓟县倒有些人马,可大部是从黄巾俘虏中招募的新军。倘若真有什么变故,两头扯得这么远,恐怕也不及反应。 为将者,不虑胜,先虑败。虽说表面言语上藐视朱广,但得承认,这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二十出头就坐领冀州,没有手段哪能行。 想到这里,沉声道:“这样,等过了今年,看丘力居有没有行动,倘若老实,把右北平的兵力抽调一部分。再把上谷的部队调回来,反正有护乌丸校尉在那儿守着,你看如何?” “正该如此。” “另外,冀州也得盯紧,我倒要看看这个朱三到底想干什么。” 当下议定了,过了几日,关靖便去向韩馥回话,说幽州疲敝,确实有困难,但抄略冀州边境的事真是底下人私自干的,将军已经处理了。同时,他也给三位天使带去了朱家被侵夺的财货。 当然,肯定是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但多少不是问题,关键是态度。朱广现在坐镇冀州,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想必也不会把钱财看得那么重。 韩馥既然有了台阶下,也就不愿深加追究。反正他是奉命来当和事佬的,次日便收拾收拾,带着公孙瓒交还的二十多车财货南下。 这回,公孙瓒听了关靖的建议,亲自带着幽州文武相送,也算给天使找回点颜面。 过邺城,朱广见父兄口中的一百多车财货缩水到二十来车,而且最为贵重的“金铁”也被扣了,倒没说什么,还多谢韩馥等三人周旋。 事情至此,天使的任务便算是了了,在邺城只呆了一天,韩馥便率“中央调查团”启程回许都交差。 可怪的是,朱广却并没有亲自送他们,甚至也没有冀州文武列队城外,只有他的从事中郎田畴作为代表。 三位天使到许都已是岁末,一回来就收到了太尉,同录尚书事黄琬被免官的消息。 黄太尉被免官的原因听起来很操蛋。 这不冬天到了么?按祖制,皇帝要祭祀高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宗庙。洛阳被董卓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破虏将军孙坚西征入洛阳时曾经草修宗庙,于是袁隗就推荐了黄琬领衔,代表刘辩率大臣赴洛阳冬祭。 本来这趟冬祭也没什么大差错,祭祀嘛,就是那些流程仪式,按部就班。 但是在过程中,大臣们见故都残破,宫室狼藉,不禁悲从中来。有人说这都怪挨千刀的董卓,又有人说这根子都在宦官身上,于是便争论起来。 回到许都之后,黄琬根本没当回事。可很快消息就报到袁家叔侄处,然后黄琬就被何太后下诏免官了。 因为大臣在宗庙争论,这算失仪,黄琬作为三公之一没有上奏,这算失职,。 东汉的三公多以大儒经师为之,以宣扬经术治国的理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三公往往要因为极小的差错承担极严重的责任,以示高风亮节。 而袁氏叔侄不用担心这个,因为袁隗是太傅,位列“上公”,袁绍是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 你想,连太尉都免了,尚书事还用得着你录? 消息传出,朝臣们对此虽然没有公开异议,但心里还是觉得袁家有些小题大作了。拿掉黄琬的真实用意,怕是因为黄太尉不听话吧? 袁绍自然预料到大臣们会有想法,所以近段时间一直在作各种遮掩安抚,直到光熹二年的最后一天,才有空接见韩馥。 “怎么样,文节兄,事情办妥了?” 韩馥在骠骑将军府堂上等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袁绍才从里头倦容满面地出来。他是袁氏故吏,倒也不在意这些,叙礼毕,坐定之后,便道:“将军,朱家的财货公孙瓒倒是退了。但比起幽州军抄略冀州边郡,那都小事。” 袁绍正强忍着困意,一听这话陡然惊醒:“什么?抄略?公孙瓒?” “他自己倒是不承认,说是底下人私自所为。但据下官猜度,这恐怕不是实话。” “你容我想想。”袁绍敲打着脑门,闭着眼睛想了好大一阵。忽然睁开眼睛问道“朱广是什么反应?” “朱将军?自然是相当恼火。见了我们的面,又是诉苦,又是抗议,要朝廷作主呢。” “就这些?没说要刀兵相见?” 韩馥一时不语,片刻后,才道:“依下官之见,他纵有此心,也无力施行。冀州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袁绍笑了,要的就是这效果!你好过了,我能好过么?公孙伯珪虽然性急了点,但无所谓,你们争去吧。袁术已经初战告捷,想必明年就能肃清境内。许都,现在大体眉目已经出来了,只是不敢操之过急。而张飞燕估计也安稳不了多久。等我腾出来手,再坐收渔人之利,如此甚好。 正得意时,韩馥忽道:“对了,朱将军曾有言,如果朝廷不弹压公孙,他‘督冀州事’是干不下去了,宁愿听从骠骑将军的建议,去青州剿黄巾。”袁绍脑子还没有全清醒,初听这话不以为意,只当是朱广闹性子。但后来转念一想,立时作色:“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威胁要进攻青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陷阵营 恋上你看书网 “这,应该不至于吧?”韩馥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打起了鼓。其实那天会面过后,他也猜度过朱广这句话到底是发牢骚,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作为袁氏故吏,他对当初在邺城,南北两军领袖私下的谈判有一些了解。知道袁本初最开始是打算许青州牧给朱子昂。 现在冀州局势这么困难,朱广这么说会不会就是想让他带个话给袁绍?你如果不弹压公孙瓒,我就以“剿黄巾”为名进兵青州?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好戏看了。青州刺史袁术的兵力只有一万多人,打黄巾还行,如果要面对左将军麾下的精兵强将,估计愁人。 正琢磨时,袁绍徐徐摇头:“他没有这个胆子,背后还有公孙瓒,他敢去进攻青州?不过是想虚张声势,迫使朝廷对幽州施加压力而已。” “那大司马打算怎么办?” 袁绍一时倒作了难,若说不管不问吧,好像也说不过去。你毕竟代表着朝廷…… “这样吧,以我个人名义给公孙瓒写封信,让他还是稍稍收敛些。”这话一出口,他便发现韩馥的神情有些异样,遂问其故。 “大司马为何不以朝廷名义行文?” “若以天子或者朝廷名义,那话就没有轻的。”言下之意,怕话说重了,把公孙瓒吓着,以后真就老实了,那谁去给朱广添乱? 韩馥未语先尴尬:“大司马……你想多了。” “嗯?” “就算以朝廷名义,公孙瓒只怕也不会放在眼里。到蓟县时,他先是把我们晾了几天,见面时又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全然没有人臣的礼仪。依下官之见,他的军队只会越来越猖狂,决不会有所收敛。” 袁绍愣了片刻,随即冷笑一声:“那就随他们去吧。” 事情果然不出韩文节所料,他们前脚一走,涿郡太守邹丹就变本加厉,最严重时,一天之内几路出击,抢人、抢钱、抢粮。其兵锋一度进抵到河间相张辽驻守的乐成县。 地方官府告急的公文纷纷投向邺城,可邺城就是按兵不动。在冀州边郡有倒悬之危,百姓有累卵之急时,作为冀州最高军政机构的左将军府在干什么? 在筹备朱广的大婚。 朱达从幽州返回邺城以后,朱广的婚事就提上了议事日程。不免俗的,仍旧要按照“六礼”走一遍程序。 值得一提的是,在走流程之前,甄家老太太特意从中山跑到儿子的任所曲周,不为别的,就为见见这位名满天下的左将军。老太太想知道,女儿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三国演义》里甘露寺那一节,吴国太看到已经人过中年的刘备,也不禁喜上眉梢。你就能想像得到甄老太太看到朱广的心情。 当锦衣华服,佩金印紫绶的朱三出现在面前时,真应了那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你说这小伙多好?年纪轻轻的作到左将军督冀州事也就罢了,怎还出落得这般俊俏? 那脸盘子,那身段,那气度,那举止谈吐,真没得挑。甄老夫人当时就乐得眉开眼笑,朱广走后,喜不自胜的她对儿子甄尧说了一句,就是他了! 朱家虽说遭了一劫,可朱达那人好面子。你冀州大户又怎地?我朱家可是云中豪门,输人不输阵!一应礼节程序按高标准来! 刚巡视完冀州各郡的田使君充作了媒人,无极邺城两头跑。最终敲定日期,二月十六是黄道吉日,朱广定于这一天迎娶甄宓。 要知道,朱广是个例外。一般来说,这时期的男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十几岁就娶妻生子,然后才是求仕途发展。 可朱三却倒了个个儿!先作到封疆大吏,然后才是娶妻成家。这在冀州来说,算是一件大事。甚至消息传到许都,袁绍也公开表态,左将军是大汉功臣,为家国天下舍生忘死,屡立功勋,理应受到荣宠。他结婚,朝廷一定要派出使者前去祝贺。 二月八日,距大婚还有八天的时间。 邺城至无极,大致相当于后来的河北省邯郸市磁县到石家庄无极县,距离不算近。按说作为新郎倌,朱广应该出发去迎亲了,可这不靠谱的左将军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大婚在即,他居然跑去阅兵了。 史载,吕布麾下骁将高顺指挥着一支劲旅,“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整齐,每所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 而现在,列阵于朱广面前的,是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重兵步”。为了这支特殊的部队,朱广付出了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单只高顺,从立下军令状当天开始,他几乎就没睡过安稳觉。 从挑选士卒,到物色军官,再到成军训练,凡事必亲力亲为,半年多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但成果却是喜人的。这两千“陷阵营”的士卒,无一不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健儿。半年来,他们经受住了残酷的训练,除个人格斗技巧以外,最重要的训练其阵法,队伍,互相之间的协同配合。 当初朱广曾有言在先,半年之内如果没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那么高顺的校尉就不用作了。 此刻,他目睹了陷阵营的一番操练之后,认真地对已经蓄起胡须的高子严道:“你校尉不用作了。” 高顺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他可以不在乎官爵的高低,但却无法忽略朱广的看法,低下头去,嘶声问道:“将军,卑职已经尽全力了。” 朱广失笑,搭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高中郎,辛苦了。” 高顺还没有回过神来:“中郎?” 朱广又看了一遍步伍整肃,铠具鲜明的两千士卒,点了点头。张、高、陈、吴不止是他麾下四大校尉,更是从云中时就相随的嫡系。 这其中,以张辽张文远最具将才。所以很多时候,尤其是在危急之时,朱广都放手将部队交由张辽指挥。他曾经也认为,几大校尉里,张辽肯定会是第一个作上中郎将,作上将军的人。可看到这两千人规模的陷阵营,朱广改了主意。 但,高顺似乎并不领情。 “将军只看到陷阵营的表面,究竟能不能打,还要战场上才见真章。中郎将,卑职愧不敢当。”朱广笑一声:“我说出去话,就没有收回的。等着正式任命吧。行了,我得启程去迎亲,你应该知道要作些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章 巨额嫁妆 恋上你看书网 在袁绍朱广达成交易之后,汉室天下只有小波折,没有大风浪。有人乐观地认为,在经历十常侍乱政,黄巾举逆,董卓篡权,局部叛乱以后,该消停了,和平的曙光已经闪现。 但“局内人”绝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他们按兵不动,只是在观望,看谁会首先挑起战端,将最后那一点点遮遮掩掩的大幕完全扯掉。 曹操在跟荀攸等人讨论局势时,都指向朱广。认为以他如今的处境,不主动出击就是死路一条,而主动出击,也将冒巨大的风险。只要战败,那将是万劫不复。 而朱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谁也没有料到,军阀混战的序幕,居然首先在遥远的蜀地拉开。 汉光熹三年,公元一九一年,以太常出任益州牧的宗室刘焉,任命“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张鲁为“督义司马”,会同“别部司马”张修引军进攻汉中太守苏固。 袁绍恰好在此时派遣了使者前往汉中招抚,张鲁张修击败苏固之后,将其处死。但,怎么处理朝廷使者,两人不敢造次,请示于刘焉。 这位早早看出大乱将至的刘氏子孙胆子也大,直接授意二张,斩杀朝廷使者! 他认为,蜀地富足且险要,再兼有汉中盆地作为屏障,就算不能进取天下,自保也是足够了。 可这算盘刚打响,张鲁就背叛了他。在杀了朝廷使者以后,张天师又一刀结果了战友张修的性命,吞并其部队,并遣兵截断“斜谷道”,以防止坐镇关中的曹操会有所举动。 汉中之变,立刻引发连锁反应。 镇西将军,武威太守马腾也在二月起兵。但他攻打的不是司隶校尉曹操,而是征西将军,凉州刺史韩遂。阿瞒哥按兵不动,观望战局走向。 西部狼烟陡起,战成一团,东部也不太平。在西征讨董中立下功勋的吴郡太守孙坚,带着他的子弟兵进攻盘踞于其治下乌程的严白虎。那方象征着“君权神授”“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想必还在他的手中…… 自秦王扫**以后最大的动乱已呈星火之势,其过程如何于历史来说并不重要,但其结局,将深深影响一个民族的命运。 袁绍、曹操、刘焉、孙坚这些英雄豪杰未必能洞悉这一点。但身为熟知历史走向的穿越者,朱广比任何人都清楚,三国之后的晋朝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不止在中华文明史上,哪怕是世界文明史,乃至于人类史上,都是最为黑暗的一幕,没有之一。 基于这一点来说,袁曹等辈只需将一统天下,建立霸业作为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即可,但他却不能。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朱广的能力未必就强过袁绍曹操,但只因为他是穿越者,只因为他知道得多,他就必须肩负起比别人更重的责任。可讽刺的是,他现在的处境,却是诸侯之中最艰难的。 可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朱广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冀州,而左将军府也有意将此事大肆炒作。除开朱家的亲戚朋友,在邺的文武官员以外,冀州各郡的太守、名士、豪强、大户大多数都接到了邀请。 冀州土豪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给面子凑份子,那就是自己人。反之……所以,很多人一接到邀请就当即表态说一定到,人不到礼也得到。当然,也有那不愿给面子的,不但不打算去,甚至连个推托的借口也没有。 反正,不管你来不来,朱广这婚也得结。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邺城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直奔中山无极。 甄尧一早就放下了县中公务回到家中坐镇指挥。以甄家的地位,与其联姻者不乏冀州豪门,但朱广这个左将军毕竟不是盖的。 到了中山,朱广那些多年来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亲随才算开了眼见,这才叫土豪!丈母娘给女儿的嫁妆之多,足以晃瞎任何人的狗眼。光是绢帛这一项,就达百匹之多。 你觉得一百匹不算啥? 一匹绢,长十多米,宽近一米,当时在冀州的市价是五百斤米。也就是说,光这一百匹绢帛,就值五万斤粮。 看着那丰厚的嫁妆,连甄尧都有些肉疼。可他知道,老太太这是有考虑的。朱广虽说在冀州根基不深,可人到底是朝廷的左将军,嫁妆少了让人笑话。同时,老太太也希望这笔巨额的嫁妆能让女婿明白女儿的“分量”。 朱广当然是个明白人,从踏进甄家大门开始,有礼有节,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左将军的架子,再加上这货长得又讨人喜,博得甄家亲友一致好评。话说回来,他现在是冀州大佬,你只看看他带来的那支迎亲部队,谁敢差评? 免不了离情依依,痛哭洒泪。这天下嫁女儿的父母,不管任何时代都一样。不求你显贵,就盼你两口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比什么都强。 简短截说,该有程序,该尽礼数完毕之后,朱广便带着美娇娘,押着长长的车队启程南下赴邺。 二月十六,邺城。 为了操办这场大婚,邺城可谓全城总动员,街坊道路务求整洁干净,连普通百姓也接到命令,把你家门前瓜皮果屑打扫打扫!左将军结婚这天,家里有奶娃娃的不准当街便溺啊! 到了大婚当天,邺城四门的城楼上,都用彩绢装饰一新,连道路两旁的树也系上了彩球。铠甲鲜明的武士沿路值守,连枪戟上都挑着彩绸。 很多远道而来的宾客看着这铺张的捧场都在心里暗骂,公孙瓒接连扰边你不管,倒有心在跟这儿穷奢极侈!你跟甄家联姻不就为在冀州站稳脚根么?可连自己最基本的职责都不顾,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哼,看来,这冀州你是坐不了多久了。可骂归骂,当迎亲的队伍进城以后,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迎接一对新人的,仍旧是雷鸣般的欢呼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洞房 恋上你看书网 不必赘言婚礼的隆重与热闹,反正左将军督冀州事的牌子在那儿挂着,亲朋好友不说,下属官员,地方大族一般还是要给几分薄面,就连许都也派出了使者来邺贺喜。尤其让朱广感动的是,亲娘舅贾淑也远从太原绕道河内赶来参加外甥的婚礼,真应了那句俗话,娘亲舅大啊。 仪式上,朱广和甄宓给朱达磕头,后来听朱昌说,当时老爹眼眶都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新妇送进洞房,朱广出来陪着宾客们宴饮吃酒。看得出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亲自致意。甚至连关羽张飞这种暂时跟他身份相差悬殊的也没有忽略。 一圈下来,新郎倌说话就不那么利索了,等到喜宴散去时,连站着都费劲。 没奈何,朱昌作为长兄,代表家里,贾诩作为长史,代表府里,就在左将军幕府门口不停地打拱作揖送客。 刘关张哥仨出来的时候,除了朱家亲戚,已经没剩什么人了。关羽不多话,倒是张飞一直感叹着“一贵一贱交情乃现”,朱将军咱们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无论是当初作县尉,还是如今镇冀州,待人接物没有变过。你说大哥作个议郎就算了,我和二哥基本就算是白身,他还亲自来敬酒,这人真不错。 “玄德公要走?”贾诩一回头,赶紧转身迎来。 “朱将军也忙,在下就不叨扰了吧?”刘备笑咪咪地说道。 哪知贾诩还真就没有要留客的意思:“也罢,玄德公如今身在朝廷,不得自由。那,在下谨代将军送别三位。” 他若是真盛情挽留,刘备客气两句也就走了,但见如此情形,倒没动脚。就跟贾文和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文和先生,今日朱将军大婚,怎么不见赵司马?” “哦,有些军务耽搁了,回不来。” 刘备点了点头,又道:“将军麾下几名校尉与我也有数面之缘,怎么今日一个不见?” 贾诩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分毫,叹道:“玄德公不是外人,应该知道眼下冀州的境况。北边令师兄一刻不消停,西面又有张飞燕,诸校尉怎么抽得开身?” 刘备默然无语,片刻后,也叹道:“朱将军不容易啊。罢了,我既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别添乱了,就此告辞。” 贾诩朱昌两个一直等着他上车,目送离去,这才返回。 才走没多远,关羽张飞忽然听到义兄在车里唤了一声:“慢!” “兄长,怎么了?”关羽在马背上探身问道。 车里没有回应,好半晌,才听刘备道:“没事,走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中午正宴结束后,远道而来的宾客大多走人,剩下的都是自家亲戚和幕僚下属。朱广刚醒,就甭提跟老婆说会儿话了,甚至连容貌都还没有记清楚,就又被拉出来“陪酒”。 朱广虽然有“神功护体”,但也禁不住百八十盏这么喝。偏生这时候就已经有“闹婚”这种习俗了,而且晚上这顿都是亲近之人,肆无忌惮,客人都以戏弄为乐,给他这一通灌的…… 布置一新的洞房里,朱三将军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又醉过去了。这时候结婚敬酒都是来真的,不像后世,从新人到宾客都知道酒瓶里装的是纯净水。 甄宓就坐在榻边,一身剪裁合体的玄朱婚服,略施脂粉,高贵而端庄。此时,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都盯在朱广脸上,已不知看了多久。 想当初,就是在这左将军府,自己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他。当时,自己只是诧异于他的年轻,倒没有细看。如今细细端详,才发现自己嫁了一个…… 刚想到这里,朱广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念着什么,把她给吓了一跳。房外,长嫂来问新郎倌是否醒了,需不需热汤水。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还不知道夫君几时能醒。 听到门外那一阵阵窃笑声,甄宓羞红了脸。只可惜,那粉面含羞的倾城之色没人欣赏。 等了许久,她有些茫然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汉代已有闹洞房的习俗,但朱家是外来户,在邺城没有乡党,朱三那些小伙伴也都没到,所以洞房就不必闹了。可如此一来……直接睡? 正作难时,想起随自己到邺城来的有几个年长仆妇,是不是找她们来问问?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刚嫁作人妇,这家里的事还要听姑舅安排,哪敢擅专? 灯火越来越暗,而且虽说已是春季,但天一暗仍旧有些寒意。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她挣扎再三,转向朱广轻轻唤道:“将军?” 不对,已然明媒正娶拜过堂,便是一世共荣辱,同尊卑的夫妻,叫“将军”岂不生分了?可若叫“夫君”又开不了口,琢磨一阵,又唤道:“并州郎?” “嗯?”朱广居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抿嘴一笑,甄宓探出身去靠得近些:“已经很晚了,夜又凉,是不是……”语至此处再无下文,任凭她怎么咬唇,“宽衣解带”四个字是绝难说出口的。 好在,朱广终于睁开了眼。 转了几转,到底还是落在新娘脸上。 四目相对时,方才的梦境忽然明朗,虽再无那贵重慈祥的长者,可“明眸皓齿”还在,那一句软软的“并州狼”仍叫得自己“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缓缓坐起了身,两人都尴尬了。 甄宓不言语,是因为害羞。朱广不作声,是因为从第一次遇到到今天结为夫妻,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不是很熟。 嗓子干得冒烟,刚吞了口唾沫,甄宓就利索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来。 望着递到面前的水杯,朱广笑了:“谢谢。” 他的笑容向来是很有感染力的,甄宓一见也自然地坐回了他身边,嫣然道:“夫妻之间,又何必客气?”朱广一口气喝完,人家又主动接过杯去,还问道:“再要一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二章 香汗淋漓 恋上你看书网 朱三现在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自己这位新婚妻子,虽然灯火昏暗,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以前读《三国》,还是倾向于把刘备当成正面典型,因为老罗把他塑造成高大全。至于曹操,虽然也认同这人确实有手段有本事,但性格操蛋了点。尤其是好色,逮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就问人家“可愿同席共枕否”,连张绣的婶娘都不放过,害得自己的爱将、儿子、侄儿把命都搭进去了。 可现在,朱广倒有些能体会阿瞒哥当时的心境了。 无论古今中外,能吸引一个男人的只有三样东西。权力、美色、金钱。男人是进攻性的动物,喜欢成就感,征服感,而世上除此三样再没有别的东西能给男人这种感觉了。这其中,又尤以美色最具诱惑力。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外国的就不说了,中国历史上栽在女人手里的英雄还少么?哪怕是那些名传千古圣贤君王,史书不也记一笔“晚年贪图享乐”么?享什么乐,不就是声色之娱么? 当穿越过来,决定要干一番事业,给原来的历史一些改变以后,自己就经常自省。一是要学刘备,百折不挠,礼贤下士;二是要学曹操,审时度势,抢占先机。 当然,除此之外,其他的就别学了。尤其是阿瞒哥的好色,那玩意坏事。 可现在…… 有鉴于此,朱广不停地提醒自己,把持住,一定要把持住,自己的事业正在起步阶段,现在还面临着危机,一旦儿女情长,那就英雄气短了。最要紧的是,明天有事关生死的大事要办! 一念至此,狠了狠心,强按下心猿意马,费了牛劲把目光从那张几乎就挑不出来缺点的脸上移开:“不早了,休息吧。” 甄宓心尖儿上一颤,顿时就慌了,含糊地了应了一声之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正紧张时,却见丈夫从榻上下来,三两下便解了带,宽了衣。 朱广绝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向来有裸睡的习惯。等扒得只剩下一条裤头时才省悟,打今儿起,不是一个人了。 按说甄宓看着半裸的他应该是羞红了脸,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可怪的是,自打目光落在他健硕的身躯上,就再也没有移开。 见她直色色地盯着,朱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穿件贴身上衣时,便听到了妻子一声叹息。 “怎么了?” 摇曳的灯火下,甄宓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竟有泪光闪烁。 朱广闹不明白了,政治联姻,再加上封建婚姻,大家都不熟,没什么感情基础。洞房花烛夜,紧张,害怕,这都不奇怪。但你这吓哭……是不是夸张了点?再说我也没有毛手毛脚就要霸王硬上弓啊。 “我才明白,做人家妻子,真的不一样了。” 朱广一脸疑惑地回到榻边坐下:“为什么这么说?” 甄宓收回目光去,低下了头:“我未嫁将军时,听‘范阳之围’,只觉得钦佩。如今嫁于将军,才感觉心痛。” 朱广闻言一怔。 “因为彼时,将军于甄宓来说,只是故事中的人。听过、惊过、佩服过,也许时间一长便谈忘了。但现在作为妻子,看到丈夫身上的累累伤痕……” 朱广这才知道会错了意,轻笑道:“沙场搏杀,受伤再所难免。” 甄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想到他如今已是左将军督冀州事,想必不会再亲临一线冲锋陷阵,遂闭口不语。又跟那榻边坐了片刻,这才起身上前吹熄了灯。 屋子里一暗,气氛反倒暧昧了。 朱广本来考虑到明天有大事要办,今晚好好休息。可怪只怪那修习多年的“皮骨劲如铁”,除了让他力大无比,身强体壮之外,感官也特别敏锐。 耳朵里清楚地传来妻子宽衣解带之声,当终究按捺不住看过去时,顿时血脉贲张! 当年附身于“朱广”时,身体只有十二岁,那个年纪对于异性还不至于有多强烈的渴望。后来这些年,一直是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也顾不得“思淫欲”,但此刻…… 已经走到榻边的甄宓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那愈发粗重的喘息声。片刻的停滞后,她摸索着上了榻,而这几乎要了朱广的命!那醉人的体香撩拨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朱广突然猛力吸了一口气,徐徐站起身来。 甄宓不明所以,也跟着起身:“怎,怎么了?”难以掩饰自己的紧张,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两人就那么在榻上面对面地站着。 北方女子身材高挑,朱广发现,她竟只比自己矮一个头。沉默中,连四周的空气仿佛也混合浓烈的催情成分!多年来压抑的情感正急剧地膨胀!使得他身体某个部位“严重”变形! 甄宓正忐忑不安时,丈夫就上手了。 两支铁钳般的手掌夹住双臂,那感觉可不好受。好在,朱广很快从妻子的颤抖中发现了自己的莽撞,手上的力道为之一松。 感受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甄宓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当贴在那壮实而温暖的胸膛上时,她真就窒息了…… 好大一阵,她的思绪都处于放空的状态,当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自己正环住丈夫的腰。这无意识的动作让她羞愧,只能将头深深埋在朱广的肩胛。 朱广前一世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可现在,他却像个“生手”一样,恨不得将甄宓揉进自己的身体!那双四处游走的双手好容易找到了“关键”所在…… 甄宓完全就是在受他摆布,任由他褪去自己的衣衫,任由他抚遍自己的身体,任由他将火热的嘴唇印上。那一刻的激动,让从小处于各种保护下的名门闺秀几乎有一种就要死了的感觉…… 激烈之时,朱广竟一把将妻子抱了起来!他的身体有足够的力量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并将它保持到天亮! 只有当听到妻子痛苦的呻吟时,才稍稍唤醒他一点理智。 历代的文人骚客……墨客,用了无数美好的词句来形容洞房初夜的妙不可言,但那都是站在男人的立场。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女人来说,刚开始时,紧张和恐惧,甚至是痛楚,恐怕是最主要的感受。 幸好,朱广并非单纯是一个莽撞粗鲁的军汉,也不单纯是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征服者。很快,他的动作变得轻柔,并尽可能地给这个还不太熟的妻子一些安抚…… 这显然是很有作用的,咬牙忍受的甄宓开始了一些本能的,笨拙的回应。 男女忘情时,睁开眼看对方是一种很不厚道的行为,但朱三这样作了。当看到妻子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之后,他竟莫不其妙,很不道德地嘴角微扬。但他仍旧尽最大的努力克制着自己狂风暴雨般的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甄宓已经完全瘫软在他身上,难堪挞伐了…… 轻轻地将新妇放在榻上,刚想让她的头离开自己的胸膛时,甄宓却“顽强”地重新埋了进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两具被汗雨浇透的身躯紧紧地贴合着,直到彼此的呼吸平缓下来。 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朱广想了半天,差点亲切感,下次再加上一些亲切感,否则就好像抱着别人老婆似的…… 正思索时,他忽然意外地感觉到,甄宓的手在他手上游走!从后腰,到背部,再到胸前…… 这,什么情况?要反过来么? 但随后,他就发现自己又会错了意,妻子只是在抚摸他身上的伤痕。那些受创甚深的箭伤刀伤,可不像当年脸上的鞭伤那样,结痂脱落之后还可以光滑平整。 “并州郎。”黑暗中,甄宓的呼唤无比地轻柔,就如同朱三无数在梦境里听到的那样。 “嗯。”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句本来柔情万种的话使得朱广心头猛烈地一跳!如果此时有灯火,甄宓一定可以看到,丈夫脸上的神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一阵沉默后,朱广忽然笑道:“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你相信么?” “多早?” “早到你无法相信。” “骗人。”甄宓在他手臂上轻轻拧了一把。那事,果然是拉近男女距离最迅速的途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处所在,让她心惊胆战。正要抽回来时,朱广的动作比她还快。 “你……”甄宓的语气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但朱广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经过许久令人羞于言表的动作之后,翻身压了过去。 甄宓没有见识过两军对阵激战,否则,她一定会有铁甲重步如墙而来的感觉…… 躁动不安的朱广突然停下了进攻的步伐:“你说什么?” 甄宓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可他的丈夫属于奇人异士之列,立即如她所愿,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一回生,两回熟。甄宓突如其来的一声着实把朱广也惊着了,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太过放肆,万般无奈之下,一口咬住了丈夫的肩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人意料 恋上你看书网 二月十七 朱广猛然睁开了眼,天还没亮,娇妻正躺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匀称。 看着那张精致的脸庞,他是真有些舍不得这么早起床,但温柔乡里终究作不出英雄梦。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挪开,轻手轻脚地下得榻来,便开始更衣。 今天,他有一件大事要作,一件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从新房出去,外头一片忙碌,连两位嫂子也过来帮衬。刚胡乱吃过早饭,父兄也来了。 昨天拜高堂时,他是正正经经给朱达磕了头。而今天,他也按照儿子该有的礼节向朱达行礼,甚至是当初差点以命相搏的朱盛,他也主动揖手问候。 因为你不管愿与不愿,既然夺了“朱广”的舍,这些就是你的家人,你永远也无法摆脱。一个不孝不悌之人,是无法在这个时代立足的。 再加上,近来朱广也想明白一个道理。政治上,军事上,讲究的是你死我活,锱铢必较。但对于家族,则不一定。尤其是以他现在的地位,早已超脱于朱家之外,哪怕是出于“作秀”的宽容,对他也只有好处。 不仅是朱昌,哪怕是二哥朱盛也看出来幼弟的变化,因此十分客气。表面上看起来,还确实有点“兄友弟恭”的模样。 朱达看在眼里,倍感欣慰。 “这么早就起来了?那个……”你当老公公的人,总不好去问儿媳妇怎么还没有起床。 “父亲,堂上坐吧,儿有一件事要向父兄禀报。”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朱家父子都不明所以,上堂坐定之后。他将事情一说,那边父兄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昌盯着幼弟看了许久,确信他不是开玩笑以后,见父亲又不言语,遂沉吟道:“三弟,你如今是冀州之主,军政上的事,为兄不懂,也帮上忙,你自己掂量着办就好。父亲,想必也是这个意见。” 朱达闻言点了点头。 “三弟啊,弓马骑射我也还行,要不……”朱盛几度犹豫,到底还是说出这话。 哪知朱广还没有回应,朱达就喝道:“这事跟你从前在云中行商保护能一样么?跟着添什么乱?” “多谢二哥好意,就不麻烦你了。”朱广轻笑道。“请父兄和两位兄长暂时呆在邺城,我这边的事也还要请两位嫂嫂多加照拂。等事情一了,咱们家的生意还得做。” 听他言下之意,对朱家的将来显然是有考虑的,朱昌忙应道:“这你大可放心,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 “阿俗啊。”朱达确实是老了,又尤其是在幽州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后,他已经不那么在意重振门楣的雄心,再说了,我儿子都作到了左将军督冀州事了,自己在生意上再怎么振,还能振过他? “父亲有何示下?” 朱达好像是想说点关怀的话语,可在喉头滚了几滚,就是出不了口,最后只一句:“你都知道,为父就不多说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四人扭头看去,却是长史贾诩匆匆而来。到了堂上,拜了朱达,又与朱昌朱盛兄弟见了礼。 见他神情有异,朱广问道:“怎么了,先生?” “将军,昨天晚间接获的军报,涿郡太守邹丹亲自领军,攻破了易县!” 易县属河间,处于幽冀边界,历史上,公孙瓒与袁绍相争的后期,就是在此地修建了“易京楼”以图自保,最后也在这里兵败自杀。 之前,幽州军队不断地扰边,干的都是些劫掠的勾当。彼时,还勉强可以称之为“冲突”,但邹丹攻破易县,这已是明白无误地的战争行为。 白马公孙用他的实际行动,给朱广送上了一份新婚的贺礼。 可朱将军对此似乎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沉默片刻后,随口道:“烦先生立即以我的名义向许都奏报此事。” 同一时间,新房中,甄宓徐徐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布置一新的洞房,她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当发现身边人不在时,竟有些慌乱。 强撑着起了床,穿戴整齐,心里不禁懊恼。莫说是左将军夫人,哪怕是寻常人家也应该有个“主妇”的样子,侍奉丈夫的饮食起居,怎么倒贪起睡来? 侍女端着热水进来,笑容满面地口称“夫人”。 “将军呢?” “将军一早就起来了,跟父兄在堂上说话。” 一听这话,甄宓更慌了,连老公公和叔伯都来了,新妇却还在懒睡,这实在不成体统。 正洗漱时,朱广回来了。 打发走侍女,甄宓急急上前赔不是,见她紧张的模样,丈夫笑了:“无妨,你一路车马劳顿,再加上昨……” 话未说完,新妇脸上已然飞起两片红霞,气氛顿时就暧昧了。 忆起昨晚的抵死缠绵,甄宓埋了头,紧紧咬着唇。那娇羞的模样看得朱广竟有些失神。 “看什么呢?”抬起头来,见丈夫眼神灼热地看着自己,脸顿时红到了耳后根。但心间,怎么就有一丝丝甜甜的感觉? 朱广是多想再搂一搂她,可把拳头攥了又攥,强忍住心头那份躁动。使劲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得出趟门。”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甄宓大感意外,上前一步,问道:“出门?” “嗯,有件事情要办,恐怕得费些时日。” 震惊和诧异都写在脸上,甄宓有些怀疑,婚礼次日就出远门?可这话从丈夫嘴里说出来,就绝对不会是戏言。 现在,她才明白出嫁前,为什么母亲会一再告诫自己,作左将军夫人不同寻常。 若是普通人家,新婚燕尔,如漆似胶……心里一阵阵难过,难过得几乎要掉下泪。 不知何时,脸已经贴在丈夫的胸膛,朱广搂着她的肩,在耳边轻声细语。可说的,却不是绵绵情话,而是一个让她顿时忘了一切,只剩下担心的消息。 时间太过匆忙,她甚至来不及为夫君准备行装,再说了,昨天才嫁过来,出了新房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可甄宓毕竟是甄宓,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丈夫的面容,似乎想深深印在脑海里。“并州郎,为妻等你奏凯而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其不意 恋上你看书网 河间,鄚县。 以朱广的名义向许都的上奏中,虽然声称易县是被涿郡太守邹丹领军攻占,但与实情却有些出入。 反正不管如何,易县易主之后,鄚县上下就人心惶惶,因为这里距离易县不到一百里路程。县长向河间相张辽请求派兵驻守,多日不见回音。据说,县中大户们聚集相商时,有人已经甚至说,看来左将军是个花架子,与其坐等幽州军打上门来,不如咱们也举县投了镇北将军公孙瓒,还省得遭一番劫掠。 鄚县长却不敢轻举妄动。张辽领数千精兵坐镇乐成。他或许不敢抗击公孙瓒,但如果鄚县投公孙,他指定不会坐视不理。因为鄚县出了一位人物。 这一日,县署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县长跟他见面没多久之后,就召集了丞、尉、主簿等官员,紧急磋商。 “事情就是这样,诸位有什么看法?”县长问出这话,见下属们面面相觑,又补一句“此间没有外人,诸公尽管畅所欲言。” 县丞望了一眼坐于下首第一位的那人,干咳几声,作难道:“公孙将军威震幽冀,我等素来也是仰慕的。但,如今冀州毕竟是朱将军坐镇……” 下首第一人四十来岁,作文士装扮,闻言捋须笑道:“足下在怕什么?” “这,这不是怕什么的问题。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不说远在邺城的朱广,单说乐成的张辽。此人乃朱广麾下大将,手握精兵……” “哈哈。”那人大笑。“手握精兵又如何?我幽州将士出入冀州如履平地,也没见这位朱广麾下大将有何反应?既然朱广连最基本的守土安民都作不到,而河间离蓟县近,离邺城远,诸位就应该知道何去何从了。” 一席话,说得鄚县众官无言以对。 没错,非是我等不义,你既督冀州,就该负起责任来。连这都不行,那我们还指望你什么? “公孙将军出身贵胄,名动北疆,威震东胡。南皮一战,大破青州黄巾,今带甲数万,虎视河北,其志不可限量;而朱广虽名为左将军,眼见却只是云中豪商之子,边塞游侠之辈。赖刘虞余荫,才能出镇冀州。只要我们将军一举手,此地不复朱广所有。公等皆明智之士,还望当机立断。” 话音方落,忽听得外头喧哗,众人起疑。县尉望向县长之后,匆匆起身去查看。没一阵折回来,却不说话,只神情阴鸷地看着那邹丹使者。 “怎么了?”同僚急切地问道。 “幽州军劫了参户亭。” 感受到鄚县官员们怨忿的情绪,那使者面不改色,从容笑道:“所以,我一再提醒诸位,时间紧迫。” 县长不自觉间,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局面再简单不过了,一边跟你谈,一边劫你户口,你要是不同意,下回人家可就直接奔县城来了。 望向下属们,本以为能得到点提示,却见所有人都等着自己作决定。 使劲搓了搓藏在袖中的手,鄚县长努力地调匀了呼吸,沉声道:“事已至此……” 刚开个头,又听得外头吵闹。众人心头一跳,怎么?又出事了? 县尉刚窜起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混杂着铠甲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便响成一片! 密密麻麻的甲士蜂拥而来,在堂上众人还没有回过神之际,就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邹丹使者倒还沉得住气,冷眼一打量,转向鄚县长:“这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鄚县长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连腔调都变了:“这,不是我的人。” “那是……” 拥在堂下的甲士分开处,一名战将大步上得堂来。身长七尺有余,不算很高,仪表虽也堂堂,不算雄壮。至堂中央站定,取下兜鍪递给士卒,看样子只二十多岁,神情淡定得好似来串门走亲戚一般。 一见他免胄,县尉首先认了出来,心知今日这事要遭。 那战将扫视着鄚县众官,目光在涿郡使者身上稍作停留后,落在了县长身上。马鞭往腕上一套,揖起手来。 见他并没有发难,鄚县长心里还有一丝丝侥幸,强挤出笑脸,也揖个手:“儁乂怎到了鄚县?” “县长说哪里话?此间是我家乡,还回不得?” “这……回得,自然是回得。只是不知儁乂何故如此啊?” “县长心里明白,又何必问我?” 只这一句话,堂上众人无不色变!那涿郡使者起初还算镇定,这会儿已经深埋了头,不敢叫他看见。 外头传来士兵的呼喝声,不一阵,只见一人被五花大绑推上堂来,往张郃脚前一摔,扑跪在地上。 鄚县官员们都不认识,只那涿郡使者面如死灰。 “看看,这堂上有你认识的人么?”张儁乂以鞭虚指。 鄚县尉因之前招募本地壮士剿黄巾,因此与张郃相熟,犹豫再三,施个礼:“儁义,此何人?” “哦,领军劫参户亭的,便是他。” 那邹丹使者听了这话,心头大震。邹府君发兵抄略,少则七八百,多则上千,每每都有精骑相随。跪着这人既能领军,那职务应该不低,连他都被俘了,说明这表字“儁乂”的战将带的兵可不少! 怎么?朱广要反击了? 不过,现在该他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跪在地上那假司马已经看了他两眼,又将头低下去:“有。” “谁?” “下首第一。” “他是什么人?” “邹府君幕僚。” 张郃听罢,挥挥手,士卒拖了那假司马下去。 神情仍旧淡定,逐一扫过家乡父母官后,向那涿郡使者道:“足下有什么要说的么?” 已然被指认出来了,再装下去有什么意思?使者徐徐起身,面无表情道:“既落在你手里,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吧。” 张郃轻笑:“这你就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小小左将军掾,哪有权力处置你。先委屈先生,我这派人送你去见朱将军。” “你要押我去邺城?” 张郃笑而不语。 使者被带走后,堂上鸦雀无声。 其实说起来,张郃只是个比三百石的贼曹掾,并不比县长高,可鄚县长却已经开始琢磨张儁乂会不会当堂将他拿下,解送邺城问罪。 “朱将军有句话,命我带给诸位。”七八颗耷拉着的脑袋立即抬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五章 猝然发难 恋上你看书网 “朱将军说,这些日子,大家委屈了,也受惊了,他很过意不去。” 这话怎么听都感觉好像是在打脸,自县长以下,鄚县官员都默默无语。 “但同时他又很欣慰,说易县投了公孙瓒,鄚县离得这么近却没有步其后尘,说明鄚县人还是很讲究的。”张郃语至此处,盯着县长。“但今天这件事情,县长教教我,应该怎么给将军报告?” 到了这份上,县长能怎么说?官当不当的无所谓,但脑袋不能不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此事张掾想是有些误会了,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众官都陪着小心地劝,县尉更亲自上前将他扶坐到下首第一位。 略一沉默后,县长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那人,乃涿郡太守邹丹的幕僚。到鄚县来是代表邹丹游说,让我们举县北附。老实说,局面虽然艰难,但鄚县上下都是心向朱将军的。我们也明白,公孙伯珪觊觎河北,但一来碍于朝廷的威严,二来畏惧朱将军的名声,除了干些抄略边郡的勾当,倒也不敢明着动武。” “所以,这才威逼利诱。可朱将军何等人?靖难的首功之臣……” 张郃听到这里立即纠正:“平乱的首功之臣是大司马大将军。” “对对对,朱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的功臣,名满天下,我们怎么可能背弃?若是朱将军有疑虑,不妨问那使者,我们可曾答应?”说到这里,勉强挤出笑容对张郃一揖手。“所以,还请张掾务必在将军面前替鄚县上下说句公道话。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是啊是啊,同在桑梓,万请张掾周全。” “同在桑梓,福祸相依,儁乂必不推辞吧?” 看这些赔尽小心的家乡父母官,张郃心里明镜似的。如果不是将军提前收到风声,派自己火速赶来平息事态,这鄚县说不定也易主了。 一阵后,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原来如此。” 鄚县众官互相递着眼色,看样子,是信了? “罢,我自然是相信家乡人的,朱将军面前我会进言。”张郃说着便起身要走。 官员们急忙起身相送,至堂下时,忽见张儁乂回首道:“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望着他出门而去,县尉琢磨半晌,问道:“他说的这种事,指的是什么?” 幽州牧治所,广阳郡蓟县。 自公孙瓒上任以后,幽州局面虽然有些小风波,但大体上还是稳定的。辽西丘力居调集人马也不过是为自保而已,公孙瓒不去打他就已经烧高香了。 而上谷宁城的胡市虽然几近瘫痪,但公孙瓒不那么在意。文帝曾说“夫农,天下之本也”,不管是大汉全国也好,还是幽州一隅也罢,最重要的还是农业。至于商业,能赚俩钱儿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只要鲜卑乌丸不搞事就行。 城郊,一支马队风驰而来。 幽燕之人剽悍尚武,便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也好骑射,所以马队没什么稀奇。但这支骑兵却每每能令人侧目。 原因无他,一水儿的白马,十分扎眼。从前刘虞在时,蓟县人听说过公孙瓒有支义从骑兵,都乘白马,号为“白马义从”,在与乌丸人的战斗中打出了赫赫威名。现在,他们时常都能看到这支传说中的骑兵纵横驰骋。 当“白马义从”卷进城门时,百姓避让之后都驻足观看。人如虎,马如龙,尤其是领头的镇北将军公孙瓒,那份威仪当真令人折服。 回到幕府,见关靖等几个幕僚正在堂上密切讨论着什么,看他回来,纷纷迎上。 “将军,冀州方向有动静!” 亲兵正替公孙瓒解甲,一听这话随口问道:“什么动静?” “据说,冀州军有大规模调集的迹象。”关靖神情凝重。 眉头微皱,公孙瓒挥手摒退了士卒,裙甲仍系在腰间:“消息确实否?往什么方向?” “大军调动,漫野而来,还能看错?最为关键的是,朱广调集人马,是往北面来!” 往北来?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怎么样? 公孙瓒疑惑地到上头坐定,一时也琢磨不透,忽然道:“朱广前些天不是在成亲么?” 其实这个问题关靖也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本月十六,朱广迎娶原上蔡令甄逸之女为妻,排场搞得挺大,连许都都派了人去贺,莫说冀州了,连幽州都收到消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事情显得尤为诡异。 冀州军北上,这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的。但这也就意味着,朱广一边在娶亲,同时又在调动部队,他想干什么? 经过审慎的考虑,关靖对此事的看法是:“看来主公接连出手,朱广是坐不住了。他调军北上的意图,现在虽不明朗,但至少,也是想陈兵耀武。” “陈兵耀武?就他?”公孙瓒笑了。 拜袁氏所赐,朱广有多少兵力,他是清清楚楚,误差不超过千人。而且自天子南迁以后,他就一直盯着冀州,且河北也确实有不少人出于各种目的,在给他通风报信。 这么说吧,洞房之夜,朱广干了些什么,他未必知道。但只要事关大政方针,军队调动之类,最快三五天,他就能听到风声。 所以,公孙瓒非常确信朱广现在的兵力仍旧保持着原有规模,步骑三万余人,其中骑兵的比例相对较大。 三万余马步军,对于一州来说,不算少了。可放在朱广手里,却只能说是“捉襟见肘”,因为他要防备的方向太多了。 在此情况下,还想陈兵边境,耀武扬威?他不怕张飞燕又出赵郡,直接兵临邺城?不怕青州刺史袁术趁他防备空虚把老巢给端了? 张燕是贼,不受约束。袁家如今权倾天下,掌握着话语权。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见他发笑,关靖却不免有些惴惴。虽然跟朱广接触不多,但梳理这个人崛起的路线可以看出,他之所以能有今天。除了其人骁勇善战,颇有手段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朱广总能在一些紧要关头作出正确的选择。 洛阳事变的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朱广在极端不利,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将天子和陈留王劫走,董卓迅速败亡,根子就在这儿。你要说这样一个人会坐以待毙,打死我也不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六章 差距 恋上你看书网 公孙瓒虽然藐视朱三,但冀州军大规模调动足以引起他作为一个将领,一个军人的警惕。对方现在意图不明,一定程度上的戒备还是必要的。 正要说话时,忽见从弟公孙越匆匆进来,施一礼后便环顾左右,见无外人,沉声道:“兄长,出事了。” 关靖眼皮一跳,心里陡然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何事?” “邹丹上报,前些天他派了数百人往河间鄚县抄略,返回时遭到冀州军追击,伤亡大半,最后回到范阳的不到百人,连带兵的假司马也生死不明。” 一语惊满堂。 自去年以来,幽州军抄略冀州边郡达十数次之多,鲜见抵抗与反击,朱广任命的河间相张辽据说拥兵数千坐镇乐成,但也一直没见什么行动。这次一来就下了狠手!莫非……朱广真要有所“表示”? 公孙越见兄长神情阴鸷,顿了顿,继续道:“除此之外,邹府君派去游说鄚县官员的使者,至今不见回来。” “那必是落在朱广手里了。”关靖十分肯定。 公孙越看他一眼,点头道:“邹府君也是这个意思,他特地请示主公,该如何处置?” 公孙瓒一时不语,按说,我抄略他的辖区,他派兵反击这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好稀奇的。但问题在于,之前这么长的时间一直不吭声,现在是要一鸣惊人? 思之再三,不得要领。 “你们说……”公孙瓒欲言又止。环视一众幕僚,到底还是问道“朱广有没有,大举反击的可能?” 下面一片沉默。 不是这些幕僚无用,而是他们没有弄明白,所谓“大举反击”指的是什么?夺回易县?还是说也进攻诸如涿郡边地进行报复? 好在关靖善于揣摩他的意思,沉吟道:“依幕下看来,确有这个可能。其实把前后几件事情串起来一看,就不难明白朱广想干什么。” 公孙瓒眼皮一抬:“哦?说说看。” “朱广自得冀州以后,处境就很艰难,他的首要之务就是在冀州站稳脚根。所以,他一面重用河北士人,一面联姻甄家,所图,不过是向冀州的大族豪强示好而已。而此时,我军不断抄略,朱广无法应付,冀州内部必然是有怨言的。朱广之所以一面娶亲,一面调兵,这其实是在作给冀州人看,想平息这种怨忿。” 公孙瓒略微点头:“有道理。” “据幕下估计,朱广这次调集的兵力不会太少。而他的目的,可能不止于夺回易县,甚至有可能会袭击涿郡,尤其是范阳!因为他就是从那里发迹的,若能攻破范阳,这对挽回他的声誉极有帮助。” 关靖正侃侃而谈时,那留着两撇八字浓须的严纲质疑道:“朱广在缺兵少将,粮饷不济的情况下作如此之大的动作,就为夺回易县?袭击范阳?” 他是镇北将军麾下骁将,关靖虽然得宠,对他倒也还客气,笑问道:“那依严都尉之见,朱广目的何在?” 严纲把一双拳头攥得直响,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他会不会,倾其全力,以图……”说到这里,似乎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难以为继了。 关靖的神情里满是鼓励,没事,接着说,说错了不怪你。反正你是武将,我是谋士,术业有别,跨界不易。 “图什么?”公孙瓒也漫不经心地追问一句。 “以图……幽州?” 幽州幕僚们在短暂的错愕与沉默之后,窃笑起来。严纲也在这片刻意压低的笑声中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关靖偷瞄主公,见他也是不以为然,遂笑道:“严都尉有此担忧,也实属正常,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大河以北,黑山以东,只能有一主,这一点,我们清楚,朱广也明白。但,都尉未免看得太远了些。现在我们且不说朱广是否有实力觊觎幽州,便是反过来,主公,单凭幽州的国得,现在能一统河北么?” 公孙瓒没肯定,也没有否定,只一句:“难说。” 关靖略汗,强笑道:“这就是了,以主公之雄才,将士之精悍,尚且难说,朱广凭什么?” 严纲词穷,半晌憋出一句话:“但朱广来者不善总是不争的事实,主公不可不防。末将请缨,带兵往涿郡增援邹丹。” “你要多少人马?” “三千步卒,一千突骑。” 这点人马其实不多,但公孙瓒却犯了难。幽州军现在分散得很,除了驻蓟县所部外,西边右北平有一部在防丘力居,东边上谷有一部在防难楼和鲜卑。 眼下,除了从蓟县抽调以外,没有其他选择,远水救不了近火。朱广夺回易县倒也没甚要紧,倘若真在涿郡得手,那面子就丢大了。他在范阳作过县尉,我可在涿县当过县令。 一念至此,点头道:“罢,就给你四千步骑,明日立即启程往涿郡。” 严纲领命。 关靖提醒一句:“行军在外,最怕号令不明,指挥不一,主公……” 公孙瓒一时拿不定主意,严纲邹丹都是他手下干将,资历相当,谁指挥谁? 关靖见状,便拿眼色去点严纲,希望他自己主动表个态,但后者却视若无睹。 几经斟酌,公孙瓒道:“邹丹毕竟在涿郡有些日子了,熟悉情况,严都尉,你就听他节制吧。” “诺,那末将这就去准备。” 公孙瓒应允,手令一道,派人随他一同前往点兵,按下不表。待其走后,他向关靖道:“去年曾商议过,等翻过年来,将上谷驻军调回。现在宁城胡市也就那样了,再留兵驻守已无意义,再者朱广如今也急了眼,蓟县不能没有重兵镇守,我看,就调回来吧。” 关靖对此并无异议,倒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公孙瓒看在眼里,便摒退了其他幕僚。 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还绑着裙甲,卸下之后,问道:“长史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关靖先不回答,起身上前到他身边,弯下腰去,脸上满是神秘的笑容:“主公,机会来了。” “嗯?什么机会?” 笑容越发灿烂,这位幽州谋主道:“自桓灵以来,国势渐衰,今董卓虽平,然汉室之威望几乎扫荡殆尽。袁氏叔侄拥立少帝于许都,誓言中兴,但依幕下观之,恐非本意。据说在长安时,朱广的部下将董卓重重包围,临死之前,他说他干的事,是袁绍等辈想作而不敢干的。这话,幕下深表赞同。” 公孙瓒闻言一声冷笑:“袁绍也好,朱广也罢,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忠义,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图私利?为争权夺利,差点没打起来!若不是我在中间牵制,哼!” 关靖频频点头:“天下大势已然如此,主公必须得作长远打算。具体到眼下,就是幽州难以支撑大业,主公应该相机夺取冀州。”公孙瓒把他那话从头到尾捋一遍,愣没搞清楚重点在哪,吸口气,一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宣而战 恋上你看书网 “幕下想说的是,主公要取冀州,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就看主公愿与不愿。” 公孙瓒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惊喜,但瞬间暗淡下来:“没有那么容易。虽然我军力强于冀州,但乌丸人的问题不解决,我就没办法腾出手来对付朱广。所以暂时只能不断地骚扰,使其不得安宁。” 关靖虽然点着头,口中却道:“主公所忧,若放在从前自然是对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此番朱广调集兵力北上,其意图不必再说了。幕下作个假设,如果朱广兵败,会是什么结果?” 以他现在的处境,若是兵败,对内无法交待,对外再有没有任何威慑,只怕从此就一蹶不振了。想到这里,公孙瓒似乎明白关靖的想法,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放在短案上的那只拳头紧紧一攥,催促道:“继续说。” “主公也明白,幽州地广人稀,物资匮乏,除了渔阳的盐铁之外,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的优势,就在军力上。如果不能扬长避短,主公的处境照样被动。此番朱广北上,正是天赐之机!之前幽州军虽然一再抄略边郡,但到底没有大张旗鼓地攻城掠地,他这一北上,等于彻底撕破脸皮,敌我双方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只要主公能击败他,河北必然大震!到时冀州人心浮动,主公再趁势而下,远的不敢说,中山、河间、渤海等地岂不望风而降?黑山张飞燕此刻想必也正绞尽脑汗想着出路,若能联合他共同出兵,则冀州九郡百县,不复为朱广所有!” 公孙瓒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长史看了好大一阵,离席踱至堂前。后者追随他这么久,又善于揣摩他的心意,知道主公必是动了心,因此也不催促。 良久,白马公孙突然转过身来:“现在问题只有一个,还是乌丸人。我若挥师南下,万一丘力居趁虚而入,如之奈何?”很多时候 关靖轻笑一声,走上前来:“丘力居畏将军如虎,他不敢轻举妄动,十有**会观望局势。” 公孙瓒的纠结都写在脸上:“朱广以刘虞的继承者自居,你也知道刘虞生前在幽州搞的那一套,乌丸人把他当作亲爹一般。我若与朱广相争,辽西的丘力居,上谷的难楼,还有苏仆延,乌延这些乌丸大人的态度……” “主公,世上本无所谓‘万全’之策,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再者,此番朱广是被逼无奈,贸然举兵,他也不可能作到布置周全。既然他在冒险,主公又何妨一试?只要主公下定决心,此战不会拖得太久,短期之内就会见分晓。朱广一旦战败,从此以后就彻底被动,万劫不复了,毕竟,主公要面对的,只是他,而他要面对的……” “你是想让我在单经回来以后亲自领军南下?” “坦白说,朱广与主公相比,自然还差些意思。但此人也算得一时豪杰,邹丹严纲挡住冀州军应该是没有问题。但他若真是尽起河北之兵而来,想要战胜,非得主公亲自出马不可。” 涿郡,范阳西南六十里处。 一支前后绵延两三里长的队伍正缓慢地向范阳县方向前进。 首尾都有骑兵前导和断后,全副武装的步兵则手持器械,押着被夹在当中的平民。这些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还有不少青壮拉着板车,将妇孺老弱置于其上。想靠畜力是不可能的,牛马已经让军队拉走了。 天气不错,暖阳高照,春风徐徐,熬过了寒冬以后,山林又复生机。再加上这次去中山斩获颇丰,因此带队的青年军官心情是真不错。 他叫邹双,涿郡太守邹丹的亲弟弟。 别误会,他可不是靠着关系起来的。在涿郡所有军官中,每次往冀州抄略,他的部队总是斩获最大。原因很简单,其他军官出兵,都有一定的套路。先抓来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晓以利害,通过他们再去威胁百姓。实在不行,才来硬的。 但邹双一到,先抢牛马,再放火烧房,你要还不从,那就请吃板刀面了。 “司马,那是……” “什么?”邹双顺着部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东南面的原野上出现一片黑点,正迅速向他们靠拢。 微风中,似乎已经能听到密集的蹄声。 “马军?”邹双有些不解,这还有几十里就到了,再说,我还需要接应么? 部下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司马,这好像不是……” 说话间,疾速而来的骑兵越来越近,轰鸣的蹄声已经引起了士卒们的不安。他们互相张望着,谁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好!”邹双一声断喝,从马旁亲随手中夺地长枪。“准备迎敌!” 这一声吼,不止骇得士卒们心头狂跳,那些平头百姓也吓得惊呼出声。 邹双手持长枪策马抢出,身后,幽州骑兵不断跟上。 战马驮着骑士们风驰电掣之际,那拂面的暖风好像也有了刺骨的感觉。 哪来的骑兵?是冀州军么? 没等邹双想明白,漫野而来的敌骑已挟惊雷之势压到面前! 好快的速度! 那一刻,便是久经战阵的幽州突骑也不禁从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钢铁洪流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雪亮的锋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的银弧,一声声痛呼在雷鸣般的蹄声中几不可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许多的难民呆立当场,但更多的人出自求生的本能,勇敢地冲破幽州军的挟持,四散奔逃。 而步卒们在象征性,甚至说是敷衍地拦劫之后便放弃了,因为透阵而出的敌骑已经直接向他们撞过来! 不说仓促遇袭,步军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也不说兵力相差悬殊,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世。 单说雄骏的战马驮着威武的骑士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时,谁还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瞬间,步军们比难民还跑得快!而且这些经过正规训练的士兵远比惊慌失措的平民要冷静和狡猾。他们并没有作鸟兽散,而是尽可能地混杂进难民潮中。 一个丢了佩服,扔了头盔的士兵正发足狂奔,震耳欲聋的蹄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亡魂皆冒之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 如果能活下来,这必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匹雪白的神驹,负着一名长大的骑将,手中那条丈余长的钢矟挑起、摔落、挑起、摔落……每一次矟杆的挺直,都带起一蓬喷薄的血雾!杀人,竟是如此的简单! 他猛然回过了头,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很快自己就会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凉,钢矟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可他实在太幸运了,就在感觉到锐利的矟尖在后背心晃悠时,他冲进了难民群!四周是什么人他根本无暇顾及,只是隐约听到孩童的哭声。 那索命的钢矟迅速撤回,白马骁将在外围继续冲锋。 士兵转过头去,赫然发现冲锋中的骑将还回首看了他一眼。生死关头,他无意也无暇去解读那眼神中的含意。 或许,有鄙夷吧? 从敌骑手里死里逃生,他和他的同袍们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走投无路的难民挤得东倒西歪。 骑兵两头迂回包抄,很快就将这片人潮截停。 而幽州的马军……到哪去了? 所有还来不及卸掉铠甲的幽州士卒都被揪了出来,纵使有人手快,可也逃不过“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避免不了被“扭送”的命运。 当那名“幸运儿”被赶去和同伴聚集时,他又看到了那骑白马的骁将,对方正在马背上和部下商讨着什么。一名亲随立在他马前,执着他那条一丈多长的钢矟,神气活现。 “那是谁?” “常山赵子龙!” “你认识?哦,你也常山来的,不能杀咱们吧?” “难说!” 就在这支从中山返回的幽州部队被赵云摧枯拉朽一般击溃时,数十里外的范阳城里,涿郡太守邹丹正纳闷弟弟怎么还不回来。 其实涿郡的治所在从前公孙瓒作县令的涿县,但邹丹上任以后,为方便抄略冀州边郡,所以一直坐镇在范阳。再加上刘虞在时,范阳就是接收青冀流民的前沿基地,在这里行事也方便。 “派人去问过没有?”县署堂上,一年过而立,相貌威猛的男子向幕僚问道。正是公孙瓒任命的涿郡太守,邹丹。 “在路上,下午就能到。” “怎么这么慢?” “说是斩获较大,因此走得慢些。” 邹丹总觉得苗头不太对。昨天出事以后,他立即将消息报到蓟县,并火速召回在外的部队,现在就差弟弟邹双这一股了。 “兄长!兄长!”邹双焦急的呼声陡然响起在堂外。如果不是他身着戎装,任谁看了也会以为他碰上劫道的歹人了。三并两作窜上堂,什么话都还没说,扑通一下子就跪在地上。邹丹一看,心当时就沉了下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兵临范阳 恋上你看书网 邹双气急败坏地向兄长报告着遇袭的经过,可邹丹现在关心的不是他如何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而是那支突袭的马军现在何处? 邹双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敌骑之多,奔袭之快,但堂上的涿郡幕僚已经不时地朝外打量,城里异于往常的嘈杂声让他们不安。 邹丹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等弟弟说完,突然站起身来,疾步朝外跑去,幕僚们一怔之后,赶紧撵了上来。 当他们这群人抢出县署时,街市上已经开始乱套。居民们行色匆匆,都在往家里赶,偶尔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议论什么,看到他们,也赶紧散了。 邹丹顾不得这些,朝着距离最近的城墙抢去。作为追随公孙瓒征战多年的宿将,直觉告诉他,冀州军此次行动,决不是打击报复简单。 “府君!府君!”一名军官迎头赶来,刚揖起手要向邹丹报告时,却不料邹太守直接绕过了他,往城头上奔去。 范阳的城墙并不高,但足以让人视野开阔。邹丹凭城一眺,神情剧变! 背后,幕僚军官们七嘴八舌,判断着敌军的来意。性急的已经喊着赶紧上报公孙将军,速发援兵! 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已经抵近范阳郊外,微风中传来的战马嘶鸣清晰可闻。数百趋前绕城的精骑更是牵动着城上人的神经。 距离最近时,邹丹甚至能看清那身跨白马的骑将年龄并不大。 他大概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正因为如此,他突然扭过头大喝:“别吵了!人家马军先到,这就是要隔绝内外交通!快,关闭四门!各部上城准备迎敌!” 望着邹府君那扭曲的面容,幕僚军官们噤若寒蝉。坏了,这必是冀州军奔着涿郡来了! 军令飞传,范阳城里顿时乱套,蜂拥上城的将士惊得百姓鸡飞狗跳。邹丹连城都没有下,就在城头跟幕僚紧急磋商对策。 来的想是冀州军的前锋,这么多的马军,想派人出城往蓟县求援报信估计跑不掉了。但好在范阳离蓟县不远,最晚明天公孙将军一定会收到消息。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是扯蛋,守住范阳才是…… “府君,这里是范阳。”郡丞提醒道。 “我知道,那又怎地?” “朱广昔日是范阳尉,这城里的百姓至今还在感念他的功德。” 邹丹无言以对,因为人家说的是实情,范阳城里,连四五岁的孩子都知道几年前有个朱县尉在这里击退了黑山飞燕。 而且,现在范阳县署的官员,除了长、丞、尉以外,其他还是原班人马。包括在籍的壮丁,大部分也追随朱广参与了那场战斗。在这种情况下,想守住范阳等援兵? 察觉到部下们的担忧和悲观,邹丹正色道:“无妨,此前我已经向将军报告了冀州军的异常举动,据我估计,就在这两日,必有援兵到来。” “可是府君,那年飞燕围范阳,若不是刘备及时增援,县城几乎被破。张燕麾下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尚且如此,若朱广举河北之兵来犯,我们的处境恐怕不太乐观。” 邹丹已有些光火,但还是按捺着:“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前些日子朱广不是还在成亲么?应该不至于大举来犯。” 这话或多或少消除了众人的忧虑,毕竟朱广成亲是事实,按常理来说,也不太可能一边成亲,一边调兵遣将准备进犯。 但,看城外这支马军的规模,怎么总感觉朱广会亲自来似的? “府君,来了!”这声掩饰不住惊慌的呼喊让邹丹一跃而起。 范阳西郊,一片密集的人影正不徐不急地往县城挺进。那些在微风中轻轻摆荡的旗帜里,有一面分外醒目。 “府君,那是……”郡丞又想提醒。 “我认识字!”邹丹毫无预兆地暴跳起来!他是公孙瓒的老部下,有资格参与机要,所以他也清楚朱广的实力。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如此失态。因为,朱广的军队真是倾巢而出了! 看看吧,原野上那滚滚而来的洪流! 无数攒动的人头,那是范阳无法承受之重! 便是你没长眼睛,只静静聆听夹杂在风声中的嘈杂,脑海中都不难浮现出千军万马的壮观! 邹丹无暇却琢磨朱广哪弄来的这么多人马,他只知道,大祸临头了! “范阳……”在暖风中飘荡的“朱”字战旗下,左将军督冀州事朱三,深情地呼唤着。尽管四周俱是铁甲骁骑,身后更是一片铺天盖地的人潮,钢铁碰撞的铿锵声令人血脉偾张! 可他的目光却是那么地温柔,他的神情却是那么地淡定,仿佛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有些近乡情怯了。 哦,范阳…… 虽然多次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过各种版本的“范阳之围”,但贾诩还是难以理解年轻主公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除了云中以外,这个地方留下了朱三穿越以来最多欢乐的时光。 望着不远处那座矮小的县城,河北谋主有些疑惑,怎么不见传说中的浅壕与矮墙? 是的,当年举全城之力赶工的矮墙早在范阳之围结束之后便被推倒,而当时保留下来的浅壕似乎也被后来者填平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范阳城,**地呈现在河北劲旅的面前! 当目光延伸,触及城头上忙碌的幽州士卒时,朱广那温柔的目光才变得锐利起来。范阳,在他的穿越生涯中,应该是一个里程碑似的存在。从前,他在这里开始了仕途,迈出奋起于汉末最坚实的一步。现在,为打破封锁,挣脱禁锢,解除“南向以争”的后顾之忧,范阳,再次成为他的起点! 铁象不停地划动蹄子,打着响鼻,朱广正俯下身轻轻抚摸它的颈项细语时,一匹白马风驰而来。赵云手中的钢矟上仍有血迹,他简略报告了不久之前的战斗。朱广听罢,说句“辛苦”,便转向身边那淡定得好似来赶集一般的俊朗青年:“子泰,去问问邹府君有什么打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式武器 恋上你看书网 尽管田畴跟邹丹是右北平无终县的同乡,但朱三可不敢拿他的安全开玩笑,要派一队士兵持牌保护。但田子泰拒绝了,单人独骑便投范阳城下而去。 当时邹丹和幕僚们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望见一作儒者装扮之人催马而来。 至城门壕沟之前,那人勒停坐骑,抬头仰望,面对着城上林立的甲士从容镇定。一阵,爽朗而清亮的声音响起:“右北平田畴来拜,请邹府君上城说话。” 邹丹一眼就认出他来,田子泰年少时便在乡里有名声,邹丹虽然早年投军谋求发展,与对方只在回乡时有过数面之缘,但印象比较深刻,因此猜度着他的来意。 城下的田畴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 良久,邹丹扒开面前的士兵,洪声道:“子泰,所为何来?” 田畴望定了他,笑道:“特来作说客。” 他如此坦诚,邹丹倒不知如何应对了,见幕僚下属们都看着自己,憋了半晌,问道:“朱将军不在冀州,却领军来犯我境,是何道理?” 田畴闻言,面上那极具亲和力的笑容逐渐暗淡。 即便是幽州幕僚们也觉得府君这话说得没什么水平,你说冀州军大举来犯是何道理?那不是因为咱们接连抄略人家边郡,现在人家报复来了么? “邹府君,朝廷以朱将军镇河北,公孙将军镇燕境,同为汉室之臣,原该休戚与共。然,自去岁以来,幽州军接连抄略我边郡达数十次之多,杀害吏民,掠夺户口!以致河北民怨沸腾!我家主公认为自桓灵以后,国家多事,如今之局面得来不易,因此一直隐忍不发!” “可,公孙将军与府君显然将此举视为软弱可欺,变本加厉!今朱将军顺应幽冀士民之望,率堂堂之师北上,名正言顺,鬼服神钦!府君手里兵只三千余众,且本月的粮食物资还在等蓟县补给,我军不需强攻,只围上十日,贵军便有断粮之虞!” 声色俱厉的田子泰语于此处,才缓和了先前激烈的语气:“在下与府君乃是同乡人,此来虽然奉命,却也是出自本心。望府君以范阳乃至涿郡百姓为念,开城相迎!” 话音一落,城上涿郡文武脸都绿了。他们此刻才意识到,朱广此次北上非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细致的准备。涿郡的情况人家清清楚楚! 幽州缺粮缺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尤其是公孙将军扩军以后,后勤补给更是捉襟见肘。涿郡驻军抄略冀州边郡,固然是为骚扰朱广,但掠夺人口物资也是重要的目的。 事实上,根本不用十天,昨天邹丹还亲自问过主管后勤的下属,城中存粮还可以支用八天。本来,按惯例,三日之内蓟县就该将下个月的军粮运来,可现在…… “你想让我开城投降?”虽然底气不足,但邹府君话语中的怒意还是非常明显的。 田畴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城上守军士卒,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叹道:“士卒有何罪过?望府君三思而后行,我们将军等你的答复。” 邹丹脑袋一热,正要严辞拒绝时,冷不防有人拉了他一下,猛回头一看,又是郡丞:“府君……” 从郡丞的神情中他读懂了意思,缓兵之计。你既等我答复,在此之前便不会攻城,趁此机会虚与委蛇赢取时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想到这里,他便朝城下喊道:“子泰,烦你回禀朱将军,此事干系重大,容我与幕僚商议再作决定!” 田畴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朱将军很忙,他只能给府君半个时辰,造成不便之处,还请见谅。”田畴语毕,抬手一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朱广什么意思?”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冀州军一部,抵近范阳西城。城上的守军只见敌军士兵在军官指挥下一片忙碌,云梯、飞桥、破城锥……甚至还有床弩。 半个时辰,就是冀州军准备攻城所需的时间。本来,攻城之前,应该查看地形城防,选择突破方向,拟定作战方案,然后才是布置。 但冀州军不需要,因为邹丹都不一定有朱广了解这座县城。之所以选在西城突破,因为这里地势最高。 眼看敌军紧锣密鼓地布置,城上守军慌神了。到底是战是降?府君还没拿出主意? 邹丹此时才惊觉中计,田畴主要不是来诱降的,甚至于自己如何决定,对朱广来说都不重要! 若降,朱将军唾手得范阳,公孙将军则损失数千人马。 若战,看冀州军这架势显然也是自信能够破城。 田畴真正的目的,一是示威,二是扰乱范阳军心!方才就不应该出面跟他对话,甚至不应该让他靠近! 但他有一句确实是实话,那就是自己有半个时辰来考虑何去何从…… 望着城外无数攒动的人头,尤其是西城外,冀州士兵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反衬得范阳城死寂一般! 邹府君乱了分寸,这位追随公孙瓒多年,面对骁勇无比的乌丸人也未曾畏惧的宿将竟冒出了一头冷汗! “府君,是战是降,请马上决定!” “军心已经乱了!府君!” 听着下属们焦急的呼喊,看着那一张张惊慌的脸,邹丹突然抽出佩刀!嘈杂声嘎然而止!甚至连远处的官兵都望了过来,等待着他的决定! 朱广,竖子,你也太小看我邹丹了!哪怕大军压境,哪怕范阳城小,我这几千将士是吃干饭的!我就不信你能翻过天去! “传我将令!准备迎战!” 话音方落,忽听西城士卒一片呼声! 他急急转头去望,乍一看不见任何异常,但眨眼之间,便瞄见半空中一个什么东西正向城头飞来! 一声巨响后,所有人都探出身去,伸长了脖子。 离护城壕五六步外,一块半人高酒缸般大小的石头愣把地上砸出一坑来!这是从哪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章 轻取范阳 恋上你看书网 很快,范阳守军就发现了秘密所在。 在抵近西城外的冀州军阵后,陈列着许多的攻城器械,有些甚至叫不上名来。尤其当中有一件,不知是何物,当前及两侧都用草席遮掩,长阔当有两丈余。正当守军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时,突见那席后一“巨臂”扬起!抛石腾空而上! 所有的目光都盯在那逐渐变大的砲石上,预测着它划落的轨迹,判断会落在什么地方…… “当心!”不知是谁一声大喝!话音落地之际,但听得一声巨响,那抛石正中西城城墙。不夸张地说,凡在西城上的范阳将士都明显感觉到了刹那之间的震动! 邹丹上阵多年,虽然与乌丸人相争大多数时候都是野地争雄,但攻坚战也不是没有打过。拔城之前,用“飞石”一通乱砸,既可瓦解守军士气,也可破坏对方城防设施及城中房舍。 稍有些见识的战将都知道,所谓“飞石”“抛石”等器械,至迟在春秋战国时便已经广泛应用于战场,幽州军也有。 但那玩意儿将几十斤重的石弹抛出百步外已是极限了,无法单独使用,从来都是要其他部队配合。 可冀州军这是怎么回事?目测接近两百步之遥,石弹至少有百斤以上,而且从两块大石的落点来看,对方是在…… 刚一分神,身旁士卒突然炸开了锅!邹丹定睛一看,只见冀州军阵中一先一后两块大石接连腾空! 将士们显然被此前两记石弹吓着了,许多人猫着腰,缩着脖子,已经提前准备躲避。 大石呼啸而来! 头一块又命中城墙,第二块直接打在城头!几处“垛齿”瞬间崩飞!士兵们尽管躲得及时,可那飞溅的土块不长眼睛,被打得头破血流者不在少数…… 邹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甚至忘记了就在此之前,他的部队还在肆虐冀州边郡,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好在,冀州军没有再继续投射,但不少人已经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了。人家一连四发,这是在测试距离,当然,恐吓的意图也非常明显。半个时辰之后,朱广若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的军队可能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府君!城上危险!请立即下城……府君?”正当幕僚们焦急地呼喊时,邹丹却仿佛失了神,怔怔地盯着城郊那面“朱”字战旗。 突然之间,邹双发现兄长双眼圆瞪,透出骇人的光芒,似乎发现了什么,但转瞬即黯淡下来。 “兄长?” 一拳砸在土城上,邹丹忽道:“朱广不是冲着涿郡来的!”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府君这是说胡话呢?人家大兵压境,难道是来串门的? 但有人听出了言下之意,趋身上前压低声音:“府君,朱将军只给了半个时辰……” 邹丹看了那人一眼,范阳县尉,朱广的继任者。 “你想说什么?” 县尉赶紧撇清:“府君不要误会,卑职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时间紧迫,无论是战是和,都请府君尽快决定。” “我要是决定死守待援呢?” 县尉面上神情明显为之一变,但终究还是低下头去:“卑职听候差遣。” 邹丹心知他这话言不由衷,范阳县这帮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朱广昔日的老同僚老部下,现在大军围城,他们心里向着谁不言而喻…… 城外,朱广在观看了“飞石”投射之后,便下了马。他甚至没有下令扎营,士卒也只是在地上铺了几张草席,让将军和幕僚校尉们坐。 “如何?”朱广提着水袋灌了一气,抹嘴之际,向部属们问道。 吴式嘴快,立马接过话头:“将军,我军这‘飞石’若有数十上百架,整个北方,恐怕只有一座城能够扛得住。” 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吴式有些得意,故意卖起了关子。 哪知立马就被高顺给破了功:“弹汗山那座石城。” 吴式盯他一眼,悻悻地捧起了水袋。 贾诩朝范阳城望一眼,郑重道:“主公,我观邹丹十有**要开城投降,范阳一下,涿郡唾手可得。主公是不是应该考虑两步走了?” 朱广一时不语。 北上之前,他已经跟幕僚们有过详细的推演,夺取涿郡不在话下。 但,拿下涿郡以后,幽州地方势力会是什么反应?幕僚曾经乐观地评估,将军从前在幽州也有一定影响力,尤其是在“刘使君继承者”这个光环笼罩下,幽州士族豪强们很有可能会反水。 但朱广自己却不敢大意,若论名望地位,公孙瓒在幽州也不是吃干饭的。人家是本地土著,而且有多年抗击胡人攒下的赫赫威名,乌丸人怕他,幽州人敬他,恐怕也只有“刘使君继承者”这个光环能起点作用。 所以,不要去指望幽州能闹起多大的内讧来。原本的历史上,袁绍名头那么响,也没见幽州豪强们集体作“二五仔”。甚至连赵云都带领本郡义从吏兵去投奔公孙,而非袁氏。 自己这回真正能利用的,只有一股势力。 想到此处,点头道:“涿郡只要失守,公孙瓒必然要立即调上谷的驻军回来。到时,便可照计划行事。”说到这里,转向田畴“子泰,还是得辛苦你。” “诺。” “从蓟县发出命令,到上谷驻军抵达,这一去一来,至少要六天的时间。诸位,关键就在这六天!” 一众文武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如果一切顺利,六天之内,幽州的局势就将天翻地覆,主动权将牢牢掌控在咱们手里。倘若等到上谷驻军赶回来,那事情就难办了。 又讨论一阵,正说话时,忽听前头士卒一片欢呼声。 贾诩连看都不看,只淡淡笑道:“看来邹丹是个明白人,这下给自己捡回一条命。”他这不是狂妄,以范阳的城防,哪怕你有足够的兵力,也绝难挡住冀州军雷霆一击。邹丹开城便罢,倘若真是负隅顽抗,那么破城之后,唯有一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一章 旗开得胜 恋上你看书网 贾文和号称“算无遗策”,但竟也有打眼的时候。 范阳城门洞开处,确实有数人从城中步行而出,没走多远就被并州骑截住,带到了朱广面前。一个个瞧过去,竟没半个生面孔,全是熟人。 朱广扶住了那欲屈膝向他行礼的中年人,笑容一如当年:“子修公别来无恙否?” 挑头前来的正是范阳主簿,朱广任范阳尉时,他还曾经托时任县丞的齐周传话,有意将自己的次女许配。 叙礼毕,所有人都认为邹丹派他们几人来必是请降,哪知范阳主簿一开口就打了脸:“邹府君决意抵抗。” 几大校尉顿时怒了,吴式手一拱就要请战,朱广一抬手制止了他,问道:“邹丹怎么说的?” 范阳主簿似有些不安,抬头看他一眼又立马耷拉下去:“邹府君说,将军此来有吞并燕境之志。他追随公孙将军多年,岂肯相背?同时,他也……” “直说。” “他说,这城中的百姓是当年将军拼着性命不要保护下来的,战端一开,玉石俱焚,这恐非将军本意,所以请将军你慎重考虑。” 贾诩心头一跳,这邹丹竟不是寻常之辈,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打自己追随朱将军以来,对其性格品性已有相当了解。志向远大,坚毅果敢,若说不足,倒也明显。那就是有一颗“仁心”,用他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对生命的敬畏。 朱将军之腾达,虽然可追溯至苍亭战卜已,但真正让他声名鹊起的,却是“范阳之围”。自己虽未亲见,但也能够想像得到,当时独身一人屹立城头,面对如潮般压来的黑山贼,朱将军想是抱定了必死之决心。 既然那时候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却要为一己私利,置范阳百姓生死于不顾吗? 想到这里,贾诩不禁有些担心。主公啊,乱世人命贱如草,千万莫要妇人之仁上了邹丹的当。若数万大军被挡在范阳,不多说了,只一两日,足以将这良好的开局毁于一旦! 看向朱广时,却见他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罢,他既是个忠义之士,我就成全他。子修公,邹丹既派你们几位出城,想必就没打算让你们回去了,歇着吧。” 范阳主簿苦笑一声,带着几名同僚退下了。邹丹既然下定决心抵抗,势必就要防止后院起火,将这帮朱广的老同事老部下撵出来,算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了。 几大校尉都眼巴巴望着,等待命令。朱广却望着范阳城头若有所思。 贾诩心里越发担忧,趋步上前,低声道:“主公,事已至此,没有半点余地,请……” “先生在担心什么?” “嗯?” “你是担心我顾念着范阳百姓的生死,不肯下令强攻?” “难道将军不是这么想的?” 朱广突然笑了,因为他想起一件跟眼下境况极为相似的典故。历史上,刘虞终于对公孙瓒忍无可忍,下令进攻。他的兵力占有绝对的优势,甚至已经将公孙瓒包围在城中,只要攻进去,白马将军就完蛋了。 若真是这样,历史虽不至于改写,他可能最终仍免不了被袁绍吞并的下场。但至少,以袁绍的格局,不会杀他。 但刘虞下了一道命令,让部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甚至要注意不许损坏民房。破坏,是战争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你这样让军队怎么打仗? 结果显而易见,公孙瓒抓住这个机会,以极少的兵力击溃刘虞大军,且一路追击,最后将其抓获处死。 你说,仁慈有错吗? 没有,无论任何时代,“仁”都应该是普世价值之一,但对于手操“生杀之柄”的人来说,仁慈若没有用对地方,带来的将是灾难。 “传我命令,破城之后,生擒邹丹者升两级,赏钱十万,取其首级者升一级,赏钱五万。”语至此处,直视张文远:“进攻。” “飞石”再度发威,这种武器算得上是冷兵器时代的“重火力”了,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名字,春秋战国以降,称为“飞石”“投石”,唐宋称之为“砲”,后世叫它“抛石机”。 不要误会,冀州军现在使用的这种威力巨大的抛石机,并不是朱广发明创造的。 在他的幕僚里,有一人,其实从小的理想并非读书当官,而是立志作一个伟大的木匠。当有一天朱广视察完武器装备之后跟他一起吃饭,提了一句,说现在军中的“飞石”其实应该叫“人力投石车”,只能算基础款,更先进的是“扭力式”和“配重式”。 齐周当时就用筷子跟那儿比划,次日就把一个精巧的模型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现在,那精巧的模型已经变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阵列在范阳城外,替冀州军民发出了压抑多时的怒吼! 当巨大的石块在刹那间投下阴影,从你头顶飞驰而过时,就算再强悍的士兵也免不了心惊胆颤!而它的破坏力是无与伦比的!呼啸而来的飞石甚至打崩了西城的一角! 高顺亲自指挥着“先登死士”,在开战不到一个时辰以后就已经攀上了城头,并且击破了西城的城门。 邹丹本以为范阳的城防就是再脆弱,攻守双方兵力再悬殊,但至少能挡个一两天吧?但结果却是,半天都不到,四面全部失守!这倒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朱广确实是有备而来,且盯上的,不仅仅是涿郡! 直到他在最后的激战中被击伤左腿,让人五花大绑带到朱广面前时,他都还有些没有回过神,这仗到底怎么打的?我三千余众久经战阵的悍卒,为什么在城破之后就立即丧失了斗志,弃械投降? 朱广亲自替他松了绑,问道:“邹府君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生是死,悉随尊便!” “这样吧,我敬你义气,若府君肯……” “我若肯投降,何必等到现在?” “当然不一样。你若先前就开城投降,我虽乐见其成,也必然委以重任,但却少了这份敬意。现在你力战被俘,对公孙瓒可告无愧,若肯归顺的话,我将府君与子泰视之如一,如何?” 邹丹垂首不语。 田畴心知下令进攻时,朱将军是一定要自己这位老乡死的,不然不会颁下赏格。但现在见他忠勇,生了爱才之心,是生是死都在邹丹自己一念之间。 但他却没有去劝邹丹,而是向朱广道:“将军,邹府君有伤在身,还是先清创包扎之后再说其他吧。” 朱广看他一眼,未置可否。贾诩见邹丹仍旧沉默,心中已经有数,又望向朱广片刻,下令道:“请邹府君先去歇息,置酒食,请医者,剩下的事慢慢再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二章 闪电战 恋上你看书网 就在冀州军轻取范阳,涿郡治所涿县也望风而降时,白马将军公孙瓒正在对严纲作临别叮嘱。 “此去涿郡,你务必与邹丹通力配合。朱广这次大举北上是志在必得,切不可轻敌。到范阳以后,先观虚实,若无必胜把握不要轻易出手。先与他周旋,只要等上数日,单经一回师,我便亲统大军南下。彼时,再与朱三分个高下!” “诺。” “部队都集结完毕了?” “是。” 公孙瓒点点头,一拍严纲肩膀:“去吧,邹丹等军粮想必也等急了,我的话,你原封不动转告给他。” 严纲戴上兜鍪,冲他一揖,便转身下堂。候在堂下的部将跟在他身后,大步而去。 公孙瓒在檐下负手而望,突然嘴角一扯,露出笑意来。 关靖趋步上前正好看在眼里,不由得问道:“将军笑什么?” 公孙瓒将大袖一甩,接在手里,抚摸着那平滑的面料,对自己这身新衣裳很满意。 “其实刚认识朱广时,我对他印象还不错。这人虽然年轻,但勇力超群,脑子也还活。他洛阳之行,救出天子与陈留王,为自己赢得‘左将军’的名爵,乃至今日坐镇冀州。老实说,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关靖露出景仰的神情:“这就足见将军的胸襟了……不错,朱广并非易与之辈,但比起将军来,他恐怕还是嫩了些。” “他一个云中豪商的儿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了。”公孙瓒叹道。“我只是在笑,我们也未免逼迫太甚了。你说他此番冒险而来,且不论胜败,倘若是张燕,或者袁术,趁邺城防备空虚断了他的退路,如之奈何?” 所谓的“我们”,便是指他自己和袁氏集团。 “到底是年轻人,脑子一热便铤而走险,诚为不智啊。大概,他以为他能够侥幸胜那么一两仗,回去也好交待吧。殊不知,呵呵。” 听他这么说,公孙瓒倒想起昨天严纲的话来。整这么大的动静,冒这么大的风险,劳师动众,就为扳回一城,找回点颜面? 但转念一想,舍此之外,还有其他解释么?我尚且不敢说能吞并河北! 刚想到这里,忽听关靖“啧”了一声,视线转移要去看时,冷不防扫到一个身影。定睛一看,严纲? 心中顿时不悦,这带兵出征跟娶亲一样,有着诸多的忌讳,你怎么走回头路? ……。 在汉末三国时期提“闪电战”似乎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但朱广和他的幕僚班子确实是这么决定的。 所谓“闪电战”,就是集中优势兵力,以迅猛的姿态出其不意地袭击敌方重要目标。这种战术早有已之,中国各种史料典籍中便记载了不少“奇袭”“奔袭”的范例。 但登峰造极,却是后来人所共知的纳粹德国。当时德军的套路是,依靠强大的空军取得,或者说保障制空权,再将其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装甲部队集中使用,快速突进。 二战初期,这种战术几乎可以说是屡试不爽,德军一时横行天下。连号称拥有“欧洲最强陆军”的法国也只顶了不到四十天,让人不敢相信这个国家出过拿破仑。 时间往回倒一千多年,具体到朱广身上,想要战胜公孙瓒,只能剑走偏锋。 白马将军拥有强大的骑兵,甚至可以说是当世最为精锐的两支骑兵之一。而幽州的步军在常年与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对抗中,也锻造出了强悍坚韧的作风,这一点,别人不清楚,曾代表刘虞视察边郡军务的朱广心里有数。 因此,若真是光明正大,各自集结大军排兵布阵干一场,他未必是公孙瓒的对手。 唯一的机会就是趁公孙瓒不备,趁他的兵力分散,集中一切力量闪击他的指挥枢纽,务求一击得手! 朱广之前曾经跟部下说过,六天,六天之内如果还看不出大体的眉目,那冀州军就被动了,甚至可以说就危险了。 不仅仅是因为上谷驻军六天之后就随时可能出现在面前,更重要的是,此次朱广大举北上,虽然之前隐蔽得极好,谁也不会料到他在成亲的同时调兵遣将准备开战。 但眼下战端一开,各方势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为了“北伐”,朱三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家底,冀州土豪们也被迫把宝押在了他身上,出人、出钱、出粮。 如果幽州战事久悬不绝,黑山张燕、青州袁术、许都袁绍,任何一方下定决心大举进犯,以目前冀州防守之空虚…… 可以这么说,一旦兵败,朱广的汉末三国征程基本就告一段落了。说不好,最后的下场可能就是带着残兵败将远窜,去投靠他的小伙伴魁头。 以他跟魁头的关系,势穷去投,人家肯定会收留。再以他自己的勇武和才干,也能在草原上混出点名堂来。但如此一来,千百年后,他的名字或许就只能出现在《汉书。东夷传》里了。 这就是一场豪赌,赢了,他便有了生存的空间,发展的时间。输了…… 二月二十四,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原野上,微风徐徐,令人惬意。熬过了严冬的杂草倔强地冒出新芽,入目一片郁葱。更有那不知名的野花,间或点缀一下,真是个踏青的好时节。 可数万人一同踏青,就未免有些煞风景了。 涿郡东北,广袤的野外,朱广数万大军漫野而前,全速扑往蓟县!赵云更是带着先锋部队早已越过了涿郡边界! 此次出征,冀州动用了几乎全部骑兵,以及大部分步军,合计步骑两万八千余众。中山河间等地的大族土豪苦于幽州军的不断抄略,全力支持他北上,除了出钱粮以资军用外,甚至还凑了四千多人给他。 这些人未必能够上阵作战,但帮着运输粮草物资,武器装备,搞搞后勤保障没有问题。拿下涿郡之后,留守的也是这些人。 要知道,冀州是黄巾发源地,士族豪强们为图自保,大多私蓄武力。要不然,你以为剿灭黄巾战场上的那些义军是怎么来的? 这四千人大大减轻了朱广的负担,让他的正规军得以腾出手来对付公孙瓒。否则,他的兵力本就少于幽州,若再分兵去搞后勤保障和留守涿郡,还拿什么去打蓟县? “还有多远?”马背上,从早饭后开拔时起就神情凝重的朱广沉声问道。 身旁不远,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贾诩听得一愣,你从前在这里作官,对我来说你就是地头蛇啊,问我? 张辽也听见了,正要回答时,却听将军自语道:“还有七八十里。”孙子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看来朱广离这境界还差那么一喵喵。尽管他不动声色,但身边亲近之人如贾诩张辽,能隐约感觉到他的躁动和不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三章 抉择 恋上你看书网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看起来容易。 睿智的谋士手摇羽扇,运筹帷幄,谈笑间便定下破敌之策;骁勇的战将纷纷请缨,争先恐后,甚至不惜立下军令状;然后漫天箭羽哗哗射,精锐的骑兵排山倒海般地冲锋,镜头再刻意突出一个帅气的武将,让你感觉只凭他就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这就是穿越之前,朱广对冷兵器战争的印象。 当然,穿越之后,他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不过老实说,无论是从前在云中边境跟胡人打游击,还是之后的剿黄巾,破山贼,乃至在洛阳城里劫走大汉天子……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干的净是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自己真不觉得有多玄。 这应该就是穿越者都有的“优越感”,预知历史的优势让他们充满信心。哪怕敌人任何一方面都比你强,但你却总能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改变一件事情的结果,改变历史的走向。 但现在,这种优势不存在了。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再也无迹可寻。换言之,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将军。”贾诩轻唤一声。朱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广阳的界碑赫然映入眼帘。继续往东北方向走,过了广阳县,就到蓟县地界了。以冀州军现在的速度,最迟明天上午,他们就会出现在公孙瓒的面前。 也就是说,六天的时间,还剩下四天不到。 “将军觉得,公孙瓒会如何选择?” 朱广淡然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我希望他选择出城迎战。”以公孙瓒的性格,他极有可能这样决定,退却防守不是他的作风,这个人崇尚的是进攻。 贾诩默默点头,但愿如此,若是白马将军固守待援,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与此同时,蓟城之内,幽州幕府,公孙瓒已经紧急幕僚部将,商讨对策。 在关靖将事情大体陈述一遍之后,幽州文武们便开始了一场毫无头绪的激烈争论。让他们这么狂躁的原因,除了河北军队压境之外,还有一个困惑。为什么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攻守就易势了?仿佛就在几天以前,幽州军还占据着绝对优势,而冀州连“疲于应付”都谈不上! 公孙瓒埋着头,对让人难以忍受的嘈杂充耳不闻,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关靖见状,不得不出声:“诸公!” 争吵声逐渐平息,众人将目光投向了他。 “现在去讨论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已经没有意义!涿郡已经失守,邹府君生死未卜,朱广的军队很快就会兵临蓟县!我想各位现在都清楚这位年轻的左将军到底想干什么了,一句话,拿出应急的办法来。” 或许,幽州文武们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堂上鸦雀无声。 严纲思量半晌,环顾左右,见无人应答,遂道:“主公,右北平和上谷占去了半数以上的兵力,眼下蓟县可用之兵不足两万,而这当中又有近半数是新募的黄巾。末将以为,在单经所部抵达之前,不宜出战。” 涿郡的失守,不仅仅是丢掉了一个郡那么简单。甚至公孙瓒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但邹丹五千人马确实让他肉疼。 五千人马你觉得不多? 汉末三国时期,五千人马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紧着点用,搞不好能混上几年都不被消灭。 关靖观察片刻,进言道:“主公,这未尝不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再有三五日,单经必回,朱广就算不管邺城,倾巢而来也不会超过三万人。” “此言甚是!主公,朱广的部队虽是拼凑而成,但俱是久经战阵之师,若强行与之争锋,恐怕出师不利,反挫了锐气。不如先固守城池,待单经所部回师之后,再一决高下!” 幕僚部将们大多都附和,公孙瓒此时才抬起头来,嘴角一扯,笑了。 “主公为何发笑?”关靖不解。 “你们就没有想过,范阳怎么丢的?” 怎么丢的?朱广趁我不备,兵临城下,邹丹猝不及防,然后就丢了。 “范阳城虽然小,但邹丹好歹也有五千步骑!他既没有突围,也没有守住,这里面难道没有蹊跷?”白马将军差点没把他面前的案桌点出几个洞来。 关靖尝试着分析:“没有突围,一来可能是因为猝不及防,二来许是邹府君判断自己能够守住,或许说,至少能坚持到援兵到达。” 公孙瓒头一偏:“那为什么朱广的大军现在向着蓟城扑来了?他怎么连一天都没守住?”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关靖脸色微变:“难道……邹丹是,不战而降?”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不!”公孙瓒斩钉截铁。“邹丹随我多年,不战而降这种事他绝干不出来。只有一种可能!” 所有人伸长脖子等着下文。 “朱广昔日曾作范阳尉,他那点破事你们想必也都听说过。范阳这么快失守,必是里应外合的结果!” 是啊,一县之长吏,除长、尉、丞是由进行任命以后,其他的都是本地选拔。当年朱广的老同事老部下,至今仍在。范阳连一天都没坚持下来,除了内奸还有其他解释么? “主公,范阳如此,那蓟县……” 一声冷笑,公孙瓒不语。 他不说,自有人替他说,一名幕僚抗声道:“还有什么说的?范阳且如此,蓟县则更甚!朱广一直以刘虞的继承者自居,幽州该有不少人买他的账吧?” 此话一出,便有人心里打起了鼓,气氛从压抑,变是有些诡异了。 关靖知道公孙瓒在担心什么,但朱广压境在即,万不能自乱阵脚,遂岔开了话题:“那依主公之意,是要整军迎战?” 公孙瓒快要喷出火来的眼中突然黯淡下来,似有不甘地说道:“不,善战者不作无谓之争。朱广劳师而来,必求速胜,我若立即与他接战,岂不正中他下怀?” 关靖展颜一笑,马屁立即拍上:“主公英明!朱广此番北上乃是铤而走险,主公便是不与他战,只与之周旋,假以时日,朱将军不战自退!他若不退,就算张燕不出手,袁氏兄弟也会端了他的老巢!此乃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公孙瓒却不那么受用:“哼,我且让他数日,只等单经一到,我就叫他晓得天高地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四章 抉择(续) 恋上你看书网 许都 自从天子移驾许县以后,忙,成为这个大汉陪都的主调。 官府征发了数以万计的民夫修筑皇宫,扩建城池,而当初参加西征的那支庞大的军队已经奉命在许都周边屯田垦荒。豫州,作为黄巾之乱的重灾区,此时颇有欣欣向荣之势。当然,这一切都以荆、徐、扬诸州雄厚的财力作为后盾。 太傅袁隗官邸 十数名朝廷大臣三五成群聚首一处,小声讨论着什么,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小事。 而另有数人立在台阶之上,从始至今不发一语,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没有。而这,正是大佬应该有的作派,因为他们都是“三公”级别的官员。让人意外的是,早前已经被免官的黄琬居然也在。 底下突然喧哗起来,黄琬扭过头去,便看到了侍中程笙。而对方似乎也正寻找着他,目光触及以后,程侍中很快撇过大臣,径直踏上台阶来。 “黄司徒。” “程侍中。” 两人见礼之后,程竽朝那扇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站到了黄琬身边,轻声问道:“如何?” 黄琬举目向天,见日已近午,叹道:“小半个时辰了,没见有医者出入。” 程竽猛一侧首,仿佛是在确认这个讯息,但话从黄司徒口中说出来,岂能有假?难道,已经到了“药石弗效”的地步? 犹豫再三,问道:“那是不是应该考虑请天子亲临探视?” 黄司徒斜眼一瞄:“太后的意思?” 程笙未及回答,便已听见开门声。下面窃窃私语的朝臣们立即消停了。 门开处,大司马骠骑将军袁绍缓步而出,他对面这些大臣在洛阳时几乎都是他的前辈长官,但此时无论是谁,一旦触及他的目光,都会不自然地低下头去。 发现程笙也在,袁本初有些意外,按剑上前,离着一步才停下。看着黄司徒的脑门一阵,徐徐揖起手来:“侍中此来,莫非是太后有何示下?” 程笙赶紧还礼:“太后天子忧心太傅病情,特遣下官来探视,不知太傅他……” 没等说完,袁绍已经接了过去:“劳太后陛下担忧,实不应该。太傅的病情,还是老样子,没见什么起色。” 语至此处,眼角余光瞥见几人匆匆而来,一踏进门槛就停住了脚步。遂作个四方揖,朗声道:“多承诸公挂怀,太傅精力不济,不便见客,诸公请回吧。” 他既下了逐客令,众臣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客套话也免了,纷纷告辞而去。 许攸低着头跟那儿作了半天揖,直到送走黄琬之后才快步迎上。正要开口,却见袁绍还盯着门口,面上阴晴不定,握着剑柄那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来,太后很‘关心’呐。”许攸一捋八字胡,冷笑出声。 沉重地舒出一口气,袁绍心中隐隐不安。叔父已经汤水不进,口不能言,说不得,也就是这几天了…… “有事?” “这里恐怕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袁绍听出些弦外之音来,审视小伙伴时,只见许子远眉头一挑,示意确有大事发生。再看隔着一步台阶的两位河北名士,也都是一脸严肃。 遂不敢掉以轻心,当即离开了袁隗官邸,投自己的“骠骑将军府”而去。 回到府上,也没有召集全部幕僚,甚至没往正堂上坐,只到平日里与心腹议事的小阁中,解剑坐定以后,抬头问道:“子远,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话间,他又注意到一个生面孔。 许攸摒退了所有仆从,关闭门窗之后才坐下,未语先叹。 袁绍一向最烦他这股劲,眉一皱:“直说。” “我们都小看了朱广。”许子远笑道。 袁绍初时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面上一沉,脱口问道:“朱广?怎么,他难道真的挥师东进?” 去年的时候公孙瓒抄略冀州边郡,朱广一直在向许都朝廷申诉,韩馥后来带了话,说朱广有威胁进攻青州的意思。所以袁绍现在有这一问。 “不是东进,是北上。” “北上?进攻幽州?”袁绍大感意外!追问道“消息确实否?” 许攸没有回答,示意那“生面孔”,后者上前见礼,禀报道:“千万真确!此刻朱广想必已与公孙瓒接战!” 袁绍还有些不信:“怎么可能?我记得,本月十六是他成婚的日子吧?那个谁,还代表朝廷前去祝贺。” “刘备。” “对,就是他!当时也未见异常,怎么突然就挥师北上了?” “回大司马,朱广在成婚的同时,甚至之前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所谓娶亲,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据信,本月十七,朱广就已经离开了邺城。” 十七?也就是说,朱广在成婚次日就领军北上了?一念至此,袁绍勃然色变!好你个朱广,跟我来阴的是吧?玩瞒天过海? 强压住心头怒火,继续问道:“详细的情况你们探听到了么?” “此事朱广作得极隐密,连左将军幕府的人,除少数心腹之外,也无人知晓。目前只知道他的死党,骑都尉齐周在主持邺城事务。” “旁的也就罢了,军队调动这么大的事,你们之前就没有看出一点端倪?”袁绍怒问道。 “朱广显然谋划已久,此前通过各种名义,分批调动部队。我等也是在十七日才察觉他是要发兵北上。” 袁绍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便不耐烦地摒退了对方。 思量好大一阵,突然转向许攸:“子远,看来你‘挖空冀州’之策效果不如预期啊。”出兵这么大的事,无论你如何掩盖,都不可能作到悄无声息,除非有冀州本地的大族豪强帮忙。 许攸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辩解,一针见血地指出:“主公,朱广此番北上无异于投火。看来,他确实是被逼得没有退路了,主公不趁机取河北,更待何时?”朱广既然领军北上进攻幽州,那邺城防守必定空虚,不说多了,一两万人马足以端掉朱广的巢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五章 高干 恋上你看书网 洛阳事变之前,袁绍勉强可以算是大汉政坛上一颗新星。虽然人们提起他时,多半都会说什么“四世三公”之类的话,但政治豪门并不止他们一家。 直到董卓完蛋,准确地说是“邺城谈判”之后,他才确立了自己如今的地位。现在袁氏基本上可以说权倾一时,非但朝廷里许多要害位置是他们自己人,黄河以南各州的军政长官也都跟袁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袁本初握有兵权。 如果能借此机会拿掉朱广,那么并州的王允,幽州的公孙瓒,也就不足为虑了。到那时,他袁本初最起码也有一个“再造山河”之功,如果再进一步…… 见他沉默,许攸有些按捺不住:“主公,朱广因着护驾大功,名躁一时,世人视之为一时英杰。他若按兵不动,这事还有些不好办。现在他自寻死路,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身为左将军督冀州事,主动挑起内乱,主公以朝廷名义发兵弹压,名正言顺,鬼服神钦!谁能说什么?” 袁绍默默点头,但随即却道:“他主动进兵,自然是给了我弹压的由头。但公孙瓒自去岁以来不断抄略冀州边郡,这事满朝皆知。彼时朝廷只派员调解,如今却发兵进击,怕是要引人议论。” 许攸一怔,苦笑道:“这就是主公的担心?怕人议论?” 袁绍瞄他一眼:“难道还不够?” “这,这不荒唐么?主公乃大司马骠骑将军,参录尚书事,怕谁议论?”许攸拍着手道。“就算朝中大臣有不同意见,那又怎么样?天子尚未亲政,只要主公下定决心,谁能阻挡?” 袁绍虽觉得他话不得体,但也没有反驳。 此时,座中有一人,四十左右年纪,袁绍许攸谈话他静静地听着,眉心始终紧锁,好似有化不开的心事。 “主公是在担心太傅的病情?” 袁绍叹息一声,点头道:“元皓知我心呐。叔父病危,此时发兵,恐不合时宜。” 此人便是河北名士,许攸冀州挖角行动的重大战果之一,沮授沮元皓。听袁绍如此说,他沉声道:“朱广出身云中豪商之家,观其行事作风断非泛泛之辈!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不主动出击,在主公给他设下的包围圈里撕开一个口子,那么就只能坐以待毙。而选择向北拓展,实在是明智之举。公孙瓒军力强盛,时刻骚扰他的后方,如果能击败幽州军,黑山飞燕则不足虑,青州袁使君也难以对其形成威胁。自此之后,休养生息,简政精兵,南向雄视中原,此诚为主公心腹巨患!” 许攸频频点头,等他话音一落,迫不及待接过话头:“更不消说,朱广与东胡关系良好,若击败公孙瓒,南拒大河,北阻燕代,彼时主公再想图他,恐怕就力不从心了!” 袁绍。忽问道:“依诸公之见,朱广能够击败公孙瓒么?” “难!”许攸铁口直断。“但不管他能否击败公孙伯珪,都与主公决策无关。最好是打得两败俱伤,以便主公轻取幽冀!” 袁绍动心了。 他仍旧习惯性地用指头快速点击桌面,目光不断地幕僚们脸上游走,当确定在场所有人反馈给他的都是肯定的讯息之后,他开口了:“既……” “舅舅!” 一声响亮的呼唤打断了他的话,许攸沮授等人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一人如风般卷进了房间,至中央站定,左右张望几眼之后,才笑着向袁绍行礼。那是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充满朝气,希望,甚至自傲的笑容。 不得不说,袁家的基因其实好。袁术袁绍两兄弟都是仪表堂堂,而这个年轻人更是青出于蓝。身材挺拔修长,肩宽腰细,五官俊秀,轮廓分明。但他又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注意他手上的茧皮,那是常年累月练习弓马器械所致。 他,就是袁绍的外甥,高干。 “没规矩!”袁绍斥责道,但从他的语气里还真听不出来有多少生气的意思。而幕僚们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这什么地方,由得你胡乱闯?这么大个人,言谈举止也没点体统!” 高干眉头两挑,笑容依旧:“是外甥唐突了。”别说,这厮笑起来,还真有几分像他舅舅。 “去吧,有事稍后再说。” “诺。”高干一揖到底,又向在场几名幕僚作了揖,转身欲走。跨出没两步,忽然回头道:“舅舅,听说河北出事了?” 袁绍竟笑了起来:“你消息倒是灵通,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告诉我。”高干折过身来,不打算走了。“舅舅,朱广发兵进攻公孙瓒,朝廷难道坐视不理?” “你说呢?” 高干扫一眼许攸等人,笑道:“满座高士,哪轮得到我一个晚辈置喙?” 袁绍白外甥一眼:“你倒知道你是晚辈?说吧,在座都是长辈,也不会笑你。” 高干琢磨片刻,朗声道:“朱广此番北上必是蓄谋已久,志在幽州。朝廷若是坐视,后患无穷!公孙瓒军力强盛,朱广要想击败他,就得倾巢而出!如此一来,河北防备空虚……”语至此处,又笑了。 “你笑什么?” “朝廷若是决定发兵,外甥愿为先锋!只消数千步军,渡河直捣邺城!朱广在冀州根基尚浅,大军一到,各地哪有不望风而降的道理?到时挥师北上,即使公孙瓒也不在话下。” 袁绍大笑,指着外甥对幕僚们道:“看看,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许攸跟袁绍相识多年,因此对高干也相当了解,笑问道:“元才,且不说邺城是朱广巢穴,必定留兵镇守。你怎知河北各地会望风而降?你又怎知公孙瓒也不在话下?” 高干腰板一挺:“很简单,河北英杰尽在朝廷,这就是人心所向。公孙瓒嘛,朱广未必能打败他,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朱广猝然发难,他的损失不会小。”许攸八字胡一捋,对袁绍道:“主公,元才尚且看得如此清楚,还有何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六章 赌局 恋上你看书网 日上三竿,蓟县郊外。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对农民而言,实在没有比春耕更重要的活计了。但让人疑惑的是,蓟县作为幽州的中心,郊外竟还有不少的田地荒着。往往要前行一两里地,才能偶尔看到有人在耕作。 只这一点,广阳太守就有失职的嫌疑。若刘虞在,搞不好要罢官。 一户农家,祖孙三代,两儿扛犁耙,老父背绳索,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也提着瓦罐篮子吃力地跟在后头,来到一片还有焚烧痕迹的荒地了。 这家人今天的活儿很重,要把这块荒地翻完耙平。因为没有牛,所以只能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在前头拉,老汉扶犁。翻完之后,祖孙俩再坐到耙上,两个青壮继续拉。 瓦罐里那能照得出来人影的稀饭,祖孙两个吃,蓝子里的野菜饼则只能供给下重力的青壮。 套上犁,还没开始干活,那裸露着胸脯的汉子突然望向南面,微风中传来的声响让他不安。 没一阵,轰鸣的蹄声由远而近,成片的骑兵漫野而来! 虽然没有跑,但两个汉子还是下意识地将老幼护在身后,紧张地盯着如潮水般冲刷而过的铁骑。显然,这支骑兵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马不停蹄地奔向了蓟城。 “这么多马军,要开仗是怎地?”老农见得多,不无担忧地问道。 “阿翁,地,还翻吗?” 老农一脸愁苦,眼看青黄不接了,要不翻,且不说这一年吃什么,官府的粮拿什么交?思前想后,一口唾沫吐在掌心,搓了几把,切齿道:“不管!干活!” 无论任何时代,最苦的永远是农民。虽说春日暖阳,可没干一阵,两个青壮汉子已经全身湿透,额头脖子上青筋直冒,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溅落土里。 一块土没翻完,老农就感觉那犁不动了。小儿子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地里喘息道:“阿翁,肚里没食……” 老农抬手就是一鞭子,打得儿子直抱头,口里却仍嚷着:“打也没力气。” 气极了,把裤腰带一勒,两排肋骨越发显眼:“你不拉,老子来!” “阿翁,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今天要不把这块地……” 长子摇了摇头,手指前方:“真要开仗了。” 先前骑兵蜂拥而过,已经骇了这家人一跳,但此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才叫他心惊胆战!这,这不是公孙将军的部曲!这是奔着广阳来的! “不好!快走!被拉夫就完了!” “可这地都快翻……” “还管什么地,保命要紧!”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家什,偏那不中用的小子又失手把瓦罐打翻!若在平时,一顿结结实实的暴打是逃不了。 刚跑出没半里地,后头就追上来了。 老农将眼一闭,停了下来,完了。 一个骑马的军官,四五个挎刀的军汉,撵上来就吼:“跑什么跑,又不吃人!” 祖孙四个都吓得不敢说话,那马背上的军官扫几眼,下令道:“两个青壮带走。” 一听这话,老农当时就跪了:“行行好,给条活路吧!” 军官一怔:“我又不让他俩去送死,你慌什么?” 老头前几年被黄巾贼拉过,太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了。一旦开战,顶多扔条木枪给你,然后就赶着你往前顶,不让箭射死也让马踩死!因此一个劲儿地磕头。 “少废话!朱将军讨伐幽州,营里要人干活!麦饭白面馍少不了你的,走!” 老农哪里肯信?白面馍?有这好事?他不停地求饶,可官兵根本不听,押着他两个儿子就走了。 蓟县城头,一身戎装的公孙瓒立在战旗下,注视着远处的骑兵。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关靖在他背后,视线已经延伸到郊外,敌军铺天盖地而来!朱广兵力之盛超出了他的想像!现在去琢磨朱广哪弄来的人马已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撑到单经从上谷回师。 城墙上,守卒正作着紧张地战前准备,一捆捆箭矢,一块块碎石都按命令送到指定地点。几处齿垛相间处,甚至还配置了弩车。 “朱广来了。”关靖轻声道。 果然,汹涌的人潮中,一面战旗分外显目,上面那硕大的“朱”字便在城头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人生际遇谁说得准,当年小小的范阳尉,如今居然也兵临城下了。”公孙瓒冷笑道。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不屑和不忿。如果不是兵力分散在外,他决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在城中被动防守。 尤其让他生气的是,朱广的骑兵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云中放羊娃难道不晓得谁是玩骑兵起的家?“白马义从”的字号连胡人也畏惧三分! “且让他得意一时,单经一到,朱广就该哭了。”关靖本是想打趣几句,但话说到后头,眼见冀州军蜂拥而来包围城池,怎么也笑不出来。 但,朱广也笑不出来,包括他背后的幕僚战将。 因为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不仅仅是一座守卫森严的城池。 在蓟城西北方向那座山下,还扎起了一座营寨。 从前在刘虞幕府作从事的时候,他去过那座山,景色不错,甚至他都怀疑那山会不会就是后来成为名胜的“北京香山”,尽管还没有枫树。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座山有多讨人嫌。 背山扎营,互为依托,你若攻城,则营中来救,你若拔寨,则城中来援,这是要把冀州军拖死的节奏! 保守估计,如果不出意外,上谷驻军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就会抵达蓟城!天晓得公孙瓒是不是还召回了右北平的部队!别说不可能,他在猝然遇袭的情况下哪还顾得上丘力居? 一旦幽州军汇合到蓟城,且不论战斗谁胜谁负,朱广的败局却是注定了!因为,只要河北军队陷在这里,不能速战速决,那么后方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攻击! “看得出来,迫于时间,幽州军来不及作周密的布置。这营垒扎得草率,若集中全力不难攻破,有办法的。”张辽朗声说道。 朱广回头看他一眼,脸上竟有笑容。他知道小伙伴这是在给他打气。“公孙瓒是在赌我会进攻哪一头。”朱广笑道。“文远,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把精兵布置在城里还是城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七章 变数 恋上你看书网 刚刚搭起了大帐里,朱广和他麾下一众文武都坐在马扎上,紧急商讨军情。局面不容乐观,在座所有人都清楚。 张辽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回答了他的问题:“将军,末将以为,公孙瓒明显是要依靠城池营寨防守,拖延时间,以待上谷驻军返回。要确保达成此目的,他多半会将精兵布置在城外。” 他的话得到了中郎将高顺的认同,赵云张郃等人也附和。因为守城对部队的要求不高,朱广当年守范阳,主要就是依靠壮丁。顺便提一句,那些壮丁已经追随他来到蓟县。 很明显,朱将军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正要发话时却见贾诩捋须摇头。 张辽看在眼里:“长史有不同意见?” 贾诩看他一眼,又摇了摇头:“不太确定,但我想,公孙瓒在幽州成名已久,胡人汉人都畏惧他,因为什么?” 赵子龙插了一句:“白马将军不止在燕境,便连河北也赫赫有名,盖其缘由,无非四个字,骁勇善战。” 贾诩又摇头:“不止吧?邹丹至今拒降,依我看来,他并非一心求死,不过是不愿和公孙瓒为敌而已。” “这与兵力布置有关系么?”陈忠疑惑不解。 “有。”贾文和正色道。“公孙瓒之所以得将士之心,是因为他爱护部卒。既然如此,他就不太可能把自己的亲军放在城外。所以我估计,西山下扎营的,应该是他去年收编的黄巾降卒。” 众将都不以为然,一张方脸的徐晃闷着琢磨半晌表态道:“卑职认为长史之言在理,我军突至,公孙瓒仓促之间不太可能将自己的精锐放在城外冒险。退一步讲,即便我军拔掉了西山下的营寨,对他而言,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众人争执不下,高顺打量朱广,见他似乎也有些犹豫,提醒道:“将军,时间有限,早作决断。” 朱广不语。 大战在即,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左右胜负,以他现在的处境,不容有失。一子错,满盘输。部下们也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压力,帐中一时安静下来。 “拔西山营寨。”军令一下,众将不管持何种意见都不重要了。“我自引大军围城,困住公孙瓒。高顺率徐晃张郃进攻营垒,除‘陷阵营’外,我再拨三千步卒,务求一击成功!” 高顺领命,他的“陷阵营”训练半年有余,为的就是今日! “怎么?儁乂有话要说?”朱广忽问道。 张郃略一犹豫,道出原委:“若有‘飞石’助战,事半功倍。” “没问题,我调十座给你们。”语至此处,话锋一转:“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此战许胜不许败!倘有差池……” “末将提头来见!”高顺一语惊满帐!连朱广也给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是想说“军法无情”,哪知高子严自己竟丝毫不留余地! 不管他是出于自信,还是为鼓舞士气,朱广都承他的情。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高顺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当下安排已毕,众将离帐之前,贾诩严肃地说道:“诸位,目前我军处境大家心里都清楚。胜,则解除后顾之忧,败,则无后退之地!望中郎及诸校尉戮力向前,勿忘本分!” “诺!”整齐地一声吼,众将自去整顿部伍器械,准备开战! 偌大个中军帐为之一空,朱广这才呼出一口气,徐徐起身。 “将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朱广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倒不担心这个,反而是许都……” 提起这个,贾诩面上也为之一暗,想必此时,袁绍已经收到消息了。如果他当机立断,派出重兵渡河北进,那么留守邺城的部队能否挡住,事先作出的安排能起多大作用,都是未知之数。 “主公,如果袁本初要集结大军北犯,那么他需要时间。且有黄河阻拦,我军留守部队又扼住渡口,他想过河也不是朝夕之间能够办到。只要此间顺利,即便他出兵,我军也应该能够及时回师南下。”略顿一下,及时补充一句:“只要渡过了这一关,主公面临的局势,就明朗了。” 就在朱广贾诩商谈局势之时,公孙瓒正在他的衙署里吃午饭。 诚如他的敌人所言,白马将军骁勇善战,爱护士卒,具备一个良将应该具备的所有品质。唯独有一样可能会引起争议。 他出生于贵族家庭,虽然常年戎马倥偬,搏杀疆场,但他的贵族习性却没丢。素来喜好锦衣华服,美酒佳肴。 比如这顿午饭,他一人就独享七菜两汤,两个侍女分列左右,不时往他碗中添菜。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人家还吃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把城外的事放在心上。 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盏时正好看到关靖往里来,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吩咐侍女添副碗筷后,他唤道:“进来吧。” 作为他的心腹,关靖没少享受与主公同席饮食的待遇,但今天他完全没有食欲。至席前站定,禀报道:“主公,看来朱广是有目标了。” “坐下一起吃点,你这忙大半天,肯定还没吃饭。”公孙瓒浑不在意。 关靖如言落座,几番想开口,却见主公吃喝如常,他便一直闷着。终于,连公孙瓒也吃不下去了:“你是专门来坏我的兴?” “怎敢?只是,幕下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关靖欲言又止,看得公孙瓒心烦:“有事你就直说。” “主公,或许我们小看朱广了。” 侍女撤走了酒菜,公孙瓒一边净手一边问道:“怎么说?” “今日幕下在城上观他军容,可谓严整!且他的兵力恐怕超乎想像!幕下是担心……” 话没说完,公孙瓒已经起身向外,关靖赶紧跟了上去。至檐下停住,白马将军以手虚指:“长史,蓟县有多大你知道么?” “长千步,广九百步。” “不错,蓟城在幽州,现在恐怕只比右北平的土垠城小。我就是再不济,你觉得朱广能三天打下来么?” “三十天也不可能。” “那你还担心什么?” “朱广若拔掉西山营寨,围困蓟城,截击单经,局面就复杂了。而真正让幕下担心的是,一旦局势朝此方向发展,则乌丸人将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公孙瓒抚着肚子回过头来,笑道:“长史看得长远,但你看错了方向。即便乌丸人支持朱广,也没多大作用。因为朱广唯一的希望就是速胜,在我援兵赶到之前将我击溃。而袁绍决不会给他这机会,必然是要趁他集兵北上之机,渡河取邺城。” “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朱广与我缠斗,袁绍从中渔利。等我击败朱广时,河北估计也没剩多少给我了。彼时,我面对的局面才真叫复杂。” 关靖默默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公孙将军甘冒风险,连右北平的驻军也调回来的缘故。只有尽速击败朱广,才能赢得南下瓜分河北的时间。 “对了,朱广现在在干什么?” “眼下冀州军已经在调集部队,整备器械,而且城上发现,朱广役使了大批民夫在蓟城周边替他搜罗石头。” “石头?飞石?他是想直接扣城?” “应该是这样。”“哼!来吧,我有足够的兵力,看谁耗得过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八章 毁灭者 恋上你看书网 正说话,一年轻战将抱着头盔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兄长!敌军有动静了!” 一句话听得公孙瓒与关靖两人面面相觑,这才多长时间就要扣城?朱广不用前期准备的?凡攻坚,必须得先拟定计划,布置兵力,所有器械到达指定位置,没个半天下不来! 狐疑的神情突然为之一变,公孙瓒厉声道:“他是要拔西山营!走!” 当他风风火火冲上城头时,发现将士们都眺往同一个方向,西北。凭城一望,再也轻松不起来。 在蓟城和西山之间的旷野上,密密麻麻的步军正不断汇聚。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人潮中那些缓慢移动的“堡垒”。称之为“堡垒”不知是否准确,但仅以外形看确实很像。 视线再往前延伸,朱广的骑兵已经先一步到达攻击方位。正坦然地关注着从西山营寨里蜂拥而出的幽州军。 而冀州军的主力,则围住蓟城四面,只在南城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公孙瓒似乎察觉到什么,离开了原地,在城头上不断奔走。 当他终于在南城停下时,紧跟在后头的关靖明白了主公的意思。他是在寻找突破口,万一西山营挡不住,城里的精锐可以出击救援。但顺着眼前的缺口看过去他便失望了,远处山坡上,朱字旗迎风摆荡。战旗下,骑兵如林! 这不禁让公孙瓒有些懊恼! 不管他对朱广评价如何,但人家出其不意抢了先机确是实情。被动了,被动了…… 那股失落感刚刚心头萌芽,随即便被涌起的愤怒所淹没! 关靖在后头看得主公肩膀起伏不定,心中不安,提醒道:“主公,朱广布下这阵,专诱我军出战,不可中计!” 公孙瓒没有反应。 我“白马义从”纵横边塞,东胡闻风丧胆,更相告语不可与战。朱广不过一竖子,借刘虞的光坐了冀州,竟生出熊心豹胆来! “传令,白马义从集结待命!” “主公……” “有备无患!”公孙瓒沉声道。 等那支威震敌夷的精锐骑兵集结完毕,西山前的战事也一触即发了。 公孙瓒回到西城眺望时,冀州军已经集结成阵,那不知是何器械的庞然大物已经整齐地列在阵前,前后皆有步军护卫,骑兵掩护两翼,只等一声令下而已。反观西山之军,仍在列阵…… 不出贾诩所料,公孙瓒真就将他的精锐放在城里,而把收编的黄巾军摆出来当炮灰。当然并不是全部,其部将田楷率领两千人马坐镇。 眼看开战在即,正军和贼军的差别显而易见,就只能寄希望于收编的黄巾以兵力的优势来抵消训练和装备的差距了。 “高”字战旗下,高顺全副铠甲,身跨良驹。朱广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不在任何人之下,所以,他是第一个荣升“中郎将”的云中旧部。 高顺是个重情义的老实人,正因为这份信任和倚重,让他深感责任重大。他心知若幽州战局不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上午在中军帐内,他义无反顾地立下了军令状,而且是以项上人头作为抵押! 不了解他的人或许会诧异于一向沉默寡言,性格内敛的高中郎为何会突然如此高调。但了解他的人知道,这兵临蓟城第一战,他志在必得!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兵高声喊道:“报!中郎,诸部准备就绪,只等军令!” 望着远处那一片攒动的人头,高中郎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苍亭,并州狼就在那一片黄潮之中杀出了赫赫威名!今天,昔日的荣耀必将再现! 反手攥住了刀柄,刀身与刀鞘的摩擦发出悦耳的声响。当钢刀被高举过头顶时,高顺威严的声音响起:“飞石!” 投石车一般不用于野战,因为它太过笨重庞大,且作用单一。张郃之所以向朱广讨要,是因为他相信这器械一定会在此战中大放异彩,原因只有一个,敌人不知道它的厉害! 那十座如堡垒般蹲坐在阵前的“飞石”随着高顺一声令下,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怒吼! 当那条粗壮的木杆猛烈弹起时,高顺麾下所有将士都抬起了头,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啊……仿佛在刹那之间,太阳的光辉都被短暂的掩盖了。 与此同时,对面阵形渐成的幽州军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暴跳如雷的军官仍奔走于各阵之间,大声怒骂着笨手笨脚甚至于有些连方向都搞不清楚的黄巾降卒。 操着一条长戈的主将田楷正在后方神情阴暗地望着前头一片嘈杂的军阵,空中的异动引起了他的警惕。当他把目光上移时,竟怔住了。 那是…… 紧张不安的士卒也察觉到了半空中的阴影,许多人下意识地往后退…… 当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密集的冰雹一样打下来时,幽州军阵瞬间大乱!这些被收编不久的黄巾降卒,待遇自然无法和公孙瓒的精锐相比。他们没有铠甲,没有头盔,少数手持木盾的根本禁不住从数百步外打来的石块一击! 惨叫声!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它很快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瘟疫,迅速传染着每一个人! 心惊胆战的田楷总算回过神来,只是他歇斯底里的吼声一发出即被淹没!幸好,他身边的部下听见了,口口相传,压阵的骑兵用他们手中的武器驱赶着惊慌失措的步卒。 背山结阵的好处立刻显现出来,那就是,你没法后退。 黄巾军在威武的汉军看来,或许没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但不要低估他们求生的本事。 前有漫天砸落的飞石,后有凶神恶煞的“同袍”,这些颠沛流离的贼寇找到了方向,怒潮般地冲向了冀州军阵! 战旗下的高顺并没有要命令步军迎上的打算,那张黝黑的面皮看不出来丝毫表情,只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神采。 张郃两眼微眯,视线透过重重人影发现了端倪,随即转头道:“中郎,敌骑在等机会迂回。” “先发制人!张郃徐晃,各领一阵,上!” “诺!” 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汇成了一股洪流,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黄巾降军们发现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在他们离开原地以后,飞石对他们就已经不构成的威胁了。 反倒是那雄浑激昂的冲锋给了他们勇气! 但,这股勇气并没有持续多久。雷鸣般的蹄声炸响时,他们赫然发现了两侧急驰的敌骑!骤然划过的阴影让他们嗅到的,不止是失败…… 高顺表情从开战时起就没有变过,此时他不过是半侧着身,将手中的环首刀仰躺了身后。 但伴随着这个动作的,却是一千张弓开弦! 来自河北本地的弓手们用他们常年作战的经验寻找着最合适的角度。 高中郎手中的钢刀猛力一划!密集的弦响动人心魄! 远处山坡上,目睹这一切的朱广不禁苦笑,为练就一支强悍的步军,高顺为之奋斗了半年,人都瘦了一圈。现在看来,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改投向城头。 他将装备了双侧马镫和桥形马鞍的“并州狼骑”摆在山坡上,不是因为视线开阔,而是为了挑衅。 以他对公孙瓒的了解,他可以肯定,哪怕到了现在,白马将军也是鄙视他的。当眼睁睁地看着西山营寨的部队被高顺屠戮,这位骄傲的幽州名将会是什么心情? 那堵城墙后头,名躁一时的“白马义从”是否已经集结完毕? 出来吧,我给你留了足够的空隙,让你可以从容冲到我的面前。 那一年,我到右北平,你的部下曾挑衅地问,并州狼骑和白马义从孰优孰劣。当时我回答说要打过才知道。今天,就是机会。 朱广不知道,他盯着南城城头时,公孙瓒也正在那里遥望着他的方向。对于西山前的战斗,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白马将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憋屈,这使得他怒火中烧,甚至烧红了双眼!他知道,远处山坡上的战旗下,一定有一个人是朱广。只消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威震燕境的白马义从就可以呼啸而出!并且,这些骁勇矫捷的骑士一定会证明,他们才是北方最令人绝望的军队! 关靖脸色苍白,他十分善于揣摩主公的心意。也正因如此,他一颗心才悬在嗓子眼,怎么也落不回去。 田楷已经注定完蛋了,尽管到现在自己也闹不明白他怎么完蛋得这么快。接下来,朱广希望的,就是主公精锐尽出!如此一来,什么固守待援,什么互为依托全都是狗屁了!此前一切谋划布置悉数作废! 公孙瓒突然反手去拔佩刀,这让关靖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那利刃出鞘之声好似割在他的心头…… “主公!” 这颤声的呼唤,使得公孙瓒转过头来。关靖不禁后退了半步,那种眼神,即便是当年被乌丸人围困,也不曾见过…… 白马将军已经失去了他的从容和淡定,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受伤舔血的猛虎,作势欲扑! 西面,本就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骤然高昂! 关靖几乎叫出声来,生怕这令人胆寒的声响会激怒本已失去理智的主公,让他作出追悔莫及的决定! 可偏偏就在这时,公孙瓒手中的刀却缓缓探入了鞘中。当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宝刀完全入鞘时,白马将军撑在城墙上,喘得好似一头蛮牛。 恐怕也只有关靖才知道,为了强忍住杀出城去的冲动,主公费了多大的劲。 朱广要失望了,公孙瓒确实看不起他,也确实骄傲自负,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因为愤怒而智商归零。哪怕是在怒火即将冲破天灵盖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自己的处境和对手的企图。 猝然遇袭失了先机,邹丹一败折损数千精兵,现在城里的兵力守城足够,但要出战,确无把握。朱广想的就是速胜,若能在蓟城击败自己,则整个幽州局势倾覆! 猛虎伏下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蓄力,为了发出致命一击! 朱广,咱们走着瞧…… 公孙瓒下城了,他知道幕僚部将都看着他,他也知道集结在城内随时准备出击的“白马义从”定然大惑不解。但他什么也没说。 在回幕府的路上,怒火渐渐平息。他诧异于冀州军的剽悍战力和精良装备,这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对手。或许,真的小看朱广了。 西山前的战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以黄巾降卒为主的部队怎是高顺的对手?田楷眼见大势已去又回不得城,已经率领骑兵向西逃窜,张郃徐晃并没有追赶。 “陷阵营”推得敌军节节后退,当抵近营寨再无退路时,他们很自然地选择了投降。这是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南城郊外的山坡上,朱广确定公孙瓒不会出城接战后,黯然地催动了坐骑。其实,他将自己军中所有强弩都集中起来,就暗伏在南城外。只要“白马义从”杀出来,那么他们就将“重复”原本历史上“界桥之战”的悲剧。 那一战,袁绍麾下悍将麹义仅以八百精兵为前锋,引诱公孙瓒的精骑来冲击。这八百精兵的后面,暗伏了千张强弩! 当不可一世的“白马义从”风驰而来时,结果可以想见。 但这一回,公孙瓒却没有上当。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冀州军要面对的,就是蓟城。这断断不是范阳可比,哪怕有“外挂”般存在的“飞石”,朱广也不敢保证说三天之内能够将它轰开。 夜幕降临,围困蓟城半日的战士们回到了营地。取涿郡,拔营垒,连战连捷让河北将士士气高涨。 朱广褒奖了今日出战拔营的部下,为他们在功劳簿上重重地记下了一笔。并在军事会议结束以后,与高顺、张郃、徐晃等十数名军官一起吃饭,虽称不得宴请,到底也是一种肯定。 晚饭后,众军官各回岗位,独高顺留了下来。 他早已经不是云中朱家的小马童了,成为了一名能够独挡一面的得力干将。 “看来‘陷阵营’今天是大材小用了。”朱广笑道。 高顺没有接茬,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举首道:“困局还在。” 朱广并没有否认,但对于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小伙伴,他安慰道:“无妨,你至少开了个好头。一战拔掉西山营寨,老实说,我是既高兴又意外。” 高顺并不见得意欢喜,闷了半晌,似乎起身要走了。 “将军,明日攻城让‘陷阵营’上吧,末将亲自去!” “那怎么行?‘陷阵营’花费了我大笔钱粮,怎能草率使用?再说你现在是中郎将,重要的是指挥,不必事事都身先士卒。” “将军不是常说‘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么?” 朱广讶异地看向他,笑道:“你今天话很多嘛。” 高顺一听,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出去走走?” “诺。” 将士们大多已经归帐,马不停蹄地从冀州上来,他们已经确实累了。只有少量巡逻的士卒时而出现在夜色之中。 朱广顺着篝火架子负手前行,高顺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一路无言,真的就是“走走”。 但平素沉默内敛的高顺看得出来,朱广的步伐走得很稳,已至于稳得不如从前轻快。说来也难怪,在云中时,弟兄们一起纵马驰猎,劫掠草原,随兴所为不需要考虑得太多。 朱广忽然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子严,我怎么觉得上一回咱俩一起散步已经久得记不清了?” “将军要忙的事太多。” “也许吧。”朱广笑道。语毕,转过头来,直视着自己的小伙伴。“其实你今天不用那样。” “末将只是想让将军,同僚还有将士们知道,我决不会退缩。” 那股豪气让朱广心头一动。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困难”这种东西。 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不单纯是少年轻侠的领袖,干的也不仅仅是抢几匹马,赶一群羊的勾当。当他处于现在这个位置,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掺杂太多政治军事的考量,让他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子严,你说我们为什么能走到今天?” “这,末将不是太明白将军的话。” “我是说,最开始就咱们两个人,然后有了张辽他们。跟鲜卑人游击,跟黄巾贼死战,东边打到兖州,西边兵临长安。如今,我作了左将军,你作了中郎将,弟兄们也都……” “志向。” “什么?” “因为我们有志向,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高顺特意加重了语气。说完,他怕朱广不清楚,问道“将军还记得我们从云中出发时的誓言么?” “当然记得。”朱广由衷地笑了。“不愿同生,但愿同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要打出一个太平来。” 高顺有些局促:“将军,原话好像不是这样。” “有必要纠结这个?就是那么个意思。” “末将本来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不是有位乡邻在府上养马,我或许也早就死了。所以,末将很珍惜这个机会!非常珍惜!” 朱广真听不懂了:“不是,你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高顺急了,一双手不停地搓:“末将是说,我原本该死的,这是命。我原本该作个马奴,幸运一点,或许能赶车,这也是命。但是现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中郎将!”“这就是我拼命的原因!这就是弟兄们不惜抛头洒血也要追随将军的原因!将军给了我们机会,给了我们方向!打出一个太平,是将军的志愿,也是我们的志愿。为着这个目标,不管是我,还是文远他们,都会一直追随将军,到死为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零九章 权臣风范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不是说他冷血无情,而是在经历了两世为人之后,对许多事物都有了重新的认识。但小伙伴这席话确实让他感受到了鼓舞。 身份转变以后,思维可以变,观念可以变,但有些东西是应该贯穿始终的。比如,当初从云中出发南下时的锐气!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良久,朱广笑道。 高顺看起来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吴式他们是否顺利。” 朱广闻言,转首眺望蓟城,随口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二月二十六日,许都。 纸终究包不住火,北方发生的事情已经在百官公卿中传开,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尽管不乏有识之士,但许多人仍旧乐观地认为,董卓灭亡以后,自“十常侍乱政”开始的动乱应该消停了。 可天不遂人愿,先是遥远的蜀地爆出益州牧,宗室刘焉斩杀朝廷使者的消息,随后又发生了张鲁背叛旧主,割据汉中的事情。 紧接着,镇西将军,武威太守马腾和征西将军,凉州刺史韩遂之间又爆发战事,袁绍派人调解不成,曹操似乎也无力干预。 但益凉二州都地处边陲,虽然爆发动乱,影响力到底有限。比不得手握强兵的朱广和公孙瓒大打出手。 许都的舆论基本一致,对此事大加挞伐。言说朱广公孙瓒二人都是平乱功臣,如今却置国家大局于不顾,发动内战,实在令人失望。 袁绍见状,更加坚定了出兵干预的决心。甚至在请示太后与天子之前,已与幕僚作出了全盘推演。目的只有一个,趁朱广北上之机,控制河北。最好是能一鼓作气,连幽州也拿下来。扫除了这两大豪强,益凉二州偏鄙,实不足为虑,再慢慢解决就是。 有鉴于此,袁绍打算在今天朝会之中,正式上表,请求出兵。事前,他已经通知了一批身居要职的袁氏故吏,指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敲定。 此外,袁术已经有些毛了。他去年是因为在洛阳犯了事,所以不得不接受“青州刺史”的安排。现在他接连打了胜仗,消灭了大批黄巾贼,认为自己应该得到奖赏,至少也得是青州牧。 刚完工不久的大殿前,袁绍一出现,便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故吏簇拥自不必说,一些关切局势的大臣也迎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 此时袁绍已经颇具朝廷领袖的风范,安抚下大臣以后,洪声道:“左将军与镇北将军皆于平乱有大功,如今兵戎相见实在叫人痛心。若不干预,置朝廷威信于何地?诸公放心,稍后自当奏明太后天子,即刻发兵!” “发兵?”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诧异的声音。 袁绍还没来得及找出是谁,已有天子近臣出来通知晋见。在他率领下,文武百官略整衣冠,解剑脱鞋,低头小跑着踏入了大殿。 看得出来,袁本初在建筑宫室上也没少花心思,力求营造一派崭新气象,这大殿就是完全仿洛阳旧制。 大礼拜上以后,大臣们各自入座。 上首,即将年满十六的大汉天子刘辩玄衣赤裳,头顶旈冕,正襟危坐。对群臣朝贺已然是习惯了,从容自若。 何太后端坐于旁,略施粉黛,风韵犹在。灵帝驾崩时,她才年不满三十。 待百官入座,何太后一开口就拨动了公卿心弦:“听说,北边出事了?” 袁隗病后,便只有袁绍一人录尚书事,因此禀道:“回太后,陛下,日前接获消息,邺侯,左将军督冀州事朱广悍然出兵北犯!” 何太后面有不悦:“为何不早报?” “回太后,事出突然,臣与有司官员也是经过多方查证之后才确认的,因此不及上报。”袁绍滴水不漏。 何太后没再纠缠,疑惑道:“这朱广是平乱护驾首功之臣,他怎么就跟公孙瓒打起来了?为什么呀?” 这个问题倒把袁绍难住了。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有些话不方便在朝堂之上明说。刚一犹豫,司徒黄琬就把话接了过去:“早前公孙瓒侵夺冀州商人财产,朱广父兄也因此一度下狱。之后幽州军队又不断抄略冀州边郡,想是因此结怨,导致今日兵戎相见。” 袁绍一听这话头可不对。虽说黄琬之言句句属实,但言下之意,却是在为朱广开解。正要开口,又被何太后抢了先:“话虽如此,但朱广到底不同常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公孙瓒若有不轨,朝廷自有法度在!擅自出兵,这岂是大臣所为?此事不容含糊,必须干预。” “臣也是这个意见,不管朱广和公孙瓒之前有多大的功劳,这般目无朝廷,决不能姑息。”黄琬严肃地说道。 “那依司徒之见,如何处置为妥?” “臣以为,当遣重臣前往河北,勒令双方休兵罢战……” 袁绍起初还狐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等黄琬说完就一口截断:“司徒所言,大谬!” 黄琬面不改色:“请大司马赐教?” “不管是公孙瓒也好,朱广也罢,都是朝廷大臣。二人出镇幽冀不过是代天守牧!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岂有私相攻伐的道理?若朝廷不从速从严处置,此恶例一开,后患无穷!太后,陛下,臣以为,当立即集结王师渡河北上弹压!” 他一发出讯号,袁氏的门生故吏纷纷跟进。而且这些人都从他的话里领悟了“精神”,朱广公孙瓒一起批,而不将矛头单单对准其中任何一人。 何太后见群臣汹汹,望黄司徒时,见他也没了反驳的意思,因此为难。左思右想,想出一个“拖”字。 “之前董卓作乱,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如今洛阳方圆数百里都还难见人烟。说远些,黄巾贼起,中原各地也是满目疮痍,眼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再者,白波贼正在肆掠河东,朝廷何必舍近求远?动刀兵这么大的事,是不是从长计议?” 莫看何太后一介女流,头发长见识短,但这句话却说中了要害。 袁绍顿时起了疑心,看向左手边的黄琬。却见后者低眉顺目,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一定是他,脱不了干系!之前已经将他从太尉任上免官,但没过多久,何太后一句话又把他复了“司徒”原职。虽说没有了“录尚书事”的权力,但毕竟三公的影响在那儿摆着,名义上仍然是朝廷领袖之一。 何太后用他,就跟自己用公孙瓒是一个道理! 一念至此,强硬地表态道:“太后,陛下,此事宜急不宜缓,否则要出大事!不管是公孙瓒与朱广谁胜谁败,对朝廷来说都不是好事!州牧权重,若朝廷再放纵姑息,今日他们敢互相攻伐,明日就敢渡河南下!董卓之事不远,望太后陛下三思!” 何太后似乎畏惧了,不自在动了动,终于软下来:“纵使如此,也应该先派大臣前去晓以利害,若不听时,再出兵不迟。” “不行!”袁绍脱口而出。 话音落地之后,偌大个朝堂再无声响,仿佛连空气也为之一凝! 黄琬藏在袖中的双拳攥了又攥,才忍住没有当堂发飙。 刘辩不安地看向母亲,见太后也是惊诧莫名。 袁绍很快反应过来,就在原座俯下头告罪道:“臣一时失态,断非有意,请太后陛下恕罪。” 何太后转惊为怒,但袁氏今非昔比,她也发作不得。憋了半晌,反过头来倒替对方开解:“近来国事家事颇多不顺,想来大司马也艰难。” “臣谢太后体谅。然发兵一事,刻不容缓,请太后示下。” 何太后被逼得没了退路,包括黄琬在内,也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公开反对袁绍,无奈之下,只得松口,但又有些不甘心,忿忿道:“罢,就如你所愿!” “此非臣一己私愿,请太后明察。”袁绍“更正”道。 何太后气得不行,索性不再言语。 既然出兵之事敲定,那么接下来就是袁术升任“青州牧”了。不过这事袁绍不便亲自开口,只能由马仔代劳。 “禀太后,陛下,袁术自任‘青州刺史’以来安抚流亡,颇有政声,又接连击败黄巾余党,功绩卓著。有司聚议,拟加牧伯之任,不知太后尊意若何?” 何太后正憋着一股子火,一听此话顿时发作:“州牧权重,才有了朱广和公孙瓒之事!还嫌州牧不够?” 说得那进言大臣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去。 朝会不欢而散,但至少最紧迫的问题解决了。袁绍得到了他想要的……至少是大部分。而何太后与皇帝母子俩则忧心忡忡往后宫去。 刘辩自即位以后接连遭逢大难,再笨的人,经历得多了也会明白一些事理。见母亲忧容满面,他摒退了随从的内侍,问道:“母亲为何不愿发兵?” 何太后止住步子,回头打量自己亲生的儿子,更是愁上加愁。顾左右无人,低声道:“袁氏虽有大功于国家,但观其近来行事,越发张狂。昔日你两位舅舅手握权柄,倒可相安无事。如今换了外人,跟咱们就不是一条心了。” “袁绍今日态度确实不妥。”皇帝轻声道。 “皇帝,这才是开始。”何太后沉重地叹道。“太傅袁隗虽是袁氏的大宗长,但他至少受过先帝隆恩,有他在,袁氏子弟不至于出格。一旦他身死,袁绍袁术等辈就难说了。” “那与朱广公孙瓒何干?” “你怎么就不明白?不管朱广是什么人,有他在,袁绍便有顾虑。如果他被攻灭,试问还有谁能与袁氏抗衡?” 刘辩想起昔日朱广将他救出洛阳的种种,对母亲的话很是认同。但他一个还未亲政的皇帝又能怎样?唯有叹息而已。 而何太后想起当初在长安旧宫里召见朱广时的情景,心下也觉得可惜。朱广看来是要完蛋了,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不久之后,天子亲政。 但愿祖宗庇佑吧…… 骠骑将军府 袁将军在拿到了何太后以天子名义发布的命令之后,一刻也不愿意多等,立即着手安排出兵事宜。 本来这么大事,他应该和其他重臣,例如司徒黄琬,例如车骑将军董承共同商量。但他没有这样做。 许攸、沮授、审配、淳于琼、周昂、麹义……其幕下重要文武悉数到场。当然,还有摩拳擦掌准备正式亮相的高干高元才。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搞掉朱广,如果可以的话,再搞掉公孙瓒。彼时,天下还有谁是袁将军的对手?曹操?开玩笑呢,曹孟德跟大司马可是发小,感情好着呢。 袁绍高坐于上,看不出来得意。 虽说今天在朝堂只有些小波折,但这也足以引起他的警惕。从长安获救,一直到现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何太后并不甘心于“临朝称制”的表象,她还想要一些更实质性的东西。 更不消说,天子就快十六周岁了。尽管现在还没有人提,但那一关终究躲不过。再加上叔父的情况…… 许攸发现了袁绍的心不在焉,上前关切道:“怎么了?” “今日朝堂上……罢了,说出兵的事吧。”袁绍有些不耐烦。 许攸微顾左右,轻声道:“解决了朱广,朝堂上的麻烦也不存在了。” 袁绍猛一抬头,立即会意。许攸何等人?灵帝还在时,他就敢跟时任幽州刺史的王芬密谋趁灵帝北巡到河北之机举兵逼其退位。你说这胆子有多大? 所以说,知己小伙伴是最能鼓舞人心的。 袁绍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至地图架前,一指下去戳定邺城,朗声道:“诸位,朝廷已经同意出兵,咱们拿出方略来吧!” 许攸当仁不让,一指划过黄河:“朱广举兵北上,虽说是冒险。但他一定有所安排。首先是大河阻挡,我料朱广必留兵扼守渡口,想直接渡河到黎阳恐怕不易。我建议,大军还是北上走河南,从巩县北面的‘五社津’渡河进河内,再从河内东转,进攻邺城。”“五社津?我记得当初朱广救出天子和陈留王,也是从此地渡河?”袁绍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章 攻坚 恋上你看书网 “正是,我们就沿着他走过的路,去进攻他的巢穴!”许攸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很好!”洛阳事变时,袁绍先带着人马跑了,朱广坚持了下来。虽说没人在事后“问责”,但这件事情让袁将军觉得有些丢脸。人们只享受**丝逆袭的快感,有谁在意过高富帅的感受? 此时,好像永远有化不开心结的苦脸沮授嘀咕道:“河内?” 许攸看他一眼,笑问道:“公与先生,有问题么?” “河内离河东太近。” “河东?河东有什么问题?” “有……” “哦,你是在担心白波贼?这大可不必,白波贼虽然猖狂,但一见大军开来,避之唯恐不及,哪有生事的道理?” 袁绍也道:“白波贼不足为虑,如果不是出了朱广这事,我正考虑派兵进剿呢。” 沮授见状,也不再多说。 当下,一众文武详细论证了从河内进兵的可行性,最后一致认定,成。 “好!”袁绍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回到座位,显得颇轻松。“路线有了,派谁领兵前往合适?” 朝廷里够资格带兵的武臣很多,但相信袁将军绝不愿意这些人染指兵权。这一点许攸很清楚,而在场资格最老的,非淳于琼莫属。人家在洛阳事变之前就是“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右校尉”,而且跟袁绍关系很铁。西征董卓以后,官拜将军,当然是杂号的。 “莫蒙大司马不弃,末将愿领军渡河!”主动请缨的,便是淳于琼。气场很强,连鬓胡串了一脸。受《三国演义》影响,这位给人的印象可能跟“无双上将”潘凤一个级别。但实际上,淳于琼能跟袁绍曹操同一时期出任西园校尉,而且他还没有袁绍曹操那样的背景,岂能是白吃干饭的? 果然,袁绍一见他请缨就喜上眉梢:“有仲简出马,再好不过!”但随即便作难道“只是,大军于周边屯田,眼下又正是春耕时分。仓促之间,恐怕集结不了太多的部队。” “不消太多,有精兵两万足矣!不然,何谓奇袭?” 袁绍越发欢喜得紧了,正在褒奖时,却见外甥高干上得前来,却不是向他,而是向淳于琼道:“若将军看得上,高干愿为前锋!” 袁绍大笑!长辈嘛,看到晚辈出息了,总是很爽的。 但淳于琼却笑不出来,领兵打仗他不怕,但高干极得大司马宠爱。带上他,且不说有可能被掣肘,万一有个闪失,回来如何交待? 袁绍当然是希望外甥出去历练,但淳于琼不表态,他也不好强下令,故意道:“元才啊,舅舅既点了淳将军的将,同不同意,还是看他。” 高干再三央求,许攸也帮着一边说情,甚至还道:“淳将军,也不必说什么先锋,就留在身边,量才而用,如何?” 淳于琼终究是抵不住,点头答应,但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请郭公则同行参军?”郭公则,便是郭图。 袁绍立即应允,当下又把人员分派定了。以淳于琼为主将,麹义副之,郭图参军,颜良、文丑、高干皆随行统兵。 商议已毕,众人都兴高采烈,意气风发。袁绍却发现沮授仍旧一副丢了钱的模样,遂问道:“公与还有何担心?” “河内,到底是离河东太近。”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 袁绍哭笑不得,但也欣赏他的执着,宽慰道:“无妨,世上本无万全之策。” “话虽如此,但……” 许攸看着有些来气,虽说此人是他推荐给袁绍的,但你这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着实败兴!便不冷不热地问道:“公与还有更好的建议?” 沮授看他一眼,又看袁绍一眼,仍旧愁眉不展:“若能让青州袁使君共同举兵,再好不过。” 二月二十七日,幽州蓟县。 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蓟城已经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了。 土夯的城墙上,随处可见没入墙中的箭杆,和各式各样的创痕。斑驳的血迹更是比比皆是! 一座仍在燃烧的云梯倒在城墙根下,砸在一堆凌乱的尸体上。只有极个别穿了铠甲,大多都是布衣,器械也是五花八门。 护城河早已经被壕桥铺平,从缝隙中看下去,似乎连水都变了颜色。最触目惊心的要数离南城城门洞不远的城墙,居然开了一个半丈许宽的口子!成群的守军士卒正忙碌着,用麻袋装土将其补上。 公孙瓒由部下陪同着上得城来,第一眼就看到被打崩一半的城楼,瓦片木梁散落一地,被埋在下面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 很难想像,驻着这么多士兵的城头竟会鸦雀无声。将近两天惨烈的战斗对双方将士的意志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在冀州军再次退却以后,疲惫的守军大多都背靠着女墙歇息。即使是主将亲自来视察,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在某处停下,公孙瓒神情凝重地眺望不远处的冀州军阵地,仍是一片忙碌,他们还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伤亡如何?” 一满面污秽的军官嘶声报道:“伤亡不小,但还顶得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冀州军攻得太猛,竟连城墙也被打崩!士卒们都非常惊惧!” 公孙瓒听罢,狠狠一咬牙:“告诉他们,没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飞石打得远一些!再坚持一两日,援兵必到!” “喏。” 巡至西城,遥望被朱广军焚毁的旧营,不禁心头火起。但很快,公孙瓒就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朱广肯定比他更焦急。不间断地攻城两日,对方至少折损了数以千计的人马,而朱广倚重的,不过就是那巨大的飞石车,现在也只剩下七架了。 只要再撑一天,至多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单经就该到了。而右北平的精兵,相信也不会超过四天。 朱广,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拼? 公孙瓒猜得没错,朱广确实很着急。但急的不是没能破城,而是陈忠。 南城的城墙被轰开一个口子,四道城门中,有两道都被击碎。如果不是守军拼死反扑,陈忠的部队或许就已经进城了。 激战中,身为校尉的陈忠身裹两件铁甲,手持双刀奋勇搏杀,战得倒是痛快,哪知被人盯上了,身中四箭。 所幸都不致命,朱广吩咐军医好生处理之后,带着部下们研究调整战术。 损失确实大,日前投诚的幽州军,准确地说是原来的黄巾军,只剩下千余人了。而且被他视作“秘密武器”的飞石,因为是第一次制造,很多地方不完善,士卒操作也不是很熟练,导致损坏了六座之多。还有两座,是昨天夜间守军出来摸营时被焚的。 “将军请看,那个口子,虽然还不便攀登,但据回来的士卒说,裂纹很宽。要是把剩下的飞石都集中朝这个方向打,卑职认为很有可能打塌!只要城墙一塌,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张文远两天两夜没合眼,却仍旧精神十足。说话时唾沫溅到朱广脸上他也没有注意到。 朱广极目远眺,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可惜了,只剩下七架。这东西没什么准头,要打准城墙基本靠蒙,打在裂品上更是撞大运。没奈何,也只能这样了。” “将军,下次进攻,我上吧。”高顺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请缨了,但这次犹为急切。张文远处在指挥的位置就不说了;吴式另有重任早已离开军中不提。只有他和陈忠两人有机会亲上一线。现在陈忠负伤,他如何坐得住? 朱广侧首朝‘陷阵营’的阵地看过去,一水的簇新铠甲,全军最锐利的器械,更不用说全军最好的伙食,与骑兵同等待遇。但却足足当了两天观众,想必将士们也憋足了一股气! 想到这里,终于同意:“好!下午进攻,先把所有的石头都打出去,然后!你‘陷阵营’上!” “诺!” 眺望城头,朱三双眼微眯:“时间不多了,都去准备吧。” 众将领命而去。 贾诩见主公还盯着城头,趋步上前:“将军,今天有把握破城么?” “有希望。我实没料到能把城墙打出一个口子来。如果下午真能把城墙打塌,不,哪怕是打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缺口,破城就快了。” 贾文和微微点头,负手而望。 此次出兵北上之目的,在于扭转冀州所处之被动局面。不管是他也好,朱广也好,谁都没有想过就凭这次出兵能够攻灭公孙瓒夺取整个幽州。 他们的企图,甚至不在于能够夺取多少土地城池,而在于歼灭公孙瓒的军队。用后来的话说,就是消灭有生力量。 幽州人口不多,兵源有限,若能够在此次作战期间重创公孙瓒,使其伤筋动骨,那么他再想恢复,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对冀州的致命威胁,也可宣告解除。 “将军,照时间算,田畴和吴式也应该有消息了吧?” “嗯,差不多……” “什么?”贾诩见没了下文,朝朱广看去。却见主公紧盯着西面看,神情不对。他也顺着望过去,便看到赵子龙身跨白马疾驰而来!一路上惊得士卒闪腾飞扑,纷纷避让!操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一章 意料之外 恋上你看书网 战马还没有停,赵云就跳了下来。 一看他的神情,朱广就知道没有好消息。他甚至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我至多再需要一天而已,何必这样? “将军……” “是不是公孙瓒的援兵到了?”贾诩抢问道。 赵子龙沉重地一点头:“已至昌平。”没错,此时的昌平县,就是后来的北京昌平区,距离蓟城只有一百里路程。上谷驻军比预料中提前一天抵达! 朱广此时的郁闷,好比《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火烧司马懿,眼看大功告成,哪知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雨来。甚至,朱广比诸葛亮还倒霉,他连喊一声“苍天助曹不助刘”的时间都没有。 强敌近在眼前,且城中还有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围城的部队必然尽快后撤。不管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火器时代,指挥撤退其实比进攻还难。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追击,造成巨大损失。 说到追击,白马义从估计特别擅长这活儿。 “召集校尉以上军官,掾属以上幕僚。”朱广难掩失望之色。只要再多给他一天时间,哪怕是半天,他的部队就极有可能攻破蓟城!即便是没能生擒或杀死公孙瓒,即便是让他跑了,幽州局势也将天翻地覆! 而现在,他妈的功败垂成啊…… 很快,张辽高顺等武官以及随军北上的幕僚都集中到中军大帐,赵云将消息一宣布,气氛可想而知。 不管是军官幕僚,还是底下的士兵,忍这口气忍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成功! 朱广比谁都懊恼,可眼看一片沉默的部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看来,跟公孙瓒对阵一战不可避免,必须得分出‘并州狼骑’和‘白马义从’的高下了。” 可惜,效果不大。 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大家都对全盘局势了然于胸。一旦公孙瓒与援军会合,无论胜负,幽州战事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的。 如果时间宽裕,这也不算什么事。尽管兵力少于公孙瓒,可这群从云中出来的年轻人专好虎口拔牙。但,冀州军最缺的就是时间。 张辽一屁股坐下去,又立即弹起来,切齿:“城墙都打出缺口了!就差一次!再集中兵力往上顶一次……” “哪有那么简单?上谷援兵既然已经到昌平了,最晚今天黄昏就能抵达蓟城。在此之前我军如果不撤,一到晚间公孙瓒里外夹击,那可不妙。” 争论开始了,可不管持哪种意见,所有人都明白,想在黄昏之前攻破蓟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一旦不成功,明天再想安然撤退就难了。 朱广正想制止,忽然发现贾诩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看过去,只见自己的谋主垂首捋须,若有所思。 “将军……”张辽几步窜到主公面前,却见朱广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并指向长史。 贾诩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当他感觉到帐中安静下来,下意识地抬头一望,所有人都在看盯着他。 左右一张望:“都看我干什么?” 张辽一脸期待:“长史可有对策?别说没有!先生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虽张良陈平……” “行了行了,打住吧,打住。”贾诩苦笑不止。高帽戴成这样,我要说没办法,以后还怎么混? 收起笑容,直面朱广正色道:“将军,办法倒有一个,但幕下必须说明,风险不小。若是不成功,明天就被动。” “战将忘身于外,谋士不懈于内,但决定在我。不管先生的办法是什么,也不管成功与否,只要采用,责任就由我负。”朱广先替他扫清心理障碍。 贾诩闻言,站起身来,手指北方道:“上谷驻军已经抵达昌平,比我们预计提前了一天。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一接到公孙瓒的调令就星夜兼程赶来。”张辽道。 “没错。而且一定是将所有辎重都抛弃,不顾一切赶来救援。然而,援军抵达昌平之后,不太可能立即南下。” 高顺明白点什么,插了一句:“必然是要先派人探清虚实。” “确实如此。”贾诩点头道。“所以今天之内,我军不必担心昌平。” 高顺又问:“可就算援军今天不来,最迟明日上午也必到。谁也不敢保证在剩下这半天时间内就一定能够攻破蓟城。” 贾诩还没来得及开口,张辽脑中灵光一闪:“问题是,我们知道援兵来了,公孙瓒不知道!” “那又怎样?我们若冒险继续强攻,他也照样拼死抵抗。今日破不了城,明日如何抽身?”有人问道。 就连贾诩也有点“幸灾乐祸”地看向张文远,我让你抢话,你继续说说看? 张辽嘴角微扬,但瞬间恢复严肃神态:“长史,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看咱们想的是不是一样。” 贾诩手一伸,你请。 张辽又看向朱广,后者投之以赞许和肯定的目光。你是张辽啊,早该发光了。 张文远有些小激动,调整了一下情绪,朗声道:“蓟城虽然不是范阳可比,但以我军的兵力,四面进攻还是没有问题,此前我们也一直是这样作的。我军不妨作出调整,今天下午集中兵力强攻西南两面,把北面和东面空出来。” 他说到这里,朱广注意到高顺突然挺了一下腰板,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但转瞬即逝,没有起身,也没有插话。 “就像我先前所言,我们知道援军来了,但公孙瓒不知道。诸位试想,他如果眼看城破在即,会作什么样的决定?” “突围!”赵云斩钉截铁地喝了一声。 “正是!他必然是要突围的!子龙,你说他会往哪方突围?” “自然是往东突围去右北平保险。” 张辽一笑:“到时,你不就正好率领‘狼骑’猛追么?”语至此处,猛然转身向贾诩揖手道“长史,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贾诩淡淡地笑着:“所以关键取决于公孙瓒是否突围,而他是否决定突围,又取决于我军是否能把他逼到那份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拼了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有一个不太适当的比喻来形容他所在的这种“集团”。 就好比一个剧组,主公是“制片人”,谋主是“导演”,武将是“主演”,士兵是“群演”。一部剧的好坏,虽然也看“制作人”定下的目标,投入的力度,以及“主演”的具体表现。但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导演”对整部剧的把握。而贾诩这个“导演”显然具备问鼎小金人的实力,关键时刻,他给所人以希望。 片刻之前,这座中军大帐充满了懊恼和不甘,但贾文和几句话就可以立即盘活整个局,这就是智慧。 迎着部下们期盼的目光,朱广几乎就没有犹豫。他不是不知道万一打不下来的风险,但他认为值得,这世上本没有所谓“万全之策”。 “就这么办。集中所有力量,猛攻蓟城西南两面,高中郎。” “末将在。” “去告诉‘陷阵营’的弟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今天就要掂掂他们的斤两。” “诺!” 以鼓舞的神情和目光扫过其他将领,朱广笑道:“我想,其他各营的将士也不愿让‘陷阵营’专美于前吧?” 赵云素来不爱开玩笑,但此时却貌似认真对高顺道:“中郎,恕我直言,我还真没看出来‘陷阵营’有什么过人之处。” 高顺瞄他一眼:“你会看到的。” 朱广非常满意部将们的态度,用力一击掌,大声道:“好,都去准备!文远,你和长史协同指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一声军令。” 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朱三的一个可取之处。他常常只在大略方针上掌控,却极少干涉具体事务。比如说临场指挥,他一般不插手,因为这并不是他的强项。 部将幕僚们一拥而出,朱广先还淡定从容的神情顿时暗淡下来。如果今天下午战局不顺,说不得只能连夜后撤。罢,真到了那一步,自己亲自领军断后吧。 晌午过后,本来一片晴朗的天空逐渐阴暗,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本来春雨贵如油,对农民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对攻城的部队而言…… 城外冀州军的变动很快引起了守军的注意,公孙瓒闻讯以后也立即作出了调整。公孙瓒知道这恐怕是朱广最后一击,也是最致命一击,所以打算将他视若珍宝的“白马义座”当作预备队,万一情况紧急,骑兵当成步兵使。 但这个想法为关靖所劝阻。 “将士们,冀州军已是强弩之末,其势难穿鲁缟!只要再次将敌击退,胜利就属于我军!”史载公孙瓒“有姿仪,大音声”,这话绝对不假,一嗓子吼得半个城都能听见。 将士们当然受到了鼓舞,但同时他们也明白,公孙将军都亲自发声了,可见局势已到何等地步! 敌军将剩下的所有“飞石车”推到了南城外,他们一定是想继续扩大缺口,也不知这城墙能不能顶得住? 唯一让他们觉得安心一点的是,天公作美,似乎要下雨了。 隆隆的雷声隐约传来,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举首向天? 公孙瓒高昂着头,似乎在等待甘霖的下降。不经意间,一滴雨落在他的额头上,这位威震北疆的名将心里头一阵莫名的跳动!天助我也! 突然,一声惊雷震天地! 再勇猛的战士在天公雷霆之怒下,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雷声好似给冀州军下达了军令,当公孙瓒急急低头去看时,但见敌军阵前那巨大的飞石车从左至右依次抛射,大石腾空而起! “主公!城上太危险!” 公孙瓒充耳不闻,仍旧稳步行走在藏身于女墙之后的将士间。那些或蹲或坐的士卒一抬头,便能看到主将威武高大的身形,这无形中给了他们勇气。 巨石呼啸而来! 公孙瓒终于停住了脚步,一块大石似乎正对着他砸下来,身边战将已经作势欲扑!一声巨响的同时,他清楚地感受到城墙在战栗!幸运的是,也只有这一块飞石击中了城墙…… 飞石仍在发威,而白马将军的步伐则再没有停过。石块直接命中城头的机率实在是小之又小。不过,当他无意中回头看时,却不见了关靖的踪影。仔细一寻找,才发现他跟士卒一起缩在女墙底下。 雨滴打在铠甲上,铿然作响。天地之间也被一片水雾笼罩,白马将军举首北望,几里地外便已模糊不清。单经啊单经,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失期啊。 没来由地,他忽然自己都觉得好笑。纵横边塞数十年,好像还没让人逼到这种地步。仅凭这一点,无论胜败,都应该对朱广这竖子刮目相看。得承认,这么小的年纪作下这么大的事,至少几十年里,就这一个。 脚下又一阵颤抖,让他不禁揪心,但愿这城墙能顶得住! 雄浑的战鼓声穿透雨雾!冀州军要进攻了! 公孙瓒脸色一变,奋力拔出佩刀,激昂的呐喊声响彻城头:“准备迎敌!” 回应他的,是无数个跃起的身影! 数千步外,视力奇佳的朱广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感叹,强将手下确无弱兵。单从军事方面讲,公孙瓒有其过人之处。只是,战争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南城外,冀州军前阵,一名壮硕的军官光着膀子,只罩了一件铁甲,手攥着钢刀等待着命令。雨滴凝结在他的鼻头颌下,他却一动不动,只专注地盯着城头。雄浑的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当命令终于下达时,他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云梯前的铁钩,奋力向前冲去! 军令下,如山倒。 渴望破城,渴望胜利的河北将士一往无前,潮水般涌向了风雨中的蓟城! 而仍有一支部队留在原地没动,他们整齐的阵列,精良的装备,以及士卒高大的身材都足以说明特殊。更不消说,他们的指挥官,是左将军麾下唯一的中郎将。 对于高中郎与主公的关系,这些“陷阵营”的士卒知道得并不清楚。这是朱广刻意淡化高顺出身的结果。 但士兵们知道高中郎与将军是“少小相识,情如兄弟”就够了,无形中,这些原本从冀州本地部队中挑选出来的精壮把自己视为将军的嫡系,与“狼骑营”同等。高顺已向他们下达了朱广的命令,并且是原话转达。与其说将军的话是一种鼓励,莫如说是鞭策。用着全军最好的装备,享着全军最好的待遇,若不能建功,面目何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算不如天算 恋上你看书网 弓似满月,箭如飞蝗! 公孙瓒的部队常年与乌丸人缠斗,为了对付马背上的民族,他们都练就了一手过硬的箭术。可比雨滴还密集的箭矢也无法阻挡求胜心切的河北勇壮! 一架架云梯钩住了城头,敏捷的战士迅速窜上,后头的士卒推着前面的同袍,奋力格开那一条条刺来的长枪。 奈何不止是他们,守军也清楚胜败在此一战。只要打退他们这一次进攻,胜利就将属于白马将军。 开战不久,蓟城西南两面便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从远处看过去,已经不见了城墙,密密麻麻的士兵以血肉之躯结成了一道人墙! 公孙伯珪再没有下过城,他非常清楚这一战对双方来说意味着什么。说夸张一点,这一次战斗有可能就决定他和朱广的命运。 如果能成功击退敌人保住蓟城,只要等单经所部一到,朱广便没有任何优势了。更不消说他还甘险风险召回了右北平的精锐。三支部队一会合,莫说朱广,袁绍他也不惧!击败朱广,趁势南下!富饶的河北便如一个袒胸露乳的妇人,予取予求! 可要是万一战败,后果他不敢想像。 耳边充斥着各种已经难以分辨的声响,这位纵横边塞数十年的勇将心里,竟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安…… “主公!主公!”严纲焦急的呼唤将他从诡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怎么?” “西门!敌军又击破了城门,快顶不住了!” “那等什么!添兵,堵上去!”公孙瓒暴怒道。 严纲一愣,还添什么兵?除了“白马义从”,哪还有空闲的部队?他错愕的神情终于提醒了公孙瓒,后者迟疑片刻之后,奋力挤出了兵群,朝城下奔去。 城郊,一向以淡定面目示众的朱广似乎也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已经在原地来回走了无数趟。 期盼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尽管好几块飞石都击中了蓟城南墙,可那土夯的城墙竟比想像中更为坚固! 时间逐渐流逝,雨也越下越大。如果持续这样,不到黄昏蓟城四周就将一片泥泞。对于攻城的部队来说,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望着仅仅依靠云梯冲车等器械强行硬攻的部卒,朱三将军更为焦灼。时间太紧,再加上追求速度,冀州军根本不可能携带太多的攻城器械。 而因为所学专业及研究方向的关系,他对中国古代各时期的攻守武器都有一定了解。如果不是时间太紧,资源有限,那么除了“配重式投石机”以外,冀州军将拥有更多的“跨时代”武器。 “报!”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士卒大声向主公报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将军,在北面发现敌军哨骑!” 哨骑,这是昌平敌军派来打探虚实的。一旦他们得知蓟城鏖战正酣,势必火速南下,估计最晚入夜以后就会到。在此之前,冀州军若不能成功,就只能趁夜后撤。 想到这里,朱广不禁苦笑。谁说苍天助公孙而不助我?下雨虽然影响我攻城,但也可以阻延敌军驰援,还可以掩护我撤退…… 可老天似乎有意跟朱广开玩笑,他刚这么想着,雨势就弱了下来。一个时辰不到,竟然完全停了。 而战事仍旧胶着,冀州军虽攻破了西门,却被改成步兵使的“白马义从”推了回来。据说,守军已经开始封死城门洞。 “子昂将军。”一人走上前来。 “先生想说什么?”朱广的注意力仍在城上。 此人便是原刘虞幕僚,程绪。当初朱广投靠刘虞任“武猛从事”时,他就已经是“总幕府诸事”的幕僚长。刘虞病亡以后,朱广因为他资格老,从前又是自己的上级,所以并有让他入自己的左将军幕府,而是以客礼待之。 程绪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道:“事已至此,作为全军主将,子昂将军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 “嗯?”朱广侧过头来。 “不用等到晚上,现在就应该考虑停止进攻后撤了。” 这恐怕是现在朱广最不想听到的话。现在如果撤退,等于是前功尽弃,接下来冀州军就不得不在旷野上排兵布阵,与骁勇的幽州军正面对决。 坦白说,朱广并没有把握能够在“野战”中击败公孙瓒,更不说要在限定的时间之内了。 见朱广不语,程绪语重心长:“子昂将军,在下也知道现在撤军意味着什么。但此前两天强攻,伤亡已经很大,投诚的黄巾降军几乎损耗殆尽。今天顶上去的,可是将军的家底。公孙瓒深知蓟城不容有失,必作拼死反抗,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实不必再作无谓牺牲。” 朱广再无心关注战事,低头沉思一阵后,竟然转身走开。 “校尉。”前方军阵中,贾诩突然唤道。张辽正全神贯注在战事上,根本无暇他顾,因此随口应了一声。 当贾诩再次出声时,他才转过头来。见长史侧身瞧向后方,他也顺势望去。只见远处营寨外,将军正和一人说话,那是,程绪?看样子应该不是小事,将军垂首不语,后来居然独自走开了。 “我敢跟你打赌,他一定是在劝将军停止进攻。” 张辽大惊!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士们浴血奋战数日,现在若是下令后撤岂非前功尽弃?弟兄们的血白流了? 但很快,张辽便镇定下来,对长史说了一句“无妨”之后,便准备要派“陷阵营”上了。 “无妨?” “长史放心,以我对将军的了解,他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张辽的语气十分肯定。说罢,便命人传令,叫“陷阵营”准备出击。 他的坚定让贾诩稍稍宽心,但当他再度回望时,便淡定不了:“看来文远对将军了解不够啊。” 朱广大步而来,引得等待出击的各阵将士纷纷侧目。 刹那间,张辽都有些动摇了。不是吧,真要下令停止进攻?虽说战局胶着,但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陷阵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顶上去,是有突破的希望! 朱将军眨眼至跟前,二人正要下马,却见他摆手:“不必。”不必?就在马上撤得快?一文一武,两大臂膀对视一眼,都不作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四章 欢呼吧 恋上你看书网 “陷阵营什么时候上?” “正打算派……” “嗯,我说几句话。”朱广转身就朝“陷阵营”军阵走去。张辽看贾诩一眼,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如何? “陷阵营”在冀州军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军容上你就看得出来。在等待出击之前,其他部队的士兵几乎都席地而坐,独有陷阵营的士兵从头到尾都立着。当然,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指挥官高顺。 “将军,陷阵营正准备出击。” 朱广点点头,便望向了除“狼骑”之外,他最为重视的士兵身上。那不是空泛扫视,他真就拿目光去接触所有能看到面容的士卒。随后,他雄浑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当初,你们高中郎向我提出要建立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劲旅。我当时其实是犹豫的,因为不知道是否值得。但到底我还是同意了,因为我相信他,就如同他想像你们一样。” 语至此处,他反手一指背后蓟城:“你们绝大多数都是河北本地人,在公孙瓒的部队抄略冀州期间,你们的家人亲属都受到了侵害和影响。我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今天!天黑之前,若拿不下蓟城,局面就被动了!今日我身为全军主将,不能和你们并肩作战。但弟兄们,帮我一个忙!攻进蓟城去!让公孙瓒和他部下为之前种种付出代价!” 话音方落,高顺一把抽出佩刀,厉声吼道:“陷阵营愿效死命!” “愿效死命!”两千勇士齐声高呼!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动静之大,惊得城外等待出击的其他冀州将士纷纷从地上跃起! 朱广也骇了一跳,当他回过头去寻找声呼来源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欢呼声逐渐响起,到最后,竟变成上万人欣喜的狂吼! 因为,就在两千陷阵营勇士齐齐断喝之际,那本已被飞石打出缺口裂缝的蓟城南墙竟然轰然坍塌!崩出一个逾丈宽的缺口! 短暂的错愕以后,朱广回过神来,凝聚全身所有的力气,以军中主将的身份咆哮出声:“陷阵营,进攻!” 一声令下,高顺大吼一声,拔腿就向着南城冲去。两千勇士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紧随其后!当潮水般的士兵从身边冲刷而过时,朱广一时热血沸腾,几乎有加入其中的冲动。但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已不容许他这样作。 与此同时,在城墙的背后,公孙瓒也难以置信盯着那巨大的缺口。四周的守军士兵竟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敌军汹涌而来他们才本能地堵了上去。 “来人!顶住!顶住!”白马将军歇斯底里的吼声骤然响起。无数的身影涌向了缺口!但冀州军的动作明显快了半拍,密集的箭雨从城外劈头盖脸射进来! 城墙的崩塌极大地鼓舞了冀州军的士气,而“陷阵营”的加入更让声势达到了顶峰!还没有出战的冀州将士不由自主地击打兵器铠甲,高声呐喊,为前头冲锋陷阵的弟兄助威!那冲天而起的怒吼回荡在蓟城郊外,声入云霄! 一直胶着的战局似乎开始明朗起来。士气大振的冀州军拼死进攻,他们再度攻进了西门,在狭窄的城门洞里去负隅顽抗的敌人殊死搏杀! 城外,沉稳如贾诩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紧张,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张辽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在念什么。 突然,贾诩像是中了邪,在马背上一个激灵! 张辽吓了一跳,犯病了? “文远,快!快!”贾文和浑身都在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抽疯了。 “什么?” “破城有望,莫跑了公孙瓒!” 眼中精光暴射,张辽豪不犹豫地吼道:“传我命令!包围东北两面!快!快!”传令兵方走,他又嚎了起来“命令赵云,到东面准备拦截!” 在此之前,冀州军打的算盘是倾力发动最后一击,迫使不知援军已经抵达昌平的公孙瓒突围。但现在,老天有眼,城墙塌了! 攻坚战中,城墙是守军唯一的防线和屏障,一旦这个屏障没有了,守军的心理防线也随之崩溃! 既然我已经有把握能够破城,那为什么还要放公孙瓒突围?杀进城去,不管是阵斩还是生擒,大局就已经定了!河北军队将大获全胜! “将军!将军!”贾诩一眼就瞥见撒丫子狂奔的朱广,焦急地唤道。因为他猜到这年轻的主公想干什么。 朱广的感官异于常人,可他就是假装没听见,一溜烟地窜回营地,跨上铁象,提上断马,兴冲冲地投“狼骑营”的方位去。 激战仍在持续! 但冀州军已经逐渐掌握了优势,尤以高顺亲自率领的“陷阵营”为最。当手持盾牌长枪的重步兵如墙而来时,惊慌失措的守军被杀得血肉横飞,步步后退!任凭公孙瓒如何怒骂喝斥也无济于事! 白马将军整个人处于失控的边缘,他不愿去相信“功败垂在”这四个字居然会用在他身上。一天,我只需要一天而已,老天,何必如此! 突然,不知从哪伸出一支手来,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这一举动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扬起手中战刀,劈头就要砍去! 所幸,他还认得自己的长史。 “主公?”关靖被面前双眼赤红,面容扭曲的将军吓到了。 胸脯起伏不定,白马将军喘得像一头牛。直到他手中的刀颓然落下时,关靖才敢开口:“主公!大势已去,走吧!” “走?” “敌军再度包围东北两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行!我只要再坚持一天,单经……” “来不及了!你看!”关靖几乎跳起来。 公孙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双眼几乎凸出!西城上,朱广的士兵不停地冒上来,自己的士兵被逼得节节后退,而城门处,敌军也已经攻了进来…… “主公!突围吧!右北平的部队一定已经在路上,只要离开蓟城往东就安全了!” 浑身血污的严纲连推带踹,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失声道:“主公!顶不住了!突围吧!” 公孙瓒茫然四顾,脚下也踉跄起来!关靖紧紧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主公,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突出城去,跟右北平的部队会合再作计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五章 突围 恋上你看书网 正当此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呼声,紧接着,响应此起彼伏! “活捉公孙瓒!” 白马将军外形抢眼,威武高大,容易辩认。再加上他曾与朱广并肩作战,冀州军中认得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一片呐喊慌得关靖严纲等部下再顾不得许多,拥着主公半拖半推向城东退去。一路上,呼唤骑兵上马的喊声不断! 而就在他们退却之时,城中守军仍在抵抗。奈何敌军气势如虹,西南两面都被突破…… 公孙瓒被幕僚亲随抢到东城,当时城中已大乱,白马义从们慌乱跨上战马,仓促间能集结起来的不过数百人而已。 当坐骑被牵到面前,左右都疾声催促快走时,公孙伯珪心如刀绞!城中守军都是他的嫡系,多年追随,同生共死,如今竟要舍弃?更遑论“白马义从”是他赖以成名的劲旅,若没了这支骑兵,还称什么“白马将军”? “主公,走吧!”关靖扯着缰绳,已经急得语带哭腔了。 “再等等,再等等……”公孙瓒颤声道,神情中已全没了往日的威严。眼看着义从骑兵从各处奔来,多等片刻,便能多带走几人几骑,他如何肯先走? 然冀州军震天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与之相响应的是城外由远而近的呐喊,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严纲一使眼色,便有一裨将跳脚大喊:“开城门!” 厚实的城门徐徐打开,城门一开,不走也得走! 心中的不甘和愤忿实难用笔墨形容,白马将军几乎将牙关咬碎,催动战马之时还不忘回首去看那些仍在奋战的步卒以及陆续赶来的义从骑兵…… 突围的人马蜂拥出城,然后便急切地张望。关靖暗道一声幸运,敌军虽然已经重返东城外,但还没有形成包围圈。若再迟上一阵,那就难说了! 可这种庆幸的感觉瞬间被灭! 因为,就在正对东门的远处郊野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齐头并立。 朱广身裹铁甲,手操断马,赵云全副挂披,倒提钢矟。身后,一千骑“并州狼”早已经蓄势待发!这些从云中出来的少年们早已今非昔比,皮甲、铁盔、马刀、弓箭均属标配,算得鸟枪换炮了。 白马义从迅速改变方向,投东北角空隙抢去。一见有敌人突围,城外步军高声呐喊! 朱广眼中一亮,尽管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他仍旧捕捉到了公孙瓒的身影! “追!”一声大喝,胯下铁象疾射出去!赵云早防着他这一手,甚至他发动之前就已经催动了战马。可惜,鲜卑王送的礼物岂是凡品?无论赵子龙怎么驾驭催促,看到的还是主公的背后。 装备了高桥马鞍和双侧马镫的并州狼骑如虎添翼,即便是在飞驰的马背上,这些骁勇的少年依然稳如泰山。 当距离逐渐拉近时,他们不再习惯性地拔出那丈量寿命的铁尺,而是摘下了弓箭。轰鸣的蹄声逐渐远离杀声震天的蓟城,等贾诩着急忙慌地撵来时,并州狼们连影子都没了。 “主公,追兵咬得紧!” 伏在马背上疾冲的公孙瓒后头一望,果见大片的骑兵紧追不放。且在追击中排开阵势,两翼往前突出,似乎是想包抄堵截。 朱广小儿,安敢如此! 战马奋蹄,疾驰如飞!无论敌我,双方骑兵都跑得两耳灌风!并州狼虽然没有那个“荣幸”跟白马义从在战场上正面对决,但现在的追杀也让他们见识到了这支骑兵的特殊。至少,视觉冲击上是这样。人家那可是清一色的白马啊。 抢出十数里,并州狼终于快要咬上白马义从的尾巴。这让连乌丸人都畏惧三分的北方骁骑们十分震惊,天下竟有追得上他们的马军?要知道,为了组建这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公孙瓒可耗费了不少心血和财力。 马上,他们便无暇多想,两侧的并州狼骑不仅追上了他们,更继续往前突进,企图包抄! 隆隆的蹄声回荡在原野,白马义从们嗅到了绝境的气息…… 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杀声不再,空气中倒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腥味。本该陷入黑暗的蓟城,仍旧灯火辉煌。 城池被攻破,没能成功突围的守军已经放弃了抵抗。手持火把和武器的河北士兵正监督着他们缴械解甲,然后到指定区域集结,等候发落。 而普通平民则紧掩了门窗,熄灭了灯火,一家老小拥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尽管攻进城来的士兵得到了严令,不许擅闯民宅,尽管不停有人在外面敲锣打鼓,大声呼喊着安民口号…… 但有一群人倒很欢喜,冀州军把局势一控制住。他们就出面了,非常积极地协助各项善后工作。这群人,就是原来刘虞在位时提拔任用的官员和幕僚。既然朱三是刘虞的继承者,那理所当然的,就是他们的新主公。 但问题是,仗都打胜了,我们这位新主公在哪?庆功宴都备下了,人呢? 贾诩也正为这事着急,当时朱广撒丫子一跑他就知道肯定是去堵突围的公孙瓒。到现在“狼骑营”还没有回来,这更加重了他的忧虑。 倒不是担心朱广的安全,反而是担心公孙瓒。 戒备森严的州牧幕府正堂上,贾诩已经来回溜达无数圈了,看到其他同僚们眼晕。都心说主公怎么还不回来,你不回来,我们也不好先吃饭,这饿呀。 程绪终于忍不住要开口了,嘴刚一动,便看到一身戎装的张文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主公还没有回来?”贾诩迎上去问道。 神情疲倦的张辽点了一下头,稍一张望,探过头去不无担忧地说道:“以‘并州狼’的兵力战力,再加上将军的手段,我估计公孙瓒跑不了。” 贾诩向来气色就不太好,这会儿一张脸真没法看了,沉重地叹道:“公孙瓒就是死也不会被擒。”“那可就麻烦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只怕已经追到了潞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孙瓒生死 恋上你看书网 将军回来了! 衙署外接连响起这样的呼声,贾诩张辽以及堂上众人急忙迎出去,方跨出门槛便瞧见朱广将头盔兵器扔给亲随,大步而来。 “将军……如何?”张辽问道。 朱广下巴一抬,便朝堂上去。贾张二人面面相觑,怎么个意思?杀了?跑了?没等他俩弄明白,朱三已经在堂上跟那些老相识们热络起来。 张辽正狐疑时,一眼瞥见赵云,上前就抓住他手:“子龙?公孙瓒呢?” “这个……”赵云竟苦笑一声。“不好说。” 嘿,奇了怪了,生擒、击杀、脱逃,无非就是这三种结果,什么叫不好说?还想再问,赵云已经向堂上迈去。 二人随后进去,朱广正与广阳故旧追忆老长官刘虞,因此不好插话。贾文和试图从主公情绪神态中看出点端倪来,也以失败告终。遂耐着性子等,可那帮广阳官员估计是几天来受的压力太大,个个处于亢奋状态,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住。 从刘虞的丰功伟绩,恩德遗泽,一直说到这番攻破蓟城。好容易消停了,又说备了庆功宴,务必请左将军赏光。 “感谢诸公盛情。”朱广抬手作揖。“只是我这里事情还多,这样吧,等局势稳定下来,朱广亲自作东,到时再与诸公把酒言欢,如何?” 他这么说,谁会不识趣。客套一阵,便都告辞离开。赵云代他亲自送出去。 张辽望着客人们走远,回过头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将军,那……” “跑了。” 跑了?这,不应该啊。突围出去的守军并不多,再者负责追击的是并州狼骑,快马利刀,新式装备,怎么可能叫他跑了? 贾诩倒像是松了口气,神态轻松,笑道:“无妨,局势已然明朗,跑就跑吧。” 张辽虽然有未竞全功之憾,但想到胜利来之不易,也就释然了:“将军不知道,长史先前还担心公孙瓒活不过今晚呢。” 赵云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问道:“长史为何担心公孙瓒?” 贾诩不及回答,高顺等将领联袂而至,朱广遂叫都坐下说话。 众人落座之后,赵云又问,贾诩这才正色道:“蓟城一破,影响甚巨。可以说,此番北上之目的,已经达到。”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有扬眉吐气之感,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可贾诩话锋一转:“但,若是公孙瓒被杀,影响就大过头了。” “这话怎么说?”张郃插话道。 “这次主公冒的风险,不单纯是军事上的,这一点我相信诸位也都清楚。此刻,袁绍必定在调兵遣将准备渡河,等此间事一了,我军尽快回师南下,彼时袁绍见无机可趁,也就不了了之。至少暂时是这样。” “袁绍挟天子令诸侯,以朝廷自居。我们若只是打几场,他或许还能容忍,若公孙瓒被杀,就逼得他没有退路,没得选择,只能动员一切力量与主公开战。毕竟,若幽冀尽入主公之手,取青州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而以河北现在的实力,要抗衡袁绍的全力进攻,恐怕力有不逮。” “这就是为什么我担心公孙瓒被杀的原因。” 他这番话,颇有些《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故意用关羽放走曹操的用心一般。一众文武听了,赞同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搞不明白者有之。不管懂与不懂,反正打了胜仗,大家都高兴。 当下,又对接下来的事情作了相关安排布置,朱广体恤部下们辛劳,都叫去用饭歇息。 贾、张、高、赵四人走在最后,贾诩往外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主公武艺绝伦,铁象快如利箭,更不消说还有子龙万人敌,并州狼骑骁勇无比!公孙瓒居然能跑掉?” 朱广赵云相视而笑。 张辽不明就里,疑惑道:“这里头有内情?” 赵云看向主公,见他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遂道:“其实先前并州狼已经追到渔阳境内,公孙瓒身边也只剩下百十来骑。主公马快,已经突进敌群,无人可挡。甚至认出了公孙瓒本人,只要主公愿意,虽不敢保证说能生擒公孙瓒,但要他死却是有把握的。” “那为什么让他逃了?”贾诩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赵云一笑:“当时我也不解,问主公时,只说由得他去。方才听了长史的话,才明白主公与长史想到一处去了。” “英雄所见略同,大抵就是如此了。”张辽大笑。 朱广一直不语,听到这里,催促几人道:“行了,近来大家辛苦,都去歇着吧。” 此时,亲兵给朱广送了饮食来,贾诩等人遂告退。 目送心腹们离去,又看了那仍旧坐着不动的人一眼,朱广道:“来,一起吃。” 高顺倒也不推托,没了旁人,他两个倒也不拘束,相对坐了,狼吞虎咽。 没一阵,高子严将碗一放,看少主一眼,低声道:“主公为何要放走公孙瓒?” 也不知这句话笑点在哪,朱广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使劲咳嗽几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笑得直摇头:“怪了,我能瞒得过贾文和,却瞒不过高子严?” 高顺还是一本正经:“如果单单是因为长史所说的原因,将军不会放过公孙瓒。” 穿越过来十二岁,相随已十载,高顺对朱广的了解超过任何人。所以朱广并不打算瞒他,放下碗筷,未语先叹。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长史所言外,我更担心的是东胡。” “将军怕公孙瓒一死,再无人能挡住鲜卑乌丸?” 朱广认真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蓟城虽然攻破,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并吞整个幽州。如果今天我杀了公孙瓒,他的部下群龙无首,幽州就会大乱。乌丸人苦汉已久,又长期遭受公孙瓒的打压。他若一死,丘力居绝对会趁势而起。丘力居开了这个头,上谷的难楼会坐视?” 高顺深以为然:“难楼至今没有消息,可见此人不是易与之辈。还有乌延,苏仆延这些乌丸大人,都在观望局势。” “这就是了。”朱广会心一笑。“如果我杀了公孙瓒,一没有时间来吞并整个幽州,二来我必须南撤应付袁绍,东胡若趁虚而入,所造成的后果,绝对会让我得不偿失。”朱三的话不是臆测,因为中国历史基本上很难找到有比“五胡乱华”还黑暗的时期。而“五胡乱华”是谁造成的?正是现在跟朱广关系良好的这些外族友人。匈奴、鲜卑、乌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七章 群起响应 恋上你看书网 等高顺也离开,偌大个衙署上,朱广独自坐了很久。 坦白说,当初他带领同乡伙伴踏出云中城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而以他当时的处境,也确实身不由己。等到作了范阳尉,入了刘虞幕,便一度认为要扎根幽州了。 及至西征关中,攻灭董卓,他甚至想过就留在长安发展,往东南图中原,往西南取四川,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万没想到,最后居然落脚在河北。 不是说冀州不好,“户口百万,物富民丰”的局面虽然遭到了黄巾起义的影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优势还是有的。 问题出在周边环境上。东有袁术,西有张燕,北有公孙,南有袁绍,这几乎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包围圈。如果不主动出击,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照目前情况看,公孙瓒方面或阵亡,或被俘,至少折了上万兵力。损失不可谓不小,但还不至于元气大伤。范阳蓟城两役,冀州军一是靠出其不意,打得他措手不及;二来跟自己开挂也有一定关系。毕竟公孙瓒拿手的是野战,现在他逃往了右北平,相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时间已经不早,徐徐站起身来,环视堂上陈设,跟从前刘虞坐镇幽州时并没有太大区别。睹物思人,不禁让他想起老头子生前的嘱托。这位忠厚长者弥留之际仍旧念念不忘中兴大汉,以国事托付自己。可他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呐? “将军,住营里还是城里?”负责禁卫的军官进来请示道。 “就住这里吧。” 次日一早,收到斥候报告,昌平的敌军在得悉蓟城被破以后,连夜往东撤走,据信是撤到了渔阳,等待右北平驻军的会师。 朱广鉴于部队北上以后,接连苦战,士卒都疲倦不堪。因此下令就地休整,以观后续。 上谷郡,宁城。 宁城原本是不毛之地,但乌丸归顺西汉以后,汉武帝让他们居住在幽州缘边五郡的塞外驻牧,代汉防备匈奴。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以后,又命令乌丸迁到北部边塞以内。 宁城因为是“护乌丸校尉”驻地,再加上刘虞在宁城重开胡市,地位水涨船高。公孙瓒升任幽州牧以后,越权解除了原“护乌丸校尉”的职务,以其部将单经代行权力。乌丸人怕他,尽管对胡市的瘫痪非常不满,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城北部三十里,便是上谷乌丸大人难楼的部落。 虽然两汉期间,乌丸人不断变更驻地,从游牧变成了“驻牧”,不少族人也从汉人那里学习了农耕技术,开始垦荒播种,但游牧民族剽悍勇武的习气却没丢。 别看山谷间忙于春耕的身影比比皆是,但再往北的草地上,矫捷的乌丸武士纵马奔驰,驱赶着成片的羊马。 田畴立在帐外,见耕作的多是老弱与妇人,成年男子仍旧在马背上,心中隐隐不安。 荡寇校尉吴式一路跑过来,马未停稳他已经窜下地,几个大步便到跟前:“子泰,好消息!” 田畴眼中光芒一闪,立即制止了他的话:“别说,我猜猜。” 吴式脸上难掩兴奋,让他这一堵,憋得够呛,到底还是忍着:“行行行,你猜。” “主公在蓟城击败了公孙瓒?” “不止!主公攻破了蓟城!公孙瓒已经逃了!” 田畴大喜:“你再说一次?” “再说十次也是这样!蓟城已破,公孙瓒跑了!” 田子泰激动了,甚至可以说是感动了。冀州军兵临范阳之际,他和吴式就奉朱广之命,秘密来到上谷宁城。目的只有一个,督促难楼起兵响应。但到今天为止,那位乌楼大人仍旧在虚与委蛇,百般推托。 谁说胡人脑子不灵光?难楼就精得很,早在去年他就拍胸脯保证,但凡朱将军北上,乌丸人愿为先锋!还说什么,刘使君昔日待乌丸人不薄,如我爷娘一般,朱将军既是他的继承人,那没说的,我上谷乌丸拼死效忠! 可等到战斗打响,田畴吴式如此高级别的朱广部下亲自到他部中相邀,他却耍起了心眼,使出各种借口迟迟不肯发兵。 “这下好了!难楼想必也收到了消息,这回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吴式将腰间佩刀一拍,狞笑起来。 田畴淡淡一笑:“不必了。” “不必?怎么个意思?” “你去见难楼,就说朱将军来了命令,要我们立即回去。” “那,出兵的事?” “不提。” 吴式什么脑子?立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直奔难楼的营地去。田畴径直回到自己所居的帐中,吩咐亲随们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南下。 东西还没收拾齐,田子泰一碗水没喝到一半,吴式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人,二十多三十不到,穿件皮袍子,腰里扎条革带,佩一把胡人常见的腰刀。除了上衣右衽之外,跟一般乌丸人没什么区别。 “从事这就要走?”那人大声问道。“这么急?” 田畴不语,唯点头而已。 “且缓一缓,难楼大人有事要与从事商量。” “对不住,朱将军急令回军,不敢耽搁。” “再急,也得等难楼大人决定之后再走吧?何必急于这一时?” “足下与我们将军是旧识,难道不晓得将军脾气?说是立即动身,那就片刻也不敢拖延!至于出兵嘛,你们看着办吧。” 一句话噎得对方半天无言,好一阵后,那人笑了:“从事是在怪难楼没有及时出兵?” 田畴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朱将军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按兵不动,静观时局。这我也可以理解,所以现在我不也强人所难了。你们不出兵,辽西丘力居想必巴不得有这机会。” 那人名叫阎柔,昔日朱广从鲜卑中部大人慕容营地救出魁头后逃回弹汗山王庭,正是他替朱广治伤。后来,又受魁头派遣,与轲比能一道领军护送朱三回幽州。所以田畴说他跟朱将军是旧识。 见田畴确实生气,阎柔削瘦的脸庞上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思之再三,坦诚道:“从事应该知道,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为出兵的事奔走。但难楼有所顾忌,我也不好……” 田子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阎兄,因着你曾经和我们将军并肩作战,我实话告诉你。不管有没有乌丸人相助,朱将军也必取幽州!早晚的事!” “这我深信不疑!”阎柔正色道。“朱将军何等人物?便是没有乌丸人,他一句话,鲜卑王能不鼎力相助?只不过因为鲜卑到底与乌丸不同,所以才请从事来找难楼。” 田畴倒有些意外,重新审视对方,笑道:“难怪将军说你是个明白人。”语至此处,顿一顿,忽一点头“罢,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透个信给你吧。” “洗耳恭听。” “我们将军对乌丸人的考虑,对足下的考虑,绝对比你想像的要远。” 阎柔脸色微变:“怎么说?”“我说过,你是明白人,你会想明白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八章 霸气侧漏 恋上你看书网 阎柔果真就想明白了,略一迟疑,以一种坚定到令人发指的语气道:“两位稍等,今天之内我至少会带三千骑随你们赴朱将军帐下听用!” 吴式两道剑眉猛地一挑,三千骑?这可不是小数!咱家将军好歹是朝廷重臣,冀州之主,整个骑兵部队也不过五千匹马而已。 然而,阎柔要给他们的惊喜还不止于此,正当田畴沉默之际,他继续道:“除此之外,乌延和苏仆延两位大人处,我会请难楼大人今天之内就把话带到。共同起兵,追随朱将军!” 田畴冷笑一声。 “这……呵呵,子泰先生是朱将军谋主,在你面前我也就不整虚的了。其实,朱将军北上,于公于私乌丸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响应,只因公孙瓒这个共同的敌人!难楼之所以观望不决,坦白说,是因为他不知道朱将军是何等人物。” “毕竟,他既没见过朱将军,此前几次事件他也没有参与。他担心朱将军不是公孙瓒的对手,而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田畴又笑了,难怪主公再三言说,阎柔是个人物,一定要拉拢他。思量片刻,决定跟对方交个底,让他吃颗定心丸。 一念至此,沉声道:“罢了,你这般坦诚,我也跟你挑开了说。公孙瓒驱逐了‘护乌丸校尉’以后,这个位置就空着了。” 先前他说朱广有考虑,阎柔就在琢磨是怎么个“考虑”法,现在话说明了,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护乌丸校尉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那可是代表大汉朝廷管制乌丸的职务! 兴奋之余不免惴惴,自己无尺寸之功,怎坐得如此高位? 田畴似乎能看穿他的心事,和缓了语气道:“我们将军是个念旧情的人,前些年你护送他回幽州,又并肩打过仗,将军都记着。” “子泰先生,什么都不必说了!朱将军的良苦用心,在下已全然了解!我这就去……” “最好是你带上兵马随我和吴校尉一同南下就行,乌延和苏延仆处,通个气让他们知道难楼出兵就行,他们先不动吧。” 这下阎柔闹不明白了,韩信将兵,多多益善,难道朱将军还嫌人马太多不成?正想问时,田畴又道:“时间紧迫,阎兄速去吧。” 阎柔看他一眼,倒也没再问,立即折身出帐而去。 吴式立马凑上前来:“怎么个情况?” 田畴站起身来,皱眉道:“事情有变化。原先将军虽一再鼓励士气,说‘六天’至关紧要。但其实将军自己心里也没底,没指望真这么快拿下蓟城。所以先前的计划是与乌丸人联手进攻蓟城。” “可现在不用乌丸人也破了蓟城,在此情况下,如果再让各郡乌丸都出兵去幽州腹地,你说结果会是怎样?” 吴式一思量,笑得直耸肩膀:“嘿嘿,公孙瓒就完了。” 田畴瞄他一眼:“然后呢?” 吴式还在笑,只是笑容里杂着一丝诡异:“然后,幽州就热闹了。公孙瓒一完,咱们又得南下去应付袁绍。这燕境之内,岂非是乌丸人的天下?塞外的鲜卑人一看,岂甘落于人后?” 别忘了,吴式有着与阎柔相同的经历,都是在胡人部落里长大的。 田畴郑重一点头:“这便是‘迎虎驱狼’,早晚是祸事。之所以用阎柔,一来将军相信他,二来,要扶他上马,总得让他出去露露脸。” “唉,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将军一直说此次北上之目的,在于挫其锐气,伤其元气,而不在于夺取土地城池。”吴式叹道。“你说将军跟咱差不多年纪,怎么就考虑得这么深远?” “你问我?” “你觉得呢?” “按说,我认识将军几年来,也算同过生死,共过患难,要看透一个人,这就足够了。但有时候我也觉得诧异,你们不是一直说将军南下助剿以前就没有出过云中地界么?那他怎么会有这般见识?” “你问我?” “废话!” “我要是知道,我就作将军了!哎,你说我也是通晓胡情,且已然作了校尉,怎么不让我管制乌丸?” “你真想作?要不等回去我替你……” 吴式急忙摆手:“别别别,玩笑罢了。还是跟在将军身边有搞头。” 阎柔果然有办法,当天上谷乌丸大人难楼就决定派他带兵随田畴吴式二人赶往蓟城,替朱广效命。 这几千骑兵从宁城哗啦啦一过,宁城的土豪们立即就把公孙瓒任命的县长给赶跑了。 且不说局势朝着有利于朱广的方向发展,也不说公孙瓒为蓟城之败视作奇耻大辱,指天发誓必报此仇。 单说千里之外的许都。 袁绍仗着权倾当朝,家里老头子又病重,威逼何太后同意出兵讨伐。事情既然定下了,大臣纵使有议论,说他假公济私之类,他也完全不在乎。 班子已经搭好,部队也开始集结,一应军需物资差不多都到位了。只等袁骠骑一声令下,便可渡河北上,直捣朱广老巢。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袁隗恰好在这时死了! 这袁次阳是什么人?“洛阳事变”之后,唯一能与大司马大将军刘虞平起平坐的朝廷大佬!在刘虞谢世之后,他便是公认的朝廷领袖,尤其是将天子迎到许都这一举动,更被天下视之为“再造乾坤”之伟业!再加上袁氏集团的包装运作,基本上就要搞成“周公第二”了。 他的死,非同小可。 往历史层面说,这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老家伙”们的时代过去了,以后便是少壮派的天下;往现实层面说,袁隗死后,袁家谁作主?朝廷谁作主?天子马上十六岁了,是不是借这个机会还政给刘氏?袁绍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朝廷里那些“老家伙”就等着这一天! 许都城内,太傅官邸,白幡高挂,一片肃穆。 正堂上,停放着袁隗的灵柩,他的发妻马伦一身孝服,坐在旁边,早已没有了眼泪。以袁绍为代表的子侄则跪在灵柩一侧,不时向前来致哀的宾客还礼。 袁本初看起来是真伤心,双眼通红,面容悲戚。无论谁宽慰勉励,他也只是磕头而已,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琬等三公在另一侧守灵,没办法,谁叫袁隗地位高,资格老? 一直绵延到街上的人群缓慢地移动,这里头随便拉一个,都是千石以上级别。可谁也不敢抱怨,大家心里都有数,“好戏”还在后头。 突然,不知从哪来一个人拼了命地往里挤,前来致哀的宾客是又好气又好笑,就没听说过有谁来吊唁还夹塞插队的!你赶着去投胎呢? 许攸无视那众多鄙夷的目光,奋力挤到袁绍身旁,却见大司马正跟马夫人说着话,也不好插嘴,便在一旁候着。 没一阵,外头突然骚动起来。他寻声望去,只见将堂前堵得水泄不通的宾客们居然主动让开,放几人进来。 程笙?他来干什么?怎么不排除? 袁绍也看见了,不动声色,只当他是来致意的。毕竟是天子近臣嘛,夹个塞也可以谅解。 可程笙到了前头以后,却并不向袁隗的灵柩致意,而是直接面向其遗孀马夫人。 “天子听闻噩耗,震惊之余,悲痛莫名。忆太傅往昔于国家朝廷多有建树,平乱中兴更是居功至伟。因此,特遣下臣前来致意,请夫人节哀。” 一听是代表天子来的,马夫人起身行礼,也没多的话。 程笙表明了来意后,有意无意地看了袁绍一眼,这才转身面向袁隗的灵柩行礼。 然而,就是他刚才那短短的一句话,让袁本初许子远两人如闻惊雷! 元老功臣去世,天子派遣近臣来问候,不是很正常么? 不,刘辩还没有亲政,任何事情都必须借由其母何太后出面,以他的名义来实行。如果这是出于太后的意思,那么来的不会是程笙。他在洛阳事变时,一路保护天子到河北,然后又随侍天子驾幸许都,是刘辩身边最亲信之人。 他的出现就意味着,这是直接受命于天子,而非太后!个中含意,不言自明了吧? 袁绍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程笙已至面前:“大司马节哀。” 对汉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礼节更重要,又尤其是这种场合。袁绍纵然恼怒,也只得规规矩矩地还一礼。 程笙没有过多停留,与黄琬等几位重臣打过招呼之后,自行离去。 他一走,袁绍就跪不住了。推说身体不适,离开了灵堂。 他如今身份显要,一举一动受人瞩目,致哀的宾客们十个倒有九个寻着他的背影。人人心头都打起了小鼓,怎么个情况?提前剧透了? “黄琬!一定是他!”一间不起眼的偏室里,袁绍一屁股坐下去,拍在短案上。“叔父尸骨未寒呐!” 许攸小眼里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芒,再一眯,都快看不见了。 “这是明白无误地给你传递讯息啊。” “什么你!”袁绍大怒,一双血红的眼睛几乎凸出来!许攸知他又震惊,又悲伤,也不在意被喷,俯首道:“是幕下口误,大司马见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料敌先机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沉重地叹息一声,烦、恼、焦虑,都写在脸上。当许攸问他打算如何面对“天子亲政”这个问题时,这诸般情绪表现得更为清晰。 许攸打袁本初还在架鹰遛狗装豪侠时就认识他了,知道他的优点,也清楚他的缺点。心想着这种关键时刻,就应该作朋友的来推他一把了。 “大司马还记得董卓死前说过什么?” 袁绍哪有心去想一个死人,更重要的是一个失败者生前说过什么? “他说,他只不过是干了主公和朱广想干而不敢干的事,主公以为如何?” 袁绍抬起头,直视着他:“子远想说什么?” 许攸郑重道:“幕下想说的是,主公必须得当机立断,不能总是瞻前顾后。伊尹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一点,主公不妨学学朱广。” 袁绍笑了,一本正经道:“我学他?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值得我学的?我大军一渡河,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许攸神情有些异样,轻咳一声,谨慎道:“刚刚收到卢植传来的消息,白波贼进入河内了。” “什么?白波贼?他们……”袁绍作势欲起,但很快会坐落回去。白波贼进入河内,也就意味着朝廷的部队无法从巩县五社津渡河转道进攻魏郡邺城。脸色越发难看,半晌后持续道“白波贼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再说河东乱,河内可不一样!” 许攸只得苦笑:“当是白波贼,可能还不至于如此。但加上匈奴人,那就不一样了。” “匈奴?你是说,于夫罗?”袁绍问道。 “就是他。这丧家犬现在正驻军李城,直面五社津。看起来,朱广在北上之前,已经布置得够周密了。” 袁绍好似挨了一记窝心脚,有苦说不出。前些朱广为了西征董卓,召唤流落于河东替白波贼卖命的于夫罗为他作战,许诺事成之后向朝廷请命,扶立他作南匈奴的新单于。班师回邺以后,朱广确实信守承诺,把这事提了出来。 可当时袁绍没有同意,原因就在于…… “子远,当初可是你的建议!” 许攸显得很无奈:“是,在邺城时,确实是幕下建议挡回此事。” “你还说,只要于夫罗得不到单于之位,他就会记恨朱广。回到河东以后,哪怕不能给朱广添乱,也不会让王允好过!现在怎么说?” 许攸简直有些窘迫了,事情的发展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夫罗是不是没长脑子?朱广答应替你争取单于之位,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咱们反对,他甚至没有力争,这不等于把你给卖了么?现在你倒替他去守河内?你俩有这么好的交情? 还有这朱广怎么回事?专走异族路线? 思前想后,还有一个消息不得不报告,只是看快要发作的袁骠骑,怎么说得出口? 袁绍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一拧:“还有坏消息?” “那个,并州牧王允最近,最近在大举进剿黑山贼。” 袁绍气极反笑:“所以你现在要跟我说,朝廷的部队过不去河内,黑山飞燕也自顾不暇,公孙瓒现在也胜败未知,朱广的四面楚歌,只剩下袁术而已?” “倒也未必。河内过不去,可以从正面进攻黎阳。朱广的主力都在北方……” 袁绍有些失去耐性,摆手道:“这事我总觉得不太妥当。看来,得重新考虑是否出兵了。” “大司马……”许攸吃了一惊。 “你听我说完。”袁绍打断道。“白波贼和于夫罗,早不进,晚不进,偏偏在我决定出兵之后就进入河内。这难道只是巧合?许都怕是有人给河北通风报信吧!再者,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还有那个闲心去管朱广么?” 许攸一时不语。半晌后,忽道:“大司马,朱广在几年之前还是云中一游侠而已。短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如今方过弱冠之龄就已经是左将军督冀州事了。这里头难道没有原因?” “时?命?”袁绍随口道。 “不。”许攸断然否定。“更重要的是,别看朱广年轻,这人一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干什么。目标既明确,行事亦果断!这就是幕下先前说的,他值得主公学习的地方。”语至此处,见袁本初面有不悦,仍旧继续道“董卓之乱平定以后,天下貌似平静,但朱广公孙瓒等辈皆手握强兵,南向虎视;韩遂马腾之流虽然暂时归顺,却反心不死;益州刘焉虽系宗室,然关起门来割据一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无论黄巾也好,董卓也罢,远一点的如十常侍之乱,这些都只是开头而已,更大的乱子还在后面。主公乃袁氏贵胄,今更以大司马,骠骑将军而录尚书事,当此非常之时,明确目标犹为重要!” 袁绍与许攸相识十数载,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一阵沉默后,他坦诚道:“子远的意思,只是……袁氏世受国恩,当此非常之时,我的责任较他人犹重,天下人,都在看着我。” 许攸笑了:“所以,主公要还政于天子?” “当然不是。”袁绍看他一眼。“我并不反对天子亲政,但不是现在。何太后正当年,若还政,子弱母强,朝廷会乱,朝廷一乱,天下就更乱!” “这就是了。主公既不还政,那就必须出兵!”许攸坚定道。 “嗯?” “朱广以刘虞继承者自居,若被他挣脱束缚,将来以‘清君侧’为名南下,主公如何应对?再有,主公方才言说许都有人给朱广通风报信,这就说明朝廷中有大臣认为他能够掣肘主公,应该断了这些人的念想!最后,即便不考虑这些,朱广据有河北,早晚也是主公心腹大患!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兵必须要出,主公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袁绍琢磨片刻,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糊涂!” 许攸有些自得,安慰道:“主公近来忧思过度,思虑难免不周详,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自责。” 袁绍深深吸上几口气,沉声道:“这样!明天部队就将集结完毕,你去告诉淳于琼,我会亲自到营中壮行!另外,我弟袁术处……” 刚说到这里,一个仆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主公,袁使君自青州回来了。”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章 议废立 恋上你看书网 许攸冲出去的时候,一身孝服的袁术正跪在袁隗灵柩前痛哭失声。你要不认识他还以为死的是他亲爹。 可这个“秀”真没几个人看得进去。但凡跟袁家关系密切一点的人都知道,袁本初和袁公路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前者是袁逢庶长子,后者是袁逢嫡次子。只不过因为他俩的二伯父袁成死得早,没儿子,于是袁逢就把袁绍过继了二哥充门面。 中国古代社会讲究“嫡庶”之别,但具体到每个家族里又因人而异。比如朱广,他就是正经的嫡子,可也不妨碍他爹喜欢庶长子朱昌。 袁家也是一样,袁绍虽说是庶出,母亲没什么地位。可这厮打小就聪明,长得又标致,年纪稍大以后更显露出非凡的气度和才干,因此家里的长辈都疼爱。如此一来,倒把嫡出袁术给晾在一边了。 洛阳事变之前,这种矛盾还不算激烈。但从那以后,袁绍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弟弟,如今一个是朝廷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并录尚书事。另一个只是小小青州刺史,连州牧都没混上,甚至不如他们的姐夫杨彪。 因此,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冷眼旁观就不难理解了。就连袁隗遗孀马夫人也不愿多看一眼。 等袁术哭够了,又假模假式地安慰了婶娘一番后,许攸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大司马在等使君,请随我来。” 那间不起眼的偏室里,袁绍已经负手回来走了数十趟,脸色阴沉得吓人。袁术一进来,他就切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叔父去世,我作侄儿的难道不该回来奔丧?”袁术质问道。话音方落,冲进来两人,一个是袁氏长房长子,山阳太守袁遗。另一个是袁术的同母弟,刚刚升任太仆不久的袁基。 袁绍本欲发作,但见大堂兄进来了,因此强忍着:“你难道没接到我,朝廷的命令?不是让你准备发兵进攻冀州么?” 袁术一声冷笑:“我?我一个小小刺史,手里不过万把人,你让我去跟朱广拼?人家可是左将军,我拼得过么?” 袁绍大怒,指着他鼻子道:“你成心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收编了多少青州黄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部队扎在济南?朱广的主力都在幽州,你只要渡过河去就可以进攻他的甘陵,再往前一步就到魏郡!你,你坏我大事!” 袁术见一个婢女的儿子竟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咆哮,顿时火起:“大事!什么是大事?你懂什么!这里,许都,朝廷!这才是大事!” 袁遗见两个堂弟干起来了,赶紧和稀泥:“本初,公路,叔父尸骨未寒,你俩怎么窝里斗?都少说两句吧!” 袁术向来看不起这“焉巴”堂兄,再加上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有你什么事?出去跪着吧!都跑这来干什么?” 袁基见大堂兄羞红了脸,赶紧道:“兄长,过分了!” “哟,袁太仆啊?恕我眼拙,没瞧见你。”袁术也红了眼。 “哥!” “什么哥?你是堂堂太仆,我只是小小刺史!” 袁绍气得直哆嗦,咬牙道:“你逮谁咬谁是不是?我知道,你不就是怪我没给你争取到青州牧么?行!你现在立马给我回去出兵打河北,事成之后,我让你作冀州牧!” 袁术脱口就道:“冀州!不稀……当真?” 袁绍没话说了,老袁家怎么摊上这么个货? 许攸虽是外姓,但自侍跟袁家走得近,上前劝道:“公路……”袁术瞪他一眼,便立即改了口“袁使君,太傅已经不在了,你们弟兄如果再不团结,想过后果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一句大实话,袁术无从反驳。闷了一阵,径直坐了下去,解释道:“我一听叔父病危就赶回来了,没接到什么命令。” 袁绍虽然气他,但仔细一琢磨,从时间上算,他确实有可能跟传令的在路上错过了。但话说回来,你好坏也是一州刺史,怎么擅离职守?跑回来干什么?分家产呐? 以袁氏目前的实力,堂兄弟们若能团结一心,什么大事干不成?唉…… 好大一阵后,袁术到底关心着朝廷局势,瓮声问道:“现在许都什么情况?叔父一死,该有人急着上窜下跳吧?” 其他哥仨都不搭话,许攸见状道:“确实如此。朝中有人想借此机会,推动天子亲政。” “亲政?”袁术嘴一咧,漂亮的胡须一摸。“那可不行。天子乃万民之主,万乘之尊,无威仪不足以奉宗庙,承社稷。当今天子暗弱,就是让他亲政又能干什么?还不是听何太后的?” 别说,到底是豪门少主,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许攸瞄了一眼袁绍。“主公还有些顾虑。” “顾虑?有什么好顾虑的?兄长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录尚书事的大臣,身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又有兵权在手,谁敢把你怎么样?”袁术不屑地笑道。“我听说了,不就是黄琬那帮人嘛。你就给他拿下来,再不行杀他两个,又能怎么地?” 袁绍冷笑不止。 “笑?兄长,你记着,你今天不听我的,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许攸亦笑:“使君,无故杀大臣,这影响太大了吧?” “影响?怕什么影响?朱广都敢绕过朝廷,直接出兵打公孙瓒,人家怎么不怕影响?” “那可不一样。”一直闷着的袁遗此时插了一句。“公孙瓒挑衅在先,扣留人家父兄,又夺了人家家产,更不断抄略冀州。朝野议论,都倾向于同情朱广。他就是凭着这个,才敢悍然举兵。” 袁术诧异莫名:“大哥,你这是在帮朱广说话?” “我这是就事论事!再者,朱广进攻公孙瓒,跟在朝廷里诛杀异己,那能一样么?” 袁术有些不耐烦了:“我就不明白,你们到底在怕什么?要按我说,这都是轻的!何太后不过是个屠夫之女,何进何苗都死了,她还能依靠什么?那年她想要强行将董太后迁回河间,令董太后忧惧而死,天下谁不议论她‘逆姑妇之礼’,不仁、不义、不孝?你就借这个由头,把她迁往别处居住,让她母子分离。再趁势把依附她的黄琬等人全部驱逐出朝廷!” 袁遗听得心惊胆战:“那,似你这般,将置天子于何地?” 是啊,你把天子他妈打成不仁、不义、不孝的罪妇,那刘辩还有当皇帝的合法性和正统性么? “天子?”袁术眼中凶芒一闪。“先帝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虽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可当明明白白听到这句话时,袁氏兄弟们还禁不住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来。 袁公路居然想要废天子立陈留王!这厮好大的胆子! 袁绍怒拍短案,声色俱厉:“袁氏四世三公,累受国恩!你身为袁氏子弟,安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袁术勃然大怒!愤然起身!慌得袁遗袁基连拖带拽,好一通抚慰,求求你俩,小点声吧,大臣们可都在外头呢! 袁术挣脱两个兄弟,忿忿道:“优柔寡断,不足与谋!”语毕,拂袖而去。 袁基跟他一个妈生的,先自追了出去。袁遗苦着一张脸,叹息连连,稍后也离开了偏室。 袁绍那叫一个欲哭无泪,虽说多事之秋,可这事也未免太多了吧! 袁术先前的话,被他的兄弟们当作是疯言疯语,大逆不道。但有一个人却听进去了,那就是有过“案底”的许攸许子远。 人家当初狗屁不是时就敢密谋废掉灵帝,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他却不敢轻易开口,因为主公已经快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三国演义》里塑造的袁绍,以“十八路诸侯讨董”为分界线,前期“伟光正”“高大上”,后头整个就垮掉了,显得很突兀。但能在汉末三国那样的乱世中崛起,称雄一方,依靠的是仅仅是家族背景么? 许攸耐心地等着。 果然,尽管耗时颇久,但袁绍到底还是从抓狂、叹息、沉默中解脱出来。使劲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沉声道:“骨头再硬,一口一口地啃!” 会心一笑,小眼中难掩狡黠之色:“那主公想好了先啃哪一块吗?” “先啃……我这比喻是不是不太恰当?”袁绍苦笑。这一笑,让他觉得轻松不少,略一思索,即道“我现在脑子乱,晚间叫上沮授审配,理个头绪出来吧。” 许攸趁机趋前道:“先前公路所言,也是一个头绪。” 袁绍意味地看他片刻,摇头道:“不可。” “为何?” 袁绍叹了口气:“子远,你觉得我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天子在许都。” “不错。”袁绍点头。“所谓四世三公,门多故吏,那是指名望、人脉、影响。但光凭这些,成不了大事。孔子在世时就被誉为‘天纵之圣’,这名望影响谁人可比?周游列国,人脉也不少吧?可想作个官还得看人脸色。圣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我?” “我与旁人相较,最大的优势就是居于中心。只要天子在许都,我就代表朝廷!” 袁绍并非盲目自信。原来的历史轨迹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是曹操。后世有许多的论述,来研究“挟天子”到底有什么好处。 简单地说,就四个字,师出有名。 别小看这四个字,无论古今中外都一样,要打仗,你必须要一个理由。一千八百多年后的美国,在当时世界上的影响力恐怕不输给汉朝吧?要打一个小小的伊拉克,还得搬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个借口。 以美国的实力,打伊拉克不跟玩儿似的?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理由?这就叫“师出有名”,因为他是坏人,我打他,我就是好人,我就是正义!你服不服吧? 同理,在汉代,控制了天子,控制了朝廷,我就是中央,你就是地方。我搞你,叫替天行道,你搞我,叫犯上作乱。 只要占住这个道德制高点,干什么事都方便。不管是充实行伍,招揽人才,你永远都可以大声告诉所有人,我们是在为国而战,我们是在效忠天子,我们是正义的。 许攸属于那种“脑后长反骨”的人,但此时也不得不默默点头。 “可如果我听从了公路的建议,废天子立陈留王,虽然可以暂时解决‘亲政’这个问题,但后续的影响无法估计。大臣们会怎么看?士人会怎么看?百姓会怎么看?我不能冒这个险!否则,我跟董卓有什么区别?” 许攸虽然有理由可以反驳,但一来自己都觉得稍嫌牵强,二来袁本初也不一定听得进去。思之再三,劝道:“至少,公路说的前半段可以考虑。” “你是说太后?” “正是。逆姑妇之礼,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不孝之人,绝不会有谁拥护。”袁绍面上阴晴不定,半晌后才道:“再议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一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恋上你看书网 转眼间,三月到了。 一年十二个月,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三月,它的美好历代已经有无数文人骚客歌颂了。 站在蓟县城上头上的朱广,这时也想赞美它两句。但想来想去,也只有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之类。学理科的孩子伤不起啊…… 但这并不妨碍他愉悦的心情。 朱广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真诚的。虽说看到蓟城被他的军队打得惨不忍睹,城中百姓也遭受了极大了损失时,他确实也感到难过。但胜利的喜悦,也是客观存在的。 就如田子泰在难楼的营地里说的那样,尽管他一直在提醒部下们“六天”,但连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现在他倒是有些认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 据探,逃出生天的公孙瓒果真就在隔壁的渔阳集结部队,准备反扑。他以为幽州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可直到今天也只是光听打雷,不见下雨。 部下有人认为这是白马将军怕了,但朱广不以为然。公孙瓒那么骄傲的人,岂能因为一时挫败而丧失勇气?他一定有其他考虑。 “主公。”贾诩出现在他身后。 朱三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县长都跑了,但地方上头面人物态度暧昧?” 贾诩有些意外:“早在主公意料之中?” “那倒不是,我不过是刚才听到先生在城下跟公明说起。” 贾文和狐疑地一瞥,这么远的距离你都听到了?看来以后千万别在主公背后说闲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听去了。刚想到这里,朱广又道:“先生不用担心,我这双耳朵只听该听的。” 一怔之后,不禁莞尔。这年轻的主公不说别的,只要你摆对位置,相处起来还是很愉快的。 “主公,蓟城已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要请教先生的。”朱广收起笑容。“公孙瓒的损失不可谓不小,但他还有反扑的力量。眼下按兵不动,应该是在等我退兵。”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贾诩表示赞同。“所以接下来主公应该考虑的,就是我军南撤以后,幽州会是什么局面。” 朱广在城头上一拍,转过身来:“我这倒是想过了。只要冀州军一撤,公孙瓒就会卷土重来。这也是为什么安次、军都、昌平这些县的人态度暧昧的根本原因。此时若表态追随我,公孙瓒回来以后不会放过他们。” “主公可有考虑?” “乌丸人。”朱广不假思索。“乌丸畏公孙瓒如虎,但畏惧往往伴随着忿愤。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白马将军就再也不会有太平日子。” 贾诩是西凉人,对幽州的情况不是很熟悉。但乌丸人他却是有一定了解的,当初为了防止乌丸坐大,汉廷采取了一系列分化的措施,直接的后果就是现在乌丸各部之间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公孙瓒虽然遭受了较大的损失,可虎死架不倒,乌丸人能压得住么? 思前想后,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公,将吴校尉留下如何?” “吴式?” “嗯,吴校尉是在鲜卑人中长大的,精通胡语,又晓胡情,有利于跟乌丸人乃至鲜卑人打交道。留他在幽州坐镇,统一协调各方行动,应该足够让公孙瓒头疼的。” 朱广琢磨一阵,确实有理。吴式是最早追随自己的小伙伴,四大校尉之一,此前虽然没有独挡一面的经验,但这家伙脑子还算活,跟乌丸人也打过不少交道。 正考虑时,已听到脚步声响。 张郃几个大步窜上城来报道:“将军,吴校尉和田从事回来了。” 朱广一句“说曹操就到”差点脱口,忙问道:“到哪了?” “正从昌平南来。据称,上谷乌丸大人难楼,派遣广阳人阎柔带领三千胡骑相随。” 一听这话,朱广貌似得意地看向贾诩。如何?我就说田子泰是纸糊的灯笼一点就亮吧?一旦得知我军拿下了蓟城,他知道该怎么做。 当下,几人下了城去,到幽州牧幕府中坐下喝口水,说些闲话,又一阵,田畴等人便到了。 见了面,少不得回顾一下拿下蓟城的经过,田吴二人又向朱广汇报了此去上谷的诸般事宜。 最后,一直干等着插不上话的阎柔才来到朱广面前,大礼参上。 “哎,老朋友了,何必多礼?”朱三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句“老朋友”顿时让阎柔如沐春风。那年在弹汗山相见时,他得知此人是幽州一个从事,千军之中救出鲜卑王,又因为他是并州狼的首领,所以高看一眼。 但这个“高看”是有限的,只当朱广是个骁勇之辈。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阎柔刮目相看。就不说其他的,时隔数载,再次见到朱广,人家已经是汉廷的左将军督冀州事,而且兵临燕地,强悍如公孙瓒据说也只能狼狈突围…… “将军抬举,柔何德何能?实在惶恐。”阎柔将姿态放得很低。 “看看。”朱广指着对吴式笑道。“几年不见,学油滑了!当时在弹汗山,若不是你救治,我只怕一命呜呼了。行了,不是外人,坐下说。” 见关系拉得这么近,阎柔也不再客套,坐定之后便揖起手来:“奉难楼大人之命,率骑兵三千来军前效力,将军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甚好。”朱广却只这两字。 “难楼大人还托在下带一句话给朱将军,昔日刘使君在世,待我乌丸甚厚,真如爷娘一般。将军作为使君继任,那自今以后,上谷乌丸唯将军马首是瞻!” 这句话才是朱广想听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沉默片刻,感叹道:“大将军泽被燕地,固然德高。但你们不忘旧恩,也实属难得。你回去以后,转告难楼,就说我朱某谢谢他。”“自当……回去?”阎柔搞不清楚了。我这刚到,怎么就回去?不是让我们来助战的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权臣心态 恋上你看书网 阎柔虽然跟自己有旧,但毕竟是“客军”,有些话现在还不便说,叙旧嘉勉之后朱广便让他去安顿人马。 这位一走,田畴起身抱歉:“有负主公所托,实在惭愧。”吴式也跟着抱怨起来,说难楼是如何如何不地道。 早在出兵之前,邺城方面就已经派人去聪络上谷乌丸。为什么找难楼,而不是跟公孙瓒苦大仇深的丘力居? 除开公孙瓒与乌丸人的恶劣关系之外,一是因为上谷乃“胡市”所在,因着地利,难楼从胡市中获利颇多。公孙瓒上台,胡市瘫痪,对他影响最大;二是丘力居远在辽西,中间还隔着白马将军重兵驻守的右北平,一来一往不甚便利。 当时难楼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说只要朱将军的部队一动,我立即出兵相助!可,哪怕贾诩多长一个心眼,在兵临范阳之际就派田畴与吴式秘密前往上谷督促难楼出兵,结果乌丸人还是等着局势明朗才姗姗来迟。 朱广倒不在意,而且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随口一句“不怪你们”,便转开了话题。 “子泰,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主公请进。” “昨天接到消息,说是太傅袁隗病重,已至弥留,恐怕撑不了多久。你有什么看法?” 田畴闻言沉吟道:“从许都发出到的消息,送到主公面前,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个月。如果袁太傅真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此刻说不定已经……” “不排除这个可能。”朱广点点头。 田畴停了片刻,又道:“这可是一件大事。袁隗身份显赫,地位尊崇,大将军谢世以后,他便是唯一的朝廷首袖。他若不在了,局势将会有变化。” “哦?子泰试言之?”贾诩饶有兴致地问道。自从追随朱广以来,他发现这群年轻人很有意思。尤其是齐周和田畴两个,连黄河都不曾过去,但对天下局势却有自己的见解。 田畴当然听出来了长史话语中的考教的意味,轻笑道:“一点浅见,主公和长史权且一听。”顿一顿,正色道“从十常侍和董卓,此前几年国家的种种动乱中,袁绍看似出尽风头,但袁隗作为袁氏大家长,他在其中的作用比世人看到的要大。尤其是去年在邺城,迎天子南渡这件事情上,真正作决定的,恐怕还是此人。他估计也清楚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刻意地扶植后辈。其目的,就是想在自己去世后,袁绍能够领导朝廷。诚然,袁本初也是一时英杰。西征董卓和天子南渡两件事情为他赢得了美名。但要达到他叔父的高度却是不易。” “袁隗一死,其影响有二。一是袁家,二是朝廷。” “从袁家来说,袁绍虽然风头正劲,可他是庶子,其他兄弟不好说,但作为嫡出的袁术一定会挑战他的权威。这一点我相信主公一定很清楚。” 朱广认真地一点头,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不管袁绍多牛,可袁术就是看不起他,不但没把他看成兄长,甚至视之为家奴。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导致了原本历史上的袁术最后落了个可悲的下场。 田畴继续分析:“从朝廷上来说,袁隗更多的是一个象征,就如同大将军一样,是一个能把各方势力团结起来的领袖。他一死,朝廷难免动荡。我相信很多人并不情愿看到袁氏在朝堂上独大。换言之,袁骠骑有得忙了。” 贾诩认真地听着,等对方的话告一段落,确定暂时没有下文之后,他提醒众人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们不能忽视。” 话音一落,就发现田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欲言又止。 “子泰猜一猜?”贾诩笑道。年轻人嘛,爱现,可以理解。 田畴倒有些不好意思:“袁氏把持朝廷以后,安插了大量的亲信。如今青、兖、豫、荆、扬诸州主事的,不是他们自己人也跟袁家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袁隗一旦身死,人心浮动避免不了。长史指的是这个?” “呵呵,子泰思虑周详,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愿闻其详。” 贾文和一捋颌下须:“天子。” “天子?天子怎么了?”朱广也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天子应该十六岁了。” 田畴把这话细细一思量,立时明白过来:“长史是说,天子到了可以亲政的年龄?” 朱广听到这话题时有些懵,他对汉末三国这段历史有一定了解。但是仅限于“人”和“事”,典章制度这些就不太行了。比如关于“亲政”,他确实不知道汉朝在这方面是否有相关规定,或者说,祖制。 趁着一个空档,他问道:“就算年纪到了又怎样?袁绍不会轻易放手。” 贾诩也承认这一点:“确实。”但随即话锋一转“但他如果不肯放权,必须要有说法。” “哦?这怎么说?” 贾诩侃侃而谈:“远的就不说了。高祖斩白蛇起义,创立大汉基业至今,天子年幼不能亲政的情况并不少见。一般都是由太后临朝称制,外戚辅佐。关于天子何时亲政,倒没有一个明确的规矩。” “既然如此,袁绍大可握着权柄不放。” “虽然没有明确的规矩,但却有先例可循。”贾诩道。“前汉时,卫太子死于‘巫蛊之祸’,武帝没有了太子,临终前指定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与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一起辅佐幼主,即昭帝。” “昭帝早死,没有子嗣继位,霍光迎立武帝之孙昌邑王即位。但昌邑王在位仅二十七天就惹得天怒人怨,霍光由是上报太后废黜。并与群臣商议,决定从民间迎回卫太子之孙继承大位,即宣帝。” 这一段历史,朱广知道。刘病已嘛,他那时候,根据这位皇帝的传奇经历,还有人拍了一部特搞的电视剧—《乌龙闯情关》。 “宣帝即位时,年纪与今上相若,霍光就说以天子的年纪已有处理国政的能力,表示要奉还大政。但当时宣帝刚从民间回到皇宫,毫无根基可言,因此表示完全信任霍光,仍由他主持朝政。” “但当今天子却不同,虽然何进何苗已经不在了,可太后还在,相信朝中也不乏反感袁氏的大臣。袁隗若死,正是一个推动天子亲政的机会!毕竟,袁绍名气再大,背景再厚,几年之前他也只是何进的一个幕僚而已,想总领朝政?还差火候。”朱广听罢,心里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小皇帝能不能拿回政权,关键要看掌权的人是否愿意放手,说其他的都没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幽州经略 恋上你看书网 但他也认可这将或多或少给袁本初带来一些麻烦,由此引出一个问题。如果袁隗死了,朝廷动荡,是否会影响到袁绍出兵河北?当他将这问题抛出来时,贾诩和田畴意见一致。 “无论朝廷如何动荡,都不能阻挡袁绍发兵河北。” “为什么?”朱广皱起了眉头。 “这首先就要问主公为什么希望袁绍不出兵?”贾诩反问道。 朱广倒坦白,手一摊:“很简单。如果袁绍不出兵,我就可以安心在幽州攻掠。现在公孙瓒屯兵渔阳等着我退兵。如果暂时没有了南顾之忧,凭我现在手中的兵力,再加上乌丸人的配合,我有相当信心可以击败白马将军,一劳永逸地解决幽州问题!” 贾诩叹了口气:“我何尝不希望如此?幽州的问题一解决,张飞燕诚不足虑,青州袁术也不在话下,那时,局面豁然开朗!” 短短两句话,说得众人向往不已。南拒黄河,北阻燕代,兼有鲜卑乌丸之众,南向以争…… “但是!”贾文和加重语气。“我们明白的事,袁绍不会不明白。主公还记得当日游说王允时是如何说的么?” 朱广不用回忆,立即道:“当然。当时我告诉子师公,如果不能阻止天子南渡,那么袁氏需要掣肘。” “这就是了。所以,袁绍最大的威胁并不在许都,而在于北方,此为其必然出兵的原由之一;袁绍趁乱世崛起,年过而立便已位极人臣,他绝不甘心放弃权柄。要达到此目的,首先要在朝廷里扫除异己,其次就要严厉打击掣肘他的各方势力,主要来说,就是主公,此为其必然出兵的原因之二。” 田畴从旁道:“主公何尝不是他在朝外的异己?” 贾诩点头认可:“如果主公不北上,他可能还没有进兵河北的借口。现在,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朱广细细思量,终于承认:“先生和子泰之言,确实在理。这么说来,我得尽快回兵才行?” 贾诩笑笑:“那倒不必。王允已经在太原开始进剿,白波贼和于夫罗也进入了河内,再加上我军留守部队,足以应付一时。再说,我军拥有一支相当规模的马军,如果情况紧急,几天之内就可以赶到黄河边。” 语至此处后,神情严肃起来:“主公当务之急,是巩固我军在幽州已经取得的局面,并尽可能地扩大!至少要保证在我军下次北上之前,公孙瓒难以恢复!” 若说眼下冀州军取得的成绩,最主要的有两个。一是累计消灭、俘虏、收编了公孙瓒一万余人的部队;二是夺取了涿郡以及广阳的中心,蓟县地区。 如果大军南撤,损失的兵员装备公孙瓒一时半会儿没法恢复,但土地城池如果不作布置,你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可以重新占领。 此次北上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解除幽州对冀州北部乃至腹地的威胁,公孙幽州军重新占领边界地区,那“北伐”的意义将大打折扣。 田畴刚回来,一此情况不太明了,因此问道:“主公对撤军之后的部署有计划么?” 吴式陡然紧张起来,将军为什么看了我一眼?不会吧?难道那“护乌丸校尉”真落到我身上了? 贾诩见朱广一时不语,说道:“这就得借助乌丸人的力量了。” 这与田子泰的想法不谋而合,频频点头道:“此番打得白马将军措手不及,连他本人也差点仅以身免。相信乌丸人也没那么怕他了,再加上有主公作后盾……” 话没说完,贾诩又道:“但,也不能全指着胡人替咱们卖命。不要忘了,当初丘力居叛乱,根本原因就在于胡人对朝廷频繁征调的不满。所以,幽州一定要留人坐镇。” 听到这里,吴式知道他跑不了了。谁知刚这么一想,就听田畴主动请缨:“主公,长史,我留下来吧。” 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朱广一听这话就抿嘴一笑,而后抬起头来:“子泰。” 只一声呼喊,什么也不必多说了。 贾诩也顿感轻松:“子泰能留下来再好不过!” 事实确实如此,田畴是本地人,田氏在幽州也有一定声望。再加上他原来是大将军的旧部,现在军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他俩爽了,田子泰却轻松不了。他主动站出来,虽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但也清楚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甚至可以说,留在幽州是有相当风险的。 有鉴于此,这位向来温文儒雅,与人为善的年轻人一反常态:“但是,幕下有两个条件,请主公务必答应。” 朱广虽然向来爽利,但此刻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除了不能给你留下太多部队以外,其他的,你尽管提。” 吴式心中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田子泰为什么也看我? “第一,请留吴校尉主持军事。” “没问题!”朱广痛快地答应。 “第二,请给予幕下足够的权限。” 朱广略一思索,点头道:“这也没问题,你在幽州期间,若遇紧急情况不及上报,可便宜从事。” 贾诩心头一跳,看来主公对这些“幽州系”人马的信任,超乎想像啊。先是将“看家”的重任交给了齐周,现在不但将幽州托付给田畴,更许以“便宜从事”的特权。而且这是在具体职务还没有定以前就作出承诺。 田畴见朱广答应,再没有多余的话。吴式却郁闷了,怎么不问问我?虽说我肯定是会服从命令的,但你好歹问一句,也表示重视我这个人嘛。可转念一想,不对,将军不问我,正因为我是自己人,所以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这才是无声的信任! “想什么呢?”朱广见他跟地儿挤眉弄眼的,佯怒道。“我是不是还得问问你愿不愿意?” “不敢!” “你给我记住了,文远一直在敌前指挥,子严力战有功,陈忠更是身负重伤。剩下的话还要我明说么?” “末将明白将军的意思,断不敢丝毫懈怠!” “明白就好。给我争口气,让所有人都知道,四大校尉不仅仅是资历而已。” “这,将军,子严已经是中郎将了,所以,还剩下三大校尉。”吴式小心翼翼地纠正道。 朱广笑而不语。 贾诩见状,故意道:“吴校尉,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请长史示下?” “主公已经发布了命令,任命文远为中郎将,所以,还剩下两大校尉。鉴于陈校尉作战得力且负伤,他的嘉奖也在考虑之中。” 什么?合着就剩下我了?嗨,这倒霉催的,我为什么要去上谷?我为什么要会胡语? 朱广白他几眼,到底牵挂着正事,问贾诩道:“现在有多少人马?” “主公指的是?” “所有。” “马步军将近三万四千人。”贾诩答道。 挥师北上的时候,动用了步骑两万八,几仗打下来,人倒是越打越多。这里面包括在范阳投降的邹丹所部,涿郡治所涿县的少量降兵,不满两千的原青州黄巾,以及不久前蓟城被攻破时,走投无路被迫投降的公孙瓒嫡系部队。 朱广摸着冒出的胡茬子,双眼微眯,很快手一指:“给我安排一下,把邹丹等几个降军里的头面人物召集起来,晚上我请他们吃饭。” 贾诩似乎不太感冒:“有这必要?” “有!”朱广目光炯炯。“硬的,我已经明白地展示给他们了,现在该来点软乎的。” “那要是这几位拒降呢?”朱广沉默了,要是拒降,那,这恐怕就是最后的晚餐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断头饭 恋上你看书网 赴宴,本来是一种“高大上”的活动,非有一定身份地位之人不可为。普通人家聚餐,你就安安分分叫“去吃饭”吧。 幽州方面那批被俘虏的文官武将们一接到邀请心里就打起了小鼓,任谁都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左将军“百忙之中”,若非“有意”,有那闲工夫跟你吃饭喝酒?有那么熟?再仔细一想,也不能揣摩出这位年轻将军的用意。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去了之后怎么办? 虽说河北军队突然袭击,打得幽州方面措手不及,连主公也被迫突围,损失不可谓不小。但这回主要就是吃亏在毫无防备,一旦公孙将军缓过这股劲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可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未来局势如何,似乎不该他们考虑…… 宴会,设在幕府后头那间原来刘虞时常宴请幕僚部下的堂上,主要虽然刻意营造了热烈的氛围,但门外林立的甲士和威武的军官却分明显示客人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参加过镇压二张叛乱之役的人私心里嘀咕,以朱广的身手,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咱们这些已经被解除武装的“阶下囚”会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才是。 邹丹等人被请到堂上,各依官阶坐定。虽说堂上灯火通明,桌上也是酒菜丰盛,可众人全然没有兴致,甭说谈话,连眼神交流都极少。大家似乎都在等着预想之中的事情发生。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贾诩和田畴两人出来才稍稍缓解。 “诸位久等了,朱将军稍后就到。”田畴作为幽州本地人氏,算半个主人,作着四方揖朗声笑道。 个别人还了一礼,有人手刚一抬见旁人没动,便悄然放了下去。贾田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话,各寻座位。 他们一坐下,邹丹等人更不自在。人人颓然垂首,好端端的赴宴,弄得跟上刑场一般。 “左将军到!” 一声吆喝,贾诩田畴首先起身,邹丹等人见状,先后站起。 朱广大步出来,脸上仍是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至主位一甩衣袖,洪声道:“既是宴会,就不要那么多客套了,都请坐吧。” 众人坐定之后,趁着仆人添酒之际,他就像拉家常一般道:“本来早就想和诸位一聚,只是近来确实忙,一直不得闲。今日有空,若再不一尽地主之谊,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在座虽不乏粗鄙莽夫,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地主……这还不明白么? 底下鸦雀无声,朱广并不介意自说自话:“在座的,除文和先生与子泰外,有人从前跟我打过交道,有的是初次见面。不过没关系,来,请满饮此杯,大家便算是认识了!” 他端起面前耳杯,举于胸前,“真诚”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 稀稀落落,拖拖拉拉,最终,所有人还是都举杯,至于满饮嘛,恐怕大多数人没这个兴致。 杯子刚一放下,朱广突然失笑。看得众人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吗?连贾诩也微微侧目,主公,这可不是大家风范。 “对不住。”左将军缓了口气。“看来我这个人还不适合说这些场面话。我相信诸公也肯定是不想听这些虚的。” 说至此处,神情为之一肃,语气也加重起来:“罢了,咱们灯火之下说亮话,就不藏掖了。” 幽州文武们的目光全投了过来,干的来了。 一声叹息,朱广似有万分不情愿:“关于我与公孙将军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们都清楚。早年我作范阳尉时,被张飞燕围困,当时公孙将军极力协助玄德公来援。后来张纯张举叛乱,他也我并肩作战。” “彼时,于公于私,我与他非但不是敌人,甚至可说是朋友。事情到了今天这地步,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可……伯珪逼得我是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从去年开始不断抄略冀州边郡,杀我官吏,掠我百姓,我再不反击,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点,我相信在座诸公都心知肚明。今日请诸位赴宴,目的只有一个!我本只是云中豪商之子,边塞一游侠而已。黄巾乱起,国难当头,社稷有倒悬之危,百姓如累卵之急,广虽不才,亦知‘忠义’二字。幡然而起,总戎就道,所图的,除个人功业之外,也希冀天下太平。” 朱广这席话说得极为诚恳,因为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深信在座诸公都与我有志一同,谋臣运筹于内,战将搏杀于外,我们所追求的,不就是扫荡乱世,建功立业,以求有一天,能够四海清平么?朱某一肩担负天子托付之重任,一肩担负伯安公之遗愿,虽有心信大义于天下,奈何才疏学浅,常感力有不逮!诸位都是燕地英杰,一时之选,若能襄助,感激不尽!” 下面,仍是一片沉默。 但朱将军的话,幽州文武们倒是听进去了。虽说刨去一切修饰,意思只有一个,让咱们归顺。可,你从这段话里听出来的,绝不止这一点。 他告诉了你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告诉了你他想干什么,他告诉你他需要你,他更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老底刨出来。可时至今日,除了逞口舌之快,谁还会说他只是豪商之子,边塞游侠? 见众人不语,朱广并不着急催促,而是留下了相当充分的时间给众人考虑。 好大一阵之后,他再次请酒,饮罢后,目光落在一人身上,笑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位便是当时从右北平郊外将我追回去的,王门?” 那人正是公孙瓒部将王门,当年朱广奉时任太尉刘虞之命去右北平见公孙瓒,后者推托不见,朱广一怒之下引众返回,公孙瓒见玩过火了,便遣王门去追。这也是如今幽冀两大豪强结怨之始。 王门断没想到朱广还记得他,一时有些局促:“正是在下,将军好记性。” 朱广大笑:“实不相瞒,在座诸位,我就算未曾谋面也早已有所耳闻。比如这位。” 座中有一少年人,瘦弱不堪,其貌不扬,而且衣着十分寒酸,那补丁……根本就不是补丁,好似他自己拿线胡乱拧的。从来到现在一直低头不语,但却不见丝毫慌乱,显示出与其年龄不想称的冷静。听朱广看向他,这才抬头。 “刘玄德曾经告诉我说,在幽州,少年人里,渔阳田豫可称得第一,果真如此?” 田豫面无表情,竟没否认,只是道:“那要看子泰兄是否同意这个说法。” 田畴保持着他一贯的风度:“国让有干才,愚兄自愧不如。”合着这两个是旧识?或者本家亲戚之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五章 选边站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头一偏,目光投向了最末座那位一直拉长着脸的人。 其实以他在公孙瓒军中的地位,至少应该跟贾诩坐个对面,但他到来之后却坚持“敬陪末座”,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某些立场。 朱三从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遂笑问道:“田校尉向来可好?” 此人正是当日奉命于西山下扎营的田楷,让高顺“陷阵营”一顿狂削,只带着少量骑兵逃窜。合该他倒霉,你要跑往西北跑,兴许还能遇上马不停蹄赶来增援的单经所部,也就没今天这事了。 可他偏偏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涿郡北部。 没错,公孙瓒作过一段时间的涿县令,在涿郡有些人脉。可不要忘了,朱广任范阳尉时就名满涿郡,后来入了刘虞幕,更与涿郡头面人物往来密切,关系良好。冀州军北上,范阳一下,涿郡其他各县闻风而降,难道仅仅是因为兵威所致? 田楷逃到良乡,往县城“就食”,一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就让人绑了,连夜押到蓟城来。因此,这位心中之郁闷自不待言。 听朱广问起,好半晌不搭茬,甚至连头也没有侧一下。许久,才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有劳挂怀,本来挺好。” 这话一出口,有“难友”替他捏把汗,你这言下之意可不怎么友善呐。 田畴见朱广一笑置之,并不言语,侧首劝道:“平济兄实不必如此。” 田楷似乎也是之前就认识田子泰,这才转过头来:“子泰,贵军此番悍然北上,莫不是朝廷下了命令,要朱将军征讨幽州?” 田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平济兄要跟愚弟讨论这个?” “你只管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如果没有,你主公身为朝廷左将军,这是想干什么?” 田畴苦笑,不是他回答不上,只是觉得……这是问题么? 贾诩听在耳里,心说这人是憨直还是愚蠢?遂问道:“从去岁到今年,你家主公接连派兵抄略冀州边郡,难道是朝廷给他的命令?” 田楷竟一声冷笑:“嘿嘿,那可说不准!” 朱广微微色变,相信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公孙瓒尽管不是袁氏故吏,但他确实是袁家扶上马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孙瓒抄略河北,尽管不可能是出自朝廷的授意,但也确实是袁绍“喜闻乐见”的。推公孙伯珪坐镇幽州,不就是为了牵制自己么? 田子泰神情逐渐黯淡下来,作为朱广集团的重要谋士和“外交专家”,他跟很多人打过交道,因此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说服的。田楷自被俘之后的态度就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示了,他不愿归降。 想起先前长史问“若这些人不愿投降”怎么办时,主公的神情,他又不愿轻易放弃。毕竟在幽州这个地方,一个田姓,一个公孙,绕来绕去总能搭上些关系,甚至是血缘。 想到此处,他却不再搭理田楷,而是转向朱广揖手道:“主公,田楷性情刚烈,请不必与他……” 谁料,话没说完田楷抢过话头去:“子泰不必多言!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公孙将军待我不薄,安肯相背?” 朱广勃然色变,贾诩眉头一锁! 朱广研究生学历,如果不是意外穿越,早已经是硕士,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是,他那个时代的教育已经不太重视传统文化。“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话如果是在穿越之前听到,他不会这么生气,或许还会认为田楷很有骨气。 可现在,他非常清楚这句话的语境。鸡口,指的鸡嘴巴这不必多说,牛后是什么?牛肛门!我宁愿作小而洁的鸡口,也不作大而臭的牛肛!这句话除了自诩高洁之外,还有强烈的讽刺侮辱意味在! 讽刺什么?又侮辱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公孙瓒的出身虽然跟袁绍一样,母亲只是婢女,但人家到底是贵族。你朱广虽是嫡子,可你家不过就是经商的,说得好听点,叫“豪商”。怎么跟人家比?你纵使一时得势,也是大而臭的牛肛! 田畴心中暗叹,自己作死,帮不了你…… 堂上落针可闻,就连田豫也有些紧张了,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很想帮田楷说句话。但以他现在的处境,怎么开口?再者,田楷的话过分了,说事就说事,你当人家面扯这个…… 朱广虽说穿越以来杀人如麻,但修养还在,也深知这个时代的人非常讲究出身门第这些东西。历史上,曹操那么牛,还时不时地让人戳脊梁骨,拿他爷爷的宦官身份说事。 所以,尽管恼怒,但还压得住。徐徐站起身来,直接走到田楷面前,直视着他。后者虽然避开他的目光,但绝不是因为畏惧。 “田校尉,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现在我就问一句,我要怎么作,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作为名动天下,身份尊崇的左将军,又是战胜者的姿态,说出这样的话来,应该说,还是很有诚意的。 可田楷并不领情,冷声道:“我心如铁石,你不必徒费口舌。” 田畴索性闭上眼睛,田平济啊田平济,你莫不是以为朱将军不会杀你?继续作吧,正好拿你开刀立威! 朱广闷了片刻,居然点头道:“好,这事就不提了。你说我是‘牛后’,我也认了,现在你告诉我,公孙瓒所作所为,何以称得上‘鸡口’?” “哼!旁的不……” “大将军坐镇幽州时,待他也可谓不薄!他却数度违节,蓄意破坏幽州局势!在右北平私蓄兵马图谋不轨!等到大将军统领行朝,号召天下勤王,命他率军南下时,他借故推托,置天子,置行朝之安危于不顾!待我兵临城下,他亡命突围,何尝顾及过你们这班下属和将士?作臣子、作下属、作主公至如此,何以称得‘高洁’!” 看来朱三的休养还不到境界,他是真有些火大了…… 田楷一时语塞,咬牙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成大事不拘小节。弃城突围也是被逼无奈。” 贾诩见朱广确实动了肝火,也生出“护主”的情绪来,冷笑道:“怪了,我怎么记得我们将军总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田楷竟不知如何反驳,一张本来就阴沉沉的脸更黑得吓人,最后来了一句:“我们将军别有良图,非尔等可知!” 朱广切齿一笑:“我们或许不知,但你……一定看不到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连田楷本人也愣了一愣,尽管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却有些不愿相信。他并非怕死,只是觉得……没到这地步吧? 虽说幽冀双方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但我可是朝廷有名在册的校尉,我也跟你,跟公孙将军都一样,我也是汉臣呐!你要杀我? 不怪他有如此错觉,除了他“自以为是”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看到邹丹在场,说明他没降,而且也没有被杀,甚至还是座上宾。 可他不知道的是,邹丹虽然一直拒降,但人家至少低调不作死。没等他回过神,外头的武士已经一拥而进,反剪了双手拖了就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我是朝廷任命的校尉!你敢杀我!”田楷吼声如雷,极力挣扎。 堂上似邹丹等久历战阵之辈,也不禁为之色变!看着田楷被剪手按头拖出堂外,咒骂声越来越远,使得他们不能不慎重考虑朱将军的提议了…… 甚至连贾诩和田畴也噤了声,尽管他们跟朱三很亲近,但也极少看到他如此震怒和愤恨。 许久,堂上都是一片沉默。朱广独自立在门口,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可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就叫手操生杀之柄! 不一阵,先前那押走田楷的军官阔步而回,在朱广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虽听不见,但傻子也猜得出来,必然是田楷已经身首异处了。 “置棺,葬了吧。”朱广随口道。语毕折身返回主位,安然坐下。如炬般的目光扫过一班幽州文武,语气低沉而有力:“我知道,公孙将军待下属甚厚,你们感其恩义不愿投我,这可以理解。事实上,我也欣赏有情有义的人。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为!希望田楷,是最后一个!” 谁敢出声? 田豫就敢。 深深吸上一口气,这位刘备口中“幽州第一少年”叹道:“将军从幽州崛起,往昔事迹我们多多少少有所耳闻。将军既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便不该……” 朱广并不买账,直言不讳道:“国让,抱歉得很,我没有太多时间来跟你们软磨硬泡。你们追随公孙瓒,短的几年,长的十数年,公孙纪甚至跟他少小相识。我哪怕放下身段,曲意来奉承你们,又如何比得过他?” 座中公孙纪闻言深埋其首,他原本与朱广等人共事刘虞,只因同姓而受公孙瓒厚待,因此反水。 “我不想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会给你们承诺归顺我就有荣华富贵,我只保证一样,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唯一能给诸位的就是机会!话就这么多!这顿饭,想必诸位也没什么心情享用了,就此散了吧。回去以后,请慎重考虑我的提议,朱某静候佳音。” 幽州文武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语,竟无人挑头先走。 “怎么?还想再喝几杯?” 田豫起立一欠身,缓步离去。余众一看,先后告辞。 偌大个摆满酒席的堂上,只剩下朱、贾、田三人,后两个往上一瞧。朱将军仍拉长着脸,眉心处郁结化不开。 田子泰心里揣摩一阵,试探着道:“主公,需要幕下将高祖和项羽的典故再讲一遍么?” 汉高祖刘邦起事以前说好听点是个亭长,说难听点就是一流氓。项羽乃名门之后,人爷爷可是楚国名将项燕。可那又怎么样?你豪门公子玩得过流氓么? 见朱广仍不改色,贾文和又道:“主公连袁绍都不惧,何必在意区区田楷?” “先生,子泰,你们真以为我在为田楷的话生气?你们真以为我在意‘出身’问题?”良久,朱广笑问道。 中国古代史就是一部“成王败寇”史,就不说刘邦,当朱元璋还是朱重八的时候,当过和尚讨过饭,还有比这出身低的么?可人家把欧洲惊为“黄祸”的蒙古人赶回了草原大漠!出身这个东西,是让那些粗鄙迂腐之辈用来嚼舌根的。只要你能成功,哪怕你从前是妓院里干“大茶壶”的,也有人给你美化成圣贤。 “那主公……是在为田楷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生气?”田畴问道。 朱广笑了:“子泰,不会吧?原来你这么小看我?” 田畴吓了一跳:“这,从何说起?” “当局势到一定地步,人处于一定位置,也就无所谓对与错,正与邪,只有前因后果。比如这回,公孙瓒抄略是前因,我举兵反击是后果。但我们三人都清楚,便没有他派兵抄略,这场战争迟早也是要来的。只不过因为他行事太过草率鲁莽,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而已。” 贾诩追随朱广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这位年轻的主公总是在你觉得已经足够了解他的时候又让你发现,原来不是这样:“有时候主公真是坦诚得叫人不习惯。” 朱广眉一挑:“那得分对谁。” 田畴就闹不明白了,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当他拿这话去问时,朱广脸上笑容尽敛:“公孙瓒得人心如此,让我不得不反省,那天是不是应该放过他。” “主公,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若杀了公孙瓒,一来影响太大,二来我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应付随之而来的乱局。”田畴疑惑道。 朱广将身往前一探,敲着桌面正色道:“这是建立在袁绍必定出兵的前提下!如果袁绍不出兵呢?” 贾诩一皱眉:“这也讨论过了!袁绍不可能不出兵!没错,袁本初有其优柔寡断的一面,但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哪怕他不把将军你当成劲敌,哪怕就为报去年邺城要挟之仇,他也必定出兵!” 朱广刚想插话,他又加重语气,异常严肃道:“幕下知道主公常常出人意料,但……”语至此处,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日自己擅作主张接待甄尧时,主公说的那句“重话”。 “先生?有话就直说。” “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别人会犯错。” 朱广一想,无言以对。他之所以总觉得袁绍有可能不会出兵,原因就在于他是穿越者,他早就知道袁绍行事的风格。再加上洛阳之行以及后来的接触,让他对袁本初有了更详细的认知。 正是基于这种认知,让他判断袁绍在面临袁隗去世,朝廷内部暗潮涌动,以及河北有一定防备的情况下,会“举棋不定”,乃至不发兵。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幽州问题,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大到他甘愿为之冒险。 可贾诩的话却及时地提醒了他。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不能总想着让别人犯错,你去捡便宜,世上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万一袁本初坚定信心,发精兵渡河攻邺城,齐周能挡多久?你又能承受后方根据地被端的后果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七章 纷纷倒戈 恋上你看书网 杀鸡儆猴的效果很快突显出来,第二天,田豫就被田畴“拿下”了,进入左将军幕府出任从事中郎。这其实在朱广等人的意料之中,田豫本来就跟田畴有旧,再加上在公孙瓒手下也得不到重用,不如投靠冀州,或许还有机会一展长才。 第二个归顺的是邹丹,但他有个条件,希望能承诺不要让他跟公孙瓒正面冲突,朱广答应了。随后,王门等人或无可奈何,或半推半就,都跳了槽。独公孙纪拒绝了朱广的好意,而且把话说得很坦白。伯珪待我如兄弟一般,我既已反了大将军一次水,如今怎能再背弃公孙瓒?节操何在? 于是坦然求死。 这倒让朱广有些为难,田畴及幽州众人都帮着求情,说世人都把将军视作刘虞的继承者,大将军坐镇幽州时,无论对内对外都采取怀柔姿态,田楷自己作死就不说了,实在没有必要再杀公孙纪。 朱广从其言,养着吧,不差他几口吃的。 幽州人马归顺以后,整合调配自不在话下。屯兵于渔阳的公孙瓒仍旧没有要反扑的意思,静观其变的态度非常明显。 朱广眼睛盯着他,耳朵听着南方。三月上旬,喜讯频传。先是上谷的军民驱逐了公孙瓒任命的太守响应。紧接着,朱广从前作游侠时结识的一些代郡小伙伴来到蓟城,声称代郡太守已经被他们“控制”,全郡上下都感念刘使君昔日恩德,愿意追随朱将军。 随后,惊闻巨变的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秘密派遣使者来到朱广军中,好一通抱怨!将军你是不是太见外了?当年平定张纯张举叛乱,咱们可是有并肩作战的情谊!你要打公孙瓒,怎不叫上我们?你一句话,辽西乌丸难道不效死命? 什么?当年二张叛乱我们也参与了?嗨,陈年旧事你说他作甚?那还不是因为公孙瓒这个挨千刀的! 朱广安抚使者,郑重推出了田畴。 乌丸人对田子泰可不陌生,那年乌丸人和二张叛军围攻蓟城,被朱广的胡汉联军击退以后,正是田畴前往二张军营游说,迫使乌丸人反水。 一听说以后幽州事务听他的,乌丸使者当即表态,放心,辽西乌丸一定支持!从前咱们怎么待刘使君,今后便如何待朱将军! 对于这些话,朱广只是听着,乌丸人要用,也要防。 这一日,朱广刚刚送别了乌丸使者,从郊外回城里途中,徐晃便飞马而来。 这些天他一直等着南方的消息,见状眼皮一跳,心说袁绍出兵了! “长史请将军速回幕府。” 朱广惯会察颜观色,但偏偏徐公明这厮一张国字脸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因此疾声问道:“可是南方有消息了?” “不是,有塞外的客人到了!” “塞外?谁?”朱广心头一跳。 “领头的名唤步度根。” 步度根?朱广想了好大一阵,才想起这人是谁。鲜卑王魁头的亲弟弟!那年朱广救出魁头逃回弹汗山王庭时见过,彼时他还是个半大小子,一晃,好几年了。 田畴一听就笑了:“主公,看来少不得又要听一顿抱怨。”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回幕府,朱广走在前头,方进门没几步,堂上几个人便冲了下来。朱三还没看清楚,面前那高大的年轻人便已经俯下身去。他一把捞住,细细打量。 那年见步度根时,魁头还没有介绍,自己就凭他哥俩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猜出了身份。如今再见,步度根已“出落”得挺拔魁梧,跟他哥哥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估计是为了行路方便,穿了汉服。可仍旧难掩那一身的粗犷和剽悍。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步度根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看神情很是激动。吴式有几分得意,因为又到他露脸之时,可嘴刚一张,步度根身后一男子已经翻译道:“多时不见,将军今非昔比了,难道已经忘了塞外的朋友么?” 吴式老不痛快地盯了那厮一眼,抢我风头? 朱广大笑,亲热地搭着步度根的肩膀:“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你哥哥一样,他还好么?走走走,进去说。” 至堂上坐定,步度根倒局促了,说话也“官方”得很。不怪他,当初他见朱广时,魁头就已经要求他行跪拜大礼。彼时,朱广还只是小小“武猛从事”。如今,鸟枪换大炮,朱三已经是堂堂左将军督冀州事,而且打回幽州来了! “行了。”朱将军打断了步度根问候关切的话,认真道“我跟你哥哥是什么交情,你最清楚。你是他弟,便如我弟一般,怎么倒生分了?” 朱三这个态度让步度根如沐春风,尽管出发时鲜卑王就告诉他“并州狼与我同生共死,情同手足,必对你另眼相看”,但一路南下所见所闻,让这位鲜卑小王不得不谨慎行事。毕竟,并州狼已经不是昔年在草原上干抢掠勾当的游侠了。 可,“朱大哥”一句暖心窝子的话,让他打消了种种疑虑和担忧。哪怕时过境迁,朱大哥,仍旧是那个豪气干云,重信义,轻生死的并州豪侠! 鲜卑小王感动了。 但,他的想法不能说“一厢情愿”,但也只能是“部分属实”。朱广算是一个重情义的人,然之所以如此待他,除了个人私谊之外,还有其他考量。 趁步度根感动得说不话之际,朱广关切着他草原上的小伙伴。详细询问了魁头的近况以及几年来鲜卑各部之间的关系。 结果,情况不太好。 魁头和步度根的祖父檀石槐,称得上一代雄主。其在位时,鲜卑统一而强大,所以才敢喊出“远胜匈奴”这种硬气话。 可檀石槐一死,他继任的儿子和连贪财好色,性情又急,导致东西两部鲜卑大有脱离弹汗山王庭之势。后来更倒霉了,谁不好惹,偏偏去惹“大汉最后的名将”,时任北地太守的皇甫嵩。结果,让人在北地郡射成了箭猪。 弹汗山群龙无首,和连的儿子骞曼年幼,逼得没办法,鲜卑人便把檀石槐的长子长孙魁头推了出来。 可此时的鲜卑已然乱了,甚至发生了中部首领慕容企图篡班夺权,加害魁头的事件。当时如果不是朱广恰好奉命出使,估计弹汗山王庭已经易主了。 慕容虽然被镇压下去,可东西两部鲜卑大人也看出了魁头领导的“王庭”只是徒有其表,外强中干。在朱广忙着“崛起”之时,魁头却在焦头烂额地应付东西两头对他王权威信的挑战。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魁头一收到小伙伴打回幽州来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派遣自己的亲弟弟来到蓟城。 听完步度根的讲述,朱广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叹息而已。 步度根见状,也不疑有他,带着几分抱怨的口吻道:“兄长闻听将军挥师北上,十分关切,此番派我来,便是想问问,如此大事,将军怎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叫我们助一臂之力。弹汗山虽然多事,但将军你要回幽州,旁的不敢说,出兵助战没有问题!” 朱广并不怀疑这个承诺,他相信如果自己开口,魁头至少也会像上次派轲比能率军,名为“护送”,实为“助战”一般。 摆了摆手,他诚恳道:“这个别怪我见外,我面临的局势相当复杂,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步度根听罢,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探究,反倒是问起对方接下来的打算。是一鼓作气消灭公孙瓒拿下幽州,还是…… 朱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希望我怎么作?” “那当然是夺取幽州!”步度根丝毫不掩饰。“抛开将军与我兄长私谊不说,将军是刘使君的继承者,若能坐领幽州,我们鲜卑人愿尽全力支持!将军面前不说假话,公孙瓒上来以后,宁城胡市已经不成样子了,这确实给弹汗山带来一些不便。”说到这里,他再次强调和重申了方才的话。“只要将军需要,只要弹汗山力所能及,我们一定尽全力支持!” 朱广当然知道步度根此来的用意并非只是单纯代表鲜卑王表明态度,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使命。 “感谢鲜卑王厚意,回去以后,请代我转告。于公,昔年我代表‘刘使君’与弹汗山王庭缔结了约定,我若取得幽州,自当奉行不渝;于私,鲜卑王与我相识多年,同过生死,共过患难,我很珍视这份情义。” 这话让步度根很受用。但胡人就是胡人,他们没有从对方话语里去解读“深意”的习惯,而是喜欢直白明确。“在下一定原话转达。”步度根认真道。“对了将军,鲜卑王本来要有一批良马赠送,但此番来得隐秘,不好张扬,所以只带了些土物特产,聊表心意,希望将军笑纳。礼虽轻,情义却重,愿贵我双方从今以后同进退,共荣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兄弟阋墙 恋上你看书网 贾诩听到这里,频频目视主公,这种承诺不能轻易许。 鲜卑内部的情况咱们也只是听他一面之辞,具体如何还有待将来观察。你要是现在一口答应,万一日后局势有变化,你能确定跟弹汗山站在同一边有好处? 情义归情义,身为人主可不能意气用事。 但朱广似乎没看到的眼色,略一沉默后郑重道:“只要弹汗山能遵守约定,我说过,我珍视和鲜卑王之间的友谊。” 步度根大喜,一掌拍在胸口上,表情异常严肃:“将军放心,只要有‘并州狼’在的地方,鲜卑绝不踏入一步!” 会谈在愉快而热烈的氛围中结束,尽管朱将军现在面临的局势还是千头万绪,可他仍旧坚持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挽留步度根住上几日。鲜卑小王感动莫名,心说“苟富贵,勿相望”,这尼玛才叫仗义! 送走了步度根,贾诩立即批评道:“主公不应轻易许诺。” 朱广浑不在意,按了按手示意谋主稍安勿躁,重新落座之后,笑问道:“先生一定是认为我意气用事,公私不分?” 贾文和没有否认。 朱广也不生气,脸上笑容依旧:“一个统一而强大的鲜卑,不止是北方边境的威胁,也是大汉的心腹巨患。我既然要立足北方,怎么跟胡人打交道就显得犹为重要。事实上,我认为选择魁头没有错。” “幕下愿闻其详。”贾诩正色道。 “很简单,先贤们虽然说‘远交近攻’,但我们并没有要朝塞外发展的打算吧?魁头离我最近,跟他搞好关系,对稳定边境局势有莫大好处。再说了,我跟他的私人情义也有利于巩固这种关系。” “其次,弱者对付强者唯一的办法就是结盟。西部鲜卑轮不到我操心,但东部鲜卑在征讨慕容叛乱之战后,得到了中部一半的土地和人口,这势必造成东部鲜卑势力的急剧膨胀,达到足以挑战魁头权威的地步。我若与东部联合对付弹汗山,魁头一完,我就是下一个目标。” 若说对鲜卑的了解,贾诩自然是不如朱广,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反驳。只问道:“主公怎就知鲜卑王一定是弱者。” 朱广神秘莫测地一笑:“我了解他。” 有些秘密,对穿越者来说只能永远烂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讲。朱广选择跟魁头结盟,可以说完全没有考虑双方私人关系有多铁。 原因只有一个,魁头和他的弟弟步度根历史上应该都是被消灭了。得势的,似乎是魁头现在十分倚重的轲比能,这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里都有提到。 此外,虽然不了解魁头和步度根是怎么失败的,但从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历史来看,混到最后的鲜卑部族也就那几家,拓拔部、宇文部、慕容部,鲜卑王一系倒不见了踪影。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魁头,都是最好的选择。 贾诩没再多说,只嘀咕了一句:“鲜卑王怎会把土地人口拱手相送?这不是养虎为患么?” “那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啊?” 三月,上谷和代郡的反水响应,以及鲜卑和乌丸的争相投靠,让朱广手握半个幽州,一时如日中天。 酒壮怂人胆,势壮英雄气。在此情形下,朱广作了一个不亚于举兵北上的大胆决定,任命田畴为幽州刺史。部下们的震惊不难想像,就连田畴本人也觉得,这合适么? 要知道,朱广正式的职务是左将军,督冀州事,等于是以中央派员的身份坐镇地方,享有“州牧”的全部职权,可以任免冀州官员。 但幽州牧是公孙瓒,你发兵进攻已是“不对”,现在更不经朝廷同意,私自任命刺史,岂非“错上加错”? 当幕僚部下们将这些担忧告诉他时,朱广只一句话,我管他那个去!我军据着河北,阻绝道路,让公孙瓒告去吧! 而贾诩却十分支持朱广这一举动,幽州乃我后方,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置刺史,就是表明我寸步不让之意。且田子泰为幽州士人之杰出代表,有才学,有名声,属于那种拖出去能舌战群英,拉回来能司仪行政的“干才”,用他作幽州刺史再好不过! 除田畴外,朱广又任命“荡寇校尉”吴式为“护乌丸校尉”,以阎柔为“乌丸司马”,在田畴领导下,统筹协调各部乌丸的行动,配合幽州刺史。 考虑到公孙瓒肯定是要极力反扑的。但上谷一丢,居庸关可以保证塞内塞外的军队长驱直入,时刻威胁公孙,也可以保证公孙瓒打不进去。所以,公孙瓒要反扑,也只能是往南。 广阳首当其冲,但此前的激战中广阳城防损毁严重,已不适合驻守。在与幕僚们商议之后,决定放弃广阳,撤出蓟城,以涿郡为防堵公孙瓒的前沿。 最初朱三的考虑是任命一个涿郡太守。但贾诩不同意,建议以中郎将张辽坐镇,节制河间涿郡两地,方是万全之策。 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朱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先生你是怕田子泰权柄太大?贾文和也似是而非回了一句,主公是这么想的? 三月中旬,许都,骠骑将军府。 按说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早过了寒冬。但蜷于屏榻上的袁本初仍拥着一件大氅,且时不时地还紧上一紧。一连几个喷嚏,打得头昏脑胀,烦得他喝进奴仆来将榻前的香炉搬走。 手里捧着一卷简,怎么也读不进去。索性一扔,用力按起太阳穴来。 这段时间他日子不太好过,刚刚忙完了叔父的后事,宫中何太后就趁机重新命司徒黄琬录尚书事,要分他的权。而黄琬仍不改他拿根鸡毛当令箭的本色,一上来便造舆论,说天子该亲政了。朝中部分大世跟着聒噪,一时倒有些声势。 你说外人闹也就罢了,自己人也跟着添乱。袁术从青州跑回来,本来是借着给叔父奔丧的由头,可这后事都办完了,他还赖在许都不走。听说最近也四处活动,跟袁氏故吏们来往密切,也不知想干什么。 许攸一路小跑着往里来,在外头脱鞋的时候就瞧见袁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入内行礼毕,没等开口,袁绍已经问道:“打听到什么?” 许攸见他眼睛都睁不开,哪里敢说?几经斟酌,试探着道:“能不能容幕下先给主公报告一个好消息?” “先说公路。他到底想干什么?”“这……”许攸作了难。兄弟阋墙,放在哪家也不好说。“袁使君最近与部分大臣来往密切,看样子,他似乎不满足于只作个青州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政变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动作一停,许攸心头一紧。 可很快袁骠骑就继续按着头,漫不经心道:“他想多了。” “也是。”见他如此轻松,许子远点点头,倒觉得自己多虑了。袁公路虽说是嫡子,但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凭能力,影响,功绩,他有一样拿得出手?“不过,纵容公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公是不是敲打敲打他?” 袁绍放下手去,略一思索摇头道:“算了,叔父刚走,这时候袁家要团结。若生出什么事来只能叫外人笑话。” “可公路未必理解主公这番苦心呐。” “由他去吧,等他发现无济于事时也就消停了。他不是想作‘青州牧’么?给他,打发回去眼不见心不烦。”语至此处,忽想起对方先前说的“好消息”,便问了起来。 提起这个,许攸卖起了关子:“主公不妨猜上一猜?” “我看你方才进来一路小跑,怎么?莫不是前线告捷?” 许攸一击掌:“正是!” “真是?”袁绍愣了。 “当然!”许子远说话间从袖中取出军报来,一边递上去一边道“淳于琼率王师由大河南岸强渡,激战半日,击溃朱广在黎阳的守军,现在已经登岸了!” 他说完,袁绍也恰好将军报览毕,用力一合,喜上眉梢!甚至感觉连风寒也好了大半! “好!”从屏榻上一跃而起,光着脚在房间来回溜达。“好!黎阳一下,邺城在望!拿下了邺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许攸也是眉开眼笑:“比想像中更顺利啊,恭喜主公!朱广此时怕还在跟公孙瓒血战,他若得知老巢被端,嘿嘿……” 袁本初是越想越痛快,摸着良心对天说,打击朱广,他多多少少挟了些私怨。原因无他,一个是豪门骄子,一个是边塞游侠,本来判若云泥,没什么好说的。可打从洛阳开始,朱广就不安分,总抢风头!世人光顾着享受“**丝逆袭”的“感同身受”,你考虑过高富帅的感受么? 现在好了,朱广麻烦大了。尽管身为平乱功臣,官拜左将军,哪怕他被擒到许都来,也不至于杀了他。但对于朱广这种年纪轻轻便爬上高位的人来说,有什么比跌下云端更痛苦? 到时候我不止不杀你,我还用朝廷的名义养着你优待你,隔三差五我还宴请你……高兴了好大一阵,甚至预想了等朱广到许都见面时的情景,这才问起正经的来。 “对了,幽州战况如何?有确切消息么?” 许攸欢愉的神情逐渐敛去:“要说确切的消息,倒还没有,不过河北有一些传闻。说是朱广的军队在涿郡范阳打了个胜仗。” “范阳?就是他从前作县尉那地方?” “正是。” 这倒有可能,朱广那厮一来顶着刘虞的光环,二来他本人在幽州干过几年,范阳更是他成名之地,再加上猝然发难,公孙瓒措手不及……想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子远,你说公孙伯珪,会不会……” “主公是担心公孙瓒顶不住?” “嗯,别的不说,朱广麾下那些将士,还是很能打的。” 许攸琢磨一阵,连连摇头:“主公,公孙瓒可是幽州名将,他领兵作战的时候朱广还没出生呢。哪怕一时失利,也绝不会让冀州军占太大便宜。再说了,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才好,省了朝廷不少事。” 袁绍朝这方向一想,也对,我求的,只是朱广不及回防。只要拿下了邺城,河北诸郡还不望风而降?到时,哪还有朱广立足之地? 被喜讯一激,袁骠骑精神复振。但当许攸提起朝廷内部局势时,便又蔫了。许攸跟他相交多年,还不了解他?加紧劝道:“主公,不能再犹豫了。黄琬大造声势,陷我于被动局面,再等下去,十分不利。” 袁绍不置可否,往榻上一坐,满脸写着纠结。 不动手吧,这局没法破。动手吧,影响可是不小。何太后再不济,她总是国母,世人会怎么看? 许攸急了:“主公怎么还在担心这个?成大事不拘小节,又要吃鱼又要撇腥,这……” 袁绍看他一眼,仍旧下不定决心:“干系太大,你容我想想。” 嗨,这个费劲!还想什么想,难道要等太后一道诏命,免了你“录尚书事”的权力再动手?说好听点,你这叫又要吃鱼又要撇腥,说难听点那就…… 正着急时,袁绍忽问道:“你说,若要作,此事由谁出面合适?” 知他动了心,许攸大喜,绞尽脑汁把袁氏马仔想了一个遍。其实只要决定干,谁去都一样!比如…… 袁绍发现他小眼滴溜溜地转,突然眉头两挑,嘴角一扬,便知道他有主意了。 “主公,有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谁?” “公路。” “他?肯么?” “有什么不肯的?主意本就是他出的!再者,他最近四处活动,不就是不满主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么?只要许以重利,他没有不肯的理由。” 次日,已初具规模的皇城,永乐宫,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何太后出身在屠户家庭,并没有太高的文化艺术修养,平素里闲暇时的娱乐,也无非就是欣赏舞乐。可能面前这些舞姬跟从前洛阳宫里不在同一水平,斜坐于榻上的年轻国母意兴阑珊,几乎昏昏欲睡了。 越看到后头,太后眉心愈紧,旁边内侍看在眼里,赶紧摒退。 “太后,黄司徒在外等候多时了。” “嗯?怎不早报?” “不敢扰太后雅兴。” “就这?雅兴?哼,当年我进宫时都比她们跳得好看。” “是是是,那宣司徒进来?” 黄琬在外头站得腿都酸了,直到一脸晦气的舞姬们夺门而出,他才被宣进殿中。行礼毕,本来规劝太后几句,话没出口,何太后已经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太后,臣已联络十数位大臣,并取得共识,眼下正是天子亲政最佳时机。” 何太后坐正了,追问道:“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办?尤其是袁绍,怎么处置他?” 一听“处置”两个字,黄琬面色微变,而后道:“袁绍近来行事虽然不妥,但他毕竟有大功于汉室。再者,袁氏五世三公,门多故吏,若行事太过激,反而不好。” 何太后显然不认同这些理由:“董卓之事不远,司徒忘了?” “太后,恕臣直言,袁绍纵有不对,但袁氏世受国恩,他绝不会是董卓之流!”话音方落,便听得背后脚步声大作。疑惑地回头去望,但见几名内侍连滚带爬抢进殿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章 胆肥莫过袁公路 恋上你看书网 “太后!袁术来了!” 何太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袁术来了就来了,你们慌什么? 但黄琬眼前立时浮现出当年洛阳皇宫中的刀光剑影来!彼时,领军杀进皇宫,撞见没胡须的就乱刀砍死,不正是袁氏兄弟所为么? 太后还在发愣,黄琬已经失声问道:“他是一个人来,还是……” “不是!会同好些位大臣,在宫外求见。司徒,怎么办?” 黄琬一时倒摸不准脉了,他第一反应是袁术“图谋不轨”。毕竟,现在是敏感时期,袁术又是外官,无诏而来,难免引人遐想。可是,袁公路一没有带兵将,二是在宫门外求见,于法于理都说得过去。他到底所为何来? 思之再三,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袁术作为青州刺史,求见太后,决不是为“分内”之事,十有**跟“天子亲政”有关。 “司徒,见是不见?”何太后有些紧张。 黄琬陡感苗头不对,今日若拒见,怕是要授人以口实。没看到么?袁术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想到这里,只得点头:“既然袁术会同多位大臣求见,太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若是……”后头的话,何太后没有说出口。 望着惊慌失措的内侍,六神无主的太后,黄司徒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请刘中郎立即率领所有不当值的虎贲郎进宫!” 内侍们大惊失色!怎么?昔日洛阳宫中故事又要重演一回?这番苦也!不及多想,飞也似的抢出殿去,避开袁术所在方向,偷出宫去通知“刘中郎”了。 宦官一走,何太后命袁术等晋见后,显得更加焦虑,想问黄司徒吧,却见他也是眼神闪烁,神情阴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了片刻,趁袁术未到,何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司……”这个方出口,却见沉思中的黄琬突然摇了摇头。动作虽然轻微,可看在太后眼里,却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什么意思? 这一顿,便再没有机会问,因为袁术已经“率领”数名大臣疾步上殿! “臣袁术,拜见太后。”一听袁使君的语气腔调,黄司徒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今日要出事! “平身。” “谢太后。”袁术神情自若,起身以后看到黄琬,不知为何咧嘴一笑。“司徒也在?” “啊,袁使君。”黄琬揖个手。 袁公路正正经经地还了一礼,姿势非常标准,这反倒让对方惴惴不安。 “袁术,你是青州刺史,会同几位大臣前来,所为何事?”一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沉默之后,何太后到底还是问道。 袁术当然明白太后所指,遂道:“臣虽然是外任刺史,但对朝局向来是关切的。” “哦……”何太后看向黄琬,后者却在审视那几名“跟班”。 “太后,自桓帝以来,国家多事。所幸,上下同心,文武用命,方能克定十常侍之祸,扫平黄巾贼之乱,还天下以太平。臣虽浅薄,但私以为症结还是在朝廷,要保证长治久安,没有比朝廷安定更重要的了。” 黄琬额头已冒冷汗! 坏了,听袁术言下之意,今天怕真是要逼宫!朝廷安定?就是说不要变来变去?仍然由袁绍当政? 何太后也听出这意思来,虽想喝斥,奈何始终提不起那股勇气…… 袁术洪亮的声音仍在继续:“天子乃万民之主,万乘之尊,若想朝廷安定,首要之务便是请天子亲政。如此,一可断绝有异心者非分之想,二来也可杜绝天下悠悠众口。鉴于此,臣虽是外任刺史,今日也不得不据实上奏。” 何太后都不敢相信!怎么?你作为袁氏子弟,袁绍的弟弟,主动奏请天子亲政?有这么好的事? 黄琬到底经历得多,不肯轻易相信,遂趁机问道:“这是大司马的意思?” 袁术看他一眼,话里有话地笑道:“这岂止是哪一个人的意思?这应该是朝廷的共识吧?” 黄琬也不惧他,正色道:“本当如此。” 何太后又等一阵,没见下文,心里忐忑起来,试探着问道:“所以,你们进宫来,就是为这件事?” “没旁的?” 袁术没有立即回答,这片刻的沉默非止让何太后一颗心再度悬起,便连黄琬也眉心一锁! “旁的,倒也有一件。” “何事?”这话是黄琬抢问出口的。 袁术一口气都提上来了,但忽然间又消了去,头一侧:“嗯?” 位居九卿的太常立即接口道:“回太后,天子乃仁厚之君,必能中兴大汉,再造太平,对此,臣等坚信不疑。为达此目的,臣等公议,伏乞太后以大汉江山社稷为念,迁居永安宫。” 此话出口,殿上好长时间无人作声。 何太后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暂无表态,只是双手紧紧绞着衣袖。而黄琬则飞速地转动着脑子,琢磨这里头的道道。 袁术等了片刻,终究按捺不住:“难道太仆没说清楚?” “袁术,你好大胆子!”何太后终于发作,气得浑身发抖,连嘴唇都白了。“你袁家兄弟是要效仿逆贼董卓么!” 她的声色俱厉可吓不倒袁术,将手揖至额头,朗声道:“太后息怒,臣等一心为大汉,怎倒成了董卓之流?请太后迁居永安宫,是大臣们公议的,非臣一家之言。” “天子是我亲生,我乃大汉国母!居永乐宫名正言顺!你们怎敢叫我迁出去!”何氏盛怒之下,将那坐榻捶得嘭嘭响。 袁术身后几名大臣都深埋了头,独他视若无睹,镇定自若道:“这……” “说不出来了?” “太后,不是臣说不出来,只怕是说出来不好听。” 何氏因恼怒而扭曲的脸庞突然为之一暗:“你想说什么?” “太后昔年强迫太皇太后迁还河间,致使太皇太后惊忧而死,这难道是儿媳应为?此事天下人谁不议论?天子亲政在即,太后难道希望天子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 何太后面上顿时煞白!袁术的话,字字如刀,捅在她心窝子上! 当年,太皇太后董氏先是在立刘辩还是刘协的问题上跟她冲突,在何氏依靠娘家兄弟,大将军何进的强势支持下立了自己的儿子刘辩为皇帝后,董氏又跟她争权。 何太后一怒之下,跟何进商量,以董氏只是“藩妃”的由头,要将她撵出皇宫,赶回河间封地。董氏年纪大,脾气更大,哪受得了这羞辱?没几天就气死了。由此,何太后在民间落了个“不孝”的骂名。 董卓控制洛阳时,就已经用过这理由将何太后整了一回,现在袁氏兄弟拾人牙慧,虽然不新鲜,但杀伤力仍然是巨大的。 袁术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黄琬,继续道:“三公除黄司徒外,都在这儿了,九卿到了五个,足以代表朝廷吧?所以,请太后以大局为重,不要让臣等为难。”语毕,长揖到底。 何氏气哭了,脸颊上还挂着泪水,嘴里却切齿道:“董卓死前说,他只不过干了你们不敢干的事,看来,他错了。你们……” “太后!”袁术陡然提高声音,神情也为之一厉。“莫不是忘了‘钩弋夫人’旧事!” 非止何氏黄琬!连几名朝廷重臣都吃惊地抬起头来!不会吧袁公路?说事就说事,至于这样? 众人为何震惊?钩弋夫人是谁?她曾经是汉武帝刘彻宠爱的女人,还生了皇子刘弗陵,也就是后来的汉昭帝。 汉武帝早年的经历,后世一些影视剧介绍得很多,他登基之初,受到过母亲王太后及其娘家强大的压力。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再经历一回。子弱母壮,必乱天下!于是,找借口杀了钩弋夫人,为儿子扫清障碍。 袁术此时重提旧事,与其说震慑,莫如说是威胁。钩弋夫人并无大过尚且被杀,何况是“逆姑妇之礼”的你? 果然,这“断头咒”一祭,何氏再没有吐出半个字。只是浑身筛糠似的抖……她怕了,真的怕了。 几乎绝望之际,她才想起久未言语的黄司徒。但不知为何,黄琬竟无半点反应,不说抗争,哪怕是质疑也没有。 甚至,连袁术也有些意外,这也不是黄子琰的风格啊? 但他没那个闲心去管黄琬,何太后一倒,朝廷里还有他什么事?遂加紧逼迫威胁,要何氏就范。 殿外突如其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惊动了所有人。 黄琬一直紧锁的眉头稍稍为之舒展,袁术回头去望时,正好看到虎贲中郎将手握刀柄闯进殿来。门槛外,全副武装的虎贲郎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两公五卿骇然失色!别再流血了吧? “虎贲中郎将奉诏护驾!”来将身长七尺有余,孔武有力,满面的虬髯,好生面善!这是……对了,那年朱广从洛阳皇宫中救出天子和陈留王时,这位正是一路保护的虎贲左狴长。想是因为这个资历和功劳,作了虎贲中郎将。 袁术见公卿大臣们都慌了神,上下打量对方几眼,冷笑道:“我应该教过你规矩,剑履上殿是犯上大逆,唯死而已。”别忘了,朱广救驾时,虎贲中郎将就是他。现在这位,当年只是他的一名部下而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念之间 恋上你看书网 刘中郎却没鸟他,只有意识地将佩刀半横,神情冷峻。 虎贲的到来给了何太后底气,但她仍旧看向黄琬,期待着这位“汉室忠臣”能够如同当年的朱广一样,挽狂澜于既倒。 终于,黄琬往前踏出了一步,直视着袁术道:“袁使君,这么大的事,我身为司徒参录尚书事,为何不知情?” 袁术不屑地一笑,轻松自若:“这个就要请司徒见谅了,你太忙。再说,你联络大臣推动天子亲政,我们联络大臣替陛下消除不利影响,殊途同归嘛。” “大汉以孝治天下!”黄琬语气激昂。“太后乃陛下生母,亲政之时却将太后迁出,你叫天下人如何议论?又让身为人子的陛下如何自处?” 黄琬到底在朝里朝外混了这么多年,袁氏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他方才就已经想明白了。 母亲被打上了“不孝”的标签迁出宫去,身为儿子的皇帝,还有什么“正统”“合法”可言?打击太后是顺便,恐怕最终的目标仍旧和逆贼董卓一样! 袁术不愧是名门子弟,耍嘴皮子也不输旁人:“人子?陛下乃天子!再者,这是朝廷大臣公议的,谁敢议论?” “公议?现在录尚书事的大臣有两个,我都不知情,你们跟谁公议的?兹事体大,等天子亲政以后,再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定夺不迟!” 袁术立时拉下脸来:“黄琬,你是要逆流而动?” “逆流?大乱方平,人心思定,逆流而动的怕不是我吧?” “此事大司马已首肯,司空太尉也同意,九卿中五卿在此!你如果想要,还可以叫各州牧伯上书表态!我劝你识时务一些,否则……” “否则怎样?”黄琬针锋相对。“你还别拿各州州牧来吓唬我。至少,冀州朱广,并州王允,河南卢植不会同意!” “哈哈!”袁术突如其来的放肆大笑令人不安。“朱广?司徒怕还不知道吧?朱广已经自身难保了!” “你说什么?” “王师已然攻克了黎阳,邺城唾手可得!河北,很快就没有朱广立足之地了。” 什么?这么快?朱广在河北根基不牢,邺城要是一丢,各郡还不闻风响应?毕竟,袁绍是以朝廷名义出兵!朱广要是完了,那么在朝外,还有谁可以牵制袁氏? 这些问题,黄琬很快就不再去想。因为眼前这一关若过不去,什么都白搭。 他的沉默,让袁术很受用。而且,袁术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向何氏道:“太后,请吧。” 何氏不搭理他,只看着黄琬。 横刀在侧的刘中郎也是满面怒容,等着他的表态。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黄司徒不知为何,却哑火了。 等好大一阵,袁术失去了耐性,蹬蹬几个大步上前! 刘中郎误以为他要动粗,大吼一声,拔刀出鞘!门外虎贲郎一阵骚动! 黄琬大惊失色:“别动!” 榻上,何氏吓得向后倾倒,袁术看他一眼,回过头来,却笑了:“怎么?黄司徒,你该不会以为凭着虎贲就可以跟满朝文武对抗?你要搞清楚,我可是前任虎贲中郎将,这些都是我的下属,你真的以为他们敢朝我动手?” 黄琬紧攥着双拳,激动得嘴唇发抖,却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眉角滑落…… 眼见情势不对,两公五卿纷纷相劝。都说朝臣们已经取得了共识,黄司徒实不必如此。再者,只是请太后迁出内宫,并无其他。 借着马仔们劝诱黄琬之际,袁术悄然移步到刘中郎身前,切齿道:“你原是我帐下一小卒,若非我提携,能有今日?” 刘中郎将刀一挺:“这口刀只认得太后天子,认不得你!” 袁术大怒:“好个狗贼!只要我一声令下,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的部队随时可以进来!你要试试?”这绝逼是吹牛,没有袁绍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青州刺史想调动许都的军队? 雪亮的刀锋往前一触,刘中郎丝毫不惧:“进来也救不了你!”语至此处,头一偏朝外吼道“虎贲郎!” “在!”整齐的吼声震动屋瓦!便是袁术也不禁为之色变! “这些健卒都是当年事变时,追随朱将军保护天子北渡入冀的!你今日若想犯上作乱,我们也会和当年一样!”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深深震撼了袁术,他万万没有料到,从前自己麾下的一个小卒竟敢跟他叫板!而且看他这架势还真不是玩虚的! 剑拔弩张的局面让黄琬不安,刘中郎一直朝他使眼色,他也视而不见。 怎么办?怎么办? 若在这里动起刀兵,只怕会闯下滔天大祸。作为大司马骠骑将军,袁绍手握兵权,硬来,无论如何是斗不过他的! 正心急如焚时,司空突然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司徒纵使不为自己着想,也替天子想想。事情若激化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正好击中黄琬软肋,袁氏此举还勉强有些遮掩的意味,若真的撕破了脸皮……后果他不敢想像。 良久,这位老臣无力地抬起头来:“此事干系极为重大,应该大司马和我召集文武百官,并且是天子在场的情况下公议,方能决断。” 司空一听就知道他是想拖延,立马顺着他的话道:“司徒若执意如此,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场面……” 黄琬朝正与袁术对峙的刘中郎看去,后者也正望向他,眼中急切的神情令人动容。 “刘中郎,带着你的人,暂且退下吧。” “司徒?” “退下。” 何太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黄琬这是妥协了? 在袁术的怒视下,刘中郎不得不收刀入鞘,但他经过黄司徒身边时,停了下来。 司空很识趣地退了到一旁。 “先扣袁术,再图袁绍!” 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可黄司徒仍旧一个激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平素里兢兢业业的虎贲中郎将,你开什么玩笑?真这么干,那还不震动朝廷?震动天下? 袁术陡然紧张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刘中郎说了什么,但从黄琬吃惊的反应来看……不行,这人留不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权独揽 恋上你看书网 见黄琬不作表态,刘中郎深感失望。 难道你真相信袁氏这是为天子着想?太后跟太皇太后的死确实有关系,但袁氏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天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那是个仁恕之君,没有了太后,他还不被袁氏玩弄于鼓掌之间! 袁氏在干着与当初董卓一模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手段不同而已!你就应该学朱将军,当机立断! 但没办法,他只是一个负责宿卫的虎贲中郎将。 退出大殿之前,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何太后。只要太后一声令下,我也甘冒掉脑袋的风险先扣了袁术这伙人,再亲自带兵去包围骠骑将军府! 可惜的是,何氏也没有任何反应。 万般无奈之下,这位忠心耿耿的中郎将只得黯然退出殿去…… 他的离开,让袁术松了好大一口气,定住心神后,沉声道:“既然司徒要多此一举,罢,召集文武百官吧。” 语至此处,朝在场五卿中的袁氏死党,卫尉张释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道:“我去通知。” “慢!”黄琬一口喝止。“兹事体大,要先请大司马进宫,与我一道面君请诏!” 张释进退两难,袁术也捉摸不定。他想干什么?把大司马弄进宫来,将我两兄弟一锅烩了?他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但虎贲中郎将还在外面,现在宫中局势由他掌控,奈何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由他去了。相信,大司马一收到风声,不难猜出个中蹊跷。 骠骑将军府 袁本初正安坐于榻上等候消息,在他看来,这事没什么难度,手到擒来而已。可没曾想,等来的,却是一道让他进宫的诏命。 “进宫?为什么?”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投在那负责传达的内侍脸上,袁骠骑问道。 “这,小人实不知。” “不知?”袁绍拉下脸来。 许攸见状忙挥手制止了他,上得前来,笑意吟吟地对那内侍道:“你应该知道,大司马当年在洛阳的旧事吧?” “下面没了”的人哪个不晓得当年在洛阳,袁氏兄弟率领军队杀进皇宫,尽诛宦官的故事?一听许攸的威胁,内侍就招了:“好像是袁使君与黄司徒起了冲突,要请大司马进宫请诏,召集文武百官公议。” 许攸何等人?一琢磨这话,立即察觉到事情不寻常。袁术没能控制局面!按说不应该啊,即使黄琬凑巧在场,袁术可是带着两公五卿七名重臣进宫的,这里头还有负责宫禁守卫的卫尉,黄琬他凭什么? 再一逼内侍,答案出来了。 虎贲中郎将在宫里。 袁绍一听就炸了:“黄琬竟敢谋我!” “主公息怒。黄琬若有此心,就不会派一个内侍来了。” “那这是作甚?” 许攸竟笑了起来:“他大概是天真地认为,若将此事挑开来讨论,就能给主公造成压力,让主公收回成命。” 袁本初仍旧恼怒,甚至迁怒到了袁术身上:“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子远,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许攸脸上笑容尽敛:“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硬来。” 别看袁绍火冒三丈,一听“硬来”立时就软了:“这样,不好吧?如此一来,我跟董卓有什么区别?” 许攸还真意外这关口了袁本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双手往袖中一拢,肩膀一耸:“主公真想听听区别?” “有话直说。” “很简单,董卓蠢!他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全天下!而主公则不然,袁氏五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主公更以护驾勤王之大功拜大司马,录尚书事,地位影响已如伊尹霍光一般。再者,此番只是迁出太后,并无涉及废立之事,所以主公完全不必忧虑。” 说罢,见袁绍还犹豫不决。许攸趋步上前,小声道:“朱广都快完了,主公还何顾忌?” 这话好似给袁本初吃了颗定心丸。没错,朝内朝外,能对我形成威胁者,不过黄琬朱广而已,尤以后者为甚。现在王师已经在向邺城挺进,朱广自身难保,已经无法对中原形成威胁了。 打定主意,再不犹豫,利索地从腰间解下印绶,递到许攸面前:“你亲自去。” 黄琬为他的天真和侥幸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以为,袁绍毕竟不是董卓,不太可能使出过激的手段,最后大家还是要坐下来讨论谈判的,就如同在邺城时一样。 当许攸带着骠骑将军府的部曲以及执金吾的部队闯进皇宫时,他还严令虎贲刘中郎不要轻举妄动。 后果,不难想像。 忠心护主的刘中郎被杀,太后被强行迁出,连他本人随后也被罗织罪名下了大狱,举朝震动! 黄琬们始终就不明白一个道理,在不受制约的权力面前,绝没有忠臣。 袁绍赢了,当他第二日率领朝臣恭请天子亲政时,刘辩当着所有大臣面明确拒绝,并再三褒奖了其家族及其本人对国家,对朝廷的贡献,表示自己对他的完全信任。并明诏此后军国大事,仍旧要先经大司马过问,再禀报给他。 对于太后被迁一事,刘辩绝口不提。 只是在退朝之后,拉着程笙的手痛哭不已:“袁绍成了董卓,朱广自身难保,朕该当如何?” 程笙也只能黯然垂泪,并劝他:“陛下权且忍耐,以待时变。” 三月下旬,河北魏郡。 在先锋麴义的奋勇作战下,王师击退了扼守黄河渡口的河北军队,大军得以顺利登岸,进驻黎阳。 黎阳这个地方,在两汉之际等于是黄河北岸的一个桥头堡。河南势力要染指河北,如果不能从河内绕道,你就只有从这里正面突破。而河北势力想要放马中原,从这里过河也是最快的途径。 原来的历史上,曹操攻邺城,就是先取黎阳为落脚点。 甚至可以这以说,只要河南军队占领了黎阳,就能保证军队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河北,而距离此地不过两百里的邺城,几乎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兵力。 黎阳一旦失守,袁绍昔日“挖空冀州”的策略就开始奏效。距离黎阳最近的内黄、繁阳、阴安三县俱反。 淳于琼在黎阳占稳了脚根,又没有他顾之虑,得以集中兵力图邺城。 黎阳虽然军事意义重大,但在魏郡来说只是个小县,城郭并不大,这就使得驻扎于城外的淳于琼率领的两万“王师”看起来规模惊人! 又尤其因为顶着“王师”的名头,再加上这支部队是专门挑出来的,武器装备跟朱广的“杂牌军”不在一个档次。更使得行走于军营中的几个人暗暗吃惊,心说这才是“天子之师”的气派,朱三怎么跟人家斗? 这几个人年纪跨度不大,衣着也都光鲜得体,被衣甲鲜明的武士簇拥着,任由他们东张西望。好半天,才进了城。 黎阳城里就更不得了,全副武装的甲士往回巡逻,那个威武,那个剽悍,瞪谁谁尿。 县署里,主将淳于琼坐在公案后头,将一双铁拳捏着格格作响。袁骠骑那外甥高干正指着一张地图侃侃而谈。参军郭图捋须闭目,也不知道在打盹还是在倾听。 倒是麴义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报!将军,有内黄、繁阳、阴安三县士人求见。”一名军官入内,打断了高干的陈述。 淳于琼手一撒,半伏在案上:“嗯?这三县……” 高干立即在地图上一划:“将军,这是距离黎阳最近的三个县,十有**,是来归顺的。” 淳于琼一听,来了精神,立即叫人请进来。 果然就不出高干所料,这几人都是三县推举出来的代表,专程来拜谒无非就是为一件事情,反水。 淳于琼大喜。 《三国演义》里把这人写得挺不堪,其实能跟袁绍曹操并列“西园八校尉”能是一般人么?进驻黎阳之后,淳于琼并没有立即兵发邺城。而是一面探听虚实,一面广造声势。内黄、繁阳、阴安三县来投,可以说就是直接受到了他的影响和鼓动。 现在虽只三县,但相信不久之后的将来,河北闻风反水的郡县会更多。 好一顿抚慰褒奖之后,淳于琼问道:“我听说,朱广北上之后,留守邺城的是骑都尉齐周,此何人?” 有一来自内黄的士人立即回答道:“齐周乃是幽州广阳人士,字士安,曾与公孙瓒、刘备求学于卢植门下。朱广作范阳尉时,他是范阳丞,据说两人私交甚厚,还一同投到时任幽州刺史的刘虞幕下共事。” “邺城有多少兵力你们知道么?” “这个却不清楚。但料想应该不多。” “为何这么说?” “王师渡河之前,这位骑都尉就曾以左将军的名义叫各县征发壮丁听用。不过,邺城兵力虽不多,有一个人将军却要留意。” “谁?”淳于琼揪着胡须的手一停,立即追问道。“常山都尉杨奉。朱广主力北上之后,除邺城守军之外,他是唯一一支部队了。齐周见情势危急,必然要调他回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兵临邺城 恋上你看书网 当下,淳于琼又细问了杨奉的来历背景,而后再次安抚褒奖,这才让几人下去。 待几人一走,高干迫不及待地进言道:“将军,这几个所说与我军刺探的消息大体相同。不必再顾虑了,直接挥师邺城吧!” 淳于琼没表态,这小公子初出茅庐心急着建功,自己可不能陪着他放荡。遂问郭图问道:“公则怎么看?” “朱广在河北根基不稳,王师一过河,便有人反了他。若再拿下邺城,以北诸郡想必望风而降。我的意见,急攻!” 渡河先锋麴义也进言道:“我军斗志正旺,应该一鼓作气拿下邺城,断朱广南归之路!” 文武都是这个意见,淳于琼也不再顾虑,当即便决定下来。命各部将士整顿器械,饱食一顿后,下午便开拔往攻邺城! 但在他心里,始终有一点不确定。那就是,北方的战况究竟如何?朱广现在何处? 邺城,骑都尉齐周宅邸。 本来,朱广走后,齐士安一直是在刺史幕府跟田丰一同办公。许都的军队一来,他就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在黎阳失守以后,更是千头万绪,焦头烂额,好些天没回家都快忘了老婆长啥样了。 见他回来,夫人虽然也忧心局势,但到底体谅丈夫辛苦,遂忙前忙后张罗洗浴饮食。等饭菜弄来进屋一看,齐士安已经在木桶里睡着了。 虽知他辛劳,但又怕他着凉,齐夫人上前轻轻推了两把,刚喊出一个“夫”字,赤条条的丈夫跟中了邪一般窜起来。 “何事!敌军来了!”齐周瞪着一双窜满血丝的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当看到错愕的妻子时都还没回过神来。“是不是打过来了?” 齐夫人又好笑又心疼,嗔怪道:“打什么打?你在家里呢。”话说完才发现,丈夫胸口跟揣了个兔子似的跳个不停,真吓着了。 长长地松了口气,齐周重新坐回去,又把眼睛闭上了。才片刻时间,他又窜起来:“不行不行,赶紧弄点饭,还有事!” 悍妇本色立时彰显,夫人一把将他按坐回盆里,语带不忿道:“你是何苦!”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军留我后方,如今大敌当前,安敢懈怠?” “你倒上心,人家把你当回事么?”齐夫人一边搓着成条的污垢,一边嘀咕道。 原本睡意阵阵袭来,但齐周一听这话就侧过头来:“你这叫什么话?我跟子昂同生共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清楚?现在左将军府当家主母是谁?他若把你当回事……” “闭嘴!妇道人家懂什么?跟甄家联姻那是不得不为,咱们都是外来的,要想在冀州站稳脚根,必须拉拢甄氏这样的大户。” “那他当初就不应该来招惹!” “你闭嘴行不行?好容易回来一趟尽听你聒噪!” 齐夫人也来了气,抹布往水里一扔:“你自己洗吧。” “哎!哎哎!你把衣裳递给我!” 等了一阵,不见回来,只得哀叹“夫纲不振”。但仔细想想,也不能全怪她见识短,这事确实挺那啥。不是我姓齐的非要攀你这高枝,明明都已经定下的事…… 泡了一阵,心里到底装着事,许都的军队可就在两百里外的黎阳,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遂又赤身**地跳出来,穿戴整齐出去吃饭。 没走多远,刚拐过一角,迎面撞上齐棠。 “兄长。” “嗯。”齐周应一声,便寻思着找点什么话说。自打退了亲事之后,妹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本聒噪得跟雀儿一样,现在基本就属寡言少语了。 “兄长常不在家,嫂嫂一个人也很辛苦,难得回来一趟就别置气了吧。这话原本不该当妹妹的说,兄长见谅。”齐棠说完,又屈膝一礼,径直走了。 望着那袅袅婷婷的背影,齐士安都看傻了,这还是我妹妹么? 转到外间一看,妻子已经摆好了菜,正忙着给自己添饭。想起父母走得早,家里一大摊事全靠这发妻张罗,也确实难为她了。 一念至此,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刚要过去说几句贴心的话,一个仆人跟狗撵似的跑过来。齐周一看他形容,心里“格登”一声! “主公!请你赶快上城!” 来了!齐士安脸色一变,连话都来不及跟老婆说一声,拔腿就跑!里头正等着看丈夫是不是要说些体己的话,哪料到这一遭?追出去时人早跑得没影了。 “到底把饭吃了啊……” 城里虽不比往昔繁华,街道上行人也大为减少,但秩序还算井然,邺城居民根本不知道危险的迫近。只是那些巡逻的士卒似乎得到了命令,好些人小跑起来。 刚撵到城墙根下,田丰就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急急往城上跑去。 “都尉,使君!”几名军官接住,也不多话,直接闪开道让两位主事的凭城远望。 邺城南郊,武城方向,密集的人潮已经在向城关移动。不知何处传来马蹄声,寻着望去,原来却是对方的骑兵部队先一步抵达,已经在绕城窥视防务。 尽管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当真到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时,齐周仍不免有些慌。朱广留他守邺城,这当然是一种信任和倚重。但黎阳的失守对他震动很大,战前的推演中,原本预测黎阳至少可以坚持五到七天,以待驻扎常山的杨奉所部回防。 可万没料到,一天的时间,黎阳就宣告失守。黎阳是邺城唯一的屏障,它一丢,邺城便完全暴露在许都军队面前。 现在出城对阵是不可能了,整个邺城算上正规军,壮丁,能上城作战的只有两千余人,要是出城迎战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固守待援。不管是杨奉赶到,还是于夫罗驰援,又或者将军主力部队返回。 田丰无意间看到骑都尉双手不停地,用力地搓着,浓眉一锁:“都尉,将士们在等着你下命令。” 其实根本没有好命令的,早在黎阳失守之后,邺县就已经着手准备守城。现在所有作战人员都已经就战斗位,一应器械物资都在指定地点,各级军官也都在岗。唯一缺的,就是主事官员一句鼓励和动员而已。 齐士安确实慌张,因为指挥作战不是他的长项。朱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留给他差遣的,都是经验丰富的中层军官。 “使君知道范阳的故事么?” “知道,有什么关系?” 齐周闪烁的目光扫过全城:“这些带兵的军官大多都在范阳城头坚守过,所以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们一句话……” “城在人在?”范阳之役的惨烈,田丰有所耳闻,因此猜测着。 他可显然不了解齐士安的性格,竟然轻笑一声:“不,告诉他们,我们只管守住城池,剩下的事交给朱将军。” 传令的士卒四散而去,田丰望着那漫野而来的敌军,不无担忧地说道:“黎阳只撑了一天,局势恐怕不容乐观。” “这话使君跟我说说就行了,恶战在即,将士们需要希望。”别看齐士安好像文不成,武不就,但跟朱广混久了,激励士气振奋军心那一套,他门儿清。 你要现在去告诉将士们说,我们面临的情况很危险,将军还不知几时回来,必须作好与城池共存亡的心理准备…… 那邺城搞不好就是下一个黎阳,一天都撑不下去。因为除了军官们,剩下的士兵根本没有必要把命赔上,对面正压过来的是朝廷的军队,实在顶不住大不了我投降,总不至于被坑杀吧? 你要让他们觉得有希望,让他们觉得援兵随时会到,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尽全力守城。 本来,田丰对这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骑都尉没有多大好感,现在一听他发现,这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溜儿不靠谱。 “使君,我们分一下工吧。城上的事务我负责,城里就劳你坐镇了。若有大事……咱们商量着来。” 说商量是客气,骑都尉比两千石级别,勉强算中高级干部了。刺史不带本官的,不过六百石而已,只是权力大。但,田丰毕竟属于朱广新网罗的冀州派代表人物,所以齐周礼让他。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咱们明确分工,不至于扯皮。 田丰心知肚明,揖手道:“诺。”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因为涨潮般涌来的敌军已经遮蔽了邺城南郊,那鼎沸般的嘈杂声使得城上两人对话小声一点就听不见了。 一面上书“平逆将军”的战旗引起了齐周注意,一个杂号将军本不足道,咱这可是正经的左将军。关键是“平逆”两个字让他不快,但却又无可奈何,袁绍把持着朝政,他就代表朝廷。 田丰一句话忍了又忍,终究还时没忍住:“朱将军能够及时赶回来么?” “一定能。”齐周的语气不容置疑。侧头见田丰面上晦暗难散,便又笑道“我跟将军相识多年,使君知道他最擅长什么?” “愿闻其详?”“总是在绝处逢生!守范阳时,眼看着城就快破了,然我师兄带领义军赶到;不久,张飞燕亲自出马,涿郡义军眼看不支,张文远又带着并州狼赶到了;等到入了幽州幕,赶上二张叛乱,扣蓟城甚急,我们都以为免不了城破被戮的下场,谁知,他竟带着胡汉骑兵一鼓作气杀了过来。不信你等着看,只要我们咬牙坚持,危急时刻,搞不好又有神兵天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四章 能否顶住 恋上你看书网 田丰刚对他改观一点,一听这话立时泄了气。还以为你早有算计呢,原来是把希望寄托这上头?按时间算,将军这会儿怕是刚接到军报,出没出发都还不好说。哪怕是快马加鞭南下,少说也得十天左右吧? 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甚至匈奴人也不可靠,让他们打打掩护,壮壮声势还行,真让于夫罗到邺城来跟许都军队硬碰硬?人家图什么? 唯一有把握的,怕也只剩常山都尉杨奉了。但愿他早点到吧。 田丰猜得没错,就在他与齐周说话之时,远在八百里之外的蓟城,朱广刚把齐周亲笔加急军报拿在手里。 朱三的震惊就不必多说了,这都算轻的,再等一等,他就能拿到黎阳失守的军报,保准吓尿。 且不说城头上两个留守大员,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故作轻松。却说城外兵潮里,王师主将淳于琼手执马鞭往额头上一搭,远眺城头。 邺城在河北来说,也算排得上号的,但受限于时代,规模真心不大。历史记载,曹魏攻灭袁氏后,曾经扩建过邺城。扩建之后多大?东西七里,南北五里,按后世的单位,还不到九平方公里。 九平方公里是个什么概念?朱广前一世时,随便一个小县城,城区面积也有十几二十平方公里。 记住,九平方公里是曹魏扩建以后的面积,现在的邺城,估计六个都不到,搁一两千后,勉强算个小镇吧。 淳于琼这一眼就将邺城南面尽收眼底,总结起来就是,城不高,河也不宽。若不以全歼为目的,只求尽快破城,那集中攻兵攻两面是最好的选择。 刚想到这里,立功心切的小公子又过来了:“将军,以我军兵力,四面合围也办得到。但为尽快进城,我建议还是集中兵力攻两面为上。将军请看,临着污水这一面地势明显高些,精兵放在这里不会有错。我军器械齐备,稍作休整就可以开始进攻了。” 也是看在他舅舅面上,否则淳于琼早发作了。 我是将军你是将军?娘的,从离开许都开始就一路嘚啵嘚啵!跟着我真是屈了你大才了!你这是作车骑将军的料啊!你是奔着“冠军侯”去的还是怎么着? 恼怒之下,竟脱口问道:“元才敢去城下宣谕么?”毕竟是顶着“天子之师”的名头,开战之前晓以利害,声明立场还是要的。 高干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又总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也不丝毫畏缩,昂首挺胸道:“如何不敢?” 你敢?哼,我不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使打了胜仗回去,你舅舅面前我如何交待? 当下不再理他,唤过一名军侯,一名从事,又派了十数名骑兵护卫,便叫往前去喊话,以声明朝廷的“严正立场”。 哪料到,这伙人刚进弓弩射程之内,城上就箭如雨下,射得抱头窜回。 淳于琼见状大怒,立时召集文武研讨战术,准备扣城。 虽然不喜欢高干那股子自以为是的牛劲,但不得不说,这小子有些眼力。四面合围没有必要,集中攻打西南两面才是正道。 护城河小意思,飞桥一搭就能过,城墙也没问题,云梯一架就能上。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邺城外头那些布置凌乱的拒马等障碍物,不搭些人命进去是没办法完全清除的。 最后定下的战术是,先舍他百八十人,把鹿角拒马这些东西全部清除。然后前头部队抵近作业,铺河面架云梯,精兵随后跟着上。 作为支援,弓弩部队随时压制,不必在意箭矢,咱们有的是。此外,大型器械也相机而上,争取一开打就先声夺人,压倒守军的气势。 有鉴于守将齐周极有可能已经调了常山的部队回防,攻城的同时还要注意打援。这个任务,就交给“晓习羌斗”的麴义。人家从前可是在西凉混的,打野战很有一手。 战术既定,便各自分派任务。颜良文丑二人,在此前作战中表现了骁勇顽强的作风,可堪大用。淳于琼命二人各带精兵八百,作为先登死士,分别进攻西南两面。 城外紧锣密鼓,城上严阵以待。 齐周作为邺城最高长官,也认真负责地巡视了每一段城墙,鼓励了每一个与他目光接触的将士,甚至包括那些暂时没有被分派作战任务的壮丁。 忙完这些之后,天已黄昏。作为邺城的长官,更重要的是负责全城军民生死存亡的人,他原本应该公而忘私。但是,入夜之后,他又回到了家里。 这一夜,他和妻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清晨他离开之后,夫人就开始打点行装,收拾一些要紧的细软,并把孩子召唤到自己身边。 邺城大军压境的消息已传遍每一家每一户。街道上已经很难再看到行人,几乎所有人都躲在家里,祈祷着这一切尽快过去。 当齐周再次回到城头时,他一反常态穿上了戎装,那还是朱广送给他的。与某些将领喜欢在作战时不戴头盔,好让士兵能看清自己的面容从而受到鼓舞不一样,齐周全副武装,连头盔也一丝不苟地系住。 “都尉,要开始了。”一名从云中就追随朱广的司马提醒道。 齐周没有答话,因为他看得出来。晨曦下,敌军军营里,袅袅炊烟几乎散尽。两支负责近前攻城的精兵已经在西南两面集结,飞桥、云梯、破城车……还有井阑,这些攻城器械都陈列于阵前。这种场景,任何一个守军将领看了,都不会轻松,更何况他这半调子? 再次巡视全城以后,太阳已经升起,而许都军队也已倾巢而出。 敌军阵中,传令的骑兵四处奔驰,将主将的意图传达到每一个前线指挥的耳中。等再也看不到有骑兵移动时,雄浑的战鼓骤然响起,声传四野! 随着战鼓一声紧似一声,城上守军的意志也开始经受考验。齐周攥着剑柄的手松了又紧。朱广一直要教他使刀来着,但他坚持认为,剑,才是兵器中的君子。但此刻,他还是握住了佩在另一边的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秀才带兵 恋上你看书网 当鼓声带来的激励和压迫到达顶峰,云集于西南两面的敌军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伴随着怒吼,士兵们蜂拥冲向了城池! 大场面,齐周不是没有见过,但现在他仍旧不免为之心惊! 敌军如潮水般漫过障碍带和军队之间的空地,迅速抵近了那一片凌乱的鹿角拒马!他们迅速抬开绊脚石拦路虎,为背后的同袍开道。 “搭箭!” “开弓!” 城头上,东征西讨,经验丰富的军官们此起彼伏地下达命令。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又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些久经战阵的中下级军官,才是军队的中流砥柱。朱广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城上负责指挥作战的军官,无一例外都有“狼骑营”的经历。 “放!” 在塞外草原锻炼出来的嗓门,嘹亮而高亢,就如同号角一般。一声令下,箭如雨飞!呼啸而出的白羽足以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浑身发麻! 随着惨号声连片响起,激烈的城池攻防战正式拉开序幕…… 热血沸腾的“天子亲兵”们这才发现,那片障碍带远比他们想像得要难清除得多。因为,几乎所有鹿角拒马都深陷于土中!对方摆明了固守待援,自锁城中! 箭雨无情地倾洒而下,攻城部队每前进几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甚至一度陷于停滞。 齐士安游走在射手们背后,他不关心有多少敌人被射死在护城河对岸,他在意的是敌军整体。尽管并不是专业战将,但作为一个业余木匠,他十分清楚那些高大的攻城器随后将会对邺城造成多大的创伤。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回去嘱咐妻子的原因。他可以为朱广死守邺城,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但万一邺城被破,妻儿必须得活下去。 想到这里,齐士安心中升起一股当年在范阳时才有的悲壮感来。 旭日冉冉,本该给生命带来希望的阳光照射出的却是杀戮。 许都军队的顽强给邺城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扫清前进的障碍,在护城河前这段前后十数步的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的尸体。 淳于琼昨天估计要搭进去百八十人,现在看来,过于乐观了。当他看到拥着飞桥云梯的部队被堵在后头上不去时,那种焦虑,只有在西园新军遭受西凉铁骑践踏时才有过。但让他欣慰的是,将士们无愧于“王师”的称号,甘冒矢石,一往无前! 等待,无论多久,都显得漫长。直到看见飞桥架上了河面,云梯钩住了城头,颜良文丑率领的先登死士蜂拥而上时,许都的文武们面上凝重的神情,才稍稍松懈。 “井阑!上!” 随着命令的下达,许都军阵前那一座座比城头还高的木楼,在密密麻麻的士兵推动牵引下,缓慢地移动。 伴随着整齐的号子声,木楼下的四轮在经过的地表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因为它的上层装载着数十名弓箭手。 这种攻城器械历史久远,据推测是战国时期墨子所发明,它的使用可能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但千百年后,很多人对它的了解,却来自于异国所开发的游戏。 没错,井阑就是《三国志》系列游戏中那效果跟喷水一样的移动箭楼。 在游戏中,它的作用并不大,完全不能跟冲车抛石机相提并论,但若是只看对城头有生目标的杀伤力,井阑无疑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武器。 当笨重而庞大的它越过护城河时,身居其中的弓手们居高临下,肆意射杀着城头的目标! 西南两面的护河很快就被铺平,一架接一架的云梯钩住了邺城的土墙。先登死士们怀着对胜利的渴望,迅猛地攀缘而上! 就连那巨大的破城锤,也在“蚁附”般的士兵推动下,步步迫进城门。 除了没有抛石机的咆哮以外,邺城几乎是在遭受敌军的饱和攻击! 齐周的脸都歪了,嘴角偶尔不自然地抽搐。虽然身处角楼之下相对安全,但部下们还是几次恳请他下城,然,都被他拒绝。 喊杀声充斥着鼓膜,守军将士们正顽抗地抵抗。对于城下蜂拥的敌军,弓箭手们不需要太多的瞄准,便一箭快似一箭地射杀。对付紧紧钩住城头的云梯,士兵们提起大腿粗的撞杆,猛烈撞击! 敌军中最为勇猛的战士能够攀上城头,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呼啸而来的锋刃,就是让人毛骨怦然的枪尖。 唯有那居高临下的井阑,给城头上的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它不仅仅是移动箭楼,当它靠近城墙时,只需将栅栏一放,里面的士兵就可跳下城头! 但齐周早有准备。 一座巨大的井阑迫近了南城的城楼。密集的铁箭射在城墙顶上铿然作响。卫士们拥着主将退进了角楼的阴影中隐蔽,不远处的旁边,一名壮实的屯长已经抬起了搭钩。 等到箭楼越来越近时,他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迅速支出长达数丈的的搭钩,准确无误地钩住了井阑的顶部! 一条搭钩显然是无济于事的,箭楼本就沉重,更不用说里面还装了数十名士兵,底下还有两倍以上的壮汉在推动牵引! 一条接一条的搭钩抓住了井阑,里面的弓箭手们预感到危险,艺高胆大的口里叼着刀,如猿猴般敏捷地攀上顶去,拔刀就砍! “拉!”炸雷似的一声吼叫,数十上百人同时发力! 只能前后移动的笨重器械,被巨大的力量拉得倾斜起来。但它实在过于沉重了,守军士兵们额头,颈项上青筋直冒,满脸通红,也还没能拉倒它。 无数手从各处伸来,将士们齐心合力! 终于,庞大的井阑轰然倒塌! 齐周暗暗松了口气,一双掌心里,早已经捏出冷汗来。双手相互一搓,他的目光投向了身后。在这堵厚实的土墙之后,隐藏的是数百张弩,锐利的箭头躲在箭槽里已经多时了,它们在等待着一个能造成最大杀伤的机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祸起萧墙 恋上你看书网 首日进攻没能破城,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历史上连围带打一年半载都进不去门的战例也不少见。除非你像朱广这种“挂逼”,拿十三世纪才在中国出现的“配重式投石机”去打二世纪的土城。 所以,淳于琼在首战收兵以后,面对颜良文丑两位“敢死队长”的检讨时,还安慰他们说,没事,来日方长。齐周虽说跟公孙瓒是同门师兄弟,但从他的履历来看,这人也就是仗着入伙早才混了个骑都尉。 咱们调整战术,明天继续。 他淡定,城里的齐士安可不轻松。那年守范阳,他就在朱广身边,整个过程非常清楚。范阳之所以能够坚持到援兵赶来,是因为张飞燕久久打不开局面。但反观今天邺城的防守,一开战不久就险象环生,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在当天晚上召开的军事会议中,他就要求军官们讨论得失。可实话实说,邺城的局面确实被动,原因就在于兵力严重不足,想趁夜出去摸个营都没有底气。拢共就两千多人,你再拿上千儿八百的出去偷,万一让人包了饺子,敌军一鼓作气杀进城来,那才叫偷鸡不成。 这会开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建设性成果,无非也就是点小修小补。齐周毕竟不是专业带兵的,勉励下属们一番后,便叫散了。该当值的当值,剩下的,洗洗睡吧。 军官们走后,齐周整个人就像是快要散架一样,正打算去歇息,却见田丰又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朝外头走去。 “使君这是……” “都尉主外,下官主内,今天的仗算是打完了,可下官的公务还没有了结。” 齐周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去巡夜。本来想劝他一句,你大小是个使君,就不必亲自去了吧。但转念一想,人家刚上任就把冀州九郡走了个遍,这种人能听进去你劝? 朱子昂以“冀州刺史”的代价将他留下来,可说是稳赚不赔。就冲人家这拼劲,不值个六百石么? 想起朱广,心里直叫唤,老天爷保佑,哪怕他又是吊足人胃口,在最后一刻才出现都行,但一定一定要撵回来!就冲今天这架势,邺城真坚持不了多久…… 夜深,月黑,人静,城已眠。 田元皓直接绕过了魏郡太守和邺县令,接管邺城内务,并在城中执行最为严格的宵禁。但凡入夜以后,除巡逻的官兵壮丁以外,敢违禁夜行者处极刑,家属连坐。 不是非要当个酷吏,而是他非常清楚朱广在冀州根基尚浅。而袁绍通过自己强大的影响力在将天子迎往河南之前,网罗了大批冀州人士。如今他的军队打过河来,难保不会有人心向许都。 在这种高压下,邺城里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吹阵风? 一队十余人的士兵穿过街道,仿佛是有意似的,他们在前进时将自己的铠甲和兵器弄出声响。这并非有意扰民,而是要给到此时还没睡的人提个醒。 领头的军官突然停了下来:“你们继续往前巡。” “诺。”士兵们并没有任何疑问,循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继续前进。那身材高大的军官一直等到他们走远,又在原地观望了片刻,这才隐入黑暗之中。 他很快拐入了一条巷子,而后停在一堵小门前,以特定的节奏轻轻敲打着。 小门很快打开,里面的人什么也没有问便放他进去。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用人引导便轻车熟路地穿行于这座尚算轩敞的宅子里。 最后,他在西墙根里那处房前停住,将头盔摘下递到守在门前的人手里,轻声问道:“都有谁?” 在听完对方报出的几个名字以后,确认没有不干的,这才推开门。 亮光一闪而没,他已快速地挤了进去。所谓“宵禁”,不是仅仅是严禁夜行,还包括灯火管制。要是让人发现这个时候在民宅里亮了灯火,那很快就会招来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 几乎密不透风的房中早有立着几人,一见他到,全迎了上来,其中有人称他为“黄军侯”。没有寒暄,几人各自落座。 昏暗的灯光下,但见在场四人个个面色凝重,那坐于主位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邺城里四套班子,任何一个衙署的人看到他,都会知道,此人经常是官府的座上宾,朱将军大婚时,他也是受邀的贵客之一。 “有机会么?” “就在今晚。” 这句话一出来,其他三人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今晚?是不是太仓促了? 黄军侯随即解释起来:“城中兵力本来就不足,今天又死伤了两百多人。所以我上半夜巡街,下半夜在南门当值。姑父,这是唯一的机会。” 其余两人都朝主位的“大人物”看去,干还是不干,就等你一句话! 朱广挥师北上,即使收到急报立即返回,短时间内也赶不回来。袁氏五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今袁骠骑更录尚书事,挟天子以令诸侯,假王命以讨不臣。朱广也算个人物,但说到底,他只是个云中游侠,凭借大将军刘虞的遗泽才得以坐镇冀州,无论哪方面都不能跟袁氏相提并论。 现在朝廷大军兵临城下,邺城失守只在旦夕之间。城破后去归顺,和主动献城投降是两码事。 一念至此,大人物打定了主意,捶拳道:“这事作得。” 黄军侯身形一动,方要开口,姑父却抢道:“现在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有一样。你务必设法和城外的淳于将军取得联系,内应外合,才能成功。” “姑父放心,那位齐都尉根本不知兵,朱将军留给他那些军官虽然盯得紧,但我们这一部都是冀州兵,弄个人出去还是能办到的。” “千万仔细!稍有不慎,咱们几家可就全完了。”旁边有人提醒道。黄军侯应下,又商讨诸般细节,甚至提到了等王师一进城,一定要抢先一步把诸如齐周这些人控制住,也是大功一件。还有,左将军幕府不可放过,朱广虽不在,他的家眷可跑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淋淋的人头 恋上你看书网 夜半时分,田丰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衙署。 虽说他主内,但事情一点不比主外的齐周少,再加上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体力自然没法和年轻人相比,睡前洗脚的时候都在打盹。若不是仆人提醒,他得一头扎进洗脚盆。 “使君何必如此?”追随多年的老仆搀着他不禁有些心疼。 努力睁着又干又涩的眼睛,田丰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催促老仆去歇息。吹熄了灯,撑着又硬又痛的腰板躺在榻上,他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当年天子移驾河南之前,袁氏曾多次派人来招揽,许以高官厚禄,不能说没有诚意,而且四世三公的政治豪门,那影响力绝不是后起之秀能够比拟的。 再说袁骠骑和朱将军这两位本身,前者早早名声在外,后者却是近年才崭露头角,差距也是相当明显的。 自己之所以选择了追随朱广,坦白说,就是因为“冀州刺史”这个位置。 不是说自己官迷心窍,谁给的官大跟谁,袁绍以其叔父袁隗名义,许了“太中大夫”,秩比千石。 但袁氏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族,在招揽自己的同时,他们也在大肆网罗冀州士人。投奔袁氏,功名利禄自是不愁,可要作到“人尽其才”就不一定了。 这从双方的安排上也能看得出来区别,袁氏虽然许“太中大夫”,但目的说白了就是“储才”,不管我什么时候用你,先养把你弄过来,养起来再说。 反观朱广则不一样,“刺史”秩仅六百石,但却掌一州之监察重权,两千石的太守见了也得小心应付。朱将军这是丝毫也不掩饰自己渴望人才的急迫心情。 还有一点,也让自己很受用。那就是虽然双方都在极力招揽,但只有朱将军亲自出面,而且表现出了较低的姿态,完全没有那种少年得志的狂妄和跋扈。 且通过这一段时间来的接触和了解,朱将军虽然很多方面都不如他的对手,但有一点弥足珍贵,那就是不管是对是错,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干什么。 所以,从长远看,朱将军未必就不如袁骠骑,事在人为。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邺城不能丢,冀州不能丢,否则,就算主公有天纵之圣,部下有王佐之才,恐怕也难绝处逢生…… 想着想着,困意上来,正迷糊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先有躺下时,跟十月怀胎似的艰难,可这会儿田丰一跃而起,门朝哪边开一时都记不起,口中大喝道:“出了什么事!” 门外传来的话语让他胆战心惊:“使君,出事了!” 南城 经过一天激战,筋疲力尽的兵们或躺在墙根底下,或缩在城头之上,早已熟睡。即使巡城军官沉重的脚声步也难以将他们唤醒。 城门洞,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中,几个人正窃窃私语。 “都记住了?”这是黄军侯的声音。 “军侯放心,一字不差。” “那就好,稍后我让……” 突然,一个声音示意,黄军侯立即噤声。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团昏暗的光芒越来越显眼。 黄军侯心头一跳,轻声喝道:“蹲下!”话音未落,他已经朝那团光亮走去。 前方三个人,后头是两名卫兵,前面一人提着灯笼,穿着常服,初时看不真切,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刺史幕府的一名假佐,见过几面,因此认得。 “黄军侯?” “这个时候?你来这里作甚?”黄军侯以审问语气问道。 那假佐欠个身:“奉使君之命,请军侯立即到衙署。” 黄军侯戒心陡起!早前齐士安已经召开过军事会议,这时候田元皓召我去作甚?难道…… 正惊疑时,那假佐又冲他一揖:“军侯请自去,在下还要通知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出了什么事?” 假佐已经迈出步子去,一听这话又收回来,下意识地左右一张望,这才探过头来小声道:“接替军侯巡逻那位,犯事了。” “啊?怎么?” “有人违禁夜行,让他给放了,谁知道被使君给碰了个正着,估计啊……”后头的话不用说了,违禁夜行者死,纵容包庇者同罪。 假佐说完,领着卫兵走了。黄军侯待其走远,琢磨了好大一阵,这才回到城门洞处,低声道:“等我回来。” 冀州刺史幕府,灯火通明。 黄军侯到的时候,已有四五位军官在场,他特意留心,果然不见了接替他巡逻那位。与几位同袍打探,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这才让稍稍安心。 “来了。”有人小声提醒道。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永远不苟言笑的田丰陪着齐都尉从后堂转出,两人均手握剑柄,一副吃人的嘴脸。 齐周作为留守大员,自坐主位,田丰也往上首坐了,众军官正要行礼,齐周已沉声道:“行了,都坐吧。把人带上来。” 众军官落座,目光都往堂外飘。 不多时,果见士兵们将一人五花大绑推上堂来。直到此刻,黄军侯才完全消除戒意,心知跟他无关。 “我与田使君三令五申,可就是有人不信邪。”齐周严肃异常。“朱将军最喜欢不信邪的人,我也一样。此人明知禁令,却故意包庇放纵亲属,让田使君抓了个现行。我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卑职无话可说,但求都尉与使君念在大敌当前,用人之际,卑职无论在黎阳还是邺城又都卖力作战,暂留我一条命,戴罪立功。” 齐周嘴有一扯:“我知道,朱将军留我守邺城,你们其实不以为然,还有人说我不知兵……” 听到此处,黄军侯脑子里“嗡”地一声,以至于齐周后面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难道是巧合?我不久之前才刚刚说了他“不知兵”这话! 等注意力再回来时,主内的田丰已经命令将那犯官拖出去,立即斩讫报来。 军官们个个危坐,丝毫不敢大意,平时虽见田使君严厉,但此时才知道,那不是玩虚的。 一阵后,血淋淋的人头展示在他们面前,估计等回去,谁也不用睡了,就想着这张脸吧。 黄军侯尤其惊慌,尽管他相信事情不至于泄露,但……“还有一件事。”齐周故意提高音量。“算了,还是请田使君说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正义的化身 恋上你看书网 田丰本来就属于那种“挂相”的人,朱广曾经开玩笑说他连睡觉都是一身正气。此时满面严肃,目光如炬,便是那心里没鬼的也禁住忐忑起来。 黄军侯拿眼角余光去瞄,只见田使君冲外头打了个手势,不一阵,便听得脚步声响。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等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一人来到堂上时,他定睛一看,顿时心头狂跳,急忙低下头去! “诸位,有人认得么?”田丰扫视着众军官,不怒自威。 军官们都摇头,心说怎么回事?这人什么来头?看他形容穿戴,并无稀奇之处啊。 “黄军侯?” 黄军侯头若灌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应声时连腔调都变了:“卑职在。” “仔细看看,认识么?” 勉力转过脖子,只晃了一眼,低声道:“不认识。” 田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盯了好大一阵,直盯得对方头都快缩到胯里去了。 一声冷哼,将目光转向被士兵带上堂来的人:“你姓甚名谁,从何处来?” “回使君,小人赵平,乃是城北范静安的家仆。” 众人一听“范静安”,更加疑惑了,静安公乃是魏郡名士,将军和太守的坐上宾,他的家奴出现在此,难道是牵连了什么事?话说,黄军侯不是他正妻娘家的侄儿么? 田丰头一侧:“黄军侯,有什么要说的么?“ “卑职……卑职不明白使君的意思。”尽管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人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刀不架到脖子上,总还有侥幸心理。 田丰都懒得再跟他废话,冲那赵平一呶嘴,示意他坦白。 “都尉,使君,这位黄军侯乃是我家主公的侄儿,近来,他们与城中刘杜两家的家主往来频繁,时常闭门密谋。据小人探听得知,他们是在……” 怪只怪田丰气场太强大,赵平明知道自己非但无罪,而且检举有功,但一看田使君那吃人的模样,还是不禁胆寒。 齐周见状,鼓励道:“没事,继续说。” “诺,他们是在密谋……通敌。” 一语出,满堂惊!军官们顿时就炸了,通敌!怎么着,要卖了邺城? “安静点,听人家把话说完。”齐周喝住几名愤怒的军官。 赵平偷偷抬头打量几眼,继续道:“因黄军侯今天上半夜巡街,下半夜驻南城,因此商定今夜起事,由黄军侯派人出城与城外的淳于将军联络,企图里应外合,夺取邺城。” 田丰再次问道:“黄安,有这事么?”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装傻也就没什么意义,黄军侯徐徐抬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无视那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切齿道:“有!” 田丰正要下令士兵逮捕他时,不料黄安突然直视着他,厉声道:“田使君,城外乃是天子之师!朱子昂身为朝廷左将军,怎敢抗拒王师?” 田丰脸色一变,断然喝道:“左右!拉下去,斩!” “慢!”齐周大袖一甩,离开主位。已经冲上前来的士兵们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田丰眉头一皱,黄安搬出朝廷来,就是想辩白自己,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周来到黄安面前,迎着对方的目上光,正色道:“你是想表达,你这么作,不过是顺应天命,忠于朝廷?” “当然。城外平逆将军淳于琼乃是奉天子诏发兵河北,公等负隅顽抗,我只能出此下策。”估计是齐周的态度传达给了他错误的讯息,黄安自以为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哪知齐士安不屑地一笑,扫一眼都看着他的军官们,朗声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说服我,不止免你一死,我立即下令开城投降。” 众人大惊!田丰猛然侧过头,齐都尉,你疯了不成?身为邺城留守,这话是你该说的?朱将军用的这是什么人呐! 黄安将信将疑,面上阴晴不定。 齐周无视一众质疑的目光,正色道:“朱将军因为护驾及西征大功,被天子授为左将军督冀州事,城外淳于琼为何兴兵犯境?” 黄安脱口就道:“朱将军目无朝廷,擅自发兵进攻幽州,朝廷岂能坐视?” “那朱将军为何挥师北上?” 黄安作为冀州军官,哪能不知道个中内情?朱广发兵,乃是因为公孙瓒的军队屡屡犯边抄略,而朝廷的态度明显是偏袒幽州的。 但这话,他怎么能说出口? 齐周瞄他一眼:“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前有十常侍乱政,后有黄巾贼举逆,更兼贼臣董卓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子昂将军受大将军刘公之命,幡然而起,总戎就道,欲信大义于天下!然而,如袁隗袁绍等辈,世食汉禄,国难当头之际,不思报效,只知争权夺利。趁大将军病故之机,威逼朱将军,强行将天子迁往河南,无非不过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他虽达到目的,但天子乃是朱将军从西凉暴兵手中九死一生才救回,他深知朱将军忠于大汉,绝不会坐视奸侫操天下之柄。因此,扶植公孙掣肘在前,亲自发兵来犯在后,就是想消灭朱将军,消灭我等,扫清他‘问鼎’之最大障碍!” “你们密谋献城,所图的无非不过就是邀功请赏,又何必假冒忠义?今天我让你死个明白,记住了,邺城不会丢!朱将军不会败!只要有这些仁人志士在,袁绍的阴谋也不会得逞!” “你胡说……” “左右!拉下去,斩讫报来!”齐周手一挥,士兵一拥而上。黄安还想辩诉,让那门亭长一拳打在嘴上,强按着头拖出去。 不一阵,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现在众军官面前。只是这一回,军官们感受到的不是震惊,而是痛快。要知道,这堂上剩下的,几乎清一色是朱广从云中带出来的小伙伴。 齐周命士兵将人头撤去,真诚的目光一一扫过军官们的脸庞,而后揖起手,诚恳道:“诸位,你们都是朱将军旧部袍泽,我坚信,你们当年从云中南下时那一腔报国热忱不会白费,我坚信朱将军一定能够继承大将军遗志,信大义于天下。但眼下,邺城的情况确实很艰难,还望诸位与我,及田使君齐心合力,无论如何,坚持到援兵赶来!” “城在人在!我等愿效死命!” 军官们走后,齐周见田丰盯着自己,神情异样,疑惑道:“怎么了?” “其实都尉本不用说这么多。” 齐周叹了口气:“我得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呐。”田丰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忽问道:“方才都尉那番话,是发自肺腑?”“怎么?难道使君不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九章 要遭 恋上你看书网 这一夜,田丰和齐周是注定睡不成了,魏郡太守也受到“牵连”,风风火火赶来陪着他两个商议好大一阵,最后决定,对参与叛变的几家大户连夜抓捕,连夜审讯,一旦坐实,从严从重处置。 至于军队内部如何处理,齐周与田丰有分歧。前者认为,留守邺城的士兵大多都是冀州籍,明天还得靠这些人顶住淳于琼的进攻,军队万万不能乱。鉴于黄安已经被处死,胁从的人,一不必查,二不必问,三也不秋后算账,以此来稳定军心。 总之一句话,大局为重,低调处理。 但田丰主张绝不姑息,否则养奸为患,今天出了黄安,明天就有李安。为了不动摇军心,军中其他参与者可以暂时不处理,甚至不声张,但我们至少要知道都有谁。 齐周平时吊儿郎当,这会儿倒是非常果决,你主内,我主外,军队的事,我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田丰会同魏郡太守,负责抓捕审讯几大家。而齐周则亲自出面召集黄安手下的军官,向他们通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并明确表态,只办首恶,胁从不问,这事到此为止。只要你们作战得力,该奖的奖,该升的升,我是既往不咎。 试想,这么大的事,军中参与者绝不可能只有黄安一个人。哪怕是以常理推断,他手下的军官也有重大嫌疑,甚至另一位与他私交不错的冀州籍军侯也难逃干系。 但,齐周一来火速处死了黄安,自己把线索掐断,军中还有谁参与,已然成谜;二来又亲自出面表了这个态,给军官们吃了定心丸。如此威恩并施,那些胁从还有什么选择?除非就是眼看着邺城守不住了,否则谁还会铤而走险? 他这头会刚开完,田丰也将密谋献城的几大家上百口人缉拿归安,连夜审讯后,大体理出了眉目。 朱广北上时,授予了齐周临机专断之权,他有权力代表左将军处置这些人。只要一声令下,几十颗人头分分钟搬家。但他没有这样做,指示除几大家主及其成年的兄弟子侄之外,剩下的都放回去,一切等子昂将军回来再定夺。 等忙完这一切,天已经放亮。几位主事官员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城外“王师”便又发动了攻势。 战斗一打响,连齐周这个半吊子都发现了苗头不对。经过昨天的试探性进攻之后,淳于琼今天是玩真的了。首先是战术层面的调整,尤其显著的,便是井阑不再靠近城墙,就居高临下压制;其次,就体现在器械的配备上,昨天只有井阑算是“重型武器”,可今天,大批的强弩和投石车投入攻城作战! 淳于琼的目的很明确,我不会在邺城耽搁太久。 齐周心知不妙,但朱广的主力他还指望不上,唯一的希望,就是杨奉…… 三月二十六,常山郡。 杨奉被任命为常山都尉以后,还是很称职的,因为他通晓贼情,对黑山贼那一套非常清楚。因此在他保护之下,常山没有再遭受过大规模的劫掠。 这一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常山郡治元氏县城内,百姓们享受着乱世中难得的平静。街市上,虽不复大乱以前的热闹,但从行人的神态举止可以看得出来,已经不用担惊受怕了。 几名身着戎装的军官簇拥着一名身材高大壮实的汉子行色匆匆。 那汉子约莫三十出头,身长七尺有余,铁塔一般,身着黑袍,头顶皮弁,腰里的环首刀柄被紧紧抓在手中。 此人,便是朱广麾下幽州系的代表人物之一,鲜于银。兄长阵亡,大将军去世以后,他理所当然地追随朱广。上头用他作假都尉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所以上任之后,除了配合协助杨奉之外,他也一直盯着对方。 杨奉似乎也清楚这一点,一直对他非常客气,也并无任何不轨行径。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两人几乎要成为朋友。 朱将军早在北上之际就下了命令,万一许都的军队来犯,常山驻军便要听从留守邺城的骑都尉齐周的命令,任由差遣。 三天前,齐都尉的命令就传到了常山,命令尽起马步军前往增援。 当时,杨奉表态得很坚决,声称要集结兵马驰援。但话是这么说,直到今天,部队还没有开拔。邺城在危在旦夕,鲜于银如何不急? 不多时,赶到都尉军署。 鲜于银是假都尉,亦即副职,这军署也是他的办公场所,自然通行无阻。可进去一看,杨奉不在。问了下属,都说还没来。 鲜于银心头生疑,杨都尉素来勤勉,今日怎么……斟酌片刻,出了军署直投杨奉住处而去。他与杨奉虽谈不上有多厚的私交,但平日往来也不少,再加上事态紧急,因此一到杨奉私邸就直接往里走。 “鲜于都尉。”一门人将身一挺,半挡门口。 虽有些意外,但也无可奈何,鲜于银只得道:“通报一声。” “都尉稍等。”门人应下,折身便往里去,不多时便出来相请。 鲜于银白他一眼,这不是脱了裤子拉屎,多此一举? 入内至堂上,哪有闲心坐,跟个陀螺似的原地打转。好大一阵,杨奉才出来。一见他露头,鲜于银匆匆迎上去:“都尉……” 话没说完,杨奉已经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坐。” 鲜于银哪肯坐?仔细打量几眼,疑惑道:“都尉这是怎么了?” “唉,这些年刀山箭雨里闯,没少受伤。这不,旧创复发了。”杨奉显得很懊恼。不等对方插话,他反过来问道“是为出兵的事?” “正是。”鲜于银火急火燎地坐了下来,也顾不得关切几句,开门见山道:“部队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立即出发?”杨奉不紧不慢地捏着腿:“兵,肯定是要发的。邺城告急,齐都尉又来了命令,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话听在鲜于银耳朵不是那么回事,什么叫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个意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章 各怀鬼胎 恋上你看书网 鲜于银没有立时发作,头一侧斜瞄着对方:“那都尉想几时出发?” 杨奉并不回答,伸手往袖口里一捞,掏了一物来:“你先看看这个。” “不必!”鲜于银一摆手。“就算常山丢了,邺城也不能有任何闪失。再者,我不信张飞燕能在这个时候集结大军来犯。” 杨奉眉头一锁,他手里拿的是从黑山中送来的线报,称“横野将军”张燕对并州牧王允以诸般借口进剿黑山军深为不满,放出话说要来河北收粮。 他能得到这个消息不稀奇,人家原本就是黑山军出身,现在山里那些挂着名的校尉司马们鲜有比他资格老的。但鲜于银明显也收到了风声,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尽管知道朱将军给自己安排这个副手的用意,但现在捅破了,杨奉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将线报往案上一扔:“不要小看张燕,我了解他。” “不是我小看他,而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杨奉哑然失笑:“你凭什么?” 见对方语气不善,鲜于银也有些光火:“当年范阳之役,都尉也参与了,你应该知道黑山贼败得有多狼狈。飞燕如果不是拿出他的看家本领,早作了‘并州狼’刀下之鬼!他这次敢来,范阳故事就将重演!” 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杨奉听他提起旧事,当时拉下脸来:“我敬重令兄力战身死,又因你是朱将军旧部,因此我向来礼遇足下。但你若是这般说话……” 鲜于银面色不改:“这个简单,只要都尉下令发兵,我这双膝盖为你跪一回又何妨?” 杨奉诧异于对方竟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一时无言以对。 好大一阵沉默后,鲜于银失去了耐性,起身道:“都尉,邺城危在旦夕,我实不在明白你为何拖延。既然如此,我只能带本部兵马先行,剩下的话,就请府君来跟都尉说。或者,不久后,你自己对朱将军说吧。”语毕一揖,疾步而出。 杨奉手一伸似乎想要叫停,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鲜于银前脚一走,便从幕后闪出一个人影来,观杨奉面色阴晴不定,问道:“都尉,如之奈何?” 这人形容气度怎么看也跟杨奉格格不入,且他说话时神情语气全无半点尊敬或者说客气,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杨奉却也不在意,将双铁耙般的手捏得噼啪作响,脸上满是纠结。 其实,如果鲜于银没走,他也认得此人。一个在十常侍乱政期间弃官还乡的光禄勋郎中,朱广曾经派人拜谒过,但他以无心俗务为由拒绝了。 “鲜于银明显是起了疑心,都尉若是再犹豫不决,大祸将至。我劝阁下,早作决断。” 杨奉低下头去,好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朱将军待我不薄,安忍相背?” 这是实在话,一个白波贼帅,摇身一变就成了校尉,现在更是负责常山一郡安危的都尉,与太守平级。黑山总帅张燕,当初搞出那么大动静,也不过才讨到一个杂号将军而已。 那郎中闻言嗤笑:“那就当在下此前什么也没有说过,都尉既然这般忠义,便与朱将军共存亡吧,告辞。” 往外走出几步,估计是见对方没叫住他,郎中回首道:“只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若鲜于银将都尉这番拖延不决告知朱广,他会怎么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杨奉猛然抬起头来,不可否认,对方的话击中他的要害。 那郎中很满意他这种反应,转过身来,郑重道:“朱广是在螳臂挡车,玩火**,他怎么可能是袁本初的对手?一个是豪门巨子,一个是边塞游侠,天壤之别,判若云泥!都尉顾念着朱广那丁点恩惠,却全然不顾大义?”语至此处,他突然作色道“你笑什么?” 杨奉咧着嘴,笑得很得诡异:“先生的话,很是在理。” “既然如此……” 杨奉突然起身朝外走去,那郎中疑惑不解,只见对方到檐下立定唤了一声:“来人。” 几名武士闻声而入。 杨奉头也不回:“拿下。” 武士们一脸错愕,这不是都尉的座上宾么? 那郎中也呆立当场,怎么个情况? “拿下!”杨奉大怒。 郎中慌了神:“杨都尉!这是何故!”武士们蜂拥而上,执手按头就要拖走。 杨奉将身一挡,切齿笑道:“你说得太对了!豪门巨子和边塞游侠,要本就不是一路人。而杨某,原本就是和朝廷作对的!你跟我讲大义?此外,多谢你提醒,似我这种贼帅出身,就该追随边塞游侠!” “贼性不改!你这种人只配……” “押去太守衙署,禀报府君,部队即日出发,驰援邺城。这个许都的奸细,请府君酌情处置!” 三月下旬,许都。 浩大的工程仍在继续,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民夫辛苦劳作。用后世的观念,这叫大搞基础建设,拉动内需,解决就业。你想想过,黄巾之乱时,豫州这一带遭受的破坏尤其严重,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吃饭,谁不愿意? 何太后被强行迁离本宫,黄琬被罗织罪名下狱,后在狱中自杀。从前团结在他身边的大臣们都遭到了清洗,袁绍作为唯一一个录尚书事的大臣,手操天下之柄。 天子在被迫拒绝亲政之后,又不得不再次下诏,进袁绍为大司马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并赐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三大件绝对是顶级权臣的“标配”,可袁绍毕竟不是董卓,他心知这回打压太后,肯定是要引起天下议论的。所以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晋升,仍任大司马,骠骑将军。 但是,你自己可以“高风亮节”,却不能要求底下的人跟你一样。 在朝中局势稍稍稳定之后,袁骠骑并没有忘记替他立马汗马功劳的马仔们,该封的封,该升的升,皆大欢喜。 打击了何氏与黄琬之后,淳于琼在河北又进展顺利,一时间,袁绍声威如日中天。在他四十岁诞辰即将来临之际,荆州刘表,徐州陶谦等地方大员纷纷遣使祝贺。 尽管袁隗去世不久,现在又是非常时期,袁绍尽力想要低调一些。但架不住众人盛情难却,最终袁骠骑还是不得不在官邸中举行小规模的宴会庆生。 说是只宴请故旧亲朋,其他朝中大臣一概心领,但袁氏几代人的经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规模再小能小到哪去? 还没到黄昏,骠骑将军府外就已经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了。上至三公之列,下到许都附近的县令县长,那叫一个争先恐后。后来有句俗语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话真是不假,因为来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袁绍的门人们也都板起了脸,你要是一个小小的县长,根本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袁术到的时候,那门前连停车的地方都没了。人多得跟赶集似的,门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他。 在车里闷坐了一阵,他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回事?” “使君,人太多,想是没注意到。”随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没注意到?嘿,怪了,我是老袁家的嫡子,你没顾上谁也不能没顾上我啊。一想到这里心中来气,掀起车帘就往下走。 你想现场那一大群官员都是奔着袁绍去的,也没谁特意留心他。都下车站地上了,还没有人来招呼。这种冷遇,让袁公路非常不爽。 幸好,一个眼尖的门子发现气鼓鼓的他,赶紧一溜小跑过来,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赔尽了小心:“使君,请。” 也是看在这么多外人在场,袁术没有发作,铁青着脸跨进了门槛。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爱搭理。 因为他是自家人,骠骑将军府的仆从自然不可能把他领到堂上坐着,而是直接请到了后堂,袁绍的偏室之内。 当时,袁本初一袭崭新的华服,那叫一个艳丽,正跟镜前照着呢,从镜子里面发现袁术来了,也没回头,只说了句:“公路来了。” 袁术虽然不爽,但想着一来他是大哥,二来现在正夯,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再说了自己的事还要靠他,遂揖手一礼:“特来贺兄长。” “嗯,有心了,先坐会儿吧,稍后咱们一起出去。” 这话听着还算受用,袁术坐定,在那儿看兄长左转右扭,到底没有沉住气,问道:“兄长,我来许都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兄长有何安排?” 袁绍岂能听不出来他话中之意,回头看着这弟弟半晌,摒退了下人。 两兄弟面对面地坐着,袁绍沉默片刻,终于道:“你放心,就在这两日,愚兄便上表天子,保你青州牧。” 袁术听完后没有反应,且等着下文呢。 “当然,封侯是少不了的。”袁绍看他那模样,又补了一句。 袁术仍没说话,还等着。左等右等,见确实没了下文,诧异道:“就这?” 没想到,袁绍比他更惊讶:“要不然呢?” 一股子无名业火蹭蹭直往头顶上窜!怎么着,一个青州牧就想把我打发了?哦,同是袁氏子弟,我是嫡,你是庶,你作了大司马骠骑将军,就给我安排一个青州牧?不是,你打发要饭的呢? 强忍住心头怒火,袁术沉声道:“青州那地方的黄巾我也剿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事,朝廷是不是对我另作安排?” 袁绍听出些意思来:“怎么?不满意?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徐州?” 徐州陶谦不是袁氏自己人,而且徐州那地方富庶,不是青州可比。如果袁术非要去徐州,也不是不可以。 “哼。” “扬州?” 扬州刺史陈温,虽说是乡党,但他年纪太大,早该下来了。袁术如果想作扬州牧,也可以商量。 袁公路终于发作了:“兄长,过分了吧?你如今手握大权,大司马骠骑将军,就让我作个州牧?” “那你到底想怎样?”袁绍这才察觉到,弟弟的胃口不是一般大。 “昔日何进为大将军,何苗为车骑将军。兄长以为我比何苗如何?” 袁绍这才明白他的心思,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敢情你打着这主意?想作车骑将军?你脸咋这么大? 见兄长不表态,袁术急了:“怎么?有难处?” 袁绍站起身来,负手踱步,不是在考虑,而是在消气。良久才道:“这样不大了吧?你我是兄弟,怎能同居要位?” “兄长如今手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敢说闲话?” “话不能这么说,请太后迁离本宫已经惹旁人议论了,这种时候要加倍谨慎。你先去青州任上视事,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一听“以后”袁术就炸了:“以后?以到多后?兄长何不干脆一些,直说不愿意我留在朝中?” “你怎么这么说话?咱们可是……亲兄弟。” “你还知道咱们是亲兄弟?此番若非我毅然决然赶回许都,亲自谋划亲自出面,兄长能安然庆生?”袁术怒容满面道。 他不提这个倒罢了,一提这个袁绍也怒火中烧:“你还好意思说?让你进宫请太后迁出,你搞出多大的事来?怎么,你还以为这是大功一件呢?” 袁术闻言勃然大怒,脸涨得通红:“好!好!袁本初,记住你说的话!” 若是从前,袁绍也就忍他了,谁叫他是嫡子呢?可现在?我是大司马骠骑将军,手握权柄,你在什么位置那得我说了算! “怎地?威胁我?实话告诉你公路,便是青州牧,也是看在兄弟的份上!你也不想想,当初在洛阳,董卓兵变时,你身为虎贲中郎将,天子危难之时你人去哪了?你抛下天子逃得没影!知不知道现在还有人拿这个来说事?若非你是袁氏子弟,你连中郎将都作不了!更遑论州牧?你要听我的,老老实实回青州去呆着!” 袁术气得七窍生烟,肚子里已经有无数恶毒的言语,但最后,他一字也没有说出口。只冲着袁绍点了点头,转身窜走。 袁绍本来兴致颇高,四十岁的年纪作到位极人臣,又恰逢诞辰,可让不成器的这么一闹…… 且不说袁绍在后堂生闷气,单说袁术来到前堂,看着那一个个袁氏故吏弹冠相庆,袁术恨得牙痒痒。他就弄不明白,自己才是袁氏嫡子,袁绍算什么东西?他娘不过是个婢女,他不过是袁家的家奴!这群有眼无珠的狗东西尽围着他转,却不帮我! 盛怒之下,真想拔出刀来一个个全给他剁了狗头!这帮子袁氏门生故吏们,本就是冲着袁绍来的,再加上看到袁公路一副晦气相,谁愿搭理他?袁术见状,突出惊人之举!一拳下去,打得案桌上杯盘碗盏乱颤!在一片错愕震惊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一章 援兵到了 恋上你看书网 三月二十八,邺城。 全身披挂整齐的齐周行走于城内,一街一巷再熟悉不过,可越走,他心越凉。何以往日热闹非凡的邺城竟不见半个人影? 正失魂落魄时,忽听背后喊声大作,他才一转头,嗖嗖几支铁箭正中胸口!仰面倒下时,他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视线从潮水般涌进城的敌军身上,定格在一片苍穹之中…… “哎呀!吓屎人!” 一声惊呼,原来不过是个噩梦。 抹去嘴角的口水,定睛一看,仍然在城墙根下,这才让他放下心来。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他干咳两声:“我,睡了多久?” “就一会儿。”一名司马随口答道。 “敌军还没有进攻?” “没有。” “倒是怪了,往日这个时辰,早已经开战,今天却不见动静。” “动静倒是有,又有一支部队往北去了。” 正揉眼睛的齐周停止了动作:“这是第二支了吧?” 当得到肯定答复以后,纵使脑子还不太清楚,可也立马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援兵到了?记得昨天下午,就有一支规模较小的部队离开淳于琼的大营往北去,两天之内两次调动部队……没跑,铁定是! 一念至此,激动起来,正想询问部下的看法,忽听城上发喊。心头一跳,猛然窜起来,谁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下去。勉强爬上城,几名军官接住,扶着他贴着城头一指:“都尉请看!” “麴、颜、文……”齐周默默地念着那三面军旗上的字号。相信不止是他,这城上所有将士对这三个姓氏都不陌生。 开战几天以来,这三个姓的主人所辖部队,正是许都军队攻城的主力。三人的来历也基本上摸清楚了,全是袁绍将天子迎往河南以前在河北招揽的人才。分别是麴义、颜良、文丑。 此刻,三面军旗下,数不清的士兵奔跑着向北前进,似乎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将事情前后联系一想,齐周非常肯定,绝对是援兵赶到了!否则,淳于琼不会放弃大好的机会,反而将精锐部队往外调! 谢天谢地! 邺城现在已经是举止维艰,连壮丁都充当正规军用了。甚至于,他和田丰作好了最坏的打算,邺城里三套班子,外加朱广的家眷都已经得到了通知,万一战局崩坏,邺城不保,就只能突围,逃出去一个算一个。 田丰闻讯赶来,听齐周一说,这素来不苟言笑的冀州刺史也在片刻间露出了喜色,但很快,他便给齐周劈头一盆凉水。 “都尉,援兵赶到不足喜,等打退了围城的敌军再高兴不迟。” 齐周面上欣喜的神情渐渐褪去,没错,自从黎阳只撑了一天时间就被攻破以后,河北方面就处处被动了…… 若按照原来的设想,黎阳至少撑五到七天,那么杨奉的部队就能从容赶到邺城。如此一来,咱们便有足够的兵力跟淳于琼周旋。岂会是现在这样消极防守,连出城摸个营,打个突袭都不敢。 还有,田丰这一提醒,让齐周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他对于军事只能算是半灌水,但也明白一个道理。有敌人迫近,在虚实不明的情况下,哪怕是孙吴重生,也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后退观望。 可淳于琼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派出精锐部队北上迎敌,这说明他已知虚实。原因很简单,冀州九郡,心向袁绍的人不少。 想到这里,欣喜的心情荡然无存。但愿杨奉争口气,否则…… “敌军虽然暂时不来扣城,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抓紧时间调整布置吧。”田丰小声提醒道。 齐周默默点头,把军官们召来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时至中午,尽管对于杨奉能击败麴义等人持悲观态度,可齐周还是密切关注动向。只是受限于被困城中,只能通过来往于南北之间的探马一窥究竟。 上午的时候,来往的探马还不算多,但临近晌午时分,几乎每隔小半个时辰,便有快马奔进淳于琼的大营。估摸着,战局在上午是相持,这会儿怕是杀红眼了。 看到这种情况,让人不禁心生出侥幸来。杨奉的部队虽然兵力不算多,战力不算太强,可人家从前当贼的时候,不也经常击败前去围剿的官军么?再说了,常山假都尉鲜于银也算熟谙军法,兴许有奇迹发生呢? 邺城北面,梁期县,昔日鲜于辅抵挡黑山军战死之地。 城郊野外,喊杀声经久不息,从上午至晌午,有越演越烈之势。 邺城的将士们猜得没错,他们的援兵到了。可淳于琼即使不派出斥候,只安坐于中军大帐,也能知道方圆两百里一兵一卒的动静。 没办法,朱三虽然屡立奇功,表现惊艳,可在相当部分河北士族眼中,他还是个游侠,跟豪门骄子的袁绍不在一个档次。 你说这些人他们是真心认为袁绍代表朝廷,代表天子,支持袁绍就是支持正义么?狗屁!他们是心知朱广不是袁绍的对手,所以才积极地协助淳于琼,以便将来好说话。 这其中,甚至还有个别人,之前朱广北上讨伐公孙瓒,他们出人出钱出粮表示支持。现在袁绍的军队打过来了,他们又帮忙打探消息,充当耳目。 是这些人精神分裂么? 不,公孙瓒的行径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支持朱广打他。而现在袁绍的军队打过黄河来,为了明哲保身,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切,与正义无关,有利益有关。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通风报信,所以杨奉的部队刚赶到梁期就被截住了。 旷野上,两军以步军为主,战成一团。那面“常山都尉楊”的旗帜下,杨奉密切关注着战况。开战时他还有些担心,因为他的部队几乎全是步兵,万一敌军有成规模的骑兵,可仗就难打了。幸运的是,淳于琼的两万精兵同样是以步兵为主,虽也有少量骑兵,但那基本是用来传递消息,警戒护卫的。正是因为如此,两军打到现在,还胜负未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兵败如山倒 恋上你看书网 两军士兵以命相搏,杀声震天!然在许都军队后方,甲士簇拥之中,有一战将正拿马鞭在腿上轻缓地,有节奏地拍打。 不到四十年纪,身材适中,被旁边几名高大的军官一衬,真算不得雄壮。身裹小叶细铠,腰佩环首长刀,头盔上两根雉翎颇为醒目。 令人诧异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不惊、不急、不怒、眼看着激烈的战况,他竟似看戏一般。 此人便是麴义,据说他早年生活在凉州,时常跟羌人打交道,除了本身武艺高强之外,还十分熟悉西北少数民族的战法。这或许,就是他能一天之内拿下黎阳的原因。 “司马,差不多了吧?”旁边一名军官问道,语气有些急迫。 麴义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又过一阵,常山军仍未显露颓势,军官们都很意外。不是说常山杨奉的军队大多都是白波贼出身么?可你看看人家这战力,并不弱于官军!对方兵力上可占优势,再拖下去,万一崩了脸上可不好看! “司马,为保万全,还是……” “急什么?”麴义一抹两撇能与袁公路媲美的胡须,淡然笑道。“杨奉急于驰援邺城,又见我兵力,所以一上来就猛打猛冲。等着看吧,快到强弩之末了。” 军官们面面相觑,大多不以为然。他们虽然军职在麴义之下,但绝大多数都是正经的汉军军官,历年来四处平乱,实战经验非常丰富。而麴义属于“空降”来的指挥官,自然难以让他们服气。 见他执意如此,军官们私心里都想着,随你去吧,左右是你在指挥,万一败了淳于将军找你说话,又挨不着咱们什么事。 激战仍在持续,杨奉军有一阵已经突进许都军阵中,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敌军切作两段。 许都军官们虽然想着看笑话,但一见此情形,还是悬起心来。看向麴义时,人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什么?文丑顶得住。” 果然,军官们远远望去,还真就看见了亮着膀子连头盔都没戴的文丑挥刀奋击,很快抵住了敌军的猛攻,并稳扎稳打,逐渐将敌人推了回去。 战场的那一端,杨奉终于失去了耐性。一来心急于赶到邺城,二来也担心对方还有后援,几经思索,断然下令道:“全军出击!” 身旁的鲜于银一侧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但嘴唇一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们眼下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压阵的千余步军呐喊着冲上前去。 麴义嘴角微扬,削瘦的脸庞上显露狡黠的笑容,但他仍旧没有下令。簇拥在四周那些装备精良的甲士还在焦急地等待之中。 “哎,你们听说过‘并州狼’没有?” 军官们都听愣了。前头士卒浴血奋战,你在这儿跟我们扯闲条?什么玩意“并州狼”? 麴义见状,自顾言道:“前些年我还在凉州时,听鲜卑人说,有一伙并州骁骑,时常深入草原劫掠,来去如风,剽悍善搏。当时我不以为然,说他们那是没撞上大股鲜卑骑兵。结果鲜卑人告诉我,有一回‘并州狼’不知是迷路还是怎么地,深入六百多里,鲜卑人以为逮着机会了。调了上千骑去围堵,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军官们注意力都在战场上,谁理他?只有一个试探着问道:“司马这么说,想是没堵着?” “哈哈,你倒机灵。”麴义大笑。“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没堵着,而是堵个正着。可让人震惊的是,数倍于人家,却让‘并州狼’杀伤过半,从容走脱。尤其是事后清理,赫然发现不少人尸马尸都残缺不全。” 又一名军官被吸引过来:“怎么会残缺不全?麴司马,你说的到底是并州骁骑,还是并州狼群?到底是人是兽?” 麴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正色道:“我说的,就是当年的左将军朱广。等着看吧,这一回北上,早早晚晚会碰上他,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这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语至此处,深吸一口气。 “杨奉军顶不住了!”几人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麴义抬眼往前一望,果见敌军右翼被颜良完全压制住,被推得步步后退。 此刻,先前的漫不经心消失不见,麴义将牙一咬,厉声道:“全军出击!绕到东面,从东往西突破!” 他留下这数百人,是淳于琼压箱底的精兵。说起他们的来历,那可是大大有名,听说过“西园军”么? 当年袁绍带着西园新军逃离洛阳,半道被吕布率领精骑追上,杀得七零八落,抵达豫州以后,袁绍将仅剩的人马编作一营,由淳于琼节制。 鉴于西园新军的耻辱经历,身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淳于琼刻意培养,严加训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打出西园军的威风来。可惜,西征之时,风头都被北军和南军的曹操孙坚抢了去,他们纯粹就是到长安一游。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军令一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西园残兵们蜂拥而出,争先恐后!这支人人装备铁甲、旁牌、环首刀的精兵,要拿这群白波贼作为洗刷耻辱的开始! 远处,杨奉发现了这支行动诡异的部队,见对方并没有从正面突击,而是往东面迂回,心里已经猜到几分。隐隐不安时转念一想,就这么几百人,推不动我。 可是,他想错了。 当西园步兵狂吼着扑上来时,东侧左翼的常山兵反应也不慢,军官立即组织抵挡。但短兵一接,他们立刻就被打懵了! 这支残兵装备之精良,训练之有素超乎想像! 旁牌如墙,大刀似镰,便是在奋击之中阵形也不见散乱,呼啸而来的刀锋划过,带起一蓬又一蓬的血雨……他们推进速度之快让杨奉和鲜于银瞠目结舌,仿佛面前密集的人潮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等待收割的庄稼而已!很快,常山军的阵形便被冲击得凌乱不堪。无论军官们如何呼喊喝斥,士兵们也难以坚守原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何处传来马蹄声 恋上你看书网 常山军的阵形就如同他们的气势一样,瞬间崩溃! 败退的散兵如潮水一般反冲向杨奉和鲜于银两人所处的位置,前者见状,心知败局已定,拔转马头之际疾声喊道:“快走!” 鲜于银好似没有听见,竟纵马向前挥刀大呼!邺城近在咫尺,怎能功亏一篑?邺城若有闪失,怎么跟交待? 奈何…… 常山军毕竟是常山军,一旦斗志瓦解,就被颜良文丑等人率军如恶狼驱赶羊群一般撵得四散奔逃。而兴奋的许都将士们全然没有了激战之后的疲倦,疯狂追杀!从鲜于银的视线看过去,密集的溃兵后面,敌人就像收割庄稼一样。 “弟兄们!顶住!邺城不能丢啊!弟……”雄壮的燕地男儿竟喊出了哭腔来。可溃败逃命的士兵哪会搭理这些?拥护的人潮将他和战马都挤得东倒西歪。 心中涌起深深的绝望,心知无力回天,他只得大喝一声跳下马来,加入了溃兵的序列。 常山军应该庆幸敌人没有成规模的骑兵,否则,一路掩杀,他们怕是要伏尸十数里…… 远处,麴义摸着他两撇漂亮的胡须,不屑地笑了笑。打这种扒了贼皮换上军装的杂牌其实没多大意思。要打,就打朱广的主力!西征董卓自己没赶上,听说北军战绩彪炳,又说朱广的骑兵十分强悍之类。 哼,在凉州那么久,别的没学会,我专门打骑兵! “司马好眼力!”目睹杨奉部溃不成军后,先前还不以为然的军官们纷纷赞道。 麴义却不领情,不冷不热道:“现在还早了点,等打败了朱广你们再夸我不迟。” “邺城一丢,朱广形同丧家之犬,打败他,是早晚的事情。” 麴义冷笑一声,未置可否。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声音道:“这话说得也早了点,朱广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众人吃了一惊,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曲督,大家都知道他西征时曾在时任“奋武将军”的曹操麾下效力,回来以后备说北军人马雄壮,战力剽悍云去,因此并不与他争论。 麴义瞄他几眼,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问道:“你认为朱广还能翻身?” 这王曲督也是个驴脾气,硬顶着上:“打倒了才说翻身,现在我们连人家在哪都不知道。” 麴义大笑:“哈哈!我告诉你他在哪。朱广此刻必然已经收到了急报,正全力回援。可不等他赶到,邺城就已经易主了。到时候我军以逸待劳,以众击寡,焉有不胜之理?” 他这话不是吹,听说兖州的军队就要过河了。朱广只要敢回来,一场恶战就在等着他。 那曲督眉头紧拧,还要再说,同袍已经急忙使眼色制止了他。麴司马正得意,你何必扫人家的兴?西征都回来了还只是个曲督,脾气改改不成么? 就在这几人扯皮之时,许都军已经追杀出几里地了。虽说步兵追步兵,没办法最大限度地扩大战果,但杨奉这一败,也只能收拢残兵回常山或是等朱广了。 麴义遂叫过哨骑,命其南去向淳于将军报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常山军被许都军一路追杀出五六里地,后者才掉头回去。部队溃败,东奔西走,有军官的跟着军官,没军官的成群结队各自想招。几千人的部队,顿作鸟兽散了…… 鲜于银夹在溃兵中难辩方向,也不知跑出了多远,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才寻了一片林地一股脑地扎进去。 因他是假都尉,不少士卒都跟在他身边,这会儿大略一看,估计也就百十来人。大多数丢了兵器铠甲,狼狈不堪。 此时天气已经较热,士兵们激战半日,又一顿疯跑,饥渴难耐。可这荒郊野地不辩东西,哪有饮水食物?再加上打了败仗,都灰心丧气,一百多人歇在林子里,竟出奇地安静。 “都尉,喝口水吧。” 鲜于银抬头望去,是他手下一个屯长。 苦笑一声,接过水袋,他道:“你倒没把水袋丢了。” 铠甲兵器全部丢弃的屯长羞愧地低下头去,无言以对,默默地坐在他身边。鲜于银这才注意到他肩膀上裹着布条,还渗出血来。 将水袋还给他,嘴唇动了几动,终于还是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都尉,接下来怎么办?杨都尉不知去向……” “休提他!”鲜于银突然发作。娘的!你一个打家劫舍,问城借粮的强盗,将军看得起让你作一郡之都尉,在常山连府君都让着你,你他娘的就是这么回报的?一见苗头不对,拨马就走!贼性难改! 心里恶毒地咒骂了一通,终究还是想着局势,不禁懊恼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常山军兵败,邺城孤立无援,将军的主力也不知几时才能赶到。邺城一丢,附近几个郡就不必说了…… 刚想到这里,一阵动静引起了他的警惕。 他长在幽州,骠骑之乡,自会走路就会骑马,耳中捕捉到那阵动静是马蹄声无疑! 林边的士卒已经不安地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喊道:“骑兵追来了!” 这一嗓子可要了亲命。 先前步军追,不少士兵仗着从前在白波军中学会的飞毛腿逃脱一条性命,可现在骑兵杀来,两条腿如何跑得得六条?刹那间,林子里百多号人一时窜起,也不辩方向,哪里人多往哪跑! 但有经验的老兵油子知道,成群结队那是找死,骑兵专追大股的!于是脱离队伍,另投一处!方跑没多远,回头一看,该死的,你们跟着我作甚!滚蛋! 蹄声大作! 溃兵们心胆俱裂! 鲜于银被几个相熟的军官护着投西北跑,跑了几十步他速度突然慢起来。先前那屯长伸手就去拖,却好似生了根一样。 “都尉快走!” “不对!”鲜于银神情异样,侧着盯着那逐渐撵来的骑兵一直看。屯长急得没奈何,罢,既然你自己寻死,也怪不得……刚要走人,却被鲜于银一把拖住,手指东北方向:“你看!打北方来的骑兵!”“管他打哪……北方?”屯长一时愣住了,半晌没回过神。你等我捋捋,我们是从南边逃上来的,现在这支骑兵从北方下来,就说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常山英雄 恋上你看书网 常山溃兵们听得背后马蹄声迫近,还在没命似的奔逃,但眨眼之间骑兵轰然而过!他们被迫得挤作一团,抬起头来惊恐地等待着当头砍来的刀锋……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所谓的“敌骑”只是将他们迫停包围,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当包围圈完全合拢时,这些溃兵心头的恐惧并不曾稍减,因为这支骑兵规模超出他们十倍以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被俘总比被杀好,到哪不是吃公粮?”有人这么想着。 鲜于银奋力推开面前的士卒,挤出了人群去,观望着这支突如其来的精骑。虽然对方从北方过来,但目前还难以确定…… 刚想到此处,他突然以手加额,暗呼庆幸!因为,包围圈中奔出来数骑,当先一名骑士,身跨雄骏白马,手提丈长钢矟,身上铠甲锃亮,头顶盔缨醒目。再看面容,真是好个相貌!浓眉似剑,目若朗星,虽不怒而自威! 一看到他,鲜于银急忙迎上前去,远远便喊道:“子龙!子龙!” 没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左将军司马,常山赵子龙! 赵云定睛一看,这才认出他是谁来,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揖起手道:“鲜于都尉。”话音方落,对方已经赶到面前,二话没说一把执住他双手,死命紧了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云观他形容,又看那些溃兵模样,心下生疑,抽回手去皱眉问道:“都尉,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鲜于银低下头去:“常山军奉命增援邺城,却在梁期被敌军打得大败,现在我能聚集的,就是这点人马。” 赵云吃了一惊,疾声问道:“那邺城……” “惭愧!邺城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鲜于银愧容满面,但马上又抬起头来急急问道“将军何在?” “将军正率主力火速南来,命我率狼骑‘先打’前阵。都尉,我先……” 鲜于银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一击掌:“子龙!快!敌军追击我部方回,想是还没有走远!若快马去追,还追得上!” 赵云正有此意,方要开口询问详细情况时,对方又抢道:“对方至多三四千人,全是步军!你快去追,我自收拢残部!” 听到这里,赵云再不多言,利索地躲上马背,高举钢矟大呼:“弟兄们!跟我来!”说罢,纵马疾驰! 转瞬之间,数以千计的骑兵纷纷跟上,一时蹄声如雷!在百余溃兵欢呼声中投南而去! 鲜于银好长时间里激动不已,这下好了,朱将军主力赶回来了! 不说赵子龙率并州狼骑猛追,单说麴义、颜良、文丑等人挟大胜之威,纵兵追杀,将常山撵得七零八落之后,也不急于收军回邺城,而是放任士卒抢夺常山军丢弃的铠甲和兵器。 等清点了战果之后,估摸着差不多了,麴义才正令收拢队伍,南归邺城。 打了胜仗,上下欢喜,军官们都称赞麴司马眼光独到,又说淳于将军的西园兵果是不同凡响,战力剽悍。一些想得远的,甚至断言援兵被击败以后,一两日内邺城必破云云。 麴义虽自认为打败出自白波贼的常山军算不得什么,但奉承的话谁不爱听?因此一路飘飘,甚是得意。 走出近二十里地,麴义正跟颜良讨论今日战术得失时,忽听得背后喧哗。两人齐齐回过头去,只见队伍最后头士兵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 “卑职去看看。”壮实的颜良扔下这句,调转马头就往回跑。没等他赶到队伍最后头,士兵们已经乱了。 他正疑惑时,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那一幕让他胆战心惊!几里地外,马军漫野而来!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面再度拨转马头,一面疾声大呼:“不要乱!快列阵!” 前头的麴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不轻!他常年在凉州,心知步军若是在旷野之中毫无预兆地撞上骑兵,那就只有一个选择!立即结成严阵防御!一直拖到援兵赶来!否则的话…… 军令飞传! 得到命令的军官们大声呼喝着,可士卒们先前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不少人肩膀上还扛着缴获来的战利品,仓促之间,手忙脚乱! 更要命的是,敌骑来得太过迅猛! 按照麴义的想法,虽猝然遇袭,但这个距离不说结阵,至少足够让他的部队调过头去。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这位自以为深谙骑兵战术的“将种”目瞪口呆! 他的部队连调头都还没有完成,敌骑就已经迫到面前! 好快的速度! 慌乱中,弓箭手们甚至来不及放出一箭,迎面撞来的骑兵就已经凶狠地将长枪捅出! 难以称之为防线的防线一触即溃! 英勇的骑士借速度之利迅速突破!长枪搠出以后,他们拔出腰间的利刃,当头砍下,再顺势撩起!一上一下之间,已带走两条人命! 并州狼,再次祭出了他们丈量寿命的铁尺! 但,一看赵云,你才会发现,并州狼们杀人的方法太复杂,太花哨了。看看人家常山英雄,一手执缰,一手执矟,两腿拼命夹着马肚子。 他胯下那匹战马是朱广送的良驹,快如闪电!正是借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他只需要将矟杆紧紧夹在腋下,调整好矟端的位置,其他什么也不必做! 只要他愿意,便可将矟端对准任何一个逃跑的敌兵,轻而易举地搠进对方的身体以后,矟杆会立即弯曲,在电光火石之间又迅速弹直。这一弯一直之间,锋利的矟刃会向着发力的方向划破。也就意味着,被刺中的敌人,身上会被开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麴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他也知道,大汉规模最大,又最勇猛善战的两支骑兵,一支就是西凉铁骑,一支就是幽州突骑。 董卓的飞熊军就属于前者,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则属于后者。可是,眼前这支骑兵绝对不在此列!踏遍西凉,走遍幽燕,你也找不出这么快的骑兵!几里地的距离,眨眼就到跟前!一时间,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并州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回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的士兵已经被敌骑冲得如决堤一般! 身边的几名军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他的同时已经在调转马头,似乎随时准备“撤退”。聚集在他周围的士卒也心惊肉跳地互相张望着,最后,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麴义必须立即作出决定,是战还是逃。顷刻之间,他已有了主意,猛然拔出佩刀高举过头顶,用尽所有力气咆哮出声:“向我靠拢!结阵!” 这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对方速度快得出奇,且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如果逃跑,最后能回到邺城的恐怕十无二三。列阵防御,淳于将军一旦得到消息,就会立即派兵增援!这才是活路! 距离他最近的西园兵立即汇聚过来,许多声音在重复着他的命令,靠拢!结阵! 可这在并州狼骑摧枯拉朽般的冲击下,显得那么地无力。大部分士兵溃逃经过时根本未作任何停留,直接就向南窜!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溃逃如洪水般冲刷着麴司马所在的阵列!任凭军官们如何呼喊喝骂,也难以阻挡溃兵! “司马!走罢!”文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焦急地喊着。他一挑头,几名军官纷纷跟进,急劝麴义赶紧闪。再迟一步,人家就要冲到面前了! 面上闪过一丝沉痛的神情,麴义无可奈何地放下了高举的右手,狠狠一咬牙,恨声道:“走!” 这一来,便注定了这支部队难逃被“并州狼”掩杀的命运…… 赵云正极具艺术感,刷屏般地累积人头,忽然眺见前面十数骑抱团南走,心知必定是军官无疑,遂放弃了面前的小座,疾速催动战马赶上! 麴义等十数人一边逃窜一边回望,见赵子龙单枪匹马追赶上来倒也不慌。那掉尾的一名军侯自侍箭术高超,早早扣了弓弦,等赵云进二十步范围时反身就是一箭! 可是,赵子龙何等人? 他方一反身,赵云几乎同时伏在马背上,利箭带着破空之声从身边闪过。一连两箭全部虚发,那军侯慌了神,正要取长枪时,已经赵云赶上!顶着背心一搠捅下马去! “贼将!”临近的文丑心知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大喝一声同时,手中一柄近丈长的铁戈“呼”一声挥了出来。 赵云方才搠死了那军侯,显然是收势不及的。可还是那句话,赵子龙何等人?眼见铁戈的长柄打到面前,竟毫厘不差地一把握住! 文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往回扯。这一扯,坏了,赵云踩的是双侧马镫,坐的高桥马鞍,你跟他比稳? 文丑一发力,他已知此人臂力超群,遂就势一放!要知道,两人都在疾驰的马背上,文丑情急之下奋力去扯,赵云又一放,前者顿时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栽落,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便淹没在汹涌的溃兵潮中! 余众见来将眨眼间放倒两人,谁敢去挡?唯有紧贴在马背上,死命拍打! 他们尚有马匹可以逃命,普通士卒就惨了。步兵对付骑兵,要么有地形可以依托,要么有阵形可以抵御,麴义所部两样都没有,除了被屠杀再没有其他选择…… 偏偏“并州狼”中许多人的家眷都在邺城,归心似箭发了凶性,一路追杀!麴义初时还看到不少士卒跟在他后头往南逃,奔出不到十里,再回头看时,除了几名逃出生天的军官外,已无一人。 他固然痛心于数千人的大溃败,但更令他担忧的是,此时淳于将军还完全不知情! 数十里外,邺城,杀声再起。 淳于琼在得知麴义大败杨奉之后,心花怒放,也不等他们回来,立即下令继续攻城。这一举动让城中的骑都尉齐周和冀州刺史田丰震惊不已。 敌人卷土重来,也就意味着杨奉对他们已经不够成威胁了。换言之,援兵可能根本到不了邺城。 这一点,他们清楚,底下的将士们也清楚。 因此,战斗再次打响时,守军士气明显低落!他们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是因为有希望。只要坚持,援兵就会来,援兵一到,邺城之危迎刃而解。他们不但保全了邺城和家小,更会因为坚守之功受到奖赏。可现在,都是浮云了…… 城外,淳于琼似乎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心情大好的他,总算主动跟那位小爷搭了句话:“元才,你说今天能破城么?” 高干盯着城头好一阵,忽笑道:“很有可能。” “哈哈,邺城一下,我军便算得了冀州半壁了。”淳于琼这话不算吹牛。邺城作为冀州的“首府”,什么政治经济影响力自不必说,军事上也是一处重镇。一旦丢失,东面的甘陵,北面的巨鹿,赵郡,也只能是闻风而降。如果朱广再来个回师不及,搞不好就只能幽冀边境地区跟许都军队接战了。 当然,这有点理想化。可鉴于目前的局势,淳于琼有这个乐观的资本。不要忘了,他的兵力虽然不多,但兖州牧杨彪到底顶不住朝廷的压力,已经集结了七千人马准备渡河北上助战了。 这还没算青州,如果不出差子,青州兵早早晚晚也会加入战团。到那时,朱广就真心不够看了。 一念至此,淳于琼倒生出点惋惜的意思来。抛开立场不说,他其实还是挺欣赏朱广的。你想想看,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边塞侠少,靠军功步入仕途,又抓住机会,在洛阳和长安两役中大放异彩,迅速崛起,方过弱冠之龄便官拜左将军坐镇冀州,难能可贵啊。 可惜,爬得高,摔得痛,谁叫他与袁骠骑为敌? 几声急切的呼喊将淳于琼从思考中拉了回来,还没找到谁在喊便已听高干嘀咕:“麴司马?” 淳于琼定睛看去,果见麴义带着几骑风驰而来。展颜一笑,平逆将军便准备亲自上前迎接得胜归来的悍将了。可刚刚往前走了五六步,那脚便怎么也迈不出去。因为,麴义未等战马停住就仓促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奔向了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回援邺城 恋上你看书网 麴义的神态举止让淳于琼心头一颤! 果然,他一冲过来就半跪下去,淳于琼见北上的军官们灰头土脸跪了一地,脸色大变,急问道:“怎么了!” 麴义的沉痛和不甘都写在脸上,切齿道:“卑职已然击溃杨奉所部,不料回师途中遭遇敌骑追击,猝不及防以致全军……溃散。” 虽是农历四月天,气候开始转热,可淳于琼听到这消息时也不免倒抽一口冷气。不久之前,他刚刚收到大捷的消息,然转瞬之间,三千多步军溃散,甚至包括他的西园兵!回来的,仅仅是这么几个军官! 背后高干等文武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参军郭图问了一句:“杨奉已溃,还哪来的骑兵?” 麴义抬起头看他一眼,已顾不得痛心与不甘,忧心忡忡道:“来历不明,但以卑职之见,极有可能是朱广麾下那支号为‘并州狼’的精锐马军。” 郭图或许不清楚何谓“并州狼”,但作为参与过西征之役的淳于琼却再明白不过。远的不说,昔日十常侍诱杀大将军何进,引发洛阳巨变,天子与陈留王被挟持出宫。适逢西凉军赶到,以武力威胁。 当时,正是时任“摧锋校尉”的朱广及时赶到,逼得董卓同意护送天子回宫。追随朱广从幽州赶到洛阳勤王的,正是“并州狼”。 从那以后,这支骑兵就在朱广率领下,先后参与了救驾和西征,战功赫赫。这次朝廷决定出兵“干预”幽冀局势,正是因为考虑到朱广的骑兵都在幽州,所以才挑选了两万精锐步卒渡河。 可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快! 即使如此,淳于琼还是再次确认:“你怎知就是‘并州狼骑’?” 麴义暗叹一声,无奈道:“卑职久在凉州,对骑兵再熟悉不过。但却从未见过如此迅猛的劲旅!甚至……” 淳于琼眉头一挑:“怎样?” “卑职还怀疑,领军突袭我部的,有可能就是左将军本人。”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骇!朱广亲自来了?这怎么可能! 淳于琼脸都歪了,顾不得这是他倚重的干将,疾声问道:“你又怎知是朱广本人?” “我等南撤时,有一战将单枪匹马来追,连挑数人,手下几无一合之敌,连文丑也……” 不等他说完,淳于琼截断:“你是说‘挑’?那将使的甚么兵器?” “似乎是,钢矟?” 这话得到了其他军官的认可,他们看得很清楚,那将确实使一柄丈余长的钢矟。 听到这里,淳于琼摇了摇头:“不是他,据传朱广臂力绝伦,擅使长刀,我亲眼见过的。” 郭图上前小声提醒道:“不管是不是朱广,有敌来援邺城总是事实。将军,小心突袭。” 淳于琼抬头一眺,部队扣城正急。一时间,低头锁眉,难以决断。 现在敌人虚实不明,按说应该停止进攻,收缩兵力,后退静观其变。可打了这么多天,邺城已经不支,随时都有可能破城。现在退,如何甘心? 正犹豫时,高干也趁机进言道:“将军,攻破邺城只在旦夕之间,现在退可就前功尽弃了。且,以卑职浅见,不管那甚么‘并州狼’再骁勇,也不敢贸然突袭。毕竟,这里还有一万多装备精良的壮士。” 这话正合淳于琼心意,于是问道:“有具体的建议么?” 见主将少有的主动向自己征求意见,初出茅庐的高元才眉飞色舞,手一指北面:“污河横于邺城之北,并州狼骑要想回援邺城是肯定绕不开的。只要守住那座桥,敌军就只能绕道……” 麴义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见识过‘并州狼’的速度就不会这么想了。在邺城被……不,甚至在我军完成布置之前,他们一定会赶到!” 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是一头斗败的老虎,高干看都不看他:“再厉害的骑兵,也是一人一马,我不信他能插着翅膀飞过来?” 麴义听着这话很不爽,但念到自己刚刚吃了一个大败仗,对方又是大司马的外甥,生生把一口怒气咽了下去。 淳于琼几经斟酌,到底还是经不住攻破邺城的诱惑,决定一面挡住朱广回援部队,一面加紧攻城。 尽管麴义吃了败仗,但淳于琼一没有责备,二不提追究责任,更要再次用他去阻击“并州狼”回援。 可麴义却不领情,坚决站在郭图一边,主张立即停止攻城收缩防御。高干本来就看不惯他有点功劳便趾高气昂,被打得几乎仅以身免还敢大放厥词,遂主动请缨去守污水桥。淳于琼刮目相看,立即拨给他一千精兵,并给强弩五十张。这对于扼守一座桥来说,绰绰有余了。 同时,淳于琼下令作猛攻,东西南北,四面全上! 不说许都军主力发动最后致命一击,单说小爷高干领一千精兵离开大营前往邺城背后扼守桥梁。 其实高干这个人在汉末三国也算得赫赫有名,不是因为袁绍袁术是他舅舅,而是这个人本身就很有才干。 历史上,袁绍想从袁氏故吏韩馥手中夺过冀州牧之位,就是派了高干和郭图等人共同去说服韩文节,成功令其拱手让位。 袁袁雄踞北方四州以后,分别用自己的三个儿子袁谭、袁尚、袁熙领幽、冀、青三州,而把并州交给了高干。 中国从古至今历来重视血缘亲情,当舅舅的看在姐妹面上,疼爱外甥是理所当然。但疼到以“一州之地”相付的还真不多。而高干也确实给他舅舅争气,史载他在并州七年,治绩卓著,四方游士很多都归附他。 但话又说回来,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大人物更是如此。就不说刘备,阿瞒哥那么牛,也差点被吕布端了老巢,更不消说潼关割须弃袍,赤壁火烧眉毛了。所以,袁绍之所以安排外甥追随淳于琼北上,固然有让其刷资历的意思,便更多的,还是希望他多加历练学习,并没有指望他能立下什么大功。可高干不这么想,他就是要立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赵云来也 恋上你看书网 邺城,许都军攻势正猛,守军苦苦支撑,险象环生…… 齐周没有再上城头,因为太过危险,将士们已经无法保证他的安全了。刺史衙署里,他与田丰对坐着,相顾无言。 良久,平日里幽默风趣的齐士安面无表情,倒是一直以不苟言笑示人的田元皓问道:“都尉说朱将军惯会绝处逢生,总在最危急的关头赶到,现在还有这信心么?” 见田使君在这种时候居然开起了玩笑,齐周苦笑一声:“使君好兴致。” 田丰正要回应,听得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首一看,只见一浑身污秽的军官闯进堂来,已然顾不得什么礼节,疾声道:“敌军准备四面围攻了!” 田丰闻言眉头一锁,看向齐周,后者眼皮跳了几跳,心知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沉默好大一阵,他点头道:“知道了。” 军官诧异于他的谈定,嘴唇一动还想问句“怎么办”,但到底没有问出来。因为答案很明显,能想的办法已经想尽,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甚至说人力,可以调去防守东北两面了。 军官退下去以后,田丰沉声问道:“都尉,如之奈何?” 齐周到底是齐周,哼笑道:“你说我现在让淳于琼停止进攻,我军开城投降,他能接受么?” “怎么不能?问题是,都尉会这么作么?” 齐周一时无言,他当然不可能这么作。朱广将留守邺城的重任托付给他,守不住也就罢了,哪能投敌? 又一阵沉默后,他站起身来,认真道:“将军以邺城家小相托,我即便是死也不能负他。现在,我就亲自保护将军家小突围。我们走后,使君你……让将士们放弃抵抗吧。淳于琼虽然扣城甚急,但他毕竟顶着“朝廷”“王师”的名头,进城以后应该不至于大开杀戒。再者,这回他们只是冲着朱将军来的,使君乃河北名士,淳于琼想必不会为难。” 田丰脸色一变:“都这时候了,都尉还不忘试探?” 齐周急忙摆手:“并非我有意试探。我是绝计不会降袁,将军的家小也绝不能落入淳于琼的手中。再说,能否成功突围还是未知之数,使君实不必冒这个险。” 田丰闻言默然,齐士安以为他听进去了,揖起手来深深一礼:“就此别过,元皓先生珍重。” 共事以来,田丰的才干和品格,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腰板还没有直起来,就已经听到了田元皓沉重的叹息:“我不过就比你们痴长几岁,就这么难融入你们?到了这一步了,都尉还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朱广集团最大的特色就是“少壮”,从他而下,中郎将、校尉、都尉、幽州系谋士,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独贾诩和田丰年长许多。 齐周有些意外,正要开口时,田丰又一口截断:“不必多说,我与都尉一道突围。你去组织人马,我去接应将军家小及相关人员!邺城丢就丢了,只要将军人马还在,咱们就有机会!” 齐士安没想到都到这步田地了,田丰居然还抱着希望。短暂错愕之后,暗呼惭愧! 商议已定,田丰带着人正赶往左将军幕府,齐周则来到南城墙根下,唤来了已经挂彩的司马。 “都尉,顶不住了!怎么办!”那忧心如焚的司马几乎是喊出来的。作为朱广的云中小伙伴,他自然深知邺城对将军来说意义何其重大。 此外,城头上杀声如雷,你不喊,站在对面也未必听得清。 齐周狠狠一咬牙,也大声道:“没办法,只能突围。趁着敌军还没有把东北两面堵死,我们从东面突出去,往安平走!”北面有污水,只有一座桥可供通行,你要是往北突围,那是自寻死路。 同一时间,距离邺城不远的污水桥头。 “快!拒马封锁桥口,强弩依次排好,弓手到指定位置!” 污水是漳水的支流,说宽不宽,建桥处只六七丈。但是,只要守住一方,无论你步军马军想过来都绝非易事。当然你可以选择绕道,也可以选择自己另架浮桥,不是难事。但紧急回援的冀州军恐怕没有这个时间。 背后一阵紧似一阵的喊杀声丝毫没有影响到踌躇满志的高元才,见士兵们有些拖位,他高声喝斥着,俨然一位镇定自若,指挥有方的宿将。 然而,士兵们刚刚抬着拒马要封锁桥口时,骑兵骤至! 没有旗号,有的只是轰鸣的蹄声,骑士的呐喊,和那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芒的刀锋! 部队立时骚动起来,前头布置拒马的士兵把器具往地上一扔就往回退。那些正架设巨弩的士兵一时慌了手脚,茫然不知所措。而正往指定位置移动的弓箭手们则立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高干也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麴义等人刚刚死里逃生,追杀他们的骑兵就赶到了。手下的军官大声询问着对策,但他们焦急地发现,小爷似乎被惊呆了…… “别,别慌!快,堵住桥头!堵住桥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高干一把抽出佩刀,作出与敌正面对决的架势。 可惜,为时已晚。等后退的士兵硬着头皮抵上前想重新布置防碍物,剽悍的马军已经赶到了桥的另一头。 那身跨白马,一骑当先的不是常山赵子龙是谁?他来得迅疾,眼看着还有一段就要撞上顶端的木尖了,却见雄骏的战马收蹄纵射奋力一跃!在一片惊为天人的目光中,驮着赵云窜入敌群!一丈多长的钢矟,提在常山英雄手里好似根灯草,马蹄未沾地,兵器已经呼啸而出!身后,成群结队的骑兵越过拒马,肆意撕裂践踏着毫无阵形可言的高干所部!高干不是麴义,一见敌骑越过污水,调转马头就跑,高声喊着“撤退”。他一跑,部下将士外加原本就驻守桥头的士兵顿时大溃,连滚带爬地逃向了大营方向。只可惜那五十张还没有来得及排列好的强弩,让“并州狼”冲得七零八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匪夷所思 恋上你看书网 西南两面,许都军已如蚂蚁般附在城墙上,攀爬虽然缓慢,但明显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城头上的许都士兵站稳了脚根,正一步步压迫着守军,将他们往城下推…… 正当此时,西城突然传来一片如雷般的欢呼声,原来是许都军攻破了城门,如开闸放水一般涌进了城中。尽管来自云中的军官挥刀奋击,大声疾呼,奈何形势比人强,已然失去斗志的士兵除了“站桩”防御,再提不起勇气反击…… 这还不算,东北两面,密密麻麻的步军正在军官指挥下,蜂拥赶往指定地点。这两面城墙上几乎难见守军,让他们嗅到了胜利的气息! 东城,从南面绕过来的许都将士正抬着云梯等攻城器械奔跑,前头的军官忽然瞥见一队人马迎面冲过来,定睛一看,那最前端骑马的不是咱大司马骠骑将军的外甥么?咦?他那手势是啥意思?嘴里喊着什么? “骑兵!”当他终于看清追在高干后面的是成群的骑兵时,军官不禁失声喊了一嗓子。根本不用去想这是谁的骑兵,此次渡河攻冀州是步军为主,全部马军只数骑,除了传递信息,侦察刺探之外不作他用! “停下!掉头!”电光火石之间,这位曾经参加过西征之役的曲督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可船大难掉头,你几千人埋着头奔着胜利前去,猝然遇袭,哪那么容易前队改后队? 当前方的部队无可避免地撞上了“并州狼骑”的铁蹄时,后头的士兵还在张望,出了什么事? 许都军大营中,正督战的淳于琼发现了异常,自己派往东面进攻的部队这是……这是遇上鬼了? 他下意识地往出事方向奔去,很快,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映入眼帘。刹那间,他想起了就在刚才,不久之前,麴义跟他说的话……并州狼! 可他想不通,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我三千多步军让你击溃,就算不打扫战场,你扩大战果总还需要时间?这足够让高干从容在污水桥上布置防线了!怎么会…… 没有时间让他去想明白这个问题,甚至无暇考虑高干是否遭遇了不测。因为此刻,他已经将自己大部分兵力填了上去!西南两面,士兵爬满了城墙;东北两面,部队也毫无防备地在往指定地点赶。如果“并州狼”沿着邺城外围来一圈大扫荡,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一瞬之间,淳于琼果断下令:“击钲!” 闻鼓声进,听钲声退,所谓“击钲”便是鸣金收兵的意思。 便是古之名将在场,恐怕也做不出比这更明智的决定了。仓促遇袭,部队分散,你不可能一支一支地去通知他们怎么做,索性鸣金收兵,全军给我回来!你并州狼再骁勇,我不信你敢来冲我一万多人的部队! 清亮而急促的钲声响起,护城河另一头,还没有察觉到危险,正焦急等待着上城的士兵纷纷回首,没听错吧?收兵? 比他们更疑惑的,就是邺城最高长官骑都尉齐周。 他刚要正式向司马下令,放弃邺城突围,便听到了鸣金之声。初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向司马求证,但对方侧耳听了片刻,面上不见喜悦,反倒面一片茫然,这眼看就要破城了,鸣金作甚?莫不是,什么计策? 答案很快揭晓,真不是什么计策,真就是退兵! 西城城门洞,已经被迫得退无可退,再退就要打“巷战”的守军官兵比敌人还要先听到那令人“错愕”的钲声。刚开始,他们也不相信敌军会在取得压倒性优势的时刻选择退兵。 可当钲声一阵紧似一阵,几乎与他们面对面的敌军攻势逐渐疲软之际,他们确信,没错!这是退兵的命令! 本来把破城首功视为囊中之物的许都官兵们凌乱了…… “金声已起,还不退兵作甚!”说这话的并非进攻方,而是出自一名云中军官之口。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对面的敌人听了这话之后,居然没有上前给他一刀,而是逐步地拉开距离,缓缓后退。当他们终于掉过头拔腿狂奔而去时,守军竟然也没有去追…… 齐周大疑不解,但印象中,这场面似曾相识?等城楼上传来连片欢呼声时,他才如梦方醒,急忙窜上城去! 凭城一眺,只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无数远去的背影。所有许都官兵都在朝同一个方向退却,大营。 “怎么个情况?”这是齐士安现在最想搞清楚的。 正当此时,一个激动得变了腔调的声音高呼:“看呐!将军回来了!” 齐士安心头狂震!朱子昂回来了? 无数双手指向同一个方位,他顺势看去,顿时有落泪的冲动。没错,这是并州狼!这是朱将军的亲随铁骑! 此时,从东面转到南面的并州狼们刚刚收住了缰绳,停止了追击。诚如淳于琼所料,并州狼再骁勇,你就这点兵力,人家漫野的步军朝同一个地点汇聚,你要是再正面冲过去,那下场就不仅仅是踢到一块铁板那么简单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最终化作同一种宣泄方式。邺城城头的士兵和壮丁,挥舞着兵器,纵情欢呼! 田丰匆匆而来,这素来以沉稳面目示人的冀州刺史登上城头时竟因为过于激动,以极不体面的姿势摔倒在地。 可他丝毫不在意,一骨碌爬将起来,连尘土都不及拍打便挤到了齐周身边。当他看清敌军已经全部撤走,并且如临大敌一般在结阵时,他才真的相信了。 “都尉,不想被你言中啊!” “哈哈!”齐周得意地大笑。其实,他当初说朱广擅长绝处逢生,总在最后关头赶到这话时,与其说是鼓舞田丰,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可没想到……朱子昂啊朱子昂,你怎么就这么奇呢?得意吧,欢呼吧,庆幸吧,因为这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了。如果齐周田丰得知城外回援的仅仅是赵云率领的“狼骑营”,而朱广的主力甚至还没有进入巨鹿境时,他俩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九章 虚张声势 恋上你看书网 许都军匆忙中集结成阵,当然,这种情况下也就根本顾不得各“兵种”之间的搭配,只求抱团。 而在邺城外头持“观望”态度的并州狼骑看到这架势以后,似乎也“打消”了冲击的念头。又或者说,赵云根本就没打算要如此“托大”。 两军相持不久,夜幕便降临了。 虽然对方先撤,可淳于琼不敢大意,逐步地,稳妥地将全军撤入营垒,并亲自布置了夜间的巡逻警戒。 “子龙!”南城内,齐周疾步如风,迎面奔向刚刚跳下马背的赵子龙。后者刚一弯腰,他就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紧紧握住不肯松开,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激动之情难以掩饰。 然则,他身后的田丰却很快捕捉到了赵云神情中的异常。开始在人群里寻找着那挺拔伟岸的身影。 齐周也张望了一阵,忽然问道:“将军何在?” 赵云扫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留守文武们,不露声色道:“都尉,使君,换个地方说话。” 此话一说,齐田二人对视一眼,心知其中必有内情,当下也不多问,径直朝刺史幕府去。而留守邺城的军官们则迎向了自己的袍泽弟兄,大声称赞着来得及时,打得漂亮!就跟当年的“范阳之围”一般! 话分两头,齐、田、赵三人到了刺史衙署,赵云特意请两位留守大员摒退了左右一切不相干的人,然后劈头一盆凉水浇熄了都尉和使君的热情:“将军及主力部队此刻应该还没有进入巨鹿。” 巨鹿郡位于邺城所在的魏郡东北方,两郡接壤,大致相当于后世的河北邢台和邯郸两市。还没有进巨鹿,也就是说,朱广和主力部队还在安平,亦即后世之河北衡水地区。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齐周毕竟年轻些,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你是说……回援的,仅仅是你率领的‘狼骑营’?” 赵云个实诚人,他的回答更让对方寒心:“不瞒都尉,‘狼骑营’也不是专程回援的。卑职不过是奉将军之命先一步回来打探邺城消息,恰巧在梁期遇上常山杨都尉所部捕捉到战机。” 齐周脑袋耷拉下去,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时进去一看,空无一人,墙上全刷着“拆”。 田丰也深深叹息,还以为峰回路转了,这下倒好,空欢喜一场。 一阵沉默后,齐士安忽然抬起头来:“将军几天能到?” 赵云并没有立即回答,脱口不出不是他的性格,谨慎考虑之后他正色道:“少说四天。” 齐周和田丰都不是职业军人,所以他们并不认为这个速度很快,反而还有些嫌慢。可赵子龙这话绝不是乱说的,朱广主力现在距离邺城将近三百里。哪怕他就是丢弃所有辎重加速行军,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经是极限了。 要知道,河北虽然是大平原,可冀州军不是三五好友在郊游,那是几万人规模的步骑混合兵团在行进。 “四天?淳于琼可不会给我们四天时间来等候援兵。”田丰道。 岂止?一旦淳于琼发现所谓的“援兵”不过就是千余轻骑,人家立马就会卷土重来!试问,邺城还能坚守四天么? 赵云打量了两位留守大员一眼,轻声道:“但敌军并不知道只有‘狼骑营’回援。” “那又怎样?河北满是袁绍的眼线!在将军主力赶回来之前,淳于琼就会知道实情。”齐周叹道。 赵云见他二人都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今日一阵,‘狼骑营’至少歼灭、杀伤、驱散了对方两到三千人的步军。这个损失不能算小,再加上虚实不明,卑职认为敌军一两天内不太可能再次发动进攻。当然,我军要确保敌军相信邺城得到了强力增援。” 齐周听出些意思来:“你是说,虚张声势?” “正是如此。” 齐士安手一抬:“容我琢磨琢磨。” 田丰也回过味来,面上沉重的神情稍稍舒缓,安静等着齐周琢磨个透。 好大一阵,骑都尉道:“这个不难。但倘若一两日后,淳于琼识破来攻,而将军未能赶回,如之奈何?” 赵云头一低:“那就只能让‘并州狼’上城当步军用,一直扛到将军返回为止。” 齐周田丰对视一眼,都感吃惊。哪怕田丰刚刚“入伙”不久,他也知道,“并州狼”这支精兵对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就不仅仅是一支赖以起家的队伍这么简单! 并州狼一千多人,大部分朱广都能叫得出姓名来。他还是白身时,这些云中小伙伴就追随他骑马游猎,纵横草原。南下剿贼、驰援范阳、镇压二张、远赴洛阳、西征董卓、北讨公孙,无役不与!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哪怕将来朱三号令千军万马,但绝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跟“并州狼”相提并论! 这样一支部队,用来守城?只想一想,都叫人痛心! 但战局至此,别无他法。邺城之于朱广,意义可以说是重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且不说什么战略意义了。 冀州军要尽速赶回邺城,就得抛弃一切,只带战马、装备、口粮。也就是说,一旦朱广回到邺城,就必须立即补充给养,否则一两天都撑不下去。 万一邺城丢了,他又赶了回来,大敌当前,请问他到哪去补给? “没奈何,只能如此了。”良久,齐周叹道。 入夜,喧嚣呐喊虽已不再,但许都军营里仍旧灯火通明。一是为了显示自己兵力“雄厚”,二是严防敌军摸营。 坦白讲,淳于琼此番渡河,虽然进展较大,一天就拿下黎阳,甚至几乎要攻破邺城,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小。 尤其是今天麴义被赵云一通追杀,折了数千人马,痛得淳于琼窝心。现在他手里能用的兵力只有一万四千余人。如果不是兖州军渡河在即,他几乎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撤到黎阳去,一见苗头不对就立即南渡。 中军大帐外,上至淳于琼,下到高干,众文武齐齐眺着邺城城头。在得到增援以后,邺城重整了防务,这从东北两面人影幢幢就可以看得出来。 良久,淳于琼使劲扯下几根胡须,一咬牙,折身退回了帐内。麾下文武鱼贯而入,人人神情肃穆。 眼看城破在即却功败垂成,换作谁也欢喜不起来。 落座之后,这位袁绍麾下资历较老的平逆将军颇有些懊恼地问道:“都说说吧,怎么办?” 若是往常,只要他话音一落,小爷高干十有**第一个接口。可今天高元才不知是不是被赵云吓傻了,居然闭口不言。其他文武也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参军郭图,轻捋其须,双眼中映照着那跳动的火苗,好一阵才道:“现在虚实不明,在没弄清楚是否朱广主力回援之前,我建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应该后撤以观其变。” 旁人虽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来,对郭图此议还是默认附和的。 淳于琼扫了一圈,见无人有异议,心中更加窝火。但他不得不承认,郭公则之议确实稳妥。 正闷着,高干到底耐不住寂寞,又发话了:“倘若是朱广主力回援,那说不得,我军只能等充州军过河会师以后,与冀州军正面对决。朱广虽处‘四面楚歌’之境,但他的兵力其实不弱。天子移驾前,他就有马步军三万余人。此番他能回师救援,说明在幽州没有吃太大的亏,至少也跟公孙瓒打了一个旗鼓相当。我军不可大意!” 他今日让赵云迎头冲了一个七零八落,淳于琼本想借机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晚辈,可偏偏高元才的话在理,叫他如何喷得出口? 此时,麴义开口了,未语先叹:“人言朱广人马劲悍,今日一见,果是不凡。再战时,务必注意防备他的马军,太快了!” 郭图也不知是出于玩笑还是有心,问道:“麴司马久在凉州,晓习羌斗,按说这马军你是再熟悉不过。怎么?一时受挫,以至于此?” 麴义一听这话盯向他,以异常严肃的口吻道:“参军,恕我直言。从前,天下敢称骁骑者,不外乎西凉铁骑,幽州突骑两者。但现在,却得加上‘并州狼骑’。今日匆忙之间我虽未详细观摩,但朱广骑兵速度之快,战力之强,实为我平生所仅见。而且我如果没有看错,并州狼骑的装备似乎也与众不同。” 郭图正要反驳,他手一举,大声道:“还有!不知将军,参军,以及诸位是否还记得,故大司马大将军刘伯安昔日从幽州南下勤王时,所带的‘幽州突骑’,应该是全部留给了朱广。所以,如果真要跟冀州军正面对决,那我军将面临一支规模庞大的马军。” 郭图又要插话,哪知又被麴义掐住:“请容在下说完。” 郭公则几乎要发作,你虽是破格提拔的军司马,可我好歹是参军,你这跟我起什么劲? 麴义压根就没注意他铁青的脸色,继续道:“将军,卑职不知道朱广其他马军是否都和‘并州狼骑’相当,如果是,在没有重创他的马军之前,我军绝不可能获胜!绝不可能!”淳于琼开始还耐心听着,毕竟,他是欣赏麴义才干的,一天攻下黎阳也着实让他刮目相看。可是,今日遭此大败,非但没听你有支言片语的请罪悔过,反倒是振振有辞言说朱广骑兵是如何如何地骁勇劲悍。照你这意思,打了败仗你一点责任没有,都怪人家马军太厉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章 刘岱 恋上你看书网 “不必说了。”淳于琼脸色阴沉得吓人。“等到正面对决的时候你再提醒我不迟。” 麴义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腰板顿时一挺!所有人都捏把汗,怎么?你败军之将还要顶撞主将?淳于琼也瞄着他,准备发作。幸好,麴义最终低下头去,再没说什么了。 “什么声音?”有人机智地岔开了话题,缓解了紧张地氛围。 众人都不言语,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是从邺城里隐约传来……歌声? 淳于将军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着,半晌后,语气沉重地下令道:“传令各部,今夜撤往平阳。” 次日清晨,齐周刚刚起来,就收到了赵云传来的好消息。许都军连夜从城郊撤离,现在已经退到邺城东面二十余里外的平阳城。 邺城四周有四座拱卫这处河北重镇的军事堡垒,三座在污水以北,只有平阳在南岸。此前因为兵力吃紧,齐周并没有安排部队驻守。现在淳于琼据着平阳,观望的意图不言自明。 但这个“碍眼法”撑不了多久,很快淳于琼就会发现异常。到时卷土重来,邺城局势仍然危急。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敌人,同时也为朱广大军回援扫清通道,齐周在与田丰赵云商议之后,决定从本就极其有限的兵力里拔出六百人来扼守污水桥。同时飞马将邺城的情况报给朱广,让他作到心中有数。 到了平阳的首日,淳于琼召开了长达四个时辰的军事会议,密集讨论应对当前局势的策略,同时也向许都方面发出上报。 让人意外的是,作为“军司马”,麴义并没有参加会议,甚至连列席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淳于琼虽然没有明确静态作何处分,但这个动作无疑是在向麴义敲响警钟。 麴义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在听说高干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置甚至申斥时,他不屑地对身边人表示,会打仗还不如有个好舅舅。 平阳城官署里,会议仍在继续。 在汇总了一众文武的意见之后,参军郭图总结道:“到底也就一句话,辨明虚实再作计较。倘若真是朱广大军回援,则正面对决不可避免。” 淳于琼嗯了一声,不见下文。 座中颜良本想重提麴义的话,提醒主将要趁早考虑如何掣肘朱广的骑兵部队,但想到他今日连列席会议的资格都没有,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堂中一时沉寂,众人都等着平逆将军最后表态,但淳于琼却站起身来,负手踱步,陷入沉思之中。 作为参与过西征之役的“老将”,对朱广领导的“北军”他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麴义的话虽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可凭心而论,并非“厥词”。如果说仅靠现在这一万多人去跟朱广对阵,胜算可谓渺茫。 本来之前许都军一直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可惜,在朱广回援之前没能拿下邺城,这个主动权就已经大打折扣了,现在几乎要陷于被动。 现在最靠谱的,便是等兖州人马过河,合军一处与朱广对抗。 忽然想到袁术,心中不禁懊恼万分。袁公路太意气用事了,明知朝廷极有可能对河北用兵,他却趁太傅去世之机跑回许都。你那点花花肠子当谁不知道呢?可你这一回不打紧呐,青州弄了个群龙无首,几万部队摆在那里自己又调动不了。要是有青州军相助,我还怕什么朱广回防?直接围点打援,一路推到幽州去! 刚想到这里,一“帐下督”正巧掀起帐帘进来。也不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他进帐以后步调不减,哪知淳于将军就在帐帘后头杵着?一时收不住势,险些撞上! 淳于琼大怒!劈头盖脸一通骂,看他紧攥的双拳,如果不是尽力克制,估计得痛殴对方一通。 那帐下督也吓得够呛,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帐中文武面面相觑,心知合该你倒霉,将军正郁闷,你就来撞刀口了。 “说!何事!”气撒够了,淳于琼才问了这么一句。 “回,回将军,兖州人马已经过河……”帐下督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一语惊满座! 淳于琼表情之变化极富戏剧性,愣了半晌,错愕地问道:“你说什么?” “兖州军已渡过大河,正朝邺城赶来。” 闷了片刻,转怒为喜,淳于琼急忙问道:“领军的是谁?” “东郡太守,刘岱。” “刘岱?莫非是前兖州刺史的刘公山?” “正是。” 汉末三国时期,其实有两个“刘岱”,不止同名同姓,而且同字。第一个刘岱,就是参加过原本历史上“关东军阀联合讨董”的兖州刺史刘岱,字公山,东莱人,与太史慈是同乡。而且这人是汉室宗亲,历史上被孙策击败的扬州刺史刘繇,就是他的亲弟弟。正史中的刘岱因一意孤行,贸然出战,被黄巾所杀。而现在,袁绍坐镇许都,挟天子令诸侯以后,大肆收买人心,而兖州又已经有杨彪作州牧,因此刘岱被任命为东郡太守。 此番袁绍命兖州出兵助战,杨彪便派遣他领兵渡河。 还有一个刘岱,虽同名同姓同字,但在原来的历史上,却是曹操的部下。罗贯中写《三国演义》因资料繁杂,人物众多,就把这两个人混为一谈了。 淳于琼一听,喜上眉梢。 固然因为兖州军及时赶到缓解了他缺兵少将的窘境,但还有一个原因。刘岱是宗室,他的祖先是汉高祖刘邦的长子,齐王刘肥。而且这一支刘氏苗裔一直混得不错,刘岱的大伯刘宠曾经作过太尉,而且名声非常不错。 用这样一个人,来配自己这个“平逆将军”,岂非是名正言顺?刘汉宗室的加入,更证明了朱广是“逆”,这样一来,他“护国功臣”以及“刘虞继承者”的光环,也就不那么耀眼了。 郭图此时问道:“刘府君带了多少人马?” “据说是步军一万人。” 淳于琼笑问道:“公则先生,两万余兵力,可与朱广一战否?” 郭公则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能否与朱广一战,关键要看这位左将军现在还剩多少人马。诚如高干所言,朱广能够回援,说明他在幽州没有吃大亏,至少也打了一个旗鼓相当。这同时也意味着,他部队的伤亡不会太小。 再加上,你回援邺城,总还得顾及公孙瓒的反扑,势力要留兵守边境。这么一估计,朱广带回来的兵力,也应该在两万左右。 两军之间,可说是势均力敌,谁也不敢保证就能取胜。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青州军。袁公路私自跑回许都奔丧,青州刺史之位悬空,淳于将军没有权力调动青州的军队。不管大司马是将袁公路留在行朝任用,还是让他返回青州作牧伯,都希望尽快落实,有了青州军的加入,那便算胜券在握了。 满堂文武正热烈讨论兖州军赶来之际,派去刺探邺城军情的骑督回来了。而他带回的消息,更让人振奋。 “据探,邺城外围,除有少部分士兵和壮丁打扫,以及污水桥上少量守军以外,并未见营垒。且邺城仍旧戒严,禁止出入。” 听到这里,众人心头已然生疑。倘若真是朱广主力回援,不该只有这点动静吧?再者,你一两万的人马,总不可能通通塞进城去了吧?莫非…… 骑督接下来的话更加坚定了他们的想法。“据我部搜集北面的消息,近两日,均未见有大规模的部队南下。只有少量散兵游卒在滋扰地方。”高干面上阴晴不定,忽然一击掌:“邺城守军这是在虚张声势!所谓的回援大军,不过就是那支骑兵而已!想是朱广来不及赶回,特遣精骑为前哨先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一章 深信不疑 恋上你看书网 淳于琼眼一瞪:“你是说……” 高干站起身来,几个大步上得前去,情绪激动地对主将说道:“将军你想想看,如果是朱广大军回援,他有必要做得这么低调?他可是朱广!再者,少说也有一两万人何必全驻进城中?再加上,北面传过来的消息,近日未见大规模部队开进,这一切足以说明邺城守军在虚张声势。回援的,不过就是那支‘并州狼’而已!” 淳于琼目光复杂地看了这后生晚辈几眼,没错,如此低调,不是朱广的风格。想他从剿黄巾开始,一路高歌猛进,永远站在风口浪尖,如果大举回援,必然是气势如虹振奋人心,怎会藏头缩尾? 一念至此,那双在长年军旅生涯中被磨练得状如铁耙的双拳捏得格格作响。上当了!打了这么多天,眼看就要拿下邺城,却让区区一支骑兵“吓”得全军后撤!功败垂成! 堂上文武见他如此形容,也懊悔不已。但转念一想,换作谁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后撤观望。既然人家的前锋马军已经到了,后续主力部队还会远么? 淳于将军却在这时猛然起身,目视满堂文武:“诸公,我欲返师重夺邺城,如何?” 文武们吃了一惊,还去?这…… 众人面面相觑,郭图却十分清楚平逆将军为何有此一语。 在袁氏集团的重要骨干当中,除开好些袁绍袁术见到都得执子侄礼的老家伙之外,他淳于琼算得资历老的。之前他已经向许都行朝奏报过邺城战况,虽没有说明,但任何一个看过军报的人都能读懂其中不言自明之意。那就是,如无意外,手到擒来。如果拿不下来邺城,他如何自处? 遂谨慎地劝道:“将军,就算回援的只是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但我们这一退,已经给了齐周重新布置防务的机会。再打,无异于从头开始,谁也不敢保证能多久破城。彼时,我军已失了锐气,朱广的主力再赶回,我军便没有了以逸待劳的优势。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重夺邺城,机会已然丢失,就不要再去管它。而是我军应该弄清楚朱广到底在哪。吃准了这一点,我军才不至于被动。照常理说,前锋已经抵达,主力就不会太远了。” 他作参军是淳于琼主动向袁绍提出来的,由此可见淳于琼对他的能力至少是肯定的,而且关系不错。 但此刻,他的中肯之言并没有能够打动主将,淳于琼带着一丝不快的口气道:“公则先生是反对继续打邺城?” 郭图如何察觉不到他的语气变化?淡淡地回应道:“在下只是将个人浅见据实以告,决定还得将军作。”弦外之音便是,决定你作,出了事黑锅也是你背,自己考虑清楚。 淳于琼对此人显然缺乏“深入”了解,历史上的官渡之战后,就是这位郭公则干了一件非常不地道的事情,直接导致了张郃和高览这两位袁绍大将反水投曹。 听他如此说,淳于琼默然无语。作为职业军人,他不是不知道攻破邺城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但是,刘岱所部即将会合的消息“怂恿”了他,再者,如果不拿下邺城,也就意味着要跟朱广的主力正面对决。 他虽冷落了麴义,但不代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跟一支拥有相当数量精锐骑兵的部队对阵,而且对方的主将是近年来迅速崛起,名动天下的“北军领袖”朱广。这,确实让他很有压力。 有鉴于此,一时盛怒之下,才会作出有违常理的举动。待心绪渐渐平缓,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夺取邺城了,而是昔日共同讨董的南北两军之间首次正面交锋!刘岱率领的兖州人马说话便到,筹备即将到来的硬仗才是正理。 忽然想起麴义,此人久在凉州,对骑兵再熟悉不过。而且现在全军中,也只有他跟“并州狼骑”交过手。他曾言,在没有重创朱广骑兵之前绝难取胜。看来,还是得用他…… 想到此处,喝令道:“去,叫麴义来。” 话分两头,淳于琼这边已经在开始研讨对付骑兵的方法。而另一头,齐周、田丰、赵云等人也积极地重新布置防务。几天的激战以后,邺城的城防体系虽然破坏并不算特别大,但是人员伤亡比较严重。有了并州狼骑的增援以后,这种情况得到了缓解。 然而,就如同此前所讲,“并州狼”这是朱广赖以起家的精锐部队。用来守城,已经不是大材小用可以说得了的,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但战局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两相侵害取其轻,你是情愿并州狼受损,还是情愿邺城丢失? 赵云基本已经接手了指挥,除了安排防务以外,他密切关注着平阳城敌军的动向,密集地派出了斥候侦察。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表明,他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子龙来了。”赵云到冀州刺史衙署时,齐周和田丰都在,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一见到他,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赵子龙虽然出身平凡,在朱广军中资历也不算高,而且还有中途退出这么一桩。但西征以来,战功赫赫,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因此朱广集团的要员们都对他高看一眼。 这里头,朱广的态度至关重要。并州狼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家底。可他却将这份家底交给赵云统率,而并非是云中旧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左将军对赵子龙是分外器重和信任的。 他都如此了,冀州文武还有什么好说的?再加上赵云为人谦虚、谨慎、低调、踏实,这种人,尽管他出身底层,可谁不喜欢? 赵云略施一礼,也没有旁的闲话,直言道:“都尉,使君,看来我军的‘碍眼法’效果比想像中更大。”“哦?”齐周顿时来了兴致,看一眼田丰,也是少见地神情舒缓。“据探,敌军撤至平阳以后,一直没有异常动静。看样子,是在准备与我军对阵了。”齐田二人暗呼庆幸,要是淳于琼知道咱们将军的主力还在几百里外,只怕立即回师回攻。然而,他俩刚想到此处,赵子龙便提醒道:“纵使如此,我军也不能放松警惕。邺城不容有失,否则,将军就被动了。”他就是这种性格,从不将话说满。但是该说的,绝不会含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克制骑兵 恋上你看书网 四月初四,淳于琼发现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按常理推断,小规模的前锋部队已经出现,后续主力当天,再晚不过次日也应该赶到。可“并州狼骑”回援邺城已经是第三天,朱广何在? 恼怒之下,他私下里又跟部下旧事重提。然而,哪怕是曲督军候一级的军官也明白一个道理,当机立断,是一个优秀将领必须具备的品质。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甭管对错,后悔都没有用。 战机就是这么回事,稍纵即逝,主将一念之间就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胜败。 平阳城官署里,平逆将军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案桌上摆的肉菜一口没动。只可惜他没有阿瞒哥那样飞扬的文采和浪漫的情怀,否则,真当吟上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麴义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头,他认为作为一军之主将,作战期间不饮酒应该最基本的要求。 “罪人麴义,拜见将军。” 淳于琼正把耳杯往嘴边送,听到这话当时就把杯子扔桌上了。而低着头的麴义面色不改,泰然自若。好大一阵,将军没有说话,麴义虽看不见,也猜也猜得出来对方是怎样一副表情。 良久,只听淳于琼冷声道:“坐吧。” “谢将军,但戴罪之人,还是站着吧。”麴义头也不抬。 “你是专门来跟我置气的?” “不敢。” “叫你坐就坐!哪那么多废话!” 麴义这才过去,正襟危坐,目光斜视。淳于琼重新倒上了酒,大灌一口后,抬头看着对方:“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不敢,战败是事实,卑职无话可说。” 淳于琼冷笑一声,摇头道:“麴义啊麴义,你这脾气若是……罢了,等将来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你会明白的。” “卑职不敢作此奢望。” “哈哈!这话言不由衷吧?你心气高,我知道。行了,叫你来也不是扯闲条,日前你说要克制骑兵,最好还是依靠地利。但这邺城周边一片坦途毫无依托,便只能借助阵形和器械。你再具体说说。” 说起正事,麴义便不再傲娇了,转过头去认真道:“将军,在西凉时,无论是汉军还是羌兵都拥有相当数量的骑兵,所以不存在说要用步军去跟骑兵对阵。现在我军战马不过数百匹,若还是规规矩矩地跟朱广对决,占不到丝毫便宜。卑职认为,要克制朱广的骑兵,一是阵形要外松内紧,迷惑于他,二是集中使用射程较远的强弩。而且必须要诱使朱广先攻,借机重创他的马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淳于琼刚要接口,麴义像是想起了什么:“此外,尤其留心不能让朱广断我军后路。如果我是朱广,在拥有优势骑兵的情况下,我一定会想办法夺回黎阳。” “这个我还能不知道?”淳于琼索性放下了耳杯。“我军弓弩不少,便调他两千张又如何?只是……” “不!”麴义断然道。“数量太多不利于遮蔽,一旦开战,我军不能叫朱广看出端倪来。千张足矣。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军中有面对压顶而来的骑兵却能坚守原地的勇士么?” 淳于琼再怎么说也是当初的“西园八校尉”之一,闻弦歌知雅意,略一思索后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问你,到时对阵,你敢作前锋么?” 麴义神情一凛:“只要将军能满足以上要求,义愿为前锋!” 淳于琼却故意道:“还是想清楚再回答吧?我听你话里话外,对朱广似乎十分推崇,尤其是他的马军,让你说得好似天下第一?” “将军不必相激,我推崇朱广的马军,是实话实说,厉害就是厉害。但自古以来,世上本没有无敌的军队。” 这话倒对淳于琼的胃口,频频点头道:“不错,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昔日秦军横扫**,何其骁勇?然楚虽三户却能亡之。是秦军战力下降?我看未必,楚军能胜,原因不外乎天时人合。” “今我率堂堂之师,奉王命讨不臣,这便是天时;朱广目无朝廷,擅动刀兵,注定不得人心,冀州士人心向许都,这便是人和。朱广再强,但一无天时,二无人和,地利与我共之,所以,我们要有信心。” 他这话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麴义显然对这种“高谈阔论”不感兴趣,什么玩意天时人和?战场上决定胜败的,除了地形、兵力、武器装备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为将者指挥是否得当,战术是否合适,说别的都没用。 又讨论一阵细节问题,淳于琼早忘了喝酒,私心里他也承认,麴义真是个“将种”。天下纷扰,朝廷用人之际,他若能改改脾气,将来会有大作为,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正说话着,高干突然闯了进来。一看到他,淳于琼心中暗道,这小子若能再成熟些,将来恐怕也是个人物。转念一想,屁,人家有个手操权柄的亲娘舅,就算不成熟将来也是人物。 “何事?” 高干对他一礼,又冲麴义作了个揖,这才道:“将军,兖州军到了。” “哦?到哪了?”淳于琼大喜。 “已在二十里外,东郡太守刘府君已经先一步赶到平阳,派人来知会,即将进城了。” “好好好!”淳于琼一连说了三个好,搓着手站了起来。 高干等一阵,不见了下文,诧异道:“将军……没有什么示下?” 淳于琼一怔,随后回过神来:“我倒忘了,这样,你去请公则先生代表我,出城迎接刘府君。” 对方是汉室宗亲,他为什么不亲自去? 刘岱为东郡太守,秩禄二千石,两汉之际,“二千石”几乎成了“太守”的代名词。而淳于琼为“平逆将军”,你甭管杂号正号,只要沾上“将军”两个字,按理说,地位就不应该在太守之下。而且,淳于琼是朝廷派遣的,刘岱是受命于兖州牧杨彪。所以,在前者看来,他实无必要亲自去迎。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过。然而,就因为这么一个小事,生出了是非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三章 犀利哥回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人都有犹豫纠结的时候,明明知道机会就在那里,但却总伴随着这样那样的顾忌,而在你琢磨着是不是应该伸出手时,它却从指缝里溜走了。 如果你只是犹豫这班车太挤,那没有关系,大不了搭下一班,撑死了也就是迟到。 但若你纠结的是应不应该发动一场战斗,最终却错失良机,那带来的后果就不一样了。 淳于琼现在正经受着这样的煎熬,刘岱带着兖州军都赶到了,冀州军的主力还没回来!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朱广到底在哪? “报!” 正当平逆将军只召集了麴义等少数几位军官在小范围里完善阵形战术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不知为什么,只听这一个字淳于琼就心头一跳,而麴义更是脱口就道:“朱广回来了。” 来人上堂略许一礼,神情紧张地报告道:“将军,大批步骑从北面赶到了邺城!探子看得真切,旗号分明,正是左将军朱广!” “知道了,继续监视,有任何情况随时报来。”淳于琼沉声道。语毕,看在场几位军官的神情,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压抑,毕竟朱广名声在外,没有家世背景,二十出头就已经作到可称之为朝廷重臣的“左将军”。 独麴义处之泰然,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仍旧盯着案桌上模拟的两军阵形。 “朱广既回来了,开战想必就是这几日,以诸位之见……” 麴义头也没抬:“将军不必担心,朱广比我们更急,他一定会亲自率领大军来平阳与我军决战。这倒是一个优势,至少,我军会比冀州军更早熟悉战场环境。甚至,我军可以决定把战场摆在那里。” 邺城 在多日戒严之后,这座河北“首府”终于大开了东北两门,自骑都尉齐周以下,魏郡太守、冀州刺史、邺县县令等官员,包括城中的头面人物集体出动。 看到回援的部队络绎不绝,尽管士卒们难以掩饰疲倦,但不管是官员,豪强,还是城上的守军都兴奋莫名。 尤其让齐周等人高兴的是,果如赵云所言,朱将军带回来的部队远超他们的想像。意料中,将军带了不到三万人北上讨伐公孙瓒,算上战损,再加上要留守北方的部队,能回援邺城的能有一万五千人以上就烧高香了。 然而,哪怕魏郡太守也看得出来,绝不止这个数。因为,前头过去的好几名将领他居然不认识。要知道,处在他这个位置,左将军府的幕僚,以及军中司马以上的军官,他最少也是打过照面的。 “哟!高中郎来了!”邺县令喊了一声,众人齐齐望去,果见骑着高头大马的高顺被簇拥在兵潮里。高中郎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远远地便揖起了手。 随后,他们又看到了因伤不能骑马,改为乘车的破贼校尉陈忠。想当初,张、高、陈、吴四大校尉,并称左将军麾下“四庭柱”。如今张辽张中郎节制河间涿郡两地,吴式改任“护乌丸校尉”,高顺已然是军中中流砥柱,便是“最不济”的陈忠,也在此次北伐中战功赫赫,并因此负伤…… 仅从这“四庭柱”的升迁轨迹便能看得出来朱广集团的发展壮大。然而,光鲜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忧患,远的不说,平阳那支敌军就是冀州军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如果不能尽快击败他们,局势会进一步恶化。 密密麻麻的兵潮已经行进了多时,还是不见“正主”的身影。田丰性子有些急,此时不禁对齐士安抱怨道:“都尉说将军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这话果然不假。” 齐周笑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舒心地笑了。 “使君可能不知道,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这是将军当初从云中出发南下时许下的承诺。” 回应他的,是素来不苟言笑的田丰为之展颜。之所以拒绝袁氏的拉拢而改投朱广,除了对方表现出来的诚意之外,吸引田元皓的就是朱广以及他麾下这些年轻人们身上那种特质。 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努力奋进,永远怀揣着希望。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目标明确,指哪打哪!这样一个年轻高效的“团队”,不止是田丰贾诩等“前辈”看好他们的原因之一。 朱广来了。 但齐周等人差点没认出来! 印象中,朱三虽出身于边境豪商之家,游侠塞外,但这人身上有许多跟他身份不相符的“臭毛病”,其中之一便是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不管是穿戎装还是便服,永远都是整整齐齐,英气逼人。 齐周曾经跟田丰分享了一个笑话,说是杨奉告诉他的。 黑山贼围范阳的时候,朱广独自一人在城上死战不退,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体力不支跪倒下去。杨奉说,就在跪倒之际,朱将军都还不忘顺手把自己额前一缕乱发抹到后头…… 这个“作战,发型不乱”的笑话朱广本人当然是极力否认的,但不难看出,在下属们的眼中,这位年轻的主公确实是一个爱美之人。 然而此时的朱广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狂拽炫酷**炸天”,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漱了,那脸跟猴一样,再加上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若不是那杆跟在他身后,上书“左將軍朱”的大旗深深出卖,一时半会儿恐怕还真就认不出来。 齐周赶紧率领众人迎了上去,只等朱广一跳下马背便纷纷执礼。 朱广一把就托住了他,扶起来之后,仰头眺望了一眼邺城城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诸公辛苦了。” 众人一抬头,总算,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没变。 齐周与他相视而笑,两人相交多年,同生死共患难,有些话实不必多说。 然而田丰却道:“本来应该祝贺将军凯旋,但现在大敌当前……”“我一直说,只要有田使君在,我就过不得快意的日子。”朱广大笑。虽然声音嘶哑,但精神头不错。“使君啊,你看我这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你就容不得我舒上一口气?”田丰的性子在此时表露无疑:“等将军将敌人赶过大河,再等夏收完成之后,快意不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恋上你看书网 左将军幕府,这个本该是冀州最高权力中心的官衙,因主人的远征已沉寂多日。 不过,自从赵云率“并州狼”回援以后,朱家人便知道左将军要回来了。细心的女主人早几天之前便让仆人将将军府的后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两人成亲不久,结婚以前又只有过一面之缘,大喜之日第二天朱广便率军北上。 因此,小两口子真算不得熟……但左将军夫人显然想尽快进入角色,作一个称职的妻子。于是她便想通过两位嫂嫂打听一下丈夫平素里的喜好。至少能让他出征回来以后,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踏踏实实地吃顿饭。 可惜,她实在不了解朱广的家庭内情。朱昌朱盛的老婆几乎对这个小叔子一无所知!甄宓简直不敢相信,俗语谓“嫂比母,叔是儿”,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怎么可能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没奈何,在得到齐周通知,丈夫已经回来以后,她便使出浑身解数,亲自督促着弄了一桌丰富的饭菜,等着丈夫回家。 “都扣上,别凉了。”料想他刚回来,跟各衙门的官员想必是有许多事情要了解,一时半会儿怕回不得家。 哪知刚说完这句,从娘家跟过来的贴身侍女就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婢子打听了,说是将军已经进了城,想是去了刺史幕府?要不差人去问问?” 甄宓摇了摇头,大丈夫心系四海,不以家小为念。他现在定然要跟文武官员们商讨对策的,这时候你去问他几时回家就太不懂事了。 这主仆两人正说话着,冷不防外头有人炸雷似的一声喊:“将军回来了!” 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甄宓牵起裙摆就往外走,方至檐下便瞧见一人,身着铠甲,怀抱头盔,正风风火火往里赶。 脚子步子一时停住,短暂地疑惑之后,她急忙迎上前去屈膝一礼。 朱广赶紧托住她,口中道:“何必多礼?” 直起身来,两人四目一对,甄宓顿时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心中也说不清是喜悦,疼惜,还是委屈。立即低了头,伸手接过头盔,口中道:“先洗漱吧。” “好,辛苦你了。”朱三倒像是有些客气。但他心里装着事,说完这句便再没有别的,径直朝里走去。 甄宓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用过饭以后就去公公朱达住处请安,可见丈夫如此忙碌,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赶紧跟着。 硕大的木桶,适宜的水温,袅袅冒着青烟,当赤条条的左将军浸身于其中之时,沉重而又悠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妻子春葱暖玉般的手在他健壮的身躯上游走,替他洗去征尘,并仔细留意是否新添了伤痕。 当清水洗去污垢,汰尽尘土后,她终于又看到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多少个漫漫长夜,自己就是靠记着这张脸渡过的。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闭着眼睛的朱广忽然听到一丝极细微的笑声,睁眼一看,妻子正盯着自己身上某个部位。甄宓被他逮个正着,慌乱将视线移开,双颊立时**起来!没等她回过神,突顿身体失去重心,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等她醒过味,人已经在朱广怀里了。 “哎呀!”一声娇嗔,她挣扎着。可水迅速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原形”毕露…… 抹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她以为丈夫要怎么样,但朱广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将脸靠着妻子的头上,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那件永不离身的“兵器”亢奋地表达着抗议。 甄宓顺从地将脸贴在丈夫的胸膛,听着他强劲的心跳,那种踏实让她真希望时间可以为她稍稍停留那么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可最终,却是她极力挣脱了丈夫的怀抱,捧着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舍得将这话说出口:“大敌当前,邺城文武想必还在等着将军拿主意,这时候,实不该沉浸在温柔乡里,赶紧洗了去用饭。” 朱广一笑:“你总是这么懂事么?” “原本不是,可我作了你的妻子,不得不如此。”说话间,勉力站起身来,那叫一个曲线毕露!朱广看得眼睛都红了!甚至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老天爷怎么造出这等尤物! 甄宓又好气又好笑,双手遮了重要部位,认真摇了摇头。 好在,朱广的自制力并不弱,也深知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拼命将**压了下去。然而,让这小两口哭笑不得的是,直到吃饭时,朱广的兵器仍旧保持着“奋击”的状态。他要是这模样出去跟邺城文武们开会……反正别的不知道,大大缓和当下高压的氛围是肯定的。 还是甄宓聪明,让丈夫穿了三条裤子,上衣外头再罩件蜀锦大氅,玉扣系上,热是热了点,可好歹看不出“端倪”来了。 “去吧。”再次替丈夫整理衣冠之后,甄宓温柔地说道。见朱广一脸苦相,她轻咬了嘴唇,羞红着脸声若蚊蝇地补了一句:“等你回来。” 朱广深深吸了几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这才正经八百地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在后头望着那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视线之中,甄宓没来由地挑了挑弯弯细眉,嘴角不经意间已挂上了一丝微笑。 左将军幕府正堂,邺城高级官员齐聚,尽管将军还没有现身,但这并不妨碍文武们激烈地讨论着局势。 朱广一露头,下属们就发现了异常,这什么风格?眼下可是四月天,穿这么多不热?但,任凭是谁也不会把脑筋转到那方面去。 众人施礼毕,朱将军大马金刀一坐,开门见山:“场面话就不说了,士安。” 齐周应声而起,将邺城目前面临的局势详细讲解给了各位南归的文官武将。当然,免不了检讨黎阳一天就失守的过失。田丰作了补充,着重提到了“内奸”一事。 朱广听罢一摆手:“追责叙功这些事以后再说。”顿一顿,理了理思绪,又道“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局是,所谓的‘平逆将军’淳于琼又得到了增援,如果不能尽快击败他,非但无法稳定河北局势,更将危及到今年的‘夏收’?”田丰立即应道:“正是如此。现在府库里钱粮无几,不是下官危言耸听,如果不能在‘夏收’之前击败淳于琼,今年的钱粮恐怕是入不敷出。”朱广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吓唬自己。《三国演义》里不止一次地说冀州“户口百万,物富民丰”,可黄巾之乱以后,冀州人口损失过半!情况严重的郡县甚至到了十余二三的地步!而几个边郡又让公孙瓒给搅和黄了。今年冀州的“产出”,魏郡,甘陵等少数几个南部郡将占大头。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淳于琼,就不说农夫没法安心收获,人家几万人出去抢收你的粮食,你下半年吃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逆水行舟 恋上你看书网 虽然嗓子嘶了,朱广说起话来有些吃力。虽没有往日的洪亮与激情,但在场每一个人都从左将军嘶哑的话语中听出了坚定。 “现在我们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北方暂时稳住了,可如果不能让袁骠骑认识到河北不会任他予取予求,我们将会有大麻烦。” 语至此处,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而只要我们能击败淳于琼,将会非常有利于我们打开南方的局面。” 在场的都是他心腹,因此说话不用太顾忌,田丰当即就质疑道:“击败淳于琼这是必须的,但打开南方的局面恐怕不容易。袁绍现在是‘挟天子令诸侯’,以朝廷自居,大河以南兖、豫、荆、扬、徐诸州,基本上都是他的人在把持。” 朱广热得满头大汗,虽说在场都是亲信,可当众宽衣着实不太雅观。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拉了拉领口,示意贾诩解释解释,我这实在顶不住了。 贾文和立时接过话头:“使君,袁绍现在最大的优势不是兵强马壮,诚如你说,是挟天子以朝廷自居。但这得分怎么看。” 田丰一时不解其意,作疑惑状,贾诩适时补了一句:“你要承认,他才有这个优势,你要不承认,他就没有。” 田元皓眉心拧成一团,动作颇大地转过头去看了朱广一眼,似乎非常震惊。 岂止是他,连跟朱广认识多年的齐士安心里也嘀咕,你可是故大司马大将军刘伯安的继承者!全天下都这么认为!你继承的不止是地盘、军队、名望,更重要的是他的政治理想!怎么着,你敢不承认汉天子?胆也忒肥了吧?我记着你不是这种容易膨胀的人呐! 朱广一瞄底下那一张张脸,便知道这些人都会错了意,目视贾诩时,河北首席谋士才不慌不忙地问田丰:“使君当初不何不愿随天子南去,而是选择留在河北?” “袁氏四世……现在已是五世三公,如此显赫的豪门一旦挟天子在手,我不认为有利于家国天下。此外,我个人也非常认同朱将军关于‘袁氏需要掣肘’的主张。” “这就是了。”贾诩轻笑道。 田丰也属于那种极具“大局观”的人,只是坏在性子太急太直,贾文和虽只这一句,再没有其他解释,但田丰很快就理解了他的用意。随后,难得地露出笑容:“只要最大限度抵消袁本初这个优势,那么剩下的就是靠实力说话了。” “然也。”贾诩点头道。“大河以南诸州,并非铁板一块。” “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打败了淳于琼再算计不迟。” 贾诩望向朱广,见主公没有要亲自讲解的意思,遂道:“不管淳于琼自己号称有多少兵马,但据我估计,不会超出我军太多。袁骠骑在许都附近大行屯田,仓促之间集结不了太多的军队。即使有兖州军的加入,我们也不必太担心。”忽话锋一转“倒是青州让我很不安,按说袁术早该有动作才是。” 话音方落,上头朱广就笑了。 贾诩问道:“主公笑什么?” “你们觉得要是袁术率领青州军加入战团,即使消灭了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袁绍会把冀州交给他?” 在场一众文武,虽然有不少人曾经听到过袁绍袁术两兄弟不和的消息。但想着人家虽说过继了一个,但总归是一母所生,打虎亲兄弟,关键时刻总得一致对外吧? 便连齐周也提醒道:“将军,还是不要大意的好,袁术的实力不弱,他手里少说有两三万人马。” “你敢跟我打赌么?”朱广笑问道。 “赌什么?怎么赌?” “赌……一万钱。袁术若来,我输给你,不来,你输给我。” 齐周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期限?” “本月之内。” 这个月刚开头,一个月的时间,战局怎么着也应该分出胜负了,袁术若要来,必在此范围之内。齐周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哪知贾诩又来插了一脚:“都尉,算下官一个,我陪着主公,也赌一万钱。” 这下齐士安不淡定了,连贾文和都跟着一起,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袁术不会来?当他拿这问题去问时,朱广嘶声道:“若说从前,袁绍袁术只是不睦的话,那么袁隗去世以后,这种矛盾只会更加激化。对于袁术来说,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观望。若我败,他十有**会发兵来抢地盘;若我胜,他兴许会弄出更大的事情。” 朱三这话没有说完,他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为历史上袁绍袁术两兄弟从讨董结束以后就反目成仇,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现在,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出现了重大改变。挟天子令诸侯的是袁绍,而非曹操。但这只会让袁术更加与兄长离心离德,因为根据自己从历史以及跟袁绍接触的情况看来,袁本初是绝对不会给予袁公路太多好处,一个青州牧都顶了天了。 而袁公路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一段“打赌”的小插曲缓和了军事会议上众人的紧张和不安。当言归正传,在讨论跟淳于琼正面对决时,所有人态度都出奇地一致,那就是稍事休整之后,兵发平阳,速战速决。毕竟,人家等得起,咱们可耗不住。 在得知淳于琼所部主要以步兵为主,骑兵极其有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时,将领们大多认可尽量扬长避短,依靠骑兵来夺取胜利。朱广本人也持此议,北征公孙瓒以后,他的骑兵规模空前强大。而且他麾下的骑兵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因为,组成他骑兵军团的,分别是并州狼骑、幽州突骑、白马义从。再加上对手是淳于琼,所以……事实上,袁绍用淳于琼领兵出征,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尽管他麾下现在拥有麴义、颜良、文丑、高览等异日或为名将的“将种”,也有高干这种假以磨练必成大器的“璞玉”,但毕竟这些人眼下资浅位卑,暂时难堪大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兵发平阳 恋上你看书网 有鉴于此,资历深,地位高的淳于琼也就当仁不让了。 《三国演义》里老罗把淳于琼写得很不堪,说他在“官渡之战”中奉命镇守乌巢,却整日酗酒作乐,导致防备空虚,被曹操偷袭得成,最终兵败身死。 事实上,淳于琼的能力虽然不能跟曹操袁绍这样的人相比,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乌巢之败,许攸反水献计在前,曹操亲率精兵乔装猛攻在后,淳于琼虽然力战,奈何回天乏术。 在原本的历史上,淳于琼的表现乏善可陈,现在他单独领兵出征,有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不知道,悲剧还会重演么? 朱广率冀州军主力星夜兼程赶回邺城,连续的急行军导致部队人马困乏,士无斗志,再加上他的部队里有一定比例的降军,如果强逼着部队出战实在不明智。遂一面让部队休整,一面搜集敌军的情报,同时勒紧裤腰带兑现给将士们许诺的北伐奖赏。 这时,朱家人的表现多多少少让他有些感动。在他去给父亲朱达请安时,老头子让长子朱昌列了一个清单交到幼子手上。那上面是现在朱家所有的财产。 朱家早年在云中时真算得上是豪门,但边境局势紧张以后,一直处于坐吃山空的尴尬状态。后来靠着朱广的关系,在宁城胡市大赚了一笔。却不料天降横祸,让公孙瓒给抢了。事后白马将军虽然迫于压力还了一部分,但损失仍旧不小。 现在朱达肯把棺材本拿出来支持朱广,或许真就是血浓于水吧。有了这笔钱,再加上甄宓倾尽所有,娘家人也跟着帮衬,这才让朱三渡过难关。否则的话,再骁勇的军队,没钱谁替你卖命? 一连休息了好几天,平阳方向的消息也摸得差不多了。朱广得知,除“平逆将军”淳于琼以外,敌军中主要的军官有麴义、颜良、文丑等人。 颜良不必说,《三国演义》没胡诌,他真是在“白马之围”时被关二哥纵马杀于万军之中,斩其首级而还。 但《三国演义》没说的是,关羽不是两军开战之前单枪匹马冲过去杀的颜良。而是在交战时,望见了颜良的旌旗伞盖,仗着艺高人胆大,奋勇杀之。 至于文丑,也是在颜良被杀的同一年战死。但并非关羽所杀,而是死于曹操手下的将士。 对于这两个人,朱广无论是演义还是正史都有所了解,但曲义何人? 除以上情报外,朱广还得知增援淳于琼的是兖州牧杨彪派出的部队,领军的是前兖州刺史,现任东郡太守刘岱。保守估计,在得到增援以后,淳于琼的兵力应该在三万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五千人。 而朱广在结束幽州的战事以后,麾下正规军算上投降的,约有三万四千人。 田畴田子泰出任幽州刺史,与护乌丸校尉吴式一道,屯驻于上谷。朱广拨了三千人给他俩,其中有将近两千人是公孙瓒原来收编的青州黄巾。人马虽然少了点,但上谷本地也还有千把人的驻守,且田子泰有调兵的权力,真遇到了紧急情况,他还可以用幽州刺史的身份调代郡的部队。再说了,不还有乌丸人在那戳着么? 中郎将张辽节制河间涿郡两地,防备公孙瓒反扑的责任尤其重大。所以朱广实打实地给他在原来“河间相”的基础上增加了五千步骑,使其能指挥的兵力超过一万。 这也就意味着,朱广能拉出来跟淳于琼对阵的兵力不到两万。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邺城上下却信心十足。开玩笑,公孙瓒都不算事,何况你淳于琼? 四月十日,朱广在召集文武作最后动员之后,准备于次日兵发平阳,与淳于琼决战。 当日下午,他刚去看望了刘虞的遗孀回来,赵云就在左将军幕府门口堵着了他:“将军,赵郡甄府君抓住一个人。” 甄府君即甄尧,甄宓的三哥,从前是曲周县长,本来就有能力,再加上与朱广联姻,被委任为赵郡太守。 朱广随口一句:“什么人?” “淳于琼部将,文丑。” “文丑?”朱广往里去的脚步停下了。文丑怎么会被甄尧抓住?思之再三,吩咐带来。 不多时,甲士押着一个身材健壮,却被捆作一团的大汉进来,正是原本历史上被称为“河间四将”之一的文丑。 一跨进门槛,他还没看见朱广便瞧准了赵云,脸色一变,随即低下头去。 武士将他一掼,跪下一条腿去,侧着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下跪者何人?”朱广问道。 文丑拒绝回答。 赵云在旁补了一句:“将军在问你话。” 文丑又看他一眼,这才道:“河间人,文丑。” 朱广一抬袖子:“既是河间人,怎么到了袁骠骑军中?”言下之意,你当初该跟着我才是。 文丑倒是个直肠子,毫不讳言道:“袁氏累代勋贵,名满天下,良禽择木而栖,将军又何必多问?” “哈哈,我喜欢直爽的人。”朱广笑了。随即倒像是有些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赵郡被拿住?” 文丑又看了赵云一眼,颇有些懊恼地回答道:“当日我随司马麴义并同袍颜良一道率军阻击杨奉所部。回师途中被将军麾下骁骑突袭,南撤时,有一将身跨白马,手执钢矟,偷奸掼我于马下,就此与部队失散。料想邺城回不来,聚拢了十数人寻活路,不想……” 朱广一听,身跨白马手执钢矟,这不就是子龙么?遂转向赵云:“子龙,有这事?” 此次北伐,赵子龙杀人如麻,哪里还记得他?于是实话实说道:“末将记不太清了。”文丑差点窜了起来,你把我掼下马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记得?把我当什么了?无名小卒?赵云见他放肆,当即迈步朝前就要治他,朱广制止了他,起身下来到文丑跟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愿降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放虎归山 恋上你看书网 文丑果然是直爽人,一口回绝:“休想!” 朱广发现门口的卫士已经在朝里瞄了,好似随时准备进来将文丑拖出去一刀咔嚓。但朱广只有从前玩游戏时才会这么干。历史上,文丑能成为袁绍麾下大将,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断不会是老罗写的那么草包。 “你不怕死?” “怎么不怕?” 朱广吸口气,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降?” 文丑居然冷哼一声:“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摇尾乞怜我不屑为之!将军你如此看轻,我便要叫你知道,哪怕你能在范阳城头一以挡百,也别想叫我低头!” 朱三一时不语,重新审视着他,单以身形论,冀州军将领里还真没有一个能跟和他比的。那身板,哪怕半跪着也跟截铁塔一般。 “我若看轻你,又何必招降?”朱广说话间,召入卫士来,命令给他松绑。哪知卫士刚一靠近,文丑便极力挣扎,两个强壮的卫兵居然按不住他。 赵云见状,上前一把压在他双肩上。文丑怨他之前“偷奸耍滑”将自己掼下马,这时就跟他杠上了。一个往下按,一个往上顶。 朱广就在旁边看着,虽说赵云的武艺是以精纯技巧取胜,但力气着实不小,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可文丑被捆得跟粽子一般,被赵子龙居高临下强按,他却能渐渐直起那条跪着的腿。 “嗨!”一声大喝,文丑身形暴涨,赵云竟被他顶了个趔趄!直起身来,见赵云面有惊色,他不禁得意地大笑,仿佛报了当日之仇一样快意。 卫士们一见,担心将军安全,刷刷拔出钢刀来,齐齐架在他脖子上。面对雪亮的刀锋,文丑全无惧色,直面赵云道:“当日若不是你偷奸,我未必输你!” 赵云苦笑:“好吧,我不如你,现在肯归顺么?” 文丑来不及回答,朱广的手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朱三体形也算精壮,但跟虎背熊腰的文丑一比,居然显得单薄。 尽管之前就曾经听说过左将军的种种事迹,但武人其实跟文人一样,没亲眼见识过,甚至没有亲身体验过,是不会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的。 文丑见朱广抓住自己肩头,猛力一拐想要挣脱。谁料,朱将军那支手好似铁耙一般!正暗自吃惊时,朱广已力透左臂! 旁边的赵子龙见身形高大的文丑片刻间竟缩成一团,两条柱子一般的粗腿居然战栗不止!再看那张脸,完全扭曲得不成人样,额头上青筋突起,可偏偏还死撑着。 终于,强悍如文丑也禁不住朱广那外挂般的怪力,“咚”一声双膝撞地,右边肩膀都给摁歪了…… 朱广不急不徐地替他解开绳索,往旁边一扔,收回手去轻笑道:“如何?” 文丑粗重地喘息着:“如今方信范阳城头之事。” “唉……”朱广叹一声。“范阳之围一直被当成我的英勇事迹广为流传。殊不知,黑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一群放下锄头拿起兵器的农夫而已,我便胜了张飞燕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要打,就打现在平阳城那样的对手。伯敢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文丑徐徐起身,一时作了难。是人都怕死,更何况功未成,名不就,就此断送了性命实在不甘。若投降朱将军,他正是用我之际,必然要委以重任,不说荣华显贵吧,至少也有用武之地。 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念至此,揖起手来,正色道:“感谢朱将军美意,但颜良与我有手足之情,我怎能与他对阵?” 朱广露出赞许的目光,微微颔首,中国人以“忠孝仁义”为普世价值,讲义气的人,总是叫人尊重的。单凭文丑如此仗义,他就不像演义里那么不堪。 “你既不愿与颜良为敌,那想必我叫你透露淳于淳军中内情也是不肯了?” “当然。”文丑认真道。“我若向将军泄露军机,但是置袍泽弟兄于危险,这种事如何作得?” 朱广双手一抄:“那你这真是让我为难了。” “将军不必为难。我今日被俘,原本就没想活着!但求将军一件事情。” “何事?” “一把利刀,给个痛快!” 朱三沉默半晌,叹道:“罢,子龙。” “在。” “送送他。” “诺。”赵子龙应一声,将手一侧。“请吧。” 文丑自知大限将至,心中不免惴惴,但想着自己俯仰无愧,也就释然了。冲朱广一揖,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大步而去。 一直出了左将军幕府,赵云方才带着卫士上来。牵了一匹马给文丑骑乘,一路出得城去。 见此情形,文伯敢心里非但不怪朱广,甚至还有些感激。至少,人家没有将你斩首示众,保全了你最后的颜面。只这一点,朱将军便是一个有气量的人。当初若不从袁公,追随了他,也不辱没自己。 十余骑一直奔出十来里地,文丑正疑惑时,赵云下令停了下来。 “山青水秀,好地方!”文丑大声说着,一边跳下马来。自己寻块平坦的地皮,一屁股坐下去,背对着赵云等人洪声道:“我个头高,怕你们砍不着,来!” 马背上,赵云哼笑一声,调转马头之际朗声道:“就送到这儿了,前面不远应该就有人接应你,去吧。” 背对着他的文丑身躯一震!不难想像他此刻心头的震撼,原以为命丧于此,没想到赵云居然要放了他!常山赵子龙竟这般高义! 听得背后蹄声响,他一跃而起,大喊道:“你不若杀我,回去怎好向朱将军交待?” 赵云一怔,扯住了缰绳:“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若无将军明令,我敢私放了你?” 文丑瞬间语无伦次:“可,这,朱将军他……”“我们将军敬你义气,既然你不愿投降,便只能放你回去。希望下次再在战场上相遇,咱们能堂堂正正分个胜负。”说罢,带着从骑绝尘而去。独留下文丑孤身一人杵在那处,仿佛置身梦境一般不敢相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开打 恋上你看书网 四月十一日 淳于琼一晚没合眼,有两件事情很让他闹心。 首先就是昨天朱广的骑兵袭击了黎阳,杀死杀伤上千人,如果不是镇守黎阳的蒋奇蒋义渠反应快,他很可能被朱广断了退路。 其次,则是文丑的归来。对于文伯敢,淳于琼还是很欣赏的,他与颜良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袍,私交甚厚的两人同样骁勇果敢,出征以来一直受到重用。麴义梁期遇袭,文丑被掼落马下,生死未知。消息传来,淳于琼很是为之惋惜。 然而,当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并且直言不讳是朱广主动放了他之后,淳于琼心里很不得劲。尤其是参军郭图私下里怀疑文丑的立场,让他不得不做出决定,暂时不让文丑领兵。 昨天下午,他就收到了消息,冀州军已经在收拾武器装备,看样子是要奔着平阳来了。而朱广的马军也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平阳近郊,窥探军情。这一切都有理由让他作出朱广极有可能今日前来对阵的判断。 遂于昨夜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向与会将领详细介绍了麴义的战术思想。即“克制骑兵,防守反击”。 天刚麻麻亮,平阳城的轮廓在晨曦中都还显得有些模糊,平逆将军就收到了确切消息:邺城的军队倾巢而出! “望诸公勉力,一战定河北!” 这是淳于将军在出发前对将领们作出的号召。 这一仗,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容有失。朱广若败,邺城不保,很可能冀州就没他什么事了;而淳于琼在接受任命之际亲口对袁绍说“两万精兵足矣”,似乎对夺取邺城信心十足。然而现在,非但不能如期拿下邺城,实打实两万精兵剩下一万多人,甚至还需要东郡太守东岱领兵一万来增援。 如果败了,对朝廷,对袁公来说,或许暂时妨害不大。但于他个人,可能就代表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旭日东升,平阳沸腾起来。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军官们的指挥下,达到指定地点列阵,各色器械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之中。 麴义之前说过,王师对朱广军,优势不仅仅是“以逸待劳”,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决定战场。他选择的战场,就在平阳—背城结阵。 平阳城存在的意义就是拱卫邺城,在修筑之初就考虑到了有可能遭到敌人“拔除外围据点”式的打击。所以,它的筑城地址非常有利,是方圆十几里区域内地势最高处。 背城结阵,不光视线不受干扰,若朱军来攻,王师还有居高临下之优势。最重要的一点,正因为地势的抬高,所以隐藏千张强弩变得容易。 麴义陪同淳于琼亲自到冀州军将要列阵的地点看过,从那里望过来,只能看到王师前面的死士,两翼的步军,然后就是抬高的平阳城,绝无可能看到隐藏于阵中的强弩。 太阳高升,霞光万丈,一扫黑夜的余霾。 淳于琼所部万余人全部到达指定地位列阵完毕,独东郡太守刘岱率领的兖州军稍显混乱。这也怪不得,中央军和地方军总是有些差别的。 旌盖下,平逆将军全副披挂,身跨良马,旁边的亲随也捧着他有相当一段时间不曾动用的大戟。 环视身前身后,无数攒动的人头,他面上的神情即便是在朝阳下也好似万年寒冰化不开。只有看到前方不远,那一列列整齐的“蹶张士”时,才稍稍舒眉。 今日之战,胜负关键就在在你们了…… 日上三竿,王师列阵完毕,除了军阵中有两杆大旗,一为“平逆将军”,一为“东郡太守”,显得突兀以外,堪称整齐。真个衣甲鲜明,刀枪生辉! 尤其是居于大阵最前端,处于突出部队的八百死士,最为引人注目。这支部队就是淳于将军重赏之下而出的勇夫。由军司马麴义亲自率领,每人都装备铁叶甲,大旁牌,长枪,八百人独成一阵。 同袍们虽然眼红他们得到的重赏,却也对自己没能入选并不失望。因为,钱确实是好东西,但有命挣没命花岂不悲剧? “怎么还没来?” 淳于琼稍稍有些急躁。按说邺城到平阳也就十几二十里地,大战在即,你早该到了。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了南面,两三里地外,有一片高粱田,长势喜人,等不了多久就能收获。 正当此时,城上传来一片呼声,想是临高远眺的官兵发现了端倪。 没一阵,果见西面有尘土扬起!原来还有些嘈杂的许都军阵逐渐消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未几,已听得密集的蹄声隐隐传来,那片尘土越扬越高! 又过片刻,蹄声大作时,只见那片巨大的尘幕下,成群的骑兵漫野而来! 一直以来,骑兵这种兵种都是北方的专利。并非南方不产马,而是南方马虽然耐力较强,适合走山路,但体形较小,速度也慢,不宜作为战马使用。袁绍虽然把持了中央政权,但汉军的骑兵基本处于黄河以北,尤其是东西两个角。现在西北的骑兵他是甭指望了,东北的骑兵基本上都在朱广和公孙瓒手里。 再加上东汉时期,汉帝国最强大的敌人匈奴已经不复威胁,骑兵规模极剧锐减。史料上记载的东汉对外战争,只出动几千骑已经成为常态。像卫青霍去病这甥舅两个动辄数万骑兵的规模,已经成为历史。 所以,你就不难想像当“王师”看到数以千计的骑兵蜂拥而至时,心头的那种震撼了。 隔着两里地,河北骑兵止住了马,只十数骑离开队伍压至前方,抵近窥探许都军阵,甚至一度快要逼近弓弩射程之内。 身在前端的麴义见此情景,心头非常非常不爽。若在西凉,你敢靠得这么近,只消百十轻骑出阵掩杀,你连退都来不及! 当然,如果他知道这靠过来的是谁,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常山赵子龙! 朱广治军有个原则,就是不分亲疏,不管你是云中小伙伴,还是半路加入的,唯才是举。但他从来都没在掩饰过自己对赵云的偏爱,这在军中将领中是人尽皆知的。自担任左将军司马以后,赵云一直代替他统率着最为精锐的“狼骑营”。并非是朱三有意要将赵云培养成为一名“骑将”,而是只有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他才能够迅速地刷军功。而作为北方军队,骑兵和步兵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不谙熟骑兵战法,你就统率不了大军,难以独挡一面。其实以赵云近两年的功劳,作个杂号校尉也没谁能说什么闲话。朱广为什么还把他留在“司马”位置上?就是希望他多些历练,把骑兵这一套吃透了以后,以赵云和高顺的关系,步军也不是难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兵者诡道 恋上你看书网 “这大概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布阵位置和方法了。”在细细观察了许都军的阵容之后,赵云说道。 身边有一骑督,从云中时就追随朱广,每战必争先,朱三曾经亲自向他敬过酒。虽然也服赵子龙武艺绝伦人品贵重,但此时听他如此称赞,便笑道:“卑职眼拙。” 赵云仍未收回目光,随口问道:“你若是将军,这仗如何打?” 骑督往前一指:“千骑并发,践踏敌阵!” 摇了摇头,赵云英俊的脸庞上神情格外凝重:“敌军阵后抬高,冲不上去的。一旦被困阵中,再想出来就难了。” “那有什么关系?狼骑营即便被困,将军全军压上!” 赵云不再说话了。资历那么深,战功那么多,若再精细些,时至今日怕不止是骑督了。若照这么个打法,敌人兵力占有优势,又有背阵结营居高临下之利,我军根本占不到丝毫便宜。 想到此处,手搭凉棚一抬头,刺眼的阳光晃得人几乎难以张目。 “走,绕一圈。” 淳于琼在中军,见敌军锋骑在他的大阵外围旁若无人地绕阵而行,摆明了欺负他没有骑兵,心里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但往好处想,这也表明朱广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认为自己既然及时赶回了邺城,那么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击败自己。 像这种寒门出身的子弟自己见得多了,他们比所有人都要拼,都要狠,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企图心。但是,这种人一旦得势都会走两个极端,要么极度自卑,要么极度自负。看起来朱将军是属于后者,他确实干了几件可称得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有可能名载史册。 但他若以为单凭这此就能让他成为一方霸主,那只能说他能太天真了。武力虽然可怕,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他即使是顶着刘伯安继承者的光环,跟袁公斗,却不啻于螳壁挡车,自不量力。 方想到此处,身旁高干道:“将军,朱子昂来了。” 淳于琼极目远眺,果见西面烟尘扬处,天地相接,一面硕大醒目的战旗已然展露出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依稀看到上面那个“朱”字。 不一阵,再望战旗下,密集的兵潮席卷而来! 骑兵居前引导,步军在后随从,朱广马军规模之强,在北四州除了公孙瓒以外,谁敢与之争锋? 王师将士们看在眼里,不免感受到一些压力。将领们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决定战斗胜败的因素很多,但其中最不重要的一项便是主将有多骁勇。 将贵谋,而不贵勇。兵者诡道,玩的就是算计,你再勇,以一挡十,但你能以一挡百么? 但普通士兵未必明白这个,他们只知道朱广是北军的领袖,悍勇无比,擅使一口丈余长,百余斤的断马大刀,敢当此人者,人马俱碎! 这种压力,在北军的主力部队停在他们大阵对面三里以外时变得更加沉重。因为敌人几乎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迅速地列着阵。 这时候就是内行看门道了,所谓“阵法”,其实没有那么玄,决不会一进去好像暗无天日,这喷一通黑气,那冒几团火,说得跟鬼屋似的。阵法往小了说就是队列队形,往大了说就是各兵种排列的位置。归根结底就是把松散的单兵最大限度地凝聚成一个整体,使之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程度。 一个优秀的将领能够一眼洞穿对方阵形的优劣。此时,许都军中不少谙熟阵法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也只能看着,因为人家有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保护,根本不担心阵未成而遇袭。 北军的骑兵压住了左右两翼,步军居前突击,呈矛头状排列,这是典型的进攻阵列,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若说有什么可取的话,那就是速度快,排得齐,显示出了良好的训练水平。尤其居前大阵前端的那一阵步军非但引起了淳于琼的注意,连前头一直冷眼旁观的麴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虽然隔着三里地,只能看出人体轮廓。但许都的将士们还是发现了这阵步军是第一个到达指定地点的部队,而且一旦达到,再没有动过。在其他阵列里的士兵还在交头接耳,左顾右盼之际,他们就跟石像一般,巍然不动。 “河北人马,如此雄壮!”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让正细细观察敌军阵容的淳于琼小吃一惊。扭头看时,却是东郡太守刘岱。 “府君难道怕了?”淳于琼语气不是那么和蔼。 刘岱,字公山,东莱人,年四十有余,容貌可称得“昳丽”,哪怕是身着戎装铠甲,你都能从他身上看出骨子里的清秀和高贵来。而且那把漂亮的胡须明显就是今天才修过的。眼见朱广之军旌旗鲜明,刀枪森布,步伍之整肃近年少见,轻笑道:“怕?哼。” 只一个“哼”,多一声也不愿给。 其实打从刚见面,这两位就处得不太愉快。刘岱认为自己是东郡太守,二千石,淳于琼乃杂号将军,亦二千石级别,且牧伯杨彪派自己率军过河,只说是增援助战,并无明确示下说让谁听谁的节制。 我到平阳,你不来迎接就算了,但我与你平级,怎么连军事会议也不让我参加?就因为我说了你一句不懂礼节? 这头在暗自腹诽,那边淳于琼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若不是让着他汉室宗亲的身份早发作了,遂冷声道:“大战在即,府君最好慎言!” 刘岱瞄他一眼,朗声道:“罢,将军既不愿听,我回本阵便是。”语毕,竟不等主将有所示下,径直打马,往兖州军阵去了。 “什么东西!”淳于琼轻蔑地说道。三里外,军旗下,朱广一边眺望敌阵,一边听赵云报告。有意思的是,不知不觉间,他就被赵云牵着走,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应证,全对。在报告完毕之后,赵云将自己的担忧合盘托出:“卑职以为,淳于将军想要取胜,就必须用尽一切办法来限制我军骑兵之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章 中计?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听罢,未置可否。 别部司马徐晃徐公明此时也进言道:“将军,平阳城所在地势稍稍抬高,淳于将军背城结阵,既防我军迂回,又可限制我骑兵冲击,万不能大意。” 朱三本来想听听贾文和的看法,但长史却在马背上张望,凝神不语。见此情形,他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忽吸一口气,啧啧连声道:“怪事。” “嗯?怎么怪了?” 手一指对方,贾诩道:“主公,淳于将军既然背城结阵,用意就在于打消我骁骑直贯其阵的想法。可他又在大阵前方突出地带单布一小阵,量兵力不过千人,这倒像是在引我军去冲。自相矛盾,岂不是咄咄怪事?” 实话实说,要论临阵指挥的水平,朱广可能还不如张辽。但是他的长处就在于预知历史,这不但包括一些重大历史事件的前因,经过,结果。也包括许多历史上著名战役的大概情况。 在汉末,在河北,所发生的著名战役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袁绍与公孙瓒为争夺冀州而爆发的“界桥之战”。这场战役虽比不上“赤壁之战”那么意义重大,但精彩程度却丝毫不输。 之所以说它精彩,就是因为以弱胜强。 彼时袁本初尚未在河北站稳脚根,而公孙瓒却拥幽燕之强兵,挟名将之威悍然南下,一时气吞万里如虎,大有收取冀州,雄视河南之心。想必在当时,许多人也是不看好袁绍的。因为他刚刚威逼袁氏故吏韩馥致死,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取得“冀州牧”的位置,草草集结了几万人马,便仓促与战力剽悍的幽州军对阵。 可结果,这场战役表明,军队的战斗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如何正确使用这种力量。 想到此处,他忽然出人意料地说了一个字:“难。” 文武们没明白什么意思,贾诩问道:“难?这还没开打,主公是不是……” 朱广遍视部下,见所有人都对他这句话有意见。大战在即,就不说讨什么彩头,你一来就“难”,这不是触霉头么?这是一军主将该说的话? 但他不为所动,眼一斜仍旧道:“不难么?淳于琼占着地利就不说了。再看看这日头,若开打,我军是迎着太阳在冲锋,将士们视线受到干扰,而形势又逼得我不得不先手。诸公,这还不难么?” 那一众将校都是刚从北方战场上撤回来,公孙瓒且仅以身免,淳于琼算什么玩意?哪怕兵力不优势,打他也跟玩似的。 但朱广这一通抱怨,中郎校尉们虽然听着不爽,但心中也暗道,这仗确实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须得仔细了。别阴沟里翻船,那玩笑就开大了。 朱广正是明白麾下的将领们在重挫公孙瓒以后,不会将淳于琼放在眼里,他更深知,在乱世中想要生存、发展、壮大,那就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所以,战端还没开,他就先把己方所有劣势都说出来,让文武们知道,你不一定能胜,人家不一定会败。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拼尽全力。 “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一下。”在长久的沉默以后,朱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主公请示下。” 朱广却好似有些难为情,扭捏了半天,才在马背上探身靠近贾诩,摊出手心,一笔一划缓慢地写着,最后问道:“这个字念什么?” 贾诩大感意外,虽然他也听说主公没读过多少书,但从追随以来的相处中,听朱广言谈,证明这个人还是很有些学识见识的,怎么会连这个字都不认识。再说,这个字跟这场仗有什么关系?遂将那字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朱广喃喃道,转瞬之间他的神情变得阴鸷起来,双眼微眯,又盯着淳于琼的军阵好大一阵,忽然大声道:“子龙!” “在!” “命你率‘狼骑’直接践踏敌阵!” 赵云大吃一惊!贾诩也吓了一跳,急忙劝阻道:“主公!不可!淳于琼大阵中必有玄机!依幕下之见,还是……” 话未说完,朱广已经举起手打断:“作战,拼的就是一股气势!‘并州狼骑’追随我多年,骁勇无比!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们装备之精良,足以摧毁淳于琼的锋线!” 赵云见他态度坚决,欲言又止,将目光投向了贾文和,后者对主公此举甚为意外,还想再劝时,却见朱广召了赵云近前,轻声细语对他说着什么。赵子龙听罢,只得一点头,领命而去。 “主公……” “看着吧,什么叫骁骑。传我命令,擂鼓,吹号,助军威!” 命令一下,身强力壮的鼓手光着膀子,提着两条鼓锤抡圆了猛击鼓面,雄浑的战鼓起骤然响起!一通未罢,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左翼,赵子龙举起钢矟,催动了跨下坐骑。身后,一千余“并州狼骑”缓慢出阵。 狼骑营在河北军中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因此它一出动,全军鼓噪!万人齐声呐喊以壮气势!声若惊涛! 许都将士们在这奔雷一般的喊声中紧紧攥住了兵器,他们知道,大战开始了…… 淳于琼心头暗呼一声“天助我也”,朱广,你会为你的骄傲和自负付出惨重的代价! 阵前,麴义率八百死士静静伏于牌旁之下,他们的左右都是空地,突出于全军之前,这几乎就等于是找死!一旦敌骑撞来,他们一没有退路,二亦无依托…… 但这位“将种”此时完全不在意危险,他鹰一眼深沉的眸子里,满是对胜利的渴望!并州狼咆哮而来!疾驰的马蹄践踏着大地,那愈加迫近的雷鸣般的声响足以让任何人胆寒!这支北方精锐打从跟在吕布身后杀回云中城时起,还未尝一败!连草原上的骁骑之王魁头都认为,汉军的骑兵已经不够看了,但并州狼骑是一个值得敬畏的对手。跟朱广的骁勇绝伦无关,并州狼中的每一名骑兵,都是真正的勇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现形 恋上你看书网 当高大的骏马负载着骑士挟雷霆之势而来时,无论你如何英勇,恐惧也会迅速吞噬你的心! 麴义伏在大盾下,不需要去看,单凭感受也能知道身边士卒定然被咆哮而来的并州狼骑骇得面无人色。那扬起的尘土,那轰鸣的蹄声,还有那锐利的长枪,无一不在考验着这八百死士的勇气。 “稳住!”他并没有怒吼,但声音足以清楚地传到每一名死士的耳中。这两个字或多或少起了一些作用,作为军司马,他自己都身处队伍前端,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励士气? 而在他们身后,淳于琼捏着缰绳的手几乎攥出水来。因为他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只要并州狼再往前数十步,他便能叫这支朱广赖以成家的精锐马军从此除名! 来了!八百死士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并州狼们的面容。他们是如此的年轻……随后,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前面那个头盔上插着两支雉翎,并不算伟岸的背影,等着他一声令下! 而当此时,比他们更紧张的,便是前来参战的一众河北文武。贾诩不敢丝毫大意,甚至不肯多眨一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是盯赵子龙率领的并州狼,而是密切关注着淳于琼的大阵,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反观左将军朱广,他倒是沉得住气,若无其事地眺望前方,偶尔还跟身边的部将说句什么。他大概是不知道,敌人已经准备了一千张强弩,等着让他“重蹈”历史上公孙瓒“白马义从”的覆辙! 身先于千骑之前的常山赵子龙突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钢矟! 淳于琼双眼中杀机陡现,敌骑前锋即将进入弓弩射程之内! 许都军阵前的八百死士已经紧张得忘了呼吸,有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跃起!因为哪怕再多蹲片刻,他们就只能等着撞成肉泥!但,麴义仍旧伏着,威严的声音仍旧重复着那个命令! 淳于琼本要等着前头麴义的信号,然此时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拔出佩刀,高声呐喊:“张弩!” 指挥“蹶张士”军官们声声重复着他的命令,弩手们迅速而又整齐地踩住弩环,奋力拉开了弦,一支支锐利的弩箭被置入了箭槽! 前头的麴义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事情好像不太对头,朱广拥有绝对优势的骑兵,他若真要直接冲阵,这对面压过来的骑兵是不是少了点? “将军!不好!”部将的一声喊让淳于将军心头狂跳!他也清楚地看到了,就在敌骑前锋已经进入弓弩射程之内时,并州狼突然转向! 尽管指挥着以步军为主的部队,但淳于琼对骑兵是了解的。疾驰冲锋的骑兵是没法突然停止的,只能转向。可今日敌我两军之间只隔着几里地而已,对方的前部已然进入射程之内,怎么可能如此灵活地转向?居然没有一名骑兵摔下马背! 与此同时,前面的麴义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改先前的稳重,用尽所有力气大喊道:“别动!敌骑在试探!不能暴露!” 迟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位袁公麾下资历最老的将军狂吼出声:“放箭!” 军令一下,千弩齐发! 无数呼啸而出的弩箭就从“八百死士”的头顶上空飞过,那密集的声响不禁让人想起前些年闹蝗灾时,遮天蔽日的飞蝗! 麴义大惊!转瞬之间便化为暴怒!他一跃而起!却不是为了冲锋,而是转过身去,冲着阵后歇斯底里地呐喊!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都全军将士眼睁睁地看着汹汹而来的敌骑,在战场中央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只损失数十骑之后,安然掉头。 这几十骑,于朱广来说,是少时玩伴,旧日袍泽,哪怕一马一兵他也不想损失。可是,对整个河北军来说,这一点牺牲是完全值得的。因为,他们的牺牲让淳于将军现出了原形,暴露了隐藏在阵中,原本可以对河北军形成致命威胁的一千张强弩! 西去的赵云回望仍旧密集的箭雨,英勇如他,也心有余悸。他实在不敢想像,若将军真命令全部骑兵践踏敌阵,会是什么后果。 当他率军奔回本阵后,河北将士们一片骚动。尽管冲锋的不是他们,可也不难想像,方才那么一段短短的时间,是多么地凶险! “将军知道敌军阵中有名堂?”贾诩忍不住问道。 朱广摇了摇头:“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那将军怎么会命子龙试探?莫非……”贾文和脸上阴晴不定。先前朱广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一个字怎么念。 当时他很诧异,因为这位年轻的主公虽然出身边塞游侠,按说应该也没读几句书。但跟朱广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其实很有些学识见识。尽管,相当部分是野路子,可也正对自己胃口。 可他却连“麴”字的读音都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么? 原来,朱广知道“界桥之战”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麴义这个人,但他不知道的,恰恰就是“麴”字与“曲”字同音,他还以为念“鞠”呢。 所以,当听到情报,说淳于琼麾下主要的武官有“麴义”等人时,他听在耳里的却是“曲义”,还琢磨了许久这人什么来头,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直到开战之前他才回过神来。 朱广当然不能告诉他真实原因,只随口道:“说来惭愧,我很早就知道有麴义这号人物,只是没想到居然真就是他。这人之前常年在西凉,对骑兵十分熟悉,因此我才让子龙去试探。” 贾诩听了,也没再多问。想着主公年少时游侠边塞,知道麴义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朱广手搭凉棚,又望了一眼愈发毒辣的日头,问道:“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贾文和却已成竹在胸:“等,耗。”“哦,何解?”“淳于琼一击不中,士气已受打击。我军越是按兵不动,敌军就越着急。再者,我军列阵于西,迎着日头,将士们视线受到干扰。等到中午之后再战不迟,兴许,淳于将军会按捺不住,主动进攻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二章 毒士 恋上你看书网 农历四月,算不得盛夏,可你如果站在原地不动,日头所毒辣也不含糊。 黄河南北的两支军队,步骑四万余人,各自列成严阵,就在已上三竿的太阳底下站着。早上时还有些风,这会儿连军旗都不动了。 在赵云试探性进攻,使淳于琼暴露了隐藏于军阵中的大规模强弩以后,河北军再没有其他动静。一些士兵甚至将盾牌顶在脑袋上,借以躲避越来越有灼烧感的阳光。 同样是等,同样是耗,但两军将士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 河北军的等,是在等太阳升上头顶,是在等我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许都军的等,却多了一分焦急。对方只有折扣数十骑的代价就摸清了门道,这对于王师士气的打击虽不说大,但也够郁闷。 麴义既惊且怒,他万没有想到,袁公麾下资格最老的将军,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你不等我的信号就算了,明明看到人家转向,怎么还下令放箭?身为一军主将,就这种素质? 淳于琼其实在下完令之后就后悔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呐,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等了。 “将军,朱广这是在等太阳西斜。”郭图跟淳于琼关系不错,没有质疑,也没有牢骚,只是沉声提醒道。 “我知道。”淳于将军那脸色不比地上的灰土好多少。在明白中计以后,他一度恼羞成怒想要下令进攻。幸亏他忍住了,否则错上加错,今天这场仗可能就会让他身败名裂。 “那我军就一直等?” “一定要等!”淳于琼切齿。“必须让朱广先攻,否则我军没有任何优势。放心吧,他比我着急。就这么对峙十天半月我也不怕,他却未必。” 高干一张细皮嫩肉的白脸这会儿也热得通红,不停地拿衣襟擦汗。听将军这么说,他不无担忧道:“将军,若等到晌午,日头西斜,彼时于我军不利。 “即便朱广洞察到我军阵中的强弩又能怎地?他只要先攻,就避不开我的箭雨。只是没能打垮他的骑兵部队,有些遗憾而已。” 高干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当即就要质疑,可素来对他客客气气地参军郭图此时却向他投来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发言。 高元才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怎么叫遗憾?不能重创他的骑兵,即便你今天击败他,人家也能在骑兵掩护下安然撤回邺城,整顿整顿,再拉出来跟你打。这明显就是一次指挥失误,你怎么就不承认呢? 时间逐渐过去,这对于南北两军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幸亏两军将士都是饱餐一顿之后再拖出来的,否则饿着肚子,顶着日头晒两个时辰,铁打的汉子也给你烤蔫了。 但显然,河北军的将士更痛苦一些。他们不但要经受阳光的直射,还要忍受那刺眼的光线。朱广许久没有“卖弄”他的骑术了,这时也不知是突然兴起还是怎么地,双手抓住马鞍一撑,哧溜就站在了马背上。 两侧身后的将士们一见主将冒头,还以为是振奋士气呢,顿时欢声如雷。 贾诩仰着头看了几眼,心中苦笑,到底还是年轻啊,这么严肃的场合你显摆啥呀? 朱广张望一阵,两腿一开落坐下来,看得身边文武有极是担心,这不得压着蛋呐? “先生知道周亚夫么?”朱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文帝时平‘七国之乱’的功臣,如何不知?” “提起周亚夫,先生想到的是平乱功臣,但我想到的却是他在‘细柳’这个地方迎接文帝阅兵的故事。这个人的性格固然是其悲剧的根源,但得承认,他是真将军,他的部队才称得上‘铁军’。我也是将军,可你看看我这些部卒,站不到一个时辰军容就散了。席地而坐的,拿盾牌遮荫的……同样是将军,差别怎么这么大?” 贾诩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坦诚道:“确实,军队之所以是军队,不是因为武装,而是因为纪律。但是主公请看。” 朱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得意地笑了。 那是中郎将高顺亲统的“陷阵营”,列阵之后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任何一名士兵懈怠。或许因为“陷阵营”的榜样力量,连旁边徐晃率领的步军也站得整整齐齐,不好意思松懈。 “子严真是将才啊。”贾诩不常夸人。朱广麾下四大庭柱,他最尊重的,不是有勇有谋的张文远,而是这个永远谨慎踏实的高子严。 朱广并没有因为跟高顺亲密的私人关系而避嫌,深表认同地说道:“高顺治军虽严,但可贵之处在于能以身作则,与士卒同甘共苦。世人都以为我朱广靠的是快马利刀,我便叫他们知道,有高顺在在,我的步军也不输给任何人!” 贾诩频频点头之际,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敌军大阵,等朱广一说完他便道:“主公,这仗恐怕还真就得高中郎了。” 话刚说到这里,旁边一部将忽然打断:“主公,淳于将军变阵了。” 急忙抬头去看,果见许都军阵形变动。原来突出于大阵之前的那一个小阵已经缩了回去,而把手持强弩的“蹶张士”排在前头。淳于琼当然不会靠他们来抵挡河北军的冲击,而是反正也已经暴露了,不如堂堂正正给你摆出来,让你明白,只要来,我这千张强弩就等着你。 贾诩突然笑了,不是冷笑,而是那种会心的,舒心的笑声,听着让人很受感染。 “我就说嘛。” 朱广一时疑惑,他的指挥水平虽然算不得高超,但从南下助剿开始,这么多仗一路打过来,见识还是有的。淳于琼变阵,乃是因为“弩阵”暴露,孤悬于前作诱饵的小部队已经没有必要了,这完全是正常合理的变动,贾长史这是…… “先生笑什么?” “主公,现在敌军变阵,我军该如何进攻?” “骑兵用不得,就只能靠‘陷阵营’从侧翼攻进去,尽量避开敌军的弩阵,扰乱其布置,伺机破敌。” “侧翼?那主公是选左翼还是右翼?” “先生熟知地理,又何必问?平阳城地势东高西低,南高北低。我自然是要……”说到这里朱广打住了。 从贾文和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能没有原因,而且他拿这么明显的问题来问,明显是有所指。遂道:“先生看出什么来了?” 贾诩一抖袖子探出手来,指向一个方位:“将军看到南边那片麻田了么?” 真是一片长势喜人的麻田,要不了多久就能收获了。这里的麻,不是植物纤维,而是曾经名列“五谷”之一的农作物。此时的人民用它作为主食之一,朱广前一世时,麻这种东西一般只用来榨油了。 “看到了,怎么?” 贾诩嘴角一扬,笑容中的不屑和眼神的中锐利让人生畏:“必有伏兵。” “你是说……淳于琼故意将蹶张士排在前头,让我知难改道,不作正面冲击,也不会选地势较低的北面进攻,却设伏兵于麻田中,专等我从南面发起攻击时,前后夹击?” “正是。如果幕下所料不差,淳于将军一定把自己的精锐放在南面,等着夹击我军,摆在北面的,一定是东郡太守刘岱率领的兖州军。从北面仰攻,是我军唯一的选择。” 朱广听罢,仔细揣摩。半晌之后,大声道:“请高中郎来!” 高子严如今已然是军中地位仅次于朱广,与张辽平起平坐的中郎将,可你从他身上绝看不出有丝毫的志得气满,朱广有时候说他跟块石头一样。左将军府的一些幕僚以为这句话是贬义,说高中郎性格固执,又沉默寡言。但亲近的人却明白,主公这是在说高中郎坚若磐石。 “将军有何示下?”作为朱广麾下精锐重步兵的指挥官,高子严可谓全副武装。光是他身上那一套铁叶甲,就重达三十五斤。这是汉末三国来说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水平! 只是,这样一套铠甲带头盔的造价,已经足够让朱广去跟魁头用友情价买一匹马了。所以,“陷阵营”里只有屯长以上的军官才能穿戴这种盔甲,普通士兵仍以汉军制式的“大铠”为主。 就这,已经让朱广的财力有些吃不消了。他的部队里,除了高顺所部外,其他部队军官以下,大部分都没有铁甲可穿。便是对面自称“王师”淳于琼所部,也是至少超过一半以上的士兵没有装备铠甲。 “看来,我军先手是没得选了。”朱广道。“稍后开战,你‘陷阵营’敢先击么?” 人都说高顺实在,其实他是不喜欢说废话:“军令一下,没有敢与不敢。” 贾诩此时插话道:“中郎,在下十分肯定‘陷阵营’的战力。但是,今天这仗事关生死,丝毫大意不得。‘陷阵营’不但要破阵,还必须得快!” 这话听着有点矛盾,重步兵就两个特点,一是防御性好,一是突破性强,但“快”真不是他们的长处。你要快,有比马军还快的么? 高顺早已对敌军阵形布置了然于胸,心知贾诩这话必有所指,问道:“请长史明示,快到什么程度?” 贾诩一时不答,而是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幸好,站在他面前的是高顺,河北全军还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么? “快到淳于将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陷阵营’就已经打乱了他的右翼。” 高顺为难了,办不到的事他绝不会承诺。你让我去北面仰攻没问题,要求我必须破阵也没有问题,但我怎么可能保证一定快到这个地步?我是步军,我必须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推进。 朱广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欺负老实人,见高顺犹豫,心中不忍,说破道:“长史确信摆在北面,亦即敌军右翼的是东郡太守刘岱率领的兖州军。其战力,应该不如淳于琼所部。” 听了这话,高顺仍未拍胸口,只揖手俯首道:“末将必尽全力。”“有这话就好。”贾诩还想再说,朱广已经摆手道:“子严是不用激的。”前者一看他俩那默契劲儿,心说到底是少小相识啊,啧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三章 杀 恋上你看书网 “不过主公……”贾诩一捋须,牙疼似的咂巴着嘴,那张永远跟肝病晚期一般的脸上有些纠结。 两个人相处久了,彼此会心意相通,朱广一打眼就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也叹道:“是啊,陷阵营去北面仰攻,可这南面到底还是要人去填。左右,请邹丹。” 在投诚的幽州方武当中,邹丹算是官阶高的,前涿郡二千石。到了朱广麾下,虽没有太守给他作,但一个杂号校尉还是必须的。武装齐全邹丹一听将军召唤,心里就犯了嘀咕,猜到些苗头。 降军嘛,自然跟人家的嫡系不同,让你去填坑你就得硬着头皮上。 果然,朱广开山门见地告诉他:“我已命高中郎率所部从北仰攻,南面就有劳校尉了。” 邹丹也细细观察过敌军阵形,此时听说让他领军进攻南面,倒有些意外。因为即使是外行也看得出来,南面地势稍高,那肯定比从北面进攻省力。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的疑惑加重了几分。高顺是朱将军爱将,怎么会让他去啃硬骨头,反把软乎的交给自己?这里头有什么名堂? 正当他犹疑时,朱广坦诚道:“我实话跟你说,南面不但集结着淳于琼的精锐,那片麻田看到了么?” 邹丹回首一望,心中已经了然,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里极有可能埋伏了人马,一旦他部短兵相接,就会腹背受敌。” 将军的坦诚并没有换来邹校尉的理解,他认为朱广的用意,就是挑明了告诉自己,你是降军,我就是让你去填坑,而且不介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朱广见他沉默不语,神情阴鸷地吓人,忽笑道:“怎么?不愿意?” “既追随将军麾下,军令一来焉敢不从?只是……”语至此处,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忍了再忍才没有把后头的话说出来。 贾诩早看穿了他,轻笑道:“邹校尉不必多心,主公既以实情相告,就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 这在邹丹听来简直跟废话无异,我能怎么准备?我就那点人马,你既要我进攻南翼,又要我防备偷袭,这不摆明让我送死么? 一时间,这位幽州数得着的战将真是心灰意冷。自己这一归降,坏了名声不说,这下还连累了同袍弟兄,早知如此…… 见他那般模样,朱广面上一沉:“你以为我朱广是何等人?让你送死还要让你知道是送死?” “不敢。” “别说不敢,日子长了你就知道,我是个好言恶语都听得进去的人。”朱广瞄他一眼,没再多说了。 贾诩此时才道:“校尉,你部一旦与敌接战,只要麻田中有伏兵,它一冒头,赵司马立即突袭!” 邹丹心中暗想,我既提前有防备,再有那“并州狼骑”打掩护,纵有损失也不至于太大。左右归顺了人家,养你又不是白吃饭的。 刚想到这里,朱广又道:“记得在广阳的宴会上我说的话么?” 邹丹如何不记得?当时朱将军说,若拼“感情”,我是无论如何拼不过公孙瓒的。但你们跟了我,别的不敢保证,我会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末将记得。” “这就是机会。”朱广认真道。“你在涿郡太守任上不光劫掠我河北边郡,内政也没落下,老实说,在河北这种上马能管军,下马能管民的人不多。这一仗你若能建功,常山太守就是你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邹丹,连贾诩也倍感意外。一郡太守的任免可不是小事,主公怎么这么“草率”就决定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他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前几天在邺城开会,常山假都尉鲜于辅狠狠告了都尉杨奉一状,说他迁延不决,贻误战机,只怕是怀有二心。 常山现任太守根本震不住杨奉,用邹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既然不愿意和旧主为敌,那就是去跟黑山贼死磕吧。 “谢将军提携。” “是真心的么?”朱广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 邹丹将头一低:“邹某败军之将,蒙将军抬举已是惶恐,今更许以‘专城’,末将敢不效死?” “嗯。真立了功,你的部队也不打散,让你带到常山去。” 邹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这么短短几句话,之前的一切疑虑担忧烟消云散!沉默良久,真想说一句“贴心”的话,又恐时机场合都不对,说出来反而尴尬。 正犹豫时,朱广已道:“去吧,好好打,别让人家小看了我们幽州军。” 一句“我们幽州军”让邹校尉大为感动,再不多言,一揖到底后,转身大步而去。 贾文和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来又看视线停在主公面上。他追随朱广不算太久,但就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却一直感觉到对方的进步。尤其是在这待人接物上,越发地成熟与稳重。这么年轻能做到这个地步,难能可贵。 “先生是不是想夸我两句?”朱广忽然道。 “呵呵,世人对主公的赞誉已经够多了,何须幕下画蛇添足?” “那不一样,先生于我,义则君臣,恩犹师生,能得你一句夸赞,我会很高兴。” “这仗打胜了再夸不迟。” 朱广大笑,笑声止时抬头一望,日已过中天,再等下去两军士卒都得烤焉了。遂深深吸上一口气,眼中杀机一闪,怒声吼道:“擂鼓,进攻!” 雄浑激荡的战鼓声随之响起,已经等得心烦意乱,士气萎靡的河北将士们一听,无不奋起! “此战关乎生死,你等随我奋力击杀,有进无退!”陷阵营前锋,高顺掷地有声。 “弟兄们,将军已然许诺,只要打胜,我部将士不分离不打散。此前种种不必再提,这一仗,咱们在河北河南两军面前打出幽州军的威风来!”邹丹近乎歇斯底里。在催人奋进的战鼓声中,两部将士脱离大阵,一北一南向前挺进,一场决定河北归属的战斗正式开打!而无论谁胜谁败,这场战斗的结果都必将震动天下!因为这场仗,与此前冀州军的“北伐”,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开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戈铁马 恋上你看书网 陷阵营 在原本的历史中,受限于“吕布团伙”的处境和财力,它只有七百人,号称一千,《英雄记》称其“铠甲斗具皆精炼整齐,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朱广不是吕布,他的处境虽然也不好,但冀州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他有财力来组建一支两千人规模的精锐重步兵。是,这个“陷阵营”在“北伐”之前只经过了半年训练,但不要忘了,它所有的兵源来自于原来的冀州本地部队,而不是招募的新兵蛋子。 战鼓声中,高顺率领着这支钢铁之师迈出了稳健的步伐! 因为装备沉重,他们没有像邹丹所部那样直接发起冲锋,而是排着严谨的队形,整齐地踏着步子。 士兵们的铁叶甲在前进中铿锵作响,兵器击打着旁牌,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绝大部分许都将士都被他们吸引,如此严整的军容,近年罕见! 淳于将军到底还是将不安的目光从“陷阵营”的身上收回,改向了南面。咆哮而来的幽州军已近跟前,眼看着就要与他的大阵“相合”。 此时,这位平逆将军的目光又飘向了那片麻田,攥住刀柄的手紧了再紧,掩饰不住心中的忐忑。 已然回到中军的司马麴义,根本没有关注南北两翼袭来的敌军,而是死死盯着朱广南翼的“狼骑营”。他久在凉州,身经百战,这种两军对阵的场面见得太多了。不客气地说,若论实战经验,淳于琼都不如他。 雨打屋瓦般密集的脚步声终于消失,邹丹率幽州军无可避免地撞上了淳于琼的南翼!所谓的“贴身肉搏”指的就是现在。两军最前头的士卒几乎是胸贴胸,脸碰脸,除了对方双眼中的怒火与杀机,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高高举起的环首刀,割裂空气的刀锋,喷薄而出的血雨,冲天而起的喊杀!漫长的等待之后,战况激烈竟超出想像! 邹丹来势凶猛,一照面竟将淳于琼南翼军队撞出一个缺口,其攻势之凌厉让许都将校们为之侧目! 然在此时,淳于琼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但见他胸有成竹地般举起右手,猛然朝下一挥! 几在同时,中军令旗挥动! 刹那之间,一片整齐的呐喊声骤然爆发于那片麻田之中!一丛丛长势喜人的麻杆里,早已埋伏多时的许都士卒一跃而起!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邹丹所部的后背! 果然不出贾诩所料! 尽管进攻之前邹丹就已经告诉了他的官兵们此去会遭遇什么境况,但当伏兵真的出现时,幽州将士们仍旧不免惊慌!本来努力向前的士卒们停下了脚步,手足无措地相互靠拢,企图在同伴的眼神中找到应对的办法。 后头一乱,前头的攻势立时萎缩!邹丹部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然而,没等他回过头去眺望河北军的大阵,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左将军司马赵云早得了命令,一旦敌军伏兵出现,不用等朱广命令,直接率军冲锋! 号角声,便是骑兵的命令,赵子龙将胯下白马扯得人立而起,一声虎吼后,身先千骑之前,疾速冲向了南翼! 并州狼!朱广赖以起家的精锐骁骑!在常山绝代勇将的率领下,发起了致命的冲击!狼骑们手中,再次亮出了丈量寿命的铁尺!在草原、在苍亭、在广宗、在曲阳,南救天子,西征董卓,正是这一柄柄的利刃,砍下了无数的人头,累积起了左将军朱广名震天下的战功!也打出了并州狼骑赫赫的威名! 再一次,这些来自云中边锤的游侠儿,见敌人见识了什么叫作风驰电掣!两军相隔数里,在并州狼眨眼便至! 本来还指望着和邹丹所部挤作一团,让敌军骑兵无从下手的许都将士们心胆俱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骑兵!没等他们突入邹丹部的兵潮里,并州狼骑已如一柄巨锤,挟雷霆之势咆哮而来! 洪水!滔天的洪水!再没有其他任何字句能够形容并州狼骑与敌短兵相接的场景! 高大的战马背负着英勇的骑士,瞬间便冲破了伏兵队形!那一片雪亮的刀锋啊……若非过于血腥,若非描绘着杀戮,它实在是令人心酸的美景! “并州狼!”邹丹咬牙切齿的迸出这三个字来。不是因为愤怒和怨恨,而是实在欢喜得紧!在幽州,他见识了作为敌人的并州狼是如何地令人恐惧,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作为友军的狼骑营是如何地可靠! 眼见狼骑们摧枯拉巧般将背后的敌人冲得七零八落,四散逃窜,邹丹胆气复振,提起一口气,怒声嚎叫道:“攻!” 他倒是爽了,可许都中军里,平逆将军淳于琼的脸色直如灰土。并州狼在自己伏兵出现的同时就发起冲击,这只有一个解释,朱广早料到自己在麻田中设伏!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两千伏兵几乎难觅踪影了,并州狼实在冲得太快太猛!全军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过去!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这支精锐马军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人头…… 这对于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战斗开始并不久,可到现在为止,虽不能说局势已经明朗,但却正式宣告麴义克制朱广骑兵战术的失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麴义徒有虚名,他所使用的战术没有任何问题,怪只怪他遇上了朱广。如果朱三不是在开战之前猛然醒悟“曲义”与“麴义”是一个意思,那“并州狼”今天恐怕要栽大跟头,甚至有可能跟历史上的“白马义从”一样,从此便在历史上的长河中消失不见。 许都中军里观战的幕僚和将校们人人神情凝重,尤其是麴义,他几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敌军好像未卜先知一般,将一切都算计在内。他们姗姗来迟,等到日头当空才发动进攻,以避免视线受到干扰;他们算准了我军阵中必有名堂,故意使“并州狼”来虚晃一枪,诱骗沉不住气的淳于将军暴露了隐藏在阵中的弩阵;他们又早料到麻田中有伏兵,让步军作诱饵引伏兵出击,然后并州狼雷霆一击!明明是自我军以逸待劳,现在却是敌人掌握了主动!这是兵家大忌,一旦被对方控制住局面,鲜有翻身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五章 势如破竹 恋上你看书网 “将军……”麴义预感到不妙。 淳于琼根本不想听他后面的话,立即打断道:“不要慌,他攻不进来。” 望着主将那没有丝毫表情的脸,麴司马欲言又止。尽管他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眼下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这南北两翼挡住敌军的猛攻,我军再伺机反扑吧。但一想到人家拥有绝对优势的骑兵…… 刚想到此处,忽听北面原本就已经震耳欲聋的喊声突然为之高亢! 一众将校急急去望,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们不敢相信!朱广那一支装备虽然精良,但规模并不算大的步军居然已经“陷”入兖州军阵中!这分明就找死啊!你撑死了三两千人,兖州军可有一万之众!一旦陷入阵中,四面被围,还有活路么? “不自量力。”淳于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只是看起来非但不觉得痛快,反倒显得有些狰狞。 听了主将这句话,文武们大多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南翼,毕竟声势上来说,南面可以激烈得多。幽州军在邹丹率领下猛攻猛打,一时倒占着些上风,稳步推进中。 独麴义仍旧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北面,先前他就注意到了“陷阵营”,朱广所有部队中,就这一支军容最为整肃,可见领军之将不是寻常人物。听说朱广麾下有所谓“四大庭柱”,是追随他从云中起事的四个兄弟,不知道率领这支步军的是谁? 北翼 东郡太守刘岱老神在在,丝毫不以攻入他阵中的“陷阵营”为念。他这一万步军虽称不上什么百战精锐,但好歹也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我兵力数倍于你,你居然还往里冲?自己是不是太高看朱广了? “府君,卑职怎么觉得不太对头?”一战将疑惑道。 他是兖州牧杨彪幕下的武猛从事,因知兵,且颇有勇力,素为杨彪所重,这番奉命驰援,杨彪就让他追随刘岱一道。 “怎么?”刘岱随口问道。 “这部人马虽然陷入我阵中,但……府君请看,他们一直在推进。”那从事手一指。 刘岱仍不在意,一捋须,定睛瞅了一阵,也觉得诧异。这是身陷重围之中啊,怎么还能步步推进呢?此时,他所处位置离“战线”还有一段距离,看不真切,只能瞅见“陷阵营”一直在朝许都军大阵中央稳步推进中。 怪只怪刘府君缺乏实战经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一不向淳于将军上报,二也不作其他任何安排,只顾看着。 与他的轻松相比,几里地外,朱广及其文武幕僚们已经悬起了一颗心。“陷阵营”的进展是否顺利,直接影响到战局的走向。 赵云虽然率领“狼骑营”驱散了伏兵,解了邹丹所部燃眉之急,但对许都军来说,算不得重创。真要掌控住局面,关键还得看高中郎! 一南一北,杀声震天! 邹丹所部因“并州狼”助战而复振的士气很快就低落了,幽州将士们发现他们踢到了一块铁板。非但推不动了,甚至还有被包括的危险!不管邹丹如何大声疾呼,将士们如何戮力向前,可只觉得视线之内全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好似一片人海,怎么也看不到边! 而北翼,河北同袍们已经快看不到“陷阵营”的弟兄在哪了,高顺仅凭两千人马,硬生生完全陷进刘岱一万人马之中! 说起来,他们处境比邹丹更危险,因为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若换成其他部队,这简直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场景! 可他们是“陷阵营”,高顺一手组建、训练、率领的精锐!北伐幽州之役,这支新军牛刀小试,虽然战果也不俗,但却体现不出与“并州狼”并驾齐驱的地位!今天这一仗,高顺憋足了气,就是要让“陷阵营”扬威天下! 尽管身陷重围之中,可两千勇士队形不散不乱。 陷阵营的虽然统一装备了大铠,但“斗具”却各不相同。这也体现出从云中南下以来,高顺通过实战收获积累的经验,大异于他那些推崇快马利刀的小伙伴。 最前面的步卒,最开始时是一手持盾,一手执枪。一旦短兵相接,长枪搠出后就弃之不用了。因为陷入敌阵之后,他们与敌人的距离最近时几乎有可能是面对面,这时候长枪根本施展不开。 所以,他们弃枪之后立即拔刀,照头猛砍!同时用手中的盾牌拼命往前推! 当然,仅凭他们的力量不可能推得动敌人的密集阵形。此时,他们身后四排双手使一丈多长大枪的士卒就通过他们之间的间隙,肆无忌惮地刺杀敌人。因为他们是被包裹在阵中的,一般不担心受到攻击。 前面推砍,后面捅杀,借助厚实的装甲,稳扎稳打,步步推进! 照这样看,似乎只有五排士兵就够了,何须两千人? 不,五排之后的士兵,他们手里的长枪够不着前锋的敌人,再加上自身也需要保持密集的阵形,不可能几千条枪都放倒下来。 但陷阵营装备的枪有名堂,均是一丈多长极具韧性的木杆,顶部锐利的铁枪头不用说,尾部也有“鐏”。 所谓的“鐏”,就是戈、矛、枪这一类长兵器尾端的圆锥形金属套,本来它的用处是可以将兵器插在地上。 但陷阵营所使大枪的“鐏”却异常尖锐,后面步兵的任务,就是在经过时,将前五排同袍推倒搠倒,但还能动弹的敌人用“鐏”解决掉。 综上所述,“陷阵营”分明就是一台收割机。所过之处,颗粒不剩! 高顺为什么得军心?这两千河北士兵为什么愿意追随一位来自云中的主将不惜陷身万军之中?因为人家就在第一排!此时,贵为中郎将的高子严与一名普通士兵并无区别,至少在外形上。他身披重甲,一手提大盾,一手执砍刀,两手之间,一攻一防,娴熟而严密。盾牌上,身甲上,甚至脸上,片片血污。汗水,又将满面的血污冲出一道道沟壑。以至于大花脸上都快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打赌输了 恋上你看书网 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属于一个怯懦小马童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令胆寒的光芒!在朱广的部将中,高顺算不得魁伟,可就是那跟身边部卒比起来也不显眼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长刀所向,血肉横飞!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身为中郎将的他尚且如此,“陷阵营”的士卒们无不奋力向前!严苛的训练,精良的装备,在战场上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兖州军虽可称之为“杂牌”,但毕竟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可在“陷阵营”面前竟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即使是刘岱,也渐渐看出了端倪,初时还强作镇定,心想着我足足一万人马,你推得再猛也推不到我这头来。 “府君,过来了。”部将虽然尽力掩饰,可刘府君仍旧听出胆怯来。他左顾右盼,眼见南翼战况胶着,大阵还算稳当,遂强打精神道:“不必,惊慌。” 日过中天,渐向西斜。 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曾稍减。满头大汗的朱广举首一望天,估摸着激战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主公,邹丹快顶不住了。”贾诩小声提醒道。 “嗯,淳于琼的部队比我想像得要顽强。”朱广坦诚道。 “要不然从正面施加压力吧。”有人提议道。 贾诩断然摇头:“不可!如此一来纵使取胜,我军伤亡也必定不小。处在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损失不起。” 这是实在话,淳于琼的部队就算全数折在河北,对袁绍也说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损失,但河北军若折个万儿八千,那就真是窝心的痛。不要忘了,青州还有袁术,太行山里还有张燕,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在此战中伤了元气,那么朱广这段南征北战所取得的战果,意义就要大打折扣了。 朱广观望着北翼的战况,看起来,他对高顺实在是要求过高了。无论怎么能打,步军终究是步军。你可以要求他必须破阵,但你不能强求它如同骑兵那样以狂风扫落叶之势迅速瓦解敌人。 “实在不行……”朱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但话刚开个头却嘎然而止。 一众文武幕僚正等着听下文,见他突然收声,都看过去。贾诩第一个变了脸色! 他追随朱广不算太久,但因为是“幕僚长”的原因,平素里总在一处,因此对这位主公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非常清楚,若非是猝然遇剧变,朱广不会是这个表情。打从洛阳救出天子开始,朱三干的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贾文和自投到他幕下以来,无论是临阵搏杀,又或是党争诡诈,从不曾见过朱广如此震惊! “主公?”他口中虽然呼唤着,视线却已经顺着朱广看的方向望过去。可是,什么也没有。 见着鬼了? 在正惨烈奋战,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哪怕是皓日当空,也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当然,朱广不可能见鬼。似他这种沙场浴血的战将,杀人如麻,煞气逼人,便是鬼也要退避! “先生,你有一万钱么?” 左右诧异莫名,这什么时候,借钱?再说你堂堂邺侯,左将军督冀州事,你能缺钱?缺那一万钱?就算你没有,你老丈母娘能没有? 然而,贾诩听到这句貌似玩笑的话后,竟然一个激灵!少见地露出紧张的神情,极目远眺! 还记得前些天朱广跟齐周打赌么?齐周说要小心青州人马,朱广说袁术肯定不来,两人堵了一万钱,期限是本月之内。贾文和显然是附议朱广,也跟着堵了一把。 现在看来,朱贾两位是要输了。 战场东北方向,离平阳城七八里外,烟尘已起。 贾文和不知道朱广是怎么看见的,他现在也没那心思去琢磨。但他知道,烟尘一起,那就必有大队人马在快速行进。来的会是谁?这还用猜么? 很快,正面向东的河北将士们也发现了异常,攒动的人头显示的是浮动的军心…… 在所有人,包括贾诩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时,朱广已经伸出了手。旁边一名亲随义从愣了片刻才赶紧将那柄朱虎亲自为之画图打造的“断马”递到将军手中。 “主公这是……” 朱广牙关紧咬,长刀一操,神情阴沉得可怕:“敌援骤至,我若等他站稳脚根,今天这仗胜负难料!” 众人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并州狼冲击敌人伏兵已毕,赵子龙已收兵还阵,现在河北军所有骑兵都在待命。主公是想亲率铁蹄突袭!趁来援之敌立足未稳给予当头痛击!参与此役的骑兵,除并州狼骑,幽州突骑以外,尚有蓟城之战归顺的白马义从数百骑。当然,严格说起来,白马义从也应该划归于“幽州突骑”之列。 有如此精锐的骑兵在手,朱广这个“判断”按说还是非常正确的。 然而贾诩却喊了停:“不可!” 朱广已经作势欲出,闻言皱眉道:“为何?” “我军兵力本不占优势,今敌援突至,军心浮动。若主公再尽起精骑突袭,稍有不顺,却前功尽弃!主公试想,两翼马军一走,淳于琼全军反扑,如之奈何?” 这着实是老成之言,你一共就不到两万步骑,邹丹和高顺已经顶上去了,骑兵再一走,淳于琼借机反扑,局面就不再受控制了,这可是兵家大忌。 “可我若不冲他一阵,敌军一合,我军就彻底被动了!”朱广声色俱厉。很明显,他的部队将们几乎都赞同此议,个个跃跃欲试。 但贾诩却异常严肃:“主公,被动总好过失控。当机立断是好的,但,虚实未明之前,切忌轻举妄动,现在不是逞凶的时候。” 这等于是直接“批评”了,朱广顿时火起,拉下脸来:“狭路相逢勇者胜!” 贾诩针锋相对:“话虽如此,然这平阳岂同鼠穴?” 若没读过几本书,你还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流传后世的一句俗语,其出处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军攻韩,赵王在救与不救之间难以决断,问廉颇,这老将说“道远险狭,难救”,又问乐乘,也同意廉颇看法。再问赵奢,答说“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于是赵王任命赵奢为将,大破秦军,救了韩国,这就是著名的“阏与之战”。贾诩此时拿这个来说,就是提醒朱广,没到“两鼠斗于穴中”的地步。朱广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细节典故,只是听“鼠穴”二字,不难领会贾文和言下之意,一时踌躇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追亡逐北 恋上你看书网 望着那幕烟尘越来越近,朱广眉心越拧越紧。 到底,他还是听从贾诩的劝告,将刀往地上一插,再不言语。 激战仍在继续,邹丹已然是顶不住淳于琼的反扑,部队开始松动,退却。而高顺的“陷阵营”似乎也陷入了苦战,推进的势头受到了遏制。再加上这暂时不明来路的援兵,战局,已经足够让河北文官武将们担忧了。 许都军阵中,淳于琼并不比朱广轻松,焦灼就写在他的脸上。然正当他目不轩睛盯着南翼战况时,背后平阳城上突然传来呼声:“有一支人马打东北过来!” 乍听这话,淳于琼惊了得不轻,连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这时候要是被背后捅一刀子,那就完了!但高干反应却快一步:“莫非是舅父青州的部队?” 袁绍是他舅舅,袁术当然也是他舅舅。 淳于琼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要真是青州袁使君的援军,那可来得太及时了!一念至此,大声对高干道:“去看看!” 高元才立时领命,只带数骑离了中军,狂奔向东北。距离远看不真切,等跑出三四里地远远望去,但见那片烟尘幕下,一支规模并不算小的马军正面而来。详细兵力自然无法得知,但仅靠目测,判断大致当有数百至千骑之多! 高干勒停坐骑,只待对方过来。 可就在此时,那支马军却放慢了速度,最后居然停在了一条小山梁上,远远地观望着。这个举动让高干心里没底了,等一阵,不见对方有人出来,亦不见有旗号。 “若说是舅父袁术的青州军,那这举动是在作甚?” 心下疑惑,又不敢轻易上前询问,万一猜错了,岂不是自投罗网?正犹豫时,淳于琼又派人来催问。 高干左思右想,将心一横,单人独骑打马出阵,奔上前去。 那支马军不见有敌意举动,放任他奔到近前。高干细看,这支马军规模且不小,装备亦精良,几乎是人身一件铠。 离着十几步远,他再次扯定缰绳。又望片刻,洪声道:“我乃平逆将军淳于琼幕下,陈留高干,对面马军来通来意?” 话音落地,却不见回应。 小爷顿时郁闷了,我高干呐,不认识?没听过?想了想,又大声道:“我乃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之甥!” 这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很快对面数骑从山梁上俯冲下来。高元才一时得意,到底得自家人! “足下是袁公外甥?”问话的战将全副铠甲,手操长戈,胯下一匹黄骠马很是雄壮。 高干打量着对方:“正是,没请教阁下……” “在下青州袁使君幕下将兵从事,纪灵。” 见果是青州军,高干大喜过望!激动地反手朝后一指,似乎就要让纪灵挥军出击,但动作忽然止住,伸长脖子朝后一眺,疑惑道:“从事只带这些许人马?” “袁使君自提大军在后,命纪某率轻骑趋前刺探军情。” “舅父现在何处?” “已至斥丘。” 斥丘是魏郡治下一县,距离平阳城也就六十七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急行军,天黑之前也能赶到。 好似吃了定心丸,高干胆气复振:“如此甚好!淳于将军与朱广激战正酣,请从事……” 纪灵却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不知战局如何?” 你不会自己看?这不正打得天翻地覆么?心里虽这么想,可仍旧耐着性子道:“朱广今日上午自邺城出兵,步骑约两三万人。淳于将军有精兵万余,再加上东郡太守刘岱所统兖州军一万,正与朱广激战,两军相持不下。只要青州军一加入战团,胜利在望!” 纪灵听罢,徐徐点头,随即侧过头去对身边部下轻声说了几句,后者立即调转马头。想是带人去报告袁术了。 高干强忍着让他安排完,又催促道:“朱广倚仗马军之利,耀武扬威,纪从事一到正好补我军所短。请从事立即随我去见淳于将军!” 青州军参战在即,数里之外,脸上一直阴云密布的朱广忽然露出疑惑之色:“停这么远?” 贾诩终于忍不住了:“主公能看见?” “嗯。” “来了多少人马?” “不好说,规模不算小,至少有上千骑。” “马军?”贾文和眉头一挑,咱正在欺负淳于琼没有骑兵,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这当是前锋无疑,袁术的主力估计不远了。” 想当初他俩和齐周打赌时,都判断袁术肯定是坐山观虎斗,但他两个都失算了,青州军还真就来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两军激战之时出现在战场!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一众文武都默然无语,高顺邹丹仍在前方苦战。河北将士人心浮动,许都兵将士气大振!胜利的天平正在朝袁绍倾斜,朱广折腾这么久,到底似乎还是要前功尽弃…… 朱广低下了头,好像有些气馁。 贾文和瞄着他,欲言又止。局面确实对冀州军很不利,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只是依仗着骑兵多,在力图控制战局。 未参加的河北文武们面面相觑,都预感到不妙。 与此同时,许都军阵中,刘岱已经失去了耐性。兖州军虽然遏制住了“陷阵营”的攻势,但伤亡实在太大了! “来人,去问问,援兵怎么还不动!” 部下飞奔向中军,不多时回来报道:“淳于将军说,只顾顶住,旁的休问。” 刘公山闻言大怒:“我兖州军损失折将,他倒叫我休问?”语毕,也不顾职责所在,一扯缰绳竟离了指挥位置,怒火冲天地向中军阵跑去。 当时,淳于琼、郭图、高干等人正聚首讨论着什么事情,高干首先发现了他,大惊失色:“刘府君?怎么……” 淳于琼急急转过头来,面上瞬间涨红,切齿道:“刘岱!你可知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刘岱全无惧色,怒容满面道:“淳于将军,兖州军伤亡惨重!援兵就在几里之外,为何不动!” “本将自有安排!立即回去!” 刘岱可不是好糊弄的,见淳于琼身边文武神情都不对,心下起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作色问道:“莫非,援兵有问题?” 此话一出,众皆色变! 淳于琼脸色铁青,一扬手中钢刀:“动摇军心,我可以杀了你。” 郭图见势不好,急忙劝道:“府君休要多虑,只要兖州军挡住来犯之敌,其他的将军自有计较。府君也看到了,援兵已到,朱广必败无疑。” 刘岱看着淳于琼手中的佩刀,一时无言。半晌之后,什么也没说,调转马头扬鞭而去。他方一走,淳于琼就转向高干,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来:“袁公路什么意思?” 且不说他,单说刘公山往兖州军阵跑,人还没到,便望见自己军中阵脚松动,许多士兵被同伴挤着往后退却。一时心头大骇,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那战马负痛,卯足劲往前一跃。就这一跳,生生将刘府君掼下地去!直摔得眼前发黑,全身吃痛! 等他爬起来再看时,兖州军阵形已乱!一万步军竟顶不住“陷阵营”两千重步! 远处,朱广立是瞪大了眼睛,欣喜地看着北翼终于打开了局面! 贾诩目光闪烁,不多时归于平静,沉声道:“主公,现在就是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朱广侧首看他一眼,一把扯起地上“断马”,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夹腿,胯下“铁象”如触电般射了出去! 赵云得到命令,立即率“狼骑营”及右翼骑兵越过阵前到到北翼集结。并州狼骑在前,幽州突骑在后,数千骑马军云集一处,声势可观! 朱广摘下了头盔,迎着太阳,正面千军之前。 骑士们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等候着主将振奋人心的战前动员。对于从云中时起就追随朱广的“并州狼”来说,这样的场面他们见得很多,可是,朱三公子毕竟今非昔比,身为河北之主,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机会亲自身先士卒,率领铁骑冲锋了。 因此,狼骑们仍旧满心期待。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燃起他们的一腔热血;期待那个熟悉的背景,带领他们冲向胜利的荣光。 很多“狼骑营”的军官甚至面露会心的笑容,仿佛只要有朱将军在,一切困难都禁不住铁蹄的践踏。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朱广并没有发表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演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赖以起家的弟兄,而后,缓缓地举起了一丈三长的“断马”利刃。 阳光下,断马的刀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当铁象人立而起调转方向,发出一声令人心神激励的嘶鸣时,所有骑士都心中一紧! 刀马出鞘之声令人胆寒,那一片雪亮的刀锋啊…… 朱广高举断马,驱使着铁象小步向前,身后,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数以千计的骑兵追随于后,奔着同一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尽管身前杀声震耳,身后喊声一片,可朱广仍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身先士卒之前,但只有这一回,让他好似重新回到了当年猝然遭遇鲜卑骑兵时的场景。 如果不能迅速击溃淳于琼,青州军主力一旦赶到…… 放下断马,借助刀锋观察到身后骑兵已经展开,朱三深深吸上一口气,再次催动铁象。 沉闷的蹄声逐渐响起,杂乱而又密集地践踏着大地! 不远处,淳于琼浑忘了已经快被他击溃的邹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股直撞过来的钢铁洪流!他甚至认出来,那身先于千军之前,身跨黑马的,正是左将军朱广! “杀!”一声喝断大河似的咆哮从朱广口中发出。雄骏的铁象四蹄翻飞,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河北骑兵提起了全速,雷鸣般的蹄声响彻原野!大地为之颤抖,便连太阳也为之失色!一幕巨大的烟尘几乎遮蔽了半空! 许都将士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令人胆寒的景象!袁绍将他麾下最为精锐的皇甫嵩旧部留在了许都,以至于参与此役的绝大多数将士都未曾见过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 麴义极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如果淳于将军能沉稳一些,不暴露弩阵,这一幕早该发生了。而结果,也将截然不同!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时,最绝望的莫过于处在最前沿的兖州士卒。他们几乎所有人在不久前都只是“流民”,穿上戎装拿起武器,不过是图有口饭吃。而现在,他们却要面对大汉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所发起的致命冲击! 河北骑兵还在半道,不少士卒就已经本能地往后缩。尽管最初他们几乎只能看到朱广,但那幕巨大的烟尘里所传出的轰鸣却足以摧毁他们的斗志! 然而,他们的命运在河北骑兵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当铁象驮着朱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上敌阵时,一丈三长,百零二斤的断马利刃毫不留情地斩下!又迅速地撩起!残肢、断臂、半截身躯,半颗头颅……断马之下,从无全尸! 而这,才只是个开始。朱广虽勇,不过头狼而已,狼群,才是真正的威胁! 两支军队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高大的战马不断撞飞,锋利的马刀如影随形,河北骑兵迅速摧毁了兖州军原本就形同虚设的防线! 马背上,刘岱被惊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个不停。当潮水般的溃兵从他身旁冲刷而过时,这位汉室宗亲才回过神来:“撤,撤退,撤退……”如梦呓一般的喃喃低语,仿佛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但片刻之后,这位貌似文弱的东郡太守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狂吼道:“撤!撤退!” 这一声嗓子,后果是灾难性。 无数个声音重复着他的命令,兖州军瞬间大溃!王师整个北翼在眨眼之间便宣告瓦解! 但这,还不是结束。 “陷阵营”从北往南,向着中军推进,而朱广亲自率领的马军是自西向东直贯敌阵。兖州溃军能往哪跑?自然只能往淳于琼所在的中军溃退! 裹胁! 实在没有其他方式能比现在的场景更能解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当如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冲到面前时,你觉得淳于琼麾下的将士能怎么办?兖州军可有足足一万的兵力。纵使被人砍马踏,一时又能损失多少? 面对溃兵的冲刷推挤,许都将士们要么被裹胁着一起跑,要么就被推倒在地受千人践踏!你自己选吧。 不顾部下劝告,仍旧坚守在中军的淳于琼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有某一瞬间,他几乎有挥刀自裁的冲动。 从士气复振,到兵溃如山,相隔竟是如此之近,一切都好似梦幻一般! “将军!撤吧!退到黎阳再作计较!”参军郭图眼见大势已去,焦急地喊道。 淳于琼充耳不闻,竟像是痴了。他呆呆地望着退潮般的溃兵就已经冲到他身前,一动不动,任凭身边文武将校如何呼喊。 片刻后,他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大好局面,竟毁在自己人手里!恨呐!” 麴义盯了他一眼,嘴角竟泛起一抹冷笑。 并州狼透阵而出! 朱广勒住跑疯了的铁象,却不急着“回”,而是望向了远处山梁上的那支青州马军。直到现在,对方似乎都还没有要来帮一把的意思。而也是直到此刻,朱广才隐约猜到了袁术的心思。 高梁上,纪灵冷漠地看着友军被冀州军杀得七零八落,仓皇逃窜,甚至还抽空对身边部下道:“朱广的马军果然名不虚传,竟如此骁勇!” “从事难道没发现,真正的中坚是那支‘陷阵’的步军么?” 纪灵频频点头:“使君果有远见!走!”语毕,竟调转马头,率领青州马军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帮人到底是来干啥的? 朱广见状,仰天大笑! 赵去赶上前来,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也哭笑不得:“原来是虚惊一场。将军,和都尉的赌局,算输算赢?” “自然是我输了。”朱广笑道。可有什么关系?他输了赌局,却赢了战局。“走!追亡逐北,正当其时!” 骑兵部队短暂而“草率”地重组队形,朝着溃不成军的淳于琼部发动了最后的掩杀! 战场另一头,贾诩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眉飞色舞地断然下令道:“全军,出击!” 便连差点被打得掉头后撤的邹丹部,也加入了追击的行列。独有高顺率领的“陷阵营”,全体将军在“王师”溃退以后,便停止了进攻。没奈何,他们的武器装备实在太过沉重,就算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况且,几个时辰的血战,已经快耗尽他们的体力。浑身是血的高顺将盾牌一扔,拄着卷口的刀一屁股坐了下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多时,溃兵追兵均已远去,只有这支和他们的主将一样踏实,可靠,任劳任怨的部队,坐在一片难以计数的尸山血泊之中。天近黄昏,残阳如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意外惊喜 恋上你看书网 邺城,左将军幕府。 一个十来岁的侍女尽量压抑着喜悦,以及步子,以免自己太过失态,不成体统。纵使如此,她仍旧雀儿一般跃进了主母所在的房间。 甄宓正在织布,坦白说,她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事,便是现在也显得十分笨拙。但是,冀州现在正在困难时期,作为左将军夫人,她有责任和义务以这种方式来支持丈夫。 “夫人,打赢了!打赢了!” 甄宓猛然转头,脸上表情之丰富难以言表:“真的?” “这还能假?南军师溃如山,已然是逃往黎阳去了!主公正率军急追呢!” “谢天谢地!”甄宓双手捧心,真快哭出来了。虽说是个妇道,但她也深知此战对朱广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乍听捷报,如何不喜? 很快,她就恢复了一位主母当有的从容,简单打理了织机以后便离开了房间。丈夫打了胜仗固然是天大的喜讯,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这个作妻子的去处理。 平阳之战,以冀州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淳于琼所统万余许都军,以及东郡太守刘岱所率一万兖州军,全军覆没!在平阳战败之后,溃兵蜂拥向南逃窜。然而,在没有骑兵殿后,而对方又拥有绝对优势骑兵的情况下,怎么逃得了? 朱广亲自率领骑兵一路掩杀,王师伏尸十数里,损失极其惨重!本来败军是要逃往黎阳,然后他们连内黄都没到,便被河北骑兵拦截下来,最终投降者达数千余众,其中不乏高官!朱广还没有就此罢手,趁势一举夺回黎阳,导致淳于琼没有一兵一卒一马逃过黄河! 在黎阳城里,朱广亲自讯问了俘虏,总算弄清楚了那支援兵是怎么回事。 没错,当时突然出现的确实是青州袁术的部队。王师上下欢欣鼓舞,以为得了强援,便可稳操胜券。然而,当淳于琼叫这支援兵参加时,得到的回答却是,袁使君只令我等前来刺探军情,并未有参战的命令。 就这一句话,一直到王师溃败,青州马军都从始至终作壁上观。更在胜负已分之后,掉头走了。去哪里?斥丘,一个距离邺城不到百里的小县城。 是夜,黄河北岸,黎阳城内,县衙之中。 灯火通明的堂上,哗啦啦一片响,如果不是亲睛看见,你很难想像一群身居高位的文武官员能以如此吃相进食。上到左将军朱广,下到普通从事,一个个跟难民一般,噎得直翻白眼。便连贾文和也是手口并用,一刻不得闲。 “啊……”灌下最后一口肉汤,朱广一声长叹。满足,惬意,舒坦,表露无疑。手里还剩下一小块饼,他看了半晌,一副不忍心的模样,可实在撑不下去了。没办法,这是经历过大饥荒的人。 不多时,众人用饭毕,这个打饱嗝,那个剔着牙,他笑问道:“都吃饱了?” 一众文武相视而笑,但笑声渐止后,却没有人说话。虽说打胜了,但回想起下午的战事,大家仍旧心有余悸。倘若青州军不是坐山观虎斗,而是加入战团,鹿死谁手还真是未知之数。 一个字,悬。 直到贾诩轻轻揩了揩嘴角,说出一句“总算赢了”,堂上才再次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确实不容易,从上个月开始,冀州军可真谓南征北战,那头刚击败了公孙瓒,又马不停蹄地南下歼灭淳于琼,个中辛劳艰险简直无法言说。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底还是过了这关。 朱广吃得太撑,只得站起身来解了身甲,踱步至部属幕僚之前:“战果清点出来了么?” “暂时还没有,最早也得明天。” “主公,现在要紧的不是清点战果。”贾诩道。“袁公路还在斥丘等着。” 此话一出,有人心里头犯了嘀咕。将士们南北奔波,浴血奋战,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实在是打不动了。 但朱广不担心这个,袁术若真要打,今天下午就动手了,何必作壁上观?只是,他的来意到底是什么,现在也仅限于猜测,在没有明朗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思之再三,他折回身目视长史:“先生,我看这样。你留在黎阳主持善后事宜,我亲自去斥丘会会袁使君,看看他有什么说道。” 贾诩应下,随即问道:“以主公看来,袁公路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我能判断说他带兵由青入冀,不是为了与我交战。” “何以见得?”贾诩轻笑道。 他这句话问得朱广有些诧异:“这,这不是明摆的么?要动手便和淳于琼一道,何必观望?” “呵呵,若与淳于琼一道击败我军,他自身有损失不说,接下来还得面对淳于琼。不如等交战双方分出胜负,一方败亡,另一方也元气大伤,此时再进兵邺城,主公以为如何?” 一语惊满堂! 袁公路这么黑?诚如此,邺城危矣!袁术在青州除了前两年剿灭黄巾以外,一直没有大的战事和动乱,只顾埋头发展。如今兵威入冀,必有所图! 朱广也惊得心颤肉跳,若袁术真有这打算,那还确实不好对付!但转念一想,笑了:“先生你吓我。” “哦,请主公明示。”贾文和似笑非笑。 “袁术观望不救,等于是和袁绍公开决裂,这脸已经撕破了,他又何必两面树敌?袁术不会以为他真能一口就把我吞了吧?只要他不能迅速吞并河北,就是陷自己于腹背受敌之中,袁公路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贾诩闻言大笑:“幕下戏言而已,主公不必当真。袁术此来,必有说法,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正是主公打开河南局面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明日便请主公速行,此间事幕下自当处置妥帖。” “好,就有劳先生了。子龙,你明日引‘狼骑营’随我同赴斥丘,会一会袁使君!” 次日清晨,吃饱喝足,朱广引赵云及并州狼离了黎阳,直投斥丘而去。此地大概在后世河北省成安县境,距离黎阳二百余里。若是骑兵急行军,用不了一日一夜便可到达。 但即使骁勇如并州狼,在接连的长途行军和血战之后,哪怕人还能咬牙苦撑,马却不行。因此,一直到第二天,即四月十三日下午,朱广才赶到斥丘县境。 而且一入县境,他们就被青州军发现了,行至距离县城约莫十来里的地方,前方一支马军疾速而来! 并州狼们本能地亮出了器械,朱广手一举:“稍安勿躁,咱不是来打仗的。”遂下令原地不动,静待来军。 多不时,对方数百骑蜂拥而至,倒颇有声势。停在二里地外,有数骑离了队伍,小跑着赶到了朱广面前。 为首一将,年在三旬以上,一脸的大胡子,被铁甲,操长戈,极是威猛。正是前日在平阳观战的袁术幕下从事,纪灵。 因朱广没打旗号,他吃不准,观望一阵后,催马上前操戈问道:“来者何人?” 朱广倒也没有托大,低调道:“云中朱广。” 纪灵眼中一亮,这便是朱广?如此年轻?仔细打量一番,揖手道:“原来是朱将军,久仰,我认得将军这口刀。” “好说,足下是……” “袁使君幕下将兵从事,纪灵。” 原来是他,朱广一笑:“我此来专为拜会袁使君,烦请从事通报。” 纪灵似乎丝毫不意外,甚至还道:“使君早知将军会来,特命我迎接,朱将军,请。”他摆出前头引路的架势,朱广却笑道:“这里我比你熟。”说罢,大喝一声,催马就走。 并州狼都是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袁术引军入河北,已算是犯境,他们心里能爽?因此朱广一动,他们便啸叫着跟随于后。纪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片骑兵便咆哮着向县城方向奔去。 他那几百骑兵居然愣在原地,这要真是打仗,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估计就全被包了饺子。 前日在战场上,他亲眼目睹了朱广马军的剽悍,虽见对方“无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率骑兵紧紧跟在后头。 不一阵,斥丘县城在望。自朱广以下,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为何?只因那县城周边,连营遍地,将个小小县城围得铁桶一般。无数的士卒出入其间,看来,袁术此番入冀,可谓倾巢而出。 这也更加印证了朱广此前的猜想,如果他打胜了,袁术另有说法。如果他战败,青州军必来抢地盘。别的不敢说,跟青州接壤的甘陵,渤海这几个郡,淳于琼休想染指。 纪灵追了上来,见朱广等人停住,面有得色。好似在说,接着跑啊,我看你能冲进城里去? “袁使君正在城中迎候,朱将军,请吧。” 赵云立时色变,略一思索,将手中钢矟一招:“走!” 纪灵猛地将手中铁戈一横:“朱将军既来客访,哪有带兵进城的道理?” 赵云眉头一挑:“此乃我河北地界,谁是主?谁是客?” 纪灵无言以对,转向朱广道:“将军名震天下,纪某听闻将军技艺绝伦,勇冠三军,难道还怕我家主公暗害不成?” 岂料,朱广竟认真地一点头:“还真怕。” 纪灵一时错愕,没等他回过神来,朱广已爽朗地笑道:“我与袁使君是老相识了,故人相见,何必陈兵耀武?你等在城外等候,子龙,随我进城。”语毕,一催坐骑,昂然而入。 赵云冲手下部属使个眼色,立即跟了上去。两人纵马于连营之中,一个神采飞扬,一个镇定自若。 那营中将士,先是见他二人坐骑雄骏,复见马上骑士风采照人,都驻足观望。其中有从前附逆黄巾的士卒,总觉得朱广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一阵,进了县城。只见非但城上甲士林立,城里也随处可见挺枪挎刀的士卒往来巡弋。这一切,似乎在显示斥丘县已经被军事占领了。 朱广顾盼生姿,可走着走着却慢了下来,斥丘虽然离邺城不远,他却没有来过,这县衙走哪条道? 好在纪灵又撵了上来,挡在前头引导。 到了县署,守卫森严自不必说,尤其叫人意外的是,袁术居然不在大门口。 要知道,朱广如今官拜左将军,爵封邺侯,而袁术只是带本官刺史青州。他的本官是什么?杂号中郎将。 很明显,朱广官、爵、秩禄都比他高,按理说他纵使不亲自出城,也应该率幕下文武在县署迎接。现在倒搞得像是朱广要去拜见他。 幸好,朱三将军也从来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到了县署门口翻身下马,将战袍一摆,双手负于背后,大步而入。赵云紧随其后,一手按刀,一手执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把四周形势了然于胸。 跨进门槛,堂上已坐着数人。 那最上首,一人斜坐抱膝,面皮相对白净,两撇胡须顺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一抹似有似无,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正看着朱广赵云二人入内。 朱广往堂中一站,负手而立,笑意吟吟道:“袁使君。” 袁术将手一放,算是坐端正了,也笑道:“子昂将军,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 两人打着哈哈,真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堂上一众袁术的幕僚,多数没见过朱广,此时看到本尊,除惊异于对方的年轻以外,也为对方从容不迫的大将之风所感染。心说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寒暄毕,袁术当然不会请朱广上坐,下首第一已给他预留了位置,朱广也不挑,径直坐下。 方才落定,便听袁公路道:“对了,我还没有恭喜子昂将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 “说哪里话,若非使君成全,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朱广淡淡道。 这话让袁公路很受用,笑一声后,见对方背后一将一直按着刀,又观其身形魁伟,相貌堂堂,眉宇之间大有英气,遂问道:“将军敢进城,就不怕回不去?” 朱广一怔:“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公路还会杀我?” “为什么不会?”袁术冷声问道。此话一出,堂上有武官冷笑出声。 朱广扫了一眼,将腰间六尺百炼刀一解,往案上一放:“你问它。” 话音方落,袁术幕下几名武官几乎是同时欲起,却被主公制止。因为袁术太清楚朱广有几斤几两了,他们这帮豪门子弟哪怕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瞧不起朱广,但有一点,应该是没有异议的,那就是朱广着实剽悍过人。 这么说吧,要图朱广,你就不能让他近你的身,一进城就该动手。现在这堂上方圆不过三丈,你真要打他主意,他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你肯定先身首异处。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袁术放声大笑,笑得直拍案:“子昂啊子昂,我若真要图你,前就不会下令按兵不动了。” “正因如此,所以今天我敢轻骑来见。” 袁术听了,频频点头,当笑容收敛时,望了一眼幕下文武,一抬下巴,都出去吧。青州文武走后,朱广也示意赵云外出等候。 堂上就剩下他两个人,袁术抬手两击掌,不多时后头转出几名军士,端着酒肉菜蔬。 “我估计你连夜赶来,也顾不得吃饭,将就用些吧。”说罢,举盏致意。 一盏酒下肚,朱广道:“公路。” 听他呼自己的表字,袁术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毕竟人家是正经的将军,没直呼你名讳就不错了,遂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你我之间用不着这样。” 袁术听了暗笑,怎么着,要跟我套近乎?我跟你关系有那么好么? 哪知,朱广却道:“你我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看不上我,我也看不惯你。非但你我心知肚明,旁人也知道。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吃你这顿酒菜,咱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吧。” 袁术不得不把酒盏放下,沉默片刻后道:“实在。子昂,现在淳于琼被你打垮了,另外我听说公孙瓒也没在你手里讨到便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朱广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会告诉你实话吧?” “为什么不?我不朝你下手,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态度。” 朱广一换坐姿:“有一点我倒是很奇怪,足下与袁公乃手足兄弟,为何……” 不知道是不是“手足兄弟”四个字刺激了袁公路,他冷笑道:“袁绍不过是我家奴,谁跟他手足兄弟?” 这虽然有气话的嫌疑,但也不是全没道理。袁术是袁家嫡子,袁绍非但是庶出,而且他的母亲还是一个卑微的婢女。早年的袁绍在家里其实没什么地位,硬是靠着自己的才干和努力,才博得了长辈的信任和重视。 “纵使如此,使君也没有必要帮我一个外人吧?何况是一个你不怎么待见的外人。” 袁术似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从主位起身下来,跟朱广对坐了,貌似坦诚道:“子昂,这里没有旁人,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你虽然出自边郡豪商之家,但我知道,你是想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的。” 朱广没有否认。“你尚且如此,我堂堂袁氏子弟,难道要籍籍无名,碌碌无为?”朱广是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你尚且如此,会不会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利益交换 恋上你看书网 但想着这年头就讲究个门第出身,历史上大耳哥虽然编草鞋打草席,但为了不被人看不起,生拉活扯也非要说自己是汉室宗亲。袁术本事怎么样另说,但这袁氏骄子的身份却是实实在在的,算了,由得他优越吧。 “袁使君要干一番事业,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袁术冷笑连连:“容易?我且问你,打从你剿黄巾开始,一共打了多仗?尸堆血泊里滚了几回才到今天?” “但你不必啊,你是袁氏子弟,什么都不用干,青州不也在你手里么?”朱广笑道。 袁术顿时怒了:“是不是你这种人都这么想的?打从到了青州,与黄巾贼大小十余战这才有今天的局面!什么都不用干?你真以为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青州算得什么?比不得你冀州人多地广,比不得河南物饶民丰,也不得……” 这话朱广虽无法反驳,但他却从里面听出些意思来。试探着问道:“青州既然如此不济,那使君以为哪里好?” 袁术瞄他一眼,忽又笑了:“冀州当然最好,可惜,你抢了先。” 朱广亦笑:“你我虽然互相看不上眼,但我俩有一点好,坦诚,从来也不装。”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认为我们双方可以携手。” 正题来了! 朱广闻言作惊异状:“携手?袁使君,你可要知道,此番淳于琼可是带着‘平逆将军’的头衔进兵河北。你跟我携手?不怕袁公给你安个‘附逆’的罪名?” 哪知袁术不屑地哼一声:“附逆?谁是‘逆’?袁绍把持朝政,挟天子令诸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你可能不知道吧?” “什么?” “不久之前,他为了达到控制朝政的目的,先是胁迫太后迁出本宫,而后假仁假义说要还政给天子。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天子敢接手么?” “有这事?”朱广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道,若论野心大,胆子大,十个袁绍也不及你袁公路。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袁绍现在已经膨胀得不行了,他之所以把矛头对准你,就是要剪除朝野一切异己,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现在他权势熏天,能跟他抗衡的,也只有你我二人而已。咱们若不联合,天下就再没有人敢反抗!” 朱广一时不语。 袁术的提议,他其实求之不得。但从原来的历史来看,袁公路这个人作事很没有章法,不把他的底摸清,还是不要轻易表态的好。 一念至此,问道:“具体的,使君有想法么?” 袁术听他口风是同意了,赶紧站了起来,趋身上前道:“你刚刚击败了淳于琼,消息传出必然天下震动!我再与你联手,声势更胜从前!袁绍他再想动手,只怕也得慎重考虑!” 朱广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狡黠地一笑:“使君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具体的方案。” 袁术显然也不再想多透露了,折身回去,边走边道:“我怎么办,你不必多问,也不必知道。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与你为敌,更与你联手,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休养一段时间,收拾公孙瓒也好,肃清黑山贼也罢,有幽冀二州在手,你就算雄踞河北了,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朱广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那,使君需要我作什么?” 袁术心头暗惊,竟瞒不过他?思前想后,模棱两可道:“有需要子昂援手的时候,我自然知会你。” “那怎么好意思?便宜都让我占了,总不能叫使君你吃亏吧?” 袁术重新落坐,眼珠子几转,忽没头没脑地问道:“你马军规模如此之盛,想必淳于琼难有一兵一卒逃过大河吧?” “呵呵。” “不知道,都俘获哪些人?”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使君你强兵压境,我根本顾不得其他,马不停蹄就赶到斥丘来了。” “不用你点,咱们的事谈妥,我自然退兵。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回去以后若有个叫高干的,你莫为难他。” “高干?何人?” “不瞒你,高干是我外甥。” 朱广眼中一亮,这也就是说,他也是袁本初的外甥?哦,想起这个人了。高干,字元才,袁绍之甥,历史上曾作过并州刺史,好像挺出息一小伙。 “既然是使君外甥,罢,但凡他还在,我保证他毫发无伤便是。” “如此最好。”袁术说着,回到了主位,再次端起酒盏。“现在,可以喝酒了吧?” 朱广双手举酒:“舍命陪君子。” 一盏酒饮毕,袁术小心地抹去胡须上的酒渍:“子昂你尽快回去,把这件事情决定下来,咱们再商议其他一些细的。想必,你也不愿意我几万兵马老呆在你辖区里。” 这听着倒像是威胁了,朱广一笑置之。 从斥丘出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越过那片青州军营区,将军和司马一露面,并州狼们便蜂拥上来。那股“热情”劲倒把朱广吓了一跳。他倒是和袁术“相谈甚欢”,哪知道这些小伙伴们在外头心急如焚。生怕他两个好虎架不住群狼,被袁术“谋”在城里。 朱广并不急于赶路,甚至松了缰绳,让铁象慢悠悠地走着。夕阳余辉下,一人一马,独行于千军之前。 赵子龙一直隔着他半个马身,直到他召唤这才催了一下坐骑与他齐头并进。 “猜猜袁术和我说了什么。” “卑职如何猜得出来?” 朱广扭头看他一眼:“这可不行。” 赵云一想也猜不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猜不到不行呢,还是说不猜不行?正琢磨时,已听将军道:“你不能总跟在我身边,早早晚晚你是要出去独挡一面的。你的武艺可以说是勇冠三军,但将贵在谋,尤其要善于把握大局。这一点,文远就做得不错。” 张辽可是他麾下头号大将,赵云听他说到这里,方知朱将军良苦用心。仔细揣摩了好大一阵,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袁术显然不想与将军为敌,然舍此之外,卑职能想到的,便是他企图与将军联手?” 朱广未置可否:“他为什么要跟我联手?” “这自然是因为与袁本初有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甚至公开决裂的地步。而普天下敢抗衡袁本初的,唯将军而已。” 朱广闻言一笑:“应该说,暂时敢公开对抗袁绍的只有我。”语至此处,顿一顿,终于点头道“你猜得没错,他是要和我联手。” 赵子龙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这消息,仍不禁欣喜道:“若果真如此,那河北所面临的压力就小得多了!” 朱广徐徐点头,喟然长叹:“自从云中南下以来,我们一直在拼,一直在闯。所取得的每一点成绩,无不是历尽千辛万苦,抛头洒血才得来的。独有这一回,真真在我意料之外,倒像是捡了个便宜一般。” “卑职记得将军说过,袁术必持观望态度。若南军胜,他则进兵抢夺城池,若北军胜,他则有可能弄出更大的动静来。将军早就料到,又怎会在意料之外?” “我意外的是,他居然主动来找我。” 赵云竟笑了。 “你笑什么?” “若非将军当初勇赴国难,哪有后来幽州之事?若非在洛阳拼死救出天子,又哪有南北两军西征董贼?若非北军浴血奋战,攻克长安,如何能镇守冀州?此番若非我军北击公孙,南败淳于,袁术怎会主动伸手?这桩桩件件,皆是有前因,才有后果,水到渠成之事又怎会是捡了便宜?” 朱广听罢,为之莞尔,没错,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倒是自己矫情了。 “子龙。” “将军。” “别作司马了。” 两日后,邺城。 如果不是城墙上那些战斗痕迹,如果不是进进出出的步兵马军,这座河北首府跟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已然恢复了平静。 街市上,居民和士兵接踵而行,哪还有一丝一毫的肃杀氛围? 城外,打从南面驿道上行来一支数百人的部队,执枪的卫兵押着一长溜的马车驶进城中。贾诩跨着马,神情略有些疲倦,身上的衣袍也是污迹斑斑。 进了城门,正好碰上打马外出的赵云。 “文和先生。” “赵司马,主公何在?对了,见到袁术了么?” 赵云见他焦急的模样,一时倒不知从哪说起,笑道:“长史去了幕府便知。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告辞。” “好,你去忙。” 赵云催马过去,他手下一名骑督在经过贾诩身边时多了一句嘴:“长史,如今已不是司马了,是赵校尉。” “哦,倒是唐突失礼了。”贾诩应一句。望着赵子龙率精骑鱼贯出城,风驰而去,也不知为何,他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这才投左将军幕府方向而去。 等他到时,那堂上已有朱广、高顺、齐周、田丰等文武要员。齐周眼尖,老远就望见了他,竟起身迎了出来:“文和先生回来了。” “啊,都尉。”贾诩躬身一礼。他虽是朱广的幕僚长,但毕竟只是千石级别,对方可是二千石的骑都尉。 说话间,高顺又出来,贾诩只得再弯一次腰,中郎将可高他不是一级半级了。 正吃味时,朱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二话没说一把执住他手请到堂上坐下。还没来得及问黎阳的情况,先就关切道:“先生用过饭没有?我看你这脸色不太好。” 这话倒如同一股暖流,贾诩强打起精神,嘶声道:“有劳主公挂怀,不妨事。” 田丰是个急性子,寻着这个空档插话问道:“文和先生,黎阳之事如何?” “已然处理妥当。”接过朱广递过来了水喝了一口,他舔着嘴唇娓娓道来。 黎阳的善后,主要就是对俘虏的处置。据统计,包括淳于琼的许都军以及刘岱的兖州军在内,投降的一共七千七百余人。得战马六十余匹,铠甲二千二百领,长短兵器,弓弩箭矢无算。俘敌曲督军侯以上级别军官二十余人。 “尤其是……”话刚说到这里,他却打住了。 “是什么?”朱广问道。 贾诩神秘地一笑,冲他立在外头的卫士头领说了句:“把那几个要紧的带进来。” 朱广知道对方素来行事都有谱,如今卖这关子必有说道。心头一动,眉头一展:“先生,莫非是把……” “哎,主公,说破就没有意思了。”贾诩急忙制止。 哪知齐周是个搅屎棍,打趣道:“文和先生,我看你这架势,莫不是俘虏了……” “你要再说,你那一万钱我可不认账了。”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齐周嘴唇动了几动,到底还是强忍着。谁愿意跟钱过不去? 不一阵,听得外头连片的脚步声响,众人引颈一望,纵使先暗自猜在心里的人,也不禁小吃一惊。 士兵们押着四个人进来,当先一个,四十开外,铠甲只剩半拉,头发散乱,满身血污,你若不仔细辩别还真就认不出他来。 你当是谁?此番带兵入河北的主将,平逆将军,淳于琼!败军之将,全无威风,让人五花大绑捆得跟粽子一般。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但朱广的目光却在其他几人身上打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几人被带到堂上,个个面无表情,仔细一看,除淳于琼外,只认得文丑文伯敢。朱广一见到他就走上前去,二话没说刷一声拔出刀来就挑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文丑满面愧色,低着头不肯抬:“朱将军……” “伯敢什么都不必说,先去歇息治伤,晚些我得空去看你。”朱广拍着他的肩膀。 文丑铁塔一般的汉子,此刻眼睛都红了。先前朱三放他一马,可称得“义释”,现在再次被俘,人家还能如此待你! 你说你要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战功显赫的名将也就罢了,无名之辈啊!朱将军能如此折节相交,还有什么说的? 这正感动,淳于琼几乎把牙关咬碎:“我早知你这匹夫暗通逆贼!我为何不一刀杀了你!” 文丑猛然抬起头来,双眼中精光暴射!但朱广一句“去吧”,他立时低下头,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齐周见状,微皱其眉。他不理解朱广放着淳于琼不搭理,反倒如此抬举一个小小的文丑。 文伯敢走后,朱广才站到淳于琼面前,刚伸手要替他解开,后者将身一别,怒道:“少来这套!” 朱广一笑:“淳于将军以为我要怎样?” “汉贼不两立!” 哎哟,你怎么把这话先说了?这可是历史上大耳哥的政治口号啊。 齐周恨他围攻邺城,见他如此猖狂,冷声道:“当初是谁把太后天子弃之洛阳而不顾?” 淳于琼果然无言以对。 朱广示意他别喷,强行替淳于琼松了绑,轻笑道:“我这么做,不是想让你怎么样。只不过看在你我是旧识的份上。” 淳于琼仍旧强硬:“我如今兵败,有负朝廷所托,已无面目见天下人。你若真念旧,给我个痛快吧。” “痛快?”朱广作诧异状,回望自己的文武。“我说过要杀谁么?” 贾诩在旁帮腔道:“战事已然结束,还杀什么人?” “朱广,朱将军,我是受天子诏而来,不成功,便成仁,你实不必多费唇舌。” 贾诩哼笑一声:“淳于将军,你倒说说看,天子诏书,难道是让你来讨伐我家主公?” 淳于琼又哑了,只因此次进兵,公开的说法是调停弹压幽冀两州的战事。袁绍也知朱广名气大,得人心,且主动挑起争端的公孙瓒是他袁家扶上马的。若直接把矛头对准朱广,未免遭人议论。 朱广又将目光投向其他几个,问道:“淳于将军,这两位不替我引荐一下?” 话音方落,那前额一个大青包,身形清瘦的中年人从容道:“在下颖川郭图,久仰将军大名。” 郭图?就是官渡之战中,力主偷袭曹营,在失败以后为图自保,将所有罪责都归于带兵行动的张郃高览二将,最终导致此二人背袁投曹的那位? “哦,原来是公则先生,失敬。”朱广随口说句,命人松绑,再不与他说话。 来到最后一人面前,朱广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已道:“在下一来声名不显,二来也与将军素不相识。” 朱广后退半步,上下打量,见其人有别于一般武将剽悍魁伟的形象,十分精悍,倒让他想起当初在范阳城外矫捷若飞的张燕来。 “没请教足下是……” “平原麴义。” 麴氏本籍平原,灵帝在时因避祸而远走西凉,但在古代,籍贯跟姓名一样,断断不能轻易更改。朱广眼前一亮:“哦?选数百死士示弱于阵前,却将强弩伏于阵中,专等我骑兵践阵,便千弩齐发。这个战术,是你定的吧?”此话一出,非但麴义本人,连淳于琼和郭图也觉得不可思议。此乃我军中机密,他如何得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章 谋篇布局 恋上你看书网 麴义不由得想起方才朱广对文丑的态度,莫非,文伯敢真是内奸?否则,当日在战场上,冀州军怎会预先知情而派出骑兵作佯攻?可是,他连参加军事会议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泄露消息? 朱广见状,也没再多问,径直返回上首坐下,笑咪咪道:“三位,恐怕得委屈你们一段时间。”语毕,挥了挥手。士卒一拥而入,押了三人就走。 齐周望了片刻,回过头来:“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想要他们归顺,恐怕……” 朱广笑得一耸肩膀:“谁想要他们归顺?淳于琼作个校尉还成;郭图面忠心奸,徒有其名;麴义……” 麴义让他有些为难。尽管是麴义失败了,但那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自己预先知道他会怎么做。从原来的历史上看,麴义这个人应该说还是很有本事的。甚至于,如果他不是因为骄纵难制逼得袁绍不得不杀了他,那汉末三国的名将,当有他一席之地。 现在自己麾下这些武官,张辽不必说,越发地成熟,已可独挡一面;高顺虽然欠缺战略眼光,但他绝对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统兵官;赵云武艺超群,冲锋陷阵没得说,多给机会,刻意栽培,早晚也是能成大器的。 除这三人外,徐晃张郃也是“将种”,但还需要相当长时间的磨炼。也就是说,除张辽以外,现在自己麾下暂时还没有另外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将领。 麴义能用么? “既不愿用,那……”齐士安本是想说“杀”,但将军方才已经明确表态不杀了。 朱广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向着贾诩道:“先生,重要的就这四个?没有其他?” 贾诩立马听出弦外之音来:“主公想找谁?” “有没有一个叫高干的?” “高干?” “嗯,年纪应该在我之下。”袁绍袁术都是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他俩的外甥想来不会超过弱冠之龄。 贾文和仔细回忆了一阵,摇头:“没有。主公为何要找这个人?” 没有?莫不是死在战场上了?想到此处,随口道:“他是袁本初和袁公路的外甥。” “哦?”贾诩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或许有所遗漏,幕下再派人仔细搜查。” 朱广应一声,听他还自称“幕下”,笑着对齐周道:“士安,先生回来之前,咱们商量什么事来着?” 齐周瞄了贾诩一眼,故意拿不冷不热的腔调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将军再三言说文和先生劳苦功高,不知该如何酬他大功。” “是啊。”朱广叹一声。“自先生入我幕下,使我有拨云见日之感。此番平阳破敌,也多亏先生。我与高中郎,齐都尉,田使君商议之后,觉得先生不宜再但任长史一职。” 实话实说,先前贾文和听说赵云荣升校尉以后,还有些吃味。现在听朱广如此推崇,心下倒有些过意不去。 正感叹时,又听朱广道:“自即日起,贾诩升任‘总幕中郎将’。” 贾文和听得一愣,中郎将他自然知道,地位仅次于将军。一般来说,要升任中郎将,必然要经过“校尉”“都尉”的历练。而主公直接将自己提到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殊遇。 但“总幕”是怎么回事?朝廷正经的中郎将就那么几个,虎贲,羽林,东南西北,近年来又多了些杂号。但中郎将既是军职,那么加号一般都需要彰显威武。 总幕?这也不威武啊。 仔细一琢磨,才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什么叫“总幕”?就是“总幕府之事”,自己虽然不再担任“左将军长史”,但却不离开这个参谋决策的中心。 “幕下……” “还幕下呢?” “谢主公,诩自当竭尽心力,不敢丝毫懈怠。” 朱广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好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一件大事,正要和你及诸公商量。” 几人见他神情庄重,便都凝神静听。 当下,朱广将往见袁术一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众人这才知晓为何那日青州马军观望不战。 “现在袁本初屯兵斥丘,正等我答复,诸位以为如何?” 田丰立时接口:“百利而无一害。” “哦,元皓先生教我?” “首先,将军虽然接连击败公孙瓒与淳于琼,但恕我直言,冀州困顿已极。府库没有闲钱,仓禀没有余粮,将士们南征北战,车马劳顿,必有怨心。而袁绍闻听此败,定然恼怒非常,若亲提大军来攻,将军如之奈何?” 朱广诚实道:“这样的话,河北危矣。” “不错!然而,天助将军!袁术此时提出结盟,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袁本初不敢轻举妄动,有利于河北的恢复;其次,袁术乃袁绍之弟,他的公开决裂对袁绍的打击将十分沉重,这不仅仅是失去一州之地和数万兵马,更在声誉上予袁绍重创,势必引起天下人心浮动!” “今将军据有河北,并州王子师乃将军故旧,幽州公孙瓒已是冢中枯骨,黑山张燕不过一匪首耳,黄河以北已无大的威胁。而黄河以南,看似袁绍为尊,实则不然。兖州杨彪,虽系袁氏之婿,但我深知其为人,早晚他也会步袁术后尘;徐州陶谦,并非袁氏族类,偏生他上任以后,徐州大治,此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袁氏必不容他。而他一旦遭难,能向谁求救?扬州陈温,虽与袁氏有旧,但老迈不堪,袁氏纵不图,旁人必谋之。” “尚有荆州刘景升,此人名称‘八俊’,颇有才干。我听说他与将军有过渊源?倘若事起,其人立场或可期待?舍此之外,唯有关中曹操,其人与袁本初少小相识,交情匪浅。但他自身且难保,倘若中原动乱,他恐怕是鞭长莫及。” 田丰一口气说到此处,方才顿了顿,而后续道:“总而言之,袁术此举,已非‘阋墙’可比,实乃拆台。自家兄弟尚且如此,外人有何感想便不难揣测了。袁本初挟天子令诸侯,看似威震中原,然而除豫州以外,又有哪一地堪称根基的?袁术之决裂,但是其党羽离心离德之始。将军趁此机会,据黄河之险,外结群雄,内修农战,寻机平定幽州,剪除山贼。彼时南拒大河,北阻燕代,更兼鲜卑乌丸等众皆与我关系良好,便无后顾之忧。南向以争正当其时!” 朱广听罢,许久才舒出一口气。现在他算是再一次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刘玄德得诸葛孔明之后会说“如鱼得水”。当时大耳哥手下已关张赵,皆称“万人敌”,可就差那么一个替他谋篇布局,规划大略的“谋主”。因此总感觉使不上劲,东流西窜,不知方向何在。 如今自己已有多谋擅断的贾文和,又有擅于把握大略的田元皓!便是他卧龙凤雏,我又何羡之有? “使君这席话,真比平阳之胜还叫我高兴!好!好!” 贾诩也徐徐点头道:“这便是元皓先生为主公所谋之大业!” 齐周向来是不轻易服人的,但一来跟田丰搭档这许久,深知其品性操守,又听他此番言语,心中钦佩之至,叹道:“我不如使君。” 朱广闻言大笑,指着他大声道:“使君,这个人可是不轻易服软的啊,难得难得!” 贾诩也打趣道:“我若能得都尉这句称赞,便死而无憾了。” 众皆大笑,连一直不言语的高顺也低着头忍俊不禁。齐周斜眼一瞄:“将军,贾中郎,两位几时还我钱?”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便是堂下值守的卫兵也忍不住偷偷侧目,心说到底是打了胜仗,看把这些人乐得! 说笑一阵,朱广贾诩都保证尽快还钱。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高顺突然冒出一句:“将军,末将有一事不解。” “哦,子严说来听听。”朱广赶紧道。旁人看在眼里,心说人家这才是一起长大的弟兄,将军每每与高中郎说话,那神情语气,都不是外人可比的。 “田使君方才所言,称与袁术结盟百利而无一害。然而,这于袁术又有何益?” 高顺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个问题其实朱广也琢磨了许久,但一直没弄懂他的真实意图。 贾诩捋须一笑:“中郎,要想知道袁公路的打算,其实很不难。” “请先生赐教。”高顺诚恳道。 “袁术虽是袁氏嫡子,但很明显,在袁隗去世以后袁氏便以袁绍为首了。袁氏子弟及其门生故吏,都唯袁本初马首是瞻。这对袁术来说是难以容忍的。而且,袁绍对袁术的态度如何,你从袁术至今还只是青州刺史便可一窥。因此,从袁氏内部,袁术已难得利。” 高顺点了点头:“这便是他与袁绍决裂的因由。但,为何与我结盟?” “呵呵。”贾诩欣喜高顺,除其为人踏实可靠之外,还有就是这一点,不懂就问。“这就要从袁术现在的处境来看了。他所刺之青州,原本也算是富庶之地,主公应该清楚,昔年幽州可是一直要靠冀州青州补贴官用的。” 朱广点头表示认同。 “但青徐黄巾复起,尤其是陶谦将黄巾赶入青州之后,青州七郡可算是满目疮痍了。袁术扫平青州黄巾,尽得其众,虽说实力大为膨胀,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他养不起这么多人。而袁绍也不可能补贴他。本来,趁淳于琼进军河北之机夺取冀州应该是一很好的选择。但我不明白他为何错过了。” 贾诩哪里知道,在袁绍发兵河北之时,袁术却私自跑回了许都。这不得不说是袁术的一大失策。他以为自己能在中央立足,仿效从前何进何苗的故事,袁绍作大将军,他作骠骑将军。 后来发现,非但袁绍没有这个意思,袁氏的门生故吏们绝大多数也追随袁绍。等他负气离开许都回到青州,紧赶慢赶率军入冀时,朱广已然率军从幽州赶了回来。 其实平阳之战当天,纵使纪灵率领的青州马军加入战团帮助淳于琼,也不太可能翻盘。毕竟袁术的主力还在斥丘。 “既然图不了冀州,袁术就只能往南发展。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后顾无忧,而与我结盟便可保证他后方稳定。短期之内,他也不必担心我们会败盟毁约,毕竟,公孙瓒和张飞燕这两个问题都还没有彻底解决。” 高顺听罢,揖手致谢。 朱广趁着兴头,问道:“那诸位猜一猜,袁术是会打兖州,还是攻徐州?” “刘岱所率之兖州军全数折在河北,袁术乘虚而入的可能性较大。”齐周道。 田丰却摇起了头:“都尉难道忘了杨彪与袁氏的关系?” “袁术能与袁绍决裂,亲兄弟尚且如此,姐夫又算得什么?”齐周笑道。 贾诩听出来他这话意有所指,平静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徐州有钱有粮,这正是袁术目下急需的。而且陶谦并非袁氏***,进攻他,袁术要面临的风险就小得多。而且诚如田使君所言,陶谦一旦遇袭,他不可能向袁绍求救,只能指望河北。然而,袁术先与我结盟,便是断了他这念想。” 田丰听到这里叹了一声:“陶祖恭先后追随皇甫车骑与张太尉用兵西凉,多有建树。刺史徐州以后,更驱黄巾,课农桑,也算是能臣了。可惜……”似乎陶谦在劫难逃了。 旁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叹息陶谦可惜,朱广却好仍感同身受一般怅然道:“是啊,黄巾一起,天下大乱,诸州莫不受其害。独陶谦善于经营,徐州俨然一方乐土。若袁术攻徐,兵锋所向,乐土也翻作修罗场。” 田丰顿时诧异:“将军也知佛理?” 当时,佛教传入中土不算太久,因上层喜好黄老之术,所以影响也不算太大。田丰学识渊博,有所接触在情理之中。然则出身边塞豪商之家,向以“豪侠”面目示人的朱广也了解佛教,就难免让人意外了。 “略知一二。”朱广话语间有股淡淡的忧伤。说起来,他之所以穿越,还是因为去考证南少林遗址。 田丰徐徐点头,一个知道佛理的主公,当不至于残暴。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贾诩对什么佛家慈悲没有兴趣,他更关心眼下的事情,遂道:“主公,既无异议,便尽快回复了袁公路。他麾下将士多是黄巾余党,在河北一日,便为祸一日。” 前些天朱广去斥丘时,或许是袁术顾着他的面子,约束着部属,因此尚不见劫掠烧杀。不过,日子久了谁敢保证?遂应了下来。 田丰想起一事:“将军,此番与袁术结盟,要尽快叫许都知道才好。” 朱广略一思索:“战事已毕,用不了多久袁本初必有说法。我想寻个机会上表,荐袁术为前将军,青州牧,如何?” 袁术现在本就控制着青州,所以当不当牧伯,他可以不在乎。但“前将军”分量不轻,如果有朱广表荐,想必他是欣赏接受。 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里头几乎随处可见某人表推某人为某官,而且不少是跟“朝廷”对着干的,按理说,朝廷根本不可能同意。但这些人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你同不同意这位置我也坐定了。 这还算好的,至少肯装一下,还有些地方豪强根本不经过朝廷,直接就把某人推上太守乃至州牧的位置,完全无视汉室的存在。 再者,朱袁两股势力联合,不可能向天下发布公告说我两个结盟了,要共同对付袁绍。所以,由朱广上表举荐袁术,等于就是告诉袁绍,你弟弟以后跟我混了。 商议完此事,朱广又和部属幕僚们研究了奖功罚过。 这回北讨公孙,南破淳于,上上下下都为之付出巨大努力,也作出重大牺牲。为将者,赏罚分明这是最基本的。 除赵云贾诩两个已经宣布的外,拟任命邹丹为常山太守,田丰为“典农校尉”兼冀州刺史,徐晃为左将军司马,录用文丑为左将军掾。其他官职不变者,依其功劳给予物质奖励。原常山都尉杨奉予以免职,由假都尉鲜于银继任。 这次战争期间,高顺劳苦功高,朱广原本是打算让他成为自己麾下第一个出任将军职务的将领。但再三考虑之后,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高顺跟他的关系毕竟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升任中郎将才没多久,再升将军,难免让人非议。 再者,从政治影响上来说,虽然自己不鸟袁绍,但毕竟汉帝在他手里,朝廷在许都立着。普天之下也没有任何一方诸侯敢公开宣称说不承认汉室。 你平时偷摸任命个太守校尉什么的也就罢了,将军到底是高级军职,还是慎重为好。“好了,先就这些吧。近来诸位都辛苦了,等寻个机会,人齐一些,不免俗地还是办一场庆功宴。到时,我再亲自向诸公致意。”众皆称善,而后告辞离去。贾诩要走时,被朱广叫住:“先生,高干的事,你多留心。我觉得他应该还在降军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冰火两重天 恋上你看书网 汉光熹三年,公元一九一年,四月。 朱广袁术两大集团结为同盟,在邺城方面给出肯定答复之后,双方敲定了一些“细则”。那时候虽然不兴互派代表签定文件,但这却实实在在是一份《青冀互不侵犯条约》。 袁术在得知朱广打算找机会上表推荐为他前将军,青州牧时,果然是欣然接受。不两日便将军队撤离了河北地界,返回青州。 战事结束,朱广奖功罚过,清点战果战损,救治伤员,收编降军自不在话下。 四月中旬,许都。 在强行将何太后迁离本宫,且天子刘辩明确表示拒绝接受亲政以后,袁绍的声威一时到达顶峰。朝里哪怕还有几个“反对派”,也无人再敢发声。此时,唯一让袁骠骑忧心的,就是朱广了。 淳于琼给他的最后一份军报,是称已在平阳城严阵以待,准备与朱广决战。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话。 当时许攸就从这份军报里读出不同寻常来,因为之前淳于将军的报告,大多信心满满,比如他曾称攻破邺城只在旦夕之间这类。但最后这一份军报,并没有支言片语涉及到对胜败前景的预料。 袁绍当时不以为意。 但,从四月中旬开始,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称王师已在河北战败,全军覆没,更有声称淳于将军战死者。随着谣言越传越凶,袁绍集团上上下下都坐不住了。一般来讲,带兵在外的将领无论胜败,都会第一时间飞马向“中央”报告。 淳于琼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无论是袁绍还是其追随者,都无法再将街头巷尾都在言论的话题视作谣言了。 骠骑将军府 许攸、审配、沮授等一班幕僚全都站着,只有袁绍高坐于上,双手撑着膝盖,眼睛一直盯着案桌上那方书满文字的布帛,已然多时了。堂上的气氛十分诡异,很多时间没有任何声响。幕僚们间或交换一下眼色,也是转瞬分离。 那是一份紧急报告,捉笔操刀的人,正是袁绍和袁术的姐夫,兖州牧杨彪。 兖州毕竟与魏郡只一河之隔,战事结束以后,杨文先便零星得到消息,心知不妙。但兹事体大,他不敢草率向许都报告,用尽一切办法多方求证,但一切迹象都显示,王师不仅战败,而且败得很惨。 在战斗结束数日之后,从邺城方面有意放还河南的将士口中,杨彪得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闻讯之后大惊失色,不敢迟疑,立即上报许都行朝。 现在,这份报告就摊在袁绍面前。从当日两军抵达战场的时间,以及双方的布置,到冀州军派骑兵佯攻,淳于琼暴露实力,再到伏兵被击溃,青州马军虽赶到却未投入战斗,桩桩件件,都记载明明白白。 尤其强调了因朱广马军优势,部队溃散以后根本无法逃离,被一路掩杀,最后截停、分割、包围、投降,“全军覆没”。 不过,这些消息显然出自下层军官乃至普通士卒之口,对青州马军未投入战斗的内情,他们并不清楚。 良久,袁绍如触电一般,一把抓起军报猛然向下掷去。但那布帛何其轻薄?只轻飘飘地落在案前。袁骠骑以手拄额,撑在案桌上说不出话来。 许攸跟他亲近,大着胆子上前捡起军报,展开细看。审配沮授等人急忙凑上前去。 真个字字如刀啊! 两万精兵,外加一万兖州军,竟全数折在了河北,自淳于琼以下,文武官员没有一人逃回,甚至包括大司马的外甥…… 看罢之后,幕僚们心都凉了半截。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怪只怪淳于琼之前在报告中所表现出来的乐观迷惑了袁氏上下,哪怕是在得知朱广紧急驰援,赶回邺城之后,袁绍都还认为胜算较大。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怪不得他如遭重创,半晌缓不过这股劲来。 许攸将那军报反复看了三遍,试图从中找寻出什么来。尽管这通篇看起来都荒唐,但尤其让他不解的是,青州马军明明已经赶到战场了,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投入战斗?他心头一震,便想明说,但看袁绍那模样跟重病一场差不多,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此人,谁也不难猜测袁本初的心情。 说难听点,朱广当初在洛阳只是他麾下一个打手而已,就这么几年,这位游侠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刷着军功资历,一跃成为名动天下的左将军督冀州事。而且这个年轻人不光有名气有外表,现在只怕谁也无法否认人家还是正正经经的实力派。 过了好久,袁绍才抬起头来,眼睛都不想睁,沉声道:“说说吧,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说什么? 许攸小心翼翼地将军报放还桌上,几经斟酌,方道:“主公,见此军报,事情必然假不了了。” “这还用你说?” “以幕下之见,怎么办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份军报里,疑点可不少。” 听到这里,袁本初才睁开眼睛:“疑点?”又将军报抓起,仔细查看。只是他盛怒之下,心绪难平,哪里看得出来端倪? 许攸神情凝重,点头道:“不错。首先,从战斗经过看,朱军虽然后抵达战场,却处处占着先机。对方似乎对淳于将军的一切布置安排都了然于胸。最明显的,便是骑兵一佯攻,淳于将军的弩阵就暴露了。以及麻田中伏兵方出,朱广的骑兵就冲了过来。如果只是其中单独一件,我还能相信是朱广及其幕僚能料敌先机,但两件合在一处,这其中必有文章。” 永远苦着一张脸的沮授忧心忡忡:“想是出了奸细。” 袁绍一听,那脸比他还难看。 “此其一。”许攸点点头,也认可沮授的推测。“其二,则尤其叫人费。” “何事?” “杨太中的军报中称,当时青州马军已经抵达战场,但直到淳于将军溃败也没有投入战斗。这才是主公应当重视的。” 袁绍毛躁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不耐烦道:“你就直说吧。” “主公难道忘了本初之前是怎么离开的?” 这袁绍倒还记得清楚,最后一次见本初是在那次宴会期间。开席前他来见自己,想作车骑将军,结果闹得很不愉快,就这么地,负气离开了许都。 现在许子远旧事重提……突然,袁绍面色铁青!他已经明白许攸的意有所指了!难道,难道公路竟背叛我?转念一想,还不至于吧?虽说有些矛盾,可同为袁氏子弟,他怎么会? 许攸见袁绍神情便知他心有疑虑,遂道:“主公,这已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事情很清楚,公路已经背叛了朝廷。他的部队之所以没有投入战斗,就是在观望胜败。” 如果说淳于琼战败对袁本初来说是个打击,那么袁术简直是给了他一记窝心脚,肠子都快踹出来了。 “主公……” “子远。”袁绍昂起头,面上的神情令人动容。“且让我静一静,想一想,想一想……” 许攸一直跟袁氏走得近,对于这个大家族的内幕有一定了解。因此立时应下,并回头示意审配沮授二人暂且离开。 三人还没出门槛,背后传来袁骠骑的声音:“稍后再与诸公相商。”意思是说,别走太远,我只是缓一缓。 袁绍真有这么难过?答案是肯定的。在中国,不,无论古今中外,兄弟阋墙的事已经不能用屡见不鲜来形容,简直已经到狗血的地步了。从皇家到民间,兄弟为争大位,争家产,不惜手足相残,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甘。 袁绍快四十的人了,这一点他不会不明白。但是,这件事情让他不能接受的地方在于,袁术和他决裂没有关系,但怎么能在这时候?这当口? 朱广是袁氏的敌人呐! 从叔父与刘虞相争,再到咱们这一辈,已然是水火不容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兄长,但你总归是袁氏子弟吧?你眼睁睁看着朱广击败淳于琼而袖手旁观,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青州就挨着冀州,你觉得一旦朱广羽翼丰满,他会不打你主意? 想到这些,袁绍直气得胸口痛。又念及淳于琼等人如今生死未卜,更是心急如焚。比起骨肉兄弟,部属反倒可靠得多。 忽又想起外甥高干,袁绍几乎落泪。 在袁氏兄弟姐妹中,庶出的袁绍跟两个人关系最好。一个是老好人,大堂兄袁遗,另一个就是高干的母亲。爱乌及乌,对高干这个外甥袁绍甚至可以说是视如己出。高元才的读书习武,当舅舅的他都是亲自指点的。本来这次让他追随淳于琼出兵河北,是想让外甥多些历练,可谁曾想……他母亲若来问,自己如何回答? 一时间,诸般情绪涌上心头,直把个将近不惑之年的袁骠骑刺激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深垂其头。 然而,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良久,只听得袁绍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已恢复平静。 许攸等三人被重新召回,在沮授审配还在隐隐担忧时,许攸已经发现了小伙伴的变化,心里大石为之落地。 “事情已然如此,无可奈何。现在要紧的事情有两件,其一,袁术这个问题要弄清楚,事关重大,大意不得;其二,此番进军河北之文武,无一人归来,料想当不至于都战殁,得想办法营救才是。” 许攸称善,又道:“朱广虽然一时得胜,但朝廷在河北毕竟广有耳目,等这阵风头过去,自然会有消息。” 这本是中肯之言,却不料袁绍瞪他一眼:“还等?” 许攸一怔,不等作甚?但他到底了解袁绍,思前想后,总算明白过来,本初这是在忧心高干啊。凡亲近袁氏之人都知道,袁本初极为疼爱外甥,本想让他去河北长见识,磨资历,谁料弄成这个结果。 他清楚,审配却不清楚,还劝道:“朱子昂必然深恨主公发兵,他但凡有所俘获,怕也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降,要么……”话到这里猛然瞥见许子远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可他这个人也是一根直肠子,尽管心里有所狐疑,可硬生生地还是把那个“死”字说了出口。 袁绍本来已平静的心情让他这话弄得波澜再起,看他一眼,心里很不痛快。 沮授却道:“不会。” 审配不识趣,还刨根问底:“为何?” “朱广能得刘伯安常识,且以其继承者自居,则行事作风难免要向其靠拢。而这位已故大将军威名遍布天下,仁义充塞四海,朱广岂能妄杀?” 许攸听得哭笑不得,这两人简直是一路货,会不会说话?一个当着大司马的面尽说犯忌讳的话,一个还夸起刘虞来,你俩到底是哪边的? 却不料,袁绍并无不悦,还点头道:“所言有理。”也不知是真钦佩刘虞,还是宁愿相信沮授的话。 审配道:“这话未免牵强。” “还有一点,此番淳于将军进军河北,乃是以天子之师的名义。朱广纵使战胜,顾及影响,他也不会杀俘。所以,我倾向于认为,但凡只要没有战死,都有活命的机会。甚至于,只要主公能给他台阶,他将人送还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绍听前面时还觉惊喜,但听到最后一句心中顿时失落。 他爱护高干,也重视淳于琼郭图等人,只要能将这些人营救回来,什么都好说。但唯独有一样,那就是决不能向朱广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妥协、退让、示弱。只因如今他代表的是天子,朝廷,倘若向朱广示弱,还如何号令天下? 许攸想的也跟他一样,心说这一步可不能让。朝廷若是去向朱广说好话,那还成何体统?但舍此之外,还怎么救?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沮授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听说朱广麾下有一骑都尉,乃幽州广阳人,姓齐名周?” 许攸不解其意:“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你提他干嘛?” “据说齐周是子干公的高足?” “那又怎样?” 沮授仍旧不紧不慢:“卢子干该与朱广交情不浅?” 袁绍会意:“不错,卢植向来欣赏朱广,数次出言维护他。你的意思是,请卢植出面?” 沮授未及回答,许攸已大声道:“我想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他若出面,十拿九稳!” 转眼间,到五月。 天下之纷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南北两军之战就不说了,关中韩遂马腾两大豪强打得不可开交,而曹操似乎一门心思观虎斗,袁绍几次知会让他调解弹压,他都置之不理。说实话,曹操也确实没有那个实力去弹压这两大西凉土豪。关中让董卓祸害得不轻,他埋头发展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管这闲事?真要打得两败俱伤才好,还省他不少事情。 韩马相争,尽管韩遂兵力明显占优,可马腾不是吃素的,三战三捷,屡屡以少胜多。韩遂步步后退,一路退到金城。不是金城郡,是该郡下的金城县,大致也就是后来的兰州市。 马腾紧追不放,兵围金城。但一连猛攻七八日破城不得,此时,关中其他豪强已对马腾的行为颇为不满。你自作你的武威太守,韩文约自作他的凉州刺史,有什么好争的? 马腾收到风声,有心退兵。然此时,韩遂见其士气低落,便引众出城应战。马腾见他自己出来,大喜过望,自引铁骑六千余直冲敌阵。 韩遂当然没有淳于琼那样规模的弩阵,但他手里却有一件秘密武器。 马腾正率军猛冲,瞥见敌军也是精骑尽出,一将飞马于万众之前!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相貌,但那将胯下坐骑好生雄骏!通体赤红,直如一团火焰!奔跑时四蹄翻飞,几不沾地! 赤免? 董卓就是从西凉起的家,马腾早就听说他有一匹来自西域的宝马,名唤“赤兔”,日行千里,乃马中至宝。怎会在此人胯人? 然而,一接战,他才发现。这马背上的人,比赤兔更叫人诧异。那人身形极其高大,身被铁甲,手持大戟,手下就没有一合之敌!恍若天神下凡一般!这也就罢了,万人敌你还真能敌万人啊? 可这勇将麾下的骑兵也着实剽悍,你想马家军就是以骑兵见长,可那赤兔战将的部队一连打了七个回合,丝毫不落下风! 后来的两宋之际的女真骑兵曾经有句豪言,叫作“不打一百合,何以谓马军”。但他们也就欺负欺负北宋南宋,骑兵之间的战斗永远不可能打到一百回合,有个十几回合已算是惨烈了。 马腾一时犯了怵,韩遂麾下的战将他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断断没有一人有这般手段!打到第十合,马腾已无心恋战了,压阵的韩遂看了出来,全军突击!马家军在此前的攻城中已经锐气尽失,如今出战不利,士气低落,怎么顶得住?溃败之际,那骑赤兔的战将引军急追马腾不放。差点“割须弃袍”的戏码就要在金城提前上演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朋自远方来 恋上你看书网 不必怀疑,骑赤兔马使方天戟的战将,正是当日南北两军逼近开安时引众逃遁的吕布吕奉先。 朱广誓言给张杨报仇,当长安战事刚结束,便传来邺城行朝告急的消息。不得已,他只能马上率军返回河北。而吕布自此不知所踪,直到现在出现在韩遂军中。 当时,吕布追赶马寿成甚急,挡路者必死!危急时刻,还得说英雄出少年!就在那杆方天大戟已经在马腾背后晃悠时,斜刺里突然银芒一闪!来得是又凶又疾!吕布何等人?在马背上迅速一偏头,可惜他身材太过长大,虽然险险避过致命一击,但头盔却被挑落!从右脸颊到太阳穴上头,给划拉出一条四五寸长的血口子! 等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本是并州豪侠,游侠边郡少不得行侠仗义,逞凶斗狠,入行伍之后,沙场搏杀也难免受伤。但是,现在给他破相的,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稚气未脱的黄口小儿! 那小将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这西北边陲,条件恶劣,此间男子大多粗犷结实。但此子于威武中见秀气,剽悍中见俊朗,着一身锃亮的铠甲,穿一领西川红锦战袍,真个花团锦绣! 没错,西凉锦马超是也! 遭这偷袭,马腾已寻不见,而马超一击得手以后也是马不停蹄混杂在溃骑之中。吕布只得把满腔怨忿撒在了溃兵身上…… 此战,马腾损失不小,再加上关中豪强们对他颇有怨言,因此不敢再呆在金城,收拢败军退回了武威。 直到这时,曹操才出来作和事佬,两头安抚,又向他们传达了朝廷和袁绍的意思,劝诫他们就此罢手,莫再动干戈。马韩两家动武时,没谁鸟他这个坐镇长安的司隶校尉,这会儿倒都表示,我是给你曹孟德面子啊,不然……哼哼。 长安,司隶校尉曹操衙署。 按说,司隶校尉的治所应该在洛阳,但经历董卓之乱后,洛阳已成为一片废墟,尤其严重的是当初董卓还将洛阳方圆二百里的人口全部强行迁往长安。这直接导致了大汉的东都沦为飞禽走兽的乐园。 有鉴于此,曹操出任司隶校尉以后,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治所定在长安。虽说长安也是破城一座,可好歹有人…… 不得不说,阿瞒哥选择留在关中实在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历史上,他真正谈得上“崛起”,不是第一次剿黄巾,也不是加入关东军阀联合讨董,而是在联军内讧之后,他被济北相鲍信等人“迎”为“兖州牧”开始。 正是在“兖州牧”任上,曹操击败了死灰复燃的青州黄巾,获降卒三十余万,人口百余万,这就是他麾下著名的“青州军”之由来。也是他日后讨伐江东孙氏时号称“百万雄兵”的底气所在。 现在呢? 关中地区虽说曾经是“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但西汉末年以来,该地区常年遭受兵祸,以至于汉光武帝刘秀再造河山以后,只能选择在洛阳安家。 前些年,马腾韩遂造反,兵威迫近关中,闹腾了一回;董卓西迁,再闹一回。曹操上任司隶校尉以后,大略地摸查了一下户口。他辖下诸郡,除开河内河东这两郡因为贼寇肆掠不便调查以外,其他如左冯翊、右扶风、弘农郡、京兆尹、河南尹,总共加起来,二十万户不到。按平均每户六丁计算,也才将近一百二十万口。 要知道,原来的历史上他光是收降青州黄巾,就得人口百余万。不过,他这个统计里面,不包含被他编为“军户”的,被董卓从洛阳地区强行迁来的“流民”。 人少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得面对关中群雄。 提起汉末西北军阀,人们往往只想到韩遂马腾,其实,自灵帝以来,西北战事不断,到目前为止,形成的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不下十数个。而且这些人全是属于那种脑后长反骨的,连汉廷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曹操? 一群人十数个,打衙署外朝里走,个个灰头土脸,就跟刚下了田似的。 最前头那个身材短小,却步伐最快的,不是曹操是谁?想阿瞒哥虽然算不得魁伟,也称不得英俊,但之前不管是剿黄巾,还是讨董卓,那至少气质是过人一筹的。现在这模样,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气质啊? 他尚且如此,后头的如荀攸曹仁等辈就不提了。话说,这群人是出去玩了泥巴回来? 到了堂外,曹操将那泥鞋一脱,浑身抖几抖,抖下几斤泥来,风一般卷进堂内,还没坐下便叫拿水来。 长饮一气后,他喘息片刻,望着一众风尘仆仆的部下,大笑。 “主公笑什么?”荀攸拍着衣摆,随口问道。 “我是高兴。”曹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趟虽然辛苦,但总算没白走。照目前这个形势,秋收以后,光是长安周边,收成就不是个小数目。” 荀攸叹口气:“有粮,就什么都好办了。” 刚说没几句,堂外转进一人,正当初南军撤退时,选择留在关中辅助曹操的前北军中侯,何颙何伯求。他脚刚跨进门槛就愣住了,哪来的一群庄稼汉? 曹操看他那神情,笑道:“伯求莫怕,都是熟人。” 众人都笑,何颙这才上得前去:“曹公若是再不回来,在下便要派人去请了。” 一听这话,曹操脸上笑容尽敛,关中乃事非之地,是不是又有谁打起来了?他去问时,何颙却答道:“袁公使者已在馆驿中住了两天。” 荀公达眉头一皱:“是袁公使者,还是朝廷使者?” “袁公使者。” 既然不是朝廷使节,那就说明是为私事而来。怪了,本初如今执掌朝堂,他能有什么私事来找我? “请来相见。” 何颙面露难色:“这个,恐怕还是曹公亲自去见为宜。”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个意思?若说是朝廷使者,让曹公亲自去见还说得过去。你为私而来,是不是太托大了?哪怕袁本初如今权势熏天,但曹公可不是外人。 曹操眼睛眯成一条缝:“让我亲自去见?来的是许攸?” 何颙大感意外:“曹公如何得知?” 一听真是许攸,曹操反倒释然了,许子远就这德性,打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就知道这人好显摆。再者,他代表本初个人而来,恐怕是有些不太方便让外人知道的事情,衙署不如馆驿里好说话。 一念到此,便命部下们各回岗位,只带荀攸荀公达与他一道,出了衙署投馆驿而去。 当时,长安城里虽经他励精图治,但毕竟破坏太过严重,恢复得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因此往往走过一条街,也难碰到三五个行人。 到了馆驿,曹荀二人刚下马就被卫兵拦住了。 “怎么?我进馆驿还要通报?”曹操大概是没看出来,这些士卒可不是他的。 那里头有个小军官,机灵些,听对方的口气不小,因此客气地问道:“没教阁下是……” 曹操笑了,荀攸在旁道:“此乃司隶校尉曹公。” 那军官骇了一跳,赶紧闪到一旁躬身作请,心里头却嘀咕,曹公怎么这副模样,莫非长安日子不好过,连他也需要亲自下田耕作? 曹荀二人昂然而入,进到里头驿官才迎出来,问他外头的卫兵怎么回事,答说是使者的卫队。 曹操与许攸是多年的朋友,也没介意这事,当下便叫驿官领路。那驿官想来是这两天受了气,现在看到主公了,陡然觉得有了主心骨,到许攸堂外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曹公到。” 话音方落,里头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孟德来了?” 曹操方进门槛,许攸就迎了出来,两人小眼望小眼,许攸大惊失色:“孟德,你这是怎么了?” “哈哈,子远莫怕,真该换身衣裳再来见你。” 许攸哭笑不得:“你这是哪是换身衣裳的事?你这……啧啧。”两人笑着平作了揖,许攸又跟荀攸打个招呼,便请里头坐了。 “子远,委屈你了。”曹操一坐下就表示抱歉。 许攸上下打量他和荀公达,叹息道:“你堂堂司隶校尉都这模样了,我还能说什么?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谁说不是?罢罢罢,咱们许久未见,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子远,怎么,我听说你现在俨然已是本初的谋主?” 许攸八字胡颤两颤,小眼笑得一眯:“你这话说得,什么叫俨然?我还你不知道么?这把剑也就佩着装饰,防身都谈不上,也就只能动动脑子了。”话虽如此说,但脸上得意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的。 又说一会儿闲话,曹操听这小伙伴吹得有点快没边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对了,子远,你这次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提起这个许攸还有些不痛快:“事倒是有,只是本初这个人啊你也了解,一着急便轻重不分。你说来一趟关中谁来不是来?他非得让我亲自来不可。主意是我出,腿还得我跑,唉……” 曹操听他这口气,知道事情小不了,便催促他说正事。 说到正事,许攸便没那么轻松了,一时还不知语从何起。好半晌才知道:“孟德你该知道朝廷发兵河北之事?” “听说了,结果如何?” “结果……不太好。” 曹孟德脸色微变,怎么着?战局不顺?难道要我出兵?看向荀攸时,后者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搭茬。 许攸等片刻,见他两个都不应声,倒没疑有他,叹道:“本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淳于琼率军顺利渡河进入魏郡,甚至一度就要攻破邺城。哪知,朱广竟于此时赶了回来。” 曹操不回应,荀攸问道:“朱将军北上攻打幽州,那公孙瓒燕地名将,也不是等闲之辈,能让他轻易脱身?” 听了这话,许攸大大地不以为然:“就别提什么燕地名将了!据说朱广兵临城下了,那公孙伯珪都还茫然不知,让人家打得差点仅以身免!” 荀攸变了脸色:“这怎么可能?” 曹操轻笑:“朱广能打,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咱们都亲眼见识过的。” 许攸点点头:“是啊,那厮不光自己勇力绝伦,麾下将士也是剽悍善战。我还以为够看得起他了,结果还是小觑了这并州游侠。” 曹操笑而不语,还把他当游侠?你梳理一下朱广崛起的线索,那是个游侠所为么? 荀攸见他半天没说到重点,问道:“战果终究如何?” “唉,两军战于平阳,淳于琼全军覆没。” 此话一出,便连曹操也觉得不可思议了。据说本初除从许都调数万精兵以外,尚有兖州青州两军相助,全军覆没?朱广再能打,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吧? 正疑惑时,许攸便给出了谜底:“事情坏就坏在公路身上。”当下,把袁术观望不救一事一说,曹操便不觉得奇怪了。袁绍袁术两兄弟决裂,他并不意外。 可说了这么多,许攸还是没有道出来意。偏生曹操和荀攸两个又都是沉得住气的,你不说,我也不问。 最后,还是许子远主动道:“孟德,你还记得高干么?” “高干?”猛一听这句,只觉得有印象,但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来。哦,是了,本初的外甥,很聪慧的一孩子,以前见过几次。“他怎么了?” “高干就在淳于琼军中。” 话说到这里,荀攸或许还摸不清对方的底,但曹操已经有些眉目了。本初在袁家,最开始并不受重视,只有两个人跟他要好,其中一个就是高干的母亲。因此,本初极为疼爱这个外甥,说当亲儿子一样也不为过。 但他还有一件事情闹不明白,遂问道:“淳于琼所部所谓‘全军覆没’指的是?” “除战损外,其余的,大概都被俘了。” 曹操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有数:“本初疼爱外甥,誓必是要营救的。可处在他的位置,又不可能对朱广妥协示弱。而他又知道我昔年于朱广有些交情,所以想让我出面修书一封给朱子昂,让他看在我的情份上,把人放还?” 许攸频频点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那本初和子远凭什么认为朱广会卖我这情面?他北击公孙,南败淳于,如今声势正隆。我当年于他是有些恩惠,但人家如今贵为左将军督冀州事,未必还记得。” “这倒未必,我观朱广行事,还算是个重情义之人。你昔年提携过他,这点小事难道还成问题?再说,也不让他白放,我此行带了些财货,孟德转交给他。”说罢,不忘嘱咐一句“就说是你给的。” 曹操一时不语,思之再三,还是答应下来。此事于公于私,他都义不容辞。再说袁绍如今执掌朝堂,他派许攸亲自来,根本容不得自己推托。 许攸见他同意,又提醒道:“既如此,便请孟德今日便修书,立即派人前往河北。” 曹操应下,又谈一阵,便与荀攸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荀攸见他面有忧色,问道:“主公何故如此?” “我是在担心,朱广若不放人,又或者,人已然不测,如之奈何?” 荀攸淡然一笑:“若已然遭逢不测,须怪不得主公。若他不肯放人,也与主公无关。不过,我认为子远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对。在洛阳时,我与朱子昂虽然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但看得出来,此人还算重情义。再者,只要人还在,他十有**会放。毕竟,淳于琼等人是以天子之师的名义出征,朱广或杀或扣,都不太好。不如与主公作个人情,还能得实惠,岂不两全齐美?” 曹操听罢,点头道:“是。公达你看,派何人前往河北为宜?” “这……显而易见吧?” 五月,河北,邺城。 朱广正指挥着士兵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器具,来接住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 按说堂堂左将军,冀州之主,不该如此狼狈。但也着实没有办法,邺城原本并没有左将军的官邸,因此他这幕府一开始就是设在民宅中的。上午开始下大雨,他这前头幕府,后头私宅,到处都在漏。 他与甄宓夫妻二人,一个在前头指挥士兵,一个在后头指挥仆人。 眼看着代表冀州最高权力中心的左将军幕府正堂,搞得跟开饭店似的,这里一个盆,那里一个缸,朱将军突然笑了起来。 一名假佐正抢救文书,见状问道:“主公笑什么?” “我是笑自己能带着千军万马南征北战,却让一场雨搞得如此狼狈。” 话刚说到这儿,便听背后一屋碎响,回头一看,哭笑不得。原来是总幕中郎将贾诩进门时没留意,一脚踩在瓦盆里。盆也碎了,水也洒了。 贾文和却不顾,一步一脚印匆匆上前道:“主公,找到了。” “什么?” “高干。”“哦?怎么找到的?”“当日平阳战后,淳于琼心知不保,便让他易装化名混入士卒之中。若非有人举报,还真不好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又有朋自远方来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听了,竟有些感慨:“淳于琼自顾且不暇,却还安排高干。若非袁公路那日跟我提起他这外甥,兴许,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岂止?”贾诩笑道。“本来高干若一直藏匿于降军中,或许还平安无事。他之所以被擒,乃因为近日谋划出逃,旁人怕被牵连,这才举报了他。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啊。” 罢,见朱广笑而不语,他问道:“主公要见见么?” 朱广正迟疑,眼看着要收粮了,这眼下一等一的大事,河北两套班子,左将军幕府,冀州刺史幕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被派出去督促。他虽留在邺城,但公务较之前骤然增加数倍。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一名假佐入内禀报道:“主公,有一人自称主公故人,在外求见。” 故人?我亲戚朋友基本上都在河北,哪来的故人?因此问道:“来者姓其名谁?” “自称沛国夏侯惇。” “夏侯惇?”朱广初听时还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夏侯元让!” 贾诩追随朱广相对较晚,不太清楚他跟夏侯惇的交情,疑惑道:“夏侯惇?莫非曹孟德麾下那位?” “正!”朱广有些小激动。自打长安一别,跟这位老朋友老弟兄多时不见了,乍闻其来如何不喜?但转念一想,问贾文和“先生,猜猜我这位故人的来意?” “夏侯元让既在曹孟德麾下,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河北,想必不为了跟主公叙旧。我猜……他奉袁本初之命而来。” “十有八九。”朱广点头道。“以袁骠骑的立场,他若有事断不会直接跟我接触。因我与曹公有旧,他又与孟德少小相识,通过他再合适不过。但,所为何来?” 贾诩一时也猜不透,讲和么?不可能,袁绍自命代表朝廷,怎可能妥协退让?突然眼前一亮,这位河北谋主轻笑道:“必为了淳于琼等人而来。” 朱广淡然一笑,正要请这位老朋友进来,忽又改口:“罢,我亲自去迎。” “有这必要?”贾诩质疑道。 “先生有所不知,昔年我微末之时,无论曹孟德也罢,夏侯元让也好,都对我诸多照顾提携。尤其元让,此人你见一见便知他为人。”朱广罢,径直朝外走去。贾诩见他如此看重对方,也跟着出去。 左将军幕府大门外,停着一群人,当先一个,约莫也就三十来岁,挺拔轩昂,气度不凡,听得脚步声响,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颌下蓄着短须,真个顾盼生威!一眼望定朱广,立时站正长揖而下。 朱广步子快,三两下射上前去托住他,执住手再不肯松:“兄长何故如此?”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量,夏侯惇也心中一暖,抬起头来打量着朱广的脸庞,笑容中的那种亲切让旁观的贾文和动容。 “将军向来可好?” “元让兄,你非我下属,我亦非你上司,实不必如此。”朱广摇着他的手道。 夏侯惇心中虽感动,但想着自己的使命,还诚恳道:“话虽如此,但我此番受人之托,有事相求,还……呵呵。” 他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朱广也爽快:“兄长见外了,但有所命,弟安敢不从?来来来,别站在外头,堂上请。”语毕,牵着夏侯惇就往里拖。 走到堂上,朱广一拍脑门:“真不懂事!兄长自家人!”着,又把夏侯元让请到了后头私宅,并使人去通知妻子。 甄宓也听丈夫提过这夏侯惇,听闻他来坊,也出来大礼相见,口称“伯伯”,因她心细,估计夏侯元让一路赶来也顾不上饮食,见了面后便亲自去安排酒饭。 这些举动让夏侯惇十分感慨,当年朱广带云中少年南下剿贼时只白身,那时他低调谦卑很正常。如今,贵为一州之主,朝廷大员,连袁绍都不放在眼里,却还能对自己如此,交到这种朋友实在人生一大幸事。 许久未见,自然免不了一番叙旧。谈起当年在曹操麾下转战各地,出生入死的岁月,两兄弟都感慨良多。 闲话一阵,甄宓把酒饭备妥,朱广还不忘对妻子道:“兄长的扈从卫士们,也劳夫人安排饭食,万勿怠慢。” “将军只管放心。”甄宓嫣然一笑,又对夏侯惇及贾诩一礼,这才退出去。 朱广执意与夏侯惇对坐,倒满一杯高高举起,话还没,夏侯元让已经抢在前头:“贤弟,恕愚兄喧宾夺主。这一杯,理当我敬你,贫时相交,富贵无忘,贤弟高义!” 朱广大笑,也由得他。 两人殷勤劝酒,贾诩也乐得作陪,酒过三巡,菜无五味,朱广不等对方提起,便主动问道:“我深知兄长任事勤勉,话若憋在肚子里,这酒便喝得不滋味。兄长但有差遣,只管吩咐就。” 夏侯元让个实在人,见对方如此,倒不好开口。 贾诩见状笑道:“元让也该知道我家主公为人,他既如此,便绝无虚情假义之理。” 夏侯惇苦笑:“贤弟,文和先生,正因为我深知情真意切,所以才……” 朱广将酒杯一放,责怪道;“兄长,多时不见怎一点都不爽利?这也不你的作派!” “罢!”夏侯惇满饮一杯,道出原委。“贤弟,上个月你于平阳击溃淳于琼,大获全胜,南军几无一兵一卒逃过大河。愚兄原本该贺你,只此番我奉曹公之命来邺,乃有一事相求。” 朱广大袖一挥:“只管来。” “不知淳于琼等人生死?” 朱广心道,果然为此而来! “兄长问这个干什么?” “不瞒贤弟,淳于琼昔年在洛阳时,与曹公同列‘西园八校尉’,他若已被贤弟击杀头,那愚兄什么也不。若还在,则有一言要劝贤弟。” “弟洗耳恭听。” 夏侯惇稍稍沉默,正色道:“贤弟,我句心里话,此番袁公派兵进攻河北,天下人其实有看法的。谁不知道当初董卓狼子野心?若非你拼死从洛阳救出天子与陈留王,这天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后来,你更率北军攻入长安,斩董贼之首传示四方!公允地,贤弟你大汉护国功臣!这再造乾坤之功,以你居首!” “兄长抬举,弟愧不敢当。” “别这么!你知道我的心里话,我尽管痴长你几岁……” “十岁……” “好,我尽管痴长你十岁,但对你,我钦佩之至!岂止我?天下人谁不视贤弟为当世英雄?此番争端,盖因幽州公孙瓒百般挑衅在前,大司马却派兵攻邺,这实在有失公道人心。你于平阳击溃淳于琼,愚兄虽不敢拍手称快,却也松了口气。我相信,天下人感同我身者不在少数。” 这话发自肺腑,不管朱广还贾诩都听得默默点头。 不过,夏侯惇随即话锋一转:“可话又回来。不管大司马出兵对错,淳于琼终究顶着天子之师的名头而来。你打败他别无选择,但若擒而杀之,恐怕惹人议论。倘若贤弟能将这一干人等放还,对你而言,并无甚妨害,反而可以落个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的美名。传将出去,天下人谁不称颂?” 贾诩适时地插了一句:“元让此次来邺,真曹公之意?” 夏侯惇一时不答,半晌后,叹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子昂将军和文和先生,确系袁公派员往关中在先,才有在下来河北在后。”到此处,加重语气道“但奉的虽袁公之命,的却我肺腑之语!” 朱广一点头:“我相信兄长。” 贾诩忽然笑道:“袁骠骑真有想法,他派兵来犯,如今落个全军覆没,还想往回捞人?” 夏侯惇看他一眼:“也不叫白放。此番我带来绢金若干,算赎买吧。” 朱广刚要话,贾诩抢在前头:“这点财货,要赎几个人?” 夏侯惇听出意思来,赶紧追问道:“那得看有几个人?” 贾文和看主公一眼,见朱广没有要话的意思,笑道:“那可就多了,恕在下唐突,先问问,将军淳于琼,参军郭图,这两人什么价?” 夏侯惇哪敢开口?自己带来的财货有数的,万一这贾文和狮子大开口,把我卖了也不够啊。再者,最重要的人他可没提! 一念至此,夏侯惇直接向朱广问道:“贤弟,有个高干高元才,在么?” “元让……” 贾诩又要抢,朱广却制止了他:“兄长,给小弟一句实在话,袁公到底要你救谁?” 夏侯惇当然没有理由替袁绍打掩护,直言不讳道:“自然救得越多越好,但首要人物,便……” “高元才?”朱广问道。 “没错。” 朱广笑了:“哎呀,老实挺感动的。都让我想起我舅舅了,娘亲舅大啊。” 夏侯惇见状试探道:“这么,高干还在?” 朱广一时不语,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杀头淳于琼那几个人。原因不外乎两点,其一,便夏侯元让先前的,顾及影响;其二,倘若俘虏的郭嘉这一等级人物,那什么也要顺昌逆亡,断不能纵虎归山。 可淳于琼从此番作战看来,当个校尉还称职,独挡一面还差些意思。再有郭图,历史上就这位推卸责任,栽赃陷害,才让张郃高览投奔了曹操,把他放回去挺好。至于高干嘛,已然答应过袁术,放就放了。想到此处,直言道:“兄长,既然你亲自来了,我不可能叫你空手回去。再加上这一段我确实需要用钱,所以,见笑了,财货我留下,淳于琼、郭图、高干三人你带走。”咦?不还该有个麴义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四章 论英雄 恋上你看书网 当天,夏侯惇就见到了淳于琼、郭图、高干三人。 按,他重任在身,应该要急着离开邺城去许都交差才。可夏侯元让并无此意,再者朱广虽然忙,但无论如何也希望夏侯惇能盘桓数日,因为对方于他有特殊意义。 当年,带着小伙们雄心勃勃地从云中南下,初在董卓军中听用,尽干些巡逻送信的勾当。若非夏侯惇引荐,也不可能受到曹操的提携。 如果只这样也就罢了,毕竟朱广救他在前。关键在于剿黄巾过程中,夏侯元让对朱子昂一直关爱有加,大到机会前程,小到日常生活,这份情义,朱三一直都记着。奈何这位元让兄乃曹操的爱将,纵使如今有点成绩了想报答,也有力无处使。至少,希望借这个机会能多相处几天,聊慰情怀吧。 次日,朱广专门安排人想办法弄了一些稍稍上得了台面的伙食,再次宴请,夏侯元让欣然赴约。席间,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只叙私谊,不谈国事,真个宾主尽欢。 宴罢,仆从端上些近来新出的时鲜瓜果,朱广亲自操刀削皮,口中还抱歉道:“昨日太过匆忙,也没甚准备,怠慢兄长了。” “贤弟哪里话?唉……” “嗯?兄长为何叹气?” “我一则喜,一则忧啊。”夏侯惇苦笑道。“喜的,贤弟如今贵为一方诸侯,却仍然能够吃糠咽菜;忧的,河北历来以富庶闻名,贤弟贵为一州之主却也只能如此。天下大乱,不知何年何月何得太平?” 朱广将一颗削得平整光滑的梨递过去,轻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局势之混乱犹如人染沉疴,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你我弟兄有生之年能复见太平,已幸事。” 此话将夏侯惇惊了一着,朱广如今才过弱冠之龄,有生之年该一个什么概念?再者,同样的话,曹公也曾当着自己的面感叹过! “如此来,真真叫人愁。” “哈哈。”朱广大笑。“倒也不必,只要有志之士同心戮力,往前走一分,太平便近一分。” 夏侯惇含笑直视着他:“贤弟真乃曹公知己啊。” 朱广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只淡淡道:“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曹公必其一。” “呵呵,关中可比不得你河北,现在曹公面临的局势十分复杂。韩遂马腾两家豪强恣意妄为,不曹公,便连朝廷他们也没有放在眼里。除他两家外,关中陇右,大大小小的土豪十数家,想想都叫人焦头烂额。” 朱广知道他的实话,但却道:“这些于曹公来,都不叫事,荡平关陇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夏侯惇一侧首,笑问道:“贤弟如今相信?” “当然。”朱广十分认真。“虽群雄并起,但真正胸怀天下,有吞吐凌云之志者,目前我知道的,不过三五人而已。” 夏侯惇吸了口气,这次见面,朱广仍旧仁义如昨,但在某些方面却让他感觉到几分陌生。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会有如此见识阅历? “贤弟试言之?” “首当其冲,便数曹公。”朱广嘴里着话,手中却没停。一把尺长的尖刀,拿在他手里好似根绣花针般灵巧,又削出一个梨来,平平整整,连一丝棱角都没有,那皮薄得对着灯都能看穿。 夏侯惇也行家,一打眼就知道这世上勇武力大的不在少数,但能像朱广这样做到收放自如的绝无几个。 “我记得那年在洛阳,我驻军营中,曹公曾与我有一番深谈。大意,这天下人的公道,他们自己讨不了,得由出世的英雄澄清环宇。所以我坚信,关中的困难只暂时的,以曹公之才干,再加兄等辅佐,早晚必然崛起。” 夏侯惇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客气半句,只因他和朱广这关系,客气话就虚了。 “还有呢?” “当然袁公。”朱广展颜一笑。“他虽然与我刀兵相见,但我得承认,他也当世英雄之一。昔年之朝堂,多少重臣面对内忧外患束手无策,然本初能幡然而起,这就不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嗯,袁公确系英雄。”夏侯惇也表示赞同。 “第三个……” 夏侯元让等片刻,不见了下文,赶紧追问:“谁?” 朱广笑而不语。 夏侯惇立时会意,放声大笑。这第三个,当然就他朱广了,还用? 可惜,元让会错了意。朱广本来想时任吴郡太守的孙坚孙文台,和暂托身于袁绍处的刘备刘玄德。不过,此二人眼目下暂时还没有令人侧目的功业,自己又不半仙,何必多这嘴舌批命? 一阵沉默后,夏侯惇擦干净了手,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朱广见状道:“元让兄不有什么话要?” “看出来了?” “昨天就看出来了。” 夏侯惇笑笑,轻轻点了点头。但他却没有马上开口,不知从何起,又或者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才听他道:“贤弟,愚兄句实在话,当初见到你时,只当你个勇赴国难的边塞游侠,至多就骁勇善搏罢了。然,等到了洛阳,我才发现小看了贤弟。及至后来你救出天子,西征董卓,再到如今。可以,真真叫愚兄刮目相看!” “我这个若有什么优点,那就我一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干什么。”朱广淡定道。 “,这话听起简单,能做到的其实不多。如今贤弟你贵为左将军督冀州事,有些话出了这个门其实我不敢,不能的。” “兄长但无妨。”朱广的神情虽然依旧轻松,但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正了身姿。 夏侯惇直视着他,诚恳道:“你少年得志,名满天下,这固然好事。我虽痴长你几岁……”“十岁……”“好!我虽痴长你十岁,但我也从这个年纪过来了,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敢打敢闯。可,你要知道,袁公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不仅仅靠他个人的才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下震动 恋上你看书网 “哦?元让兄认为他靠的什么?”朱广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然夏侯惇担心的就这个,如果他跟对方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也就实在犯不着这些话。犹豫片刻,他还吐露了心声。 “袁氏五世三公,门多故吏,这话想必你也听得多了。袁公今天之所以能够坐镇堂朝,号令天下,除其本人亦当世英雄之外,更重要的他的号召力。不愚兄小看贤弟,今天若你登高一呼,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几人相从?” 朱广笑笑,没有回答,而反问道:“那袁本初的号召力从何而来?” “家世,名望,背景,以及他‘奉天子而讨不臣’的巨大优势,这你无法比拟的。” 这话听着虽然让人不爽,但朱广必须得承认,确实事实。莫在这中国古代,便几千年后,家世背景这些东西仍旧决定着一个人在社会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夏侯惇见他不言语,仍旧道:“在世人眼中,你护国功臣,但在大族豪强看来,你不过只出身云中豪商之家的游侠。袁氏奉天子移驾河南时,河北但凡有些名望的士人大多追随,贤弟没想过原因?” 朱广大多数时候都谦虚和明智的,即使别人在他面前了不中听的话,他也一笑置之。但那因为话的人无关紧要,现在夏侯元让如此这般,他真就不爽了。冷笑一声:“兄长开国元勋汝阴文侯之后,却能与我一个出身商人之家的边塞游侠相交,弟实感激。” 夏侯惇的祖先西汉的开国功臣,夏侯婴,与汉高祖刘邦乃少小相识的小伙伴。到了他这一代,虽不比祖上显赫,但确系“根正苗红”。 夏侯元让见他不悦,一时为之沉默。 朋友就这样,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对你真话,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打击到你。 半晌后,元让勉强一笑:“贤弟莫怪,愚兄并无他意,若有冲撞冒犯……” 朱广看着他,笑容里既像在自嘲,又像欣慰:“我如何不知道兄长为我着想,怕我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自不量力起来?只,旁人若这话,我丝毫不在意,从兄长口中出来,尤其沉重啊。” 前些年天子移驾时,河北名士们大多追随袁绍而去,这也就罢了。可现在,在朱三及其追随者用尽所有办法来讨好拉拢冀州士族豪强之后,这些人仍旧心向袁氏,而且为数还不少。 朱广从幽州一回来,齐周和田丰就向他报告了一些大族“通敌”的情况,那几个企图作淳于琼内应的家主至今还在牢里关着。朱广本意从轻发落,毕竟你想要成事,拉拢“既得利益集团”获取他们的支持,非常重要的。 但此刻,朱将军似乎不这么想了。 次日,夏侯惇前来辞行,要前往许都复命。朱广亲自出城送了二十几里路,临别时,两人执手互道珍重,颇为不舍。 因为有一句话,虽然自始至终他俩都没提,但在不久的将来却很有可能成为事实。朱广已然自成一股势力,而夏侯惇追随之曹操眼下听命于袁绍,日后亦可能自立,这一别,下次再见面什么情形,谁能预料得到? 五月,平阳之战的结果已经传遍黄河两岸,天下震动! 世人惊骇的原因不在于谁胜谁败,而袁绍朱广两人,皆平定董卓之乱的护国功臣,两面大旗。 袁绍在董卓称霸洛阳时,团结各方势力与之对抗,在后来的讨董之役中南军领袖。 朱广虽名望实力皆不及袁氏,但营救天子至功至伟,后来西征长安时作为北军领袖更力挽狂澜,一战定乾坤。 后来,一个执掌朝堂,一个坐镇河北,他两人动起了刀兵,怎么个意思? 公开的消息称,袁绍之所以发兵河北,因为此前左将军朱广悍然进攻了幽州,打得燕地名将公孙瓒几无还手之力。再深究,朱广之所以进攻幽州,因为公孙瓒不断侵扰冀州边郡,甚至还抢夺了朱家的财产,扣留其父兄。 普通人从表面上看,似乎谁对谁错一目了然。首先就公孙瓒不对,然后朱广不够克制,袁绍最后也不够冷静。 但稍有些见识的人,尤其关心时政的士人知识分子,心里都雪亮。这根本不在于谁对谁错,谁先动手,而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命朝廷,朱广作为名满天下的地方实力派,威胁其权威,为其所不容。矛盾不可调和,终于刀兵相见。 现在袁绍先折了一阵,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报复当在不久之后。那些自以为镇压了黄巾,扫平了董卓之后,天下就可太平的人,实在想多了。 大乱,这才开始。 而在各地手握军政大权的州牧、刺史、太守看来,朱袁相争,一个信号,较之前幽冀之争时更为明确。 那就,群雄并起的时代到了。 就目前局势看,当然袁绍一家独大。抛开其身居高位,执掌朝堂不,他自己还兼着豫州牧,且中原各州的州牧刺史都跟他有着各种联系。 其次就得袁术,若以军力论,他恐怕还在袁绍之上。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一直盯着他的朱广心知肚明。青州黄巾被公孙瓒打败那一次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没有受筋动骨,直到袁术将他们连根拔起。也正因为这件事,让朱广觉得袁公路此人有可取之处,他不仅仅一个狂傲自大的豪门子弟而已。 朱广跟幕僚们谈过,即使保守估计,袁术现在的总兵力也在五万到十万之间。你不管它有多少战斗力,反正摆出来肯定吓死人。可青州一隅养不起这么多兵,所以袁本初要搞联盟,要尽快往外发展。 排第三的,就朱三。 首先他名气大,甚至有人可能不知道袁绍谁,但一定知道朱广。没办法,救天子这事太露脸了。其次,得益于坐镇冀州,他的财力也不弱。尽管朱广这两年好像尽哭穷,但那因为他刚接手,还没有缓过劲来,今年秋收以后,到年底他应该能松口气。最后,还得兵力。 朱广的军队规模其实不大,也不知他有意,还有条件所限,他一直在走精兵路线。但现在恐怕没有人敢小看冀州军的战斗力,无论步骑。 然后,恐怕就得数一直闷声不响的刘表了。其实要论财力兵力,刘表纵使不比袁绍,也该排第二。荆州人口多,人才多,钱多,兵多,不过刘表只荆州刺史,他又没有袁术和朱广那么大的胆子敢公开对抗袁绍,看样子立意自守,所以排在群雄之下。 再后,就曹操了。 天下群雄,只有一个人看好他,那就朱三。只有这个他昔年提携照顾过的年轻人坚信他能够荡平关中各方势力,然后要私向西取蜀,要么向东逐鹿中原,早早晚晚会叫天下人大吃一惊。 除以上五路诸侯之外,其他如兖州杨彪、扬州陈温、徐州陶谦、幽州公孙瓒、凉州韩遂、马腾、益州刘焉、汉中张鲁等辈,要么地处孤悬,难有较大发展,要么就已为砧上鱼肉。 最终能问鼎中原者,应该不在这五路诸侯之外。 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两个人。一个刘备,一个孙坚。原来的历史上,这两位的名声有多响不必多。 但现在,刘玄德见受不到袁绍重用,便投奔了自己的老师,河南尹卢植。可卢植的辖区,前些年被董卓糟蹋得不成样,连人都没剩几个了,他自己都在惨淡经营,能给自己这位学生什么庇护?而且卢植作为“老派”人物的代表之一,又持有“反袁”的立场,不定哪天就被袁绍给拿下了。 估计卢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打算让刘备呆在自己身边,他曾经建议刘备去投靠朱广,并,齐周尚作得骑都尉,你难道还不如他?但刘备不知为何,予以婉拒。卢植见状,未免他将来受牵连,便把他支得远远的,派到与豫荆两州交界的梁县作了一个县长。前途一片晦暗……倒孙坚孙文台在吴郡太守任上干得轰轰烈烈,你想想看,孙坚资历多深?人家剿过黄巾,讨过西凉,打过董卓,强悍如西凉军一见孙坚旗号立时互相提醒,江东之虎来了!丝毫不敢大意!吴郡周边那些贼寇又算得什么?或败或降,没人孙坚的对手。扬州刺史陈温数次向许都行朝奏报孙坚的功劳,但均未见回应。原来的历史上,孙坚受袁术派遣进攻刘表,被江夏太守黄祖所部射杀。因此,虽然历代都认为孙坚东吴孙氏政权的奠基人,但实际上,真正开创江东孙氏基业的其子孙策。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孙坚想必不会早死,而扬州刺史陈温素无威仪,老迈昏聩,孙文台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发展前景还颇为可观。更何况,莫忘了,如果没有意外,传国玉玺还在他的手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六章 恩威并施 恋上你看书网 战事虽然暂告一段落,但朱三却丝毫不得空闲,首当其冲的就“夏收”。 他为什么要邺城三套班子都动员起来去督促收粮?原因就一个,怕黑山军出来抢粮。张燕虽然表面上接受了朝廷的招抚,获封“横野将军”,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权宜之计。更何况,朱广如今已然和自命朝廷的袁绍对立起来了。 其次,就部队的奖罚和整编。袁绍的“赎金”救了急,让他勉强可以兑现战前对将士的承诺。但此次南北两头作战,俘获的马步军超过一万,要把这些人消化掉不件容易的事情。 但从好的一面来看,朱广本打算等秋收结束就在冀州本地招募新军,充实行伍。毕竟,三万多人的部队规模确实小了些,他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分析,认为自己如果逐渐扩充到六至八万人规模,进可威胁中原,退亦可自保无虞。 但以田丰为代表的冀州本土派都明确表示反对。河北的优势就“沃野千里”,不愁没田地,但这几年战乱下来,各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据田丰大略的人口统计,冀州九郡,“在籍”的有四十万众。 这并不总人口四十万,这个数字指的壮丁,亦即青壮年男子,照此推算,冀州九郡现在的总人口当在一百六十万左右。 一百六十万,这数字听起来似乎挺多,可五十年前,即永和五年,公元一四零年,冀州的总人口六百万,现在却只剩下了四分之一左右。 在如此缺乏劳动力的情况下,你如果再大规模征兵抽走青壮年劳力,谁去耕作田地? 既然征兵不成,那正好,这一万多人的俘虏可解燃眉之急。而且这些俘虏都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实在情况紧急的下,稍加整编就能拖出去打。 这一日,朱三在左将军幕府办公,批完一件公文后,赫然发现居然最后一件。他不敢相信,问堂下随侍的假佐:“没了?” 那假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看到主公拿着笔作愕然状时才醒悟,笑道:“回主公,确实没了。” 心头好似块石头落了地,不出地轻松,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他算有些理解齐周为什么不喜欢成天埋头办公了,这批半天公文比骑半天马还累! 想到这里,回忆起自打战事结束以后,自己也有十好几天没有出过城了。人倒没事,可铁象怎么受得了? 遂吩咐备马,可刚出了门槛还没下到院子里,迎头就碰见贾诩往里来。 “主公这要去……” “哦,没什么,随便走两步。”朱广知道肯定去不成了。 贾诩见卫士们都停在幕府大门口,心里已经猜到几分。朱广曾经过一句话,他跟贾诩“义则君臣,恩犹师生”,贾文和当然不可能真把自己摆在老师的位置,但对这位年轻的主公他向来也有话就,绝不含糊。 但今天,他似乎收起了严厉,笑道:“主公,来自战事结束以后,这已经连续十几天在幕府办公了吧?” “呵呵。” 贾诩一笑,举首向天:“天气不错,若主公有那个雅兴,卑职陪着出去纵马如何?” 朱广戒心陡起:“先生,不有什么事情?但无妨。” “哈哈!”贾文和大笑,并不解释,将身一侧,抬手作请。 将信将疑,朱广试着迈了两步,到大门口时又停下来:“不对啊先生,这也不你的风格。” “主公行事向来有度,卑职有时提醒,不过尽本分而已。倘若因此让主公将卑职视作喋喋不休的老妪,那就太冤了。主公莫忘了,卑职家在武威,自会走路就会骑马,这纵马射猎也生平所好啊。” 朱广闻言心花怒放,当下便与贾诩联袂出府,各跨了坐骑,带十几名从骑投城外而去。一出城,好似那蛟龙入了大海,朱三仗着马快,风驰电掣。 骑马的痛快,那些坐惯车的人理解不了的。那种风包裹着身体的舒爽,那种疾速狂飙带来的快感,足以让人忘却所有人的烦恼,更不消只埋首案牍之间的郁闷了。 当时夏收已毕,邺城郊外一片旷野,那些还在田间地头作些收尾工作的农人远远望见一骑快如闪电,初看在天际,再看至近前,都不禁啧啧称奇。追逐嬉戏的顽童们也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追随着,羡慕都写在脸上。 “这……朱将军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朱将军?快成这样,人影都看不清。” “我虽看不清人,却认得这匹马。过大半辈子,还头一回见到如此神驹。” 农夫们闲谈时,朱广早已跑得没影。 想当年在云中时,虽无今日之权势地位,但与一众小伙伴纵马草原,倒也快活。而现在,身为左将军督冀州事,那种狂放的日子,已成奢望。 驻马山梁,朱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俯下身拍着铁象的脖子,轻轻地跟它着话。马能通人性,想这些天也憋得够呛,欢快地打着响鼻,划着蹄子,似乎还没有跑够。 好大一阵,贾诩和卫士们才追了上来。贾中郎单人独骑冲上山梁,气喘不止,朱广关切他时,只顾摆手,半天不出话来。 “这才跑多远,至于么?” 贾诩喘一阵,这才道:“主公矫捷骁勇,铁象又罕见的良驹,怎么比?” 朱广有个习惯,别人夸他,未必高兴,但若夸他的马,那他一定打心眼里欢喜。 贾诩见他神情愉悦,趁机问道:“主公,有件事……” “我就知道。”朱广苦笑。“先生陪我出来纵马,不过不愿扫我的兴,事嘛,还要的。” 贾诩亦笑,立即到了正题:“前些时候,那城中几大家企图献城给淳于琼,现在不少人还关在牢里。此事大也大,小也小,关键看主公怎么处置。相信,河北不少豪门大族都等着看。”提起这事,朱广脸上笑容尽敛,其实他考虑了很久,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直到不久前夏侯元让的到来让他下定了决心。对待本土的士族豪门,讨好拉拢已经做得够多了。恩已施足,威却嫌弱,我得让这些人知道,我不但有拳拳诚心,还有雷霆手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杀一儆佰 恋上你看书网 那天夏侯惇对朱广,在世人眼里你护国功臣,但在豪门大族眼中,仍然不过个游侠。这话朱三不止一次地听过,但从夏侯元让口中出来,却真真有些刺痛。也就在那时,他就下定了决心,而邺城几大家的命运也就此注定了。 “主公?”见他久久不语,神情阴鸷,贾诩猜到了几分。 “先生,你觉得我朱广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如何?” 这有公论的,贾文和立即答道:“主公虽赶自行伍,但却能礼贤下士,仁恕宽厚,这一点想必任何人都没有异议。” 朱广自嘲地笑了:“现在看来,光这样不行啊。我待人以宽,人却以为我良善可欺。冀州这些大族们,尽管我百般地示好拉拢,可他们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的。他们的父兄子弟追随袁绍而去,家眷族人却仍旧留在冀州享受着我的保护和礼遇。人,不能总占便宜不吃亏吧?” 听到这里,贾文和已然明白主公的打算。 关于贾诩的出身,《三国志》虽然没有记载,但从其他一些与其相关的史料分析,他应当士族子弟无疑。既然作为“体制内”的人,他当然明白当今天下,谁都能得罪,但不能得罪士族。 所以,他提醒道:“主公可曾想过后果?这邺城几大家,在冀州来算不得最大的门第,但若处置不当,整个河北士族都会对主公有看法。现在的局势,主公虽然击败了淳于琼,处境有所好转,但危机仍然存在,安抚住他们才能保持河北的稳定。” 朱广暂时没有回应,而反问道:“先生,士族势力为什么庞大?” 贾文和不假思索,脱口就道:“累世簪缨,既富且贵。” “这只表象。”朱广道。“士族势力之所以庞大,不在于他们有多少人在作官,而他们把持着大汉的经济,舆论,乃至政治。尤其重要的,他们垄断着知识和向上晋升的道路。”语至此处,他一指远处耕作的农夫们。“比如这些人,你他们想不想作官?” 贾诩很坦诚:“自然想的。” “可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机会。要作官,就得读书,可无论官学私学,大门都不朝他们开的,其绝大多数人终生没有摸过书简。所以这些人老子干什么,儿子还干什么,子子孙孙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士族因为垄断着各种资源,只会愈发强大。” 他这一番言论,在贾诩听来,虽谈不上震撼,却也相当新鲜。遂道:“卑职不料主公对士族还有如此研究?既然主公明白个中道理,就应该知道,拉拢士族豪强,成就大事之必然。” 朱广叹息一声,这才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何尝不知?你我都外来,要想在河北立足,必须取得他们的支持。此前,我一直在努力让他们知道跟我合作的好处,但现在,却有必要也让他们明白不合作的坏处。” “可主公仍旧没有回答卑职的问题。” “你的后果?这个简单,跟我合作,你要官,要权,要地位,都好;不合作,我就让你官、权、地位、财富,乃至性命都不保。议论和震动不可避免的,但只要河北士族豪强知道我不在针对他们整个阶层,不至于有大的乱子。圣人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还以直报怨吧。” 贾文和欲言又止,尽管知道主公做事向来有分寸,但怕就怕他得胜之后膨胀起来,作出自不量力的事情。 正思索时,朱广已吩咐道:“奖励,先生你和田使君商量着办。这次给我出钱出粮出人的,不管其本人也好,子弟也罢,该任用的任用,该提拔的提拔。我这左将军幕府自组建以来,人员就从来没有齐过,地方郡县也颇多空缺,有的位置;惩罚,我拟让骑都尉亲自负责。” 听到这里,贾诩才有些放心。齐士安别看很多时候没个正形,但他知道轻重缓急,不至于把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怕朱将军派他麾下那些个刚从战场上搏杀下来的武将负责此事,那大刀一挥人头落地可不闹着玩的。 思之再三,他才道:“主公思虑周祥。” 朱广又放眼一望,仿佛想把这田园秋色尽收眼底,半晌之后,调转马头:“回吧,把保荐袁公路为前将军的表写了。” 贾文和笑道:“既然出来了,何必急着回去?” “算了吧,先生嘴上虽这么着,心里其实还希望我赶紧回去干正事。” 次日,邺城,魏郡太守衙署的监牢里。 被关在牢中多时,无聊到数虱子玩的几大家主被狱卒打开锁链的动静惊了一跳。更让他们觉得意外的,往日对他们客客气气地狱卒好似全变了样,一个个面无表情,进来架起就走。 要知道,他们才地头蛇,而这些狱卒都本地人。 但这个异常举动并没有让他们察觉到已经临近的灭顶之灾。 牢里那块稍显宽敞,且对着通风窗口的空地上,搭了张短榻,榻上坐着的人他们并不陌生,朱广的死党,官拜骑都尉的齐周齐士安。他身前左右两侧都立着甲士,这阵仗才让几大家主感觉到不安。 “跪下!”典狱为了向骑都尉表示自己很称职,凶猛地喝着。 几大家主还没有回应,齐士安已经摆摆手:“不必了。” 这拆台的举动让典狱颇有些讪讪,几大家主轻蔑地盯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因为对着窗口,昏暗倒不至于,还味道确实不佳,齐周不停地揉着鼻子,显得很难过。他明显想急于结束这场讯问,于开门见山:“诸位,你们跟我齐某肯定不熟,但将军的性子你们想必知道的。咱们长话短吧。你们脱不了身了,但家小则不必,我这呢,替几位拟好了供述,你们看一看,没问题的话……”话没完,已有人抗声道:“供述?我等心向朝廷,相助王师,何来供述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卷土重来 恋上你看书网 齐周刚要,又被人抢在前头:“朱子昂的左将军,你齐士安的骑都尉,都朝廷任命的。我倒很想知道,朱将军想用什么名义加罪?” 齐周一抬手,一名士兵将几份供述递到地头蛇们的手中。 显然,诚如他们所言,朱广朝廷任命的左将军,汉臣,不可能以他们暗通“王师”的名义来处置。所以供述上没有一字一句提及不久之前的那场战役,他们的罪名都极其普通的诸如鱼肉乡里,横行不法之类。 而且,以朱广操蛋的性格,他们的罪名里免不了还会有“强霸良妇”之类……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几位家主看罢,掷之一旁,冷笑连连。 齐士安倒没有反驳,甚至非常坦诚地道:“诸位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费口舌。只一点,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供述,你们认也罢,不认也罢,结果都一样的。之所以这样作,不过掩人耳目,走走过场而已。我不愿看到几位大刑加身,所以,还认了吧,大家都方便。” 话到这份上,几位家主都明白了,朱子昂要他们的脑袋! 这一惊,可惊得几人两股战栗!之前被抓捕时,他们曾有过这般的恐惧,但被关押以后,几个人仔细一琢磨认为朱子昂不太可能做得太绝,顶多就舍些钱粮,破财免灾。可现在,齐周传递出来的消息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你仔细回忆他的话,人家开宗明义就清楚了,“你们脱不了身了,但家小则不必”,言下之意,你要不识相,妻儿老小都得跟着遭殃! 朱广做得出来这种事么?当然! 牢中,陷入长久的,压抑的沉默…… 齐士安也耐着性子,等他们把个中利害悟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典狱还在为如何讨好骑都尉而费神时,范家的家主开口了。 “士,士安公,不知……”先前还镇定自若的他,此刻竟连一句整话也不利索了。 齐周顿时露出轻蔑的目光,对方当然察觉到了,可到了这个当口,哪还顾得了许多?紧攥着双拳,鼓起莫大的勇气,颤声问道:“不知,可,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齐周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有人曾劝将军斩草除根,不瞒你,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将军认为虽有杀一儆百的必要,但祸不及家小,这已然留了余地,你们还想怎地?” 几人无言以对。 他们都清楚,这事没有什么非对错,自己企图暗通淳于琼,原因本不表面上的那样光鲜,而朱广下死手,也跟什么供述无关,穿了就党同伐异而已。既然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怨只怨点背事败,还有什么好的? 范家那位念及此处,面如死灰,凄然一声长叹:“罢,我认,只求朱将军能够念在邺城无虞的份上,放过我的家人。” 他不念在往日的交情,就指事情我们虽然做了,但毕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看在这上头,手下留情吧。 既然招拱认罪,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走一走必要的程序,演一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戏,然后这几位便被魏郡太守出面,“名正言顺”地处理掉了。 效果,可以立竿见影。消息一传出去,河北豪门士族惶惶不安。在这件事情之前,朱三在这些冀州土豪的眼中一个敢打敢拼,骁勇善战的悍将,仅此而已。乃至还有人认为,朱广不过他们的“守户之犬”,借着他挡一挡公孙瓒。 然而,淳于琼的惨败,邺城几大家主的被杀,替朱广明白无误地释放出了这样一个讯号,我不好惹的。 杀鸡给猴看这一出,在河北的影响持续发酵,就连朱广的妻兄赵郡太守甄尧都不得不亲自到邺城左将军幕府面见妹夫,问一句,到底怎么个意思? 朱广当然明白打一棒给一枣的道理,随后由冀州本地人,刺史田丰出面,主持起用在此次“北伐南下”过程中,给予他支持的大族子弟,多安排在郡县一级任职,亦有极少数确实可靠的,得以进入河北最高权力机构,左将军幕府。 朱广并不奢望仅凭这样就能让河北士族对他死心踏地的效忠,他非常清楚这只第一个回合,自己跟河北士族之间将会有一个长期且曲折的相处过程。尤其在袁绍挖走了河北大批名士的情况下。 六月,许都。 大兴土木总算告一段落,新近营造的宫室虽不比故都洛阳繁华,却也小具规模。这个原本只豫州颖川治下一县之地,逐渐有了王者气象。 袁绍对它寄予厚望,希望许都能够成为中兴大汉的***,也成为他谋图霸业的基地。 皇宫正殿,文武百官泾渭分明地立于两侧。几年来的动荡,使得朝官们大多都新面孔,已经难觅老臣的身影。自光武中兴以后,从来没有哪一次大臣的“更新换代”如此迅速和猛烈。 “大司马骠骑将军到!” 赞礼官带着独特腔调的呼喊,惊动了殿上所有人。文武百官齐齐侧首,注视着殿外台阶的尽头。 不一阵,一个魁伟提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冠服整齐,手按剑柄的袁绍昂首而入。天子为了感谢他平乱大功,亦为了彰显其尊贵的身份,赐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所以,先前赞礼官只呼了他的官衔,省去了姓名。所以,他才能够不解剑,不脱鞋,昂首阔步。 起初,袁本初并没有接受这种礼遇。但淳于琼讨伐河北失利以后,面对动荡的人心,他觉得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树立自己绝对的权威。 在大司马上朝以后,早就等在屏后的汉帝刘辩才转出来。毕竟天子,总不能坐在朝上等大臣。而袁骠骑之前上朝从来没有迟到过,不知今天为何? 皇帝临朝,百官跪拜,便袁绍也不得不屈膝。 他站的位置很特别,并不在文武之列,而独立于了殿下正中,以显示他超然的地位。唱礼毕,皇帝并没有依照惯例命有司上奏国事,而直接向袁绍问道:“大司马,今日朝会有何事要奏?” 之前,等皇帝问出这句话之后,袁绍便将近期的军国大事作一个笼统的明,再由相关大臣进一步明,请皇帝示下如何处置。 当然,只个形式。 “臣启陛下,之前,平逆将军淳于琼率王师弹压幽冀二州的冲突。然,左将军朱广自持名显功高,目无朝廷!竟兴暴兵对抗天子之师!王师平阳失利,天下震动!自黄巾作乱以来,四海纷扰不休,朝廷之权威几乎扫荡殆尽。若不能扫平朱广之辈,谈何中兴?臣身受国恩,无以为报,愿提虎狼之师亲征河北,囚朱广献于殿前!” 先前他迟到,君臣们便猜测着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如今一听,果不其然! 其实平阳战败的消息早已经传遍许都,大臣中谁不知道?不少人诧异于朱广居然能从幽州及时回师并击败淳于琼,更等着看袁骠骑如何应付。但没料到,他竟然要亲征河北! 最震惊的,莫过于刘辩。 在何太后被强制迁离以后,他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除了身边程笙等人,在宫中几乎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步,军国大事一应付予袁绍决定,他所能做的,就到了朝会时,高坐于上,洗耳恭听…… 程笙一直在告诉他,隐忍不发,以待时变。这个“时变”,相当程度上其实就指朱广的动静。 在刘辩看来,朱广和袁绍从前都平乱救驾的功臣。现在袁绍变了,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曾经救过他性命的朱广。 得知淳于琼平阳失利的消息以后,他还暗自窃喜。可现在袁绍要亲提大军攻打河北,而他断断无法阻止的,如何不急? 袁绍在底下等一阵,见皇帝不言语,抬起头来:“陛下以为如何?” “这……”天子一时有些慌了,情急之下,转向群臣:“大臣们有何看法?” 其实这纯粹多此一举,黄琬完蛋以后,许都行朝里再也没有能够抗衡袁绍的势力。纵使有人有异议,谁又敢站出来? 见一片鸦雀无声,天子苍白的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把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再紧,终究还无奈道:“既然大臣们都无异议,大司马便宜行事即可。” “诺。”袁绍揖手一礼,仍旧神色阴沉。 昨天,朱广举荐袁术为前将军的奏表送到了许都。而他也从自邺城返回的淳于琼郭图等人口中,他已经得知了平阳之战的详细经过。自己的亲弟弟袁公路,竟然在王师危急之时观望不救! 现在,朱广保举他为“前将军”,自然可以视为报答。甚至不需要往深了琢磨,也不难猜到朱子昂与袁公路之间必达成了某种交易。最坏的结果,就两人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朝廷! 盛怒之下,袁绍决定亲征河北,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在朝堂上公开提出来之前,他先就在自己幕府中作过一次讨论。幕僚们态度基本一致,都支持打铁趁热,尤以刚刚被放回来的郭图最为积极,他罗列了一大堆王师必胜的因素。诸如朱广的军队刚刚结束一连番的恶战,且有消息称,朱子昂正在河北进行清洗,闹得人心惶惶,此时再次进攻,正最佳时机。 唯一一个持谨慎态度的,恰恰却弄了个全军覆膜,已经被免去将军头衔的淳于琼。 他告诉袁绍,朱广的军队战斗力非常强悍,尤其骑兵之骁勇为他平生所仅见。而且,从朱广今年一系列的行动来看,他必然还有一个出色的智囊团在替他谋篇布局。大司马你要亲征,可以,但朝廷必须调动数倍于朱广集团的兵力财力才有必胜的把握。一旦再开战,谁也输不起,不管邺城,还许都。 可问题,朝廷有这样的实力么? 钱粮,许都不缺,可袁绍现在能直接控制的兵力不超过五万,与朱广相当,单凭这点人马去河北跟朱广拼,很难稳操胜券。当然,他可以从他控制下的其他州调遣兵力,凑个十万部队问题不大,可如此一来,就不一两个月能够准备就绪的。 可悲的,淳于琼痛定思痛之后得出的“忠言”,被同僚们讥笑为懦弱,都认为他被朱广打怕了。郭图郭公则更趁机在袁绍面前进言,平阳失利,淳于琼要负主要责任。 面对责难和嘲讽,淳于琼孤立无援,如果麴义在的话,一定会支持自己的意见。可惜,朱广似乎早有先见之明,他宁愿放还自己等三人,也不肯放麴义。而袁公也没有把一个小小的军司马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袁本初听信了郭图的话,对淳于琼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伙伴失去了信心,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就此调离自己的核心决策层。 最终,还在高干高元才的劝下,袁绍才决定从荆州和徐州紧急调集两万人马,而且他明确指示徐州刺史陶谦,我要丹阳精兵。 一面厉兵秣马,另一面袁绍听从许攸的建议,不忘迷惑朱广。朱三不上表保举袁术为前将军么?朝廷同意了,晋升袁公路为前将军,青州牧。在许攸看来,袁术再不东西,却到底袁氏子弟。他之所以跟朱广暧昧,无非就因为在许都受了气。这回不但让他作牧伯,更破格提拔为前将军,应该能让他消消气。等到王师北上邺城时,他断不至于同室操戈,帮助朱广来对付自己的兄长。 许都这头在紧张备战,而另一头的邺城,就平静得多了。 朱广似乎丝毫没有预料到袁绍会卷土重来,最近除了日常军政事务以外,他主要忙一个事情,就土地普查和确权。 冀州这个地方,打从黄巾作乱时起就没有消停过,人口锐减的同时,土地情况也一团乱麻。在封建冷兵器时代,土地和人口一样,都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源。有人有地,就有一切。 所以他必须摸清楚现在自己治下土地情况,明确所有权,把无主之地收归国有……不对,收归官有,再重新分配。 “竟有这么多?”左将军幕府里,看着手中的报告,朱广很诧异。 田丰看着他那副快流哈喇子的模样,正色道:“将军,这只一个大略的摸查。下官确信,不少大户都或多或少都有隐瞒,在这几年动乱期间,很多大户都通过各种手段吞并了不少田地。实际数字,应该远远超过。” 这个朱广相信,通过隐瞒土地和人口,达到少交税的目的,这地主们惯用的手法,不足为奇。且现在自己也没有那个心力和胆量去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先忍着吧。 “这么多的地,且荒废的不在少数,诸公,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还只有田丰有发言权:“下官仔细考虑过了,农桑根本,既然现在冀州地多人少,等确权结束以后,无主之地就全部收归官有,再让无地的农民耕作,由官府收取租息。当然,也可以让那些被编入军户的人实行屯田。” 朱广点点头,又问了贾诩等人,皆无异议。 田丰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但朱将军却没有表态,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诸公忘了黄巾之乱怎么来的?” 中国封建时刻的各种农民起义,发生的背景其实大同小异,穿了都因为土地。中国农民但凡有口饱饭吃,绝计不会提着脑袋起来造反的。后世对黄巾起义发生的背景已有公论,那就东汉末年豪强兼并土地,官府赋税徭役沉重,再碰上个灾年,农民没有了活路,就只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贾诩了解朱广,趁势问道:“主公有什么想法?” 朱广嘴形都作出来了,却没发出声,似乎挣扎再三才突然笑道:“我书读得少,也不记得哪位圣人过,耕者有其田,天下可太平。” 幕僚们大多相视而笑,但凡追随朱广久一点的人都知道,一旦从这位年轻的主公口中出不知出处的圣人云,那基本就他自己杜撰的。这个结论,还深受困扰的齐周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突然悟出来的。 当初,朱广对他“知易行难”“知行合一”“立德立功立言”,着实困扰了他许久。齐士安虽不寻章摘句的腐儒,可大宗师卢植的弟子会草包?在遍翻典籍,求教高人皆不得解以后,他断定,出处就朱广自己。 可田丰却没笑。 《礼运。大同篇》谁都喜欢,因为它描绘了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可它从来没有实现过。同样的,耕者有其田,听着很美好,但现实么?“主公想按人头均田地?”见他一语道破,朱广叹道:“知我者,田使君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招降麴义 恋上你看书网 “断断不可。”岂料,田丰竟态度坚决地给否定了。 朱广眼一瞪:“为何?” “将军方才安抚住惶惶不安的河北大族,若均田地,岂不前功尽弃?平阳一役虽大获全胜,但北面公孙瓒未除,西面张飞燕还在,袁绍遭此挫败必思报复,在此种情况下,下官能够理解将军的苦心,但‘求稳’才当务之急。” 朱广未置可否,将目光转向贾诩,希望他能够支持自己。 然而,贾文和显然倾向于田元皓的意见,直言不讳道:“使君所言极。均田地,无非就要限制豪强吞并,而现在,正主公借助他们的时候,实不必再挑起争端。” 朱广默然无语。 均田地,不他一时头脑发热,而埋藏在他心底一个长远的理想。当然,这或多或少跟他潜意识里就反感士族豪强有关。而田丰贾诩反对,也不要反对他,白了,其实就屁股决定脑袋。他们本身就属于士族,属于既得利益集团,自然反对这种激进的土地改革。 见无一人支持,朱三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贾诩看在眼里,补了一句:“主公,此议还暂时搁置吧。” 淡淡一笑,朱广道:“我也只随口一提,既然行不通,作罢就。” 一名仪容举止都算不凡的年轻人快步从外头进来,他的父亲在冀州军北上幽州时供给了八千石军粮,更重要的,他的祖父在故大将军刘虞任甘陵相时就忠实的追随者,所以,其他大家子弟最多在郡县一级取得官职,他却可以直接进入左将军幕府,虽只一个小小的令史,但却得以在河北最高权力机构行走。 因堂上狭窄,他又必须趋近话,所以不得不从各位长官的背后绕过去,离着主公一步远的地方俯首小声禀报着什么。 朱广听罢抬了一下头,立即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信件。 因为纸还远远没有开始普及,所以这时候重要的书信都写在布帛上,若机密内容,则还要密缝在布袋里。朱广拿起案上一柄刮竹简的小刀,利索了挑开了信袋,展看细看。幕僚们注意到,朱广在看到某段内容时,轻笑了一声。 按惯例,若文件需要传阅,朱将军一般会第一个递给总幕中郎将贾文和,但这回他却递给了齐周。后者接过一看,算明白了原因,原来,这信就他老师,河南尹卢植卢子干所写。 这位海内文宗在信里没有半句客套,直接告诉了朱广两件事情。第一,就何太后在被袁绍强制迁出以外,倍受迫害;第二,便袁绍正在酝酿着亲征河北。 当然,这两个消息都“据悉”。 堂上所有人都传阅完毕之后,朱广笑道:“看来我真把本初给惹毛了,竟然要亲自领军来攻。” 他倒举重若轻,幕僚们可完全轻松不了。冀州军刚刚结束了连番的恶战,夏粮也才刚刚收毕,还在等着秋收,要这时候袁绍大举来犯……想想都头痛。田丰之前就问过朱广,如果袁绍恼羞成怒,不顾一切亲提大军来攻,如之奈何? 当时朱广的回答:如此,冀州危矣。 没想到,这居然要变成现实了。 但朱广并不着急,这一路走来,若有什么收获,抛开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首先就要心态。一种荣辱不惊,从容镇定的心态。 遇事应该冷静,这个人都知道,但真正能做到的却不多,尤其事关生死存亡之时。在无数次出生入死以后,朱广早已经淡定了。因为他知道情绪会传染的,作为一个主事者,你一旦急了慌了,下面的人只会更慌。 所以,哪怕你其实心无一策,怕得要死,装也要装得从容不迫。 文武官员们默不作声,各自都在琢磨着如何应付这个局面。贾诩作为总幕中郎将,首先就必须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这回袁绍亲提大军来犯,与之前淳于琼的进兵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且不袁氏背景,袁绍年轻时就声名鹊起,平定董卓之乱后,尤其控制朝政之后,其声势更如日中天。现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亲自渡过了黄河,河北大地必然震动。不要忘了,河北豪门大族中,不少人都在许都为官。到时候人心所向,只怕不会朱将军。 再从战术层面讲,有了淳于琼的前车之鉴,此番袁本初亲来,必然作出周全准备。他不缺钱粮的,哪怕不跟你直接对抗,耗也把你耗死。就算他求胜心切,直接开打,这一回也不要再寄希望于靠骑兵取胜…… 想到此处,他沉声道:“将军,袁绍的大军一旦渡河,我军就陷入被动了。所以,此番我们必须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叫袁军轻易渡河,黎阳的防务,重中之重!” 上次淳于琼一天之内就拿下了黎阳,不能不守军轻敌所致。 齐周看他一眼:“中郎就怕他走河内,迂回来攻?” 贾诩似乎很诧异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河内?袁公此番定然集结倍于我军之兵力,如此之大的规模,若走河内,风险不太大了点?” 上次淳于琼领兵出征,就曾考虑过从巩县以北渡过黄河,经河内郡转道进攻邺城。但河内这个地方,北边太行山区,南面黄河,可供大兵团施展的余地实在不多。如果袁绍真敢走河内,一旦在这个地方被朱广截住,他的优势兵力反而成了累赘。 袁绍本人的军事素养或许不算大师级的,但这个隐患,想必他还明白的。 幕僚们正争论时,朱广似乎已经魂飞天外了。 田丰发现了他的异常,寻着一个空档问道:“将军有何示下?” 朱三浑然不觉,直到他发现堂上安静下来以后,才如梦方醒,抱歉似地笑道:“走神了。” “将军怎么看?”齐周问道。 “什么?” 文武们面面相觑,怎么个情况?这都快要火烧眉毛了,你却不当回事? 朱广见状,笑着解释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如何应付袁绍的大军,他或许比我们看得清楚。” 众人都不解其意,独贾诩琢磨片刻,试探着问道:“将军指的可……” 在邺城的西南角,有一处住宅,之前的主人因为“鱼肉乡里,强抢民女”之类的罪行,不久前已经被魏郡太守正法了,家产大部分也被抄没,这所房子就其中之一。不过也有人,这家人之所以遭殃,因为他们犯了朱将军不可饶恕的错误。 总之,这房子现在归官府所有了。新的“房客”,从来没有人见过,只知道这里无论白天还夜晚,都有士兵把守,甚至见不到有人出入,显得神秘而诡异。 而此时,在这所宅子的前庭里,一个**着上身的汉子正在练武。算不得虎背熊腰,但一身结实的肌肉,几乎每一块有都有棱有角,手中那柄刀看得监视他的士兵眼睛都花了,而刀锋每一次撕裂空气所发生的呼啸,都让人胆寒! 突然,他的动作停滞了,侧首望向门口,便瞧见了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河北大佬。 朱广拍着手一路下来:“我以为我也算用刀的行家了,现在才知道,居然真有人能把刀用到如此境界。” 打着赤膊的,不旁人,正麴义。 袁绍通过曹操让夏侯惇出面,赎回了淳于琼等三人,却没人过问一句,还有一个麴义呢?而朱广,只跟他见了一面,然后就把他扔到了这里,一直到现在。 麴义到旁边兵器架上取过上衣穿好,一边自嘲道:“又有什么用?不照样作了阶下囚?” “阶下囚?”朱广打望着四周。“囚犯可没有这么轩敞的房子住。老实,这里比我的左将军幕府可气派多了。” 麴义显然个驴脾气,即使落到如今这地步,傲气还在:“如果朱将军以为把我晾在一旁,时间一久我自然就会来求告,那你就想错了。” “真的?”朱广停下了靠近他的脚步。 麴义一怔,随即坚定道:“自然。” “那……好吧。”朱广罢,真的扭头就走。 麴义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即将跨过门槛时,终究忍不住:“将军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专程来看麴某耍刀吧?” 背着他的朱广嘴角一扬,转过身来时,仍旧一脸平静:“你的刀法自然在我之上,但,信不信我站着不动,也不会输给你。” 这大概麴义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狂妄的话,恰好,他又一个极狂妄的人,冷笑道:“若将军输了,该当如何?” “若我输了,何去何从,悉听尊便。你若要走,我给你准备盘缠马匹,还亲自牵马送你出境。” 麴义再多不什么,取了一柄刀在手,拉开了架势。 而朱广却解下了腰间佩刀递给侍从,仍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普通的环首刀。见麴义不解其意,他解释道:“我这柄刀百炼精铁所铸,不想占你便宜。” 麴义为之气结。他听过对方骁勇善搏,也知道都快传烂了的“范阳故事”,他也相信对方的武艺未必在他之下。可……站着不动?不狂得没边了? 朱广松松垮垮地站在原地,手中刀一抬,示意对方可以进攻了。 麴义可不什么血气方刚的愣头青,他提着刀绕着对方转了半圈,朱广真就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突然! 麴义毫无征兆地发起了攻击,几乎瞬间窜到了他的身前,那柄刀以最小的幅度,最刁的角度,无比迅疾地挥向了朱广! 这一举动,惊得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趋步上前,想要保护将军。 一声金石交接的脆响,朱三仿佛脑袋后头也长了眼睛,轻而易举地荡开了对方凶猛的一击。 几步外,麴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因为对方格开他的刀,而因为那股力量!那股让他虎口发麻的力量!难怪都他骁勇,此人天生神力! 活动活动手指,他深深地吸上了一口气,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朱广仍旧站着,轻松得像老太婆吃豆腐。 麴义上半身突然朝前一倾,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了对方。这一次,他尽可能地靠近,因为距离越近,越有可能逼得朱广退让,这常识。 与此同时,他完全放开了,再不留情。每一刀都攻向朱广必救! 旁观的卫兵都紧张到了极点,便与朱广同来的文丑文伯敢都捏了一把汗。他知道麴义武艺超群,朱将军实在太过托大了!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朱三尽管上半身不停地闪挪,可脚上依旧未动,不管麴义的攻击有多快,他都能在刀锋与肌肉亲密接触的最后一刻格开。 场中,一个左腾右闪,一个稳如泰山,两道银芒如乱花一般迷人眼眸。 一声刺耳的声响,所有人都心头一跳,定睛看去。麴义竟然砍断了朱广手中的刀!不过,他的手腕也被朱广牢牢攥住,动不得分毫。 两人紧盯着对方,竟然都面不红,气不喘。 良久,麴义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轻道:“将军名不虚传。” 松开他的手,朱广扔掉了半截断刃,拍拍手,笑道:“若论用刀的技巧,我确实不如你。” 麴义立马接过话头:“但将军力气比我大,反应比我快,所以将军才敢,不会输给我。” “哈哈,被你发现了,我确实只能不输给你,却不敢能赢你。不过,有机会你可以跟张文远切磋切磋,他也用刀的行家。” 又一阵,麴义的目光落在文丑身上:“朱将军,有件事情我一直弄不明白,不知……” “你想知道,平阳交锋时,我为什么能预判你的布置?” “正。” “不用猜了,你永远不会知道的。”朱广直截了当。正当麴义失望时,他又补了一句“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与斥候细作无关,没有任何人向我告过密。事实上,伯敢自回到淳于琼军中以后,就被排除在外,你觉得有可能知道阵法布置这样的机密么?”麴义将信将疑,再度将目光投向文丑时,后者终究忍不住了:“我自回军中,便被排除在外,怎么可能知道阵形布置这样的机密?”“看来,天意了。”麴义的语气中,还有一些忿忿不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章 宁叫我负天下人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看他那怨天尤人的模样,笑问道:“你相信天意?” 麴义一笑置之,并不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朱广一副很理解的样子。“你勤学苦练,刀法技艺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我生了这身力气,便赢不了我;你游历四方,军事素养也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不得重用,但饮恨战败。很不公平,对么?” 麴义仍旧不语。 朱广颇有意味地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刚开个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也可能年轻气盛,没有耐心。” “将军想什么?” “我想的,你麴义能让我破例的少数人之一。换作别人,我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问他否愿降。可,你到底麴义啊。” 对于这种特殊待遇,麴义似乎并不领情:“哦?那在下应该觉得荣幸?朱将军,我不过个名不彰,声不显的武夫,且你我在平阳之役前素未谋面,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在这群雄并起之世,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想干一番事业,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你,就那个能帮助我达成宿愿的人。” 对于这种推崇,麴义并不否认,但却道:“相较起来,我还认为袁公的胜算比朱将军大些。” 朱广笑了,麴义的优势不在于把握战略大局,而在于临阵对敌的战术素养上,他未必帅才,却难得的将才。 “实话告诉你,袁骠骑打算亲提大军来犯,报平阳一箭之仇。” “意料之中。” “这么吧,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觉得袁公能起用你么?” 麴义没有回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的。 朱广点点头:“这就对了,但留在河北就不一样。我麾下的统兵官,作战勇猛的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却不多。当然,我不可能立即就让你出镇一方,但只要你肯留下来帮我,这个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兑现。” 麴义一时不语,他之前看好袁绍,心里话。但他个性狂傲,一般来这种人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看待事务的角度也跟一般人不一样。没错,袁绍有优势,但帮助处于劣势的朱广逆势翻盘,这才叫本事。而且朱将军的条件也还算不错,有冀州在手,钱粮不愁,且他的部队战力着实不俗,尤其骑兵,老实,便拉去跟西凉那帮羌兵打也不会吃亏。 “想好了么?”朱广问道。 麴义笑着叹了口气:“我原先只知道将军骁勇善战,却不料,还能会道。” “那倒谈不上。”朱广谦虚道。“只不过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真诚的,有什么就什么。” 麴义眼珠子一转:“既然将军这么真诚,那在下斗胆问一句,若我一直拒降,将军会放我走么?” “哈!”朱广仰头一笑。“那怎么可能?你麴义一人便胜过精兵一万,你若拒降,我绝对不会让你落在旁人手里。” 不料,这话却好似让麴义十分受用。其实,他早听了朱广放还了淳于琼等人,独独留下了自己。在他看来,这就明朱子昂慧眼识人。 “罢,士为知己者死,子昂将军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义愿倾尽全力襄助将军,共图大业!” 朱广显得很高兴,握住他揖起的手:“如此一来,我想即便袁公亲提虎狼之师进犯,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麴义面上立时浮现出志得气满之色,轻笑一声,淡然道:“将军时候重视黎阳了。” “怎么?” “黎阳在大河北岸,控扼要冲,北军想南下,此为前沿之根据。南军要北上,此为必拔之阻碍。此前我一天之内拿下黎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将军怎会轻视黎阳至此?” 朱广不得不承认:“当初我确实疏忽了黎阳。” “增派兵力,巩固河防,再遣一将屯兵上游,切断袁公的水路补给。务必阻击袁军于黎阳,不使其兵锋抵达邺城,以免陷入胜负难料之境地。” 朱广听了,未予置评,只微微颔首,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什么职务?” 岂料,麴义竟道:“这还将军安排的好,我若能胜任将军之位,又能怎样?” 朱广一时不语,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不怕你想作将军,就怕你没有本事,明天到我幕府来吧。” 麴义略一抬手:“诺。” 又看他一眼,朱广伸手接过扈从递来的佩刀,转身离去,方万出个步子,忽又回头:“你一直在等我来,么?” 麴义面色不改:“其实将军方才稍动了一点,严格起来,已将军输了。” “但你认为本应该赢过我才对,所以根本不屑于接受这种胜利。” “将军开始了解我了。” 朱广笑一声,佯作严肃道:“别出去,我这个人好面子。” 对于给麴义安排何种职务,在与贾诩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任命其为将兵从事。这属于幕僚之列,一般不统兵。只因考虑到麴义的性格,若直接派他统兵,职务太低他肯定不乐意,位置太高又怕将士们不服气,所以还等他刷些军功再。 对于这个安排,麴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仅接受而已。 很快,朱广便按照他的建议,以中郎将高顺高子严领兵镇守黎阳,本还算让麴义跟着他去,但考虑到这两个人性格差异巨大,这才作罢。 又命左将军司马徐晃徐公明领一支部队,屯驻于百里开外的上游河段,阻止袁军从水路补给的可能。 朱广自己,则统率主力坐镇邺城。与此同时,贾诩判断袁绍若来,必然要利用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暗中联系“横野将军”张燕响应,因此严令常山太守邹丹,都尉鲜于银密切注意黑山军的动向。 六月末,从幽州传来消息,河北军撤退以后,公孙瓒立即重新进驻了广阳。但幽州刺史田畴与中郎将张辽一北一南,呈钳制之势,到底先打谁很让“白马将军”费了一番脑筋。最终,还因为田畴与吴式盘踞上谷,拥乌丸之众,时刻威胁幽州中心,广阳。遂兵发居庸关,企图改变自己被动的境地。 荡寇校尉吴式亲率驻军及部分乌丸军队拒守,开战仅两日,公孙瓒军中就谣传节制涿郡河间两地的张文远要引军长驱直入广阳。逼得公孙瓒立即回师,暂时还没有其他举动。 备战工作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相较之前,此番兵力较为充足,因夏收刚毕的缘故,也足以供给军队,虽然还没什么钱,但可以还先欠着,等仗打完了再***行赏。 有鉴于此,这回袁绍亲来,虽看似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但朱广着实比几个月前轻松了许多。 况且,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左右着这场朱袁大战。 这一日,朱广在前头处理军政毕,比往日提早了一些回到后堂。甄宓进房时,看到丈夫正在更衣。 “将军这要出门?”她上前一边服侍着,一边随口问道。 “哦,骑都尉派人来相邀赴宴。” 甄宓动作一滞,随即如常。当初朱广与齐周的妹妹有婚约,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甄氏嫁过来虽然没多久,但已有所耳闻。作为大家女,她自然清楚位高权重的丈夫不可能只有她。不过据“小道消息”,丈夫与那齐氏女有“私情”。 所谓“私情”,当然不指偷腥,而他俩之前私底下就有所交往。之所以没有厮守,完全为了给自己“让路”。 甄宓清楚自己与朱广的结合一桩目的性极强的“政治联姻”,只成婚以来,朱广虽然长期在外,可但凡居家,对她还很不错的。 不,非常不错。 在外头,他号令千军,统率河北的领袖,甄宓偶尔看到过丈夫高坐于幕府节堂,底下一片文武,恭恭敬敬,绝大多数年纪都在他之上,那种威仪让她也感到与有荣焉。 但只要回到家里,就很难从他身上看到左将军的霸气了。他会跟仆人交谈,谈话过程中他绝听不到“嗯,啊,哦,呵呵”之类,他清楚家里每一个仆人的家庭情况,他甚至能记住马夫的老婆快生了,并在得知对方喜得贵子之后,真诚地表示祝贺。 而在与妻子相处上,朱广绝对可以当选大汉最佳丈夫。他从不让甄宓跪着服侍,也从不让她干洗脚这种事,好几次,夜里有紧急情况需要朱广去处理,他总悄悄地起床,替妻子压好被角…… 这一切,都让甄宓庆幸自己能够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这一切,也偶尔让甄宓忘记了现实,潜意识里怀着一个奢望…… 正因为如此,当她听到丈夫要去齐周家中赴宴时,难免有些紧张。 “夫人,夫人?头巾。” “嗯?”甄宓回过神来,显然有些茫然。 “你要把我打扮成独眼龙么?”朱广的笑容,永远都那么有感染力。 甄宓这才发现,自己把头巾裹到了丈夫的额前,几乎遮住了左眼。抱歉地笑笑,她利索地替丈夫打扮整齐。 朱广向来不喜欢照镜子,退后两步,张开双臂:“如何?” 甄宓对丈夫从不吝惜赞美,但此刻,她只点了点头,了声“早去早回”。 骑都尉齐周的官邸,位于邺城最繁华的地带,谈不上寸土寸金,但如果不因为他家底殷实,仅凭那点“工资”肯定住不起的。 朱广下车时,他已经在前庭等候了。虽哥俩,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我怎么看着这么生气?”朱广打趣道。 齐周呵呵一笑:“将军要愿意,随时可以将幕府设在此处,传令一声,我即刻就搬。” “算了吧,你我吃定了,嫂夫人不我惹得起的。” 从前,面对这种调侃,齐士安还要反驳几句,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将身一侧,请朱广上得堂坐定,见酒菜早已经备下。 两人早有了默契,也不须仆人伺候,各自斟了酒,什么话也不必,满饮一杯。 起初些家常,无非关于齐周子女的话题,这家伙很能生,他的幼子就在上个月降世,朱广执意让抱出来看看,顺手将一块“五铢钱”般大小的玉璧塞进孩子的小手心里。 “将军这就见外了,搞得我请客倒像为了让你破费似的。” 朱广一摆手:“你这么才见外,你我什么关系?你儿子便如我儿子一般,以后再不要这种话。” 这话在任何人听来也十分暖乎的,齐周很承情,殷勤劝酒,而且绝口不提公事,只话当年。回忆昔日朱广因剿黄巾有功,得授范阳县尉,初来乍到,齐周对他帮助很多。再到黑山贼犯范阳,两人同生共死,一路走来,患难与共,确实很不容易。 朱广念旧,但并不怀旧,可这会儿也不禁感慨起来。 “想当年,韩文节再加上你我二人,简直就难兄难弟。缺粮的时候,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从郡里求到本地,天天跟孙子似的。” 齐周看他一眼,笑道:“孙子?当时请范阳的大户们来借粮的时候,你那长刀一横,吓得大户们跟孙子似的。那个谁来着?本就他暗中搞鬼,结果你一亮刀,他一口一个‘好商量’,生怕让你一刀两段了。当时我跟文节公都吓得够呛……” 朱广却并不觉得那件得意的事:“那也只一时气愤,作作样子罢了。” 齐周举起耳杯:“但你确实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有些人你杀人如麻屠夫,可有几人知道,因你而活的人,远比因为而死的人多。” “别人怎么,我还真不在意。”朱广喝了口酒。“英雄也好,屠夫也罢,我只作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齐周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但旋即恢复如常,大笑道:“袁公也不出如此霸气的话啊。” 朱广想起一句名言来:“你觉得这叫霸气?听听这句。” “洗耳恭听。”“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齐士安听得眉头一皱:“谁的?” 【嘿,想免费读此书?快关注微信:和阅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一章 袁绍亲征 恋上你看书网 “某位……” “又是某位圣人?” “我想他大概不会接受‘圣人’这个称呼。” 齐周一笑置之,并没有当回事,因为朱广杜撰“圣人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不多问,只是殷勤劝酒。不多时,酒瓮已经见底,齐周又命仆人搬来一瓮,朱广一见便说差不多行了。齐周却道,将军你现在是难得来我家中一趟,怎可不尽兴?朱三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也不知喝了多久,这时候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架不住撑肚子,宾主两个跑了好几趟茅厕,终于,都有些醉意了。 朱广一醉,就不喜欢多说话,只傻笑。齐周醉了,就天南海北开始胡侃,从国家大事侃到家庭矛盾,而且越凑越近,终于,趴在朱广面前的案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后者还浑然不觉,见对方没有了声响,问道:“然,然后呢……士安,士安?我操,就你这酒量,还,还灌我呢?来吧。” 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手往齐周胳肢窝里一探,跟拎小鸡一般提溜起来,就打算把他送回房去。可在那堂上走了好久,眼看着门槛就在面前,却怎么也跨不过去。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把哥哥送回房。” 朱广一抬头,追寻着说话的人,模模糊糊看着两个人影过来架走了齐周,他还在后头提醒:“给他,整碗热汤。”话音方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喘息间,眼前出现一双鞋,顺着看上去,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妹妹。” “将军。” “怎么,不叫县尉哥哥?” “那是过去不懂事,如今怎敢造次?” “哈哈。”朱广大笑。“妹妹这是有气啊,来,拉哥哥一把。” 对着伸出的手,齐棠反倒后退了一小步:“不合适。” 朱广无奈,自己爬了起来,好容易站稳了脚步,仔细打量。灯火虽然昏暗,但仍旧映照出齐棠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那双眼睛,时空好似瞬间错乱,朱广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年闹春荒时的范阳县。 穿越以来,朱广所作所为,自认无愧。但对两个人例外,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贾氏,一个就是齐家妹子。若说母亲那里还情有可原的话,悔婚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道。尽管看起来是贾诩搞的鬼,但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生气?” “不敢。将军快回吧,晚了,甄夫人该担心了。”齐棠说完这句,屈膝一礼,折身便走。 朱广心里突然跳了一下,那股震动的余波,在胸腔里一直回荡,他急急喊道:“等等。” 齐棠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 “我知道,是我做得***道,你生气是应该的。” 当初听闻兄长主动退了婚,他风光迎娶冀州本地大家女时,齐棠真伤了心,许久也没有缓过劲来。她不愿意相信心目中那个“县尉哥哥”会这样做,可残酷的事实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应该有那种“奢望”。 朱广的语气低沉:“士安兄想必也给你解释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替我找了很多理由,甚至都让你有些相信了。但我现在要告诉你,那都是借口。” 齐棠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她深深为之倾心的男人,她不明白。 朱广的神情很平静,目光依旧是那么真诚:“我和甄宓成婚,并不是形势所迫,也不是被逼无奈,其实跟贾文和都没什么关系。我之所以要娶甄宓,是因为我看重甄家在河北的影响力,是因为我看重甄家的财富能够帮助我在河北立足。” 在朱广的印象里,齐棠年纪虽小,性子却烈,她一旦听到这些话,必然反应激烈。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人,真就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要复杂。 齐棠非但没有暴怒,甚至连先前那股幽怨都没有了,好一阵沉默之后,她淡淡地说道:“现在看来,县尉哥哥是得偿所愿了。” “是。” “那,我就祝县尉哥哥霸业早成。”齐棠屈膝一礼,决然而去。 朱广在后头看着,一直到那背影消失,他仍旧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一名齐府的仆人小心翼翼地过来问道:“将军,小人这就安排……” “不必了,替我转告你家主公主母,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语毕,迈着沉重的步子,悄然离开了齐宅。 大门口,他的随从和卫士们还在等着,看到他出来,一名士兵牵过了铁象,却见将军摆了摆手,独自一人,步入了夜色之中。 “别跟着我,都回吧。” 转眼,时至七月,盛夏,黄河两岸的战备活动如火如荼。荆州刺史刘表从袁绍之命,协调从荆州各地抽调兵力近万,并有文聘、黄忠、魏延等相随。如果朱广得知这个消息,仅凭这三个名字,他就轻松不起来。 徐州刺史陶谦方面,对袁绍命令他出兵一事极为担忧。因为他并非袁氏党徒,深恐袁本初此举是一石二鸟,有削弱他实力之嫌。然,朝廷有命,不得不从,遂以平黄巾有功的骑都尉蔵霸为将,统包括丹杨兵在内的数千众前往听候任用。 而在河北,朱广不但亲自安排黎阳的防务,更依靠自己前一世的专业知识,在极短的时间内加强了黎阳的城防。为了守住这个要塞,他命自己的心腹大将高顺率“陷阵营”坐镇,更不惜人力,将四座巨型抛石机拆运至城中重新安好。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袁绍大军一旦开始进攻,黑山张飞燕必然响应。上次攻打公孙瓒,是因为有并州牧王允帮忙牵制,这一回就只能靠自己了。为防备黑山军,除命令中山、常山,赵郡三地严防死守以外,朱广更命破贼校尉陈忠引数千精兵驻守赵郡,万一张燕南下攻邺,可以抵达一时,不至于腹背受敌。 七月上旬,袁绍自许都出发,文有许攸、郭图、审配、沮授;武有朱灵、高览、文聘、黄忠、魏延。号称马步军十万,浩浩荡荡向黄河进发,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前后绵延,不见终点。 不出麴义所料,袁绍一开始真打算从水路运粮,又快又便捷,可据报朱广的左将军司马徐晃驻兵上游,切断了水路补给线,没奈何,只得走陆路。 光是声势浩大还不够,作为领袖人物,袁绍深知师出有名的重要性。所以,进军之际,他同时命自己幕下的“文胆”陈琳写了一篇《讨冀贼檄》。陈琳,字孔璋,这个人在历史上赫赫有名,汉末文豪,“建安七子”之一。他或许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但笔下功夫十分老道毒辣。 原本的历史上,他曾经为袁绍写过一篇讨伐曹操的檄文,差点没把阿瞒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曹孟德看完,愣是惊出一身冷汗。现在由他亲自捉刀,可以想像,文中必然让朱三体无完肤。 可是,骂曹操容易,因为他的家世背景和履历很多都知道。然朱广是近几年才崛起的,人们只知道他出身边境豪商之家,甚至连他祖父和父亲的名讳都不清楚。所以,陈琳便从他南下助剿开始骂起。 说若非隶属校尉曹操提携,朱广根本没有立功的机会,早作了董卓刀下鬼。任范阳尉期间,若非刘虞和韩馥欣赏,又险些被黑山贼生吞活剥。及至洛阳,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百般维护,才有他救出天子的壮举。等到西征董贼时,大司马不计较个人功绩,让他立下大功。 本以来,他会感激涕零,为中兴大汉贡献心力,然而游侠就是游侠,目光短浅,暴戾不法,一旦权柄在握,便目无君父朝廷,背叛故大司马大将军刘伯安的遗训,擅自进攻幽州在前,抗拒王师在后,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现在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得天子明诏,率王师平冀州,凡河北士人百姓,取朱广之首者,封千户侯,赏钱二千万。凡朱广部曲偏禆将校及诸官吏,只要投降,便既往不咎,仍加重用。 这篇檄文广发河南各地,朱广陡然之间,从救驾平叛的大功臣,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邺城,左将军幕府。 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连续两天大雨,左将军府这堂上弄得跟菜市场一般,幕僚们进来议事都得挑着地儿坐,以避开那些接雨水的坛坛缸缸。 大家都知道朱将军的用意,这并非是在显示他安贫乐道,而是向所有人传递出一个讯息:还不到享受的时候。 可是这未免也太…… 终于,朱广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在开始议事之前,恨得牙痒痒:“等这场雨过去,无论如何也要翻修!”话音一落,幕僚们附议声一片,都说早该如此了。冀州目下是有些困难,可再困难,该办的事还得办,还又不是什么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忿忿地发泄了一通,幕僚下属们都不解其意,从前也漏雨,也没见将军你这么愤恨,这真是在跟雨置气?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朱广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帛来,命众人传阅。而那,正是大才子陈琳原创力作《讨冀贼檄》。光看那名字就够气人了,冀贼?怎么着,咱们已经沦落到跟黄巾贼一般的待遇了? 再看内容,连贾文和这等沉稳之人也不免怒发冲冠。只因陈琳这篇檄文极尽歪曲抹黑之能事,甚至不惜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更不用提那下作的人身攻击了。 咱们将军剿黄巾时得到过曹孟德的提携不假,可作黄巾刀下鬼却从何说起?黑山军围范阳,将军差点被生吞活剥?你亲眼看到的?最离谱的莫达于说西征长安时,袁绍不计较个人得失?好像咱们北军建功是靠他谦让的一般!至于那些攻诘朱将军个人品行的言论,简直不值一驳! 趁众人传阅之际,朱广沉声道:“看来袁本初这回是真要跟我拼个鱼死网破了。听说他号称十万步骑,诸公以为,掺了多少水?” 将兵从事麴义对传到面前的檄文不屑一顾,随口道:“不会太多,幕下曾经听淳于将军提过,即使他带走了两万精兵,袁公也能在短时间内动员超过四万以上的兵力。如果再从其他州郡抽调一些,凑个六七万步骑问题不大。总而言之,兵力上,袁公肯定占优势。” 贾文和侧过头问他:“那从事对战局走向有何看法?” “系于高中郎一身。”麴义直言道。“黎阳至关重要,不拿下黎阳,袁公便不敢进兵邺城。黎阳的得失事关此战的胜败,袁公方面必尽全力。如果黎阳失守,袁公兵临邺城,请将军恕幕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一次,就没有上回那般轻巧了。” 朱广并不忌讳:“这我如何不知道?袁本初亲来,岂是淳于琼可比?要是让他兵临邺城,我们就全面被动了。” 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在袁绍死后谋取河北。便是先攻下了黎阳,而后进兵邺城。但,袁家兄弟真真发扬了“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的精神,拼死抵抗。迫使曹操听从郭嘉的建议,暂时退兵。 但,与袁家兄弟相比,朱广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至今还没有完全得到冀州的人心。一旦骑墙派们看到袁绍兵临邺城,反水的可能性几乎就是百分百。 所以,可以这么说,阻敌于黎阳,这是底线。麴义所言“系于高中郎”一身,并非假话。 “主公以高中郎守黎阳,想必是信心十足?” 朱广知道,他其实想去黎阳,自己对他这份热忱还是很受用的,但是他与高顺性格差异太大,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当然,也有麴义新降,以观后效的原因在。“我不敢说黎阳固若金汤,一定攻不下。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袁骠骑如果拿下了黎阳,那么接下来等到他兵临邺城时,他的优势大概就不复存在了。”麴义听罢,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亲眼见识过高子严“陷阵营”的战斗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二章 琅琊诸葛氏 恋上你看书网 会议散去以后,贾诩留了下来。 “怎么?” “嗯?请主公明示?” “我发现先生比较关注麴义?” 贾诩轻笑:“主公能用他,老实说,下官还是有些意外的。” “是傲了一点,狂了一点,但不怕他狂傲,就怕他没本事。”朱广随口道。 贾诩略一迟疑,低了一下头:“下官能问主公一个问题么?” “请。” “恕下官无礼,我发现主公识人之明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说是旧识,有所了解也就罢了,许多人主公之前根本素未谋面,但却能……” 朱广似乎早就料到有这种时候,轻描淡写道:“原因无他,不过是我相信寸所有长,尺有所短,每个人都有他异于常人的地方。” 贾诩信没信不清楚,反正没再多问了。 朱广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这次袁本初亲来,非同小可。我若败,则前功尽劲,我若胜,则将赢得宝贵的发展时间。先生以为如何?” 贾文和知道他有所担心,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回袁绍彻底撕破了脸皮,必欲踏平河北而后快,局势之凶险委实过于上次淳于琼来犯。朱将军在人前镇定自若,却能对自己推心置腹,这非但说明他的信任,更说明他对自己的依靠。 这种时候,怎么能泼凉水? “下官相信,比这更危险的局面,主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再者,还有一大变数,主公难道忘了?” 朱广看了他一眼:“我向来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是,下官也素来相信事在人为,但人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控制一切。所有,万不得已之时,尽人事,安天命。” 七月十四,后世所谓之“中元节”,到了这一天中国大地上,无论城市和乡村,漫天浓烟,纸钱飞舞,到了晚上若无必要都尽量少出门。 不过,至少在东汉末年,这个习俗还没有形成。黎阳,黄河北岸的第一要塞,早已经全副武装。中郎将高顺率包括“陷阵营”在内的六千余众驻防此地,成为拱卫大河北的第一道防线。 上次淳于琼派麴义一天之内就拿下黎阳,但事实上,正如麴义自阵,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黎阳守军太过轻敌。这一次,朱广趁夏收方毕,秋收未至之际,发动大批民夫将黎阳的护城壕加深加宽,并临时加高黎阳城墙,并在城上四角架设高大的角楼,置强弩于其上。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黎阳周边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居民全部迁走,清除一切可供资敌的物资,连稍大一些的石头也不留下。 这当然属于“害民”之举,所以朱广允诺将以土地来作为补偿。 黎阳以南,黄河岸边,遍地的拒马和削尖的木桩将是袁军渡河的障碍。滩头上,高顺高子严盔甲整肃,率十余名文武下属驻马北岸,眺望河南。 当时,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能见度极好。而黎阳以南这段河面,恰是黄河最窄处。窄到什么程度?一里都不到。 平静的河面上,难见一舟一船,可随着视线的延伸,黄河对岸东郡白马县的情景尽入眼帘。从东至西,大大涉小林立的舟船无法计数。这还是其次,南岸上,袁军无边无际的营地足以让任何久经战阵的武将胆寒。那种感觉,就好像袁绍凭空将许都搬到了对岸。 在商议对策时,曾有人提出“半渡而击”的方案。就是将冀州军全部主力拉到黎阳,在滩头排好阵势,等袁军渡过一半时发起攻击。 老实说,朱广其实挺喜欢这个方案。可惜,它并不现实。因为冀州内部的不稳因素太多,如果把宝押在这上头,稍有闪失就有可能弄个鸡飞蛋打。 打个比方,黑山中的张飞燕号称拥众百万,幕僚们曾经作过评估,张燕能动用的武装力量不会少于十万。你甭理它战斗力如何,哪怕张燕只率三五万人出黑山南下,胜负也就没有悬念了。 “袁军渡河,就在这几日了。”高顺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语气之沉重令人侧目,袁绍的兵力,比他想像中的更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广派他坐镇黎阳,那就不容有失。他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不让袁军兵临邺城。 这也是为什么黎阳城里屯积了四个月的军粮,这也是为什么高顺临行前告诉自己的妻子,好好把他们的儿子养大。 除非袁军撤退,否则,他已经作好了与黎阳共存亡的准备。 大河对岸,那艘巨大的楼船甲板上,设了一副舒适的软塌。大司马,骠骑将军,一身锦衣华服的袁绍袁本初就坐在上头,面前的案上摆着时鲜的瓜果。 袁本初并不是一个穷奢极侈的人,但他毕竟出身在袁家,你不能要求他如同朱广那样“艰苦朴素”。 身着戎装的高干在船头冲舅舅喊道:“大司马,对岸有人窥视我军容!” “哪呢?”袁绍一边问着,一边懒懒地起身。来到船头,展目一眺,果见对岸滩头有十余骑在远远地观望。 “从此处到对岸,有多远?”袁绍问话间用一把精致的小刀片下一块蜜桃,送进嘴里。 高元才望了片刻:“少说也有将近三百步。” 袁绍听罢,转头唤了一声:“元伯。” 一将应声上前,三十上下光景,因为天气热,他上身就罩了一件铁甲,光着膀子。姓高名览,字元伯。原是河北人,天子驾移河南时他追随袁绍,因臂力过人,骁勇善搏受到袁绍青睐。 “大司马。”高览上前抱拳一揖,两条膀子上那铁疙瘩一般的肌肉高高鼓起。 “看到没有,将近三百步距离,放一箭?”袁绍拿小刀一指。 三百步的距离,弓箭肯定是没有办法射到的,高览略看两眼,即领下命来。把腰间佩刀解下递给旁边士兵,几个大步就窜到船头那张巨弩跟前。 汉弩分为很多种,有单兵使用的臂弩,蹶张弩,也有多人协作使用的床弩。高览面前这张就是后者。 他向北岸瞄了几眼,便伸出两条小柱般的臂膀,铁耙一般的手握住弓弦,一声闷哼,弦已上机。左右莫不惊骇,军中大力者不在少数,但仅靠臂力就能开强弩的,恐怕还没有。 有士兵将一条四尺多长的大弩箭放入箭槽,然后所有人便等着看好戏。 但见高览半跪在甲板上,略一瞄准,弦响箭发,声如霹雳! 无数双眼睛目送着那支巨箭窜起,可休想追寻它的轨迹,只因速度太快! 另一头,高顺刚要命令回城,突然一人大喊道:“当心!”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异响,受惊的战马或人立,或窜开,嘶鸣不止。一名军侯控制不住坐骑,生生摔下地去。 十余人定睛一看,一杆弩箭没入河滩半箭之多!这幸好是没有命中人或马,否则的话,直接钉死在当场! “回城!” 南岸,楼船甲板上,欢声如雷。望着“落荒而逃”的敌人,袁绍满意地笑了。回头时,突然瞥见甲板上诸将都兴高采烈,独有两人例外。 大司马眉头一皱,踱步上前。 “你们是……” 那两人其中一个估计不到三十,方面大眼,孔武有力。另一个身材明显矮半头,年纪也大许多。两人都是一般的戎装在身。 见大司马过问,年轻的先自回答道:“小人魏延,原在长沙韩府君处任‘门下督’,奉命随军出战。” 年老的也随后答道:“小人黄忠,长沙韩府君幕下‘贼曹’。” 袁绍还没有答话,后头许攸已经不快道:“到底是长沙出人才,还是刘使君没把大司马的命令当回事?一个门下督,一个贼曹,在地方上管管治安就得了,随军出战?” 袁本初制止了他:“荆襄大地自古多出豪杰英雄,有什么奇怪?”话至此处,又转过头来问黄忠魏延。“先前高览引弩发箭,我看你二人似乎不服?” 魏延未置可否,黄忠年纪大些,也沉稳些,俯首道:“不敢。” “汉升何必谦让?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魏延在旁道。 袁绍本来已经准备折身走开,听了这话又停下来,上下打量黄忠。见他弓不离身,心下奇怪,遂问道:“你也擅射?” 黄忠不及回答,魏延已经抢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许攸笑得尤其大声。只因这种话,大多用在恭维他人时,百步穿杨有可能,但那是蒙,至于箭无虚发,那是纯粹是吹牛了。 袁绍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想看看一个没有五十也四十多岁,却还只是个“贼曹”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掂了掂手中那还剩大半个的蜜桃,笑道:“我也不要你‘百步穿杨’,只这个桃,看见了么?我抛出去,你但凡能射中,我便信你。” 黄忠此前多半时间都在长沙太守韩玄幕下任职,按说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可他时运不济,一直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这机会。 袁绍纵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对待人才上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如果黄忠真能入他的法眼,就此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那,小人就献丑了。” 袁本初没料到他真敢接招,一时兴趣大起,回头一挥手:“都让开。”语毕,也侧过身,看着黄忠。本意,是让他取下弓,搭箭上弦作好准备,可黄汉升却站着没动。 “怎么?” “大司马只管抛就是。” 话音一落,噓声四起。连船上的普通士卒都交头接耳,嬉笑不止。先前露了一脸的高览却紧锁眉头,因为他知道,若不是有真功夫,绝计不敢在朝廷首脑面前如此托大。 袁绍也轻哼一声,手臂一扬,将那颗桃高高抛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桃往上延伸,倒没人去注意黄忠了。 就在此时,但见黄忠眨眼之间便取弓,抽箭,搭箭,拉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桃还不及下坠,只听一声弦响!桃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又听“夺”地一声,再细看时,一支羽箭穿透那桃,已然钉在了桅杆上,箭羽仍旧颤抖不止。 甲板上鸦雀无声! 也不知是众人被这神射给惊到了,又或是看在高览面上,不便为黄忠欢呼。 袁绍盯着那箭桃好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回首再看黄忠一眼,快步离船而去。船上一众文武只听得他传下的命令:“明日兵发北岸,直取黎阳!” 同一天,徐州,琅琊。 琅琊可是个好地方,背山面海,民丰物饶。当然,这是黄巾作乱之前。青徐黄巾复起时,琅琊也饱受其祸,直到徐州刺史陶谦上任,硬是把黄巾余党赶到了青州。而后,陶恭祖励精图治,徐州逐渐成为一方乐土,琅琊也逐渐找回了往日气象。 琅琊治所在开阳县,大概在后世山东临沂一带。 作为郡城,开阳本该是一派热闹繁体的迹象。可现在,热闹有余,繁体却不在。 城门全部洞开,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无一不是携老携幼,夺门而出,四散奔逃。这其中,竟还混杂着不少身着戎装的官兵。 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写着恐惧。每一个人仿佛都急欲离开他们祖辈世代生活的故土。让人不得不怀疑,琅琊怎么了?徐州又是怎么了? 一驾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出不来,驾车的士兵不得不站在车辕上,挥圆了手中那长长的马鞭死命抽打。人满为患,连个闪躲的地都没有,好些人被抽得双手抱头,哀号不止。 “滚开!给府君让路!” 什么?这马车里坐的竟然是琅琊太守?太守的职责不是应该守土安民么?就算不唱这高调,开阳县是郡城,你连郡城都放弃了,那还当什么太守? 眼见根本驱散不了惊恐的民众,那士兵只得回头对车里道:“府君,人太多了,走不动!” 车帘掀处,露出一张焦急而苍老的脸来。琅琊太守一边不停地抹着汗,一边喘息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快离开城池,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士兵沉默片刻,目中渐渐燃起凶光,到了,将心一横,厉声喝道:“杀!” 话刚出口,忽听城外一片惊呼声! 那士兵顿时面如死灰,眼珠子急转之下,打定了主意。他纵身一跃,混入人群,手忙脚乱地摘下头盔,扒去盔甲。也是人挤人弯不下腰,否则,他肯定要抓几把土抹脸上。 好不容易挤出城门,朝东面一眺。这一看,直看得他心惊肉跳!再一回头,那老太守正站在车辕上想跳车,奈何长大的衣袍被挂住,脱不得身…… 开阳东郊,一支马军疾速而来! 震天的马蹄声完全盖过了琅琊百姓的惊呼和哀号,马上骑士……不,说他们是骑士河北的“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肯定跟你拼命。 他们的装备很简单,基本上就三样,胯下的马,身上的衣,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器。你就看不到有一个穿着铠甲的。 而且这些人神情之凶恶,简直叫人毛骨悚然。那绝不同于河北骑兵冲锋时表现出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强悍,而纯粹是一种仇恨的目光。 他们来得及快,而且是直奔抢出城的百姓而去。 翻飞的马蹄溅起了尘土,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死神的召唤!任何人看到这场景,已经不难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这些马贼一般的强人们终究无可避免地撞上人潮时,惨呼声响成一片!他们毫不留情地将长枪砍刀挥向了平民,似乎他们此来并不带着军事任务,而单纯是为了杀戮和抢劫…… 眨眼间,开阳城外已经伏尸一片,幸免遇难的孩童坐在父母亲人的尸体旁哭泣。别多想,马贼虽然不会故意将孩童下杀手,但也不会有意放过他们。 当疾驰而来的战马阴影笼罩孩子们的头顶时,马背上的人一般都不会因为怜悯而勒住缰绳…… 面对这惨绝人寰的屠杀,还没来得及逃出城的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外终于回过神来。他们不再拼命往城外挤,而是调过头往回跑。至少,一座完整的城池在心理上能给他们安全的感觉。 尽管,谁都知道,那也没用。城年那些手里拿着兵器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蹄声逐渐远去,那股骑兵似乎对开阳城没什么兴趣,反倒追击逃亡去了。而城里,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你想,连太守都卷铺盖跑路了,谈何秩序? 街道上,挤满了惊恐绝望的人群,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是拥着家人,在煎熬中等待着噩运的降临…… 一些胆子稍大的年轻人攀上了城顶,幸运好的话,还能捡到一块盾牌,一柄长枪什么的。 从城上眺望,那些骑兵已经追出了好几里地外。 “趁马军走远,步军未至,赶紧出城或许还有活路!”说这话的少年只十五六岁模样,颇为秀气,一看就是诗书之家的子弟。 其他人都看着他,犹豫不决。 他见此情形,急得跳了起来:“还愣着作甚?难道等暴兵进城?”有人问了一句:“你是何人?”“诸葛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三章 壮哉袁公路 恋上你看书网 一听他姓诸葛,年轻人们倒愿意信任他,因为诸葛氏乃是琅琊望族。 “可是,出城之后往哪里去?我们是无论如何跑不过骑兵的。” 诸葛瑾不假思索:“当然是去郯城!” 郯城,就在琅琊南面的东海郡,既是郡治所在,同时也是徐州刺史的治所,相距不过百多里,似乎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去处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断然否决道:“郯城不能去。” 众人疾视之,说话的人居然是个娃娃。好吧,说娃娃或许夸张了点,但他那样子最多也就十岁顶天,长得清清秀秀。 诸葛瑾问道:“如何不能去?”听他语气,这小孩似乎是跟他来的? “琅琊已经失守,东海也危险。” 诸葛瑾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人家本就是冲着徐州来的,岂会放过刺史治所?当时情况紧急,也不容商议,诸葛瑾即刻拉了那孩子下得城去,与家人会合之后,反行道而行。 所谓“反其道”,只因这些被堵在城里的百姓,即使想借骑兵走远,步军未至的空档逃出城,绝大多数都是往南去投奔陶谦的。而诸葛家这些人却由西门出去。往西是谁的地盘?兖州牧杨彪的辖区!而杨彪跟袁家什么关系? 不说诸葛瑾带着弟弟妹妹逃出开阳往西走,单说那些往南投东海郡的百姓,方走城走不到三四里路,先前的骑兵去而复返,一路掩杀!其惨状不可言说!百姓要么死在路上,要么逼回城里,只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晌午时分,开阳城里幸存的百姓几乎在一天之内就统一了宗教信仰。不管是什么出身,都在这时呼唤着慈悲的佛佗,希望这位割肉喂鹰的伟大修行者能够显圣,救苦救难。 没错,东汉末年的徐州,在中国佛教历史上,可以算作圣地之一。 可惜,开阳百姓们的呼唤,没能唤来佛佗,反倒召来了魔王。 晌午时分,东北郊外,天地相接之处,从左至右一条粗粗的黑线正向开阳城方向移动。很快,城上的人便意识到,那不是一条黑线,而是无数的人影! 蝗灾?泄洪?如潮? 忘了这些形容词吧,已经没有形象而贴切的字眼来形容这支漫野而来的庞大军队。滚滚人潮没用多久便已经遍布整个开阳郊外。先期到达的人马根本不用任何命令,直接通过各处城门涌进了开阳城。 刹那之间,开阳沸腾,城池上空久久盘旋着惊呼与哀号…… 而落在后头无法进城的士兵则懊恼地向同伴抱怨,同伴安慰他说,不必着急,过两天到了东海,要什么没有?再过些日子到了广陵,那里才是富得流油。 “滚开!” 一支队伍从人潮中走来,与那些占绝大多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相比,他们更像是正规军队。有铠甲,有制式的兵器,还有人骑着马。最重要的,是那一杆大旗。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这支军队的来历。 “前将军,青州牧,袁。” 没错,来的正是袁术袁公路。 那些先前还穷凶极恶的所谓“士兵”,一看到他的大旗,都像是被抽掉了筋一般。纷纷让道,没人敢抬头。 袁公路在马背上摸着他那两撇漂亮的胡须,琅琊是拿下了…… 当他看到地上的尸体,尤其是看到妇孺的尸体时,他还是不禁皱了皱眉。贼就是贼,杀戮抢掠他们最在行! 他的部将们明显更反感,刚刚荣任骑都尉的纪灵就一脸不快道:“将军,这些人狗改不了吃屎,再容他们一会儿,开阳城能让他们一把火烧了。” “嗯。”袁术点点头。 纪灵见状,大声对部下的军官下令道:“你们进去,让那帮‘蛾贼’滚出来!将军要进城!” 全副武装的士兵闻声而动,哗啦啦一片拉着铠甲兵器的铿锵声冲进了城。 不多时,只见所谓的“青州军”跟放了栅的畜生一样往外涌,不少人都肩挑背扛手提,喜笑颜开,看来收获不少。如果你还看到有人肩膀上扛一大姑娘,不要觉得奇怪,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袁术索性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这些所谓的“青州军”,其实就是他收编的黄巾贼。当初陶谦把徐州黄巾赶到青州,他经历连番大战,才终于荡平了这股势力。 对历史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曹操之所以崛起,在捞取“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政治资本之前,主要就是靠着收编青州黄巾,实力急剧膨胀。史载他获降卒三十余万,人口百万,这个数字是真是假,历来有些争议。反正不管如何,袁术这回来,号称动用了二十五万大军! 好大一阵,进城的黄巾降卒才被正规青州军赶出城来,等袁术进城一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街道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全是尸体和伤者,连他妈狗都不放过! 等到了太守衙署,还好,那些个贼兵还记得他的约束,那就是官衙不许犯。这里,大概也是开阳城中最后一块净土了吧。 “主公!”纪灵性子急,早忍耐不住。一进衙门就嚷了起来,却被袁术回头一盯,生生吞下后头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袁术解下战袍扔给他,径直往上首坐了。 纪灵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些黄巾贼恶性难改,每至一处如蝗虫过境,烧杀淫掠,无所不为!再这么下去,对袁术的名声可有妨害! 袁公路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贼兵,原来就是被陶谦赶出徐州的,所以这次回来简直就像是“还乡团”,分外卖力。一路从青州南下,袁术的正规军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全是靠这些黄巾贼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袁术同时也清楚,报复心还是其次,主要是贼兵们清楚徐州富庶,有利可图。而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把徐州从陶谦手里夺过来。他虽顶着“青州牧”名头,但心里却清楚,那不是成就霸业的地方,青州离朱广太近了。 为什么选陶谦? 首先就是因为陶谦舅舅不疼,姥姥不爱。黄河以南,只有他跟谁都不亲,也不是袁氏集团的人。打他,就好过打自己姐夫杨彪吧? 其次,还是徐州富庶,可以解除他经济上的燃眉之急,可以暂时养活这么多的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徐州也不是一个理想的根据地,但是它的战略意义极为重大,可以说是“噤喉之地”,可以当作一个跳板。至于跳往哪里,就再见分晓了。 望着满堂愤愤不平的部属们,袁术叹了口气:“非常时期,必行非常之事。等攻灭了陶谦,再作计较。” 有了这句话,部属们的怨气才稍稍散了些。 “将军,琅琊已下,接下来便是东郡。陶谦麾下,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丹杨兵。但,朝廷征讨河北,调徐州精兵前往。想来拿下东郡没有问题,不如分兵前往彭城等地,尽快拿下徐州全境,以防……” 后头的话他不用说,也不想说,因为他的主公比较忌讳提起大司马。 袁术深以为然,略加思索,即命:“桥蕤,梁纲,你二人今天下午就引一路兵马往彭城,荡平之后,往东郡会师。” 二将起身应道:“诺!” 那桥蕤颇有见识,提前问道:“将军,昔日洛阳事变,董卓为祸,百姓东逃往徐州依附,多在彭城落脚。倘若蛾贼大行屠戮,如之奈何?” 袁术并不是一个好人,但要说他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狂也未必属实。可眼下…… “能约束便约束,若不能,由得他们去吧。等徐州之事一定,再慢慢整治不迟。” 桥蕤梁纲领命而去。他二人走后,袁术命取来地图,细细查看。对拿下徐州全境,他是很有把握的。当然有个前提,就是没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准确地说,就是他哥哥不插手。 其实说起来,如果他不公开与袁绍决裂,哪怕就是在淳于琼攻邺城时按兵不动,袁绍都有可能放任他进攻陶谦。 他一来,他实在深恨这个“家奴”,二来也考虑到与朱广结盟有利无害,倘若袁绍真要插手徐州,河北方面可以牵制他。 “现在,袁绍与朱广怕是已经开战了吧?你们说,他一旦得知我进兵徐州,会有什么反应?回师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太可能。”幕僚杨弘摇头道。 “为什么?” “袁骠骑与朱将军结怨极深,早在洛阳时就开始了。而朱将军对许都威胁最大。大军出征非同儿戏,哪有贸然回师的道理?” 众人多附和此议,毕竟,陶谦又不是袁绍自己人。 但袁术却摇了摇头,徐徐道:“你们不了解袁本初。”语至此处,停了好大一阵。又才叹道“袁绍要是与朱广拼个两败俱伤是最好的,可惜啊可惜……罢了,再帮朱广一回吧。” 七月十八,河北,魏郡,黎阳。 那张软榻,已经从楼船甲板上移到了黎阳城外。伞盖的阴影下,袁绍仍着常服,仍片着桃,这人还真爱吃桃。 数十员文官武将簇拥着他,又有数百“大戟士”威风凛凛环侍四周。 数万大军,还不算随军出征的杂兵民夫,将黎阳城围得铁桶一般。一只鸟也飞不过去在这里已经不是夸张的说法了。那叫一个挥汗成雨,呼气成云啊。 不过,刚登岸时,袁绍着实生了一场气。朱广竟然将方圆百里之内扫荡殆尽,袁军想搜罗一块合用的石头都找不着。本来当天就可以进攻的,可这前期准备愣是耗时将近三天。 “大司马,黎阳守将是朱广麾下头号亲信,高顺高子严。”郭图提醒道。 “高顺?有这么个人么?”袁绍吃完一颗桃,用锦帕净了手,站起身来朝城上眺望。昔年在洛阳时,朱广麾下几个主要将领他还有些印象。但高顺性格内敛,平时少言寡语,因此他记不起来了。 “主公不要小看这个高顺,平阳之役,就是他率精兵陷阵,刘岱一万人马竟不能挡。” 袁绍闻言失笑:“你们别说,这些云中游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行了,你去宣示朝廷的威严吧。” 其实这活儿郭图不太愿意干,毕竟他曾经是朱广的俘虏,但大司马已经颁下命令,推脱不得。再者,他确信城上不至于一箭射下来。 为壮其声势,袁绍命二十名“大戟士”护从着他,一路来到黎阳西城下。 高顺其时正在城上,且一眼就认出郭图来,等到对方一句“请高中郎出来答话”后,他朝自己一名部将使了个眼色。 “才别不久,先生又来了?” 就凭这句话,你就知道高顺为什么让部下出面了,因为他是绝计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郭图脸上一臊,硬着头皮道:“你是何人?我只与高中郎谈。” “我们高中郎没空,有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你是何处?身居何职?” “我乃高中郎麾下部督,不行么?” 郭图闻言大怒,我今时今日立在此地,代表的是朝廷,是天子,你小小一个部督也配跟我说话?可高顺不露面,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强忍着道:“我有一言,城上诸军静听。今大司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袁公,受天子明诏征讨不臣,提虎狼之师兵临河北。所图,无非逆贼朱广一人而已。尔等实无必要为其卖命,早早献城,非但免死,更有重赏!” “要不然呢?”那部督嬉皮笑脸地问道。 郭图脸上一沉:“要不然,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袁公当世英雄,也不缺那几只鸡,几条狗吧?” 此话一出,满城皆笑! 郭图气得眼冒金星,心知多说无益,那高顺是朱广死党!遂再不费口舌,调转马头就走。 “中郎,他走了,真不说两句?”部督问道。 高顺一言不发,他的长项是手底下见真章,逞口舌之利素来不是他的作风。 另一头,郭图回到阵前将事情一说,袁绍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先前听得城上哄笑,看来他们还挺乐观的。” “螳臂挡车,自以为能,一会儿就该哭了。”许攸眯着他标志性的小眼,冷笑不已。 袁绍呼了口气,随意地点着头:“进攻吧。” 这两天,他的幕僚和部将们已经拟定了详细的攻城方案。黎阳虽然坚固,但城市规模其实并不大,所以没有必要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四城围攻才是上策。 具体的作战计划是,凭借优势兵力,再配合壕桥、冲车、井阑、云梯等攻城器械,全力围攻,争取短时间内拿下黎阳。 至于这个“短时间”是指多久,还真没人说得清楚。因为攻城战不比野战,往往天黑之前就要见胜负。攻城战少则数日,多则半年,甚至一年不破城都有可能。这一回,没人再有上回淳于琼“一天破城”的奢望。 当然,如果袁军知道城中只有四个月存粮的话,他们就大概有个数了。 袁绍命令一下,传令的骑兵四方奔走,不一阵,鼓声大作,响彻四野! 但见四面军阵中,早已准备就绪的投石车被士兵们推出阵来。袁绍为此次进军河北作了尽全力的准备。光七梢以上的“巨砲”就达数十座之多!对于黎阳这种规模并不算大的城市,数十座,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 可惜的是,朱广的坚壁清野,逼得袁军只能从百里之外,甚至黄河对岸搜寻石弹。否则的话,高顺将面临一个极大的考验。 此时所谓之“梢砲”,后世学名为“人力投石车”,说简单点就是木架上设置一杠杆,杠杆一头吊石弹,呈下垂状,另一头置绳索,士兵齐力拉动绳索,杠杆抬起,抛出石弹。 袁军所用之七梢砲,只一座,就需要二百名士兵齐心协力。当然,操作这玩意主要靠拉绳,不一定非得士兵去干。否则,光是几十座投石车,就要占用上万的兵力。 砲车一出,袁军将士同声鼓躁,声如奔雷! 先前还在城上哄笑的守军将士再无一人敢掉以轻心! 数十座砲车,分置黎阳四面,一直推进到床弩射程之内才停止。为什么他们不怕床弩射击?盖因砲车一般都很分散,绝不可能密集排列。而床弩发一箭,费时费力,就算射程够,但你未必能射中。 再者,对付这种四面出击的砲车,若无数百架床弩很难起到实质作用。数百架?你问问朱广,他手里的床弩有三位数么? 砲车全部就绪,石弹也已经入袋,每座砲车下,数百人拉着梢索,只等令下。 “放!” 当第一座砲车的杠杆高高弹起,将石弹抛入半空时,便好似引发了“连琐反应”。刹那间,石弹如雹,飞向了黎阳城头。 城墙上,所有士卒都原地不动,甚至连最基本的蹲下躲避也是不允许的。诚然,石弹直接命中城头的几率不大,但躲避危险是普通人的天性。由此,可见高顺治军之严厉。 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石弹划着弧线朝他们所处的方位降落,或击中城墙,轰然作响,或从头顶划过,落入城中。突然,一枚石弹击中墙垛,被它打崩的土石四处飞溅,打伤一片!至少四名以上的士兵头破血流!旁边的士兵本能地往后退,然而,军官一声冰冷的命令,吓得他们再不敢动。站在原地,有可能被击伤,而抗命后退,铁定处死,你选哪一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四章 鏖战黎阳 恋上你看书网 弹雨纷飞,看样子,袁军的砲击还要持续一阵。 其实高顺现在就可以下令还击,让那城外那些逞凶的木头架子知道什么才叫作“砲”。可他不愿意这样作,宁愿让袁军先得意一时,以求在随后达到最大的杀伤与震慑。 “传我……”高顺刚开口,身边卫士已经扑了上来。可还是晚了,飞溅的土块毫不留情地在他前额上崩出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无数双眼睛朝这里看过来,高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推开卫兵,猛然站了起来。稍稍回过神来后,他就从墙垛上拈了一撮土,擦在了伤口上。 “传我命令,‘千斤坠’准备。”抹去血,他沉声下令。 砲击足足持续了一顿饭工夫,袁军愣是把所有石弹全部打光!黎阳的城墙是土夯的,虽不至于崩坏,却也被轰了一个满脸开花。不过高顺并不关心这个,他在意的是城墙四角处的角楼无恙。 身边的部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略显紧张地说道:“要来了。” 高顺抖落身上的土屑,自西向南,行走于守城将士们的身后。朱广指挥作战,常常用高亢雄浑的吼声来激励士气,高子严不同,除非是下命令,否则他极少开口,永远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他手底下的兵早已经习惯了主将的这种风格,不必听到他的声音,只要知道他在,心里便安定。 短暂的平静之后,袁军阵中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四面的攻城部队在军官们一声令下后,拥着各色器械向黎阳城推进。 高大的井阑和冲车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几层士兵,地面,无数同伴拼命推动着横杠,驱使这些高楼一般的攻城器向前。在井阑和冲车之间,更多的士兵抬着壕桥和云梯,呼喊着号子。当然,还有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破城锤”。 对黎阳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愈来愈近,袁军将士的号子声回荡在四野,声入云霄! 而黎阳城头,却出奇地安静,每一名战士都紧守着自己的岗位,等待着命令。角楼上,弓箭手们已经搭箭在弦,只等敌人靠近;城墙内,四座巨大的投石机皮套中,石弹已经静躺多时。 敌近三百步。 高顺在一个巨大的草球旁停了下来,旁边几名持弓的士兵顿时感觉到紧张。包括“陷阵营”在内,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军官,面对高顺时都得把皮绷紧。那种畏惧的感觉,即使是面对朱将军,也不曾有过。 高顺缓缓举起了右手,在空中稍作停滞后,猛然挥下! 几乎就在同时,城中四座投石机旁的刀斧手们大力斩断了绳索! 朱广构思,齐周设计的这种配重式投石机,原本没有正式的名称,北伐一役,它大显神威,幽州任何城防体系在它面前都是个渣。士兵们爱极了它,所以给它取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叫“千斤坠”。因为这种配重式投石机,虽然也同样是运用杠杆原理,但不同的是,杠杆一头装弹,而另一头吊着的则是巨大的“配重块”,可以是石头,也可以是金属,往往极为沉重,“千斤坠”的名字由此而来。 别看原理相同,这一个小小的区别在原本的历史上,足足等了一千年,直到蒙古人入侵中原时才出现。在成熟的火炮运用于实战之前,这种配重式投石机当之无愧的是战场上的超级怪兽。 当束缚怪兽的绳索被斩断,配重块极速下沉,杠杆另一头剧烈地弹起!皮套中的石弹骤然升空! 之前在幽州,为了破坏城防,冀州军用的是都是一整块石弹。而此次为了打击敌人的有生力量,黎阳守军在皮套中一次性放置十数枚较小的石弹。每枚只十来斤,差不多跟人脑袋一样大。 不要小看它,只想想,脑袋大的石头以抛物线的运动方式,从数百米外掉下来…… 见识过“千斤坠”威力的河北将士们,在头顶划过一片黑影时,纵使不表现出来,心里一定也是藏着一种恶意的快感。 正气吞万里如虎的袁军将士,根本没有察觉到半空中迫近的死神之吻。他们仍旧热血沸腾的呐喊着,推进着。 当惊呼声震痛鼓膜,当飞溅的血肉喷他们一脸,当井阑冲车上的同袍惨叫着落在他们身旁时,这些士兵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方,伞盖下的袁绍站了起来,满面惊疑地望着前头。突然,他伸出手,作凭空抓取状,像是在拉什么人,口中疾声问道:“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许攸一时也有些错愕,支吾道:“太远,看不太清,像是……床弩?” 袁绍转过头不满地盯了他一眼:“床弩能把井阑冲车打崩?” “那,就只能是砲车了。” 砲车?砲车我也有啊,而且大多还是七梢以上的“巨砲”!可世上有哪种砲车能够打出三百步的距离?而且还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是砲车!肯定是砲车!”高干喊了起来。这小子视力极好,一直盯着城头看,总算让他捕捉到了石弹升空的画面。 郭图神情凝重:“大司马,幕下这回算是知道为什么公孙瓒会败得那么惨了。” 袁绍一听,再不复先前云淡风轻之态。朱广啊朱广,你小子还真会些旁门左道啊…… 城头上,守军将士大受鼓舞,便连高顺也为“千斤坠”巨大的威力而感觉到吃惊。而袁军将士冒着砲石奋勇前进的场景也让他印象深刻。 敌近一百五十步! 千斤坠仍在轰击! 黎阳城小,这就意味着攻城部队的队形必然密集而绵长,这给了砲车发挥最大威力的机会! 一辆冲车停止了前进,它的栅栏全部被打飞,隔板也被洞穿,车上的士兵也没剩几个,实在没有必要再推到城下来。 正在此时,攻城部队中突然响起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他们发起了冲击。拥着壕桥的士兵跑在最前面,他们必须在其他部队赶到之前把壕桥架在护城壕上,以供步兵和器械通过。这个兵种简直跟后世的爆破手没区别,危险时刻都“眷顾”着他们。 敌近一百步! 四面城墙上的指挥官都举起了手或兵器,成排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弦,抬起了仰角。 “放箭!” 话音未落,千箭齐发!呼啸而出的铁箭窜入半空,几乎带起一片阴影!在上升的势头穷尽以后,较重的箭头首先下沉,尾部的羽翼保证了它的稳定。 箭雨劈头盖脸! 纵使这支部队号称“天子之师”,也没有办法给所有士兵配备铠甲。事实上,真正装备有铠甲的精锐,都在后头,打前阵的,永远是炮灰。 利箭毫不留情地贯穿单薄的衣物,深深地扎入皮肉!痛呼声此起彼伏!可英雄的壕桥兵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冲到了黎阳的护城壕前! 城上箭如雨下,他们根本无暇却看护城壕有什么,就算看到了,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壕桥放平。 “壕里这么多干草?作什么用的?”一名士兵“冒死”问了一句。 同伴根本来不及回答他,壕桥放平以后,一把拖着他就往城墙底下窜。稍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攻城时,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外围,其次就是墙根底下。因为这里是弓弩的死角。 然而这一回他们错了,朱广亲自设计,在黎阳城四角架设了临时的角楼。而这角楼是从城墙顶端延伸出来的,其目的,就是了弥补弓弩死角的问题。 “他们是想用火……”可惜了,这名还算机灵的士兵没把话说完,一支利箭就射入了他的背部。同伴根本来不及替他悲伤,因为大部队上来了! 当壕桥铺平了足够的宽度以后,井阑、冲车、破城锤一拥而上!喊杀声震耳欲聋! 城头上,一名军侯面上闪过一抹残酷的笑容,他的身边,专程挑选出来的神箭手已经点燃了缠在箭杆的麻绵。当他大手一挥,火箭嗖嗖地射向了城下。 壕桥虽然填平了护城壕,但不可能严丝合缝,其间必然有空隙。这些擅射之士的任务,就是把箭从间隙中射入护城壕。 蜂拥而来的攻城部队争先恐后,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没有一支火箭射中人或者器械,而是全部钻入了地下。直到壕沟里冒出了烟和火苗,才有人大呼:“火!火!火!” 夏收方毕,诸如麻杆之类的引火物随处可见。壕沟里铺的,城上放的,全是高顺命人就地取材。 这位中郎将或许欠缺战略大局观,但不管是练兵,带兵,还是指挥,他都有自己的一套。朱广让他镇守黎阳,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诚。 火,越烧越大,木制的壕桥很快就被点燃! 为什么加深壕沟?不是盼着有人掉下去摔个狗啃土,而是让火苗窜得更高!外焰温度最高,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不知道这种说法,但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 “快!冲过去!冲过去!后退者死!”你如果知道喊话的军官是谁,一定不会陌生。他叫徐荣,曾经是董卓麾下的得力干将。长安城破,董卓身死以后,他与董军残部共同向袁绍投降。袁本初是个爱才的人,徐荣很快得到了起用,现在官拜校尉。 “校尉当心!”一名西凉军旧部飞奔过去推开了他。险险避开了城上一击。当徐荣从地上爬起来定眼一看,一个巨大的火球正灼烧着冲车。随后,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火球从城上坠落。 这些火球都是用麻杆和干草结成的,而且还在油里浸泡过,所以,不要妄想扑灭。 “壕桥要断了!” “快跳下去!冲车要榻了!” 铁、血、火,三者的交融,描绘出了一幅悲惨的画面。攻城部队根本就难以形成有效攻势,他们被黎阳守军顽强地阻击在城下,利箭和烈火随时都在侵夺着他们的生命! 远处,袁绍及其幕僚和部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离他几步之外的黄忠,几次欲言又止,此刻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大司马,现在把部队撤回来,还不算晚。” 很多人把目光投向这位刚刚被召入幕府的掾属,没人怪他贸然发声,因为这简直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袁绍还在极力保持着风度,沉默半晌之后,他点头道:“击钲。” 但了解他的许攸却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大司马用了多大的力气。 钲声大作!嘹亮而清脆!前线每一名军官都在听到钲声的最初一刻,下达撤退的命令。不急不行,壕桥正处在大火的包裹之中,一旦烧断,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不久前,咆哮而来的攻城部队,此刻,仓皇而退。 而高顺就在确认敌军撤退之后,立即下达了停止射杀的命令。不是他慈悲为怀,而是他早作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而要达成此目的,光有人不行,还得有足够的物资。而箭,就是最宝贵的物资之一。 望着走时比来时还快的敌人,高顺面上也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只沉声说了一句:“弟兄们辛苦了。” 战斗结束不一阵,黎阳县令上得城来,寻到高顺,急忙揖手道贺:“恭喜中郎……” 高顺还一礼,但却道:“四个月后,县令再贺我会更高兴。” 就在他下城之际,袁绍把那柄精致的小刀钉入了软榻,铁青着脸跨上马背,往营地奔去。 他的幕僚部将也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你说兴冲冲过河来,搞得气吞万里如虎的,结果开战第一天就碰了个头破血流,换成谁也高兴不起来。 黄忠和魏延这两位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都从对面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从投身行伍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攻防战。尽管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足以改写他俩对攻城池攻防的既有印象。 入夜,明月高挂,繁星满天。 夜风中,似乎还能闻到烟火气与血腥味。 袁军的营地,将黎阳城团团包围,不知是否有意,已经这个时候了,大营中仍旧火光冲天。 白天那场仗,对于参加的攻城部队来说是个噩梦,而对于在外头观望的将士,则是一个教训。开战之前,很多人都非常乐观。尽管他们之中不少人参加过当年的西征,见识过北军的骁勇善战。 但今时不同往日,袁骠骑官拜大司马,又录尚书事,成为朝廷唯一的领袖。而这次出征,更是奉了天子明诏来讨伐不臣。 可一过了河,想像中的壶浆箪食,望风披靡都没有出现。 一顶帐篷里,几名士兵根本无法入眠,白天那惨烈的一幕让他们心有余悸。好几个铺位空着,主人已经留在黎阳城下了。 “你们睡着了么?” “睡个**。” “唉……”一声长叹,先说话的士兵坐了起来。望着那些空铺,怔怔地发呆。 此时,旁边那铺的伙伴突然道:“照这么打,不知哪日才能破城?” “是啊,防守太硬了,我估计今天没折一千,也折了八百。” 一提这个,其他伙伴都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说,光咱们这顶帐篷就折了好几个,你推算推算就不难猜出折了多少人马。 讨论得正激烈时,冷不防帐外一声吼,吓得全都麻溜躺下去,大气不敢喘。 一顶大帐里,灯火通明。 自袁绍以下,主要幕僚和将领都在,今天带领攻城部队的徐荣正在“检讨”,气氛紧张而压抑。听完他的陈述,袁绍并不见责怪,命他坐下以后问道:“今天折损了多少人?” “没回来的将近一千,伤六百多人,超过一半没法上阵了。” 这个损失说起来并不算大,但是从下令进攻到鸣金收兵,也就一个多时辰,如此一来,这个数字就值得探讨了。 “看来,这个高顺有些手段。在洛阳时,我倒没注意过他。”袁绍随口道。“有谁知道他的底细么?” 幕僚部将们互相张望,无一人知道高顺来历。 其实何止是高顺,整个朱广集团,包括其本人在内,对帐里这些人来说都是谜一样的存在。朱广崛起之迅速,仿佛只是旦夕之间。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他了解你,你却不了解他。如果朱广在这里,他绝对可以清楚地说出在场每一个人的来历,甚至知道你的脾气性格。而你对他,除了知道他来自云中,家里从前是商人,还知道什么? 袁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嘲地笑道:“说起来,我与朱广相识于洛阳,没少打交道,原本应该更多地了解他才是。子远,你以后要多提醒我。” “诺。”“今天这一仗,经过诸公都清楚了,怪不得前头的将士们。若要说责任,先就在我,我一直认为朱广不过是个游侠,之所以能成事,不过幸运而已。虽然也有人提醒过我,说朱广之所以能发迹,在于其人总能把握住机会,由此可见其眼光格局。但我一直没有当回事。现在,我得承认,我确确实实小看了朱广。”语于此处,他停了一阵,而后加重语气道:“罢,责任已经明确了。接下来怎么办,诸公各抒己见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五章 郭嘉 恋上你看书网 话说出去,一时却没人接茬,袁绍遍视帐内,最后目光落在一年轻人身上。 这人年纪与朱广相仿,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朱三给人的印象,往往是英武自信,而这个年轻人就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也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他的嘴角似乎永远挂着笑容。 “奉孝。” “在。” “如之奈何?” 年轻人略欠一下身,从容道:“幕府在许都时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主公又何必再问?” 袁绍一笑:“是,在许都你就劝我不要急着出兵。可事情已然如此了,你素有才名,可愿教我?” 听到这话,许攸暗笑一声。因为他知道本初不是真心求教,只是打趣而已。那年轻人姓郭名嘉,字奉孝,颖川人氏。别看年轻,少年时在乡里就已经很有名气。颖川名士辈出,但那些个前辈们对这个后生晚辈却无一例外都很欣赏。 这里头,甚至包括这次没能随军前来的荀彧。 郭嘉听袁绍这么说,优雅地拂了拂大袖:“幕下之所以劝主公不要急于进兵,并非是朱广不可图。相反,趁其在河北立足未稳,人心未归,正是剪除的良机。只不过,相较于朱广,幕下更担心……” 袁绍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郭嘉知他不喜欢提起那人,遂道:“唯今之计,有急图,缓图两策。” “急图如何?” “今观黎阳守军作战,也算有章法,可见那位中郎将高顺并非等闲之辈。但黎阳城防虽然坚固,毕竟规模太小,所屯物资有限。主公若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四面围攻,高中郎难免百密而一疏,又能抵挡多久?” 许攸见他侃侃而谈,还真有几分名士之风,心中不爽,质问道:“奉孝你今天想必也看见了,那城中飞石可打数百步远,无坚不摧。若急攻,伤亡太大了吧?” 郭嘉淡然一笑:“在下先前也说过,不惜一切代价。再者,我观那飞石间歇,每轮不过四次,不管城中是何种器械在抛石,也不会超过这个数。而且诸位发现没有,与王师砲车兼顾远近不同的是,守军的器械只能打远,不能打近。” 这个说法得到了徐荣的证明。 袁绍点了点头:“那缓图呢?” “缓徐就更简单了,还是那句话,黎阳物资有限。主公只需要只围不攻,切断内外联系交通,时间一到,黎阳唾手可得。所要防备的,不过就是朱子昂凭借骑兵之利,突袭骚扰而已。” 许攸又问:“若朱广见黎阳被围,尽起大军来战,如之奈何?” “这基本没有可能。”郭嘉虽然还在笑,但语气十分肯定。“横野将军张燕是他不得不防的。观朱广历来行事,虽然果决,但如此之大的风险,他不会不理。” 敬陪末座的黄忠魏延二人又交换一下眼色,心说这人年纪不大,却有这般见识,真真难能可贵。 袁绍听罢,陡觉心头一宽。没错,今日虽小挫一场,但我的优势毕竟在这,实在不必过于担心。这急图,缓徐两策,相较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又问郭嘉:“奉孝,依你之见,当急当缓?” 郭嘉这才正色,沉默片刻后,认真地回答道:“幕下认为,宜急不宜缓,以免节外生枝,夜长梦多。” 坐在他旁边的沮授真没白瞎他的姓,永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偏生又与郭嘉相邻。一喜一哀,一乐一悲,相映成趣。 不过,他倒是极为赞同郭嘉的意见:“奉孝所言在理,主公,宜急不宜缓。” 许攸一直以首席谋士自居,遂道:“未必吧?既能缓,又何必急?你们不过就是担心公路而已。但以我对公路的了解,他之所以与朱广勾结,不过是一时气愤。如今朝廷已任命他为前将军,青州牧,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者,朱广若是势大,最受威胁的,便是他。” 一直闷着的审配此时插了一句:“公路将军难道非得带兵入冀才算插手?他可以进兵徐州,亦可进而图谋扬州,甚至……” 袁绍见他欲言又止,鼓励道:“无妨,直说。” “甚至可以趁许都空虚。” 此话一出,袁绍许攸都笑了。 许子远好一阵没收住,最后才有些接不上气似的说道:“正南先生,你是不了解公路。他这个人,干大事惜身,见小利忘命。我相信他有进攻徐州的胆量,毕竟徐州富庶嘛。但若说图谋许都,那绝不是他的风格。” 因为他与袁氏兄弟都是旧交,多年的小伙伴,听他这么说,审配也就不再多言了。郭嘉似乎还想说什么,许攸见状,直接抢过了话头:“主公,眼看着秋收将近,我军纵使按兵不动,该着急的,也是他朱广。” 袁绍听了这话,再不犹豫:“我意已决!既能缓图,便不必急切。士卒有何罪过?让他们白白送死?传我命令,明日起,全面围城,不许片甲出黎阳!” 商议已定,见时间也不早了,袁绍便叫散了,却单独留下了郭嘉。 许攸见状,心中也就难免有些吃味。倒不全是因为郭奉孝有才,而是他与袁绍多年的哥们,本是极亲近的…… “子远还有些事?”袁绍见他不走,遂问道。 “啊,没事,幕下告退。” 过郭嘉身前时,他稍稍停了停,后者仍旧满面春风,微微向他一俯首。 许攸一走,袁绍便招着手,示意郭嘉坐近些。 荀彧向他推荐这年轻人时,他其实不太重视。在许都时,郭嘉曾经建议他暂时不要轻易出兵。当时,他只当是郭嘉急于表现。但今日听他建言,方觉此子确有过人之处。难怪连荀彧这样的人都欣赏他。 一番鼓励后,袁绍问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若此番能攻灭朱广,三五年之内,天下或可太平?” 这明显有考验的意味,郭嘉也不怯场,直言不讳道:“恕幕下唐突,这不太可能。” 袁绍也没表现出意外,问道:“为何?” “桓灵以来,天下纷扰,及至黄巾乱起,四海汹汹。这正是人心思变之时,纵使主公此番荡平河北,安知不会有张广刘广?别的不说,西凉有韩遂马腾,益州有刘焉,幽州有公孙瓒,并州还有王子师,再加上公路将军……” 袁绍嗯了一声:“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稳固中原,各个击破。” 次日,袁军大举出动。当然不是攻城,而是动用各种手段,切断黎阳与外界的联系。这些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置拒马,挖限坑,在城郊遍布望楼,一来监视城中动静,二来严防有人越过防线。至于巡逻之类,那都根本不用说。 而这,正是高顺最担心的。袁绍若倾力来攻,他倒不怕,因为就算战死在黎阳又怎样?我必须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以减轻邺城将面临的压力。 而袁军只围不攻,则让他有力也无处使。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开始实行食品管制,但无论你如何节约,四个月的军粮,最多也就撑半年…… 邺城 虽然袁军还没有兵临城下,但邺城已经开始限制出入了,各处城门都有士兵盘查。哪怕是在城郊,也时常可以看到巡逻队和骑兵的踪影。这一切就是在告诉你,没事少出城,甚至少出门。 上午的时候又开始下雨,朱广实在受够了他那破将军府,于是迁到冀州刺史衙门去办公了。 田丰的衙门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最开始刺史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治所。不过,至少这里不漏雨。 前堂上,你只要一进去就能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高压”。不是指台阶下面那些随时捉着刀柄,全副武装的卫兵。而是进进出出的文武官员,他们的脸上都充斥着焦灼,惊慌,与沉重,几乎无一例外。 一名骑督正在向朱广报告黎阳的情况。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袁军在进攻受挫之后,果然不愿再冒险,改“全面围攻”为“全面围困”。 齐周手指点快把案桌点出几个洞来:“现在还撑得住,但如果袁军真就这样长期围困下去,冀州人心浮动是肯定的。如果张飞燕再从黑山一出来……” 朱广抱着膀子,不停地啃着大拇指,这模样连齐士安都是第一回见。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袁骠骑人多势众,他如果帮着收粮,应该就不愁补给了吧?”贾诩道。 朱广没作声,抱着膀子到一边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到了这一刻,他也完全没有上次出兵进攻公孙瓒时的紧张与焦灼。 田丰见状道:“将军,在解决掉黎阳之前,袁骠骑是不会来邺城的。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当机立断。趁现在张燕还没有动静,兵发黎阳,否则,就彻底被动了!”说罢,将目光投向贾文和,好像是在争取他的支持。 后者却没有表态,而看着朱广的背影。 齐周等好大一阵,终究忍耐不住,趋步上前,在他身边小声道:“越拖,对我们越不利。甚至连那些原本支持你的豪门大族都有可能倒戈相向。集结部队吧,袁绍虽然兵力占优势,可他未必能战胜,将军你的部队能打,人所共知!” 朱广看着他一阵,转向贾诩:“先生,还有其他办法么?” “等。”贾文和就一字。 朱广点了点头,问一直不作声的麴义:“照你看,若兵发黎阳,有把握么?” “恕卑职直言,一半。” “哈。”朱广笑了。“一半胜算。本初若败,还可以回去河南,我若败,河北就没了。听着就不划算呐。” 麴义亦笑:“主公若担心兵力不足,不是还有张中郎,吴校尉和田使君么?” 节制涿郡和河间的张辽有步骑一万,确实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调他回来,足可跟袁绍放手一搏。就算战败,在拥有优势骑兵的前提下,损失也不会太过惨重。 至于田畴和吴式就算了,他俩驻地在上谷,兵力也不多。至于鲜卑人和乌丸人,那就别想了。如果说是幽州有战事让他们出兵还具可行性,让人家南下冀州来替你打仗?你脸咋那么大呢? 还有一句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的话。 如果在河北失利,那就只能往北面撤退,有田畴和吴式在,将来逃到幽州,至少还有人接应不是? 不过,如果调张辽南下,那就涉及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因为这基本上就意味着放弃幽州,此前的北伐,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朱广刚要开口,便瞧见赵云踩着两脚泥步伐匆匆地从外头进来。来不及跟同僚们叙礼,他直奔朱广道:“将军,抓住一名袁军细作,搜出了此物。” 那是一封书写在布帛的信,朱广瞄了几眼便递给贾诩:“袁骠骑在催促张燕起兵。” 贾诩细细看罢,沉吟道:“看袁骠骑的语气,张燕是失约了。他原本应该在袁军渡河之前就起兵响应的。” 朱广一笑:“世道艰难,都学精了。是个人就会观望局势,生怕自己被套进去。” 齐周哼一声:“张燕也不是傻子,他才不会替袁本初当冤大头。现在出来干什么?等上一段时间,秋收时节,就算邺城没他的份,还不能抢几石麦子?” 朱广摇头道:“那你就小看飞燕了。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信不信,如果袁本初拿下黎阳,兵临邺城,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而现在,他还没有看出胜负的端倪,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麴义一时不解:“这……难道张燕不希望尽快看到邺城易主?” “那你得站在他的立场上看。” “请主公明示?” “对于张飞燕来说,不管邺城怎么易主,都不可能是他。自我坐镇河北以来,北也打,南也打,但就是没有打过他,当然,他也明白这只是早晚的问题。如果本初拿下了河北,情况并不会改观,人家照样会打他的主意。” 齐周见朱广停住了,遂接过话头:“甚至,在张燕看来,朱将军在河北当家,比袁将军要好。” 麴义也回过味儿来,点头道:“不错,袁公一旦得到河北,那将是如虎添翼,对他的威胁更大。” 朱广叹一声:“张角等兄弟三人,闹了一个八州并起,一年之间便灰飞烟灭。而张燕能够混到现在,岂是一句‘黑山凶险’能够解释的?这个人也就是入错了行,否则,也是一方雄主啊。” “将军,既然张燕这里暂时……” 话没说完,朱广已经竖起指头打断了他:“我就在邺城,哪也不去。” “这是为何?”齐周大惊。朱广未答,他却看到贾诩轻笑,略带不满地问道:“文和先生教我?” 贾诩还是笑:“都尉还不明白么?张燕虽在黑山中,但消息却是极灵通的。若袁公兵临城下,他会出兵。但若是主公离了邺城,他同样也会出兵。张燕等的,无非就是一个时机而已。” 齐周闻言,不再多问。你想让他在贾诩面前作恍然大悟状?那不可能。 田丰已经猜到了朱广和贾诩的意图,却并不点破,只是提醒道:“将军,有备无患,非常时期,作最坏打算不会有错。” 朱广点头表示认可。 麴义终于发现,这左将军幕僚不是好当的。跟这群人相处实在太费劲了,个个高来高去,从不把话说全。 主公打算在邺城等待时机?那时机到底是什么?他正想拿这话去问,便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堂外。你这是……玩了泥巴回来? 那人浑身是稀泥,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正跟堂下整理仪容呢。 朱广一见就笑道:“你要么就回去洗洗,要么现在就进来。” 齐周立马接口:“你如果选了前者,我保证将军会把你扔到护城河里洗个够。” 朱广昂着头斜他一眼:“还是你了解我。” 众人皆失笑,麴义却苦笑。作为新来的,他还需要时间来适应。河北这帮人包括朱将军在内,简直没法用常理推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人在朱广西征董卓时,还只是个屯长,因为作战勇猛而受到关注。他本是青州人,袁绍跟朱广谈判,想削弱河北的军事实力,所以要求因为西征而集结起来的北军各路人马必须归还本州。最后谈判的结果是只放青州军,但他,留了下来。 等他进来以后,朱广直接问道:“如何?” “不出主公与贾中郎所料,袁公路的大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南下徐州了。”朱广闻言,感叹不已。陶谦还真是个苦命的主,原来的历史上,他撞上雄材大略的魏武曹操。现在,又遭遇了袁术。袁公路才略当然不及曹操,但要说胆肥,则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州暴兵一旦重返徐州,只怕跟蝗虫过境没什么区别。陶恭祖好不容易将徐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堪称十三州模范,这下全完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六章 陶谦管亥太史慈 恋上你看书网 幕僚们都散去,贾诩齐周两个没走,但,不是朱广留的什么。 怪的是,既留下,必有不方便公开的话要讲,但此时堂上只剩三人,却谁也不开口。 朱广笑问道:“先生,士安,你们看谁先说?” 齐周头一点:“自然请文和先生请讲。” 贾诩心里也明白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齐都尉对自己一直是有些看法的,遂也不与他争执,对朱广道:“主公,还是通知一下张中郎?” “你的意思是……” “诚如田使君所言,有备无患嘛,先知会一声,万一真有不测,张中郎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说到分寸,贾诩就是那个极懂分寸的人。除了在与甄家联姻这个问题上他有“擅作主张”的嫌疑之外,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做得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不会多,也不会少。 现在他说这个话,就表明他对河北局势有所担忧,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世上本无料事如神的谋士,但对于他的意见,朱广从来不会忽视。思前想后,铺开布帛,拿起毛笔,亲自写了一道命令给张辽,封好这后交给贾诩,让他派人立即快马送往河间。 齐周一直“目送”贾文和的背影消失在刺史衙门口,这才转过来。 “说,怎么了?” “这话,恐怕得下官来问将军。” 朱广让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妹妹情况如何?” “总算跟我说了一句话。” “你是说……从我那天……” “没错。” “说什么?” “说如果我逼她,她就死给我看。”齐周道。见朱广神情暗淡,沉默不语,他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将军当日为何对她说那些话?” 朱广走在他跟前,闷了好大一阵才开口:“士安兄,你打从记事起,有什么志向么?或许说想当什么样的人么?” “木匠啊,我不过是告诉过你么?” “哦,想起来了。你知道我小时候想干什么?” “杀人犯?”齐周猜测着。 “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这才符合你的风格。” “尽扯!我打小就立志要当个好人。” 朱广这话绝对是实情。小时候跟小伙们看电视也好,电影也罢,先就问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其实也不用问,那时候影视作品中的坏人都挂相,一眼就能看出来。从那时起,前一世的朱广,哦,不提或许他自己都忘了,班学升……就立志当一个好人。因为好人不但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总是伟光正的。 齐周一琢磨,点头道:“谁都一样,没谁生下来就说我将来要杀人放火。” “可问题是,好人不好当。尤其是你我这种处境,你真要说当好人,只怕都死八回了。但那天面对齐棠,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能不能再当这一回好人,只一回!让我诚实地告诉她前因后果?” 齐周无言以对。这段时期以来,朱广是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以至于齐士安尽忙着高兴,都快忘了他原本就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人。他脑子里的想法,似乎跟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一样。 “唉,我那晚拼死灌你酒,可不是为了这个……” “我明白。”朱广拍着他的肩膀。“但我也希望兄长记住,这世上再没有其他情感,能够比得上你我出生入死缔结下来的情义。齐棠性子烈,她既然下定了决心,我接受。” 七月下旬,徐州,东海郡治,郯城。 乐土翻作修罗场,对于佛教发展迅速的徐州来说,用这句话来形容当下的情景再合适不过了。 郯城作为东海郡的郡治所在,作为徐州刺史的办公地所在,其繁华富庶仅次于徐州另一大城市,广陵。尤其是陶谦振兴徐州以后,郯城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别的不说,光是郯城“城市居民”的人口就达四万之多! 你觉得四万是个小数目? 东汉顺帝永和五年,也就是公元一四零年,整个徐州的人口数据是二百七十九万,东海郡当时有七十万人口。但你知道东海郡辖多少个县?十二个县! 过了五十年,在经历了一系列可导致人口锐减的动乱,尤其是史有明载的“青徐黄巾复起”之后,郯城城里的居民居然还有四万!这不是一个奇迹么? 可惜的是,那繁荣的场景,已经不见了…… 整个郯城四郊,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你看不到一间房屋,一片树林,青州军一到,将城外所有的民宅全部拆毁,树木全部砍伐,至于庄稼,不用担心,全踩没了。 你能看到的,就只有孤零零的郯城被包围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军营之中,好比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不,说扁舟都抬举了它。它就好比怒海狂涛中的一块冲浪板,而且上面没站人…… 袁术带着他的残暴之师刚刚开进东海郡时,陶谦也组织兵力阻击过。并不远,就在几十里外的缯山下。可根本没用,青州军排山倒海地冲过来,徐州军兵力又有限,人家就是伸长脖子让你砍,你还没砍完就已经累死了。 目睹了袁术兵力之盛,陶谦打消了亲自领兵出城与之对决的念头。下令紧闭四门,坚守不出。而“还乡团”一般的青州军虽然深恨当初陶谦将他们逐出徐州,但攻坚实非这些黄巾余党所长,面对郯城的高墙宽壕,一时也无可奈何。 袁术遂分遣兵马,往东海郡内其他各县劫掠,企图等进攻彭城的桥蕤和梁纲会师以后,再作计较。 郯城城头,一头顶进贤冠,身罩玄衣,腰束大带且配着印绶的老者被卫士环侍着着,一手捉剑柄,一手按在城头,正眺望城下。 花白的须发,浓重而下垂的眼带,还有那因为近来缺乏休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无一不透露出这位老人家的不堪重负和心力交瘁。 因为天气热,城下的尸体开始**变质,阵阵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旁边的部属和士兵,就算不便掩着口鼻,至少也作痛苦状。独他例外。或许是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旬月之间便付诸东流,已经无暇顾及官感上的愉悦。又或许,是因为累年来征战四方,见惯了尸山血海,已经麻木了。 这位老者,就是徐州刺史陶谦陶恭祖。 “通知袁公路,我给他一个时辰,让他派人来把城下尸体搬走。”陶使君的声音有些哑,但那股威仪还在。说罢,眼一眯,折身下城去。 郯城里,秩序还算井然。虽然外头号称有几十万暴兵围困。 陶谦马车回府时,路上竟还有孩童在追逐嬉戏。 回到刺史衙署,幕僚们都劝他休息,他却道:“方才道上,顽童追逐我的马车为戏,你们知道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小孩儿嘛,就是贪玩。 当时堂上有别驾从事麋芳,对道:“孩童岂知艰险?” “不!”陶谦断然否决。“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相信我能够保住城池。现在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幕僚们面面相觑,全都束手无策。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袁家兄弟剪除异己的阴谋!先是袁绍以朝廷的名义强令徐州出兵,而且指名要丹杨的精兵。好,我们把兵给他,结果他的弟弟立马就率青州军南下!让咱们徐州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可没办法,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从便是违逆。而以陶使君的处境,怎敢背这罪名? “公等都是饱学足智之士,竟无一策?”陶谦深感失望。 下首第一人,仪表不凡,捋须叹道:“唯今之计,除坚守孤城之外,别无他途。”此人姓赵名昱,在徐州也算是名士,陶谦两次征召他都被拒绝,最后以暴力相胁,这才入了徐州刺史幕。 “守?能守得云开?” 赵昱见状反问:“不然?使君还能向谁求救么?方今天下,敢与袁氏抗衡者唯冀州朱子昂一人而已!如今袁本初进军河北,他也是自顾不暇。” “是啊,袁绍攻河北,袁术取徐州,这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志在天下啊。” “哼,袁绍讨伐朱广,总算还有个由头。袁术呢?竟连掩人耳目也省了。” “确实,眼下除坚守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这群人灰心丧气,自知难保,但却无一人提出开城投降。道理很简单,袁术的这支暴兵,就是当初被他们赶出徐州的黄巾贼。他们太清楚这些贼寇的作风了,你就算主动献城,也保不住身家性命。 这,大概是陶谦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使君,城中存粮足够敷用一年,兵力虽然出战不足,但守城有余。袁术兵势虽盛,但若久攻不下,粮尽必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撤,以如今天下之乱,一年的时间,足够生出太多变数了。” 陶谦摇头道:“朱广若败,天下还有谁敢反抗袁绍?又哪还有什么变数?” “使君怎知朱广一定败亡?” “这么说你看好他?” “看好倒说不上。但幕下琢磨过这个人,梳理其发迹的脉络,幕下发现他居然还没有败过。” “嗯?”陶谦虽也关注朱广,但还没有这么细致地研究过。 “众所周知,朱广发迹之始,是剿灭黄巾。再后,就是保卫范阳,协助故大将军伯安公经略幽州,再就是带兵进京,营救天子,西征董卓,坐镇河北。这桩桩件件,朱子昂是一步一台阶,从来没失过手。这难道是天幸?怕也是人谋吧?鉴于此,幕下情愿相信,这一关,他也能过。” 陶谦苦笑一声:“我倒真诚地希望他能过了这一关,为此,我甚至可以在佛前为他祈祷。”说到这里,一声长叹,将目光逐一扫过部属们。良久,沉声道:“诸公,生死存亡之际,务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精诚一心,共渡难关吧。” “愿效死命!”这一句,徐州幕僚们倒是说得整齐,甚至还有几分悲壮。 会议散后,陶谦拖着疲倦的身躯向后堂走去。过一个走廊拐角时,他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扶着柱子站了一阵。 “你要说什么?” 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人,这时才道:“明公难道信了赵昱的话?”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 “以明公之智,当不至如此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袁氏兄弟窜通一气,徐州已是难保。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 陶谦急忙制止了他,环顾左右无人,这才折过身,探过头:“继续说。” “公籍丹阳,素来都是出精兵的地方。徐州既然不保,明公何不早作决断?徐州乃‘噤喉之地”,兵家必争,袁氏怎容明公坐拥?不如退往江东,以明公之声望,或有可图也未可知?”说话这人叫作曹宏,看他能出入内外,当是亲信之人无疑。 陶谦听了,久久不语。最后嘱咐曹宏道:“这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不叫第三人知晓。” “诺。” 此后一直到七月底,青州军或围或攻,也没个章法。倒是把东海郡下十余县祸害得不轻。此时从彭城传来消息,言说桥蕤梁纲攻彭城甚急,破城可期,料想着至多下月上旬便可前来会师。 那些黄巾余党,本无纪律可言,满心想着郯城富庶,待城破之后大肆劫掠岂不快哉?因此,纵无前将军命令,每日也想尽办法扣城。奈何城防坚固,守军又应对得法,他们那些手段无异于隔靴搔痒,难以凑效。 拿不下城池,这些从前的“流寇”越发狂躁,时常内讧寻衅,往往一天之内发生数十起殴斗,袁术也懒得约束。 八月三日这天,青州军某处营地。 这里所谓“青州军”是指袁术的正规青州部队。从营帐的搭建,士卒的举止便能与那些乱七八糟的黄巾降军区分出来。 十数名腰悬环首刀的壮汉簇拥着一骑马的汉子来到此处。那人年在四十上下,极为壮硕。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高挽着袖子,敞露着衣襟,两条胳膊竟有常人小腿般粗,胸口一团黑毛,脸上煞气逼人。 跳下马后,他一手扣着腰间那条分外扎眼的兽头带,一手压着刀柄,扫了一眼那些看着他的青州士兵,洪声问道:“太史慈何在?” 袁术麾下的正规军士兵,一直是看不起这些“蛾贼”的。而后者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一般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这汉子不但来了,看样子还挺能咋呼? 换作旁人,只说敢到正规军营地来,早被打得抱头鼠窜了。可那些青州士兵们知道他是谁,没人愿意招惹,当时便有几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河边。 汉子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河滩上,插着一条长枪,地上扔着铠甲和衣服,两条短戟就放在铠甲上。那汉子对枪没什么兴趣,俯身抓起两条戟:“还挺有分量!” 这话惊动了河中那个人。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光看外表就让你明白,他不是普通人。河中这位恰属此类。肩宽腰细,身长近八尺,十分结实。光着上身,挽着裤腿,站在河水中,正替一匹雄骏的战马刷洗。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他一转头,嗬!好个相貌!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鼻梁又挺又直透着一股子刚毅!尤其惹人注意的,就是他颌下几缕胡须。不密,也不长,可衬着他下巴就刚刚好!怎么看怎么顺眼! “兵器和坐骑,这两样不得主人允许不能碰,放下。” 岸边那汉子冷笑一声,双手一扬,两条短戟“扑哧”***土里。复又拿起那张弓,口中道:“你不记得我了?” 太史慈这才打量起他来。 那汉子见状,将弓一扔,一把扯开了衣襟。 “你是想让我看你毛多,还是……”话至此处,他注意到对方肩胛处有一箭疮。“算你运气好,没射在你脸上。” “嘿嘿。”那铁塔般的汉子狞笑着。“你说咱们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时候,双方的弟兄都察觉到了不对头,纷纷围了上来。太史慈牵马上岸,把缰绳交到一名士兵手中,回头问道:“你想怎么算?” 那汉子环视四周,声如洪钟:“管某从前是作贼的,你们都知道。如今承蒙袁将军看得起,咱也是汉军了。既然是汉军,那凡事就得有个体统!太史慈,你现居何职?” 太史慈,字子义,青州东莱郡人。当初陶谦将徐州黄巾逐入青州,首当其冲的就是青州北海国。而北海相,就是那位青史留名的孔让梨。 北海挨着东莱,孔融对太史家有恩,所以太史慈为报答,赴他军前效力。这位自称“管某”的汉子,便是当时引军犯北海的黄巾贼首管亥。两军争战,太史慈一箭将他射落马,如果不是部下抢得急,早踏成肉饼了。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帐下督。”“帐下督?嘿嘿,管某蒙袁公抬举,如今官拜校尉。朝廷这一套我还不太熟,这校尉是不是比帐下督大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投奔江东 恋上你看书网 这是明摆着的,校尉,甭管是不是杂号,甭管是不是袁术私相授受,可级别在那里。帐下督,主兵卫,任巡察导从等事,说白了就是个侍卫队长。而且担任这个职务的一抓一大把,断断不止一人。 从太史慈驻地远离袁术的大帐来看,他这个“帐下督”明显就是凑数的,不过是袁将军用来安置人才的手段。 两者之间的差距,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听管亥一说,他的随从们都跟着起哄,而太史慈的伙伴们都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不替他捏把汗? “管校尉想说什么?”太史慈知道今天这事不会善了,说话时便想去拿衣服和兵器。 不料管亥将刀一横挡住:“本校尉想说的是,我军职远在你之上,你见着我,应该下跪。” “校尉是不知道营里规矩吧?军旅之中,不施全礼,莫说什么校尉,即便是面对天子亦然。” “嘿嘿。”管亥得意地扫视全场。“你还真欺我不懂规矩?甲胄在身才不施全礼,你这赤条条的,不光要施礼,还得双膝着地。弟兄们,是不是?” “是!”随他前来的十数条大汉齐声吼道。 太史子义脸色大变!今天如果换作其他人,换作正经青州军的校尉,拜也就拜了。可要他向这贼寇下跪,绝不可能! 管亥见他不肯,也顿时作色:“来,教教他规矩!” 几名壮汉闻声而动! 太史慈自幼习武,弓马娴熟,箭术精良,在乡里就很有名气。原来在本郡也作过郡吏,上上下下都器重欣赏他。因袁术出任青州刺史,镇压黄巾,他投奔军中效力。作战勇猛,而且颇有头脑,士兵们都推崇他。 此时恐他受辱,同营袍泽纷纷挺身而出,阻住管亥爪牙们的去路。 “弟兄们,退下。”不料,太史慈竟这般说。伙伴们惊疑不定,那几名降兵迫至他身前,一左一右按住肩膀就想摁他。 人家却不为所动,从容笑道:“你们破门抄家的力气上哪了?” 管亥见自己两个弟兄都他妈快吊在人家膀子了,脸上挂不住,脚下一动就要上前。正当此时,太史慈大吼一声力透两臂,愣是将两名壮汉生生掼向管亥!这身力气,纵使不如开挂的朱三,也足够惊人了! 就趁着管亥被迫退一刹那,他飞快抓起地上铠甲!当时的大叶铠都简单,前后两面,中间一窟窿,直接往头上一套,比毛背心还便利。 “这不就甲胄在身了?” 伙伴们见他赤身着甲,两侧腰还走着光,都窃笑。 管亥本就是来寻他晦气,这会儿哪还忍得住?呛一声佩刀出鞘!太史慈二话不说拔起地上两条铁戟。双方弟兄一看,全都往后退。 光这一点,就比云中那帮小子有“素质”。当初朱三带伙伴们南下助剿时,也曾与董卓女婿牛辅手下一个叫胡赤儿的起过冲突。云中那伙人一见势头不对就围上来。 “怎么不使枪?” “怕人说我一个帐下督欺负你当校尉的。” 管亥大怒!步子往前一窜,那刀就势撩起! 要说他这人,能在黄巾军中混到首领地位,手底下确实还是有真功夫的。这一撩是又疾又狠!可看在太史子义眼里,真跟儿戏一般。就在那雪亮的刀锋就要撩及胯下时,两条铁戟一错!竟将对方的刀生生卡住! 管亥竟抽不动!恼怒之下,右脚又是一撩!那河滩上,泥土本就松软,他这一撩直带起一捧土,不偏不斜,恰好蒙在太史慈脸上!趁对方一分神,瞬间抽回刀来!去势还未尽,反手又是一刀! 青州士兵们先是不屑,贼就是贼,怎么就专捡人家裤裆下面动?继而大惊失色!眼看着太史子义就躲不过一刀了! 岂料,太史慈闭着眼睛将双戟往上一抬,长大的身躯竟往前冲!管亥那刀离他脖子不到半寸,可他两支戟尖生生捅到对方眼前!情急之下,管亥连刀都不顾,拼命往后倒! 虽然刚交手没两招,可管亥站定之后却喘息不止。方才那一击,如果不是倒得快,两个眼眶怕就成血窟窿了!他自认是亡命徒,可这太史慈竟比他还不要命! “太下作了。” “什么玩意!简直下三滥!” 本来,这些青州士兵久经战阵,有些人还参加过西征,战场上以命相搏,根本没有任何规矩。可管亥与太史慈这是军中较量,竟使这种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太史子义睁开眼睛,也是脸色铁青。什么话也没说,一脚将刀踢过去,趁机再把身上那件乱晃的铁甲扒下来,**着上身迎敌!看样子,这位也火了。 管亥却不领他这情,两手一摊,自有弟兄递上两柄刀来。 双刀对双戟,这下有看头了。 此时,他俩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下数百人,挤不进来的都站到拒马上了。鼓躁的,助威的,谩骂的,哪菜市场没差。这里头两位正主还没动手呢,外围先打起来了…… 场中两人都清楚,这一回是来真格的。因此谁也不急于动手,脚下一步一步谨慎踏实,绕着圈地转,只盼着找出丁点破绽来,发动致命一击。 管亥终究忍耐不住,虎吼出声,那两把刀挥得匹练一般!刀锋划过的龙吟声,声声入耳!连外围打架的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爬上拒马引劲而望。 太史慈比对方高半头,却异常灵巧地格挡闪避。不一阵,无论哪一方都不爽了,连管亥都往后跳一步停下来:“你要再躲,真不如给我跪下。” 太史慈哼一声,双戟一晃,不屑道:“你再来?我让你跪下。” 管亥刹那间红了眼,紧咬牙关,那铁塔般的身躯跟颗砲石一样飞速往前撞去! 围观的士卒只觉眼前一花,太史慈贴着刀锋闪到管亥身侧,铁戟猛然挥下!后者一时收势不住,心头刚一凉,背上如遭雷击!直打得失去重心,跪倒在地,一时间血气翻涌,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这一击之迅疾,以至于好些人都没看清楚。短暂的错愕之后,震天的叫好声炸响! 回过神来的管亥恼羞成怒,方要起身,脖子两侧透心地凉。一左一右,戟上小枝已经贴着皮肉,他背后的太史慈只要一拉,下顿饭营中的弟兄就可以吃毛血旺了。 别怀疑,太史慈真想这么干! 一个跟他同乡的士兵看他眼神不对,急忙冲过来,压低声音道:“子义!不可鲁莽!” 管亥却听得分明,切齿道:“来!动手!爷爷要是喊一声,都不算英雄!” 同乡大怒:“你他娘的就闭嘴吧!”子义什么臂力?只要一拉,你头都没了,倒是想喊? 就在此时,也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将军到!” 几百个看热闹的士兵寻声望去,果见前将军,青州牧袁术袁公路跨着骏马,拉长着脸过来了。他帐前那些装备精良的卫兵正驱散着人群开道。 “子义!快撒手!撒手!”同乡见势不好,也顾不得许多,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生生把太史慈一条手臂拉开。 管亥拿两根指尖捏着另一侧戟当,徐徐起身,转身背来,嘴角一扯:“换作是我,绝不会有一刻犹豫。” “怎么回事?”袁术在马背上问道,语气中满是不快。 管亥大步上前,揖手半跪,却不说话。 当初袁术击败黄巾,收编其众,因管亥本就是渠帅,再加上他勇猛剽悍,因此任命为校尉。这一路南来,管亥所辖降兵最是凶残,拔郡破县往往先登。用着,着实很顺手。 袁公路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在仍旧手持双戟的太史慈脸上。觉得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问身边幕僚:“这是谁?” “东莱太史慈,孔北海所荐,现任帐下督。” 袁公路听了,问管亥:“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回将军,小人早听说东莱太史慈颇有勇力,因此特来相见。因此礼数起了争执,动起手来。” “礼数?” “他未穿甲胄,该向我行礼,他不服。” 袁术见太史慈确实祼着上身,且见自己都不拜,皱眉道:“太史慈?” 太史子义虽勇,可袁术毕竟是军中主将,遂弃了兵器,上前行礼。 袁术正要训斥,幕僚碰了碰他的脚。这一碰让他醒过味儿来。其实老远他就在马背上看见了太史慈将两条戟架在管亥脖子上。 这人能击败管亥,武艺可算了得。再者,他虽只是个帐下督,却是我正经的青州军,我若训斥他,叫他向管亥下跪,他想必不服,也寒了营中将士的心。可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没个说法…… 思之再三,他朗声道:“军中自有法度,你们成天殴斗寻衅,成何体统?还有你管亥,堂堂校尉,跟个帐下督置什么气,较什么劲?有这闲暇,好好约束部属,都散了吧!”说罢,看太史慈一眼,调转马头而去。 管亥虽觉不快,却也无可奈何,戳着地上的太史慈道:“咱们后会有期。”语毕,也带着人离去。当然,来时的威风就抖不出来了。 他们走后,同袍们见太史慈还在地上跪着,连忙上前将他扯起。同乡关切道:“子义,没事吧?” 太史慈看他一眼,又往袁术管亥离去的方向看一眼,一语不发,回到了帐里。 作帐下督,其他好处啥啥也没,唯一的,便是这一顶可单人居住的小帐篷。同乡进来以后,便显得拥挤了。 “子义,莫往心里……” “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太史慈立时发作。“我投军难道是为了屠戮百姓?是为了抄杀劫掠?是为了让一个贼寇让我下跪?” “这,这不是迫于无奈么?谁叫他是校尉?” “就他?哼!我堂堂丈夫,岂能与草寇为伍!这一身本事,原是该建功立业,不是助纣为虐!”太史慈看来是真气坏了,胸膛起伏不停。 同乡吓了一跳:“这话叫袁将军知道怎么得了!” “袁将军?他平定青州,我原以为他是个英雄!你也看见了,这一路从青州下来,咱们都干了些什么?开阳城外,伏尸十数里啊!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啊!这帮畜生,连他妈孩童都不放过!行了,你别劝我了!” 同乡听出些意思来:“你想怎地?” 太史慈已蓄势,却突然停住,直视着对方:“你说呢?” “你想走?” 太史慈示意对方噤声,到帐口窥视片刻,回来道:“正有此意,你可愿相随?” 同乡沉默片刻,问道:“若离了此间,你我投何处去?”未等对话回答,他忽然提议“要不然,咱们往北走,投奔杨太中。” 杨太中者,太中大夫,兖州牧杨彪也。 太史慈闻言沉吟道:“杨太中仁厚有贤名,但,你忘了他和袁将军的关系?” 同乡一拍脑门:“我把这忘了!再不然,咱们仍回青州,再入河北投奔朱将军?” 不料,太史慈却否决道:“朱子昂固然一时英雄,但恐山高路远,中途生变。” “那你倒说去什么地方?” “九江太守刘正礼是你我同乡,唯今之计,只有渡江去投他才最为妥当。” 同乡一琢磨,没错,刘繇乃汉室宗亲,齐悼惠王之后,又是老乡,哪有不收留的道理?且江东宗贼四起,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好!就去江东!咱们暗中多联络一些人,寻机南下渡江!” 太史慈断然道:“万万不可!人多嘴杂,万一事情泄露袁将军必不相容!再者,一人多行动不便,且袁将军若得知,必派兵来追。不如就咱们同乡十数人,袁将军纵使得报,也未必在意。”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二人又商量一些细节,随后分头行动,暗中串联不表。 岂料,第二日袁术突然传来命令,要召太史慈去见。弟兄们心知事情泄露,都劝他提前跑路。但太史子义认为,以袁术的性格,若真是察觉到什么,早就派人来拿了,遂镇定前往。 果然不出其所料,袁术召见他后,再三抚慰,并拟任命他为曲督。可太史慈去意已决,假意敷衍后,于第三日率领同乡十数人趁夜脱离军营。袁术不久就得到了消息,虽然恼怒,但一听说他只带走了同乡十数人,也就懒得搭理了。 太史慈与一众同乡离开东海郡,直入广陵,当时已有小股青州军入广陵郡劫掠,局面混乱,一行人混杂在流民之中,直奔江都县,由此处渡过长江投奔刘繇,不必多说。 汉光熹三年,公元一九一年,八月。 黄河两岸,狼烟四起。北边大司马,骠骑将军,兼豫州牧,录尚书事袁绍,亲率大军征讨冀州,围困河北重镇黎阳已多时。左将军朱广的主力部队一直没有动,只放出幽州突骑,专打袁军派出的抢粮部队。八月以来,已斩级千四百有余。 南边,前将军,青州牧袁术,率领规模庞大的青州军对徐州发动悍然攻击,徐州刺史陶谦无力抵挡。 而在关中,曹操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得益于一系列恢复生产和社会秩序的政策,再加上天公作美,秋收完毕后,阿瞒哥总算有了些家底。并于七月中旬时在河东郡以少胜多,大败白波军,得降卒万余,并受到天子明诏褒奖,并拟调回许都任右将军。 你说阿瞒哥会去么? 黎阳城外,王师中军大帐。 袁本初高坐于上,满帐幕僚部将各按秩禄落座,四名士兵按着一五花大绑的军汉。 那军汉也不过就二十出头,头发散乱,浑身血迹,右胸插着一支断箭,竟贯穿了铠甲。他被四个人按着,仍旧挣扎不止。 这段时间,袁军派出的抢粮部队时间被河北骑兵袭击,这让袁骠骑十分恼火。于是派出魏延黄忠二人,引精兵乔装设伏,邺城骑兵果然如期而至。 但让魏黄两位来自荆襄的战将意外的是,朱广的骑兵竟骁勇至此。数十骑而已,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人居然来回冲杀!混战中,黄忠箭无虚发,一连射落五六个。被五花大绑这位,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活口。 “你从邺城来,当知城中情况?”问话的是许攸,袁绍这个级别,根本不稀得跟一个俘虏说话。 “你想知道?”那俘虏抬起头,狞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齿。 “不是我想知道,是你必须说。” “嘿嘿。告诉你,我奉命出来时,朱将军正在磨他那柄一丈三长的断马利刃!” “什么?”许攸一时没明白。“磨刀?临阵才磨刀,晚了吧?” “不晚,不晚,刀不磨利,怎取尔等狗头?”此话一出,满帐暴怒。 袁绍倒不生气,反而笑道:“看看,朱子昂带出来的兵,都跟他一个德行。罢了,凭你这份胆气,我让你留下姓名再死。” 那俘虏竟敢直视袁绍:“不必!我家主公及军中同袍知道我就够了!” 袁绍突然很纳闷,你说朱广没家世,没背景,有个靠山刘虞吧,还死了,他哪来的这种号召力?让下面跪着这种人甘心为其去死,而且好像还挺光荣似的?要知道,朝廷已经给他定了性,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行,我成全你。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追随朱广?” 那俘虏竟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天下大乱,四海纷扰,我追随朱将军,所图者,无非两样。”“哪两样?”“求个人建树功名,求天下复还太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公子来了 恋上你看书网 这话,如果出自某位名士大贤,又或者朝廷文武的口中,那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这俘虏一来年纪不大,二来估计职务也不会高,撑死了也就是个骑督。连他都能有这样的见识…… 袁术在片刻沉默后淡笑道:“谁不是?”语毕,挥了挥手。 士兵们提起那俘虏,后者也知大限将至,或许是想起了家人,或许是不甘壮志未酬谢,忍不住叹息一声,继而抬起头来,大步朝外,押解他的士兵一时跟不上,倒像是被他拖着走。 如他这种“小人物”,杀便杀,斩首之后根本都不用着回报。可在他走后,帐中在一段时间内都没人说话。还是许攸左顾右盼,首先打破了沉默:“看来,朱子昂收买人心的手段着实不差啊,你看这让他蛊惑得……” 袁绍嘴角闪过一抹笑意,蛊惑?张角兄弟三人,那才叫蛊惑。良久,他问道:“张燕还没有消息?” 负责跟张燕联络的是审配,闻言后道:“张燕素来奸猾,估计是他见王师还未打开局面,因此观望。” 许攸哼一声,极为不屑道:“贼性不改,收拾了朱广,下一个就是他。” 袁绍盯他一眼,认识许子远的时候怎么没意识到他这么讨人嫌?有些话哪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有必要说破么? 忽想起一事,问他道:“子远,冀州官员、士人、豪强们都是什么态度?” 一提起这个,许攸眉飞色舞:“主公,幕下正要禀报此事。这段时间以来,幕下派人四处活动,当然,也少不得正南,公则诸公的帮助,冀州士族不少人还是心向朝廷,心向主公的。” 郭嘉听到这里,问了一句:“子远先生,既然如此,可有什么具体的行动?” 他这一开口,在对方听来无疑就是挑衅了。许攸八字胡一摸,轻笑道:“这是自然有的。巨鹿太守已经明确表示,只需要主公一句话,他立即抓捕朱广派驻的官员,响应王师。甘陵相是铁了心要跟朱广一条道走到黑,但骑都尉秀珪公名望卓著,河北士人谁不仰慕?郡中几大家也有明确态度,待时机合适,会有所举动。只要这两郡起事顺利,剩下的,就好说了。” 骑都尉秀珪公,就是崔琰崔秀珪。而他,正是甘陵人。 许攸之所以得意,一是因为这件事情是他亲自负责,二来,如果没有他昔日“挖空冀州”的策略,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试想,大批河北有名望的士人豪杰,都投奔了袁绍或者说朝廷。他们虽走了,可族人亲友还在,他们的影响力也还在,如今挟“王师”之威重返河北,会没有人响应么? 郭嘉闻言,倒也确实觉得许攸在这件事情上确实表现出了远见,遂赞道:“子远先生棋高一着,在下自愧不如。只要巨鹿甘陵之事能成,不愁张燕不出兵。而只要黑山军一出,朱将军胜算就不大了。” 许攸才不理会他释出的善意,立即抓住话柄:“怎么?奉孝,你之前还觉得朱广有胜算?” 袁绍也觉得奇怪,看向郭嘉。后者左右顾盼,见所有人都等着他的答复,心下也疑惑,怎么着?就我一个人持此看法?合着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以为十拿十稳?你们哪来的这种乐观? 见他不言语,袁绍道:“奉孝,有话直说无妨。” “主公。”郭嘉正色。“我军之优势有四,一为师出有名,二为兵力雄厚,三为钱粮充足,四为人心所向……” 许攸忍不住打断他:“这还不够么?” “但朱将军也有一个优势。” 袁绍问道:“是什么?” “将勇兵悍,器械精良。” 众人都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见,搞了半天就这? 许攸笑得直摇头:“奉孝啊奉孝,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应该了吧?” “怎么说?” “此番王师渡河,天时地利人和,我居其二,地利我与彼共有。便如你所说,啊,朱广的部队能打?可这顶什么用?武力要能解决问题,暴秦也不会二世而亡,项羽也不会垓下自刎。你虽然年轻,可向来见识不凡,怎么此番竟有此小儿之见?” 郭嘉淡然一笑,似乎打算认下“小儿之见”,不想回应了。 许攸却不放他,仍旧追问道:“罢,我们且假设朱广的军队战力强悍,你且说说,光凭这一个优势他能怎么地?” 郭嘉看向袁绍,见主公也是同样态度,遂道:“其实,在下与子远先生意见相左之关键,就在于对待武力的态度。先生定然认为,武力不足道,得人心者得天下?” “这难道有什么疑议么?” “那为何要得人心?有了人心,就会有土地,就会有粮食,就会有兵源,就会有器械。最终之目的,仍旧是组建一支军队,夺取天下。事实上,楚亡秦,高祖亡项羽,靠的都是武力。武力不但能解决问题,而且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只不过伤人亦自伤,不得到万不得已时不用而已。” “奇谈怪论!”许攸嗤笑道。 郭嘉刚张嘴,袁绍已制止道:“行了,子远,你尽快安排一下。” “诺。” “主公……”郭嘉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今天到此为止,奉孝有话明天再说。”袁绍语毕,起身离席。显然,郭奉孝先前的言论并不是他所喜欢的。 可袁本初离席还没几步,幕僚部将们也刚要起身相送,高览已经掀起帐帘进来。 “主公,大公子到了。” 袁绍猛然止步,诧异至极!满帐幕僚部将也是摸不着头脑。大公子?这是一个绝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啊。 袁本初脸上阴晴不定,犹豫片刻重新回座,方要唤“大公子”进来,心中一动,道:“诸公先去。” 幕僚部将们告辞离帐,郭嘉出帐没走多远便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跟他一喜一悲,一乐一哀,相映成趣的沮授。 “奉先以为大公子所为何来?”“这,不必猜了吧?”沮授叹而不语,方要走时,郭嘉又拦住他:“先生不必走远,稍后,主公还要召见。”说罢一揖,飘然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八十九章 骑虎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的长子名叫袁谭,长得跟他那简直是……真不像。 本初世家贵胄,虽然年少时也犯过浑,跟曹操干过抢人家新娘这种勾当,但毕竟出身于豪门,气度风范还是有的,哪怕是他的敌人也承认这点。 他方年过不惑,按说长子袁谭年纪再大也就二十多点,可这孩子长得也忒着急了,晃眼一看还以为三十出头。且往那儿一站,形容气度大异于其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豪门贵公子。 这或许解释了原来的历史上,袁绍为什么偏爱第三子袁尚? 大帐中,叙父子之礼毕,袁本初不等儿子站直了就劈头问道:“你来此作甚!可是许都出了什么变故?” 袁谭看父亲一眼,竟不说话,只是一脸晦气。 袁绍立时急了,怒而起身道:“说!” “儿早就劝过父亲要提防叔父,可父亲就是不听!如今可好!” 听了这话,袁绍心头猛地一凉:“难道是公路?他干了什么?” “他趁父亲带兵亲讨河北之机,举青州之军南下徐州,攻打陶谦。” 袁绍一闭眼,牙关紧咬,缓缓坐下去。你说我们袁家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出了这么个祸种!一母所生啊,你却处处跟我做对!我可是才让你作了前将军!你坏我大事! 到底是亲儿子,袁谭一见父亲气得不行不行的,赶紧上前关切道:“父亲……” “他,他进展如何?你告诉我,他进展如何?” 袁谭叹一声:“朝中大臣以及父亲的幕僚们都低估了叔父的实力,他此番南下徐州,号称步骑二十五万。许都得报时,据说青州军已经兵临郯城。” “郯城?他几时出的兵,怎么这么快?” “想来应该是确认父亲出兵河北之后,叔父就动的手。” 袁绍一拍脑门:“这就是他与朱广暗中勾结的目的!他自知不是朱广对手,为防冀州军趁他南下时偷袭青州,不惜背弃天子与朝廷,不惜斩断兄弟手足之情义!我进军河北,倒是帮了他大忙!嗨!” 见父亲恨得面容几乎扭曲,袁谭劝道:“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叔父此番动作,声势浩大,据闻青州军一入徐州境便大肆劫掠屠戮,儿以为,面对如此暴兵,陶恭祖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还望父亲早作决断,天子也已经派出了使者前来河北,近期将至。” 袁绍毕竟是见识过大阵仗,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很快冷静下来。 首先,袁术进兵方向是徐州,而非兖州和豫州,这说明他只是想趁乱扩充实力,而不想公然与自己为敌。之所以选陶谦下手,估计也是考虑到陶谦非袁氏族类。 想明白这一点,心时又稳了几分。略一思索,问道:“朝中大臣是什么意见?荀文若你见过没有?” “朝中大臣多半都是希望父亲尽快回师许都坐镇。儿来之前见过文若先生,他倒是挺沉得住气,说父亲若有确切把握,则不必急于回师。若实在拿不定主意,可斟酌郭奉孝的意见。” 荀文若,便是颍川荀彧。 袁绍琢磨片刻,起身至帐口唤道:“来人!召许攸、审配、沮授、郭嘉四人来见。” 帐下督方得令,又听袁骠骑更正:“口误,是郭图。” 这几人其实都没走远,就跟中军大帐外头瞎晃悠,听说召见,立时就回。 袁绍让袁谭把事情一说,许攸纳闷,审配郭图震惊,沮授都快哭了。 “袁术举暴兵攻南下徐州,此事本不足虑。我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可能转兵豫州,威胁许都?” 这个问题,也正在几位幕僚琢磨之中。 大司马为什么说袁术打陶谦不足虑?因为陶恭祖本来就是个“外人”,只不过因他功绩卓著,治理徐州又有模有样,一时找不到借口把他拿下来。 沮授立即纠正道:“主公,怎见得徐州在公路将军手中,就比在陶恭祖手中好?徐州富庶,公路将军一旦得到足够的钱粮,幕下恐其暴兵荼毒千里。” 袁绍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摆手道:“这个我如何不知?暂且不说徐州,诸公以为,袁术有可能挥师许都么?” 沮授刚要开口,被许攸抢在前头:“幕下以为,不太可能。公路进攻陶谦,无非就是贪图徐州富庶。主公与幕下都了解公路,他这个人有时候看着胆子挺大,但真要让他干进兵许都这等大事,恐怕他还不敢。如果他真有这野心,何不直趋豫州,跑去徐州作甚?” 袁绍一时不语。对那个不成器的同胞兄弟,他还是了解的。袁公路作事从来都缺乏长远的规划,只看重眼前的利益。他或许一开始并没有如此之大的野心,但万一拿下了徐州,兵多粮足,谁敢保证他就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沮授趁他沉默这空档进言道:“主公,早在许都时就已经有人预料到公路将军会有所举动。” 这是在提醒袁绍,你该找郭嘉来问问。 许攸冷笑一声:“这事不必问奉孝,依他的见解,公路号称二十五万大军,足以踏平中原了。” 许攸在幕府中的强势,人所共知,沮授之前从未与他起过争执,但此时却道:“奉孝的意思,不过是在提醒主公重视军力军备。朱子昂财力,人力,物力都不及我,可你看看人家的器械?看看人家马军的装备?这一点,你我都清楚,又何必故意曲解?” “我故意曲解?你当时也……” “行了!”袁绍怒喝一声,幕僚们极少见他如此情绪,都俯首不语。“沮授,你说。” 沮授一愣,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找郭奉孝来问啊。 袁绍的亲随到郭嘉帐里时,他正在收拾东西,听闻袁公召见,迟疑片刻还是去了。 “主公。”郭奉孝执礼如常。 “奉孝,坐。”袁绍是真喜欢这个年轻人,只是觉得他应该再打磨打磨。 郭嘉坐定以后,袁本初叹道:“果然不出奉孝所料,袁术趁我征讨河北之机,举青州之兵南下攻陶谦。但想必你也清楚,平定朱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为。否则,他的威胁,绝非袁公路可比。” 郭嘉未予置评,直接问道:“主公打算怎么办?” “唯今之计,只是去留两条路,奉孝以为呢?” 郭嘉知他拿不定主意,但建议之前却先问道:“大公子,文若先生是什么意见?” 袁谭看向袁绍,见父亲点头后,遂道:“文若先生说,若此间有确切把握,便可不急于回师。”荀彧那后半句,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哦,文若先生认为回师是肯定的。但如果主公有击败朱广的把握,则值得冒风险。”郭嘉道。 “那奉孝的意见呢?”袁绍又问。 郭嘉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长到让众人都足以认为他在卖关子,又或者是对当初主公不听他意见的报复。 “幕下的意见是,公路将军其实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一开始想的只是徐州。但人苦不知足,若任由他得到徐州,他还是有可能趁许都空虚而进兵。” “所以,你的建议还是让我回师?” “不。”郭嘉轻笑。“即使已经确认袁术扑往许都,在攻灭朱广之前,主公也不要回师。” 满帐皆惊,许攸当时就乐了。看吧,我就说这小子不靠谱吧,你脑子里那根筋跟正常人就不一样,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绍则有些生气,他认为郭嘉这是在戏弄他。我傻的?袁术都往许都开进了,我还不回师?难道让他攻破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郭嘉感受到了鄙视、质疑、愤怒、不解,但他并不感到不快,反而,挺享受这种被人鄙视、质疑、愤恨、不解的感觉。 所以,如果没人想知道,他也不打算解释。 所幸,袁绍是有风度的,尽管生气,他还是问道:“奉孝,这是为何?” “因为,虽然都姓袁,虽然都是袁氏子弟,但公路将军跟主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主公拥立天子,与公路将军拥立天子,完全是两回事。幕下敢保证,如果公路将军攻破了许都,挟持了天子,那他的下场就跟董卓一样。这一点,他自己可能都不太看得清。” 袁本初听过许多恭维,可还有哪一回,如现在这般让他受用。因为他明白,郭嘉不是为了恭维而恭维。 许攸暗暗咬着牙根,好小子,没看出来啊,拍马屁都不留痕迹,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圆! 袁绍美了好一阵才追问道:“那什么朱广就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是,我也承认,朱广有手段,朱广是劲敌。可,有到那种地步么?”郭嘉仍旧一脸迷人的微笑:“主公,实不相瞒,近来幕下一直在留心有关朱广的一切。幕下虽然年岁不高,阅历也浅,但听过的故事还不少。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故事,有朱子昂将军的崛起来得离奇。”袁绍闻言一笑,坦承道:“是够离奇的,我至今也还没有想明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章 约定 恋上你看书网 “他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仿佛就像是在事前已经预料到一样。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实力,所以从不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最让幕下印象深刻的,是他放弃了让天子留在河北的努力。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可他却明白自己并不具备驾驭这种局面的实力。能拒绝这种诱惑的人,说明他懂得取舍之道。而以朱广出身、环境、年纪、阅历来看,他不应该是这样。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所以,尽管这听起来很玄,但幕下坚持认为,他是最大的威胁!而且不仅仅是对于主公!幕下甚至认为,多放纵他一天,威胁就会大一分!而现在,主公有消灭这个威胁的机会!还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只要促成巨鹿甘陵之事,张燕必定出兵!黑山军一出,朱子昂便极难有翻身的机会。另外,他还留了一手,就是那位河间相张辽。但只要一切顺利,张辽即便南下驰援,也于事无补。” 许攸觉得他的话简直荒谬至极,这已经不是在出谋划策,这纯粹都在往“怪力乱神”上扯了。 可他就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 审配等人虽然也觉得他说得挺玄乎,但仔细琢磨,也不全然没有道理。 而这些话听在袁绍耳朵里,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对朱广的认识有一个变化的过程,后者刚到洛阳拜会他时,他根本没当回事;后来在跟董卓的斗争中,朱子昂表现出了一些特质,倒让他有几分欣赏;再后来朱广救天子,升将军,带北军西征,风头一时盖过了他,这让袁绍很不爽;从邺城谈判直到现在,那就不是“不爽”能够形容的了。 然而,不管你袁绍持怎样的看法,朱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对于后者的崛起,袁绍愤恨、不解、鄙夷、忌惮……从下意识里就极度排斥这个人。 郭嘉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心理支撑点。尤其是那一句“不仅仅是对于主公”。 没错,我之所以打击朱广,不是因为私怨,不是我袁本初不能容人,而是因为朱广威胁到了朝廷,威胁到了大汉! 一念至此,心中陡然轻松许多。仔细思量之后,谓众人道:“袁术起兵的事,就限于在场的人知道就行,暂不要外传。咱们先全力解决掉朱广!” 郭嘉当然不会有意见,许攸就等着朱广集团覆亡,然后他就是首功之臣。审配沮授等本就是冀州人士,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乡族人处于敌对势力的控制之下。因此,没人有异议。 独袁氏大公子袁谭除外。 “父亲,许都方面总得有所安排才是。万一叔父真的大举来攻,行朝总要有个人主持大局。” 袁绍一时作了难。将天子迁往许都以后,对于权力的分配,他是很谨慎的。基本上就一个原则,那就是大权独揽。军国大事,一般都是在他的幕府中形成决策,然后再交到朝廷走过场。天子的皇权和朝廷的政权已经被架空了,只剩下壳子而已。 现在出了这事,仅天子和朝廷那班大臣显然是应付不了的。而自己留在许都的下属又不足以撑起门面。 思前想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堂兄袁遗和堂弟袁基。这对堂兄弟目前也还算身居显要,如果由他们…… 刚想到这里,郭嘉就道:“这倒也不难,太尉足以胜任。” 袁绍一时不语。现任太尉是谁?后世史学家称他为“大汉最后的名将”,东汉末期仅有的军事家,前车骑将军,皇甫嵩。 董卓作乱,昔日叱咤沙场的名将顿时失势,袁绍执掌朝政以后,慑于其威望,虽不敢授之以兵柄,但也不好投闲置散,遂委以太尉虚职撑场面。 以皇甫嵩的名望和才干,自然是坐镇许都的不二人选。但问题是,袁绍能放心么? 许攸这次倒是支持了郭嘉的意见,进言道:“主公,如果不回师,除了太尉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袁本初犹豫不决,思之再三,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人选,遂道:“罢。” 语毕,在短案上铺开布帛,奋笔疾书。复皇甫嵩车骑将军职务,统率许都留守部队。此外,“建议”任命自己的大堂兄袁遗为虎贲中郎将,堂弟袁基为执金吾,长子袁谭为城门校尉。 但凡对大汉军制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平时驻扎在“京城”的武装力量。一就是受大将军节制的北军五校,二就是城门校尉的八屯卫,三就是执金吾的“缇骑”,然后就是负责皇宫守卫和天子安全的虎贲郎。 刘虞去世之后,还没有人做过大将军,所以“北军五校”已不存在。而现在虎贲中郎将、城门校尉、执金吾都换成了袁家自己人,皇甫嵩就算再度出任车骑将军,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有职无权。 袁谭离他近,自然看在眼里,也明白了父亲的打算。只不过这道奏表不可能交到他的手上,得等到皇帝派出的使臣到达军中,再由天使转呈天子面前。不过,这并不妨碍袁谭趁早回去作准备。 写完奏表,袁绍看向郭嘉,欲言又止。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 “奉孝,之前你献‘缓急两策’,并建议宜急不宜缓,如今看来你是对的。孤以一念之仁,错失战机,空耗时日……还有补救的办法么?” 主公都认错了,作为幕僚还有什么好说的?郭奉孝轻叹一声,坦诚道:“主公,现在再去猛攻黎阳城,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不过,黎阳就在这儿,它也跑不掉。” 袁绍不解其意。 郭嘉见状解释道:“黎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控扼河道。不拿下它,就时刻威胁着王师的后勤补给。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困住高顺。” “怎么困?” 郭嘉当下便把自己的主意一说,袁绍听罢一揣摩,拍案大喜道:“奉孝果然是腹藏良谋,王佐之才!” 许攸闻言色变,他认识袁绍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过本初对任何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当天晚此时间,黎阳城上的守军将士看到了令他们费解的一幕。大量的袁军士兵和民夫倾巢而出,就在护城壕的外围,弓箭射程之外进行土工作业,说简单点就是挖沟。闻报的高中郎上城一看,那场面让他想起了当年追随朱广守范阳时,发动全城百姓垒墙的往事。 因为不明白袁军的真实意图,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黎阳城小,没用了多久,一条宽半丈,深数尺的浅壕已经绕了城一圈。然后,士兵和民夫悉数撤离,让人摸不着头脑。 部下们大多倾向于认为这不过是袁军置拒马,挖陷坑之后的一又举措,其目的还是为长期围困作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高顺不这么想,数十天来袁军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突然来这么一手,其中必有深意。只不过他实在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如此浅窄的壕沟,普通一名士兵稍稍助跑就跳过去了,意义何在? 第二天早上,黎阳军民赫然发现,那条仅宽半丈,深数尺的浅壕,一夜之间便被加宽加深至两丈! 此时,高顺已经猜到了袁军的意图,然,为时已晚。 不到中午,天降暴雨,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黎阳西面的清河水位暴涨。袁绍根据郭嘉的建议,趁机动员人马掘沟,引清河水入壕。不到半天时间,黎阳被淹…… 九月初一,邺城。 这个月的第一天,左将军朱广就接连收到三个坏消息。 一是刘虞和他的坚定支持者,甘陵相被杀,二是巨鹿太守反水,三是袁本初的大军已经进驻距离邺城不远的平阳。 其实,在收到黎阳被淹的消息后,贾诩就判断袁绍定是收到了袁术起兵的消息,所以打算尽快结束在河北的战事。在困住高顺以后,他必然是要进兵邺城的。 袁骠骑大军压境,朱广倒不意外,反而是甘陵巨鹿两郡反水,让他始料不及。要知道,这两郡都毗邻邺城所在的魏郡,他们城头易帜,对整个河北的震动可想而知。 “两郡反水,大军压境,不难猜测,张燕看到这种局面,估计也快出兵了。看起来,袁公这是已经把我逼入绝境了啊。”朱广道。 幕僚部将们都注意到,今天,左将军平素脸上那种自信和淡定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袁公收到袁术起兵的消息而不回师,看来是有所恃。”田丰道。 朱广抄着手,沉吟道:“这真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果他知道是郭嘉是替袁绍出谋划策,想必也不会觉得太冤。 齐周趋身上前,沉声道:“将军,正面对决已经无可避免,袁军兵力数倍于我,危急存亡之时啊。” 朱广如何不知这回是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但这种时候,齐士安可以慌,他不行。 深吸一口气,他将目光投向了地图架:“袁术兵力虽然远超陶谦,但要完全吞并徐州尚需时间。袁本初想必就是抓住这一点,所以甘愿冒险一试,看能不能在袁公路拿下许都之前解决掉我。他一心想求速胜,我不能跟着他的节奏,我必须避免跟他正面对决。” “可袁军已经进驻平阳城,距此不过数十里,这还怎么避免得了?” “守。”贾诩加重语气道。“袁骠骑就盼着我军倾尽全力与他对阵,主公必须反其道而行。” 朱广看向他:“先生教我?” “主公已有了决定,何必下官再多嘴?” “我未必有先生想得那么周到。” 贾诩听他这么说,也不推脱,直言道:“邺城的城防虽经加固,但下官认为主公不必困守城中。宜择精锐部队,于城外别置一营,与城池互为犄角,互相呼应。袁军若拔营,城中守军可出击,袁军若攻城,主公可提兵相救。再者,凭借我军骑兵的优势,主公可以不断袭扰袁军的补给和水源。如此一来,不消一月,袁军的后勤就会出问题。彼时,张中郎再一回,袁公纵然再想撑下去,也不得不考虑袁公路了。” 朱广听罢,罕见地没有称赞。不是贾诩之计不可行,而是……非要调回张辽么?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是,贾文和的态度也异常坚决:“主公,此番情况,其凶险实于过以往,张中郎有步骑一万,他必须回来!” 朱广未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又问:“我出城立营,营中何人留守为宜?” “下官是总幕中郎将,自然责无旁贷。”贾诩从容道。随后补上一句“当然,田使君也可协助。” 齐周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似乎有话要说,但刚一开口就被朱广制止。 贾诩见状,又补一句:“如果骑都尉愿意留在城中,再好不过。” 朱广直视着他,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作良师益友,心腹亲信的“毒士”。 贾文和也感觉到这位年轻的主公眼神中的某些异样,但他似乎并不以为意,仍旧淡定道:“如果主公不同意,可另作安排。” 朱广突然笑了:“不必,一切就依先生之言。全城军民及我家人的生死存亡我就全部托付给先生了。我带齐周、赵云、麴义、文丑等人出城扎营。” 贾诩心头一跳,面上明显闪过一抹诧异,但转瞬即恢复如常,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深深一揖。 细节商讨敲定以后,众人辞去,各司其职。只齐周阴沉着脸留了下来。 朱广暂时没有搭理他,而是伏案书写给中郎将张辽的调遣令。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后,他才笑道:“来吧,尽管喷吧。” 齐士安压抑着的郁闷顿时爆发:“子昂将军,怎么个情况?你亲自出城也就罢了,怎么留贾文和守城?就算留他守城,至少也该让我留在城中替你看着点吧?这下好了,将军把我也带出去,这城中就数他大。万一他撑不住……将军想过后果没有?” 朱广一时不语,只示意他坐下。 齐周哪坐得住?他深深地认为,这是他认识朱广以来,对方最不聪明的一回。 “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废话?”这一句出口,齐周才算消停。 朱广看他一阵,忽然叹道:“士安兄,假如我有难,你会舍命么?” 齐周心里有气,冷笑道:“真到了那时候,将军会知道的。” “但贾诩不同。”朱广道。“从他追随我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可以为我去死的人,而且我也不要求他这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主动要求留守,甚至调张辽回来还有其他考虑?” “既然将军知道……” “人无完人,包括我在内。用一个人,不但要借助他的长处,还要包容他的短处。另外我要提醒你,我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贾文和,所以我不能让你在城里掣肘他。” 齐周是个驴脾气,一听这话就炸了:“这么说来,将军只顾及贾文和的感受,却全然不管齐某?” “当然。”朱广竟毫不掩饰。“我为什么要管你的感受?你难道认为自己能跟文和先生相提并论么?” 齐士安愣了,合着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个地位?稍过一阵,他不止愣了,甚至都快…… “你是要哭了?” “呵呵。” 朱广又叹一声,语气低沉而真诚:“你是可以跟我一起喝醉酒勾肩搭背,胡吹海侃的人;你是那个我半夜睡不着觉,除了枕边人以外唯一想找来聊天的人;你是那个如果我将来有了儿子,可能还会跟你一起讨论应该取个什么名字的人。你是我自家人啊,我以为你知道的。” 齐周真掉下来一滴泪,但在朱广看到之前,他就抹掉了。 男人之间的感情,往往被定性为“义气”,听起来就很粗犷。其实它也有细腻的一面,只不过男人一般情况下从不屑于表达出来而已。 在经过一阵尴尬和诡异之后,齐周开口了:“说起自家人,卑职有件事想要禀报将军。” “我怎么突然心跳加快了?兄长试言之?” “卑职把将军当天的话,告诉了舍妹。” 朱广一怔,随即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她已然恨上了我。” 齐周抬起头来,正色道:“那将军就小看齐棠了。” “怎么说?” “她请我转告将军,等击退袁军之后,她等将军去娶她。当然,将军也可以不娶,不过她不打算嫁给其他任何人。” 以穿越者姿态出现的朱广,向来都是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样子,可这件事情却实在让他难以置信,他试探着问道:“真的?” “这能有假?她甚至威胁我说,作为唯一的妹妹,嫁妆纵使比不了甄家,也不能太过寒酸。”朱广久久不语,好半晌,他才轻笑道:“就连我的结发妻子也在忧虑我是否能过了一这关,她倒……”齐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将军真的不知道齐棠对你是何等的仰慕和崇敬。在她心里,没有将军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强大的敌人,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范阳城外的黑山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一章 班门弄斧 恋上你看书网 左将军幕府 在与幕僚部将商议完毕之后,朱广回到了私宅。 甄宓就地客堂上等他,望见丈夫阔步而来,神色如常,这位左将军夫人不禁黯然。尽管是结发夫妻,可她对朱广仍旧谈不上了解。若在寻常百姓家,妻子仅凭丈夫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甄宓不行,朱广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因此,当丈夫告诉她即将出城御敌时,甄宓慌了,以至于朱广后面说的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夫人?” “嗯?哦,将军。” “我要立即出城去军营,近些日子估计是回不来。家里,就辛苦你了。”说到这里,略一思索,又道“最近雨水多,要不然……” 甄宓低着头,心里虽然担忧得紧,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什么儿女私情,家长里短的分了丈夫的心。忍了又忍,抬起头来强打精神:“为妻哪也不去,将军出了城,这府中不能没有主妇。” 朱广闻言,会心一笑。抓起她的双手握了握,折身便朝旁边去。甄宓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一起来到了书房。 在世人眼中,朱广的形象大多数时候被视为武夫。当然,这在汉代还没有贬低和鄙夷的意思。不过他这书房里,除了墙上架上的各色兵器之外,书简倒着实不少,而且甄宓最清楚,那绝不是摆设。 角落里,有一个木架,上面整齐地挂着一套铠甲。那不是朱广之前常用的小叶细铠,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胸甲并不是用铁叶串成,而是两块打磨得光滑锃亮的铁板。 这种铠甲,叫作“明光铠”,那两块铁板也就是俗称的“护心镜”。 后世一般认为“明光铠”的大规模使用是在唐代,不过,曹操的第三子曹植在《先帝赐臣铠甲表》中就已经明确记载了“明光甲”,证明至迟在汉末三国时期,就已经有了这种铠甲。只不过是因为技术和经济的原因,无法普及而已。 这套铠甲造成之后,朱广还没有正式穿过,因此甄宓费劲地将身甲从架上剥下后,一时竟拿不住,若非朱三手快,都得砸着她脚。 “我来吧。” 甄宓涨脸了红,等丈夫套上身甲后,她默然无语地系着皮绳,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专注和仔细,生怕有一丁点马虎。身甲、掩膊、垂缘、胫甲、护腕,全部穿戴整齐以后,她又将自己亲手缝制的一领黑色战袍披在丈夫身上,并绕到前头,仔细地替他系上。 朱广不是不知道她的担心,也想宽尉她几句,可齐士安先前告诉他的那件事情让其有些劳神,无心把精力分散在儿女情长上。 取过铁盔捧在怀里,他只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语毕,转身就走。 甄宓急忙跟上,一路追着他直到大门口,目送着丈夫跨上铁象,在义从骑兵的簇拥下卷出了城去…… 因为要留兵守城,破贼校尉陈忠又带了部分兵马去赵郡防备黑山军,所以朱广能带出城扎营的兵力就不多了,幸好,他还有一支规模可观的骑兵。 他一出城安营扎寨,身在平阳城的袁绍就收到了消息,并很快判断出朱军的意图。许攸的评价是,很明智,与其在邺城里死守,还不如分一部出来,万一打不过,反正他骑兵多,还可以逃跑嘛。 许子远这份轻视并非狂妄,甘陵巨鹿两郡反水,王师逼近邺城,河北大地是人心惶惶。那些本来就心向“朝廷”的人就不说了,甚至于许多倾向于支持朱广的河北大族们也开始盘算起来,看看吧,如果朱将军真的扛不住,咱们可别跟他抱着一块完蛋。左右,不管是谁入主冀州,都需要依靠咱们。 有鉴于此,这一回,可以说是朱广在继“洛阳事变”之后,最严峻的一次考验。如果这次他能击败,不,击退袁绍,那就真的可以说在河北站稳了脚根,反之……张飞燕肯定是不欢迎他去作伴的,还是琢磨琢磨去投奔鲜卑王吧。 九月三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城外军营里,朱广面前摆着饭菜,明显已经动过,不过这会儿停了下来,他正专心听着一名骑督的报告。 两军对峙,南北十数万士兵民夫就扎在方圆不过三十里的范围内,水源甚至比粮草更重要。当然,魏郡是不缺水的。邺城背后,有漳河流过,主客两军都靠这条河取水。自打出了城,朱广就不断派出骑兵袭击袁军取水的队伍。 这名骑督在不到一个时辰前,就带领他的弟兄成功歼灭了一伙敌人。 当然,这种袭击扑空的时候居多,因为对方取水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固定,你就算有一万骑兵也不可能完全封死水源。而且,朱广也没有这个奢望,他只求尽可能地给袁本初施加压力。 “好,知道了,去吧。” 摒退部下之后,刚拿起筷子,文丑独特的大嗓门在外头响起:“将军!卑职文丑……” “进来。” 文伯敢掀帘进帐,施礼毕,见将军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道:“将军请便。” “没事,你说。” “卑职方才巡营时,发现远处有一股敌军正在窥视我军营。” 这种事近两天经常发生,朱广不以为意:“你带人驱散就是。” “对方来了数百骑。” “哦?”朱广这才引起重视。两军交战,派骑兵刺探敌情是惯用手法,没什么奇怪的。但出动数百骑,这就不仅仅是为了侦察,而且还有挑衅的意味在。 只不过,用骑兵来挑衅河北军,怎么听着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朱广当时就站起来要去披甲戴头盔,但来到架前又停住了,原地琢磨一阵,忽转头问道:“伯敢,你说,我的马军如何?” 文丑竟有些犹豫,许久才道:“将军要听真话?” 朱广也一怔,点头道:“啊。” “并州狼骑素有威名,骑兵们骁勇果敢,悍不畏死,骑术也算得精良,这些都没说的。只不过,恕卑职直言,河北马军惯会猛打猛冲。” “这……有什么不对么?”朱广一时闹不明白对方的重点在哪里。 “可,也只会猛打猛冲。”文丑异常认真。“马背上作战,不仅仅是看跑得有多快,冲得有多强,而是在于能够灵活多变,及时调整。卑职自投效以来,发现军中骑兵只注重骑射和格杀,至于跳壕、冲坡、行列变化等均不甚在意,甚至,还有些蔑视。” 朱广最开始打算听的可不是这个,点头道:“这些我们以后再说。我问的是,在旁人眼里,或者干脆说在南军眼里,我的骑兵如何?”“自然是一支劲旅!”朱广听罢,吸了口气。明知道我的骑兵优势非常明显,居然还拿骑兵来挑衅我?本初怎么个意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二章 袁绍亲来 恋上你看书网 邺城东南,一条稍稍隆起的小坡前后,数百骑兵按刀执弓,十分警惕。虽未见旗号,但一次出动这么多马军,领头带队的不会是普通军官。 果然,一人催动战马突出于阵前,正是袁骠骑幕下重要谋士,郭图郭公则。他远眺那座军营,看了好大一阵,终于道:“如此章法森严的营寨,绝不会是出自河北将领之手。” “何以见得?”问话的,正是袁绍的亲外甥,高干高元才。 郭图手指前方:“你看看这布局,结构,还有他选的这个方位。朱广麾下不缺猛将,但这种营寨,若非久在军旅之人,是难得其法的。” 高干看一会儿,也觉得奇怪:“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眼熟就对了,这是麴义的手笔。” “哼,看来朱子昂挺瞧得起他。” 郭图看他一眼,没有接茬。若说识人善任,朱广在这方面可丝毫不输给大司马,甚至还有过之。两人正眺望时,忽见一彪兵马从大营辕门风驰而出,不多,只百十骑,但来得极快,一不留神对方已到数百步外! 刹那间,刀出鞘,箭上弦,数百骑兵如临大敌,随时准备作战。 高干此时问了一句:“万一对面直接冲过来,如之奈何?” 郭图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我这不是站在最前面么……” 远处,朱广带着赵云和文丑两人,并一百“狼骑”风驰电掣。以往大多数时候,只要是冲锋,朱广无不身先士卒之前。但此刻,他却隐身于骑兵群中,让“摧锋校尉”赵云领头。 奔至四百步距离,因他感官敏锐异于常人,老远便望那坡上突出于阵前之人有些面善,再近一些,赫然发现,正是曾经作过他俘虏的郭图。 一旦看得真切,他立即下令停止冲击。 并州狼不明就里,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割头牵马”的准备…… “将军?” 朱广下巴一抬:“郭图。” “郭公则?他来作甚?”文丑大惑不解,因为这本不是一个谋士该来的地方。还有,这么远的距离,你看得清? 朱广正思索时,又见郭图往前走了一小段,似乎是想来传递什么消息?想到此处,便道:“我去看看,你们盯住。” 文丑抢道:“何须将军出马?卑职去会他。” 朱广也不阻拦,只嘱咐他小心些。文丑应下,催马出阵。 当时两队人马相距近四百步,对于骑兵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因为一旦一方发起突袭,另一方纵使落后一点也还来得及撤走。 文丑纵马奔至距敌两百步时停住,再要往前,人家乱箭射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他靠近时,郭图却一直没动,直到他停下方才打马上来。两人隔着不到十步距离,郭公则朗声问道:“伯敢别来无恙否?” 文丑可没有心情跟他叙旧,直接问道:“公则先生所为何来?” 郭图一时不答,眼神直往他背后飘,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片刻后问道:“子昂将军何在?” “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你?”郭图瞄他一眼,笑道。“不是在下看不起伯敢,有些话你还真不够分量听。” “哼!谁的话这么有分量?”文丑不屑道。 “自然不是我。”郭图轻笑。“你回去转告子昂将军,就说大司马要见他。” 文丑哪里肯信?大司马袁绍非但是南军的主将,更是朝廷的首脑,怎么可能以身涉险出现在此地? 郭图见状,补充道:“未免节外生枝,请子昂将军约束部属不得妄动,只带两名卫士,至此地说话。”语毕,调转了马头。 文丑将信将疑,奔回本阵将事情一说,赵云先就起了疑心:“袁骠骑但有话,一封书信送来即可,何必亲身犯险?又有什么话,非得要当面说?” 朱广紧锁眉头,当初洛阳那帮“高富帅”里,袁本初可以说是最清楚自己手段的人。他应该明白,一旦靠近自己十步之内,则意味着危险,居然还亲自来?为了表示诚意?或者说,他自信带的两名卫士能够应付自己? “如果将军要去,卑职愿随赵校尉一同护从!” 赵云越想这事越觉得蹊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想劝朱广不要出面,但转念一想,袁绍身为大司马骠骑将军,执掌朝政,尚且敢亲自来见,朱将军若是露怯,也实在不合适。再者,将军武艺绝伦,又有自己和文丑保护,且这里又距离邺城和军营极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想说话时,朱广一句话惊得他两个变了脸色。 “我们三人联手出击,南军里能挡得住的,怕没有几个吧?” 文丑失声道:“难道……将军想趁机袭杀袁公?” 赵云闻言也觉得此举太过轻率:“将军,袁骠骑是以朝廷名义发兵,若是用这种方式取他性命,会不会不太妥当?” 朱广轻轻摇头:“我指的是,这真不像是袁本初的风格,其中必有蹊跷。” “既如此,不去也罢!将军自回大营,末将率‘狼骑’驱逐!” “不。”朱广笑道。“人家已经是算准我会露面的。开玩笑,袁绍万金之躯尚且敢以身涉险,我若不去,咱河北丢不起这个脸。” 赵子龙极为不解:“既然将军明白,又何必……” 话未说完,对面已经有三骑出列。朱广看见两名全副披挂的武官挡在前面,一骑随后,好像还真是袁绍。看到这里,他不禁想起昔日在洛阳时,与袁绍曹操同赴董卓的“鸿门宴”,当时面对穷凶极恶的董贼,袁本初拍案而起,那份胆气,还是叫人佩服的。 只不过,袁绍不像是会在“胆气”用在这种地方的人啊…… “走!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话音一出,胯下铁象已经迈开了步子。赵云文丑一见,急忙催马护在他身前。烈日当空,半丝风也没有,双方数百轻骑随时准备出击。一边三人,拢共六骑,不敢快,也不愿慢,以非常协调的速度向两军的中间地带靠拢。朱广猜测着袁绍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开场肯定是要叙旧打哈哈的,然后……他不会是想劝降自己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中箭身亡 恋上你看书网 都说犬马之类的动物通灵性,能察觉到人所察觉不到的异常,并以自己的方式示警。铁象自然是宝马良驹,一踏进两百步距离,朱广就发现它不太对头。不停地晃着脑袋,打着响鼻,步子开始凌乱起来。 朱三心里也疑惑,可他素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腿上一使劲催促铁象向前。 进一百五十步,他再度凝视对面来的三骑。 袁本初的部下好些人他都见过,极个别的甚至还有交情。可对面走在前头两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而且这两位也挺有特色,一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另一个却有些年纪了,且相比之下简直显得瘦弱。 他两个在行进途中一直挡在袁绍身前,直到这时朱广才有机会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老朋友”。袁绍今天可算是“盛装莅临”,穿了一套明晃晃的银甲,威风八面。 所谓“银甲”当然并非是白银打造的,而是将铁制的甲叶打磨得光滑锃亮,真正要参加战斗的人是绝对不会穿的。 “嗯?” 文丑听到将军这一嗯,急问道:“将军?” “我记得袁绍……” 话刚说到这里!赵云猛然瞥见那年纪稍长一些的武官飞快地执起了弓!几乎就在同时,他大吼一声示警主公!说时迟,那时快!朱广稍稍一分神,陡然感觉破空之声袭来!他本能地往马背上一伏,可还是慢了! 刹那之间,只觉得脑袋往后一扬,随即剧痛传来…… “主公!”赵云大骇!情急之下,他竟飞身从自己的马背上扑过去!一把搂住摇摇欲坠的朱广,猛力扯了一缰绳。铁象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正好替朱广挡住第二箭!前蹄未落,这马儿已经调转了方向,撒腿狂奔! 不好!出事了!远处的“并州狼”们眼见朱广遇袭,不等命令,纷纷催动战马赶来救援! 对面,黄汉升镇定从容地收起了硬弓,与其他两人调转马头。那道山坡上,郭图捋须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本该是很得意的,因为这一出正是他的手笔。可一想到解决掉的是名震天下的左将军朱广,他心里竟是震惊多于兴奋。 稍一晃神之后,他以紧张得连腔调都变了的声音下令道:“撤,撤。” 话音落,数百骑齐齐调头,狂奔而去。并州狼在文丑率领下,紧追不放…… 这一头,赵云救下朱广,铁象带着箭伤发足狂奔。这宝马神驹似乎也知道主人遇险,驮着两人,负痛之下竟跑得如离弦之箭。可去的方向却不是大营,而是邺城。 马背上,赵云一手执缰绳,一手揽着主公,一路呼喊。可朱广耷拉着头,起初还应了两声,快到邺城里,就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一路冲进城,直奔左将军幕府。 那把守府门的卫士远远看着是赵校尉,却又骑着主公的铁象,那垂着头不省人事的好像是……坏了! 连着门亭长在内,众人一拥而上接住朱广,把膀子往肩膀上一架,急急架进府去。赵云看着主公拖在地上,毫无反应的双脚,惊魂未定! 可他非常清楚即将面临的局面,强定神住心神之后,对簇拥在身边的士兵道:“你们三个,分头去请贾中郎,田使君,朱太公。” “诺!” “慢!记着,只说将军召见,多说一个字,定斩不饶!” 士兵走后,赵云一把抓住门亭长:“快!去请元化先生!” 各人都分头行事,赵子龙仍旧原地打着转,他生怕自己考虑得不周详不仔细遗漏了什么。可左思右想,能作的都作了,现在就得等贾中郎来拿主意……不过,是不是也应该请齐都尉回来?毕竟,他与主公的关系跟旁人不同。 卧室中,朱广已经被卫兵卸下了铠甲,平放在榻上,可头上那顶盔却没人敢动,因为一支利箭贯穿了头盔,正中囟门!也就是婴幼儿头顶上会跳动的那个地方。 黄忠放这一箭,是在一百多步以外。这么远的距离,射中也就罢了。竟还又刁又毒,他原本没打算射朱广的头颅,只是当看到朱广身着明光铠时,心知如果射中胸口必定难以致死,他甚至还提前考虑到了对方会把头往下伏…… 闻听噩耗赶来的甄宓一到丈夫床前腿就软了,她难以相信那个在范阳城头骁勇绝伦的男人竟然!她紧紧抓着榻沿,勉力站着,盯着丈夫的脸看了好久,才闭上眼睛颤声问道:“请了元化先生没有?” 赵云刚好在门外听到这句话,道:“回夫人,末将已差人去请。” 话刚说完,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贾诩田丰联袂而至。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当看到赵子龙时,还没说话,便已猜到几分。 田元皓终究性子急些,脚下一停便沉声问道:“将军何在?” 赵云口一张,却没说出话来,只将手一伸,示意他们自己看。两人就在门槛外头朝里那么一望,齐齐色变! 这…… 因忧心朱广伤势,可甄夫人在里头,他们又不方便进去。田丰急得没奈何,忍不住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云将事情前因后果大略一说,也是悔恨交加。其实自己早就察觉到事有蹊跷,可为什么就没拦住主公!唉! 贾诩听罢面无表情,制止了抱怨的田丰之后,他沉声道:“一百余步以外一箭命中……人家这是早就算计好的。如果不出所料,来的怕不是袁骠骑吧?” “主公中箭以前,似乎就察觉到了所谓的‘袁骠骑’不对头,可惜,还是迟了!”赵云牙关紧咬。 田丰长叹一声:“没想到,袁本初竟用这种手段!这实在是……”“有失风范?”贾诩看他一眼。这本就是你死我活,不择手段的争斗,又有什么上乘下作之分?不过,以袁绍势力之强,身份之尊,竟不惜用“诱杀”的手段,看来是被逼急了。田丰听着他这话不对味,刚要反驳,便瞧见转角处拐出一个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开颅 恋上你看书网 那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光景,用“朴素”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打着补丁的衣服不算稀奇,补丁摞补丁也可以接受,但一般穿这种衣服的人大多都蓬头垢面。可这人偏生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怕是块补丁也浆洗得泛了白。 这样的人按说不应该出现在左将军幕府,可不管是贾诩还是田丰,对他却绝无丝毫轻蔑之意。甚至对方还在几步之外,他俩就已经准备着打招呼了。 “贾中郎,田使君。”老头一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细看他,那张脸虽说饱经风霜,却黑中泛红。 两位上官还了礼,田丰不等对方问脱口就道:“主公受伤了,先生赶紧。” 你道这老头是谁?莫说是在后世,便是当世也大大有名,乃是沛国谯县人。他的姓名后来成为“良医”的代名词,称赞人家医术高超,谁不说一声“华佗再世”?当初刘虞病重,朱广派了很多人寻访张仲景和华佗两位。张仲景因为“政治原因”未能前来,而华佗显然也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这也让这位名医十分遗憾,不过没关系,救不了刘虞,他现在可以救朱广。 榻前,已然顾不得繁文缛节,甄宓和贾诩田丰一道,正焦急地等待着华元化开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又不希望华佗说什么。因为从这位医者的表情来看,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确实,在仅仅看了几眼之后,华佗就发现了致命的所在。就是那顶头盔。 黄忠这一箭直接贯穿了铁盔,铁盔!如果这顶铁盔移除不了,就不说华佗了,扁鹊也没辙。当华佗将这些说出来后,甄宓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怎地,急道:“一定要摘掉头盔?” “夫人,若是不……”华佗的话嘎然而止。 贾诩也会过意来,问道:“元化先生,能不能只拆掉箭创附近的铁片,然后先生再拔箭?” “拆掉铁片可行,但是这箭,是万万不敢拔的。”华佗皱眉道。“人身上,两个部位必须慎之又慎,一是脑,二是心,稍有差池……”估计是怕吓到甄夫人,后头的话他就没说了。 “若不拔箭?那这如何是好?”田丰道。 华佗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满屋子的人骇然失色。 “开颅。” 田丰还重新确认了一次:“先生是说,把头颅……打开?” “没错。”华佗点了点头。“箭头长什么样子各位都清楚,我只怕一拔,朱将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你要是把将军开了颅。”田丰本想说“只怕他也醒不过来了”,但看甄夫人脸色煞白,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开颅”这件事情,后人并不陌生。《三国演义》里华佗就是因为向曹操建议开颅治“头风”,而被后者认为有不轨之心,遂杀之。这个说法广为流传,不过《三国志》里则有另一说:华佗不愿为曹操效命,几次三番拖延不往,阿瞒哥发现真相以后,遂将其逮捕下狱,拷问至死。 反正不管如何吧,华神医这笔账记在阿瞒哥身上不冤他。 华佗似乎早知道众人会有这反应,站直了身子,先向甄宓行了礼,又对贾诩田丰两位上官道:“开颅是在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当然,前提是夫人要同意。如果夫人及中郎使君都认为不可,那,在下就没有必要留在此间了。”说完就要走。 甄宓一见就急:“先生且慢!” “夫人?”贾田二公都吓一跳,你莫不是要同意开颅吧?这脑袋劈开了,还能活么? 甄宓脸上的神情真难以用笔墨形容,华佗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可她也觉得开颅是不闹着玩的。回头看着不省人事的丈夫,这位左将军府主母突然切齿道:“先生请外间歇息片刻,容我们商议!” “请便。”华佗说罢,略一揖,抬脚就走。临出门槛时,他回头道“将军虽然昏迷,但气息脉搏还在,不过……希望夫人尽快决定。” 田丰只等他一走,立马就道:“夫人,这医道,无非就是针石汤药,开颅一说前所未闻!” “使君所言极是。夫人,想是这华佗另怀心思,故意如此。”贾诩猜测着。 “先生说什么?”甄宓难以置信。 贾诩面色不改:“躺在榻上的不是旁人,而是名动天下的冀州之主。这华佗,当初大将军病重,主公遣人四处寻访而不得,偏偏这时候就来了,难道只是巧合?” 言下之意,实不必多说。 对于一个年不满二十的女人来说,面对这一切,已经足以把她逼得崩溃。丈夫命在旦夕,而唯一的指望还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更不消说,她丈夫的生死还关系着数以万计的性命和冀州九郡的归属…… 可偏偏这时候,甄氏却冷静下来了。 良久,她道:“贾中郎,田使君,事发突然,城中营中想必都需要两位出面。” 贾田二人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田丰基本疾声道:“此时还比将军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么?” “这个我来考虑,外头的事,就拜托两位了。”甄宓的语气并不重,但却明白无误地带着她主母该有的威严。 贾诩田丰都感觉到了,二人对视一眼,虽觉诧异,却也不得不从命。他俩前脚刚一走,朱家的人就到了。 朱达一看儿子人事不省,也急得没奈何,毕竟是亲生的,而且还是嫡子。从前关系是不好,但你要说没一点感情那也不可能。朱昌也表现得很揪心,反倒是朱盛心里头揣着一股恶意。不过仔细一想,老三要是没了,对朱家对自己都没有丝毫益处……这才开始着急。 甄宓跟他们把“开颅”的事情一说,爷仨都炸了,那脑袋劈开人就死了!什么狗屁医生?看着他父子三人跟那儿骂娘,甄宓心知靠他们是拿不出主意的。心乱如麻之下,想起两个人来。 她疾疾步出卧室,问守在外头的仆人:“赵校尉还在么?” “方才小人看到校尉还在堂下等候。”“快,让子龙校尉速速出城,请骑都尉进城到府。”并州狼一回来,齐周就知道出事了。他当然担心朱广的伤势,可朱三一旦不能理事,他就是城外最高长官,所以尽管忧心如焚,也只得坐镇营中以防有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是九十五章 外科鼻祖 恋上你看书网 赵云出得城来,到营中将事情一说,他撩起袍摆就跑。没出帐即回过头,郑重嘱咐一句:我不在,这营中就以你为首了。 风风火火赶进城,到左将军幕府一看,一切如常。既不见增加守卫,仆人们也未见惊慌。但甄夫人从娘家带来一个贴身侍女就守在大门口,一看到他即迎上来:“夫人在后堂等候,都尉请。” 那门亭长跟齐周很熟,两人对视一眼,看得齐士安心头一紧。 甄氏毕竟是女流,所以她选在私宅后堂上见面。看见齐周进来,她急忙起身作势欲迎,后者见状,快走两步抢先行了礼。 分宾主坐定,他正要询问朱广伤势,甄宓已经开口道:“将军被箭中囟门,伤势不容乐观。华元化已经诊视过,他的建议是‘开颅取箭’,贾中郎和田使君一怕此举风险太大,二恐华佗怀有异心。我一个妇道,拿不定主意,因此请都尉相商。”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齐周一时半儿根本回不过神来。正中囟门?开颅?华佗有异心? 一阵震惊之后,他道:“将军现在……” 话没说完,甄宓面色一沉:“都尉,将军的伤势我已经说了,看与不看都无可改变。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想法。” 自朱广成婚以来,齐周跟这位甄夫人打的交道其实不多,更谈不上了解。再加上齐棠的缘故,对甄宓的印象至多也就是个大家女子,容貌昳丽,仅此而已。然则此时,见她面临如此剧变,尚能沉着,倒真真意外。 但此事关系到朱广生死,齐士安岂敢轻易开口?那不仅仅是他的手足朋友,更是冀州之主,北军领袖!他要是有个闪失,袁绍大敌当前…… 见他久久不语,甄宓那张秀美的脸上神情越发凝重。 好大一阵,齐周道:“夫人,贾中郎和田使君都反对?那他们有可行的办法么?” “没有。” “敢问夫人可曾请示过将军的父兄?” 甄宓一蹙眉:“都尉该知道将军家里的情况,何出此言?这件事情,我只能与都尉商量。因为,并州郎说过……” 虽然没有了下文,但齐周心里清楚。 在朱广集团里,若论谋略,他不及贾诩田丰,若说武功,搞不好他连田畴都打不过。但是他在这个集团里的地位却是特殊的。这么说吧,哪怕从今往后,他不立尺寸之功,但加官晋爵绝不少了他。因为他是一个标杆性的人物,正如同当日朱广告诉他的那样,他是“自家人”。 甄宓耐着极大的性子,而齐周拢在袖里的手已经攥得快僵硬了。 就在甄夫人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他突然重重舒出一口气:“华佗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再神机妙算的人,也不可能安排到如此地步。” “那开颅?” “将军曾与在下谈起过,说当世能称名医的,只两个人。一是南阳张仲景,二是沛国华元化。” 到底是夫妻,甄宓当然知道丈夫“识广”到了诡异的地步,好像什么他都懂一点。所以,她丝毫不稀奇朱三能评出当世两大名医来。 “所以,都尉是信任华佗的医术?” “回夫人,坦白讲,开颅之事在下直到现在也觉得是骇人听闻。但将军很推崇这位华佗,说当初如果有他,大将军必不至于回天乏术。又说别看我现在建功立业好似威风,千百年后,人们记得华佗,却未必记得我朱广。” “所以,都尉认为可行?”甄宓仍旧追问。 片刻沉默后,齐周沉重地一点头,吐出一个字:“是。”又顿一顿,解释道“华佗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既然主动提出来,想必是有把握的。否则,他更明白自己的下场。” 甄宓一时不语。丈夫是自己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朱三能醒过来。但是,万一…… 正当她犹豫时,齐周问道:“夫人决定了么?” “事关生死,不敢大意。” 齐周看她一眼,叹了一声:“夫人知道贾中郎他们为什么反对么?” “自然是怕。” “贾中郎反对,是想将军不死。在下赞成,是想将军活。” 这话听起来有点扯,“不死”跟“活”不是一个意思么?但甄宓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区别,轻叹一声,微微点头:“怪不得将军视都尉为手足。既然如此……” “慢。夫人,在元化先生替将军医治之前,请务必让在下跟他见一面。” 华佗就在前面幕府正堂上,他倒是有些诧异,名震天下,坐拥九郡的左将军朱广,幕府竟然如此寒酸。但转念一想,故大司马大将军刘伯安的传人,理当如此。 贾文和跟田元皓的怀疑,他看得出来。甄夫人的犹豫,他也看得出来。 作为医生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埋怨责备的,人之常情而已。事实上,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替朱子昂“主刀手术”。多年悬壶济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富贵的人,越是惜命。沛国曾经有一个大族的家主,腹部剧痛。他诊断之后,判定是有一截肠坏了,切开腹部割掉就行。说完就让人家轰出了门,结果,病人活活痛死。 作为医生来说,还有比这更遗憾的事情么? 反倒是那些贫苦之人,“贱命”一条,看得更开,偶尔还真有同意开膛破肚,钻脑开颅的。 刚想到这里,便瞥见一位挺拔轩昂,眉清目秀的男人进来。之前似乎见过一面,好像是……骑都尉? “元化先生。”齐周至堂中站定,好像没有要坐的意思。 华佗也只能站起来,作了个揖。 “在下来,是知会先生,甄夫人已经同意先生为将军开颅。” “哦?这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了。那事不宜迟……” “不急这一时,有些话,我必须当面向先生说明白。” 华佗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轻笑一声,一手捋过已现花白的胡须,道:“都尉不说,在下也清楚。朱将军非比常人,在下当然会慎之又慎,否则,只怕出不了邺城。” 齐周断然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吸口气,注视着这个枯瘦的老头,他真有子昂说得那么神? “那是什么意思?” “先生知道朱将军是谁么?” “这,当然知道。”华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你不知道。” 华佗愣了,看起来,需要开颅的不止朱将军一个啊。 齐周不理会他疑惑的目光,自顾道:“我们将军跟先生素未谋面,但大将军去世以后,他不止一次地叹息,说是当时若有先生,必不至如此。” 这话对华佗没有丝毫触动,他本就是当世名医。多少达官贵人都求着他,朱广虽然年纪轻轻的就位高权重,但在他看来,对方也就是刘虞的继承人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冒险提出“开颅”的手术方案。 否则,他大可直说自己没有办法,何必淌这浑水? 但接下来的话,就让华佗有些惊讶了。 “朱将军还说,像他这样东征西讨,统兵建功的人哪朝哪代都有,不甚稀奇。但先生这样的名医,却是几百年才出一个。江山社稷,从来没有千年不变的,但先生的功业,却可以泽被后世,惠及苍生。” 这什么套路? 从前那些富贵的病家,总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话里话外都在点你,让你仔细小心,不要出任何差错,否则如何云云。齐都尉这种路子,还是头一回碰到。 不管如何,人家奉承你,总比威胁要好。遂略一俯首:“感谢将军推崇,在下一定尽力。事不宜迟,这就……” “先生。”齐周摆了摆手。视线直视着对方,用上了朱广惯用的套路,目光中透出无比的真诚。“在下说这些,是希望先生明白,他不仅仅是左将军,更是先生的一个崇拜者。所以,无论如何,请先生救救他。” 语至此处,这位自朱广以下不必向任何人低头的骑都尉深揖到底:“一切就仰仗先生了。” 华佗好半晌开不了口,得承认,行医数十载,从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重重吁了一口气,才得以平复心绪。 上前托起仍旧保持深揖姿态的齐周,他苦笑道:“都尉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若救不了朱将军,我还有什么面目说救死扶伤,治病活人?” 齐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华佗已经抢先道:“一切,在下都明白。轻重,在下都清楚。” 齐士安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侧开身子:“元化先生,请。” 就在他俩说话之时,甄宓正在朱广榻边。 在汉代来说,又尤其是上层社会,离婚当然谈不上普遍,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比如阿瞒哥历史上就跟他的发妻丁夫人离婚了。 不过,即使是在观念开放的两千年后,绝大多数人结婚还是奔着一个美好的愿望去的。 甄宓又尤其是如此,当她得知自己即将嫁给那个传说中的“并州郎”时,此生已不作他想,就如三百多年前那个不惜为爱私奔的女人所吟诵的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仅此而已。 成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时常都在庆幸,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可现在,这个男人却有可能离开她,而且回不来……握着朱三那双因为常年习武而结实的手,眼泪不知不觉便滑过了面颊。人前她可以表现得坚强而冷静,但此刻,她无论如何装不下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遗言 恋上你看书网 甄宓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她嫁过来就没有婆婆。如果贾氏还活着,她一定会告诉儿媳,自己的宝贝儿子无畏无惧,但怕一样东西,女人的眼泪。 正当甄美人芳心尽碎,肝肠寸断之时,她忽然感觉被自己握着的那支手动了一下。 这个轻微的动作让她陡然间心头怦然!急急睁开眼一看,丈夫仍旧昏迷不醒,哪有什么动静?正失神时,朱三的手又动了一下!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绝非幻觉! 甄宓直感全身发麻,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再不肯放,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并州郎”。 “夫人。”齐周的声音正好在外头响起。 甄宓不肯回头,她生怕视线一挪开,便错过了某个重要时刻。但口中却疾声道:“快!请元化先生进来看看,将军动了!” 房外两人一对眼,不约而同抢进房来。 甄氏稍稍一让,仍不肯松开丈夫的手。华佗检视一番,疑惑道:“夫人,朱将军真动了?” 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可欣喜的笑容却又泛了出来,甄宓连连点头:“动了,真真切……看!看!” 她松开了左手,可钻进丈夫掌心的右手却抽不出来,因为被朱广紧紧握着。 齐周一击掌,庆幸不已。 华佗是专业人士,还不敢盲目乐观,确认甄夫人的手着实是被朱将军在握着以后,他尝试着唤道:“将军?能听见么?”连唤数声,朱广没有回应,仍旧紧闭着双眼。 齐周也跟着喊了几声,结果也是一样。 正当两人都面露疑惑之色时,但见甄夫人俯下头去,在朱广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话没说完,奇迹就发生了。 朱子昂缓缓剥开了眼皮…… 旁边站着两个心说人家到底是两口子,比不了,咱们喊得再大声也不抵枕边人一句悄悄话。 甄宓喜极而泣,已然是顾不得仪态了。 齐周也跟着眼眶泛红,说起来,当年血人一般的朱三从范阳城头抬下来时,他也不过就是如此。 然而,华佗却发现了问题。没时间给小两口卿卿我我了,他毫不客气地敦促道:“夫人,请容在下替将军诊治。” 甄宓这才回过神来,再次紧了紧丈夫的手,赶紧让到一旁。 华佗挪了上前,将脸尽量靠近,凝视着朱广的眼睛道:“朱将军,可认得在下是谁?” 朱子昂一言未发,甚至连嘴唇都没动一下,就眼珠子在转。 齐士安倒抽一口气,这怎么个意思? 华佗心知不妙,急道:“若认得,便眨两下眼。” 朱广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怒意,看得华元化心惊。好在,片刻后,他眨了两下。 “将军的左手能动么?” 朱广并未转头,只缓缓地抬了一下左手,好像都很吃力似的。 “右手?” 没有动静。 “左腿?右腿?颈项?” 甄宓看到这里,说话都不利索了:“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华佗却先没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齐周,后者一看心就凉了半截。完了,这是瘫了!非止是瘫!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甄宓是个聪明的女子,从两人的神情间便看出了端倪。可她仍想从华佗口中亲自得到证实,遂紧张地问道:“先生,到底如何,请说实话。” 华佗未语先叹。 朱广名震天下,这不消说。但见过其人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多数人还是靠想像。在世人的印象中,左将军朱广是一个驰骋疆场,横刀立马的将军。可这位将军,以后只怕莫说骑马,连走路只怕也…… 不当着病家的面说病情,这是一个医生最起码的常识。但华佗没有这样做,他甚至直接对朱广道:“朱将军,请恕在下直言。现在将军的情况不妙。口不能言,颈不能转,右手右脚都无法行动……” 甄宓立时花容失色! “将军若不醒,在下本要替将军开颅取箭。现在将军既醒过来了,那就请将军自己决断。”华佗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纠结,但到底还是坦诚道“现在有两个选择。开颅取箭,再以针灸诸穴,舒经活血,以期复原。但在下必须明示将军,此举风险也大,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此其一;其二,便是不取这箭,虽暂时无虞,但久之箭创处必然糜烂**,久之……” 一席话,听得甄宓齐周心惊肉跳。取箭,有可能立时毙命,不取,虽能多活些时日,但终究逃不过一死,这叫人如何选择? 朱广显像是听明白了,睁着眼睛好大一阵,而后抬起左手,指向了华佗。 “将军?是不取箭么?”华佗谨慎地问道。 榻上的朱将军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是同意开颅?” 朱广利索地眨了两下眼。 华佗一见,轻轻点头:“在下这就去准备。”语毕,折身出了房间。 甄宓一把握住丈夫左手,颤声道:“为妻会一直在旁边陪着将军。”话说完,感觉到丈夫紧了紧自己的手,随后又挣脱开去,伸出指头指向了齐周。 齐士安急忙上前:“将军。” 朱广就一直盯着他,也不见有其他什么动作,仿佛在考虑着什么。良久,方才抬起手作了一个书写的动作。 齐周如梦方醒,忙命人取了笔墨,递到了朱广手中。因他颈部不能转动,所以齐周直接扯起自己的袍摆,以便他书写。 甄宓明白丈夫此举的用意,泪流满面。 朱广吃力地运着笔,借眼角的余光,在齐士安的袍摆上缓慢地写着。甄氏不忍去看,齐周一时也看不着。但不难猜测,生死未卜之际,朱将军肯定是有些事情要交待的。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也很复杂。 在私,齐士安当然不希望朱广这么做,他希望对方能活。但在公,他又盼着朱三能交待清楚。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冀州文武不至于抓瞎。 许久,朱广停了笔。 甄宓侧首去看,只见齐周的袍摆上歪歪斜斜写着几十个字。 “若不测,一应公私诸事皆委于兄,冀州之前途,兄与贾田二公商议裁夺,勿逆水行舟。”这句话后面,他还落了自己的姓名。 齐周一旦看清,顿时泪下。一开口,腔调全变:“将军万勿作此念想,范阳都挺过来了,区区一箭又能奈你何?只管……”说到这里,竟泣不成声。 榻上伸出手,他急忙执住,紧了再紧。这时,朱广才将目光转向了甄宓,便连齐周都看得出来,那眼神中满是情意。华佗去而复返,肩上多了一口木箱。当他打开木箱,取出一包裹摊开时,那各色稀奇古怪,锋利锃亮的器械,看得齐周甄宓毛骨悚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暗潮汹涌 恋上你看书网 贾诩接到朱广接受华佗“开颅取箭”的消息时,正在跟田丰商议对策。 纸包不住火,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天下午,邺城里就传言四起。说是朱将军受了重伤,危在旦夕,甚至还有言论称,邺城乃至冀州恐怕都要易主了。 传言的来源当然要追查,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袁绍的内应在搞鬼。即使逮着细作又如何?朱将军若挺不过来,万事皆休。 “事态紧急,谣言一起人心惶惶。现在仅限于城里,但是明天,营中就会传开。到时民心浮动,军心动摇,袁军若大举来攻,邺城危矣。”田丰沉声道。 贾文和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关系?自他追随朱广以来,这一回遇到的局面是最为凶险的。说句不吉利的,倘若子昂将军有个闪失,局势将一面倒地倾向于袁本初,谁也无力扭转。 沉思一阵,他有意无意看了田丰一眼,轻声道:“元皓公,咱们或许得从长计议了。” “怎么?”田丰听出些意思来。 “你我当然都希望朱将军能够平安无事。但万一不测,如之奈何?将军方才娶亲,尚无子嗣,他若有个闪失,邺城乃至冀州便群龙无首。你我,须得担起这个责任来。” 田丰紧紧地攥着手,好半晌才道:“这事,恐怕还得跟齐都尉一同商议。” 贾文和未置可否,只道:“张中郎还没回来,高中郎被困在黎阳,陈校尉在防黑山,统兵官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赵校尉了。” 田丰闻弦歌知雅意,无奈地叹息一声:“偏生将军又是昏迷不醒,但凡有句明言,咱们也不至于……” 话说到这里,便见幕府一位从事中郎匆匆而来,略施一礼即道:“奉夫人之命,请中郎使君到府。” 贾诩一听就问道:“怎么?夫人还是决定听从华元化的建议?” 那从事中郎略一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一见,不敢丝毫拖延,立即起身往外。虽然都没有明说,但心里对甄夫人这个决定并不认可。但话又说回来,他们伉俪情深,但有一分希望,甄夫人也不会放弃,此乃人之常情。 到左将军幕府,朱广房外时,二人赫然发现,那门亭长竟然带着全副武装的卫士把守着门口。见他二人到了,抢先主动道:“中郎使君稍等。”说完便折身,轻步进了屋。 不一会儿,齐周出来。 二人一见他模样便变了脸色,但见齐士安脸色煞白,心神不宁,一双紧握的手好似粘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田丰见状急问道:“都尉,如何?” 齐周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此时却语无伦次:“那个,正在……”不是他胆子小,一则里头正接受“手术”的人是朱广,二来,那血腥恐怖的场面跟战场搏杀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贾诩却看到他袍摆上的文字。 齐周费了好大劲才平复下来,嘶声道:“元化先生正在替将军取箭。” 田丰此时才发现他袍摆上朱广的托付,一时神情大变:“怎么?将军醒了?” “嗯。” “那醒着怎么开颅?”田元皓吓了一跳。这可是要把脑袋打开啊! 一提起这个,齐周竟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元化先生本有一种药,称作‘麻沸散’,说是合酒饮用之后,人便毫无知觉,便是刀斧加身也不觉疼痛。可是……” “可是什么?” “将军拒绝了。” 这回便连贾诩也骇然失色:“也就是说,此刻将军正在清醒的情况下开颅?” 齐周深吸一口气:“若非亲眼所见,我竟不知他坚韧至此。”他先前便眼睁睁地看着朱广瞪着眼睛,任由华佗割开头皮,露出头骨,而后…… 从始至终,朱广都没吭一声,但却痛得满头大汗,连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就不难想像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更让人震惊的是甄夫人,她就一直握着将军的手陪在身边,齐周几次看她,却见这位貌似柔弱的主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长时间,贾田两位都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活活把脑袋打开?这实在超出了他们想像的极限。恐怕,也只有强悍如将军,才能忍受这种折磨。 一阵让人压抑的沉默后,贾诩谨慎地说道:“唯愿苍天庇佑,将军能逢凶化吉。不过……” 齐周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抢断道:“无论什么事情,也要等元化先生替将军取箭完毕之后再作计较。” 田丰嘴一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贾文和见状,又看了袍摆上朱广的“交待”一眼,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平阳城里,袁绍获知了朱广中箭的消息。 “汉升一箭射中朱广头颅,当时便几欲坠马,被其部下抢回。估计,是凶多吉少。”郭图报告这消息时,颇有些自得的意思。 说完,抬头去望主公,却见大司马骠骑将军并没有显现出想像中的兴奋和欢悦,只轻轻点头而已。 没错,“诱杀行动”是袁本初自己点头批准的,他也着实想要打败朱广。但现在行动成功了,他反倒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 许攸最是了解他,见状道:“朱广若死,取邺城便如探囊取物。汉升,果真是百步穿杨,神箭!” 黄忠一揖而已,并无他话。 袁绍摆摆手:“辛苦了,且去吧。” 郭图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袁绍连句褒奖的话都没有。看许攸一眼,行个礼,悻悻而去。 当堂上只剩下袁绍、许攸、郭嘉三人时,许子远问道:“朱广中这一箭,纵然不死,也必定大挫河北士气。主公,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在袁绍回答之前,他又开半玩笑似的补了一句“难道是惺惺相惜?” 袁绍立时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朱广乃朝廷心腹巨患,我必欲除之而后快,又怎会相惜?只是……” 郭嘉淡然一笑,问道:“主公是否觉得这诱杀一策,有失风范?恐传将出去,天下人议论?” 袁绍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出身于当世豪门,对自己的名声极为看重,无论做什么事情,逼格一定要高。这回诱杀朱广,虽是郭图出的主意,但毕竟是他点的头。朱广虽说已经被朝廷定性为反贼,但谁都清楚,在此之前,朱广名声是极好的,又顶着刘虞继承人的光环。他被诱杀的消息一传出,肯定会有人说闲话。在袁绍的设想里,最好的结果就是堂堂正正击败朱广,并且生俘他,然后押解回许都再发落。许攸当然清楚郭嘉说的是对是错,遂岔开话题:“主公,不管如何,事已经成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密切关注邺城局势,时机一到,便兵临城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八章 患难见真情 恋上你看书网 正当齐贾田三位腿都站麻了时,瞧见甄夫人那位贴身侍女捧着一盆血水出来! 三人相顾相失,片刻后,华佗也出来了。 一看他的模样,倒叫人弄不清楚到底是开谁的颅?你怎么汗湿衣衫,面如灰土? 华元化茫然地扫了一眼,这才想起作揖来。齐周心里头没底,试探着问道:“元化先生?情况……如何?” 华佗没有回答,只将手一摊。 他掌心里,有一小块布,布里包着的正是从朱广脑袋里取出来的箭头。一看这东西,三人虽觉可怖,但精神都为之一振,不过转念一想,你箭倒是取出来了,人呢? 田丰性子急:“先生就直说了吧,将军到底怎样?” 嘴唇颤几颤,华佗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再三努力,方才道:“不好说。” 贾诩顿时就怒了:“好便是好,不好便不好,怎么还不好说!” 齐周盯他一眼,尽量放缓语气道:“元化先生,开颅之前咱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不管情况如何,先生到底要给个准话啊!” 华佗这才叹了口气:“箭虽然取出来了,但朱将军又陷入了昏迷。若是能尽快醒过来,便好说。若醒不过来……” 那肯定就不好说了。 贾文和无力地摇着头,自己早就说过,这头颅开不得。这下好了吧?若醒不过来,齐士安袍摆上的话,真就成遗言了! 齐周呆若木鸡,好一阵恍神后,突然折身闯了进去。另外两位一见,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跟上。 榻边,甄夫人静静地坐着,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丈夫。 榻上的朱三,头裹白布,隐约能看到渗出的血迹。只是双眼紧闭,全无反应。那形容,真叫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落针可闻。 尽管几人都清楚,他们站在房中等到朱广醒来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最终,还是甄宓发了话:“看将军的情形,也不知几时能醒。城中营中,都还要仰仗三位,此间有我守着就行。” 齐周没动,田丰紧锁着眉头也不见走,贾诩虽然也替朱广忧心,可他更担心的是当前局势。思之再三,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夫人,恕在下冒昧。齐都尉袍摆上,可是朱将军亲笔所写,夫人亲眼所见?” 这话一出口,不止是齐周极为不爽,便连田丰也觉得贾文和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朱将军都这模样了,你这时候问这个? 甄宓听在耳里,立时柳眉倒竖,猛然扭过头来! 在刹那间,很难想像,女人的目光竟也能如此慑人! 贾诩将头一低:“夫人莫怪,朱将军一身系万千性命,九郡安危。眼前的局势,夫人也清楚,非是贾诩没心没肺,而是……” 甄宓转回头去,好半晌才淡淡道:“是我夫君所写,也是我亲眼所见。将军醒来之前,军政大计,请三位商量着办吧。” 她待人,不管是府中奴仆,还是朱广的幕僚部将,向来都是极客气的,极有修养的。似这般口气,还真真头一遭。 贾诩自知这回怕是得罪了主母,也不便再呆,遂长揖别去。 田丰倒是想宽慰主母几句,但又不知语从何起,也一揖而去。 齐周虽是个重情义的人,但分得出轻重缓急,知道自己守在这里也没有用。斟酌再三,低声道:“夫人请放宽心,自在下与将军相识以来,他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范阳城头,他以一挡百,身受重伤也挺过来了。慕容营地,鲜卑内乱,他流着血一路到弹汗山王庭,也挺过来了。他的命硬,哪怕是袁绍也休想取走。” 甄宓虽然没言语,却点了点头。心下着实感激,难怪并州郎视齐士安为手足,这才是患难见真情。 齐周见状,又看了看榻上的朱广,真个心乱如麻。 从房里出来,他拎着袍摆看了许久。 朱广言外之意,他当然明白,只是…… 来到前堂,见贾诩田丰都没走,他拉下脸来,抬步过去。 田丰看他一眼,又瞥贾诩,心知这两位之前因为将军联姻之事便有了心结。但大敌当前,局势恶化,再内乱,那就真的完了。 遂道:“齐都尉,贾中郎,田某说话直。眼下的情况,我们都清楚,袁绍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军既将大事托付予我三人,就说明将军对我三人都是同样信任。此时我们若不能团结一心,那我建议,还是直接开城投降算了。” 此话不啻一声惊雷! 齐周将牙一咬,狠声道:“今日之局面,是自将军以下,多少人抛头洒血才开创出来!就不说我自己,文和先生,洛阳事变以后你追随将军,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田使君,你将冀州九郡走遍,建言献策。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开城向袁绍投降?我在此明白地告诉两位,即便将军在言在先,但我齐某与袁绍誓不两立!” 见说如此决绝,田丰微微一点头。贾诩抬头直视着他:“所以,骑都尉是打算玉石俱焚?” 齐周针锋相对:“怎么?贾中郎是打算向袁绍投诚?”不等对方回答,他已怒上心头。“将军待你如何?你扪心自问,将军待你如何?我不怕说句难听的,将军便是事父……” 田丰原本是最不适合打圆场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拦着:“都尉,言重了。” 贾诩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一见将军有难,但生了异心,想要献城求全?齐士安,你也未免太小看我贾某了!” “那你想怎地?” 贾诩看来是真怒了,切齿道:“等到明天,将军受伤的消息就会在军中传开。如果此时袁绍大举来攻,我们再硬碰硬顶上,必败无疑!将军为什么不让我们逆水行舟?是不想让你我等辈,让内外将士无谓牺牲!说到底,是为了保全!”齐周听罢,面无表情,片刻后问道:“那,中郎打算怎么办?”没想到,贾诩爽快地说出两个字:“投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九十九章 徐州易主 恋上你看书网 八月上旬,天下有大乱之势。 先说关辅,曹操在河东大败白波军以后,白波帅郭太已陷入穷境。北边有坐镇太原的并州牧王允,一心想要收拾他;南边曹操又步步紧逼。恼羞成怒之下,郭太联合匈奴右贤王于夫罗,纠结将近三万步骑,号称八万,要将曹操的势力逐出河东。 双方对峙于闻喜县郊外,曹操设奇谋,故意示弱引诱剽悍的匈奴骑兵来攻。淳于琼麴义在平阳一役没有奏效的战术,却让阿瞒哥以少胜多。 匈奴骑兵一抵近,曹军强弩齐发,许禇率一千精锐步兵放声呐喊迎头痛击!白波军的军事素质本来就不咋地,一见匈奴人都败了,立时军心大乱。正当此时,左边夏侯元让,右边曹仁,各率本部出击,白波军再次大败! 再说徐州,袁术率青州军久攻郯城而不下,即使是已经拿下彭城的桥蕤,梁纲二将来会师,也扣不开徐州军死守的城门。然而青州暴兵在徐州一日便为祸一日,袁术也无意弹压,放纵黄巾贼劫掠彭城、东海、瑯琊、广陵等地。好端端一个徐州…… 在北面的幽州,公孙瓒终于等来了翻身的机会。节制涿郡河间两地的中郎将张辽奉命率军回援邺城。他前脚一走,公孙瓒的人马立即重新占领了涿郡。如果不是有田畴和吴式,以及乌丸人牵制,他是真想出兵南下,跟袁绍联手做掉朱广。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也只能是想想了。 八月二十,魏郡,平阳城。 袁绍及其幕僚们正在作着战前最后的推演。近两日,他从各种渠道收获消息,说是邺城之内以及城外的军营中都在传言说朱广中箭,已经不治身亡。 不用怀疑,这个谣言正是那些心向“朝廷”,或者说心向袁绍的人故意传的。其目的,在于试探。 如果朱广还活着,哪怕还有一口气在,面对如此局面也必须得要现身说法,以正视听。可直到现在,邺城里除了追查搜捕造谣者之外,并没有任何回应。由此袁军幕僚们得出结论,朱广怕真是完蛋了。 有鉴于此,袁本初决定兵临城下,一举剪除这个心头大患。当然,最好是兵不血刃拿下邺城。 正讨论时,一军官入内禀报道:“主公,有杨太中使者在外求见。” 杨太中,便是太中大夫,兖州牧杨彪。 袁绍一听是姐夫派来的使者,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为何?只因兖州离徐州近,有什么消息,杨彪会比朝廷更先收到风声。 当下便急召那使者来见。 施礼毕,袁本初不等使者发话,便劈头问道:“你主遣你来所为何事?” “回大司马,我家主公遣在下来,是有一桩重要的事情报告。” 袁绍面露不悦之色,这不废话么?难不成派你来看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许攸见状喝斥道:“有话直说!” “诺。”那使者偏生是个慢性子。应一声后,又顿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他也是遇到袁绍,要是董卓那样的只怕杀他的心都有了。 “禀大司马,两日前,我主接获消息,声称徐州刺史陶恭祖已经逃离了郯城,去向不明。” 袁绍心头“咣当”一声,果不其然! 许攸大感意外,脱口问道:“怎么可能?陶谦这就撑不下去了?消息确实否?” 那使者认得他,回道:“子远先生不必怀疑,消息确实。” “那具体经过呢?” “青州军原来是久攻郯城不下,但八月十三夜间,却意外地遭到了郯城守军的摸营偷袭,一时混乱不堪。等到天明之际,才发现陶恭祖已经在亲信精锐的护卫下,趁乱突围而走,不知所踪。我主认为,东海一下,徐州全境入前将军之手已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袁绍还能不明白?他不关心徐州,他在意的是,自己那个挨千万的弟弟在拿下徐州之后,会不会也生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来? 一时心乱如麻,也顾不得其他,沉声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么?” 那使者扫了堂上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袁绍到底有修养,强压着不快:“有话但说无妨。” “诺。”使者应一声,又停下了。片刻后,继续道:“临行前,夫人特地嘱咐在下,若见得大司马时代为转告,行军在外,风餐露宿,请大司马善自珍重。” 这里所说的夫人,便是杨彪的妻子,袁绍的姐姐。 许攸大为不满:“就这?我说你……” 袁绍制止了他,下巴一抬:“行了,回去禀报你主,事情我知道了,请他密切注意,但有消息立即传来。” “诺。”使者说完话,却没走的意思。 这回连袁绍也忍不住了:“你在等我留饭?” “非也,主公处在下已有交待,那主母……” 袁本初闷了半晌,终究还是道:“转告你主母,我晓得,感谢她关心。” 使者这才告辞离去。幕僚部将们面面相觑,心说这样的人怎么能派来当使者? 许攸琢磨片刻,正要说话时,袁绍却向堂下一人问道:“奉孝,如之奈何?” 郭嘉一直没有言语,因为他并不意外,甚至他认为这应该早在预料之中,怎么大司马还一副“坏了”的模样? 淡淡一笑,郭嘉道:“许都方面,主公已作了安排,不必担心,专注于邺城就好。邺城一下,冀州九郡还不望风归降?” 袁绍虽点头称善,但终究是如梗在喉。若真要取舍,他宁愿不要河北,也不肯失了许都。但郭嘉言之有理,只要邺城一下,冀州九郡唾手可得。到嘴的肥肉不可能不吃,哪怕有一定风险,也是值得的。 想到此处,收起杂念,洪声道:“罢!计议已定,诸位下去之后各司其职,明日一早,兵发邺城!” 话音未落,先前那军官又来了。 众人一看,心说不会是那兖州使者忘了什么事情,又折回来了?不料,那军官一语出,满堂惊!“禀主公,城外有一人,自称是邺城使者,想要面见主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章 投降 恋上你看书网 此刻,上至袁本初,下到普通幕僚,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堂中站立的那位身上。 看他模样,也就三十上下,魁伟提拔。或许是因为被名震四海的大司马骠骑将军注视着,他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一阵后,袁绍观他五官轮廓确有与那厮相似之处,遂开口道:“你说你是朱广的长兄?” “小人正是。”原来不是旁人,正是朱广的大哥,朱昌。 “你来我军中作甚?”袁绍其实猜到一些苗头,只是不敢确定。 朱昌低着头,似难以启齿,半晌后叹一声:“小人相信,大司马其实已经知道了。三弟朱广,已于日前重伤不治。”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免心头一跳。尽管之前此猜测,但现在亲耳听到,尤其是由朱广的兄长口中说出,自然意义不同。 独郭嘉一皱眉,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昌,好像要从他言谈举止中找出珠丝马迹来。 袁绍听在耳里时,眉头明显一扬,朱广真死了? 好长时间,堂上鸦雀无声。许攸本想调侃几句,但想着人已经不在了,何必再费口舌? “那……”袁本初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不管承不承认,到目前为止,朱广都是他最强劲的对手,甚至超过董卓。现在突然一下子死了,他的心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朱昌把头压得更低:“小人此来,是受骑都尉齐周,总幕中郎将贾诩,冀州刺史田丰三位所托,来面见大司马。邺城军民,愿举城以降,乞大司马网开一面,予以保全。” 此话一出,没人淡定得了。堂上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窃窃私语,绝大多数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兵不血刃,邺城一拿下,冀州九郡基本上就不用费什么劲了。 袁绍闻言,早把之前种种复杂的情绪抛诸脑后,只剩下惊喜。但表面上仍旧不露分毫,等了一阵,这才示意幕僚部将们安静下来。 清清嗓子,他声如洪钟:“绍此来,是奉天子明诏,督堂堂之师以讨河北不臣。现在既然朱广身死,你等又愿举城以降,朝廷自然不会为难。哪怕是你们朱家也不必担心,朱广虽有罪过,但他此前确有大功于社稷。我自会向天子进言,保全你们朱家老小。”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而且也确实颇有风度,朱昌长揖到底表示感谢。 郭奉孝此时发问道:“那你们打算几时开城投降?” 朱昌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希望大司马能够宽限时日,容我等处理完后事,即刻奉上土地军民本册,开城相迎。” 郭嘉轻笑一声:“不会是想借此拖延时间吧?” 朱昌这回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弟已经不在了,足下以为邺城拖延时间意义何在?” “可以等张文远回来嘛。”郭嘉道。“我听说他与朱将军少小相识,显然是可以托付公私的。再加上手握精兵,朱将军若不在了,能主事的怕也只有他。” 许攸听得心头暗暗吃惊,确实有这个可能!看向主公时,见袁绍脸色也阴沉下来。 朱昌一时语塞,袁绍一见便喝道:“果真如此?!” “绝无此事!实是天气炎热,我等怕……” 许攸不容他说完便斥道:“朱广是天子明诏定性的反贼,他身后事如何处理,那要朝廷定夺。岂是你们想安葬就安葬的?若是诚心归降,便在今日!否则,大军扣城!” 这话威胁的意味十足,你要不今天投降,等到王师攻破邺城,先前大司马说的那些“开恩”的话可就全不作数了。 朱昌好像真被吓着了,朝袁绍上座一揖,谨慎地问道:“这也是大司马的意思么?” 袁绍不语。 朱昌见状,竟缓缓地直起了腰板。盯一眼袁绍,又扭头扫视右手边一众袁府幕僚,再侧首冷对一众部将,神情渐渐阴鸷,态度也强硬起来。 “大司马,诸公。”他开口时,嘴唇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又或者是其他?“家父刚刚失去嫡亲幼子,白发送黑发,我们唯一的请求不过就是安葬了他!在下一介白身,无官无爵,也不懂得这军政之事。但我知道,我的幼弟奋起于国难当头之际,剿黄巾破山贼,北抚鲜卑,西征董卓,更不消说还有护驾勤王之大功!你们竟然要做得这么绝?” 袁绍仍不语,只不过现在是无言以对。 许攸纵然巧舌如簧,但面对这番诘问,心中想好的说辞连自己都觉得勉强。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是“成王败寇”的斗争,所谓“是非对错”云云,那是说给天下听,只为掩人耳目,以图师出有名,占领道德制高点而已。 郭图作为朱广遇害的“祸首”,此时硬着头皮吐了出一句:“倘若大事马不答应,你们待怎地?” 朱昌白他一眼:“这不是郭公则么?当初你在我弟面前,可没有这般神气。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弟给你一条生路!你不必再开口了!” 郭公则顿时涨红了脸,正要反驳时,朱昌已经继续道:“大司马,诸公。实不相瞒,城里齐贾田三位之所以遣我至此,完全是因为我弟有交待,让他们不要逆水行舟。我想,大司马也对我弟也应该有所了解,他待人向来是真诚宽厚,御下虽严却极有恩泽,众人感念他的恩德,虽然决定遵从他的愿望,但先办理后事这个条件是寸步不能让的。如果大司马不开这个恩,那么邺城内外数万步骑,包括正在赶回来的张中郎所部,都很愿意为他们的将军报仇!我不是威胁大司马,我弟的嫡系部队到现在态度都还很顽固,贾中郎他们仍在说服之中。如果大司马执意不肯让步,我相信王师能够拿下邺城,甚至拿下冀州九郡,但打到什么时候,打到什么程度,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话正中袁绍软肋! 他怕什么?一怕时间拖得太久,许都会生变,二怕伤亡太大,难以继续应付袁公路。但豪门巨子岂是你一个塞外游侠可以威胁得了的? 袁本初当时就声色俱厉道:“我奉王命而来,再险再难亦不容退缩。你的话,只能吓倒三岁孩童!” 朱昌显然是有备而来,直言道:“既如此,就请大司马立即取我项上人头,再发兵扣城。” “你以为我不会?左右!” 堂前武士闻声而入。 “拖出去,斩讫报来!” 武士们一拥而上,执住朱昌手臂就要反剪,却被他大力挣脱,冷笑道:“我长了脚,自己会走!”许攸见状道:“到底是亲兄弟,你这点胆气倒颇似朱广。”“哼,不是我有胆气。只不过现在取我一条命,来日你们得填成千上万条性命!我是商人之子,最会算账!”语毕,折身往外,大步而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一章 惊变 恋上你看书网 许攸望着武士们拥着朱昌下得堂去以后,立即朝袁本初揖手道:“主公,先留着他。” 袁绍其实正有此意,刚才不过是因为对方态度太过强硬,不得不抖抖朝廷的威风而已,遂一挥手,示意他看着办。许攸忙朝一名从事中郎使个眼色,后者袍摆一提,赶紧跟上去。若是迟了片刻,真砍了脑袋如之奈何? “奉孝,你认为这事有诈?” 郭嘉此刻但没有先前的从容淡定,微微皱眉道:“不敢有瞒主公,幕下也不敢肯定。这朱昌之言,从头到尾听来都让人感觉不过是‘缓兵之计’。但朱广幕下不乏足知多谋之士,真要使诈,应该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袁绍频频点头:“旁人不说,昔年我在洛阳时曾与贾文和有过交集,此人才智见识非同一般,朱广也倚之甚重。他若要设局,不会如此拙劣。” “所以,现在问题就在于,朱广到底死没死。”许攸道。 郭图接口道:“朱广被汉升一箭射中头部,这是绝无虚假,在场数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敢肯定他就因此毙命么?”许攸问。 “这……未亲眼所见,谁敢肯定?” 郭嘉听到这里,忽笑道:“那就亲眼看一看。” “奉孝的意思是,派个人去邺城?”袁绍省悟过来。 “不错。朝廷虽然给朱将军戴上了‘不臣’的帽子,但如主公所言,他此前确实有大功于社稷,且与主公也颇有渊源。如今他既然身死,在朝廷而言,自然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但若以主公个人名义,派遣使者前往邺城吊唁,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吧?” 看着眼熟么?没错,《三国演义》里,卧龙吊孝就是这么一出。 袁绍闻言道:“嗯,言之有理。可,谁去合适?” 许攸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道:“公则去最合适。” 郭图一听差点没窜起来,我!你是想我死是吧?“诱杀”这计是我出的,当时文丑也在,他定然认出了自己。现在朱广死了,我只要在邺城一露头,不知多少把刀砍过来! 见他神情有异,许攸笑道:“公则莫怕。朱广若真死,那投降就是真,他们怎敢对你不利?若朱广假死,那就是要使诈,他们也不会对你怎样。所以,无论如何,你此去都是万无一失。” 郭图瞪他一眼:“纵然如此,难道非要我去?” “你是当事人,你最清楚情况,难道让黄忠去?” 袁绍听到这里,便道:“公则,便走这一趟吧。” 主公开了口,郭图即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应下。只是满心怨毒地在心里划着圈圈。 商量已定,这才叫人将朱昌带进来。看得出,这一招多多少少还是吓着这位朱广的长兄了,去而复返之后,无论神态还是举止,都不如先前自如。 袁绍不便开口,许攸出面道:“你也不必在意,我主身负皇命而来,不得不小心谨慎。先前种种,不过试探而已。子昂将军既然不在了,我主念在昔日并肩作战之谊,决定派遣郭图郭公则作为使者,随你一同回邺城吊唁致意。至于献城之事,就如你所愿,等朱将军后事完毕再说吧,死者为大嘛。” 朱昌哪能听不出来所谓“吊唁致意”不过是借口,实际是想去证实老三到底还在不在。遂一揖道:“大司马有心了。” 袁绍面色不改:“这炎天暑热,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你只管放心,先前我所作之承诺,断无更改。” 朱昌谢过,当即便与郭图一道,返回邺城。 一路无话,平阳城离邺城也就二三十里,快马加鞭也就不到一顿饭的工夫。 这也不是郭图第一回来,所以“轻车熟路”,老远就望见邺城外头那座大营如故,心里头不禁有些紧张。虽说袁绍为了给他壮声势,派遣了百骑护卫,但他心里清楚,真要有个什么,百骑顶个屁用!挨千刀的许攸! 临近邺城,郭图不由自主地勒住了坐骑。 朱昌扭回头来看他,冷声道:“怎么?怕了?” 眺望着城头上森严的守卫,郭图心里有些发毛,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折损了主将的模样啊?但有一点他得承认,那就是许攸的话不全是胡说。不管邺城帮人搞什么鬼,自己的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一念至此,定住心神,冷哼一声,催动坐骑。 进得城,他才发现了异样。虽说街市上仍不少行人,但无论男女老少,那神态都不自然,给人一种焦灼不安的感觉。想来难怪,大军压境,这些平头百姓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怎么高兴得起来? 又尤其是看到他们这些执着兵仗的,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下,他心里才好受了些。 不一阵,来到左将军幕府,郭图忽然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回自己出现在这里,身份是阶下囚,现在……呵呵,此一时,彼一时也。 不过,下马之后,他又发现了异常。不是说朱广死了要办后事么?这连白幡也没一个,怎么?果真有诈? “请吧。”朱昌催促道。 郭图不敢大意,回头朝那卫队头头使个眼色,你可跟紧点,机灵点。 穿过几层守卫的大门,一踏进前堂外,只见府中的丫头仆妇们行色匆匆,个个面上都有悲戚之色,郭图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心里头,又稳了一分。 至堂下,堂上的人已经迎了出来。 郭图都见过,为首的便是骑都尉齐周,这是正经由朝廷任命的,因此向他行个礼。后头两个,那面皮泛黄,病汉一般的便是所谓的“总幕中郎将”贾诩贾文和,另一个一看就好像是正面人物一般的,便是朱广私自任命的冀州刺史,田丰田元皓。 朱昌正向他们报告着有关此行的情况:“大司马已经同意了条件,特地,派遣郭公则代表其本人前来吊唁致意。”郭图细看他三人神情,齐周双眼布满血丝,哀伤之情掩饰不住;田丰的眉头从始至终就没有会展开过;贾诩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开口连嗓子都哑了。看来,朱广是真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二章 真死了 恋上你看书网 上得堂来,因郭图一来代表的是大司马袁绍,二来邺城也快投降了,遂让他坐了上首,齐贾田三位在前面依次,朱昌敬陪末座。 四人坐定,竟无一人开口。 齐周是压根不想说话,贾诩正在琢磨事情,田丰呢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到底还是郭图开口打破了沉默:“子昂将军……” 一听他提起朱子昂,齐士安突然抬起头来,一双赤红的眼中满是凶光:“怎地?” 郭图看得背后一凉:“哦,都尉不要误会。在下是想说……” “想说什么?且试言之?” 听到这苗头不对,郭图脑筋也转得飞快,忽叹道:“唉,坦白地讲,正如先前朱将军的长兄所说,我之所以今天还能坐在这里,都是因为子昂将军之前网开一面。两军对阵,各为其主,这个我不必说,想必诸公也明白。但现在,我一是代表袁骠骑,二也是以我个人名义前来吊唁致意。过往的种种,现在都不必提了……” 齐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笑道:“郭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日前暗算朱将军,你可是在场。” 郭公则强作镇定:“我说过,彼时各为其主。” “知道。”齐周突然站了起来。这下不止郭图,便连贾诩田丰也变了脸色。 几人正迟疑时,忽听得外头连片的脚步声响,片刻后,只见一大群身着戎装,手执器械的军官从外头蜂拥而来。郭图的卫士们一见势头不对,纷纷亮出兵器挡在堂前! 郭公则大惊:“这是作甚!我可是代表大司马骠骑将军而来!我代表的是朝廷!” 贾诩也愤然起身,怒道:“都尉,这是何意?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齐周怒目而视:“我与子昂相识多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他今枉死,我若不替他复仇,还有何面目活这世上!” 田丰实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惊道:“都尉,三思而行!” “使君,你不用对着我,你跟外头那些人说。他们都是从云中时起便追随将军的旧部,你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话音一落,堂下有一人抗声道:“此仇不共戴天!我等与袁军誓不两立!今日谁敢说投降,我等认得他,这手里的刀认不得!” 贾诩疾视之,这十数位军官阶级虽然都不高,尽是骑督司马一类,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最早追随朱广的嫡系。所以,丝毫不要怀疑他们会不顾一切为他们的将军报仇。 郭图看到这里,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恶毒地咒骂了许攸多少回。 贾诩蜡黄的面皮渐渐涨红,腮帮不住地鼓动,好一阵后,他问道:“都尉,那你想怎么报仇?杀了郭公则就算替将军报仇?还是说你要统领九郡,继续与袁骠骑对抗?” 齐周不回答。 “你不说,我替你说。”贾诩道。“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时意气而已。年轻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冲动。但我劝你仔细想一想后果,今日你杀了郭公则,邺城便没有退路了。这城里不止有数以万计的军民,不止有你的家小,更重要的是,还有将军的家人。你要拉着他们一起么?你忘了将军的遗训么?” 齐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也算得上是才智之士,如何看不清楚局面?可是,不管是说忠,还是论义,他都没得选择! 一念至此,便要下令。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在外头高声喊道:“急报!” 原来却是一名使者刚刚赶回邺城,一进左将军幕府就懵了,但事态紧急,他也顾不得许多。 堂上正是你死我活之际,谁顾得了他?那使者见状,再次大呼:“甄府君急报!” “甄府君”三字一入耳,不管是齐周还是贾诩田丰都禁不住心头一颤!难道,赵郡出事了?赵郡的破贼校尉陈忠可是挡在黑山军与邺城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田丰立即喝道:“进来说话!” 那使者好不容易上得堂来,估计还不知道朱将军的事情,正疑惑该向谁报告时,田丰已经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轻声细语说了一阵。随后,田丰打发了使者,默默地回到了原位。 齐周贾诩都揪心,但当着郭图的面又不好去问。贾诩沉默片刻后,索性直接对郭图道:“公则先生,让你受惊了。请暂到馆驿歇息,容我们商量。” 郭图此时巴不得直接回平阳去,反正已经可以确定朱广身死,留在这里作甚?万一朱广的嫡系死忠们怎么也想不开,一把火烧馆驿可如何是好? 但已然进了城,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且先离开这虎狼之地再说。当下便匆匆一揖,起身要走。至堂前,那些朱广的旧部们怎么肯让?贾诩脸色一变,几个大步上得前去,厉声道:“退下!” 他是“总幕中郎将”,素来极得朱广倚重,甚至以师事之,这在全军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威信还是有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云中旧部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齐周。这是咱们将军的老朋友,老弟兄了,你只要说句话,咱们立时就将这郭图剁成肉酱!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齐周尽管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可到底没有吐出那个字来。贾诩趁机训斥,军官们一见如此,只得恨恨闪开了道。 郭图前脚一走,齐周立即问道:“赵郡怎么了?” 田丰此时才摇头叹道:“祸不单行,张飞燕出兵了。”原来,正如朱广及贾诩当初所料,黑山张燕一直在观望局势。袁绍虽然一直催促,并许以重利,但对他以及黑山贼来说,朱广也好,袁绍也罢,其实没多大区别。无论哪一方,都不是可以作朋友的。甚至,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朱广拥冀州,比袁绍要好那么一点点。因为一旦袁绍得到河北九郡,那天下再没有人能与之抗衡了。到时候,黑山军的命运也就注定了,只不过早晚而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三章 最后的礼遇 恋上你看书网 闻听此讯,贾诩黯然。 确如朱广如说,他不是那种,我跟了你,我就要一生为你尽忠,甚至为你去死那种人。但是,朱广这位年轻的主公,也确确实实吸引了他。你说朱三有多老谋深算,好像也没有,但是他就有那样一种大局观,好像能看清局势将来的走向,永远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而且他绝大多数的时候,待人都是极为真诚的,这一点难能可贵。 所以,贾诩也曾思量过,就是他了。无论好歹,追随着他,一起努力,一起打拼。 变化,出现在前不久。也就是朱广接受建议,决定分兵出城扎营之时。而且贾文和也知道,朱广清楚他的心思。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广竟如此短命。在华佗替他“开颅取箭”的第二天晌午,脈搏停止,气息全无,一命呜呼…… “张燕已起兵,都尉认为我们还有希望么?”良久,贾诩问道。 齐周也知无力回天,苦笑道:“合你的意了?” 贾诩突然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齐士安,我知道,自打令妹与将军的婚约取消之后,你就一直对我有意见。我不怪你,这人之常情。但你要明白一点,我对将军,对冀州的贡献不比你小。将军取得的成绩,有我一份心力!我也不想这样!现在,只要你告诉我,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为之奋战到底!有么?” 齐周无言以对。 田丰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他进入朱广集团时间不长,贡献也有限,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思量半晌,沉声道:“两位,朱将军之前既然将河北之事托付给我们三人,又嘱咐我们不要逆水行舟,我想,将军生前是早就料到有此一遭。现在,齐都尉是要战,贾中郎是要降,那我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齐周贾诩异口同声:“请讲。” “将军既殁,这数万步骑已是群龙无首,即便是张中郎回来,恐怕也难以撑起大局。既然如此,我们还是遵从将军的遗愿,顺势而为吧。”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不必再过多解释。 齐周心知孤掌难鸣,强作笑意时,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我真替朱子昂不值,他是那么地信任地你们!倚重你们!罢!既然你们都要投降,我也无能为力!在此,预祝二公,此后富贵荣华,得偿所愿!” 语毕,抬手一揖,拂袖而去。 贾诩沉默良久,看向田丰,他素来是极有主张的人,这还是头一回向别人投之以询问的目光。 田丰见状沉重地说道:“不管是出于公义还是私心,此事都不得不为。我们唯一能为子昂将军做的,就是将他体面地安葬,并保全他的家人。” 贾文和点了点头,随即道:“元皓应该知道郭图此来,是为一探虚实的吧?” 田丰为难地绞着手:“那,此事你我谁去禀报夫人?” 贾诩一听便苦笑道:“左右人家也视我为奸侫了,我去吧。”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为何从卓文君吟出这句诗之后,尽管时过境迁,可千百年间历朝历代的人都不断地重复?因为吟几遍诗容易,做到太难。 甄宓从嫁给朱广之前就知道,她不可能独占这样一个男人,尤其是得知齐棠的存在以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成功了,但却是以这种方式! 榻上的朱广,已经气息全无,四肢冰凉。 刚开始时,甄氏也有那种固执得愚蠢的想法,坚持认为丈夫还会醒过来。可到现在,她已经绝望了,并开始面对现实。 但当贾文和来告诉她,已经决定献城投降时,她仍旧难以接受。可一介女流,她又能怎么样?况且朱广生前有过遗言,让部下们不要逆水行舟,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让他们在自己遭逢不测的情况下,不要再负隅顽抗。 所以,她只有一句话给贾诩:“将军视先生为师,先生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贾诩打算找齐周和田丰商量,左右大家心里都清楚,郭图此来就是要亲眼看一看朱将军是否身故。不如就让他先来“瞻仰”一下遗容,也省得公祭时再来恶心人。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万一朱将军那些嫡系一见到将军遗容,悲愤难当,真要乱起来一刀杀了郭图,徒生事端。 可齐周已经回到自己府中,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摆明了就是哪怕袁绍进城来,他也拒绝露面,是生是死悉听天命。他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全朋友之义。 当天夜里,身在馆驿的郭图一夜未眠,外头但有丝毫风吹草动,都能惊出他一身冷汗。黎明前实在太困,刚眯一会儿便作了噩梦,梦中,朱广头插利前,面目狰狞,前来向他索命。猛然惊醒,却意外地得知左将军幕府派了人来,请他过府见朱将军最后一面。 等他赶到时,天已经麻麻亮,左右张望,却见左将军府并没有办丧事的样子,心下狐疑。 “你说,昨天那场面,会不会是装出来给我看的?” 听他如此言语,那卫队首领一怔:“这,小人实在不知。” “或许,朱广真是诈死,齐周贾诩等人串通一气,故意演一场,好叫我没有亲眼看到朱广的尸体,便信了他们?” “这,小人还是不知。” 郭图回头不屑地盯他一眼,所以你就是跑腿的命! 正当此时,贾诩出来了。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贾诩直接道:“公则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来是奉袁骠骑之命刺探虚实。你们想知道朱将军是否真的身故。” 郭图嘴一动,却把话吞了回去,索性默认了。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人,实在装不下去。 “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有一个条件。” “嗯?条件?” “不错!稍后你见得将军遗容时,须得谨慎,敬重,且行跪拜之礼,不可有丝毫逾矩冒犯!”郭图闻言大怒,当即拂袖道:“我代表大司马而来,岂能向朱广跪拜?这事没得商量!”贾诩冷声道:“先生应该知道,这邺城里想要你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我劝先生赶紧了了差事,回去复命才是正经。如果先生觉得情面上过不去,那就只当是谢朱将军当初活命之恩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四章 野心 恋上你看书网 “怎样!” 郭图从邺城“脱身”回来报告消息,刚一上堂,方行礼时,袁绍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何止是他?满堂文武都殷切期待着朱广的死讯。 心头不禁有些吃示,我这九死一生,冒着巨大风险走一遭,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 他就沉默这么片刻,许攸已经不满道:“公则,到底如何,你说话啊!” 郭图是真想冲上去把他两撇八字胡给扯下来,咬了咬牙根,对袁绍道:“主公,确凿无疑,朱广死了。” 死了?真死了! 郭嘉将信将疑:“公则先生,看到朱将军的遗体了么?” 郭图嘴角不太自然地抖了一下:“看到了。” 这本是因为他早上在朱广的遗体面前行了大礼,心里头不畅快,但看在郭嘉眼里却又是另一种猜测:“确实看到了?亲眼看见的?没有什么曲折?过程中可有什么……异常?例如只是远远地望着?又或者中间隔着什么?” 郭图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奉孝如此关心,怎么自己不去?” 郭奉孝头一低:“公则先生莫怪,只是事情确有可疑之处,非是在下……” “我知道,你不就是一直怀疑朱广诈死么?”郭图道。“主公,诸位,在下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近距离,亲眼看过了朱广的遗体。” 听他如此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邺城手到擒来,河北九郡也快了。 袁绍这才想起关切来:“公则这一趟去,邺城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郭图正想说说各种凶险,许攸却抢在前头道:“这就是主公多虑了,公则是代表主公,邺城那帮人既然想保全,怎敢对他丝毫不敬?”语至此处,扭头谓郭图道“公则,你也不必谢我,我知道自上回的事以后,你心里一直不舒坦,所以我才推荐你去,好叫你一雪前耻。” 郭图索性懒得搭理他了,还他妈一雪前耻呢,差点给我剁成肉酱!朱广临了临了,我还给他跪一回! “小波折是有,为难还不至于。“ “哦,怎么说?” “看情形,齐周还有些情绪,而且朱广的一些旧部死党态度还很顽固。” 袁绍顿时又忧虑起来:“哦?这么说来,献城之事还是未知之数?” “不不不。”郭图连连摆手。“齐周虽然如此,但贾诩田丰二人态度却是很明确的。贾文和素被朱广倚重,在河北军中威信颇高。而田元皓又是冀州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有他二人,大事已定。” 许攸也插话道:“公则言之有理,齐周不过就是仗着当初在范阳跟朱广一个作县丞,一个作县尉,有些资历而已。他不可能拧得过贾诩和田丰。退一步说,哪怕这其中还真有变数,那又何妨?朱广已死,他们要是意见不同,也只能是内讧。对主公而言,也不过就是多等几天而已。” 袁绍深以为然,忽见郭嘉沉默不语,遂问道:“奉孝以为如何?” 老实说,虽然郭图已经真真切切看到朱广的遗体,但郭嘉心里仍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头恐怕还是有诈。只是那种感觉不甚强烈,再加他自我解释,有可能是因为太过重视朱广,然而对方又却这般轻易死去之故。 一念至此,答道:“子远公思虑周详。” “呵呵。”袁绍舒心一笑。“罢,接下来就等吧。” 许攸突然笑意吟吟地朝他一揖手:“游侠终究只是游侠,纵然一时发迹崛起,到底还是水中之月。” 袁绍大笑! 郭图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主公,幕下在邺城时探得一个消息。” “哦哦,快快说来。”袁绍兴致不错,肢体语言也丰富得很,频频招手。 “如果幕下没有猜错的话,黑山贼张燕应该已经兵临赵郡了。”小事看人品,这明明就是他左将军幕府堂上顺耳听了那么一句,到这儿了就脸不红心不跳地成了他探来的。 袁绍暗道,原来用得着张飞燕。可现在朱广一死,根本不需要他。他这一来,若不得些好处,恐怕是不肯走的。唉,若非公路之故,就此灭了张燕,便又少一个祸患。遂赞道:“公则不虚此行,辛苦了,你且去歇息,有事我再请你来商量。” 郭图谦虚两句,这才满意地告辞而去。 许攸盯着他背影,轻轻摸了摸胡须。 众人散去之后,许攸照例没走,而袁绍也没有问他还有何事,直接对外头道:“吩咐下去,备一瓮好酒,做几色菜肴,尽速送来。” 在袁本初眼里,许攸这人虽然缺点很多,但一来是多年的故旧,感情还是跟旁人不同的。二来,许攸也确实足智多谋,现阶段还称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当此喜庆之时,自然要跟朋友一起小喝两杯了。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了一会儿河北局势,不一阵酒菜送来,袁绍也纡尊降贵,跟他对坐对饮。 几杯酒下肚,许子远将身往前一倾,压低声音道:“本初,朱广败亡,你便剪除一大巨患。剩下的如张燕公孙瓒等辈,诚不足虑。大河南北,再没有人能与你匹敌。你懂我的意思?” 袁绍这会儿心情好,也不介意他直呼自己的表字以及说话的口气,吃一口菜,咽下之后道:“也不是这么说,公路还不让我消停啊。” “公路?哼,真不是我小看他,他也就是趁着王师北上这空档闹腾一番。等河北事定,朱广那些骁勇强悍的步骑精锐尽入你手,直接放出去打,公路麾下那些个流贼草寇怎么会是对手?等平了他,则虽刘氏之江山,实由你袁本初再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袁绍哪能不知道他言下之意,却故意笑道:“子远想说什么?”“我可没说什么啊。我只是提醒你,什么五世三公之类的我都不稀得提,只以你现在的功劳,名望,实力,四海之内谁不敬畏?你可以做的选择,很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五章 神迹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轻轻晃荡着手里的耳杯,若有所思。 许攸笑得暧昧:“怎么样?只想想,便已经……” 本初却打断了他的话:“子远,你记得我们年轻之时么?” 许攸一阵错愕,这怎么突然怀起旧来了? 袁绍不理会他的茫然,自顾道:“那时,我刚从濮阳县长任上下来,先后服父母之丧,事毕朝廷征召,我也没去。这一时期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和有志之士来往,比如张邈、何顒、你、还有孟德。” “然后呢?” “那时候我们坐论,谈起宦官弄权,世道黑暗,无不痛心疾首,誓言改变这一现状。而我本人出自世受国恩之家,更是责无旁贷。” 追忆年少轻狂的岁月,许攸也颇有感触,叹道:“那时候,我们可都是本着一颗忠于汉室的红心呐。”语至此处,他突然恨得咬牙切齿,狠狠道。“可看来我是看清楚了,那家人没一个能行的,竟把宦官比作生身父母!昔日我在冀州图谋起事,虽然失败了,但我至今不后悔。汉室气数已尽!本初,你不必多虑,朱广纵使不死,他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刘伯安的名头太响,遗泽于他。现在他完了,天下还有谁不服你?” 袁绍不语。 多年的朋友,许攸了解他,进一步劝道:“我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不要紧,先前迁何氏出宫便是一个讯号。此番灭了朱广,回许都后,你再作一件大事,好叫天下人心里有个准备。待三五年,或七八年,事就成了。” 袁绍眉头微皱,轻轻摇头。 许攸哼笑一声:“别告诉我说你没想法?” 袁本初抬头看他一眼,把杯一举:“不说这个了,喝酒。” 汉光熹三年,公元一九一年,八月。 河北集团,看来是玩完了。朱广中箭身死,连神医华佗也回天无术。穿越者半道而死,他也算是开了先例。 而袁绍在取得河北之后,声势定然是如日中天。虽说汉末大乱,是历史的必然,非人力可以扭转。可以袁氏的声望和实力,他或许真如许攸所言能够成事?其他如曹操孙坚等辈,或许就此失去了历史舞台? 八月中下旬,袁绍的大军耐着性子等在平阳,但也没有放松对邺城的监视和刺探。 而邺城方面,自与袁绍谈好之后,便着手准备办理朱广的后事。他是云中人,可现在这时节要将遗体运回云中不太现实,在征求了朱达的意见之后,决定就将他葬在邺城,一切礼仪仍依左将军身份而定。 日定敲定以后,消息通报到袁绍处,想起昔年跟朱三也算是有并肩作战之谊,再加上,人家确实也有大功于汉室。袁本初也不想作得太绝,遂默认了,也不顾什么朝廷定性的反贼之类。他甚至一度考虑派自己的外甥高干作为代表去出席葬礼,但终究还是顾及着“王师”的名头而作罢。 这一日,是朱广公祭以及下葬的日子。 之所以放在同一天,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眼下局势如此,讲究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天气炎热,怕遗体腐化。 左将军幕府大门紧闭,但正堂已经设成灵堂,一口赶制的,崭新的棺木摆放在灵堂中央,被白幡环绕。府中所有人,上至部将幕僚,下至普通仆人,都腰绕白布。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着朱广的遗体放入棺中,便可简短祭拜之后入土为安。 按照礼仪,朱广去世后,家人已将其遗体从卧室移出,停放在偏室。此时,其元配发妻甄宓一身素服,不施粉黛,正替丈夫最后一次整理仪容。 朱广看上去仍旧“栩栩如生”,他虽然气息脈搏全无,且四肢僵硬冰冷,但神态肤色一如生前。看到这,甄宓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颤抖的手抚过丈夫那英俊面庞,甄氏已经欲哭无泪,并州郎,何以如此狠心相弃呐?到底是你命短,还是我福薄? 身后侍女见主母摇摇欲坠,赶紧上前搀扶,并提醒道:“夫人,时辰快到了。” 强忍住悲痛,轻轻推开侍女的手,她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整理丈夫的衣冠。忽想起箭创处因当日华佗要开颅之故,曾刮去一团头发,唯恐没有处理好,她便小心翼翼地取下那顶象征着朱广身居高位的帽子。 侍女在旁边看得心疼,劝道:“夫人,左右著了冠也看不见……”语至此处,嘎然而止!一双本就水灵的眼睛几乎瞪出眶来! 赶紧深深呼吸几口,一手抚住胸,生怕小心脏跳了出来。看夫人时,却见她好似痴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吞了口唾沫,强定住心神,她伸出手去扯了扯主母衣角:“夫人,莫,莫,莫是奴眼花了?你看……” 与此同时,灵堂旁边的走廊上。 朱广以冀州九郡相托的“三巨头”都杵在那儿。近日一直未曾露面的齐周也到了,作为朱广的重要幕僚以及朋友,最后一程他不可能不来送。 临出门前,他还特意嘱咐了妻子,一定要看好小姑子,妹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头。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朱昌过来询问了一些关于丧礼的事宜之后,才打破了这种令以窒息的压抑。 田丰未语先叹。 齐周一直跟他处得不错,但这会儿便连他看觉得不顺眼了:“叹什么?” “还能叹什么?田某敬重大司马大将军,也感激子昂将军的礼遇,原本以为得遇明主,奈何竟命短至此!” 齐周心头一阵苦涩。你认识他才多久?对他又了解多少?你只在哀叹失去了一位明主,而我却逝去了一个挚友,一个兄弟,一个领袖…… 贾诩未发一语。近来,齐都尉对自己的那种情绪感染了很多人,甚至包括主母,好惟我贾某是袁绍安插在朱将军身边的内应一般,好似我就在等着将军遭横祸枉死,好献城投降,卖主求荣!刚想到此处,齐周的声音传入耳中:“贾中郎不说两句?”实在忍受不了他那语气,贾诩立时发作:“齐周!你……”话刚起个头,却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失魂落魄地抢了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六章 匪夷所思 恋上你看书网 此刻,齐贾田三位就站在朱广遗体旁,人人都是一头雾水。怎么个情况这是?那侍女结结巴巴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让我们来看什么? 齐周忙问道:“夫人,不知……” 甄宓的情绪显然不太稳定,似乎处于一种失控的态度,她平时本是极端庄的,但这会儿双手却胡乱比划着,嘴唇一直在动,可说的话那三位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却连一个字也不明白。 贾诩田丰对视一眼,都有惊色,难道这般命苦?疯了? 齐周费了牛劲才明白一点点,是说……头上?箭伤?箭伤怎么了?当他将目光投向朱广遗体的头部时,先还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也不怪他,这些天心力交瘁,注意力难以集中也是难以避免的。 看了好一阵,他突然一击掌,大叫一声! 这一声可把贾文和跟田元皓两个吓得够呛,尤其是田丰,脸都吓白了,失声道:“怎么了!” 这回齐周也疯了,两支手一个劲儿地比划,嘴里哼哼叽叽跟说天书似的。 田丰不明就里:“你到底要说什么?” “看,看头!箭伤!” 这两个疑惑不解地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 朱广当日头部中箭被抢回来,他们都是亲眼看过的,华佗开颅动手术时他俩虽不在现场,但箭创是什么样还能不知道吗?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朱将军头上哪来的箭创?头顶囟门处,皮肤光整如新生!若仔细看,还会发现已经冒出了发尖! 一时间,贾田二位直感后背凉风嗖嗖。 按常识来说,人若活着,伤口会愈合,这不奇怪。但人若死,创伤会一直在,直至遗体腐化。朱广去世,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除了躯体僵硬冰冷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变化。这本已令人称奇,现在箭创竟然愈合不说,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且!当初为方便开颅而刮去的头发竟然重新生长! 综上所述,能让人联想到什么?当然是毛骨悚然! 齐周突然探出手去,但未触及朱广遗体前便又缩了回来,以征询的语气向甄宓道:“夫人?在下是否……” 甄氏急忙点头。 他这才去握朱广的手,但一触到皮肤,他方才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浇灭。朱子昂的手仍旧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仍不甘心,又伸出一个手指头去探鼻息,却是一丝也没有。当他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甚至冒着亵渎的风险俯下身去想听心跳时,他完全绝望了。 “怎样?”田丰急切地问道。 齐周只能摇了摇头。 贾诩紧锁着眉,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朱广。半晌之后,他忽问道:“夫人,将军南征北战,每每冲锋陷阵,战创再所难免。不知将军从前受伤之后,伤口愈合……” 甄宓此时已经痴了。 对她而言,最大的打击还不是新婚不久即遭遇丧夫之痛,而在于本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却再一次……这实在不是一个年轻女人所能承受的。再者,她嫁给朱广才多久,怎么会知道? 齐周却突然举起手来,嘴张得老大,似乎想说什么。 田丰见他半天没发出声音,急道:“都尉你倒是说啊!” “昔日!范阳之役,你们都知道吧?”齐士安语速极快。 “当然!那又如何?” “当时黑山贼撤退之后,官兵壮丁们把将军从城上抬下来时,他已经完全是个血人,身上的战创不计其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人相信他能挺过来。可结果,他非但很快苏醒,而且身上的创口也愈合得极快!”说到这里,齐周向甄宓道“夫人,恕在下失礼,敢问将军身上的战创还在么?” 甄宓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三人这才发觉不对,赶紧让那侍女将主母扶下去歇着,同时又命人去请华佗。 安排完毕,三人又回到朱广遗体前。按说眼下八月,虽说进秋,可气候仍旧炎热。尸体至多两三天便会开始腐化发臭。但将军却是这样,莫非真有天幸? 齐周跟那儿不停地搓着手,末了,将牙一咬,心一横,对朱广道:“请将军莫怪!”说罢,就要动手。 贾诩田丰齐齐拦住,惊问道:“你想作甚!”莫说这躺着的是咱们主公,就是寻常人,遗体岂容亵渎? “我要看看将军身上的战创还在不在!” 贾田二公到底还是让开了,他们也极想知道,难道朱将军真的异于常人? 但见齐周已顾不得什么礼仪,三两下扒开朱广身上的袍子,细细看来。 两块壮硕的胸肌,结实得跟墙砖一样,八块腹肌,线条分明。这就是三人所能看到的,除此之外,哪来的伤痕?只有肩胛处,有一块淡淡的痕迹,齐周知道,那是当初范阳之役中,他中箭后,为了止血,用烙铁烫伤口所致。 齐周脸上阴晴不定,忽回头道:“田使君,搭把手。” “啊?!”田丰吃一惊,没奈何,只得对朱广遗体一揖,上前帮忙。两人小心翼翼地将朱广侧翻,齐周一看,整个背部光洁平整,哪有战创的痕迹? 重新将遗体放好,穿戴整齐,三人站在前头,全傻了。 这事实在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唯一能作的,就是往玄秘上扯。即便是在科技相对发达的两千年后,这恐怕也不是科学所能够解释的。 三人正发呆时,华佗来了。 老实说,华元化这几天过得也很艰难。虽然左将军府方面没人为难他,但对于朱广的死,他还是耿耿于怀。没能救到刘伯安就罢了,现在连他的继承人也救不过来,实在遗憾得紧。 因此,当听说甄夫人有恙时,他急忙赶到。瞧完之后,开了个方子,便听那侍女说起这等奇事。 在仔细检视完几天前他亲手处理的箭创处以后,这位当代名医也呆立当场。贾诩谨慎地试探着问道:“元化先生,这可是你的医术所致?”“啊?”华佗一怔,随即苦笑。“我哪有这等医术?而且,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七章 患难见人心 恋上你看书网 “所以,这和先生的医术无关。完全就是……天意之类?”贾诩问道。 作为一名医生,作为中医外科鼻祖,华佗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几乎要颠覆他的认知。良久,他沉声道:“或是天意,又或者只是将军的体质大异于常人。” 贾诩立马跟进:“也就是说,天赋异禀?” 华佗无法作其他解释,只能点了点头。 “那,依先生之见,将军现在躯体僵硬冰冷,且无气息无脈搏,这到底是活着还是……” 华佗真给问住了,以他几十年的职业经验来看,人的生命其实非常脆弱,感染风寒有可能死,腹泻不止也可能死,但现在居然有一个都这般模样了,还保持一些生命体征的人!思之再三,他作出了一个这样的比喻。 “诸公都知道树木,树木即使掉光了叶,烂空了心,甚至腐化得只剩下一点残枝,也有可能再发新芽。朱将军现在的情况大概与此类似,当然,这,这只是我的猜测。” 齐周接过话头:“先生的意思是说,将军还有可能会活过来?” 华佗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个在下委实不知。” 田丰此时道:“纵使如此,我们今天也不能埋了将军。” 那么问题来了,几十里地外,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在等着朱广入土,然后接收邺城及冀州九郡。还有无数的冀州军民深受各种传言的困扰,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在等着一个明确的说法。 既然不能就这么把朱广埋了,那应该怎么办? 当贾诩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齐周瞄他一眼:“还能怎么办?拖,想尽办法地拖。” “要是拖不下去了呢?”贾诩反问。 齐周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贾诩也拉下脸来:“你以为我什么意思?我跟你一样都希望将军能够死而复生,但是你我都清楚,将军能不能活过来还是未知之数。难道邺城内外数以十万计的军民都要寄希望于未知么?” 齐士安无法反驳,以求救似的目光投向华佗。然而,华佗却直言道:“都尉不必看我,在下也不知道将军能不能活,几时能活,活过来之后会是什么样。” 这话是肺腑之言,但却无疑是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没错,能不能复活不清楚,活过来后是否正常也不清楚,更遑论统领军民了。 看着“栩栩如生”的朱三,齐周咬牙道:“丧事缓办,袁绍那里尽量敷衍拖延,怎么着也要撑到张中郎回来。” 到现在为止,朱广身死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开,尽管坊间和军中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丧事一旦办了,那就等于说告诉了冀州军民,领头羊死了。 张辽有一万步骑,这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此外,张辽是朱广麾下第一大将,名望、资历、才干在冀州军中也是首屈一指。齐周的意思是,就算朱广一时半会儿活不过来,张文远也能够先扛一阵。 贾诩当然明白这一点,而且他也清楚齐士安还有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那就是投降是不可能了,要跟袁绍干到底。 贾文和一时不语,看着朱广出神。 如果朱广真的有灵,他应该不难猜到自己的首席谋士在想什么。 没错,这位“毒士”就是在想,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当初朱广对齐周说,贾诩不是那种可以为他去死的人,而且他也不要求贾诩这样作。应该说这个评价是客观的,得出这个结论,不是因为穿越者预知历史,而是在和贾诩长期相处之后明白的。 在朱广开颅昏迷之后,贾文和就提出了“投降”。但当时所谓的“投降”只是假意,拖延时间而已。但万没料到,朱广竟然真的死了,因此派朱昌去袁绍,已是真降了。贾诩这么作,首先是为了保全,既保全自己,也保全冀州军民。至于这两者之间,谁主谁次,谁重谁轻,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如果是朱广,他一定不会去深究。 其次,这也是朱广“遗训”。作为穿越者,优势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他知道自己一旦挂了,就没有人能够挑起河北这负担子来。为什么他选择齐周?因为他深知,自己若死,贾诩不会为了给他报仇而抵抗到底,田丰自然也不会,只有齐周具备这个可能。 所以,他必须直接将讯息传递给这个老兄弟。 当然,不直接说“献城投降”,而委婉地说“勿逆水行舟”,还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甚至可以解读为多少有点心存侥幸。 田丰见贾诩不语,问道:“中郎以为如何?” 贾文和仍旧沉默。 他素来临时决断,从不拖泥带水,但此刻,他确实犯难。从理智上说,将希望寄托于“死而复生”这种玄而又玄,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不明智的,这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但是…… 自追随朱广以来,这位年轻的主公对待他已经不是“厚薄”能够形容。朱广是真正做到了“以师事之”。贾诩有这种自信,哪怕他就是降了袁绍,也必然有用武之地,甚至有可能比在朱广幕下更能“荣华富贵”。可袁绍能像朱广一样敬重,倚重他么? 所以,从情感上来说,贾诩有那么一点不太想就这么“放弃”朱三。 齐士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田元皓是在等自己表态以作参考,朱将军以及冀州的命运此刻正系于自己一念之间。 如果从齐周之议,则意味着冒巨大风险。朱将军即使活过来,甚至完全和以前一样,以眼下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如果活不过来,袁绍一旦起了疑心,尽起大军来攻,到时玉石俱焚…… 如果按原计划投降袁绍,别的不敢说,活命是肯定的。而且以自己的才干,谋取一官半职不是问题。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一念至此,贾诩闭上了眼睛:“使君意下如何?”田丰闻言一怔,马上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八章 齐心合力 恋上你看书网 夜深,人静,月已黑。 朱广又从“停尸”的偏室给搬回了卧室。从那一刻起,甄宓再也没有让丈夫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她坚信,就在为时不远的某个时刻,丈夫一定会睁开眼睛。 昏暗的灯光下,侍女的身影已经有些摇晃,甄宓发现了,嘶哑着嗓子道:“你去歇着吧。” 侍女勉强一笑,摇了摇头,片刻后道:“元化先生说夫人需要休息和进食,这里还是由小奴照看,但有任何动静一定马上叫夫人晓得。” 甄宓哪里肯?感觉到有些凉意,怕朱广冷,她将一直握在自己掌心的手放回褥子里。侍女嘴一张,却没说出话来。尽管将军全身僵硬冰冷,但好不容易夫人有了个盼头,哪怕再虚无渺茫,你又何必去伤她的心? 但突然想起一事,不得不说。 斟酌再三,她上得前去小心翼翼道:“夫人,听说今日齐都尉与贾中郎争执得很厉害。” 甄宓的精神明显不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顺口“嗯”了一声。侍女不得不把话挑明了。齐都尉是誓死追随将军的,他与贾中郎争执,难道是贾中郎仍旧要安排投降么? 甄氏这才回过神来,丈夫早晚会醒,这不用置疑。如今的基业是他带领部属九死一生,抛头洒血才开创出来,断断不能就如此葬送了。哪怕退一步说,便不要这冀州九郡,数万步骑,袁绍一旦得了河北,他能让丈夫活么?可是,自己一介女流,嫁予并州郎时间既短,平时又从来不参与邺城军政,能有什么办法?偏偏,丈夫的亲信如张文远,高子严等都领军在外,除了齐周,连一个可以商量依靠的人都没有。 思前想后,还是只能找齐士安,遂道:“你立即派人去请齐都尉,就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侍女一怔:“夫人忘了么?都尉,中郎,使君三人都在府上。” 甄宓抚了抚额头,眼睛微闭,似乎有些眩晕,无力道:“那行,去请吧。” 却说齐、贾、田三位今天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左将军幕府。自从发现了朱广的异样之后,齐周态度鲜明而坚决,不惜一切代价,与袁绍周旋到底。贾文和始终没有明确表态,齐周寸步不让地逼着他,甚至命令左将军幕府的卫士封锁了大门,不许贾诩与田丰离开。就这么,一直僵持在堂上。 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邺城三巨头此刻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一般。其实,那是累的,饿的,渴的…… 田丰扭头看了一眼堂下塑像一般纹丝不动的卫兵,心知在这左将军幕府值守的士卒,都是清一色的云中青年。他们都是肯为了朱将军蹈死不悔,而且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齐都尉犯了浑,想出将军府的大门,那真是门都没有。 三巨头里,其实他跟朱广的时间最短,个人私交也淡不上多厚。当初决定留在河北,也是出于朱广对他的礼遇和尊重,当然还有施展抱负的机会。现在,局势成了这个样子,心生他念本也是人之常情。 但,田元皓到底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他希望贾文和能在自己犹豫的时候有个明确的态度。说白了,你贾诩只要铁了心对抗到底,那我田丰也没说的,拼着自己和家小的性命不顾,便为朱将军拼这一回。 偏偏贾中郎一直不肯表态,拖到现在,把齐都尉也惹毛了,唉,这个饿呀…… 肚子里“咕咕”一阵叫,田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半晌后,另外两位便听他有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莫非,是天命?” “什么?”齐贾两位异口同声。 田丰看他俩一眼,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有他开了这头,已经筋疲力尽的齐周又问道:“贾中郎,是战是降,给句准话吧。” 开玩笑,贾文和又不傻,你态度如此明确,人家但凡一个“降”字出口,你脑子再一热。朱将军能不能活不知道,反正他极有可能得死在这府上。 “在下就想知道,我若说降,还有命走出左将军幕府的大门么?” 齐周哑然失笑:“言重了,我不是将军,没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但你若执意要降,说不得,只能先委屈你一阵。” “那,容我先回去想想也不行了?” 齐周坦诚道:“我们三人中,没有任何一人可以独力控制局面。只是我跟左将军幕府这些将士还算熟,说句话人家还听,所以……” 贾诩手一摊:“那不就结了,都尉你决定了就是,又何必问我的意见?” “我说过,我不具备独力控制局面的能力。而且将军也有明示,让我们三人代行职权。” 贾文和一时无语,一阵后,叹息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袁绍那里先拖……” 齐周突然恼了:“我也说过!要么你就决意投降,要么,无论如何周旋到底!”说完这句,他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对外狂吼道“来人!” 堂下武士闻声而入,只等都尉一句命令便拿下贾中郎。 不料,田丰愤然起身:“且慢!” “怎地?”齐周怒目而视。 田丰一揖:“都尉,将军去,昏迷前让我们三人主事,如今你要扣押贾中郎是何道理?都尉如果执意如此,不妨将田某一并关押,你自行左将军职权便是!” 这话可重,齐周心头一震,无言以对。 但田丰到底是田丰,又转向贾诩一揖:“中郎,一个表态而已,有这么难么?你就直说又有何妨?” 贾诩看他一眼,忽笑道:“那使君怎么不表态?” 田丰让他这一激,脸上顿时涨红,将牙咬了几咬,跺脚道:“罢!” 齐周屁股一抬,紧张道:“那使君的意思是……” 田丰跟受刑一般咬牙切齿道:“就冲着将军死前还念着我田某,我拼着项上人头,家小族人不顾,与袁绍周旋到底!”不料,话音一落,贾文和拍案而起:“就这么定了!”齐周田丰一听这话简直瞠目结舌,怎么个意思?你这磨矶半天,怎么突然就决定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零九章 烈女 恋上你看书网 贾文和长吁一口气,握着手叹道:“两位不必这么看着我,主公待我不薄,只要还有希望,我没有放弃的道理。” 这话齐周信一半。 对方之前的犹豫是真的,此时的决然也是真的。只不过,与其说是田丰在观望贾诩,不如说贾诩在观望田丰。田使君是个刚直之人,到底绕不过贾中郎,表了态。而他的表态,也正好给了犹豫中的贾诩一种鼓励。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二人都跟自己保持一致,齐周还是很感激的。因此,没有多的话,他只对着两位同僚深深一揖而已。等他再抬起头来时,贾田二位都发现他眼中的泪光。 贾文和见状,轻笑一声:“都尉是真以为我们要心向袁绍,所以五内俱焚?” 齐周并不否认,点了点头。贾诩又一笑,没有再辩驳。 田丰此时精神复振,搓着手道:“既然我等一条心,那么接下来……”话刚说到这里,便瞧见夫人身边的侍女出来了。 三人同时投过目光去,等她说话。而侍女嘴才一开,又瞧见那门亭长匆匆赶上堂来。几人齐齐一怔,一时间倒安静下来。 最终,还是齐周下巴一抬,向门亭长道:“何事?” 门亭长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抬步欲往齐周跟前,他直接摆手道:“有事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都尉,外头……令妹来了。” 此话一出,三巨头都皱起了眉。贾文和跟田元皓是在想,都尉的妹妹来作甚?哦,想是顾念着与将军的旧情,想来看一眼?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而齐周则是心痛。 略一思索,转向那侍女:“是夫人有示下?” 那侍女听闻齐棠到来,神情异样,听他问便答道:“夫人请都尉去说话。” 齐周一时不语,一阵后对门亭长道:“让她进来。”随即又对侍女道“请回禀夫人,在下随后就到。” 侍女应一声,有意无意地朝门外望一眼,这才退去。 大门开时,一身素服的齐堂缓步而来。贾文和与田元皓只看一眼,便觉得怜惜。原来的印象中,这女孩儿是跟雀儿一般活泼,但现在…… 上得堂来,齐棠轻轻推开了搀扶她的侍女,先对贾田二公施一礼,复对兄长道:“无论如何,我想见他一面。” 说话时声音的嘶哑,面上神情之悲戚,令人动容。 齐周能拒绝么?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让妹妹作左将军府的主母,难道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不管夫人是否介意,这个面,自己一定要让妹妹见。 一念至此,点头道:“随为兄来。”语毕,跟贾田二位使个眼色,便伸手搀着妹妹往里头去。 却说另一头,那侍女赶紧回去将齐棠到来的消息报知了主母。她知道齐都尉的妹妹曾经与朱将军有旧,据说甚至了论及婚嫁的地步,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落了空。现在她不管不顾,直奔左将军幕府…… 不料,甄宓在沉默片刻后竟叹道:“来就来吧。” 正说话时,齐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在得到允许后,他踏进了房间。 “夫人,恕在下冒昧,舍妹齐棠……” 话未说完,甄宓已道:“让她进来。” 如此态度,倒让齐周有些意外,片刻错愕之后,齐棠已经出现在甄宓眼前。 这两人早已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见面,还是头一次。只不过眼下,重点已不在于去审视对方。齐棠缓步向前,打从进门那一刻起,她的视线就已经没有挪开过。当来到榻前,看到当初的“县尉哥哥”已是如今这般模样,顿时崩溃…… 她的哭声让所有人,尤其是让甄宓吃了一惊。那几乎就已经哭不出来了。 齐周怕她更加失态,急忙上前道:“在夫人面前……” 甄宓摆了摆手,神情中透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若说在从前,她或许会介意,可现在,她算知道了这齐家女对丈夫的感情到什么地步。 “都尉,外间说话。”甄宓勉强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齐棠,便在侍女搀扶下向外间去。齐周本想宽慰妹妹几句,把将军身上的“异常情况”告诉她,但看她的模样估计也听不进去。遂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他们方一离开,齐棠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紧紧抓住朱广冰冷的手,捧到自己嘴前,仿佛就要暖一暖县尉哥哥的手,他就会醒过来一般。 “你怎么能这样?”这句话,在齐家妹子嘴里不断地重复。你娶了甄氏,木已成舟,只怪自己放不下你,也就不说了。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留?我不愿你高官显爵,称雄一方。我也不愿你与我同心廝守,白头偕老。我只愿你活着! 泣无声,泪无痕,可怜齐棠肝肠寸断,榻上的“负心人”却是听不见…… 良久,齐棠再无声响,坐在地上,靠着榻沿,好似痴了。 突然,她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再次将朱广手抬到唇前,轻轻一吻。 县尉哥哥,生不能与你同衾,死也不可能与你同穴,但人死若有灵,我一定能找到你。有一句话,我一定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衣袖翻处,一把雪亮的短刀攥在齐棠的手中。撑着榻沿站起来,缓缓俯下身去,在朝思暮想的县尉哥哥耳边轻声道:“朱三,你逃不掉的,等着我……”语毕直身,脸上的决绝简直可怕!她双手反执尖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全力扎下! 与此同时,在外间的齐周心头突然没来由地猛跳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甄宓正与他说话,忽见他神情异样,问道:“都尉,怎……” 话没说完!里头传来声响让他们神情剧变!齐周心知不妙,大喊一声箭步射出!甄宓刹那间的恍神之后,也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头大骇,急急抢了过去!他两人前脚刚进去,听到喊声的贾诩田丰也撵了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章 亡者归来 恋上你看书网 所有人都冲了进去,眼前那一幕让这些早已备受煎熬的人们大吃一惊! 齐棠跌坐在榻前,杏眼圆瞪,脸上一片惊骇!一把短刀就在她脚边!这什么意思?行刺啊? 齐周几步窜过去一把捡起短刀,暴跳如雷:“你傻不傻!”到底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他心里清楚妹妹之前是想干什么。 而旁人听到这句话,也顿时回过神来。贾诩心里头有那么一丝不对味,当初他为了主公能尽快在冀州站住脚,所以在朱广的婚事上做了点手脚。没想到,齐棠对将军竟然如此情深。 甄宓先前震惊莫名,此时见齐棠无碍,一时眼前发黑,身影摇晃,慌得侍女一把捞住。 “姑娘是……看到了什么?”贾文和突然问道。 齐棠显然还处于惊骇之中,对于贾中郎的询问,她没有丝毫反应。 甄宓心头一动,赶紧移步过去,吃力地搀起她,关切道:“方才是怎么了?” 齐棠这才转过脸来,眼神游离不定,好半晌才答道:“他,他……” “怎么了!”齐周又紧张起来。 “动了!”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随即,齐、贾、田三位几乎是同一时间抢到朱广榻边! 灯光昏暗,脸色是看不出来什么。齐周扭头看两位同僚一眼,见他们鼓励的目光之后,撩起袖子,颤巍巍伸出手去。 贾诩,这素来以沉稳面目视人的总幕中郎将,竟禁不住吞了口唾沫。仅仅片刻之后,他见齐周探鼻息探得眉头紧锁,脖子紧缩。一时按捺不住,也悄悄伸出去手,搭上了朱广的手腕。 一阵后,两人先后收回手来,脸上,都是同样的掩饰不住深深地失望。 甄宓几乎失控,一把扯住齐棠的衣袖:“你真看见了!” 齐棠喘了口气,被这个抢去她心爱男人的女人问得有些慌了:“我,我,方才明明……” 齐周见状,安慰妹妹道:“你别急,慢慢说。确实看见将军动了么?是手动还是……” “手,左手!不仅是动,是猛然抬了一下!” 这话一入耳,又是大晚上,谁听了不毛骨悚然?怎么听着就不像是复活,反而好像是诈尸!难道是朱将军他心有不甘,冤魂不散? 齐贾田三位交换着眼色,显然,连齐士安这个作哥哥的,也不太相信。为谨慎起见,他又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朱广胸膛上听了好一阵,也没听见那期盼中的跳动。 当他直起身摇头时,甄宓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这回,也快崩溃的侍女没有扶住。 “舍妹唐突,夫人恕罪。”齐周深深一揖,备感愧疚。 甄氏被扶起,欲哭无泪,可仍旧道:“不,我相信齐姑娘没有看错,一定没有,一定没有……” “啊!” 田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得身边齐周贾诩两位浑身一颤!我说田使君,这诡异的事情够多了,你能不能别再吓人了!你是见鬼了是怎地! 不等人问,田丰指着榻上大声道:“我,我也看见了!动了!真动了!” 齐周贾诩一听,捅鼻的捅鼻,扯手的扯手,双想检视一番。 “都退下!”甄宓再也禁受不住,嘶声喝道。 她可是正经的左将军府主母,齐贾二位只得退到了旁边。 甄宓靠近榻,还未检视,已悲声道:“并州郎,你若有一丝怜惜为妻,回来吧。” 话音方落! 榻上的朱三仿佛听到了妻子的呼唤,立时作回出了回应! 田丰也吞一口,低声道:“都看见了吧?” 齐周贾诩同声点头:“嗯。” 毫不夸张,此时,这邺城三巨头也是嗓子眼细,要是嗓子眼粗,那心都能跳出来!这一次,他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就在甄夫人话出口后,朱将军的左手又动了一下! 甄宓惊呆了,竟忘了去重新检视。 贾诩略一思索,折身出了门,片刻后,又折了回来,对甄宓道:“夫人,在下已使人去请元化先生。在他来之前,请夫人仔细查看,将军是否有气息脈搏。” 然而,甄氏探出手去,又收了回来。她怕,她怕再一次失望…… 就在齐周贾诩又准备上下其手时,齐棠抢先一步,一手就抓住县尉哥哥的手腕。旁边几位谁也顾不得阻拦她,只盯着她的脸。 但见齐家妹子两条柳眉忽然一挑,又迅速将手移到了朱三鼻前。 “怎样!”齐周问道。 齐棠还没有回答,两行热泪已顺颊而下! “齐姑娘……”甄宓的语气,近乎哀求。好像在乞求齐棠给她一个好消息。 可齐棠哪里顾得了她?情绪瞬间崩溃,猛力摇晃着朱广哭喊着“县尉哥哥”。 贾诩瞬间觉得又没那么愧疚了。 我们这都快急疯了,你这又哭又喊到底几个意思?是活了,你激动的?还是没活,你绝望的?姑娘,你真不是当主母的料啊。 当华佗揣着满心狐疑到来时,屋子早已经乱成一团。 他看到甄夫人和另外一位妙龄女子守在朱将军榻前,都淌着泪,但模样却看不出来丝毫悲戚。 齐贾田三公则是一脸的庆幸,见他到来,齐周上来一把就攥住他手:“元化先生,天意啊!天意啊!” “都尉,这,这,到底……”华佗让他摇得口齿都不清了。 榻边甄宓见他来了,急忙起身上前:“元化先生,将军他……快请先生看看吧。” 华佗连连应声,上得前去,将袖子一撸,先摸起了脈搏。这一摸,便摸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虽说时有时无,但脈搏确定是有的! 又去探鼻息,虽说气若游丝,但却是真切的! 再听心跳,虽不说强劲有力,可却是清晰可闻! 检视完毕,这当世神医连连摇头。 众人见状,又悬起心来,甄宓疾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对?” 华佗看她一眼,目光又扫过旁人,半晌后,突然笑了一声:“华某行医半生……诚如齐都尉所言,天意!”贾诩立即追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死而复生!亡者归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一章 群雄毕至 恋上你看书网 平阳城里,大堂之上。 袁绍虽然缓慢捋着胡须,但眉头却始终舒开过。 底下,许攸眯着一双小眼,牙疼似的咂巴着嘴。原因是这样,这里上到袁本初,下到普通士卒,数以十万计的人都在等着把朱三埋了了事,然后大家都安心了。 按说,昨天左将军就该入土为安了,可袁军却没有探到动静。正起疑时,邺城派人来禀报,黑山飞燕的大军已经跨过了赵郡,直扑邺城。其前锋数百马军,一度迫近邺城近郊。这种情况下,怎么办丧事? 邺城使者还说了,左将军生前发迹,就是在这张燕身上。他跟朱三可是有深仇大恨的。万一撞上了,把遗体抢了去,还不搞鞭尸什么的? 这么一来,袁绍作了难。张燕是他招来了。当初是想着借着黑山军的力量,一起灭掉朱广。可现在,邺城乃至河北都唾手可得,根本就没有他张燕什么事了。而且,朱广完了,下一个就是他。 现在他兵临邺城,据说来势不小,如之奈何? 良久,许攸一击掌:“主公,不能叫张燕占了这便宜去。他拥众而来,没有好处岂肯回去?他是绝计不会坐视王师尽收河北的。” 这话倒对袁绍胃口,我从许都起兵,劳师动众,耗费多少钱粮?也是苍天眷顾,朱广身死,才有了如今这局面。你张燕一介贼寇,什么都不干,还想分杯羹?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他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叫他回去?这话只要一说,他必定起疑。”袁绍道。 审配补充一句:“主公,朱广身亡的消息张燕迟早会知道的。” 袁绍轻轻点头,问许攸道:“子远有何良策?” 许攸咂巴咂巴,摇了摇头。 袁绍见状,又问郭嘉:“奉孝?” 郭嘉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袁本初一问他就道:“倒是有个由头支开黑山贼。” “哦,快快讲来。” “主公可以修书一封给张燕,命令他东进北上去堵截张辽。邺城之事,王师自有主张。他若不肯,主公不妨许他些甜头。” “比如?” “比如钱、粮、地、爵。” “地?”袁绍有些意外。钱粮官爵倒还勉强可以,这地是随便能给的么?万一张飞燕血盆大口一开,要常山中山等地如之奈何? 郭嘉洞悉他的心思,坦诚道:“主公,张燕既然从黑山出来了,就不要再想着他能轻易回去。除非主公想一鼓作气,乘势灭了黑山贼,否则,一定的妥协和让步是必须的。” 袁术已经把徐州搅成一团乱麻,河北事一毕王师就要渡河南归,怎么可能留在河北消灭张燕?这道理袁绍也明白,一时间不由得有些郁闷,早知如此,我叫他来作甚?等于让他白白捡个便宜!日后也是个麻烦! 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一念至此,看向许攸,后者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了郭嘉的意见。 袁绍见状,遂立即挥毫修书一封给“横野将军”张燕,就依郭奉孝之言,命他去堵截朱广幕下头号大将张辽,允诺事成之后好处大大地有。 遣出信使后,许攸见袁绍眉宇之间仍有郁结之色,遂问其故。袁绍叹了一声,却不回答,心中暗道,但愿河北之事尽速了结,袁术那厮…… 邺城之所以成为河北中心,不是因为有几个行政机都驻扎在此。而是其得天独厚之自然条件。境内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尤其是水利资源非常充沛。尽管地处黄河北岸,但那条母亲河都算远的。 邺城南成是“污水”,这只是名字,不是说那是臭水沟。北面,又有滏水。这两条河灌溉邺城周边数百里,年年旱涝保收。 此时,滏水河边,多名老少妇人正在浆洗衣物。七八个顽童正在离她们不远处追逐嬉戏。虽然相隔不远的邺城正处于战争阴云的笼罩之中,但你打你的仗,我的日子还得过。只要不是说杀到家门口了,普通百姓是绝计不肯舍家撇业,背井离乡的。再者,朱广的部队向来纪律严明,而袁绍的军队又顶着“王师”的名头,都还不至于说跟袁术的青州军一样,如蝗虫入境,寸草不生。 妇人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闲聊。当然,妇道人家一般对时政没有兴趣,所聊的也不过就是家长里短之类。 突然,一少妇直腰起身喘口气,拿手背抹汗时,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旁边婆婆使唤她去把跑远的孙子追回来,她也毫无反应。 这婆媳关系,向来是中国社会几千年以来的一大难题。老婆婆顿时生了气,撑着膝盖站起来就要骂。 无意之中,她瞥见了一片黑影,正沿滏水河过来。 也是老眼昏花,一时看不清楚,嘴里还嘀咕道:“那一片啥东西?” “阿母,快,回家!”儿媳说话时,声调已经颤抖。因为她看得真切,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 一时之间,妇人们急急收拾了东西,各自扯回自家的孩子,慌慌张张逃离了河边。有人回头一望,只见那片黑影越来越宽,几乎有蔽野之势! 可惜,这些妇人都不认得字。否则,她们应该晓得,那人潮之中一片大旗,上面几个大字写得分明,“橫野將軍張”!没错,来的正是黑山军! 当年黄巾八州并起,一年之内灰飞烟灭。 即使有残存的,再起的,比如青徐黄巾,又比如白波军,但不管是声势也好,实力也罢,都远远不如张飞燕。虽说有太行山地利的因素,但张燕其人善于审时度势也是黑山军能够存活至今,且保持强大的原因之一。 这一次,张燕正是观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才决定大举出动。 战旗下,精悍的“飞燕”穿一身精致的小叶细铠,头盔上人家要么撒颗盔缨,要么插根雉翎,可他却不走寻常路,饰着一条豹尾!估计是喜欢豹纹? “大将军,邺城就快到了。” 黑山贼虽然人多势众,但这素质确实次一点。当初为了安抚他们,给了张燕一个“杂号将军”,他以前不是号称“将兵从事”么?大小匪首们“大从事”叫惯了,现在又改叫“大将军”。他们哪里知道,这“大将军”到目前为止,连袁绍都不敢当。张燕“嗯”了一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里里闪过一丝慑人的光芒!昔年在范阳,是我大意了,朱子昂,这回咱要好好会会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各怀鬼胎 恋上你看书网 当天下午,黑山军号称十五万步骑,就在邺城北面不到二十里的距离扎下营寨。不到黄昏,便把方圆数十里的村庄扫荡一空。 大帐里,张燕听完汇报之后,只点头而已。虽说挂了一个“横野将军”的名号,可他本质上毕竟还是贼,总有一种捞完就跑的风格在。 把豹纹头盔摘下来扔给亲随,这位黑山领袖抓着头皮,吸了口气:“我刚才想什么来着?” 底下大小匪首面面相觑,你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 一击掌,飞燕大声道:“对了,把姓甄的和那个什么校尉给我带上来!” 命令一下,不多时,十余名壮硕的贼兵押着两人进得帐来。这前头一个,头发散乱,衣袍不整,神情也沮丧得紧。不是旁人,正是朱广的妻兄,赵郡太守甄尧。而后头那个胖子,一脸的血污,被捆得跟粽子一般,左边脸乌紫肿涨,都快看不出来他是当初朱广麾下四大校尉之一的“破贼校尉”陈忠。这两人一文一武,负责坐镇赵郡防备飞燕,现在看来,赵郡肯定是丢了,也难怪张飞燕如此志得气满。 “跪下!”贼兵们纷纷呼喝。 甄府君只顾低着头不吭声,陈忠却把脖子一梗,重重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匪首们一见大怒,当时就有人拔出刀来。 张燕制止了部下,目视陈忠道:“我看你有些眼熟?当年范阳有你么?” 陈忠努力睁开眼睛:“怎么没有!那时你师溃如山,只带义从骑兵逃跑时,我在城上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这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张燕见他提起往日不堪之事,却也不怒,笑道:“有这事。那天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差点让你们‘并州狼’给捅个透心凉。” 他如此光棍,素来不善言辞的陈忠倒不知如何回应了。 张燕将手一摊:“可那又怎样?当初你在城上看到我逃跑,现在你却成了我的阶下囚,你是生是死,我一句话的事。” “哼!尽管来!只是老子脖子粗,你得用把长刀!” 见他如此嚣张,那一群匪首都是杀人如麻的,先前拔刀那位再也忍不住,唰一声抽出家伙来,几个大步窜上前,狂吼一声当头就砍!他刀一下,陈忠几乎就在同时把头往上一递! 他哪是想真杀?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而已。一见人家把头送上来了,赶紧把刀往回撤。这一撤,撤得自己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张燕大笑,底下同伴们也窃笑不止。那匪首讨个没趣,嘴里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捡起刀踹了陈忠一脚,红着脸就回去了。 “你们这帮云中小子都是硬骨头,我早就知道。你放心,我不杀你们。我把你们交给袁骠骑,甄府君是什么身份?袁骠骑还能亏待了我?至于你,好歹也算是朱广的心腹,也值不少钱粮吧?” 陈忠牙一咬:“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别高兴得太早!” 张燕嘿嘿一笑:“别怪我说话直,这一关,朱子昂可能过不去了。不过也无妨,要是他赢了,你们更值钱。” 语毕,即命人将他两个带下去。 破贼校尉陈忠,在“四大校尉”里,才干虽然说并不突出。但这次兵败被擒,确实“非战之罪”。他只有不到几千人的兵力,却要面对数十倍的黑山贼。而且此番张燕出兵,其志不小,除了本部精锐之外,更利用各种手段,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使得太行山中大部分贼部都出兵相助。 他号称十五万步骑,这当然是虚张声势。实打实地说,步卒将近八万,马军也有两千多。再加上他只是搭戏,唱主角的是袁绍。所以,他才判断朱广过不去这一关。 大军扎营落脚,少不得要派出斥候哨骑四处打探消息。刚刚安排完毕,就得报说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的使者到了。 “这么快?来作甚?莫不是念我来远辛苦,遣人劳军?” 那下头有一号为“白雀”的匪首,平素里多有谋略,捋须眯眼轻摇其头:“不会,袁绍如今大权在握,名震四海,他此时遣使来,必是催促大将军出兵攻邺。” 张燕闻言一声冷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冲前头?朱广的部队出了名的能打,公孙瓒号称北塞名将,也让他打得元气大伤,我可不触这霉头。” 白雀赞同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袁绍这是在驱虎吞狼,待我两败俱伤,他才坐收渔利。稍后大将军见了使者,只管百般推诿,看他如何表态。” 张燕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如果使者态度强硬呢?” 白雀确实有些见识,反问道:“难道袁骠骑得河北,便与我黑山军相安无事?” 张燕咧嘴一笑,大声道:“有请袁骠骑使者!” 不一阵,便见一人昂然而入。四十多岁年纪,灰袍角巾,气度不凡,一手握剑,一手挎带,往帐中一站,先扫了一圈大小匪首,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张燕身上。 “魏人审配,见过张横野。” 此话一出,匪首们都摸不着头脑,什么张横野?欺负咱没读过书骂人是不是? 张燕其实一时也没闹明白,只不过见审配语气还算客气,遂道:“莫非是魏郡阴安的正南先生?” 审配在河北有些名气,无怪乎张燕有所耳闻。 “正是在下。” “久闻先生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先生请上坐。”别说,张燕好歹是黑山总帅,这点风范还是有的。 审配坐定之后,还没开口,张燕却先问道:“不知袁骠骑大军何在?邺城情况如何?” “王师驻扎于平阳,进攻邺城只在旦夕之间。在下此番来,是奉大司马之命,请横野将军率本部兵马转东北上,截击朱广麾下中郎将,张辽张文远。” 话出口后,满帐无声。 张燕一时不语,他审视着审正南的神情,揣测着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审配见状,解释道:“有句话我直说,将军及诸位莫怪。黑山军相比起王师来,装备不济,也缺少训练,正面对阵攻坚恐怕力有不逮。张辽自北面回师,兵力有限,只要黑山军挡住他,不使其回援邺城,便算大功一件。事成之后,大司马当然在天子面前保奏,诸位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他这么一说,匪首又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张燕盯他一阵,问道:“正南先生,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袁骠骑让我去截张文远,不是不行。只是,我此番出动十余万兵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甚巨。是不是请袁骠骑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审配心中暗笑,贼就是贼,贼不走空。 “这个将军请放心,来时大司马明确示下,只要此番克尽全功,钱、粮、官爵都不是问题,并且拟命将军镇守常山,招抚黑山诸部,以图河北太平。” 这话算是说在黑山匪首们的心坎上了,他们大多都是河北人,尤以常山中山两地最多。他们作贼为什么不用真名?因为家人宗族还在老家。如果大将军坐镇常山,咱们也跟着衣锦还乡,何等气派? 张燕也动了心,他虽说是百万黑山军的总帅,但过的也是钻山沟啃麦馍的日子。若得一太守之位,那就不可同日而语,算是体制内的人了。 但片刻后,他就起了疑心。 袁本初跟我非亲非故,我又不是他小舅子,他能对我这么好?这事听起来简直是设身处地在为我着想嘛。 思之再三,他模棱两可道:“感谢袁骠骑抬爱。此事我已知悉,行军在外我也不跟先生客气。请先生暂且回去,容我准备准备。” 审配能让他诓过去?正色道:“将军,请恕我直言。在下此来,不是跟将军商量,而是传达大司马的命令。” 匪首们互相交换眼色,命令?咱过的就是山高皇帝远的日子,你命令谁? 张燕面不改色,笑道:“是啊,咱如今正经是朝廷任命的将军,比不得从前。这样,先生回去请代为禀报袁骠骑,就说我黑山军听从号令。” “如此甚好。”审配说罢,这才取出袁绍的亲笔信来。 张燕识得些字,大略一看,意思跟审配所言差不多,只是措辞语气更正式强烈一些。甚至有“受命即刻移师,不得延误”之语句。 “好,那,我就不留先生了。来人,替我送……” “且慢!”审配一摆手。“配此番是奉命而来,将军一日不动身,我就一日回不去。” 直到此处,张燕才神色微变,便转瞬即恢复如常:“如此,那就委屈先生了。来,请正南先生下去歇息,好生款待,不可有丝毫怠慢。” 目送审配离开大帐之后,张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白雀朝外一望:“此人是专程来监视督促大将军出兵的。” 张燕略一思索,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百余义从骑兵。”“这事不对头。”张燕沉吟道。“袁绍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三章 飞燕奸猾 恋上你看书网 “你说什么?”大帐中,张燕霍然起身,由于太过激动,竟撞歪了面前的短案! “朱广,死了!”帐下的贼将再次加重语气重复道。 满帐匪首大惊失色,张燕脸上阴晴不定,一阵后,徐徐落座,摇头时一连说了三句“不可能”。朱广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昔年在范阳,那厮可是以一人之力独守一面城墙,其武艺之超群绝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那时,双方实力还差距悬殊。如今朱广兵强马壮,怎么可能? 白雀也纠结地扯着胡须,连吸两口气:“详情可探得?” “据说是被袁绍的人在邺城外诱杀,头颅中箭,抢回城后不治身亡。” “诱杀?”听闻此讯,飞燕紧锁了眉头。以他对朱三的了解,要正大光明地干掉这个人可能性还真不大,但诱杀就另当别论了。一念至此,追问道:“袁绍是如何诱杀朱广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 白雀眼珠子转了好几转,看向黑山帅道:“大将军,朱子昂武艺绝伦,实力不俗,若是正面对决,要除掉他恐怕不易。但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名满天下,难免大意轻敌,若说袁绍是诱杀,我倒认为此事值得深究。” 这正是张燕此时所虑,思之再三,问部下道:“是我们的人传的消息?” “是。” 张燕顿时火起:“你非得等我问?还知道些什么!快说!” 那贼将吓了一跳,飞快转动着脑筋回忆,很快便撒尿一般全倒了出来。除前面所述之情况外,黑山军在邺城里的探子一直密切关注着朱广的动向,往常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朱子昂抛头露面,但近来,已经多时不见其踪影。另外,近些天左将军幕府和冀州刺史幕府这两个衙门都有许多异常。 张燕听罢,再将事情跟袁绍的命令一联系,不由得心生狐疑。左思右想,问白雀道:“你怎么看?” 那瘦小的老头儿倒反过来问张燕:“难道大将军有什么想法?” 张燕一时不语,他非常清楚,即使这次帮助袁绍灭掉了朱广,即使袁绍按照约定给他钱粮地盘,但一山不容二虎,袁骠骑下一个目标,不是他就是公孙瓒。所以,对袁本初的提防,早在黑山军出动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我问你,如果朱子昂真的身死,袁本初为什么急着派我北上?” “怕大将军你抢了功劳?或者,占了邺城?” 张燕摇头。 白雀又琢磨片刻,忽然倒抽一口冷气:“朱广近年声名鹊起,拥强兵据冀州,天下谁人不知?他一旦身死,冀州军便如蛇无头,还如何抗衡袁绍?莫非……邺城里的人要投降他不成?而袁骠骑将我黑山军支开,是怕节外生枝?” 张燕一掌击在案桌上:“十有***!” 话音一落,下面炸开了锅。大小贼将们纷纷表态,可不能听他袁绍的命令。这么大的便宜他想独吞?邺城可是河北首府,繁荣富庶还用说? 张燕冷眼看着这一群顶着校尉都尉头衔,却不改一脑袋高粱花子习气的部下们,等他们诈呼完了,才笑道:“你们还想着钱粮?”语至此处,拿手往脖子上一划。“还是想想这个东西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独白雀作势欲起:“大将军是说……哎呀!我早该想到!” 旁人见他捶胸顿足的模样,也有些慌了,急忙问:“什么意思?” 白雀喘口气,吞口唾沫,疾声解释道:“朱广的精锐部队都在邺城,若是投了袁绍,那就叫如虎添翼!他先将我们支去跟张辽打一场,张文远是什么人我不必说了吧?等到咱们和张文远打得差不离,袁绍突然发难,咱们还回得去黑山么?” 众人一听,骇然失色! 这他妈是一箭双雕啊!毒!太毒了!就说这帮混朝廷的都不是东西!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一不留神就遭了他们的道! “大将军,咱们怎么办?”聒噪半天后,有人才问道。 张燕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攥得格格作响,沉声问道:“凭我黑山的实力,斗得过袁绍么?” 匪首们大眼望小眼,这……不好说。 白雀分析道:“那得分何时何地。要说眼前,跟袁绍的军队正面对阵,那我黑山胜算确实不大。毕竟人家器械精良,兵强马壮。但如果我们退回黑山,袁绍想要清剿也绝非易事。” 张燕看着他:“你是建议我退兵?” 白雀迎着他的目光:“所以在下才问大将军是否有什么想法?” 飞燕当然有想法。 处在他的位置,其实朱广跟袁绍没有什么分别,不管谁占据河北都容不下他。换言之,黑山军跟谁都不可能作朋友。假若朱广真的横死,那事情倒简单了,琢磨怎么应付袁绍就行。北上截击张文远,这肯定是不成的。但与袁绍争邺城,这恐怕也力有不逮,唯今之计…… “来人,去请审正南。” 审配进帐,施礼毕,第一句话就问:“将军要动身北上了?” 张燕却不回答,请他坐定后,笑道:“正南先生,昔日,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刘公伯安让我作个横野将军,这一点,袁骠骑怕是认账的吧?” 审配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点头道:“这是自然。再者,当时虽由伯安公主政,但下的却是天子诏,这是朝廷的决定,岂能有假?” “那我便如同袁骠骑一样,也是大汉将军。但不知袁骠骑与正南先生何故相欺?” 审配心头一跳,面上却是毫不改色:“张将军指的是?” “朱广。”张燕只提这个名字,并不说破。 “呵呵,将军想说什么?”审配也不点明。 “现谣传朱子昂已死,邺城无主,敢问先生可有此事?” “有!”不料,审配倒一口承认了。“不久前,朱广已为我主遣兵诱杀。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张燕一时为之语塞。有些话,毕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左思右想,他道:“既如此,那我黑山军留在此地,协助王师一鼓作气破了邺城,不是更好?”“不必!”审配一口回绝。“邺城齐周、贾诩、田丰等辈不识好歹,企图负隅顽抗,但朱广一死,以王师兵力足以破城。大司马所虑者,唯张辽而已。只要张将军挡住了张辽,便是大功一件。所以,还请将军不要多虑,即刻起兵北上是紧要。如若不然,一旦张辽回援邺城,恐怕诸多不利呐。”这话有些威胁的意思在,张燕听出来了,频频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四章 毒士无双 恋上你看书网 审配见他虽然语言之间还算客气,但心里怕是多半生了异念,再三琢磨后,开口道:“将军若有顾虑,不妨坦诚相告。” 张燕只是笑。 审配一见,亦笑道:“将军不愿意说,那在下说。如果将军是想在邺城有什么动作,那在下说什么也没有用。将军即刻就可以取了审配的项上人头。” 飞燕脸色一变,连连摆手:“绝无此意。” 审正南“呵呵”一声,又道:“如果将军是担心北上截击张辽时,会有后顾之忧,那大可不必。此番王师渡河北上,盖因朱广自侍功高名显,目无君上朝廷,此为天子所不容。袁骠骑率大军而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荡平朱广。在此之后,可以说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朝廷还要借重将军的名望,约束黑山诸部,以保冀并二州之太平。” 语至此处,见大小匪首们互相交换眼色,张燕却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另外,说句不当说的话。解决掉河北的问题以后,我主怕是要立即移师南下,一刻也不能多留。所以,将军若有顾虑,在下只能说,想多了。” 张燕可不是好糊弄的,狡黠地一笑:“那我多嘴问一句,袁骠骑怎么就急着南下呢?” 审配虽然还在笑,却面露难色:“这个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就不便多说了。” 匪首们不明就里,家丑?是私通之类的么?那这事可急! 张燕把这话掰碎了一嚼,还真品出味来,莫非指的是袁术?据说袁公路跟朱广结了盟……想到这里,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思之再三,朝对方一拱手:“既如此,那误会一场。” 审配也道:“其实,在下一来便该如实相告,只是怕横生枝节,没料到还是让将军误会了。请将军勿作他想,尽快发兵。” “好说,好说。” 审配如何听不出来这话中敷衍之意,但如今让对方逮着一个由头,倒不好说话了。遂告辞离帐。 他一走,白雀便问张燕:“将军,能信么?” “不好说。”飞燕神情凝重。“你们也看到了,朝廷这帮人根本没拿咱们当回事。跟他们打交道,得慎之又慎,别让人家几句好话诓了过去。” “那这兵,是发还是不发?”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吧。对了,把甄府君和那位陈校尉带来。” 次日清晨,邺城西门。 当换完班,城上守卫的将士便瞧见两骑在晨曦中风驰而来,不一会儿便至城下,其中一人放声大呼:“我乃破贼校尉陈忠,开门!” 当时还有些雾没散,看不真切,城上的军官不敢大意,见他只有两骑心中生疑。陈校尉不是在赵郡防备黑山贼么? “你且走近些!” 城下两骑依言靠近,那军官定睛一看,怪了!还真是陈校尉!旁边那位不是赵郡太守甄府君么?这两位怎么……脑筋一转回过神来,急忙下令开门。 二人进了城,也顾不得其他,直奔左将军幕府。门亭长放他两个进去之后,来到堂上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堂上空无一人! 这场景让两人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甄府君就不说了,陈忠追随朱广日久,十分清楚这位将军的行事风格。不管有事没事,只要到点,每日清晨这幕府上是按时唱名,风雨无阻。难道,真如张燕所说? 一念至此,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得到背后脚步声响,两人齐齐回头一看,却是骑都尉齐周。 后者正要跨过门槛,一见是他们两个,顿时愕然。片刻后,疾声问道:“你们……难道赵郡已经……” 陈忠低下了头,甄府君未语先叹:“张燕拥众而来,号称十数万,我等抵挡不住,赵郡已失。” 尽管早有这心理准备,但此时齐周仍不免惊诧。这就叫屋漏便逢连夜雨啊…… “那你们还剩多少人马?” 甄府君面有惭色:“不瞒都尉,我二人也身陷贼营之中。” 齐周退了小半步:“那这是……” 到底记挂着妹夫,甄府君反问道:“将军何在?” 齐士安一时不语。 这一举动让陈甄二人心头一颤,陈忠失声问道:“莫非,真如谣传一般?”话音落,眼眶一热,几乎掉下泪来。他们这群人都是少小相识,兄弟一般,也难怪如此。 正说话时,贾诩田丰二位联袂而至,齐周将事情一说。二公也是神情阴沉,不发一语。 良久,总幕中郎将把袖子一挥:“都坐下说话吧。” 刚一落座,甄府君又问:“将军何在?” 贾诩看一眼齐周,后者接过话头:“相信你们也已经听说了……” 陈忠肥大的身躯霍然而起,声若惊雷:“怎么会!”这一嗓子含悲带愤,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贾诩直偏脑袋,赶紧招呼道:“你坐坐坐,坐下坐下!让都尉把话说完!” 当下,齐周把事情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说,陈忠听罢才坐了下去,只是脸上仍旧阴晴不定。 贾文和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抚慰他,眼下情况十万火急。这头是袁本初十数万精锐之师,那头又是黑山军倾巢而出。反而邺城,则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种时候,任你神机妙算,但凡稍有差池,万事皆休! 在陈忠和甄尧回来之前,他正与众人苦思破僵局之策,但现在,却有些眉目了…… “甄府君,陈校尉,那张燕虽是个粗鄙之人,但却极有心机。他如何肯轻易放你们回来?” 陈忠是个忠厚之人,没从这话里听出异样来,可甄府君却不同,闻听此语立时正色道:“莫非,中郎怀疑陈校尉与在下……” 贾诩连连摆手:“府君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在想,飞燕此举,恐怕另有深意。他可有什么话要带?” 陈忠摇了摇头。 甄府君琢磨片刻,忽吸了口气:“他倒是没有明确地说什么。放我们回来时,他亲自送出辕门,临别时追忆了一番昔日范阳之事。说他与朱将军固然是水火不相容,但将军之忠勇无双他还是钦佩的,岂料天有不测,实是令人扼腕。” 齐周听到这里:“这么说,他是收到风声了?” “应该是。” 贾诩心中已有数,问齐周道:“都尉怎么看?” “这还能怎么看?飞燕素来奸猾,没油水的事他是不会干的。袁绍搬得动他,想必也是许以重利。只不过,现在他得知邺城无主,便另打起了主意。” “何以见得?”齐周看他一眼:“中郎明察秋毫,又何必来考我?他释放府君都尉,这是摆明了向邺城释出善意,看我们怎么回应。说到底,我们据河北也好,袁绍占冀州也罢,对他而言,真没多大区别,谁也容不下他。”贾文和接过话头:“不错,要破眼目下的僵局,就在他飞燕身上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无法拒绝的价码 恋上你看书网 平阳城 一身华服,气宇轩昂的袁本初立在城头上,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一物,已然多时了。他望的方向正是邺城,迎着微风,这位“手握天下之柄”的当朝大司马脸上却没有丝毫惬意的感觉。 袁术,他名义上的堂弟,实际上的亲弟,在暴虐的青州黄巾协助下,已经一口吃掉了徐州。其进展之迅速,实在大出所有人的预料。 这还不算什么,徐州袁绍可以暂时不在意。可是,袁术可能是压抑得太久了。这里的“压抑”并不仅仅是指他自“董卓事变”时起便没有大的建树,更重要的是,作为嫡出的袁氏骄子,他长久以来生活在庶兄袁绍的阴影下…… 所以,袁绍此刻手里攥着的那封信,就向他报告了一个消息:袁术声称,将向许都进兵。 这是袁绍决不能容忍和坐视的,许都是他的根本。若是袁术引暴兵入豫州,任凭他留下来的那点兵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一旦许都有失,势必天下大乱! 许攸抓着袍摆气喘吁吁地抢上城楼,定睛看住了主公,匆匆过来。但他一揖施礼后,却发现袁绍全无反应。 “主公?主公?” “嗯?”袁绍茫然地回过身。“哦,子远啊,何事?” 许子远欲言又止,袁本初此时极为敏感,一见他表情就变了脸色:“怎么?出了什么事!” “邺城来人了。” 袁绍眼一眯,牙关一紧:“有变?”事前约定,只等朱广的后事一毕,邺城便举城投降,这些日子他满心焦急等的就是这个。只有河北平定,他才能够安然回师。 许攸无奈地点了点头,报告道:“邺城来人说,张燕的黑山军有压城之势,其游骑哨探在邺城周边四处活动,甚至抵近城池……” “那有什么关系?他该办丧事就办,张燕不是没有扣城么!”袁绍怒道。 许攸看他一眼:“话虽如此,但邺城的人说,张燕与朱广结怨甚深,甚日范阳之事人所共知。张燕已经话出话来,得朱广尸首,赏千金。所以,这丧事一时办不了。” 袁绍听罢,气极反笑。千金?成天钻山沟啃野菜,小米饭都算珍馐,还学人赏千金? 许攸见他不语,继续道:“贾文和的意思是,请大司马下令,让张燕远离邺城。” 袁绍略一思索,皱眉道:“正南没有消息么?张燕早该北上了。” “主公,恕幕下直言,张燕既然已经知道朱广身亡的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听话了。诚如贾诩所言,朱广发迹,几乎可以算是踩着张燕的头上起来的。范阳之役,飞燕差点仅以身免。” 袁绍一时又急又恼。你说我早知如此,多这事作甚?把黑山贼招来,没起多大作用不说,还惹这一摊的麻烦! 回到堂上,召集部下们商议对策。幕僚大多倾向于赞同许攸的意见,飞燕既然知道了朱广的死讯,再想让他北上截击张辽,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其实这都算轻的,他拥众而来,又恰逢邺城无主,能没有想法? 袁绍越发恼怒,啪一声将那封信拍在案上:“都看看吧!” 激愤之下,一嗓子吼得满堂肃静,许攸上得前来拿起那块布帛一看,立时面色沉重,传给了下一位。当来到郭嘉手里时,这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不由得眉心一拧。 “主公,以幕下愚见,此事虚多于实。”作为“首席谋士”,当然是自认的,许攸的发言历来有一种主导讨论方向的功效。 此次也不例外,其他幕僚们大多表示了附和。然而,这还不足以让袁绍安心,他将目光投向了那英俊的年轻人:“奉孝以为呢?” “子远先生所言极是,公路将军纵然胆子再大,但将兵锋对准天子?” 历朝历代,敢将矛头指向皇帝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这些枭雄豪杰们大多都会作些掩饰,诸如“清君侧”之类。而袁术刚刚吞下徐州,他需要时间消消食,再者,报告中也没有提到他有什么准备,连个政治口号也没有。基于此判断,故弄玄虚,为盟友朱广减轻压力才是袁术真实的意图。当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经挂掉了。 听郭嘉也是这个意见,袁绍心头稍宽一些。沉默片刻后,问道:“所以,诸公都认为不必理会?” 许攸接过话头:“也不是这么说,主公是最了解公路的,他有时候行事毫无章法。为防万一,还是要有一些因应的举动。” “比如?” “至少要让兖州军防着他。” 袁绍听罢点了点头,其实先前是急火攻心,这会儿静下心来想一想,袁术进兵豫州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为什么? 朱广已经被自己定性为“逆贼”,袁术与他结盟,便跟朝廷站在了对立面,此其一。趁王师与河北交战之际,悍然发兵并吞徐州,此举与朱广所谓的“北伐”如出一辙,都属于目无朝廷,此其二。 连干这两桩大事,若是再敢有不轨之举,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袁术再蠢,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想明白这些,袁绍才把心放下。但一想邺城的局势,又愁上心头。张燕本来就是个匪首,一时权宜才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但现如今,除了挂着“横野将军”的牌子以外,他和他的队伍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对了,张辽有动静么?” 许攸啧啧连声:“说来倒是怪,按常理,邺城遇险,作为朱广麾下头号中郎将,张文远应该火速回援才是。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关于他南下的消息。” 有人此时质疑道:“莫非,这张辽得知朱广死讯,起了异心?” 袁绍摇头不止:“朱广生前对于笼络人心很有一套。张辽追随他多年,当不至于此。想是另有所图?张燕现在按兵不动,如之奈何?” 许攸闻言沉吟道:“他多半是以为邺城无主,想从中渔利,主公不妨示之以强硬,让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话音未落,袁绍便瞅见郭嘉微微摇头,遂问道:“奉孝?” 郭嘉看一眼许攸,正色道:“主公,若对黑山军示之以强硬,幕下恐怕大事不妙。” 许攸立时作色,但袁绍抢在前头:“为何!” 郭奉孝不理会许攸的横眉冷目,从容道:“黄巾八州并起,一年之内灰飞烟灭。即使是近来青徐黄巾复起,但结果世人也看到了,难成气候。白波军虽然一度威胁到京师,但在隶属校尉曹公的打击下,也是一蹶不振,独独这黑山军是愈发强大。除了地利的关系外,其总帅张燕是黑山军屹立不倒的关键原因。从他当初接受朝廷招安的情况来看,此人颇会审时度势,行事谨慎。他如今按兵不动,主公该担心的,不仅仅是他想从邺城分一杯羹而已。” “哦?奉孝言下之意……”袁绍有种不好的感觉。 “张燕既然起了疑心,那么十有***他会和邺城接触,一旦他得知邺城打算举城投降,他还能坐得住么?” 许攸听到这里,从旁冷声问道:“那奉孝以为,张燕会怎么做?” “最好的结果,是坐地起价,索取更多的利益。” “那最坏的结果呢?” “鼓动贾诩齐周等人,联手对付王师!”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许攸怔了一怔,随即笑出声来! 袁绍正在惊疑不定之中,见状疾声道:“子远笑什么?” “主公勿怪,幕下只是在笑,奉孝果然是足智多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张燕毕竟不是你,黑山军虽然号称拥众百万,可他说到底还是个匪首而已。我同意他极有可能坐地起价,要捞取更多的好处。至于说跟邺城有什么勾当,真是多想了。就算奉孝你当面教他,他也未必会。对了,他不是还开出赏格,要朱广的尸首么?” 郭嘉面上仍旧是一片迷人的笑容:“子远先生安知这不是贾诩离间之计?” “你说什么?”许攸收住了声。 这一听,袁绍也觉得郭嘉扯远了:“奉孝啊,到了这份上,贾诩等辈还妄图螳臂挡车?” “幕下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郭嘉一俯首。 袁绍疑惑不决,问道:“那依奉孝之见,我该当如何?” “尽力拉拢张燕,只要邺城事毕,一切都好办,否则夜长梦多,徒增变数。子远先生有一点幕下认同,张燕毕竟是个匪首,格局不够大。只要价钱合适,会干扰他的判断。主公不妨现在就给他高官显爵,再把常山,中山,赵郡三地都给他。幕下相信,这个价码他很难拒绝。” 袁绍还未表态,许攸已经厉声道:“奉孝!这话可是乱说得?三郡之地许给张燕?”“这三郡,本来就在张燕家门口,亦是冀州匪患最严重的地方。让给张燕,损失并不大。且照目下情况看,邺城的事情一解决,主公怕是就要班师回朝了。朱广的残余势力怎么办?不要忘了,他在幽州可还有人马。说远一点,张燕得了这三郡之地,便算是河北一股大势力,可以牵制公孙瓒。如此,主公便可暂时安下心来,等平定了河南,再北上不迟。左右,能够威胁到了朝廷的,也只有朱广而已。”听他如此一解释,袁绍倒也听得进去。但三郡之地毕竟不是仨瓜俩枣,想想都肉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六章 驱虎吞狼 恋上你看书网 散会之后,许攸当然不会走。 袁绍因为还没有吃饭,吩咐人简单弄了几样。尽管贵为当朝大司马,骠骑将军,兼录尚书事,可这年代“饮食”还不能称之为文化。你再牛,吃的也是小米饭面饼。只是跟朱广那些北方人动辄大刀切牛羊不同,多了一碗肉羹而已。 “主公,此次渡河北来可是以王师名义,张燕不过一匪首,如此之大的妥协让步,传扬出去可不太好听。幕下此刻才说这话,朱广也算得名扬四海,主公挥师北上,天下人多多少少肯定是有议论的。现在为了尽快解决邺城的问题,不惜与张燕……” 袁绍一指对面的坐席:“你也来点?” “这,主公请自便。” 袁绍拿起筷子,忽又放下,叹道:“子远,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知道这代价太大……我再考虑考虑吧。” 许攸了解他,趁机道:“与其照郭奉孝所言,莫如直接兵临邺城!贾诩不是说有张燕威胁着,事情没法办么?没关系,王师替你盯着,你只管安心办完朱广后事,然后献上土地军民本册就行。甚至于……” “甚至什么?” 许攸稍一犹豫,随即沉声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如果拖下去,张辽一旦回来,徒生变数。依幕下之见,朱广的后事也别办了,王师一旦兵临城下,就让贾诩等人立即决定。要么马上开城投降,要么王师扣城!朱广已死,他们还能怎样?” 袁绍似乎动了心,但却没有马上表态,只道:“我再考虑考虑。”许攸一急,还想再说,却听主公又问道:“你真不来点?” 牙疼般咂了咂嘴,许子远只能告辞离开。 八月十七,黑山军大营。 连日来,数万人马扎在此地无所事是,贼寇和官军的区别一下子就显现出来。贼兵们四出打家劫舍就不说了,光是这营区就够乱的。一群人不知打哪弄回来几只鸡,宰掉扒了毛,就地烤了起来。 一名身上绑了片铁甲的头目从营外快步抢进来,见贼兵们就在离草料堆不远的地方生火,大声喝骂了几句,便匆匆奔往总帅张燕的营帐。 这几天飞燕总觉得不踏实,连日与白雀等心腹密集讨论,审配几次来求见,都吃了他的闭门羹,而审配带来的卫队也处于黑山军严密监控之中。 那头目进来,行个礼禀报道:“大将军,甄府君在营外求见。” 飞燕心头一动,几个大步窜下来,疾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甄尧缓步而入。他被黑山军放回去没两天,怎么又回来了? “张将军,诸位。”甄府君作个四方揖,语气不太对头。 飞燕细细观察其神情举止,好半晌才道:“府君去而复返,总不至于是想念我等吧?” 帐中匪首们都笑,甄尧却面无表情,张口欲言,未出声,却先叹了一气。 眉头一挑,飞燕先让他坐下,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邺城里,情况如何?” “将军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看他形容实是悲切,飞燕也没再多说其他,只问道:“既然朱子昂已经不在,那邺城何去何从?” “在下此来,是受骑都尉齐周,总幕中郎将贾诩,以及田使君之托,请将军约束部属,容我等替朱将军料理完后事。” 近来黑山军的步骑四处活动,邺城里的人有这疑虑也不足为奇,因此张燕没有多想,随口“哦”了一声,便朝白雀使眼色。 这些贼人,对陈忠可以耍横,但甄尧毕竟是中山甄家的子弟,且甄氏在乡里素来乐善好施,名声不错。因此,白雀很客气。 “府君,容我多一句嘴,朱将军的后事料理完毕之后,邺城军民意欲何为?” 甄尧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张燕,泄气一般道:“也不瞒诸位,城中主事的三位已经决定,一旦将军的后事料理完毕,便开城投降。此事,已与袁骠骑达成一致。” 匪首们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窃窃私语。怎么?向袁绍投降?也就是说,邺城内外这些个精兵强将,以及钱粮物资,全都归袁绍所有了? 张燕素来沉得住气,便听闻此讯也不禁神情剧变! 别的不说,朱广的部队能打,他算是最早领教的人之一。如果袁绍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支劲旅,那实力将大为增强!朱广已然完蛋了,那我不就是下一个目标!哪怕就如审正南所说,袁绍解决掉朱广之后,就要急着班师南渡,可光凭冀州军就够我头疼的了! “都闭嘴!”一声喝,帐中肃然。 张燕移步至甄尧身前,一手托着肘,一手摸着短须,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甄尧马上低下头去。 一声冷哼,张燕放下了手。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声代表几个意思。 “有件事,本不该我多嘴,只是觉得怪,府君教我?” 甄尧不解其意,只应了一声:“将军请讲。” “我对朱子昂虽然不了解,但听说他待人接物都还不错。如今他死于袁绍之手,邺城军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感念?贾诩这些人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投降?旁人也就罢了,府君可是朱子昂的妻兄,你们是一家人啊。” 甄府君的头越发地低了:“形势如此,如之奈何?那头是袁骠骑的精锐之师,这边又是张将军你十数万人马,难道真要让邺城军民替朱将军陪葬么?” 张燕眼一瞪,竟无法反驳。闷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吧?邺城的情况虽说艰巨一些,可张中郎不是还没回来么?此外,我记得朱子昂在幽州也有布置?” 甄尧此时抬起头来,目视对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初时,飞燕不以为意,但刹那之后,他觉得甄尧的眼色中似乎另有深意?一念至此,不由得心跳加快。避开对方的目光,返身回到了座位。 片刻后,他吩咐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记得约束一下部属。朱子昂虽说跟我们黑山军有过节,但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我敬他昔日忠勇,还是让人家入土为安吧。” 部下们起身离帐,他又留下了白雀。 甄尧见状,揖起手道:“既如此,那就谢过张将军了。若无他事……” 不等他说完,张燕轻笑一声:“张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好歹率领这帮兄弟在黑山中钻了这么些年。府君何故轻我?” 甄府君本来还想装傻,但转念一想,张燕也不是易与之辈,遂惭愧地一笑:“到底还是瞒不过将军。” “你也不必捧,有事说事。” “其实,在下此来,除请求将军行个方便之外,还有一事。” “何事?” “特来,作说客。” “说客?”张燕笑了。“府君谦谦君子,这说客怕是作不得吧?” 甄尧倒也坦诚:“我本非作说客的料,所以,只求将意思转达清楚,还请将军不要为难。” 张燕笑而不语。 白雀一见,接过话头:“府君试言之?” “我们朱将军与张将军的过节,早就范阳时就结下了。等到坐镇河北,可以说是一山不容二虎,即使没有这次的事,哪怕是过了这一关,早早晚晚也是要跟将军开战的。” 飞燕白雀对视一眼,说得这么直,真是来作说客的? “可如今事已至此,留给冀州军的余地其实已经很小了。对于黑山军,也是一样。” 白雀明知故问:“怎么说?” 甄府君看向他:“本不当说这话,但,我想黑山军最清楚冀州军的实力。一旦冀州军走投无路,归顺了袁绍,对谁威胁最大?” 白雀干咳几声,没有回应。 “而且有一点,我相信张将军心知肚明。不管是朱将军,还是袁骠骑,谁拥有河北,都不可能放任黑山军在卧榻之侧。我不敢说袁骠骑得了冀州军之后就一定会立即与黑山军撕破脸皮,但相信张将军也无法否认有这个可能。” 张燕漫不经心:“所以呢?难不成你们打算投降我,然后我带着你们去给朱子昂报仇?” 甄尧一时语塞。 “哈哈,一句戏言而已,就算你们真想投我,我也不敢要。直说吧,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甄府君一时不语,似乎在回想来时邺城几位大佬是怎么教的。 好一阵,他才继续道:“诚如将军先前所言,朱将军在时,待部下有义,待士卒有恩,待百姓有情。如今他不幸身亡,我们怎么可能不想报仇?可是,就算冀州军再骁勇善战,面对两支大军,也力有不逮,现何况现在军心浮动,士气低落?所以,请张横野施以援手!”语至此处,他起身正装,长揖到底。 张燕看着他,似笑非笑:“府君啊府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可是奉了袁骠骑之命率黑山军来助战的,你现在却要我倒戈相向?你认为有这个可能?” “在下实不知,但贾中郎说,数年以来,各地黄巾先后被扫灭,独黑山军能据山称雄。原因无他,只因为张将军是个明白人,知利害,懂进退。” 张燕大笑:“贾中郎抬举了,我张燕没有别的本事,只是被你们朱将军在范阳打怕了,遇事更谨慎一些而已。” 白雀察颜观色,心知总帅动了心思,遂顺着话往下问道:“府君,不知邺城里的人怎么就认为我们黑山军助你们一臂之力?” 甄尧吸了口气,沉声道:“只要张将军肯援手,我们情愿以中山、常山、赵郡三地相让!” 张燕拳头猛一攥紧,白雀甚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三郡之地,正与黑山相接,若得此三处,那黑山军就是前有城池,后据大山,好处大大地有! 白雀眼珠子一转,摸着两撇胡须干笑道:“府君,这赵郡可已经在我们黑山军手里了。所以,嘿嘿……” 甄尧明白对方的意思,手一挥:“至于钱粮,张将军说个数,但凡我们能承担得起,断无不允之理。” 白雀傻眼了,这条件委实太过优厚! 张燕这时心跳得连自己都能听得见,甚至感觉脑袋都大了,只是表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双方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甄府君忍不住:“将军意下如何?” 张燕笑了笑:“钱、粮、土地、城池,老实说,很诱人。但这些东西,你们给得,袁骠骑就给不得?我何苦要开罪袁骠骑来帮助你们?别忘了,我跟朱子昂可有仇。” 甄尧只问了一句:“袁骠骑自然也给得,可他给了,早早晚晚会讨回来,我们给出去,还讨得回来么?” 白雀都有些着急了,人家这说的可是实话。朱子昂一死,冀州军便如蛇无头不行,以后自顾且不暇,哪还有工夫跟我们黑山军作对?搞不好以后还得求咱们! “我现在没什么好说的,府君先在我军中住下。” 甄尧心头“格登”一声,怎么着?如此优厚的条件还说不动你? 但人家已经发了话,也不好再强说什么,遂应了一声,准备离帐。不料,张燕又补了一句:“要是我命人将府君绑了押送至袁骠骑处,你可别怪我,这可是你自己回来的。” 脸色一变,甄尧强撑着笑道:“若果真如此,也怪不得将军,告辞。” 目送他离开后,张燕立即跳了起来!白雀赶紧迎上前去,连声道:“大将军,大将军,这回咱们钱粮土地全都有了!” 张燕面带笑容地看向他:“这事作得?” “作得!”白雀大声应道。但随即一嘬牙花:“可,即使跟冀州军联手,也不是说就能十拿十稳地击败袁绍啊。” 飞燕狡黠地一笑:“我为什么非要去打?” 白雀把眼珠子正反几转,一作揖,笑眯眯道:“高!实在是高!”两人高兴一阵,白雀问道:“那,几时回复甄府君?”“先不急,稳他两日再答复不迟。我估摸着,黑山军按兵不动,袁本初那里只怕也坐不住,他也得派人来见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七章 狮子大开口 恋上你看书网 不过,张燕似乎想错了。他足足等了两天,也没见有人打袁绍那边过来。正当他断了念头,打算去回复甄府君时,人就来了。 来的还不是旁人,正是诱杀朱广的元凶之一,郭图郭公则。袁绍思前想后,纠结了两三天,终究还是决定听取郭嘉的意见,尽力安抚和拉拢黑山军,免得节外生枝。 郭公则一来名气不大,二来也不是河北本地人,因此张燕既不认识,也没听过,再加上邺城的人抢在了前头,所以态度就难免轻慢了一些。 “郭公则?坐吧。”大帐里,飞燕呶了呶嘴。这一举动立时引起了郭图的不快,心说你一个满脑袋高梁花子的贼头跟我摆什么谱?但这回来毕竟是奉命,因此忍着坐了下来。 “说吧,大司马有什么示下?” 郭图本来认为自己是诛杀朱广的首功之臣,可最近尽干这种跑腿的勾当,心头不爽,遂扫一眼在场的大小匪首们,嘴角一扬,淡淡笑道:“张将军不是在等着我来么?” 飞燕上下打量他几眼,未置可否,轻哼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张将军你这些日子按兵不动,是怎么个说法?” 听他带着居高临下的口气,张燕也不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这个就要问袁骠骑了,张某好歹也是朝廷正经任命的横野将军,大司马怎么视我如无物?这么大的事也不通通气?这里可是河北,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双眉一挑,郭图既不否认,也不辩解:“那要怎么样,张将军才肯动身北上?” “那就要看袁骠骑怎么作了。” 郭图一笑:“黑山军势大!朝廷要借重的地方还很多,大司马已经决定,向天子保举,封将军你为‘易阳侯’。” 汉朝,尤其是西汉,侯爵可是个香饽饽,它非但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更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说李广,军中服役半辈子,大仗小仗没少打,就想封个侯,可临死也没捞着,惹得历代文人骚客都为他鸣冤叫屈。 到了这会儿,封侯虽不那么值钱了,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封的。又尤其是张燕这种人,能捞一个侯爵,至少在袁绍集团的人看来,保准乐得冒鼻涕泡儿,紧赶着谢恩呢。 可飞燕听了之后,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这? 郭图见状,心说你这贼头胃口还不小,干咳两声:“当然,张将军未必在意这些虚名。” 白雀在旁插了一句:“还是来些实际的吧。” 郭图瞪他一眼,你什么人呐就敢摇羽毛扇?这玩意儿是个人就能摇的么? “朝廷和大司马考虑到,中山、常山、赵郡三地本就抵近黑山,朱广覆亡以后,说不得还要靠张将军保一方安宁。因此,待河北平定,这三郡都归将军你节制。” 郭图以为他这大招一放出来,张燕非得跳起来不可。但他哪里知道,人家两天前就已经跳过一回了…… “呵呵。” 呵呵?没了?郭公则大惑不解!这可是三郡之地,你不动心?不对头啊……突然想起怎么不见审正南?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想到这里,心头狂跳,但表面上仍平静如水,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怎么不见正南先生?” 张燕这次回应倒是快:“足下要见审正南,我这就差人带先生过去。” “哦,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将军,方才所言……” 飞燕频频点头:“好说,好说,来人,陪公则先生去见审正南。” 郭图见状,心下越发狐疑,不该是这种敷衍的态度啊,这里头必有文章!但人家的护卫已然进帐来请了,当下也不好再多说,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离帐而去。 他一走,白雀就对张燕道:“哼,袁绍只怕还以为郭图只要把这条件一提,大将军就会欣然从命。他们哪知道,人家可走在前头了!” “这不是重点。”张燕道。 “哦?大将军请明示?” 眼中光芒一闪,飞燕深深吸了一口气:“邺城的人不是‘走’在前头,而是早就料到袁绍有些一招,因此‘抢’在前头。” 白雀一琢磨,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遂问道:“那将军如何决断?” “这两帮人都不是易与之辈,但相较而言,袁绍的胜算肯定要大得多。” 白雀立即提醒道:“可袁绍若胜,对我黑山军不是什么好事。反炎,如果将军拉邺城这一把,即使是袁绍败退,没有了朱广的冀州军也难以对我黑山形成威胁。再者,袁绍这个承诺,不过是空口无凭,但邺城方面,却是不得不为。” 张燕点了点头,一阵后,将牙一咬:“就这么定了,把袁绍赶过黄河去!” “将军英明!” “但我黑山军不能替邺城出这个头!让他们先打,打得差不多了,黑山军再上!” 白雀连声称是:“没错!冀州军器械精良,人强马壮,自该是他们先打头阵。况且,又是城池,又是营寨,哪怕有什么闪失,也还足以挽回。反正,我黑山军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张燕又沉思一阵,而后吩咐有请甄府君! 两天,甄尧几乎没怎么睡过觉,因此当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横野将军面前时,张燕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让府君受惊了。” 甄尧一欠身,没说什么。 落座之后,张燕开门见山:“昔日我与子昂将军确实有过节,还不小。但如今,贵我双方已是唇亡齿寒。我已决意,与邺城联手对抗袁绍!” 心头好似一口水缸落了地,甄府君暗松一口气。 可张燕没让他好过多久,随即便道:“如今既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跟府君见外了。三郡之地,眼下暂时不提。可我这十几万人马,每日人吃马嚼耗费不少。还请府君即刻回去,先调个八万石军粮来应应急。” 八万石!这是个什么概念?《汉书、食货志》上说,“食,人月一石半”,也就是说,一个士兵一个月的口粮是一石半。看清楚了,这里指的是朝廷的正规军。张燕麾下这些人,肯定没有这个数,一石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他一开口,就要足够八万人吃一个月的军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成交 恋上你看书网 而甄府君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数目吓到,只略一思索之后,即道:“没有问题。” 张燕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我要十万石也行啊! 正盘算着是不是还要点其他物资时,却听甄尧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嗯?公且试言之?” 甄尧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第一,张将军既与我邺城联手,那便是与袁绍决裂。邺城诸公希望,这不仅仅是限于口说,还请将军务必拿出行动来。” 张燕眼皮一耷,不接茬了。 白雀一见,便道:“这个府君放心,你只管回去筹措军粮运来……” 他想打马乎眼,甄府君却不接招,摆摆手道:“不瞒将军,这笔粮食城里就有,用不着筹措。只要我们看到了将军的诚意,我保证,八万石军粮一粒不少送到军中。” “这……”白雀看向飞燕。 后者直视着甄尧:“那,你们想我怎么做?” “简单,就两件事情而已,对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燕一拍面前案桌:“直说!” “第一,将军营中必有袁绍使者,请将军把人交给我;第二,为表将军与我邺城同仇敌忾,请黑山军派遣一支人马进抵城郊,壮我声势。” 张燕听罢,笑道:“派些兵马给你们壮壮声势这不难,可我这军中并无袁绍使者。” “将军这话在下却是不敢信。邺城虽处危难之际,但对袁军以及黑山军,我们也是一直在监视的。据信,至少也应该有两位使者在营中。” 张燕一时无语。 想想也对,袁绍的使者要到自己军中来,必然经过邺城周边,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人家的耳目。 但,若是将审配与郭图交给邺城,那跟袁绍可就真的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思之再三,飞燕摇头道:“确实没有。” “果真?” “当然。” 甄尧一捋短须:“难道……审正南与郭公则二人,不是袁绍的幕僚?” 他一语道破,飞燕白雀立时色变!竟连是谁都知道?这怎么可能?你说你一直监控,发现先后有两队人马来了我黑山军中,这不奇怪。可你怎就知道是审配和郭图? 不等他去问,甄府君已解释道:“在下也没有必要瞒着将军,我们之所以敢在巨变之后仍与袁绍抗衡,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他的虚实。” 这话不难琢磨。言下之意,袁绍那里,有我们的眼线。 飞燕将信将疑:“果真?” “当然!” 其实,张燕的第一反应是,莫非是我军中泄露了消息?毕竟,朱广生前控制着整个冀州,黑山军里有他的细作不足为奇,就跟邺城里都有黑山军的内应一样。 但不管消息是从哪边传出去的,人家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片刻后,这位黑山总帅微微一笑:“罢了罢了,府君所言不差,审配郭图二人确实在我军中。但想要我把他们交给你,嘿嘿……” 白雀了解他的心思,忙敲边鼓:“府君,此二人皆智谋之士,袁绍之亲信幕僚。怎么算,一人也应该值个……”语至此处,看向张燕,见对方并没有异样,才把底露了出来。“万把石粮吧?” 甄府君并不犹豫:“所以,将军要十万石军粮?” “少一颗也不行。”张燕笑道。 甄尧沉默片刻:“这事,在下做不了主,须得回去请示,但想来问题不大。那,审郭二人……” 不等他说完,张燕手一举:“见粮,我就交人,否则就不必再多说了。” “如此……”甄府君考虑着。“好!在下这就回城禀报!告辞!” “不送!” 白雀一直跟在帐口,伸长着脖子直到甄府君背影消失,他才转了过来:“将军,十万石粮啊……” 张燕冷笑一声:“有这十万石军粮,我就算什么也不干,立即撤军回黑山,也不虚此行了。” 闲话休提,简短截说。 是夜,月明星稀,时至三更。 喧闹了一天的黑山军大营总算消停下来,望楼上的哨兵也抱着枪杆席地而坐,鼾声渐起。好像,谁也没有察觉到,旷野中,一条长长的黑影正缓慢地向黑山军大营移动…… 中军大帐里,张燕还没有休息。 能坐上黑山总帅这个位置,靠的不仅仅是武艺强,敢玩命,也不单单是有头脑,心思活。说得励志点,还有勤奋。 熟悉飞燕的人都知道,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军中还传言说他都不用睡觉,这当然不是真的。飞燕只不过是一刻也不愿意闲,毕竟,几十万口人都在仰仗着他。 仔细将近期的事情捋了一遍,这位黑山总帅没发觉哪里有异常。忽然想起朱广来,他不禁叹息了一声。 这么几年来,他脑海中偶尔还会浮现出昔年在范阳城头那个挥刀奋战的身影。曾几何时,他认定,那个年轻人将是他的大敌。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强悍如朱广,竟被袁绍给杀了!倒不是说替他惋惜,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一点“戚戚”的感觉。 通过了解,他得知朱广的***其实不比他高多少,只不过是走了不同的道路而已。可到底,朱子昂还是没有斗过出身名门的袁绍。 若换成自己呢? 刚想到这里,外头就响起了雨点般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抓起了刀。 “快!我们有急事要见大将军!” 听出来这是自己部将刘石的声音,飞燕在帐中喊道:“进来!” 几名部将一拥而进,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大将军!来了!” 飞燕一皱眉:“什么来了?” “粮!粮运来了!” 飞燕一时回不过神来,粮?怎么?甄尧这才走了多久?竟连夜把十万石军粮送来了? “走!看看去!”且不说张燕带着部将兴冲冲抢出去,却说在营有一处守卫森严的帐蓬里,袁大司马的两名亲信幕僚正相背而卧。外头越发嘈杂的声响终于将他们惊醒,郭图急忙摸到帐口,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条缝朝外望去。但见不远处,一片火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恋上你看书网 正惊疑时,郭图忽然瞥见一人带着十数兵士汹汹而来。抵近了一看,似乎是张燕的那个谋主?叫什么,白雀? 按说审郭二人,乃是袁绍亲信幕僚,来到此处便代表了朝廷。甭管白雀挂着什么校尉都尉的头衔,要进他二人的帐篷,礼当通报一声,再不然自己在外头先喊一嗓子打个招呼。 可白雀似乎来意不善,直接一把捞起帐帘,埋头就往里闯,差点跟郭图撞个满怀。 借着昏暗的灯火,审郭二位看得真切,那白雀面无表情,打量他二人片刻后,冷声道:“我们大将军有事要见两位,请吧。” 两人都没动,郭图试探着问道:“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混乱?” “啊,也没什么大事,两位先生,走吧。”白雀说话间闪开了身。审配郭图也都算是智谋之士,看这阵势心头已然隐隐有不祥之感。 但审正南明显洒脱些,在人家军中,哪由得自己?遂拂了拂衣袖,昂然而出。至于郭图,也亏得是火光暗,看不出来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末了,还是无奈地跟了上去。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倒像是“押解”一般拥着他二人来到张燕的中军大帐前。却不让进,只是等着,郭图尖着耳朵想听听里头有什么动静,奈何外头太过嘈杂。审配冷睛旁观,依稀见得不少黑山军士兵来来往往搬着什么东西。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但都不得要领,只能耐着性子等。 好大一阵,才见帐帘掀处,一威猛的黑山匪首出来,瓮声道:“人带来……哦,大将军要见你们。” 帐中那叫一个灯火通明。 张燕高坐于上,看样子似乎不太愉快? 底下,左右两边大小匪首依次落座,但右边上首两个人引起了审配郭图的注意。坐第一的,三十多不到四十模样,虽然未戴冠,也未佩绶,但看得出来,这是个作官的。 他还罢了,那右首第二个,头顶皮盔,身披叶甲,两道剑道好似穿云之箭,一双虎目真个顾盼生威。这帐中河北大汉不在少数,但他便是坐着,也比旁人高半个头,真个好相貌!郭图看了又看,心里头突然一颤!这,这不是那个谁…… 他两个一进帐,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审配略一迟疑,仍旧缓步向前,向张燕作了个揖:“张将军召我二人来,所为何事?” 张燕也不知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干咳一声,并不接茬。其他大小匪首们一听这问,要么撇过脸去,要么低头不语,只白雀过来道:“容我引荐。” 随即指向那右首第一人:“这位是前赵郡太守,甄府君。” 这算是调侃了,你黑山军已然把赵郡占了去,还介绍什么太守? 郭图一颗心算是悬起来了,前赵郡太守?那不就是朱广的人? 此时,白雀又指向那第二个:“这位……”他本也想抖抖黑山军的威风,但一想到对方的来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介绍道“是摧锋校尉,常山赵子龙。” 郭图一听,眼前便发黑。他一进来就认出了赵云,心知此番不妙! 审配镇定些:“哦,那,这是要作甚?” 白雀一时不答,向张燕道:“大将军?” 张燕还有些不情愿。本来说好的十万石军粮,一手交粮,一手交人。可谁想到,姓甄的连夜送来了两万石粮食,要把审配郭图两人带走。并承诺,近日将余下八万石如数交付。 有心不让他带走吧,但一天之内就弄来两万石粮,说明邺城真不缺这仨瓜俩枣。剩下那八万石他们有求于我,必不敢拖延。 思前想后,终于点头:“行吧。” 白雀得了这首肯,便对审配郭图道:“实在对不住二公,我们这里住得差,吃得也不行,甄府君和赵校尉盛意拳拳,要请二公到邺城小住。” 郭图神情剧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审配已经抢在前头:“张将军,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燕轻笑一声,并不言语。 “你此举,便形同与朝廷决裂!与袁骠骑为敌!你可曾……” 白雀打断了他的话:“少拿这个来说事,朱广死了,你们一旦拿下冀州,下一个就是我黑山军!若这一点都看不明白,那就算白活。哼,亏得袁骠骑还是名门子弟,这小家子气!看看人家,不但送给我三郡之地,还奉上军粮十万石!对了,不怕告诉两位,你们一人值一万石!” “所以,黑山军是要和邺城联手,共同对抗王师了?” 白雀刚要回答,张燕发话了:“行了,人在这里,你们带走吧。记住,剩下八万石粮,三日之内,一粒不少给我送来。” 甄府君道:“张将军人马几时到位,我们几时送粮,你明天派兵,我明天就送!” 张燕倒抽了一口气,嗬,这财大气粗的!到底是中山甄家的人,有钱,任性!冷笑一声:“府君,这到底,是谁求着谁?” “当然是我们求着将军,所以,诸位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真就说得张燕无言以对:“罢罢罢,都这时候,我就不留府君校尉了,带上人,请吧。” 甄赵二人同时起身一揖:“告辞。” 话音方落,那先前出帐叫进审配郭图的贼将大声喝道:“且慢!” 旁人不知情,黑山匪首们却都吃了一惊。为何?这人叫刘石,乃张燕麾下悍将,他与另一位匪首孙轻乃是异姓兄弟。那年天子驻跸邺城,大司马大将军刘虞号召天下勤王时,黑山军四出劫掠,孙轻率领一支贼军侵扰真定,该县军民据城防守,混战中孙轻被人一箭射中面门,放箭的,正是当时从朱广麾下暂退回乡的赵云。 张燕一见不好,拍案而起:“放肆!退下!” “大将军!”“退下!”飞燕声色俱厉。黑山总帅的名头到底不是吹的,刘石怨毒地盯着赵云,恨恨地坐了回去。倒让赵子龙一头雾水,什么情况这是?我认识你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章 瞒天过海 恋上你看书网 皎洁的月光遍洒旷野,前方不远处,邺城的轮廓已依稀可见。 马背上的审配越想这事越不对劲。 朱广已死,这应该没有异议,毕竟郭图是亲眼看过的。在主将战殁的情况下,齐周贾诩等人竟还有如此算计?方才听那张燕的谋主讲,邺城方面许诺了黑山军十万石军粮以及三郡之地。 这竟与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这叫什么?人算不如天算!若是大司马当机立断,不拖延这两日,邺城如何能抢得先机说动张燕?现在人家先入为主,冀州军与黑山军一联合,战事的前景就不好预料了。 不是审配心大,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心琢磨大局,而是他心里清楚,虽然落在邺城这帮人手里,但不必担心性命,至少自己是这样。至于郭图,就不好说了,朱广的死跟他有莫大的干系,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策划的,这厮一旦进了邺城大门,脑袋搬家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此处,转头去看,但见郭公则几乎是趴在马背上…… 不多时,进了邺城,审郭二人被带到一处所在,进门时,审配抬头看了一眼,不想这毫不起眼的小门小户,竟然是左将军幕府。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门匾时,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黑洞洞的街道,不觉汗毛倒竖! 堂上,灯火昏暗,隐隐约约坐着几个人影。 他两人被卫兵挡在堂下,甄尧和赵云入内不久,里头传来呼声:“带进来。” 审正南一来是冀州本地人,在整个河北地区素有名望,再加上他知道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因此淡定入内。 郭图倒也不是说怕得不敢进去,只是稍稍恍了一下神,便被身旁士兵推了一把,踉跄着闯上了台阶。 审配一进去便瞧向主位。 站着一个人,颇为挺拔,看背影……!他骇了一跳!恰在同时,背后的郭图竟惊呼一声! 那人转过身来,即便是灯火昏暗,也瞧见得他双目炯炯。不是旁人,正是骑都尉,齐周。 审配不由得有些恼火,你没事站在主位吓人作甚?还以为朱广诈尸了呢! 齐周看起来心情显然是极好的,叉着腰,笑道:“两位,路上没为难吧?” 郭图不作声,审配从容道:“既落在公等手里,也就无所谓为难不为难了。” “哎,可不能这么说。对于有名望,有才学的人,朱将军向来都是敬重的。”他这话又让审郭二人的心悬了起来。朱将军?不是死了吗? 郭图不敢大意,仔细把堂上的人都过了一遍。齐周、贾诩、田丰、甄尧、赵云,确实没有诈尸的。 明人不说暗话,审配直接问道:“看样子,诸公是打算跟朝廷顽抗到底了?” 贾诩笑了:“这话我们可不敢当。我家主公历来都是敬畏朝廷的,否则也不会出生入死救天子,平祸乱。只是,大司马容不下我们啊。” 这下,审配也不说话了。 这哪里有一点群龙无首的氛围?怎么着?这邺城,真的由齐周说了算?他竟能压得住阵脚? 齐周下得堂来,看审配时还是笑咪咪的,等目光转到郭图身上时,立时拉下脸来:“郭公则,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一句话问得对方头皮发麻,将牙一咬:“悉听尊便!” 话音方落,便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既如此!我就只能拿你祭旗了!” 堂上所有人闻声而起。 审郭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后面转出,立于阴影之下。 听他声音,再看身形,郭图已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 片刻后,那挺拔的身影一边走向主位,一边道:“也不说把灯火点亮些,这岂是待客之道?” 郭图越听这声音越耳熟,越听这声音越胆寒!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过尸体,他几乎就要认定说话的人是…… 几名卫兵将此前故意熄灭的灯火点上,转瞬之间,堂上如白昼一般。 再看主位,那人已经坐定,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片刻后,对方将头一昂。 “啊!”郭图大呼一声,竟毫无名士风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审配再也无法从容,下意识地小退一步,失声道:“你!你怎么!” 又见那轮廓分明的脸庞,还是那感染力极强的笑容,朱广朗声道:“不用怕,我是人,不是鬼。” 郭图大为失态,瘫在地上手指上头,满面的惊骇:“可我明明亲眼看到过你的尸体!难不成你会什么妖法!” 朱广大笑:“妖法倒是不会,只是命硬!再加上当世名医巧施妙手,所以,抱歉得很,让你失望了。” 郭图仍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有死而复生之说? 哪怕当日他是装死,瞒过了自己。可那时黄汉升一箭身中他头颅,那是在青天白日底下多少双眼睛都看到的!现在,怎么跟没事一般? 他在那儿纠结真假虚实,审配却在心里暗叹一声。因为,他已经能够大致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朱广诈死,且暗中买通了黑山贼,两军合力对付王师! 显然,张燕是不会替朱广冲锋陷阵的,两人之间谈不上结盟,便说合作也只是装装样子。但即使如此,大司马已经失了先机,能不能吞下河北,已经不好说了。 想到此处,他朝上面望去,正好迎上朱广的目光。 “正南先生,别来无恙?” 昔日审配还未随袁绍南下时,与朱广见过面,在对方派人游说时,他予以婉拒。这点不必有什么隐瞒,就是不看好。可想到,如今落在人家手里。 作个揖,审正南道:“已是阶下之囚,还有甚好说?倒是将军,风采依旧,甚至,更甚从前了。”“呵呵,谢先生美言。当时我希望先生能够留在河北,不过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所以,今日我想再问先生一次,可愿留在河北,以便在下能够早晚聆听教诲?”审配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在下得先问问,若是我说不,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一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脸上的笑容一时为之暗淡。 任谁都知道,乱世之中,人才难得。莫说审配这种具备大格局的智谋之士,哪怕就是个县长之才,身为一方之主也得纡尊降贵,倾心相交。 可是,河北这帮有头有脸的人,实在是有些给脸不要脸了。打从朱三督冀州事开始,就算没到装孙子的份上,对待冀州士人也是十分的礼遇和宽容。可问题在于,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还是心向“朝廷”,心向袁氏。 “先生何苦逼我?” 乍闻此言,审配心头一颤。怎么着?还真要杀我?不是,你确定?莫说在大司马幕下,便是在朝廷里,我也算有名有姓,你对我下杀手,就不怕影响恶劣? 贾诩一眼洞穿他心头其实有胆怯之意,故意道:“但有一点正南先生可以放心,阁下之亲眷族人不会受到牵连。” 实话实说,审配一时分寸大乱。他一路上淡定,一是因为心知朱广已亡,二是自恃名望判断邺城方面顾及影响不会拿他怎么样。可现在朱广明确表态,叫他如何不惊? 堂上一片寂静,都在等着他的答复。审正南侧身之时甚至眼角余光瞄到堂前武士已经蠢蠢欲动,大有一声令下便要拥上前来将他拖出斩首之势。 朱广没有再施加压力,耐心地等待着,偶尔抬起头来,却见审配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好一阵后,这位河北名士忽然叹了口气。 “罢,不瞒将军,我实未料到命断此处。若将军心意已决,配甘愿领死。” 堂上众人不免惋惜,对方确有名士之风。拒不归顺,坦然受死不说,临末亦不出恶语。 朱广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那,我成全先生。” “将军是一时英雄,当不至于祸及族人?”审配倒还挂念着这个。 朱广点头:“这点肚量,我还是有的。” “既如此,那在下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审配端正一揖,不复一语。 地上的郭图到现在都还没有起来,这位看来真是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好似直到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朱广真的活着。 审郭二人被带下去以后,朱广将指关节捏得炒豆一般作响,许久也没有说话。 但部属们却已经不迫不及待,田丰首先打破了沉默:“将军,黑山贼这一边暂时是稳了。接下来……” 朱广不得不抽神回来,略一思索:“不出意外,张燕明天一定会派兵,到时也就由不得袁本初不信了。” 齐周抱着一种期待的口吻:“那,他会退兵么?” 朱广直接摇头否定:“不会。如果我没死,他可能会动摇犹豫,但我既然已经‘死’了,他就决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吞并河北的机会。所以,不要寄希望于袁本初主动退兵。”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都笑了。但笑过之后,人人都不免再往上瞧一瞧,莫说是郭图了,即便是他们,直到这一刻都还有些虚无之感。这世上,真有人能死而复生?莫非,这就是天意? 次日,平阳城。 大司马骠骑将军袁绍刚刚收到黑山军动静异常的情报,邺城的使者就到了。 大堂上,高坐的袁本初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之中。明明一大块肥肉,冀州九郡和数万强兵就在嘴边上,可死活吃不到!再加上他那搅屎棍子一般的弟弟在南方兴风作浪,叫他如何不急? 以至于使者向他施礼问候时,他极没有风度地一摆手,不耐烦道:“闲话休提,说!” 使者自然是来“告状”的,便痛心疾道地把黑山军抵近城池一事说得十万火急,袁绍越听越怒,一口截断:“这事我已知晓!还有旁的么!” 使者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许攸在一侧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齐士安,贾文和等人怎么说?” “在下此来,便是讨大司马一个示下,终究该如何处置?”使都小心翼翼回应道。 袁绍许攸都还没有发话,那面如冠玉一般的郭嘉突然道:“你们在城外不是设了一营么?足可与黑山军一战吧?” 使者看他一眼,却向袁绍道:“因未得大司马明示,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实不敢瞒,如今军心浮动,士无斗志,而黑山贼来势汹汹,人多势众,冀州军若出战,只怕也难有胜算。” 郭嘉盯着他,一时也没再说什么了。 袁绍粗重地喘息一口,挥手道:“下去候着吧。” 使者离开后,他遍视堂上文武,以异常缓慢地语调问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多数人都猜到了,却没人开口,最后还是许子远道:“主公,看起来是张燕想要不自量力,螳臂挡车。所谓要鞭朱广的尸,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邺城。” 黑山贼抵近邺城,再加上审配郭图二人逾期未归,音讯全无。他这个推断,合情合理。 袁本初怒极反笑:“若说时无英雄倒还罢了,张燕是什么人,竟如此狗胆包天!凭他号称兵多将广,我兵锋所向,一鼓可破!” 话音方落,郭嘉已朗声道:“主公,且慢。” “嗯?奉孝有异议?” 此时郭嘉不复从前的优雅淡定,他心头隐隐觉得这里头有些环节不对头,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思之再三,他才开口:“张燕虽号称拥众百万,其实,也不过一匪首耳。若说他得知朱广已死,便起了分羹一杯的心思,幕下愿意相信。但若说他为此目的,不惜与王师正面对决……幕下以为,有些牵强。观张燕历来行事风格,他不是那种不知深浅之人,昔日勤王之役,他能接受招抚,说明他懂得利害进退。这里头,莫非有诈?” 许攸难得地没有反驳,甚至问道:“奉孝是说,邺城里的人在搞鬼?”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言道“可朱广已经没了,邺城里那几个谁也没有这种威望可以凝聚人心吧?张辽不是还没有回来么?” 这一点,郭嘉也无从辩驳,只是提醒道:“反正请主公多加小心,这里头必有文章。” 袁绍往深里一想,也确有可疑之处,遂紧锁着眉头道:“那诸公大胆假设一下?” 到底是年轻人好表现,高干高元才略一思索接过话头:“大司马,有没有可能,这是邺城那帮人使的离间之计?” 袁绍本是极疼爱这个外甥的,但这会儿却以一种不满的口吻道:“那你解释解释黑山军为何要抵近邺城?正南公则两位又为何逾期不归,音讯全无?” 高干想了半天无言以对,讪讪地闭了嘴。纵使如此,也还招来了舅舅一句“说话过过脑子”的训斥。 他尚且碰了一鼻子灰,旁人纵使还有什么想法又如何敢说? 袁绍见状,又问郭嘉。 却见郭奉孝看了高干一眼:“其实,元才的设想有些道理。” “怎么说?” “邺城如今两面受敌,他们若真有二心,最有效的自救办法,就是拉拢黑山军。这一点,诸公没有疑议吧?” 众人都点头。 “但,令人费解的是,主公开出那么优厚的条件,张燕都没有任何表示。在下实在想像不到邺城如果要拉拢张燕,还能许人家什么好处?” 高干受他激励,又说了一句:“除非他们要奉张燕为主,否则,条件不可能高过我军。” 郭嘉点头称是:“这一点,我也始终想不明白。”说一这里,他突然冒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感觉匪夷所思的话业。“对了,朱广确实是死了,对吧?” 许攸接道:“且不说郭公则亲眼所见,我们就假设朱广没死,黄忠一箭射中他头颅,这是大白天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总不会有任何虚假吧?黄汉升的箭术诸公都见识过,不需要我多说吧?” 郭嘉闻言,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荒唐。刚要说话时,却见高览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堂下,洪声道:“主公,卑职有要事禀报。” “何事?进来说。”袁绍道。 高览快步入内,却不在堂中停下,而是直接来到袁绍面前。许攸探出脑袋去,也只依稀听到了几个字。但是,却见袁骠骑在闻讯之后,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接过了高览递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錦囊? 袁绍飞快地拆了开来,从里头取出一块布帛,只瞄了几眼便神情剧变! 许攸当即就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袁术真的发兵攻往许都吧? 一声响,袁本初将那方布帛重重拍在案桌上,咬着牙愤声道:“这下麻烦了!” 堂上文武面面相觑,虽说大司马这两日始终焦虑急躁,但如此失态所为何事?许攸毕竟不当自己是外人,起身上前,作势欲拿。等袁绍点点头后,他拾起那方布帛一看,脸上也是瞬间多云转阴。这下可就完全勾起了剩下同僚们的好奇心,十个倒有七八个在猜测是不是南面出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军回援 恋上你看书网 等到那锦囊密信在堂上传阅了一个遍,上到袁绍,下至幕僚,全都默不作声。所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实在无过于此了吧? 大司马实在觉得脑仁都快崩出来了,咬着牙,摁着太阳穴问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许攸琢磨片刻,问高览:“这信怎么得来的?” “其信使为我军拦截所得。” “人呢?” “已乱箭射死于追击途中。” 许攸一听,便对上头道:“主公,信使必然不会只有一人,主公在看这封密信的时候,想必朱广也拿到手了。” 他这本是无心之口误,但袁绍却听得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幕下一时口误,主公莫怪。”许子远慌忙道。 沮授还拿着那封密信,再三看了几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暗号之类。再者说了,纵使有密语暗号,人家会这么轻易让你看得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另一个方面来质疑:“主公,黑山贼的异动,会不会与此有关?” 袁绍非但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反而投之以凌厉的目光。沮授看得吓了一跳:“这只是幕下随意猜测而已。” 郭嘉见状接过话头:“主公,这信中所言几分真几分假且不论,张辽不日便将抵达邺城,这不会有错。现在没有必要去猜测张燕的用意,反而应该提防邺城里的人是在借张燕这个由头拖延时间。” 袁绍听了这话,真个五味杂陈。闷了半晌,吐出一句话来:“后撤?” “不!”郭嘉断然否决。“虽说虚实不明,但王师一旦后撤,张辽便可与邺城会师,他是唯一能够号令朱广旧部的人,主公万万不可冒这风险。” 袁绍仔细一想,深以为然,起身快步上前,直到郭嘉面前问道:“那依奉孝之见?” 此时的郭嘉毕竟还年轻,不到历史上在曹操幕下经天纬地的程度,话到嘴边,却又犹豫起来。 倒是袁绍鼓励道:“直说无妨。” 郭嘉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下定决心道:“不管承认与否,现在不管是邺城那帮人,还是黑山飞燕,对于王师的态度其实都不明朗。不怕他们各怀异心,就怕他们暗地里勾结!”语至此处,见许攸已经作势欲驳,他急忙举起一个手指“请让我把话说完!” 许子远见状,只得闭了口。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澄清这潭浑水,看看水底下到底有什么!” 袁绍眉尖一挑:“奉孝有何妙讨,速速讲来!” “齐周贾诩等人至今没有开城投降,理由是受黑山军骚扰,朱广未能安葬,其旧部不好安抚。那好,既然黑山军如此嚣张,甚至派兵抵近城池,那主公不妨让城内外冀州军自行解决黑山飞燕。” 袁绍闻言不语。 许攸本来憋着一肚子话,但听郭嘉这么一说,反而点头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张燕靠不住这已经是事实,且让他们先打,不管谁胜谁败,坐收渔利的都是主公。王师,只需要堵防张辽的回援即可。” 沮授突然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幕僚,袁绍真的很难喜欢得起来。不是说他没有才干,而是……你随时哭丧着一张脸,这瞧着也晦气! 他不问,郭嘉倒不敢轻视,请教道:“公与先生?” “若邺城不动手,如之奈何?” 郭嘉一时无言,片刻后道:“若不动手,则说明双方确有勾结。彼时,就只能暂退,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邺城,左将军幕府。 朱广正在跟他的亲信们共进午餐,每人面前只一盘菜,一钵汤,一碗饭,标准的“工作餐”。不是堂堂左将军小气,而是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使者归来,谁还有心讲究? 把汤喝得一滴不剩,朱三舒了口气,见气氛实在压抑,他刚要说几句玩笑,便见一武官火急火燎往堂上冲来。 “将军,张中郎急报!” 这句话一入耳,连朱三在内,堂上四人同时起身,终于!总算有文远的消息了! 朱广问也不问,风一般窜下堂来,一把接过武官递上的锦囊拆开来看。一旦览毕,紧攥了密信猛一击掌!满脸的惊喜! 齐、贾、田三位围了上来,先后传阅。你道那密信中写了什么? “末将接令后,不敢懈怠,整军备马,本当火速南下。然袁军此来,声势甚大,河北兵虽勇,仍恐力有不逮,乃知会田使君并吴校尉,传檄诸胡,今得乌丸鲜卑骁骑四万并辽本部步骑,不日兵临邺城……” 张辽节制河间与涿郡,原本有马步军一万,再加上乌丸与鲜卑支援的四万骑兵,五万步骑,足可与袁军一决高下!更不要说河北精锐大部分都在邺城!如此一来,只要张辽一到,便是黑山军与袁军仍旧结盟,亦可放手一搏! 兴奋之下,朱广背过身去,筹划着接下来的行动。但仅仅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业,倒吸了一口气。 贾诩注视着他:“将军,有什么不对?” 朱广也看着他,却并不回应,一阵后,忽然笑了。 田丰最后一个看,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双手发抖:“若能击退袁本初,张中郎当为第一功!” 齐周却是眉头不展,满面疑云。思之再三,他开口道:“将军,这封信……” “不必怀疑,假的。”朱广语出惊人。 田丰骇了一跳,又将信看了一遍,确实盖着张中郎的印,怎么会是假的? 见他神情,朱广笑道:“我不是说这信是假的,而是这里头的内容。” 贾诩其实也有疑虑,听他这么一说,便问道:“主公是指,张中郎所谓‘四万骁骑’是虚张声势?” “没错。”朱广十分肯定。“我和士安在幽州呆得久一些,相对了解情况。乌丸人虽然一来憎恨公孙瓒,二来感念伯安公恩德,都倾向于支持我。但要他们出重兵南下助战,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鲜卑,我那位作鲜卑王的朋友,现在自己都麻烦一大堆,就算想帮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分别从乌丸和鲜卑处集结起来四万大军。” 齐周在这里接口道:“文远这是在虚张声势,吓唬袁绍呢。” 田丰这才明白过来,看着手里的密信:“将军了解内情,可袁本初却未必。他会被吓着么?会退兵么?” 朱广依然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不会,袁绍世之英雄,就算有所忌惮,也断然不会在虚实未明之前就贸然退却。”“主公所言极是,不必寄希望于袁本初主动撤兵。”贾诩道。齐周深表赞同:“是啊,一场恶战是再所难免的。只不过,文远一回来,至少我军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三章 风云突变 恋上你看书网 几人正商议时,那去平阳城袁绍军中的使者回来了。 贾诩抢先开口:“对方怎么说?” 在他的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便是袁绍大怒,亲提大军进攻张燕,冀州军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当然,这个可能性确实不太大。袁本初自己也算得当世英雄之一,更不用说他麾下还有大批智谋之士,劝阻他“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应该不成问题。 那么退而求其次,袁绍盛怒之下,让冀州军自己动手,他派兵助战,这也是极好的。 至于最差的结果嘛…… 使者正要开口,突然瞥见堂上的朱广,一时惊骇莫名,呆立当场。直到去平阳之前,对于朱广死而复生一事,他都还蒙在鼓里。倒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为小心起见,他不知道最好。万一袁绍阵营看出破绽,或者收到什么消息,把使者来个严刑拷问,岂不坏了大事? 朱三见他模样,朗声道:“不用怕,我没死。” 那使者也是他故旧,好半天回过神来后,悲喜交加,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朱广无奈地上前,拍拍他肩膀:“我明白,我都明白,正事要紧。” 使者情绪起伏太大,一时不知语从何起,好不容易定住心神,这才道:“将军,袁骠骑说我们冀州军兵强马壮,虽说遭逢剧变,但对付黑山贼应该不在话下,让我军自行解决。” 贾诩等人不免失望,驱虎吞狼之计,看来是落空了,人家袁本初根本不上当。 就在此时,外头又报有信使到,带来的仍旧是张辽的亲笔密信,内容也如出一辙。 贾文和一捋须:“如此看来,这密信袁绍十有***也截获了。在明知形势即将大变的情况下,他仍旧不上当,他的幕僚们倒是称职得很。” 朱广还不知道郭嘉也投靠了袁绍,心里还猜测着可能是许攸起了疑心。 摒退使者,左将军抱膝而坐,仰面向天,若有所思。 现在情况虽然仍旧复杂,但已不复先前之凶险。至少袁军与黑山军的同盟关系已经被瓦解,而张文远的回援部队也将在近日抵达邺城。 一阵后,他向贾文和问道:“先生,这一仗,打是不打?” “如果不打,不消两日,袁绍就会后撤。”贾诩道。这一点,没人否认,因为如果不动手,袁绍必然怀疑冀州军与黑山军有勾结,再加上张辽说话就到,虚实不明的情况下,后撤观望是明智的选择。 话锋一转,贾中郎又道:“但,我们允诺了张燕八万石粮,如果迟迟不送到,飞燕必起疑心。到时候他会怎么做,还真不好预料。” 齐周听到这里,一拍案桌:“那就打!但不是立即,等到文远抵达,袁军后撤之后,打张燕一个措手不及!他正巴巴等着我们八万石军粮,断不会想到我们有此一招!” 朱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贾诩定计拉拢张燕,就根本不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而是分化其与袁绍的结盟。到时候真打起来,袁军必定以为冀州军这是在为自己的后事扫清障碍,有很大可能他会按兵不动。左右是两路敌军,吃掉一路再说。 田丰亦表示赞同:“都尉言之有理,张燕兵马虽多,却是乌合之众,他自以为处于游刃有余之地位,必不加防备。到时我们集中精锐,予黑山贼雷霆一击!一鼓可破!” “先生?”朱广在下决定之前,仍旧习惯性地征求贾老师的意见。 贾诩没有犹豫,郑重一点头:“如此最好!黑山军一旦溃败,我冀州军与袁军便至少是势均力敌之状态,到时打也好,拖也好,主动权便不在袁绍手里了。毕竟,他还得担忧袁公路。” 朱广拍案而起:“就这么定了!” 议定之后,估计张燕正望眼欲穿等着八万石军粮,朱三少不得又派出一名使者前去敷衍,只是这回就不能派他那位妻兄了…… 简短截说,闲话休提。 袁绍阵营自打遣回邺城使者之后,便上上下下悬着一颗心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八月二十六,无论是冀州军还是黑山军都没有任何动静。 八月二十七,整个上午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袁本初及幕僚们心里开始打鼓,莫非,邺城那帮人真跟飞燕有暧昧?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后撤了? 然而,就在二十七日晌午过后,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离邺城外冀州军大营不远,张燕派出的那一支兵马竟然撤了! 闻讯之后,袁绍立即召集部下幕僚讨论分析,大部分意见都倾向于认为可能是黑山军察觉到了冀州军将有所行动,因此收缩兵力防备。换言之,齐周贾诩等人最终还是将遵从大司马的号令,自行解决黑山贼。 至此,袁绍稍稍宽心。 然而,在邺城里的左将军府,朱广和幕僚部下们分析出来的却是另一个结果。这十有***是张燕对于邺城方面未按约定时间交粮的一个报复性反应。 这非同小可,万一黑山军因此事而翻脸,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哪怕只说眼下,如果张燕不撤走这一部兵马,袁绍说不定已经失去了耐心撤离平阳城,以观望局势。现在他这一撤,袁绍走还是不走? 如果不撤,一来堵住了张辽,二来万一冀州军与黑山军交战之时,袁军趁机从背后发起进攻,又或者趁虚直扣邺城,如之奈何? 若是继续按兵不动,张燕也会因为收不到粮而失去耐心,到时…… 短短一个时辰,张燕区区一个动作,风云突变! 幕府正堂上,朱广斜坐着,一手抱膝,一手靠着案桌,摸着头顶那块扎手的头皮。 “没想到张燕这么小家子气啊。”齐周叹息着。朱广一声轻笑:“你得体谅他,他的日子一直过得挺紧巴,粮食是他最紧缺的东西。”齐周看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再这么拖一两天,到时候我们都该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吃定 恋上你看书网 贾诩也不由得怀疑主公是不是脑袋没好利索,还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危险。 “将军,无论是袁绍不撤,又或是张燕起疑,对我军来说,都……” 朱广这才坐正了身子,微敛笑容:“非是我不分轻重缓急,只是张燕这一撤,袁骠骑必定以为我军要动手了。” “那袁绍也必定就不肯往后退了!”齐周大声提醒道。 朱广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袁本初这个人其实优点很多,甚至很多方面都值得我效仿。但其人外宽内忌,有时候就显得有那么一点表里不一。”这一点,他在洛阳跟袁绍混的时候,深有体会。 “所以?”齐周手一摊。 朱三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们派个人去平阳,就说城里城外的步骑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为确保一击得手,请大司马派兵协助。哪怕不动手,只帮着在旁边压阵壮声势也好。” 然而这有什么卵用? 迎着几名部下疑惑的目光,朱三自己倒愣了:“我刚不是说了么?他有时候疑心重?我在,不,是你们在这个当下请他出兵,他会怎么想?” 齐周会过意来,但质疑道:“既如此,又何必说不动手都行?万一他真遣军助战,打张燕不是更有把握?” 贾诩却在这时笑了:“都尉,将军这个法子,重点就在‘不动手也行’。” “怎么说?” 平阳城 打从晌午开始,袁绍就在等消息,一方面是等邺城的冀州军动手,另一方面是等张辽,据哨探回报,说是张辽的部队已经过了曲梁,最晚明天上午就会到邺城范围。 所以,他希望今天下午,在邺的冀州军就跟张燕开战!有鉴于此,他已经下令全军戒备,准备随时投入战斗。至于投入哪场战斗,打谁,打哪里,就得视情况而定了…… 然而,邺城的使者又到了,而且,换了一个人。 中国自古号称礼仪之邦,什么都可以缺,独独不能缺了礼数。但邺城使者方一上堂,连脚步都还没有来得及停下,当朝大司马就开口问道:“邺城为何还不出击?” 使者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这礼是行还是不行,局促半晌,只得一边施礼,一边回答道:“在下特为此事而来。” 许攸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怎么那么多事?” 袁绍一挥袖子:“让他说。” 使者又施一礼:“禀大司马,眼下城里城外,各部都已经准备妥当。但张燕已经有所察觉,为确保胜局,齐贾田诸公商议之后,还是恳请大司马派兵助战,以求万无一失。” 许子远向来嘴上不饶人,一听这话就讥讽道:“怎么?你们冀州军不是骁勇善战么?难道没了朱广就不行?张燕的兵力不过号称而已!一群乌合之众,还用得着出动王师?” 那使者看他一眼,语气恭敬道:“还请体谅。我们也希望尽快了结这些事情,各方都好交待。” 许攸轻哼一声,看向了上头。 袁绍一时不语。老实说,以自己现在的兵力,派个万儿八千的帮冀州军打一阵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若是两方联手共击黑山贼,胜算确实更大……不,甚至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可怕就怕这里头有什么不确定的东西。 一念至此,方要开口,那使者却补了一句:“来之前,贾中郎再三言明,只要大司马肯援手,哪怕只是观战助威,以壮声势也好。” 听闻此讯,袁本初眉头微促。片刻后,轻咳一声:“此事,容我思量,你且退下。” 使者再施一礼,刚转身,又回首道:“冀州军各部已整装待发,时间紧迫,还请大司马速作决断。”语毕,下堂而去。 他一走,袁绍便向许攸:“子远,听出什么来没有。” 许攸本已有所怀疑,见主公如此一问,便道:“莫非这里头真有诈?” “昔年在洛阳,我跟贾文和打过交道,此人确有见识。阎忠当时说他有张良陈平那样的英才奇略,他这是想干什么?”袁绍问道。 许攸顺着他的话分析:“以眼下局面看,他诱我出兵,是想先咬一口?” 袁绍没有置评,习惯性地想问问其他幕僚意见,可审配郭图都一去不回,沮授成天哭丧着脸看着都晦气,最终,只能把目光落在郭嘉身上。 “奉孝怎么看?” 坦白讲,这一连几变的局势确实也把郭奉孝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王师困高顺于黎阳,主力直扑邺城,河北大震。张燕又适时赶到,郭图诱杀之计虽说不那么正大光明,但干掉了朱广,不亚于一场大胜! 局势发展至此,无论齐周贾诩等人是真降还是拖延,胜利其实已经在眼前了,探手可得!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张燕却成了能左右成败的人物。 他如果因“唇亡齿寒”之故“坚定”地倒向冀州军,那此次王师北上最大的收获,就仅止于从肉体上消灭了朱广。意义虽不说不重大,但比起夺取河北,还是差些意思。 问题是,他真的“坚定”地倒向了冀州军? 一念至此,这位方出茅庐的当世鬼才谨慎地说道:“主公,幕下以为,方才使者的话,有点多了。” 袁绍不明其意,多了?拢共也没几句便把事情说清楚了,怎么会多?当他问郭嘉时,后者解释道:“幕下指的是他后面两句。” “哦?所以,你怀疑……” “幕下之前说过,若冀州军肯动手便罢,若按兵不动,则证明他们与黑山军确实有所勾结。现在,邺城派出使者请求王师助战,本来幕下的猜测与子远公一致,很有可能这是贾诩使的诈,想诱使我军出兵,先下手为强。但,那使者最后两句话却显得有些多余。” “哦?怎么说?” “本来,以冀州军的实力,打张燕不是问题。但,朱广一死,军中无主,士气低迷,欲请王师相助,这在情理之中。但他又说,哪怕王师不参战,便在一旁壮个声势也好,这便营造出一种冀州军极度期盼王师出兵的表象,有些刻意使人生疑之嫌。据此,幕下倒倾向于认为,邺城其实是希望我军后撤的。” 袁绍没表态,只“嗯”了一声。 许攸吸口气:“那,依奉孝之见,邺城为什么想我军后撤?假如他们真的已与黑山贼勾结串联,而张辽最迟明日便可抵达邺城范围,那么对于冀州军来说,将王师拖在此地,甚至诱至邺城城郊,不是更好么?” 面对质疑,郭嘉竟淡定地说道:“这个,就得去问贾诩,或者,张燕。” 此话一出,莫说许攸,袁绍都瞬间面露不悦之色。这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这儿逗呢? 但他毕竟还是爱才的,没有发作,似乎在问,又仿佛在自语:“如此说来,只能暂退以观其变了?” 许攸点了点头。 沮授见主公没有要问他的意思,便看向了郭嘉。后者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几经斟酌,开口道:“倒也未必。” 袁绍本来已经打算起身,宣布决定,一听这话又一屁股坐下去:“何以见得?”毕竟,现在往后退,就意味着放任张辽回归邺城,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回郭嘉真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 这下袁绍真有些不快了:“奉孝,这是军机重地,玩笑不得。” 郭嘉起身告罪道:“主公恕罪,非是幕下有意卖弄。只是……这是一步险棋,要看主公是否愿意担这风险。” 许攸白他一眼:“险中求胜,那是朱广的风格。玩火不成,小心焚身。” 郭嘉真就闭嘴了。 “哎,子远这话有失偏颇,不管是什么办法,先说来听听。”袁绍闭上眼道。 所有人,甚至在堂前值守的官校都将目光投向了郭嘉。 这股压力让年轻的郭嘉不复先前之从容,深吸一口气,他开口道:“如今局势诡异莫测,已然没有抽丝剥茧的功夫,必须快刀斩乱麻!幕下建议主公,此前种种不必管了,也不用再想数万精锐步骑的河北劲旅。邺城方面不是请求主公出兵壮声威么?可以!” “万一确实有诈,岂非羊入虎口?”袁绍闭着眼睛问道。 “若说出数千上万的兵力,自然是。但如果全军压上呢?”郭奉孝语出惊人!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全军压上?怎么个意思? 郭奉孝目光如炬:“若我全军出动,就没有冀州军再兴风作浪的余地了!” 许攸摸着额头:“你等会儿,你是说,全军出动,拨云见日?” “正是这个道理!” 袁绍此时睁开眼睛,面上阴晴不定,他猜到了郭嘉的用意:“如此一来,若冀州军真进攻张燕倒好办。万一,对方按兵不动,我岂非置王师于险境?” 郭嘉还是那句话:“那倒未必。”大司马有些失去耐性了:“直说。”“正如幕下方才所言,如果冀州军真的进攻张燕,那请主公不要舍不得这数万精锐。待其与黑山军战至紧要关头,挥师猛攻其后背!至于张辽,只要把住污水桥,至少能够堵住他一时。如此,贾诩等人便是真心要归顺,主公也不需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五章 撤是不撤?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闻言大惊!但仔细一斟酌,这确实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 堂上一众同僚,也不得不在此时对这位年轻的后进另眼相看,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狠毒的一面!冀州军虽然骁勇善战,但痛失主将,士气低迷可以想见,纵使能够击败拥有优势兵力的张燕,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王师雷霆一击? 冀州军一败,邺城唾手可得!剩下张辽,也不足为虑!这是一石二鸟之妙计! 袁绍有些躁动地挪了挪坐,紧握双拳道:“那,若是冀州军确与黑山军有所勾结,按兵不动呢?” 郭嘉低头看向地面,沉声:“那就真到了冒险的时候了……若冀州军不出战,主公就得再次向黑山军派出使者。” 这…… 我前后向张燕派出了两批使者,审配郭图都折了进去,再派?意义何在? 郭嘉一指西面:“不管张燕是被邺城说动,又或者自己起了异心,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他在意的,是黑山军的利益。而且有一点幕下可以肯定,如果说真是邺城说动了张燕,除了许以重利之外,最最要紧的一点,恐怕就是游说他一旦朱广势力覆亡,那么朝廷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黑山。” 许攸点了点头:“没错,贾诩等人若将自己与黑山说成唇齿相依之势,张燕难免会动心。” “这个也不怪张燕反复无常,朱广一死,邺城与黑山军确实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唇齿相依的意思。但现在不同,张辽回来了,而且带来了四万胡骑!” 许攸一声哼笑:“怎么?你难道真相信张……”话未说完,猛然省悟,没趣地闭了嘴。 郭嘉亦笑:“我听说当初范阳一役,朱广被困于城中,引骁勇直贯黑山大阵,打得张燕仅以身免的,正是张辽,飞燕不可能不忌惮这个人。” 袁绍神情纠结:“上回我许他三郡之地,结果却是这样。现在又要他反水,这种反复的小人,我还能许他什么?” “邺城。”郭嘉道。 袁绍一震:“邺城?!怎么可能把邺城给他?” 同僚们也都纷纷言说郭嘉这话太过荒唐,张燕虽说受了招安,可实质上他还是贼。我堂堂之师征讨河北,跟他作交易就算了,居然还要把河北首府给黑山贼?这传扬出去,朝廷还要不要脸? “诸公稍安勿躁。”郭嘉轻摇其手。“就算把邺城给他,张燕也不敢要,他想要的,是邺城的钱粮。告诉张燕,只要他与王师共进退,不管最后是攻破城池也好,还是迫降齐周贾诩等人也罢,事成之后,邺城府库,任他索取。” 袁绍显然听进去了,也动心了。但是此举的风险也极大! 万一张燕不为所动,又或是张辽突破了防线,王师都将处于极度凶险的地步! 有鉴于此,许攸异常严肃地问郭嘉:“奉孝,你知道稍有闪失,后果是什么吗?” 郭嘉点了点头:“当然。所以,在下才说这是一招险棋,要看主公是否愿意冒这风险。” 许攸看向袁绍,却见主公缓缓起身…… 同一时间,几十里外的邺城左将军幕府里,上至朱广,下到幕僚,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这些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风浪的,但此刻,任谁也淡定不了。 如果袁绍不肯后撤,那张燕就打了,张辽也回不来。时间再一拖,粮食又没送到,飞燕一旦变卦,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 朱三已经换上了戎装,穿的还是被黄忠一箭爆头那身铠甲。六尺百炼刀横在案桌前,他有节奏地敲击着刀鞘,貌似从容,实则心急如焚。 不能再装死了,再装下去,不等袁绍来打,军心民心便要涣散殆尽。不管如何,今天就得露面“重生”,至少,是在主要文武官员面前。 时间悄然流去,然而,一直等到太阳西沉,既不见使者回来,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 堂上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直到朱广开口打破沉默。 “看来,袁骠骑是不上当啊。”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长时间的压抑和焦灼,让众人难以承受。 田丰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腿,倒显得从容了:“既然不上当,那就只能正面对决。”语至此处,看着年轻的主公,微笑道“好在将军无恙。当全军将士们在流言中煎熬多日,突然看到将军毫发无伤地出现在面前,士气必须复振!” 赵云立时接口道:“而我们冀州军,向来不惧怕面对面地硬仗!” 齐周撑着案桌站了起来,笑道:“来吧,反正文远一回来,咱们不缺粮也不缺兵,打就打。” 朱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们这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安慰自己?” 贾诩笑道:“都有吧。不过……” “不过什么?” “将军是不是打算立即排出左将军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出城,以正视听?” “正有这个打算。”朱广起身把佩刀往腰间一挂。 贾诩却坐着不动,只笑而已。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吃过晚饭后,朱广站在幕府后堂那稍嫌狭小的院子里,仰望着星空。 倒不是为了装深沉,而是自打受伤被抬回来之后,这么多天,他根本没有出过门。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时已入秋,夜风微寒。甄宓轻移莲步,悄然来到丈夫身边,将一件袍子披在他身上。这些天,左将军府的主母都有些魔怔了。 只要朱广不在她视线之内,她心中就忐忑不安。哪怕丈夫到前堂跟幕僚们开会办公,只要时间稍长,她都会派人去看。好似一转眼,朱三又会离她而去。 舍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始终萦绕在她心头,那就是齐棠。 当日丈夫受伤昏迷……姑且说是昏迷吧,多日不醒。可齐棠一来,奇迹就发生了,这是巧合么?更何况,齐棠和丈夫,还是在自己之前。 尽管一再逃避,但有一点恐怕不好否认,丈夫娶自己,并不是出于两情相悦,而是有“现实”的考量。说得难听一些,因为你甄家在河北也算得名门,再加上家资巨万,初来乍到的左将军正好需要这些…… 话说朱广正跟那儿魂游天外,忽听身边传来啜泣之声。扭头一看,吃惊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甄宓拭去眼泪,强作欢颜:“没什么,只是……” 朱三虽说两世为人,连历史都能预知,可这海底针一般的女人心,你就算十世轮回也未必猜得透。更何况,他的心思都在当前局势上,根本顾不得旁的。只当甄氏还在担心什么,因此宽慰几句,又搂过来温存片刻,便道:“夜风冷,你回屋去吧。” 甄宓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考虑到丈夫正面临紧急关头,哪能分他的心?遂把诸般委屈和忧虑都忍下,落寞而去。 夜色中,朱广回了一下头。 “将军,城外营中来人,有急事求见!” 朱广一听,一把扯下袍子扔给仆人,疾步而去。 幕府堂上,灯火重燃,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官正来回踱步。朱广认得他,那是自己在云中时的伙伴,此人素来稳健,怎急得这模样?正值微妙时刻,朱三也看得心头一跳。 “出了什么事?” 那军官急忙上前,一边揖手一边道:“将军,张燕反水了!” 脚下猛地一停,好似被施定身法一般,朱广惊骇莫名,这么快?! 片刻失神之后,他疾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讲!”这边一说完,立即朝外喊道“来人!去请齐都尉,贾中郎,田使君!快!” 那军官等他安排完,立即道:“先前,一名乡里游徼到营中求见赵校尉,说是发现一伙行迹可疑之人打从污城方向,贴着污水往东去。校尉遂派卑职率百十骑执火追赶,追出十余里地,终于赶上。杀七人,余下十数人束手就擒。” 朱广一把执住他手:“可有走脱的?” 他是什么力气?这一把下去差点没把小伙伴骨头捏碎!那军官身子都歪到一边去了,吃痛道:“将军,张燕的骑兵岂能跑得过咱们并州狼!有三个跳水的,都乱箭射死在河里……” 朱广急忙松手,一把搭在他肩上:“但凡走脱一个,也有莫大干系!” “将军只管放心!抓住那十几个,拖回营里就严刑拷打,当场打死两个,剩下的全招了。死的加活捉的,数目能对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跳水那三个有人没死。但这也不太可能,当时弟兄们火把往扔河里扔,照得跟白昼一般!就算中箭没死,淹也淹死了!” 听他这么说,朱广才稍稍放心些。并州狼骑射过硬,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又询问了一些情况,正说话时,齐贾田三位联袂而至。听朱广把事情一说,也都为之色变。虽说袁绍不上当,黑山军起疑反水也是早晚的事情。但没想到,张燕这么快便又奔着袁绍去了。这要是他的使者往袁绍面前一站,把事情合盘托出,那这些日子耍的把戏就全让人拆穿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时来运转 恋上你看书网 “娘的,张燕这厮心思都花这上头了!”惊了一场,朱三额头上竟冒出冷汗来。 齐周以鄙夷的口吻道:“他倒还好意思去跟袁绍谈,审配郭图两人是他送到咱们手里的,就不怕袁绍跟他秋后算账?” “哼!他才不管这些,要是今晚这伙人去了平阳,再让他讹袁绍一笔钱粮,剩下的事他都不管了,掉头就往黑山里钻,你能拿他怎么样?”朱广冷笑道。 田丰摇了摇头:“真是贼不走空,完全没有一点大格局,只想着眼前。” “不得不说,张燕虽然没有战略眼光,但足够奸猾。反正不管是我们也好,袁绍也罢,谁在冀州也容不下他。且只管眼前,捞了好处再说。”贾诩道。 讨论一阵,朱广决定,既然张燕暂时图不了,那明天一早就由赵云亲率骑兵突袭污水桥,扫清张文远回援的道路。 众人都没有异议,定计以后,夜已深了。 明天十分关键,朱广刚打算让几名亲信回去歇息,一名负责城上守御的司马匆匆来报,说是把守污水桥的袁军有异常动向。 闻听此讯,众人又悬起了一颗心。不会吧?难道先前真有漏网之鱼?袁绍收到了张燕的消息,有动作了? 朱广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齐周等人追出去的时候,人家已经跑得没影了。等这几位坐上车来到城墙下,爬上去一看,朱广挺拔的身影直立在城垛上,眺望污水桥方向。 这桥在平阳城与邺城之间,是从北面到邺城最近的通道。在朱广被“诱杀”,齐周贾诩等人向袁绍表态愿降之后,袁军就派出了一支部队控制了桥的南北两面,目的很明显,就是堵住回援的张辽。 几人刚抢过去,还没来得及看,便听城垛上的朱广说了一句“不对”。 三人展目望去,虽说只隔着十来里,他们又居于高处,但这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田丰性子急,扭头问那司马道:“到底有什么异常?” “回使君,先前卑职亲眼看到一片火光打从平阳城方向到了污水桥,从速度上来看,当是马军无疑,得有数十骑。” 听了这话,又探头去看,仍旧是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着。岂止是他,齐周贾诩两个也看了个两眼一抹黑,不知将军先前那句“不对”从何而来? 到底是齐周追随朱广日久,两人关系也不一般。虽然朱广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从一些迹象上看得出来,朱将军身上有一些非同寻常之处,尤其是他的视力非常敏锐。因此问道:“将军,看到什么?” 朱广一时不语,好一阵后,突然一拍大腿:“污水桥的袁军这是在撤!” “撤?”三人异口同声,大感意外。 贾诩反应最快,一巴掌拍在城墙上,大声道:“有了!” “有什么了?”齐田两位同声问道。 “黄昏前,将军要排开仪仗出巡,以正视听,在下劝阻,等的就是这个!”贾诩笑道。 齐周田畴都是智谋之士,一琢磨这话,立时省悟!一时间,不由得心头狂喜! “快,派出哨探去盯着平阳,一旦确认,立即回报!”朱广掩饰不住激动,天助我也! 他刚说完,贾诩忽又叫了一声:“不好!” 这倒把朱广跳得从城垛上跳下来,疾声追问道:“怎么了?” “张燕的使者,杀不得!”贾诩急了。 心头“格登”一声,朱广暗道坏了。刚才他们在幕府中定计明早突袭污水桥后,那进城报告的军官便已经出城回营通知赵云,同时还带了另外一个命令,将所俘虏的张燕部下全数处决! 与此同时,城西大营。 中军大帐里,赵云听完了汇报之后,即命请将兵从事麴义以及左将军掾文丑来。 不多时,两人同至。 麴义行个礼,便往旁边站了,文丑一抱拳:“校尉有何吩咐?” “城里传来命令,让我明日一早亲自率军突袭污水桥,为张中郎扫清回援的道路。我这想听听两位的意见。”赵云虽然晋升神速,如今已官拜摧锋校尉,但一如从前般谦逊。 麴义似乎没有要建议的意思。这些日子军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朱将军已经遭了暗算,生死不明。现在城中竟传令要突袭污水桥,看来,是打算迎中郎将张辽回来主持大局?问题是,他能有朱子昂的威望? 正思索时,忽听赵云道:“从事认为应该如何配置兵力?” 麴义也不抬头,随口道:“既是突袭,自然要又快又狠,如今大营里马军足够。校尉拣选精锐,趁明早敌军进食之际发动袭击就是。” 这可不是赵云想要的答案,正色道:“舍此之外呢?” 麴义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嘴一张,却只吸了一口气。思之再三,直视着赵子龙问道:“校尉不觉得,比起突袭什么污水桥,还有更要紧的事么?” 赵云明知故问:“哦?” “我是比不得校尉,能往返于大营城中。现在军中士气低迷,人心不稳,原因嘛不用我说校尉也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吧?否则,叫将士们为何而战?” 早知道他是这种性格,赵云也没跟他计较,只道:“上头有命令,我们执行就是。” “那也不能一脑袋浆糊吧?朱将军到底是生是死?”麴义看来是忍到头了,不惜跟顶头上司杠上。 赵云这才变了脸色:“怎么这么问?” “这营里都传翻天了,我不信赵校尉你不知情?” “既然是传言,你信它作甚?” 麴义抓住话柄:“这么说?朱将军安然无恙了?” 耍嘴皮子不是赵子龙的强项,一时缄口不言。 文丑觉得过了分了,劝道:“从事,朱将军骁勇无比,你我都是见识过的,我不信那些谣言。” 原来在袁军中,文丑的地位就在麴义之下,如今亦然,听他这么一说,麴义冷笑道:“可当日朱将军中箭落马,这不是假的吧?至今没有露过面,这也不是我麴某空口白牙胡说的吧?你们不把我麴义当自己人不要紧,可军中将士惶惶不安,这怎么打仗?难道靠狼骑营就能保住河北?” 赵云有苦难言,虽然知道真相,可没得到允许,如何敢说破?遂岔开话题:“对了,城里命令将那些俘虏处决,伯敢,你去一趟。” “诺。”文丑应一声,气鼓鼓地转身离帐。 这一手方才掀开帐帘,忽听外头一片惊呼声!一抬头,冷不防一团黑影呼啸而来!方才还在十数步外,眨眼就到跟前! 他不说身经百战,也是打过硬仗的人,此时却被惊得呼喊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团黑影猛然停住,劲风扑面之时,耳中听到雷鸣般的马嘶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匹……哎?这不是…… 哗啦一声响,一个身影从马背上跃下,文丑还没看清楚是谁,一支有力的手掌便搭在了他的肩头:“伯敢。” 听得声音耳熟,仔细一看,文丑一把抓住那支手脱口喊道:“将军!将军!” “嗯,那批俘虏呢?” “这,卑,卑职正要去处置。” “不必了,留着有用。”朱广说话间,风一般卷进帐去。正撞上迎来的赵云和麴义。他倒一时没理赵云,笑望着麴义道:“怎么?不认识了?” 麴义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虽然他也不希望自己刚一归顺,主将就折了。但从种种迹象来判断,确实有这个可能。现在,朱广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真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将军,不是中箭……” “范阳城头差点没给我剁成肉馅,不也活过来了?区区一箭算得什么?”朱广语毕,疾步往上,大马金刀一坐,长吸一口气道“这些日子,想必军中也乱,子龙,传令,把军中曲督以上的军官都叫来。” 赵云暗暗松了口气,大声应道:“诺!”随即至帐口传令,顺便摒退蜂拥而来的卫士。 麴义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朱广,真真瞧了个仔细,疑惑道:“卑职听说,将军是头部中箭?” 朱广白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给我验明正身?” “啊,不敢。只是……” “行了,废话少说,婆婆妈妈的。坐下吧,有事跟你商量。子龙,伯敢,都坐。” 不一阵,曲督以上军官陆续来到,人人都是同一个反应。陡见朱广,难免错愕,反应过来之后,全都围了上去。那些个从云中开始就追随朱广的老部下,竟有好几人痛哭失声。闹得朱广倒有些不自在。 “行了!这些小儿女姿态都给我收起来!我真死了你们再哭不迟!” 一声吼,绝大多数倒止住了,仍有那么一两个哭得全身都在抖,一时收不住缰。放在平时,这些人哪个不是铁打的汉子?只是少小相识,一同长大,南征北战同生死共患难,亲眼看着他中箭落马,又亲手抢了回来,这些天又饱受流言煎熬…… 同袍弟兄们劝着,总算是收拾住了。但随即,这些个云中系的中层军官们情绪又爆发了。娘的,居然使出暗杀的手段!咱们将军几时遭过这道?报仇!杀到平阳去! 也是顾及着有冀州军官们在场,否则朱广早骂上了。这帮完蛋的玩意儿,瞧这点出息! 正群情激愤时,齐周来了。 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抱着一大捆,仔细一看,原来是盔甲。 众人纷纷行礼,一见他到,朱广朗声道:“行了,人齐了,都闭嘴,听我说!” 一声令下,满帐肃静。 齐士安把盔甲往朱广面前一放,旁边有人见他实在喘得厉害,忙搬了一把马扎给他坐下。 朱广嫌弃地看他一眼,就这体力?转过头来,一眼扫过全场:“弟兄们,非是我不体谅。只是袁军北犯,黑山贼又趁势而来,咱们眼下面前的局面十分吃紧。不得已,我这才借故使诈,好周旋于袁军黑山之间。这两支敌军的情况,你们都了解,我也不多说。但有一个好消息,张文远张中郎正率领本部兵马,且有幽州诸胡支援的马军,明日便到!” 此话一出,满帐皆喜。好哇!这边将军安然无恙,那头张中郎又引强援回来,那咱还怕个?打他的! 众军官正兴奋时,忽又见一人进得帐来,匆匆抢到将军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将军猛抬头,面有惊喜之色,看嘴型是问了一句“果真?”对方着重点头,也是面有笑意。 摒退了信使,朱广站起身来:“弟兄们,刚刚收到确切消息,平阳城的袁军,已经在趁夜后撤。” 年轻的军官们只当是袁军也知道张中郎即将回援的消息,因此后撤观望。但赵云和麴义显然想得更多一些。 又尤其是麴义,把朱广前后的话加起来一分析,他判断朱将军必然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说,或者是不便说。因此问道:“那将军有什么打算?” 朱广嘴角一扬。 他的笑容原本是极具感染力,真诚而亲和,但此时,麴义竟从中看出狠毒来! 次日,拂晓之前。 启明星仍旧悬挂于东方地平线。 天刚麻麻亮,晨风徐徐,还颇有寒意。邺城以西数十里外,一片营帐竟似没有边际。 黑山军此次出动,号称步骑十五万,哪怕拧干水分,六七万人还是有的。规模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本就考验上层的管理能力。 但张燕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本人并非出身于军旅,麾下部将也大多都是悍匪而已。叫他们冲锋陷阵,他们或许不怵,但想要他们扎营得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再加上条件欠缺,竟还有相当部分黑山兵处于幕天席地,连帐篷都没有的地步。 睡觉可以凑合,但饭是必须得吃的。 此时,辽阔的营区里,处处炊烟。一觉醒来的士卒们正耷拉着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捧着瓦罐摇摇晃晃地取食。 前些日子从冀州军那里讹了两万石军粮,黑山军的伙食明显得到改善,至少那粥不再照得见人影,那饼也没有掺杂过多的野菜看起来跟他妈牛粪似的…… 士卒们大多十数成群,围坐在一起。或许是刚起来没什么精神,大多只顾埋头吃食,少有人说话。 这是营区的最外围。 往里要走数百步,才是一片片营帐,由一排排栅栏与外围分隔开来。能在帐篷里遮风避雨的,都是张燕的嫡系部队,他们的伙食比起外头那些苦哈哈又要上一个档次,那粘稠的粥里至少能看见油花。 再往里,看得见辕门时,才是张燕及其精锐部队的核心营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出一点军营的氛围。 中军大帐里,张燕正在洗脸。 一把冷水浇到脸上,凉气透过每一个毛孔往里钻,那酸爽…… 不是他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眠。 邺城方面直到现在还没有如约交上八万石军粮,飞燕虽隐约觉得不对,但更多的,是朝对方自身难保这方面去想。当然,他才不会傻到眼巴巴等着。既然邺城榨不出来什么油水,那就再去袁绍那里弄一笔。反正时间越往后,你们就越需要我。 咱只管捞了好处,至于打不打,看情况吧。反正,你们两方是绝对不会联合起来打我的,在你们分出胜负之前,我黑山军绝对安全。等你们分出胜负,有便宜我就占,苗头不对我就跑,无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亲随送来了早饭。这一点张燕值得称赞,他虽然贵为百万黑山军的大首领,却也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早饭也不过就是几张饼,一碗肉,外加一钵粥而已。 和着肉,嚼着饼,飞燕习惯性地挑起帐帘往外看了几眼。正要松手,便瞥见自己的部下刘石大步流星朝这边过来。 “大将军,使者回来了!” 一听这话,飞燕比洗把冷水脸更有精神。甚至有些“周公吐哺”的胸怀,翻着白眼咽下口中的肉饼,把剩下的一扔,便往上坐。 不一阵,便见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刚进帐便脚下不稳,一跤跌下去。 大清早的,看到这个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飞燕削瘦得有些内凹的脸上顿现不悦之色:“慌什么!” 那使者连滚带爬上得前来,一开口,腔调都变了:“大将军,大事不好!” 飞燕心头一颤!怎么?莫非是袁绍……不对啊,看你这神情跟见了鬼似的,你撞邪了? 使者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这会儿都有些虚脱了,趴在地上起不来。飞燕上前一把捞起,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这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便嘈杂开来。 张燕大怒,狂吼一声:“刘石,外头吵什么吵!” 话音方落,使者一把抓住他衣襟,嘶声道:“朱,朱广,还活着!”飞燕怔住了,片刻后,拎小鸡儿似的将对方拎起来,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次?”使者也顾不得大将军那吃人一般的神情,大张着嘴,喘息着说道:“活着,没死,小人,亲眼所见。就,就在邺,邺城外的,军营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击即中 恋上你看书网 一把推开那半死的使者,飞燕双眼乱转! 没死?还活着?袁绍那头不是确认过么?还他妈郭图亲眼看的!这怎么回事? 突然回过神,飞燕跳了起来:“我让你们去平阳袁绍军营,你们怎么钻到朱广窝里去了?” 岂料,那使者一路几十里狂奔回来,本已是强弩之末,再被他一掼,已然昏过去了。此时外头那嘈杂声更胜先前,飞燕头都快炸了,几个箭步窜了出去,吸足一口气正要发作,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顿时泄了那口气…… 部属们里三层外三层,都围在他大帐外头,一见他凶神恶煞地闯出来,好些人把头一低赶紧闪。 心头纵使有再多的疑问,此时,已不重要了。 白雀好不容易挤了进来,一边喝斥士卒,一边向他过来,到了近前,刚一揖手:“大将军,听说……” “坏了!”张燕说这句时,自己都能感觉到颤抖。 白雀虽有些智谋,但因不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此时尚且蒙在鼓里:“什么坏了?” 飞燕有气没处撒,一把将他拎过来。别看他个子不大,硬生生把白雀提得两脚离地,嘴巴几乎贴到对方脸上:“朱广没死!” “啊!那这,这……” 飞燕松了手,叉腰切齿道:“他这是故意的!把人放回来扰乱我军心,娘的!我早该预料到,王八蛋!那么硬的命,怎么会让袁绍诱杀!” 白雀听得一头雾水,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现在怎么办?” 张燕没理他,瞪大着眼睛四处张望。这会儿正早饭时分,士卒全在外头,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全军!朱广那厮当年的故事,早已经被编成多个版本在黑山中广为流传!这要是…… 一念至此,他突然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向东面,天地相接之处一片血红,再有一会儿太阳就该出来了。 在黑山军营区的南面,四五里地外,有一片树林。 树林半空上,成群结队的鸟雀飞绕盘旋,少见降落。 从林外看过去,因为光线还稍嫌暗淡,难以看清林中的情景。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最外围的一颗大树旁,闪出一条人影。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眼睛闪烁着狼一般的凶狠!他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握着刀柄,正紧紧盯着远处黑山军的营区。 “将军,开始了。”赵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朱广身后,轻声说道。 朱广不自觉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一把将头盔扣到在脑袋上,折身便飞跨到铁象背上。旁边亲随立即递上那一丈三长的断马利刃! 回过头,林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战马和骑士!并州狼骑,幽州突骑,都在这儿了。早在半个时辰以前,他们就人衔枚,马裹蹄,抵达了这片林中。 不必赘述此刻冀州军士气有多么的高涨。 谣传中箭身亡的主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并以他一贯豪情作了一次激励人心的战前动员!更不用说,中郎将张文远已率强援,随时会抵达邺城! 朱广一眼扫过,离他最近的,是追随他转战各地的并州狼们。昔日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少年们都已经成长为骁勇剽悍的骑士! “上马!”一声咆哮,振聋发聩!树林上空的惊鸟一哄而散! 矫健的骑兵动作整齐地跨上了马背!一身戎装的赵子龙向主将一俯首,调转马头就朝后面奔去,这一仗,他负责率领幽州突骑。 铁象躁动的划着蹄子,打着响鼻,朱广手执断马,双腿一夹! 四千精骑,追随着将军的步伐,从树林中鱼贯而出…… 远处,黑山军营区已经如同煮沸的大鼎!张燕的反应并不慢,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他也非常清楚,撤退,并非明智的选择。然而,朱广的骑兵虽然骁勇,但我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只要抱成团,就能崩掉他一嘴牙! 当然,这是理想的预测。 最不济,我还能依托这营区中心的营寨坚持一段,袁绍就在平阳,他不会没有动作! 太阳从东方天地相接之处冒出一角,万丈霞光普照河北平原!一扫阴霾! “冲!”炸雷似的一声吼,朱广放平断马,猛催坐骑! 河北铁骑,发起了地动山摇的冲锋! 当四千骑士同时拔出佩刀时,那令人振奋的龙吟,那令人炫目的寒芒,都在昭示着一场杀戮既然发生!沐浴着朝阳的光芒,四千骑士的铠甲兵刃熠熠生辉! 朱子昂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射向了黑山军营! 营区里,望楼上,张燕惊恐地看到一股洪流滚滚而来,如奔腾咆哮的洪水一般冲向了他的军营。 他甚至依稀看到,那冲在最前面的一骑,仿佛正是朱广!刹那之间,他好似回到了昔日的范阳城下…… 只不过,此时此地的黑山军,因为猝不及防,较之在范阳时,更加恐慌和混乱! 当雷鸣般的蹄声就像是在耳边炸响时,飞燕几乎不忍去看…… 断马!这一丈三长,百零二斤的利器,在朱广无与伦与的神力挥动下,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芒,一起一落间,血肉横飞! 外围的黑山贼们根本来不及逃窜,甚至是躲藏。在铁象践踏过后,挟万钧之势而来的并州狼骑瞬间将他们冲垮!那一条条丈量寿命的铁尺,竟成了他们索命牌!一个个方才还在享受着宁静清晨,以及喷香麦粥的黑山贼们,早忘了反抗和抵御,只剩下一个本能…… 朱广来了!逃命吧! 望楼上的张燕双眼中几乎滴出血来!只一千余骑的并州狼,竟将他数以万计的部队冲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那要是后头的骑兵再…… 此时,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跟在并州狼骑后头的幽州突骑,并没有与同袍们一起摧枯拉朽。在并州狼们大开杀戒之时,他们却在摧锋校尉赵云的率领下,迅速从东面迂回。 初时,张燕还不明白。但再看片刻,一股绝望打从心底升起。他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并州狼骑的冲锋和践踏还在继续,退潮一般溃散的黑山军根本没有组织任何有效,甚至哪怕是装装样子的抵抗,除了跑,还是逃。 等浑身汗毛竖起,牙关几乎咬碎的飞燕从望楼上下来时,白雀一把拉住他,颤声道:“大将军,大势已去,走吧!” “走?他几千骑,就想吃掉我数万人马?休想!”飞燕暴跳如雷。 白雀死死拉着他不放,几近哀求地喊道:“这马军一冲一拦,士卒还能往什么地方跑?等人家马军打过,步军就该来了!到时候,想走,只怕都走不脱了!大将军!” 张燕失去了理智,一脚踹翻自己的谋主,唰一声拔出佩刀,作势就砍。慌得旁边刘石等部将拦腰的拦腰,扯手的扯手,苦苦哀求! 一声凄厉的嘶吼,飞燕挣脱了众人。 这百万黑山军的领袖,竟仰面向天,欲哭无泪。天呐!同样的事情,竟在同样的人身上,发生两次!所差的,只是时间和地点而已! “大将军!快走罢!还没看出来吗?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在人家的算计之中啊!”白雀放声大哭! 张燕竟也掉下泪来,踉跄着朝前奔出几步,他撑着栅栏,透过间隙,看着溃兵如潮般从外头冲刷而过…… 突然,他看到了朱广! 没有错!那身形,那长刀!不是他是谁! 刹那间,怒从心头再起,恶向胆边横生,黑山飞燕用尽全身力气,含悲带愤虎吼出声:“朱广!” 正砍瓜切菜一般的朱三突听这一嗓子,下意识地就侧过头来,谁叫我?很快,他便回过头去,继续骑马与砍杀…… 而另一头,赵云已经率领幽州突骑完成了迂回,截住了黑山溃兵的去路。 几乎所有溃兵,都往北跑。为什么?因为敌骑是由南往北冲,再加上,他们就是打北面下来的。 赵云这一堵,完全丧失斗志的溃兵互相推挤踩踏,蜂拥又掉头往西逃窜。 为什么不往东?因为东边就是邺城。 赵云并不急于发起进攻,等所有骑兵都在他身后列好了队形,他仍旧倒提着钢矟,冷眼旁观。说冷眼不正确,因为这位将种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丝怜悯。 他是河北本地人,知道这些贼兵们,原先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只不过世道艰难,为了生存不得不逃入黑山作贼。 这段时间他统领“狼骑营”,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这些云***来的青年们,较之河北本地士兵,明显多了一分嗜血的野性!打起仗来一往无前,悍不畏死!他们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还会管别人么? 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告奋勇来带幽州突骑的原因。并州狼杀红了眼,只有朱广能弹压得住。 “校尉,差不多了吧?”震天的呼喊声中,一名骑督靠过来大声问道。 赵云不作声,又等一阵,眼看着绝大部分溃兵都掉头朝西,不至于大规模踩踏了,才道:“传我的命令,我部的任务,是将黑山贼往西赶。” “诺!” “走!” 战马奋蹄,声若奔雷。幽州突骑,早在光武帝刘秀打天下,创建本朝时,就已经号为天下精兵。胡人都打得,何况区区黑山贼?只要赵云一声令下冲杀过去,那只管收割人头就是,再简单不过。 但赵子龙却没有这样做,他只率领着突骑在外围奔走,好似牧羊一般将黑山贼往西驱赶。 此时,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差距表露无疑。……不,张燕的嫡系可以算杂牌,这些仓皇逃命的,只是武装起来的农夫而已。 数万人,以轰然倒榻之势师溃如山。 几千骑,却以惊涛拍岸之势所向披靡。 原野上,随处可见黑山军丢弃的器械,只是这些破烂根本入不得冀州军的眼。 发足狂奔的黑山士卒们偶尔回头张望,只见后有追兵,侧有堵截,哪还想得到其他?只顾奔逃! 就在此时,仍旧身先于众骑之前的朱广却举起带血的断马,胯下的铁象,速度也慢了下来。回头一眺,黑山军的中军营寨孤零零在耸立在一片狼藉之中…… 旭日东升。 漫野而走的黑山溃兵不知不觉间已经逃出了十几里地,尽管吃过早饭,但不少人都感觉两腿发软,若不是后头有同伴一直在朝前顶,只怕已经跑不动了。 不知道为何,溃逃的人潮突然慢了起来。后头的人被堵住,急得破口大骂!一时间,骂娘声响彻四野! 可不是前头的逃兵有心坑队友,而是,他们根本走不了了! “污水”这个倒霉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的,这明明就是一条清澈的邺城母亲河。它发源于邺城所在的魏郡西南,在邺城以西二十多里处改道,急转直下几乎呈直角往东。 此时,数万溃兵就被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赶到了这个直角里。西退不得,南下亦不得,真可谓插翅也难飞。 黑山溃兵们用尽所有恶毒的字眼咒骂起这条在朝阳光辉下,波光潾潾,如玉带般延伸的河水来。 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怎么办?难道真是死路一条? 数万人同声喘,吐气也成云,挥汗亦如雨。 “弟兄们!事到如今,走既走不脱,投河也是死!咱们这么多人,背水结阵,幸许还有一条活路啊!” 有人高声呼喊道。 溃兵们面面相觑,这,可行么?咱们连兵器都丢了,拿什么抵抗?可绝境之中,但凡有人登高一呼,拿出个主意来,是绝对不乏追随者的。 不一阵,数万人在河滩上紧紧靠拢,赤手空拳地面对着不远处已经停止进攻的敌骑。 朱广摘下了头盔,抹了一脖子汗,旁边部下大笑道:“早有这觉悟和勇气,何至于被追得穷途末路?” 并州狼们都笑,朱广朝北一望,赵云的部队也停在了百步开外。两支骑兵,一北一东,将黑山军完全堵死。 可几万人扎成一团,背水结阵,你骑兵再骁勇,真要去硬撞,还真不一定撞得动。何况,他也根本没有打算这么做。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升越高,日头也越来越毒。别看已经快到农历九月,秋老虎的余威仍在。 几万人顶着大太阳。 这边狼骑和突骑冷眼望着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那头陷入绝境,抱定要死一起死决心的黑山贼们闹不明白了,这是在等什么? “是不是等咱们自己跳河?” “要跳你跳。” “那为什么不进攻?” “鬼才知道!闭嘴!” 又等一阵,还是不见动静。可这是几万人啊,挤作一团啊,头顶上太阳晒着啊!那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儿都喘不顺,真是苦不堪言。 反正今天会不会死在骑兵刀下不知道,如果照这么下去,等不到晌午,咱们不中暑而死,也得被熏死…… 什么声音? 人头攒动,黑山贼们四张张望,终于,许多人发现东面又扬起了尘头,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不多时,但见一条粗粗的黑线在原野上推进移动。走得近一些赫然发现,竟是跑步前进的步军! 完了!敌骑等的就是这个!步军一到,咱们全都得被推进河里!庞大的人潮中一阵骚动!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 只见赶来的步军也不知有多少,前头已经透过两支骑兵之间的空地迅速抵达作战位置,后面的还见不着尽头! “将军!”麴义纵马上前,对着朱广一揖。后者将断马一指,笑道:“这得算你一功。” 麴义倒也不谦让,一笑受之,想起一事,朗声道:“卑职来时,黑山贼营区已经为之一空。难道,都在这儿了?” 朱广摇了摇头:“方才发动进攻时,我只管冲外围,子龙只管迂回堵截,顾不得那中间的营寨。张燕十有***在里头,这会儿,怕是跑了。” 麴义略一思索,笑道:“若这时候去追,怕是还有所斩获。” 朱广没多琢磨,便唤来了赵云:“子龙,现在步军到了,你率狼骑营再去追一阵,把我那位老朋友送得远一些。当然,若能阵斩或是活捉,那就更好了。” “诺。”赵云领命便走。并州狼们正觉着杀得不过瘾,一接命令,二话不说调转马头便追随赵子龙呼啸而去。 他们一走,朱广才把目光转回那几万惶惶不安的黑山贼。 所谓“操生死之柄”,莫过于此。几万条人命,是死是活,都在他一念之间。他但凡说个“死”字,步军鼓噪而前,一顿乱箭射去,都得给挤到河里淹死。搞不好污水河都得为之断流! 他但凡说个“生”字,那就好办了,这几万人,一个也不用死。 这就叫权力! 中国历史上那几个有名的暴君为什么可以灭绝人性?玩的就是这种“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的感觉! 所幸,深受后现代文明熏陶二十多年的朱广不需要这种心跳的感觉来刷自己的存在。他手搭凉棚左右一张望,问道:“杨奉呢?” 一阵后,杨奉应召而来。 当初在范阳城头,杨奉放了朱广一马。作为回报,朱三在护送天子与陈留王北上至河内时,把他拉入伙。到河北后,更委以常山都尉之要职。 可惜,在淳于琼进犯河北之役中,杨奉有所动摇,贻误军机,后来虽然幡然省悟,从常山引军南下增援,却被淳于琼击溃,因此被免职。 但朱三毕竟是个念旧的人,现在又给他立功的机会了。 “将军。” “嗯。”朱广应一声,指向对面人潮。“这几万人里,必然有认得你的。说降他们,算你一功。” “诺!卑职这就去!” “慢着,我派些人保护你。” “谢将军,但不必。卑职昔日在黑山里,也不是白混日子的!”杨奉说罢,策马就走。 那些黑山溃兵们正忐忑地等着自己的命运,可等来等去,不见敌军进攻,反倒看见一人一骑,不紧不慢地奔到了阵前。 来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长大,尖下巴,留着寸长短须,面色阴鸷,颇有些威仪。虽然身披铠甲,却没有带兵刃。 有人瞧着他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杨奉并不着急,离着黑山军阵只十来步的距离,立马不前。 “哎,这不是……这是杨凤啊!” “谁?杨凤?不是,我记着杨凤去白波了啊。” “嗨,早投了朱子昂。”cmreadtype=page-splitnum=11/ span不少人窃窃私语,惊动了溃兵中几个首领。其中有一人,相貌凶悍,尤其是那一把长须,就是关羽在这儿也得甘拜下风。 他看清了杨凤,对身边众人道:“今天要活命,就在这人身上!” “这是为何?” “让我去跟他说!” “好!就看你了!” “让我去跟他说!” “好!” “好个屁!你们倒是让开啊!” 这黑山军赤手空拳,背水结阵,士卒之间紧紧靠拢,简直是前胸贴后背。众人费了牛劲,又是推又是喊,这才给长须哥让出一条通道。 一出大阵,他不着急去见杨凤,而是运用了自己最大的肺活量,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而后,才快步走向了杨奉。 正当此时,黑山军中阵脚松动,又先后走出几人,来到长须身后。 “杨兄,多年不见,一向可好?”长须抱拳问道。 杨奉认出他来,这位在黑山中也算有名,因为胡须极长,遂得了个浑号叫“左髭丈八”。遂一揖手:“丈八,几位,叙旧咱们先缓缓。”语至此处,又朝后一拱手“我此来,是奉朱将军之命,叫你等弃械投降。” 一听这话,几名匪首倒心中窃喜起来。这就是不用死了!可那左髭丈长却不改面色:“杨兄,我们这里可有几万人!”杨奉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挥手不耐烦道:“你他娘的少跟我扯东扯西,我一路过来看得真切,你们连兵器都丢了,还拿什么抵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武装齐全,我身后那是谁你不清楚么?飞燕那般人物都只有望风遁逃的份,何况是你?赶紧地,少他娘的废话,回去叫弟兄们都散开,双手抱头跪下,如此便可活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八章 悔之晚矣 恋上你看书网 “一言为定!我们这就去!”其他几名匪首快乐出鼻涕泡儿来,却被左髭丈八拦住。 “杨兄,你投朱将军早,如今是显贵了。可我们不同,这回出来本是帮袁绍打邺城的,他能不记恨?这头叫我们弃械投降,掉头变了脸,不是坑杀就是活埋,这种事可不少见。” 杨奉有些怒了,但强压着:“那你想怎么地?” “除非……朱将军亲口保证。” “呸!”杨奉大怒。“你算老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处境,竟作梦想见朱将军?我不怕告诉你,你们是死是活,都是朱将军一句话。若惹恼他,哼哼!” 左髭丈长竟不惧,冷笑道:“你也不用吓我,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就是这句话,只要朱将军亲口保证,我们立马就投降!对不对?” “对!”这会儿,几个匪首倒齐了心了。 杨奉急得一脑门汗,左思右想,一拍大腿:“行!你们几个跟我来吧!”说罢,便调转马头,可回首一望,几人却没动。 “嘿,这倒是怪了。方才还嘴硬,怎么一说去见朱将军倒怂了?” 虽说是生死关头,可一听这话,左髭丈八还是有些挂不住,冷声道:“不要忘了,你和我们是一样的出身!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说这种话?” 杨奉本想讥他一句你倒是点啊,但对方说的确系实话,干咳一声,催促道:“走吧。” 左髭丈八转过身,冲黑山军们打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这才掉过头来,深吸一口气,会同几名匪首跟在杨奉马后。 可几万黑山溃兵哪里“勿躁”得了?见他们一走,立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刹那间,污水河边跟飞蝗过境一般。 这头见杨奉去而复返,还带回来几个人,一军官语气颇为不满:“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他何用?” 上回淳于琼进犯河北,杨奉拖延时间,被鲜于银在朱广面前狠狠告了一状,因此免职。这事许多人都知道,云中系的军官们对此尤其不满,看不起他。 到朱广跟前,杨奉在马背上一俯首:“将军,这几个人都是黑山中的首领,想见将军一面,问将军讨一句明白话。” “怎么?我说得不够明白?” 杨奉又一低头:“毕竟关乎生死,他们也不敢大意,还请将军……”他本想说赏卑职一个薄面。正如左髭丈八所言,他从前也是黑山中的人,不说替原来的弟兄们请命,至少帮着说句话,能顺顺利利的把事情了结了自然最好。 朱广倒也能体谅他的心情,轻笑道:“罢,看你的情面上,让他们过来说话。” 杨奉谢过,回头道:“过来吧。” 那几名匪首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朱广手里还提着那柄令人闻风丧胆的丈三断马刀,可想着几万名弟兄都在后头盼着,左髭丈八硬着头皮上得前来,稍一犹豫后,便屈膝跪下,剩下几个有样同样,都跪得端端正正,不敢抬头。 朱广把刀往旁边部将一扔,趴在鞍桥上探出身问道:“谁要跟我说话?” 左髭丈八一顿首:“小人左髭丈八。” “什么?”朱广不是有意为难他,而是真没听清楚。再者,黑山匪首们为免祸及亲族,一般不用真名,都取浑号。你取花名就取吧,像什么孙白骑,李大目,张雷公之类,虽然粗俗,至少让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可左髭丈八、畦固、苦哂……这都什么破名?要表达什么意思? 杨奉急忙喝一声:“将军面前,岂敢报浑名?” 左髭丈八也惊一跳,忙道:“小人本姓朱,没有大号,因家中行三……” 这话一出来,朱广本人倒没有怎么地,他身边几名云***身的军官却变了颜色。有一个手都搭刀柄上了。去你娘的!你敢叫朱三? 杨奉脸都绿了,虽跟左髭丈八认识,可他真不知道这厮原名叫朱三。 朱广也有些不悦,坐直身子沉声道:“好好说话。” 左髭丈八显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一时有些懵了。 杨奉见势不好,喝道:“说正事。” 左髭丈八闷了好一会儿,才道:“朱将军当世英雄,黑山的弟兄们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日我等势穷,是生是死都在将军一句话。方才杨兄已言明,要我等弃械投降。弟兄们自然是想活命,因此这里讨将军一句明白话。若我等归降,是否不杀?” “嗯。”朱广答应了。这个时代,人口和土地都是最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既然愿意投降,我杀你作甚? 左髭丈八仍旧紧低着头,可面上却是阴晴不定,只“嗯”一声,这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可这话他绝计不敢说出口,憋了半天,居然又问一次:“若我等归降,将军是否不杀?” 杨奉怕朱广发作,从旁道:“将军,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从前都是乡里扒土挑粪的,脑子简单,肠子也直,求将军,给他们一句明白话,也好让他们安心。” 朱广看他一眼,扔了缰绳,翘腿跳下马来,走到几名匪首跟前。 “起来。” “小人不敢。” “废什么话?起来!” 几人这才起身,但仍旧低着头,不敢直视。 “把头抬起来。” 左髭丈八一迟疑,到底还是抬起了头,定睛一看,这么年轻? “只要你们诚心归降,规规矩矩,不作乱,不生事,我朱广指着太阳向你们保证,一个不杀。这,就是我的承诺。” 几名匪首总算松口气,其中那么一两个发现朱将军指的是正空,太阳还在东边呢,但心想人家这么大个将军,总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空口白牙说谎话吧? 左髭丈八扑通跪下地去,咚咚磕了两个头,大声道:“如此,我等都愿归降将军,决无二心。” “如此最好。去吧,赶紧把这事结了,我看你们挤着也难受。” 往东南一百五十里,魏郡内黄县。 袁本初最终还是决定不冒险,后撤一百余里以策万全,观望局势发展。对于这个决定,大多数谋士都表示赞同,而建议袁绍冒险的郭嘉也没有多劝。反正,谋臣的使命就是运筹帷幄,至于听不听,那不是他能左右的。 一百多里虽不算远,但毕竟船大难调头,昨晚半夜就动身,一直忙活到现在,七万步骑才全部撤到内黄安顿下来。 日上中天时,全军主帅大司马骠骑将军袁本初,才得空吃点东西。 虽然有酒有肉有菜,还有时鲜的瓜果,但袁绍却没有什么食欲,一心等着邺城的消息。 “来人,撤走撤走。” 仆从们添着小心,轻手轻脚撤走了饮食。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地,袁绍心烦意乱地踱到门槛里,漫无目的地朝外张望,嘴里时不时发出“啧”一声。 闷了一阵,忽然对卫士道:“去,叫许攸来。” 卫兵刚挪一步,他又改了口:“不,叫郭嘉来。” 卫士领命,这才一转身,又听大司马道:“算了算了,还是叫许攸来。”有此话,还是跟许子远说着方便,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了。“嗯?你站着作甚?快去!” 那头许攸刚吃过饭,还说小眯一会儿,一接召唤,赶紧过来。他进帐时,正看到袁绍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蚂蚱,这个更贴切。 “主公这是怎么了?”许攸关切道。 袁绍一脸的纠结,叫他坐下以后,问道:“子远,你跟我说句实话,郭奉孝的建议有几分道理?” 许攸了解他,心知主公这是有些动摇,甚至后悔了,遂道:“本初啊,撤都撤了,还想这事作甚?” 袁绍摇了摇头:“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假如听从郭嘉的建议,冒这一回险,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孙子云,以正合以奇胜。朱广一死,我军的优势便更加明显,这时候去冒险,万一失利悔之晚矣。而后撤,即便是错过了什么机会,那又怎么样?朱广能活过来么?张辽能取代他么?而且主公怎么就不明白一点?” 袁绍来了精神:“哪一点?” “郭嘉之策虽然冒险,但有一桩说得很对。那就是张燕乃反复无常之人,他是可以被收买的。即便我军退到内黄,主公仍然可以再派使者,游说于他。张辽一到,不信他不紧张。”许攸眯着小眼笑道。 袁绍徐徐点头,方要说话! “舅舅!舅舅!”高干的呼声从帐外传来,听起来似乎急切得很? 袁绍眉头一锁,这孩子怎么不懂事了?居家为甥舅,受事为君臣,扯着嗓子喊什么喊? 高干风风火火闯进来,还没开口就被舅舅一顿训斥,正着急时,许攸插了一句嘴:“元才,什么事这么急?” “大司马,子远先生,出大事了!” 袁绍脱口就问:“莫不是许都有变故?” “不是,邺城!”高元才吞了口唾沫。袁绍许攸同时起身,同时开口:“邺城怎么了?”“方才得报,邺城兵马倾巢而出,奔着黑山军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二十九章 恍然大悟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许攸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 “几时的事?”许攸随即问道。 “说是早上日出之后,探得邺城步军大举出动往西去。” 许攸面上越发阴沉,朱广拥有优势马军,步军日出之后出动,那马军必定在拂晓之前就动手了,这是打突袭,攻其不备啊! 一念至此,对袁绍道:“邺城虽然倾尽全力,但张燕此次出兵号称十五万,就算缺少训练和器械,邺城想击败他也没那么容易。” 袁绍不语,片刻后厉声道:“传令,多派哨骑,再探!随时回报!”说完这话,他立即传召主要幕僚及高级军官前来相商。 不多时,沮授、郭嘉、朱灵、高览等文武官员相继赶到。高干把事情简略一说,众人都感吃惊。邺城竟然在王师没有出兵相助的情况下也倾尽全力进攻黑山军?他们怎么想的? 面对部属们的窃窃私语,袁本初不耐烦地问道:“有何高见说出来大家听,何必私语?” 沮授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主公“垂青”,大概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因此主动道:“朱广方死,对冀州军的影响自不待言,这种情况下大举进攻,就算偷袭得手,估计也占不到太大便宜。” 这话正合许攸心意,赞同道:“公与所言有理。冀州军虽然战力不俗,但张燕号称步骑十五万众,就算虚高,折个半数总是有的。” 但这显然不是袁绍想听的话,摆摆手道:“战果如何,消息回来自见分晓。现在我关心的是,邺城到底是什么意图?奉孝?” 郭嘉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主公,张辽是否抵达邺城?” “暂时还没有张辽的消息。” “那就是说,邺城方面是仅凭现在的力量向张燕发动了突袭?” “嗯,应该是这样。” 听到这里,郭嘉一声叹息。 许攸斜眼一瞪:“奉孝为何而叹?” 郭嘉摇了摇头:“诸公都以为邺城难以取胜,但以我观之,邺城或许大胜,甚至一举击溃黑山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绍顿时紧张起来:“何以见得?” 郭嘉对他一揖:“主公,诸位,时至今日,还有人相信齐周贾诩等人当初是真心归降么?” 帐内鸦雀无声。 “虽然没有事实证明,但从种种迹象判断,纵使朱广身死,但邺城方面并没有失了分寸,他们一直掌控着局势!” 这话许攸不服:“他们掌控局势?奉孝这话从何说起?” 郭嘉这回不打算再让着他,直面对方道:“本来河北态势,是王师、邺城、黑山军三方角逐。可现在,王师后撤,邺城又对张燕发动了进攻,难道子远公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如果我所料不差,接下来,就是张燕师溃,张辽回援。对于王师来说,战机已然是错过了,局势将朝着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他自入大司马幕府以来,惯有惊人之语,众人本不以为奇。但这“铁口直断”一般的批语,还是震惊了所有人。 许子远被他的态度所激怒,冷声道:“纵使张燕兵败,张辽回援,又岂能逆转颓势?奉孝实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颓势?我怎么没看到?”郭嘉问道。 许攸情急之下大失风度地说了一句:“那是你眼瞎。” 郭嘉冷笑一声:“我若是眼瞎,先生你就是心盲。在主将横死的情况下,邺城方面还能作出如此周密的计划,这叫颓势?如果我没有记错,朱广的部曲构成复杂,有云中旧部,有幽州驻军,还有河北本地部队,可现在人家仍旧号令统一!难道先生没想想是为什么?” 许攸无言以对,只怒目相视而已。 袁绍情绪也是越发不稳,连坐都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走到帐中,连转几个圈,问道:“奉孝,你是说这一切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恐怕真是如此。” 倒抽一口气,袁本初叹道:“我早知贾诩足智多谋,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这样的人,为朱广所得已是可惜,然而在朱广身亡之后,他还能如此殚精竭虑,真是忠义之人啊。” 不料,郭嘉却有没看法:“主公认为这一切都是贾诩的功劳?” “不是么?” 郭嘉摇了摇头:“这一点,主公应该比幕下更清楚才是。贾诩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可他在朱广势力里的地位怕还高不到可以取而代之的地步吧?” 沮授作为河北本地人,虽南下追随袁绍,但在家乡还有许多的亲朋故友,因此对河北的军政内情有一定了解。听郭嘉这么说,他开口道:“贾诩是朱广心腹之人这不假,但他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幕府决策中。政务方面,他的位置还在齐周田丰之下。军务方面,张辽高顺等人的权力也远远在他之上。若说他能在朱广死后主持大局,我是不信的。” 袁绍也是一时情急,没有想得这么深入,听了幕僚的意见,仔细一琢磨,确实也是如此。但张辽没回来,高顺被困在黎阳,若非贾诩,难不成还会是齐周? 只知道这人是海内文宗卢植的学生,朱广任范阳尉时,他是范阳丞,两人私交深厚,仅此而已。但他,也不具备这种力挽狂澜的能力和威望吧? 正当袁绍沉思时,许攸突然冒出一句:“照你们这么说,还真是见了鬼了。” 这话听得郭嘉身躯一震,脱口就道:“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袁绍吃了一惊:“奉孝说什么?” 郭嘉情绪颇有些激动:“如果朱广没死,这一切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无稽之谈!朱广中箭是数百人青天白日亲眼所见。郭公则又亲自进了城去确认,怎么会有错?难不成郭图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许攸不屑道。 郭嘉不理他,直接向袁绍道:“主公,如果朱广是诈死,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何?” “主公请试想,我们得知他死讯后,对后来邺城众人的投降表态,是否就不加怀疑了?同理,张燕也认为朱广已死,邺城那帮人借这个理由去游说他对抗王师,他是不是也难免动心?如此一来,王师与黑山军都被他们蒙在鼓中,玩弄于掌间!还有一点,邺城诸人口口声声说只要将朱广安葬,就立即投降。这都过去多久了?朱广若真死,尸体怕是也腐烂了吧?” 袁绍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胆寒,若果真如此,那郭图该死!坏我大事! 许攸即便与郭嘉持不同意见,但此时也听出了冷汗。没错,只要假设朱广没死,一切谜团疑惑就都能解释得清楚了……郭图该死啊!哎,他是不是朱广的内应?所以一去不回,连带着把审配也坑了? “报!冀州马军千骑并进,黑山军猝不及防,一触即溃!” “报!主公!黑山军师溃如山,已被冀州马军驱赶往西逃窜,邺城步军已经抵达战场!” 接连两条战报,听得袁绍及幕僚部属们惊骇莫名。张飞燕那厮号称十五万步骑,结果……就这? 许攸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问探子道:“难道黑山军就一点防备都没有?号称十五万众,竟被数千骑打得兵败如山倒?” “黑山军确实毫无防备!” 郭嘉叹息一声:“张燕这回出山,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可谓惨重!咎由自取啊!他若逃得了,已算是幸运了。” “这蠢货,离邺城那么近,竟无半点防备之心!自取其祸!”许攸愤愤骂道。 “他以为朱广已死,冀州军如蛇无头不行,再加上邺城故意拉拢示弱,哪有防备之心?”郭嘉沉声道。还有后半段鬼才没说,那就是,咱们都被骗过了,何况是那群贼? 袁绍听至此处暗思,那朱广本就是靠马军起的家,当初西征董卓,打到长安时,他的骑兵可是不输西凉啊。张燕被他偷袭得手,只能是凶多吉少。而且从这么快就被驱赶来看,黑山军的兵力恐怕连号称的半数都没有,尽吹牛逼了。 唉,若是听从郭嘉的建议……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满帐文武们情绪低落,一时陷入沉寂之中。 袁绍察觉之后,心中暗叹,但这个时候作为主帅,自己可能不能泄气,遂大步回到主位,朗声道:“诸位,虽错失了战机,但王师仍旧齐装满员,并无甚损失。大家不必懊恼,我军兵力仍占优势,再寻机破敌就是了。” “诺。”众人起身答道。 郭嘉落座之际,忽然瞥见主公的目光瞧向了自己,看样子好像想说什么话,但临了,也没说出来。这不禁让年轻的鬼才郭奉孝有些失望……等到傍晚时,探马带回了战事的结果。黑山军大败!除了少数部队趁冀州马军追赶溃兵,冀州步军还未投入战场的空档脱逃之外,其他或是被歼灭,或是被驱赶到了污水河畔,走投无路之下,全部向冀州军缴械投降。粗略估计,邺城获降卒不下三万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三十章 再接再厉 恋上你看书网 太阳西斜,倦鸟归巢。 前线大胜的消息早已传回城中,不管是抱着何种心态,持何种立场,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城上的守卫发现骑都尉及总幕中郎将率领着城中文武官员出了城门,等候在西郊。这一举动让他们有些兴奋,因为长官们在等谁并不难猜测。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当太阳即将完全没入黑山之中时,西面传来了欢快地马蹄声。百十骑沐浴着夕阳的余辉不紧不慢地奔向邺城。起初并不见旗号,城上官兵们还在猜测着会不会是,正当此时,一面大旗在队伍中竖了起来,一个偌大的“朱”字分外醒目。 战旗下,朱广把“断马”扔给了亲随,摘下了头盔。 “将军!齐都尉和贾中郎迎出来了!” 不自觉地,朱三催促着铁象,一马当先地冲到城前。齐周、贾诩、田丰,以及魏郡太守等主要官员快步迎上。朱广满面笑容,方勒住马要跟亲信们说话时,城上突然爆发出一片呼声! 西城上,认出了朱广的官兵们情绪激动,趴着城墙高喊着“将军”。 朱广不禁被这场景所触动,暂时撇开了幕僚部属驱马上前,昂首举起马鞭,向自己的士兵致意。刹那间,欢声雷动! 论名望,论得民心,他或许暂时还不及袁绍。但朱广以他极强的个人风格,以及战则身先士卒,退则掩护断后,与官兵同甘苦共患难等品质深得军心!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城中营中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可上至统兵官,下至普通士卒,都没有出现动乱的原因之一。 齐周贾诩等人赶了上来,见士卒对朱广的爱戴,也不禁心下感慨。 又尤其是贾文和,在后头望着马背上那腰板挺得笔直的背影,心中暗道:士卒固然简单纯朴,哪怕你只是装装样子地偶尔到军营走动,关心一下他们的疾苦,也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与拥护。 但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公,他从来不屑于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真诚”二字。如此,别说普通士卒,便连自己,最后关头不也决定为了他冒险么? 安抚下了士卒,朱广回过头来对幕僚部属们笑道:“怎么?搞这么大的排场?” “将军旗开得胜,大破黑山,自然值得庆贺。”贾诩上前贺道。他一带头,众官纷纷上前道喜。 朱广兴致不错,但也提醒道:“黑山贼的威胁算是解除了,可袁骠骑还在内黄虎视眈眈,诸公不可大意轻慢。” “诺!”众人齐声应道。 “行了,进城吧。” “慢。”齐周忽然道。 “怎么?” “有一件事,将军若听了,定然高兴。”齐周笑道。 朱广一看他那笑容便已猜到几分:“莫非,文远到了?” “正是,张中郎先前已经派了张儁乂打前哨,估摸着,快到了。”儁乂,便是张郃的表字。 果然,朱广一听心花怒放。当下与众官一道进城,那城中百姓陡然见到左将军毫发无损,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或惊也好,或喜也罢,都俯首于道路两旁。不到入夜,传遍全城! 回到幕府,他大略向城中幕僚们介绍了一下白天的战况。黑山贼此役栽了大跟头,光是被骑兵阵斩以及混乱中推挤踩踏而死者,就高达七千余人!最后被赶到污水河畔,走投无路而弃械投降者,竟达三万一千余众!因为赵云率领并州狼骑追击张燕还没有回来,因此,这还不是最后的战果。 而冀州军的损失,则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总而言之一句话,此役,可算是朱广起事以来,集中使用骑兵偷袭的战例典范! 但有一点必须得说,虽然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都是精锐之师,战力剽悍。但此役能获此全胜的关键,还在于事前的谋划和铺垫。 为此,朱广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吝溢美地表扬了贾诩。这两头周旋,瞒天过海之策,正是贾文和定下的调子。 面对主公的褒奖和同僚的盛赞,贾诩倒是表现得很谦逊:“将军谬赞,在下实不敢当。我虽开了个头,但这计划是由幕中诸同僚以及营中诸将合力完善的,我岂敢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还有最最紧要的一点,若不是主公,这计划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朱广哈哈一笑:“大难不死,一赖元化先生妙手,二赖上天眷顾。” 齐周一语惊满堂:“这就是天命所归!” 朱广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老兄弟这句话只当是恭维,一笑置之。 但田丰却及时提醒道:“都尉,这话可不能乱说!” 齐周自然清楚自己的话有多么敏感,但却不以为意,手一摊:“不是么?若非天幸,怎么解释将军身上发生的奇迹?” 田丰一时反驳不得,但总算是天幸,你也不能明说啊。谁是天命所归?许都的天子,那才是天命所归! 朱广此时才回过神来。他当然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多半是因为穿越之时那“残篇”之故,或者也有可能是医学上什么“假死”之类。但不管如何,都最好不要往“玄学”和“天命”上扯。 若说神玄,黄巾三兄弟的大乱才过,怪力乱神虽可蛊惑百姓,却为士人所不齿。 若说天命……历史上袁术的下场就是榜样。 想到此处,他正式为此事定了性:“哎,休说什么天命奇迹,我能大难不死,就是华佗回天之术的功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说法,诸公可都要谨记。” 贾文和田元皓见他如此冷静清醒,自然高兴。齐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领命。 正要商讨接下来的事宜时,外头突然响起一连片的脚步声。朱广抬头一望,张辽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张文远一身戎装,一手抱头盔,一手握刀柄,龙行虎步! 到堂外,将头盔递给亲随,早望定了朱广,面上激动之色难以掩饰。快步入内,往堂中只站片刻,屈膝就拜! 朱广不等他膝盖着地,已经上前一把捞住搀起。细看时,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弟兄,已经蓄起了胡须。与从前的英气勃勃相比,更多一份威严。 而张辽起身之后,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遍一量,先顾不得正事,关切道:“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外头谣言四起?” 朱广执着他,紧了再紧,摇头道:“说来话长啊,行了,先坐下吧。”语毕,返回主位。 张辽这才与众人见礼,因为他是朱广集团中地位仅次于主公的大将,谁敢小觑?齐贾田等人纷纷上前,说着辛苦。 一阵寒暄后,众人落座。 朱广扫一眼,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惆怅。吴式在幽州,高顺在黎阳,又尤其是高顺,叫他放心不下。 齐周把事情的原委大略一说,当然撇过了“奇迹”那一段。张辽听了,也是心惊胆战,这一箭命中头颅,岂是开玩笑的? “好了,文远,你来书说,集结了诸胡骁骑四万,掺了多少水分?”朱广笑问道。 张辽闻言亦笑:“末将就知道将军一旦见信,必知真假。” “但袁公不知道啊,还真给吓退了。”朱广大笑。 “不敢有瞒将军,末将一得到调令,也是心急如焚想要立马南下。但袁绍此番进犯,必然经过充分准备。北军所倚仗者,便是快马利刀!末将唯恐兵力不足,便火速向田使君吴校尉求援。鲜卑人那里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因此主要向就近的乌丸大人们借兵。听闻将军有事,那些乌丸人表面上倒也都还过得去,但真到了出兵的时候,大多都是抠抠索索的。” 听到这里,朱广也不以为意,情理之中嘛。当初乌丸人造反,就是因为苦于汉廷无休止的征召作战。你姓朱的脸面能大过朝廷? “最后,好歹凑了三千骑到我防区听用。” “三千骑?张中郎,你这水掺得过分了啊,足足翻了十几倍,哪有这么号称的?”贾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众人皆笑。 从前朝廷要平定西凉的叛乱,让乌丸人出兵助战,也才给三千骑。现在朱将军一家有难,乌丸人也出三千骑,这已经算是感念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刘公的旧恩,给现任左将军的面子了。 “三千,邺城有四千,哎,你本部的马军带回来了么?”朱广盘算着。 “邺城告急,只能先顾着这头,全数带回来了。” “得,八千骑,足以抵消袁公兵力上的优势。接下来,诸位合计合计,看是打,还是等?”虽抛出这个议题,但朱三心中其实已经有打算了。 作为首席谋士,贾诩当仁不让:“若是打,我军新胜,士气如虹,再加上张中郎回援,骑兵充足,按说足以与袁绍一战。但此番袁绍亲来,不是上回淳于琼可比,若是硬打,即便得胜,我军的损失也不会小。”朱广听到此处便问:“所以先生建议静观其变?拖上一拖,看他会不会主动撤退?”“倒也不是干等,高中郎目下被困在黎阳,我军骑兵优势明显,解除黎阳困局问题不大。一旦重新控制了黎阳,就切断了袁军的补给通道。袁术又在南方兴风作浪,到时,袁公怕也只能撤退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三十一章 凌云之志 恋上你看书网 话音一落,田丰便赞道:“中郎此议,确系万全稳妥之策。只要解了黎阳之困,即便袁公还硬撑着不撤,也必然忧心南方局势。到时候真非打不可,我军胜算也高一些。” 齐周没再多说,当迎上朱广询问的目光时,点了点头。朱广再看张辽,也是郑重一颔首。 按说主要文武官员意见一致,这事就已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照准就是。可,朱广却不表态定案。 一阵沉默后,幕僚部将们发现了异常,齐周遂问道:“将军难道另有打算?”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方要开口,又觉冒昧,便忍了下来。 朱广仍不说话,只站起身来,若有所思。良久,他示意堂前卫士掩上了大门。这一举动让众人心下狐疑,怎么着?还有比贾中郎所言更绝妙的计策? 踱步至堂中,朱广将一双铁拳捏着直响,面上的神情逐渐决绝。那表情看得齐士安和张文远两人心头一震!有两年没见他这种模样了,怎么?真有大计划? “诸位。”就这么简单两个字,这会儿却听得众人凝神肃穆。 “我书读得少,但偏好传纪。后人为古圣先贤们作传,大多都要说一句‘少有大志’,好似非如此不足以解释这些先贤们取得的丰功伟业。然,事实却未必。大多数人还是随波逐流,当机会来到时候才起了雄心壮志。而我,十来岁时就已经清楚自己将来要干什么。” 这话贾诩田丰可以不信,甚至齐周都可以存疑,但张辽却深知不假。当时大家都是十来岁的小小子,成天作着豪侠梦,独朱子昂的想法与同龄人大不一样。 “我从云中起兵,目的只有两个。其一,当然是求个人功名,其二,便是求天下太平。高祖斩白蛇举义,开创前汉二百年。新莽末年,天下近二十年的大乱,才由光武统一中兴,传到现在将近一百七十年。如今之局势,表面上看,各方诸侯仍尊朝廷,但自袁绍以下,又有几人把天子当回事?” 众人万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抛出如此沉重的话题,一时全场寂静。 “现今袁绍与我的斗争,只不过是开了一个头,更大的乱子还在后头。而且这场动乱远非光武创建本朝之前的近二十年可比。如果中国再乱上四十年,甚至六十年,诸位试想一下会是什么局面?” 众人都不作声。因为这确实很难想像。而且,六十年?会有这么久? 好大一阵后,贾诩开了口:“如果中国内乱数十年,那显而易见,四方蛮夷必然趁势而入。” 朱广有些激动。他方才那席话,是因为预知历史。而贾诩作此回答,却是真真出自高瞻远瞩!汉末智谋之士,此公排前五,没有问题。 “先说鲜卑。别看我现在跟鲜卑王称兄道弟,但这一族人将来会是中国的心腹大患!鲜卑人自称其强盛远胜匈奴,这绝不是狂妄自大;再说匈奴,表面上他们现在臣服大汉,但你们也都看到了,匈奴人此番失约没来助战,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也不傻,在观望局势。还有幽州的乌丸,西凉的羌人,都在积极参与中国的内乱。总而言之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这场动乱旷日持久,于汉人而言,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语至此处,他突然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诸公,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汉人?” 田丰一愣:“将军,这,还用问?大汉臣民,便是汉人。” 朱广笑了:“使君,未必吧?如今表面上臣服于大汉的异族可不少,他们也是汉人?” “那将军认为什么才是汉人?” “说汉语,写汉字,以忠、孝、仁、义为信条,认同中华文化,这才是汉人!” 此话一出,众人虽然觉得他的言论新奇特异,却无一人认为不对。没错,忠孝仁义,这是安身立命之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把这四样都占齐了,那跟禽兽还有什么区别?不,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了。 想明白这些,张辽和齐周已经清楚朱广的用心。因为他们都是朱广最亲近的人。贾文和也猜到了主将所指,因为他也曾常年生活在蛮夷之地。 独田丰还有些疑惑,将军所说的这些,跟咱们现在所处的局势,有关系么? 朱广终于还是说出了埋藏于自己心底许久的话来:“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结束内乱,那么将来,我们极有可能面对史无前例的黑暗。倘若异族入主中国,夺去的,不仅仅是土地,城池,人口,更重要的是,还会毁灭我们的文化。那帮人,不会跟你讲孔孟,不会跟你讲仁义,他们会的,只有杀戮,掠夺,破坏……到时,中国数千年礼仪人伦,诗书典则,扫地荡尽!” 此时,便连田丰也听得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能有这么惨?先秦以来,战乱也不少啊,能惨到连礼仪人伦,诗书典则也毁灭殆尽?人都不是人了? 朱广不是在洗脑,也没有吹牛逼。 历史上,正是因为汉末三国的内乱,几乎耗尽了中华人力物力。西晋前期刚喘一口气,八王之乱就开始了,目睹中国前后数十近百年乱象的异族趁虚而入,整个北方沦入胡人的乱蹄之下。 当时,由胡人建立的各个政权,其残暴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他们之间互相的攻伐造成的破坏就不说了。 公元三零四年,慕容鲜卑(就是当初想谋害鲜卑王魁头,结果被朱广在其营地拼死救出来那一支)大掠中原,抢夺了无数的财富不说,还掳走了数万户人口。男的都杀光,女的先留着,回师的路上一路,走不动的便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易水时,吃不完了,又不想放掉?怎么办?全赶河里淹死,易水为之断流! 还有一族,叫羯族。这一族简直就是他妈“食人族”。这帮货行军在外几乎很少带军粮,专门掳掠汉族妇女,称之为“双脚羊”,夜晚供士兵,白天则宰杀烹食…… 正是因为这些丧尽天良的屠杀和野蛮残暴的非人类行为,导致中国人口锐减,人伦不再,造成中国史上,乃至人类史上严重的社会大倒退。 后世中国人对于这段远去的历史,更多的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朱三以前也是这样,但他穿越之后,亲眼目睹了仅仅一个黄巾之乱就已经造成了如此悲惨的局面,那诸胡乱华还得了? 外国学者最为推崇的中国皇帝之一,恰好是在中国本土关注度较低的隋文帝,杨坚。洋人认为杨坚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结束了西晋末年到隋朝建立前将近“三百年”的黑暗和动乱,重新统一了中国,在东土重新恢复了“文明”。 而朱广认为,既然自己预知了历史,占了这个便宜,那相应地就得负起责任。能不能阻止这三百年的黑暗和动乱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总得去做。而且,必须尽快,甚至,不能按照原本历史上的“三国节奏”。 贾诩“又”一次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主公。 因为朱三总能给他带来惊奇。他经常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可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观念?而且很多还让你无从反驳,甚至是认同。 主公,你到底从哪来的?真是天上的星宿?来自星星的你? 朱广随之而来的目光正好触碰到贾诩疑惑的眼神,四目相接那一刻,贾文和心头一跳。不是小鹿乱撞般的心动,而是,那一刻他察觉到主公似乎洞穿了自己的心思。 齐周则已经完全追随朱广的观念和思想了,紧握着双拳,只盼着迅速荡平了这乱世,将那有可能来临的黑暗驱散在阴霾状态。 朱广一声长叹:“说了这么多,我不强求诸位都相信。只是希望你们能多少理解我的用心。哪怕是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只当是执行命令,尽力帮助我!” 田丰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眼睛竟有些红:“主公打算怎么办?” 朱广一抬手指向南面:“袁绍!他此次亲率大军北上,如果我能重创他于河北,就会让他伤筋动骨!趁他败退之机,我可以趁势南渡,到河南插一支旗!建立一个前沿的根据地!只要我在河南站稳脚根,就能时时刻刻威胁许都!打乱他恢复发展的计划!并分化瓦解他的同盟!” 这一次,连贾诩也震惊了。 田丰低头深思一阵,随后道:“主公,张燕新败,损失惨重。可以说几年之内,他都没有再大规模出兵的能力,先可以不管他。北面公孙瓒之前也是元气大伤,他或许还能兴风作浪,但有田使君,吴校尉,以及乌丸人在,相信他也威胁不到冀州。如果主公确实想要‘快’,那么在河北击败袁本初,趁势挺进河南,也不是不可行。” 语至此处,话锋一转:“但丰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主公。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风险,至少我们就主动失去了休养生息的宝贵机会。没错,冀州的财力物力人力还勉强撑得起这样的战略,但,我们原本可以更稳妥一些的。” 朱广直视着他,诚恳道:“使君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时候不够稳妥,喜欢冒险。但是,冒险可能取得的成果,与稳妥却可能失去的机会相比,我更愿意抓住机会。我是比这各方诸侯都年轻,但我却常常感觉时间紧迫。” 田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贾诩突然使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朗声道:“将军如果已经作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明天,将军不妨写封信给袁骠骑,语气嘛尽可傲一些,狂一些,盛气凌人一些。对了,不妨再把郭图给他送回去。如此一来……” “只怕袁公连生吞活剥了我的心都有了。”朱广接口笑道。 刚说到这儿,外头突然一片嘈杂。 众人不由自主全都侧过头去,朱广下令打开了门,正好瞧见一个血人朝里边闯进来。 “子龙!”朱三骇了一跳,匆匆下来迎上去。 “将军!”赵云一进来纳头就拜。朱广一见,哎哟我去,这作甚?我还没当爹,可没孩子摔啊。 “起来起来!受伤了?”一把搀起他,从天灵盖瞧到脚底板,哪哪都是血! 赵云显得有些懊恼,“嗨”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末将奉命追击,不出五十里便赶上了黑山军。一路掩杀,忽见一大片骑兵护着十数人奔走,料想便是张燕,当即抢杀过去。可那飞燕……” “走脱了张飞燕?” “正是。那飞燕身手矫捷异常!末将已经将他挑下马去,他竟跑得快逾奔马!如今,末将方知他‘飞燕’之名从何而来……” “哈哈!”朱广大笑。“子龙实不必自责。当初在范阳城下,我就已经见识过飞燕的手段。他不仅能奔跑如飞,而且还能左右开弓,箭无虚发。你能杀得他仅以身免,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齐周也上前宽慰道:“子龙,那张燕本就是异人,走脱便走脱,不必介怀。” 赵云这才好过了些,突然瞥见张辽,急忙上前惊喜道:“张中郎?” “哈哈,赵校尉。”张辽满面笑容。“当初朝廷任命将军为‘摧锋校尉’,如今以此官名加诸子龙,可见将军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他这话原本是种勉励,可赵云一听,竟面露惭色。他如何不知朱将军以自己曾经的官号相赐,是种信任和期望?可自己已经把飞燕挑下马,竟都让他跑了…… 朱广见状,岔开了话题:“诸公,今日大破黑山贼,值得庆贺。都别走了,咱们先小庆一场,如何?” 众人一听,无不欣然应允。 次日,内黄县郊,王师大营。 大司马一宿没睡着,早上起来以后,牙龈肿得老高,许攸刚一见他,还以为主公偷咬了一块饼含在嘴里。 “唉……” 许攸倒杯水递给他:“主公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忧心?” 袁绍喝一口,捂着腮帮子叹道:“要是听从郭嘉的建议,兴许,真能险中求胜。” “主公也知道是兴许,那兴许还就此功亏一篑呢?” 这么一听,倒好受些,但一想起朱广来,袁绍又上了火:“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情,朱广,到底死没死?要是没死……他命也太大了吧?还有,他是怎么骗过郭图的?” “报!主公,从事中郎郭图在营外求见!” 袁绍“噗”一口喷了许攸一身,郭图?郭图! 大营辕门外,郭图郭公则失魂落魄地徘徊着。老实说,他直到这会儿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士兵将他从牢里提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大限以到,朱广那厮要拿自己祭旗向袁公开战了。 可谁曾想,朱广竟然当堂放了他,还委托他将自己的一封亲笔书信送交大司马。 以他的才智,当然怀疑这里头有诈,因此一出邺城大门,便纵马狂奔!把几个送行的远远抛在后头,就这么一路奔到内黄来,马都快累趴了。 遥望大司马的外甥高干匆匆而来,他急忙迎了上去:“元才!元才!” 高干的神情有些异样,不冷不热道:“大司马唤先生帐内说话。” “好好!”郭图连声应诺,撩起袍摆就往里走。高干则挎着刀紧跟在后,面上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掀帘钻进大帐,郭图有些愣了。这么大阵仗?自主公以下,文官要员都在了。 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没着没落的,郭图强定心神,快步上前,纳头就拜:“主公!” 袁绍紧咬着牙,以至于那腮帮处已经不像是偷咬了一块饼,而是含了个桃。 “公则,打哪里来?” 郭图不敢抬头,如实答道:“幕下,是,自邺城而来。” “哦?我分明派你去黑山大营,你……几时投的朱广?” 一句话骇得郭图魂飞天外!顿首道:“主公明察!幕下之前到了飞燕大营,且见到了审正南,然飞燕对主公提出的条件一直不予回应。后来,却毫无预兆地将幕下与正南先生交给了朱广的部下。” “哦?这是为何?”袁绍强压着满腔怨毒。 “后来才得知,原来飞燕已与邺城方面谈好了条件。邺城那些人不止许了他三郡之地,还答应赠予黑山军军粮十万石!飞燕就此背叛了主公,与邺城联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个激灵。“主公!幕下有一天大的消息报告!” 袁绍跟许攸对视一眼,而后道:“说来听听?” “朱广,还活着!” 郭图说这话时真是声色俱厉,可袁绍听了之后,却冷笑一声:“我怎么就这么不意外?哎,我记得朱广之死,是由你亲自确认过的,他怎么能活过来?”郭图无言以对。正六神无主时,想起身上那封书信,急忙掏了出来:“主公,那朱广还有一封亲笔书信,让我转交,较呈。”高干过来劈手夺了去,交到袁绍手里。后者紧锁着眉,打开来看,估计看不四五行,勃然大怒!拍案大骂道:“竖子安敢如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三十二章 借刀杀人 恋上你看书网 跪在地上的郭图吓得一颤,朱广到底写了什么?把主公气得这般模样? 正思索时,不经意一抬头,正好碰上主公那令人恐惧的目光。 “来人!”袁本初一声断喝。 帐外武士闻声而入! 一指郭图,他切齿道:“拖出去!” 刹那间,郭公则面如死灰,缓缓直起腰板,竟连求情都忘了。帐中众人也吓一跳,斩? 几名武士也有些错愕,但主帅军令一下容不得多想,便上前欲执。直到双手被士兵架住,郭图才从恍惚中醒来,猛一挣扎,疾声呼道:“主公!主公!郭图何罪?竟要被斩!” 袁绍根本不想搭理他,只一挥手,士兵见状,再不迟疑,架起来就走。 “子远救我!子远救我!”这时候人,他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许攸了。 许攸唤住了士兵,起身揖手道:“主公,郭公则虽有大错,但还罪不至死。且,饶他这一回?” 他一带头,旁人也都为之求情。甭管私交好赖,总归是一幕为臣,再者,他确实也罪不至死。说破大天去,他顶多就是在朱广生死这个问题上大意失察而已。 岂料,袁绍铁了心。 “你们都不必替他求情。诱杀朱广这办法,本就是他出的。邺城,也是他亲自去的。就是因为他的愚蠢昏聩,让王师白白错失战机!我岂能容他!” 许攸还想再说,袁绍余怒未消,厉声道:“朱广何等人?怎肯留下审配而放他?这其中必有缘故!还愣着作甚?拖出去!” 郭嘉刚要开口,袁绍发现了,立即大吼一声:“斩讫报来!” 任凭郭图如何呼喊求饶,士兵再不敢有所拖延,倒拖着拉出帐去,留下一路的哀号…… 不一阵,军官回报,郭图已被处斩。 帐中众人面面相觑,都感惊骇莫名!这就是杀了? 郭嘉闻讯,沉痛地闭上了眼睛。郭图虽然有错,有大错,可也不至于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吧?如此草率地就处死一名核心幕僚,这岂是明主所为? 而更让郭奉孝痛心的是,他原本以为袁绍是拯救乱世,力挽狂澜的英雄。结束战祸,再造乾坤就看他了。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 说什么“留审配而放他,其中必有缘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白了,王师陷入目前被动的局面,主要原因是你错误的决策!郭图不过是替罪罢了! 还有,朱广不可能不知道“诱杀”之事郭图有分,却把他放回来,这明显是借刀杀人,不想自己背上没有容人之量的骂名。你倒好,为了找个替罪的,居然抢着背锅! 唉,五世三公的名门子弟,誉满天下的乱世功臣,也不过如此…… 想到此处时,朱广那封“害死”郭图的来信就传到了他手里。这会儿,这位鬼才已经有些寒心了,但还是看了几眼。 左将军朱广在信中是这么说的: 广虽不才,然国难当头之际,亦思奋起。一战苍亭,二战曲阳,虽功不敢称丰,绩不敢道伟,然拳拳之心,天日可表。 及至朝廷叙功,授范阳尉,尽忠职守不敢丝毫懈怠,于幽州破黑山,平叛乱,更于洛阳之行得天幸,满朝勋贵望风而逃之际,救出天子陈留王。彼时,袁公何在? 西征董逆,北军势如破竹,先南军而入长安,保全满朝文武!袁公虽救得太后,全天子孝道,然何故改弦易辙,强迁太后出宫,不顾天子人伦大德?今君上已长,袁公当奉还大政,何故拖延不决,以至四海纷纷,诸夷躁动? 恒灵以来,朝政动荡,宇内惶惶,前有黄巾,后有董逆,天下苦乱久矣,今袁公摄掌大政,不思与民休养,挑唆幽州在前,兴兵犯冀在后,这岂是中兴大臣所为? 广昔日与公有并肩之谊,实不忍公因贪恋权位而获万世骂名。望明公悬崖勒马,早早罢兵归去,还政于天子,上全忠义,下亦保袁氏累代英名。 看完这封信,算是明白袁公为何如此震怒了。朱广在信中不但吹嘘了自己,贬低了袁绍,更揭露了他的短处,打中了他的痛处。 “朱广,商人之子,边塞一游侠而已!当日在洛阳,若非主公提携爱护,他焉有今日?观他信中所言,狂妄自大,颠倒黑白,显然毫无悔意!一派乱臣贼子狡辩之言!”许攸激愤难当,似乎并不是太在意方才郭图之事。 袁绍越想越气,一时怒发冲冠,拍案吼道:“整军!我要与那云中牧羊的一决高下!” 郭嘉本已有些意兴阑珊,乍听此话脱口就道:“不可!” “嗯?”气头上,袁本初可没有好脸色。 本想把敌我态势这些给他分析一遍,可话到嘴边郭嘉却觉得没有必要,末了,只一句:“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袁公大手一挥,怒不可遏:“理是如此!但我堂堂之师,奉天子而讨不臣,岂可畏首畏尾!” 话音方落,外头突然传来争吵之声。急切间也不仔细,只依稀听得一人语带焦急“我有急事……” 是夜,月黑风高。 尽管甄宓亲自过来催促了一次,但朱广仍旧呆在他的书房里,执着灯在地图前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回到书案后一坐又是半个时辰。 凭借着从前所学的地理知识,他在地图上标示了许多的图案。目的只有一个,击败袁绍,挺进河南,建立一个桥头堡。 地点,根据田丰的建议,初步选定于黄河对岸的东郡白马。 白马这个地方,但凡对汉末三国有些了解的人都不陌生。历史上,在袁曹两大集团官渡决战前,曾有过一次“白马之围”,《三国演义》更让关二哥在这里狠狠露了一把脸。 朱广从前在东郡剿黄巾时,就曾经留意过这个地方。河南的白马,跟河北的黎阳,可以说是隔河相望。而两地之间的渡口,正是河南河北来往必经的通道。此次袁绍亲提大军来攻,在登陆河北之后,更是在河面上架设了浮桥,以沟通南北,保持后勤通畅。如果能顺利拿下白马,并站稳脚根,一可以阻止河南集团进军河北,二可以以此为前沿根据地,不断地打击袭扰整个河南腹地,甚至威胁许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意如此 恋上你看书网 但有一个难点,白马县除了城池,并无他险可守。而袁绍方面不可能洞察不到河北的战略意图,一旦识破,只等稍稍缓过劲来,必集中所有力量反扑。 对此,朱广已有打算。现在他手里有充足的人力,一旦拿下白马,即迅速荡平东郡,然后投入人力物力,在白马城原有的基础上,构建起一座堡垒。土木工程,建筑专业,这些难不倒他。 甚至,他已经构思了草图。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得在河北击败袁绍。照目前的势头来看,这并非没有可能,大破黑山贼后,冀州军士气如虹,步军兵力虽然不如袁绍,可骑兵说有绝对性的优势也不为过。袁绍麾下本有一个“以步克骑”的麴义,现在,也是他的人了…… 许久,他长长地伸了懒腰,放空了自己。 对于这个策略,幕僚们有过担忧,但在他坚持下,也还都同意了。 朱广不是不知道如此一来,未免有些过于急切,会把河北的财力、物力、人力用到一个极限。并不是他非要标新立异,不肯按部就班,而是一种“紧迫感”在驱使着他。 这种“紧迫感”首先来自于他先前说的,担心诸夷趁中国内乱而入。还有一层,他没办法明说。 那就是,如果不尽快确立起自己的优势,汉末的英雄们就起来了。 关中迟早是阿瞒哥囊中之物,而这哥不管当时后世的人怎么黑他,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做他的敌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还有孙文台,别看他现在在江东似乎小打小闹,可朱广知道,他只是在等机会。一旦现在的格局有变,江东之虎定然会虎啸江东。 舍此之外,荆州刘表,益州刘焉等这些人,历史上虽然大多倾向于自守,可谁敢保证自己改变了历史,他们就不会有相应的改变? 甚至是现在仍旧默默无闻的刘玄德,朱广都认为他迟早是会发光发热的…… 面对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末英雄,不是说你是穿越者,你预知历史,就能盲目自信的。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是不二的选择。 “得,睡觉!” 这会儿估摸着妻子已经入眠了,朱广不想去吵醒她,便吹熄了灯,就在书房的坐席上合衣而卧。 闲话休提,小伙儿睡眠质量都高,又尤其是朱三这种脑力体力啥活都干的。 一夜无梦,第二天眼一睁,晨曦已映得室内朦胧。麻利地一挺腰,赫然发现一条薄被从身上滑落。 这可让他惊了一跳! 要知道,只要他聚精会神,可以在书房听到铁象在马厩里用尾巴赶蚊子的声音。即使是睡着了,怎么可能让人近了身而丝毫没有察觉? 除非是…… “醒了么?”甄宓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哦,刚醒。”话音落,妻子端着盆推门而入。因怕水洒出来,她动作极小心,朱广见了赶紧上前接过。“这被子是你拿来的?”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他背对着妻子,瞧不见甄氏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是,等了许久不见你回房,过来一看……” “哦,昨夜呆得太晚,怕过来吵醒你。”朱广随口道。甄宓刚要说话,又听丈夫道“哦,对了,听说父亲病了,烦你代我去问安,这段实在抽不开身。” “这是为妻应该做的。” “嗯,好,走,吃……你怎么了?”转过身来,乍一见妻子面上的神情,朱广一愣。 甄宓一双秀目中隐约透露着忧伤,一抬手抚住丈夫的臂膀,却又羞于启齿。 见她纠结的模样,朱广倒笑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并州郎。” “狼还是郎?” 这个梗朱三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可每一次甄宓都笑,这次也不例外。 双手轻轻捧着如花似玉的美人脸,朱三轻轻捏了捏:“这才对,笑起来多好看。刚才你想说什么?” 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甄宓柔声道:“以后不要在书房睡了。” 一听这话,朱将军嘴角闪过一抹坏笑,正想开句带颜色的玩笑,却听妻子又道:“半夜惊醒,一摸身边你不在,我,我实在是怕。” 纵然是杀人如麻的冀州之主,此刻铁汁浇铸的心也软了,刚想宽慰妻子,便有仆人在外头唤道:“主公!黎阳来人,说有紧急军情上报!” 黎阳! 朱广心头猛地一颤,怎会是黎阳? “军务要紧,将军快去吧。”甄宓催促道。朱广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留得妻子在书房里自责,就该把早饭一起送过来,好歹还能吃两口。这一去,只怕一整天也顾不得饮食…… 这一头,朱广匆匆来到幕府前堂,一转出去便瞧见了黎阳来人。 “将军!”来人纳头就拜。 此人姓梁名进,当初南下剿贼便有他,如今在中郎将高顺麾下任职。朱广看清是他,脱口就道:“怎么是你来?子严何在!” 心头有些不安,别是黎阳出事了吧? 到底是昔年云中发小,梁进知他心思:“将军放心,高中郎无恙,黎阳也没事。” “哦。”朱广这才坐下来。“起来说话。你既到此处,那就是说,黎阳之围已解?” 梁进竟让他给问住了,怔了片刻后,才道:“将军,袁绍,撤军了。” 朱广听得眉头一锁,什么? 梁进见他表情,又重复一次:“袁绍,撤军了。” “啊?撤到内黄?这事我知道啊。你……”话至此处,朱三突然窜了起来。“撤到哪去了?” 城西大营 此刻,正是士卒的饭点,营区内仍然可见袅袅炊烟。 望楼上,放哨的士兵也难得偷闲,席地而坐,把两脚悬于高空,惬意地晃动着。偶尔,还撕一小块饼扔下去,惹得下面路过的同袍笑骂起来。说也是我这枪不够长,否则捅穿你腚。 突然瞥见从打城里奔出来十数骑,速度极快,尤其是那当先一骑,简直跟离弦之箭一般。哨兵认得那匹马,将军的坐骑,铁象! 正巧一回头,又望得赵校尉打从中军营里出来,哨兵便喊了一声:“校尉!将军到!” 赵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一听这话,大步流星出了辕门,正迎上拍马赶来的朱广,根本来不及行礼,已听将军道:“子龙!我带狼骑营先走!你率领突骑跟上!” 赵云反应也快:“袁军有变故?” 朱广把事情一说,赵云脸色突变,也顾不得其他,拔腿扭头就跑!不一阵,营中呼声大作!并州狼们蜂拥而出!便是那些正吃早饭的步军官兵们也放下了食物,只等命令一下便装备整齐。可千余狼骑呼啸着出了营,没多久,赵校尉又亲率突骑扬尘而去,并不见有作战命令给步军。这是出了什么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引军疾追 恋上你看书网 并州狼皆是云中骑术精绝之辈,跨下战马也都是十里挑一的良驹,再加上装备了桥形马鞍以及双侧马镫,疾驰之下,不到中午已经到了内黄。 远远望去,内黄城外一片狼藉,许多的物资都被遗弃,遍布方圆十数里!大型攻城器械,以及栅栏望楼等设施则被放火焚毁,直到此刻,营区上空的烟雾仍未散尽…… “将军,这一阵跑得太急!人不需歇,马也要停一停!” 朱广一咬牙,举起了断马,喝停了部队。而他自己则催动铁象,缓步进入了袁军遗弃的营区。 “王师”显然撤退得极其匆忙,除了粮草和器械等重要物资以外,其他不必要的都留下了,甚至来不及破坏。 突然瞥见地上一物,探出长刀挑了起来,仔细一看,竟是面战旗。 “袁本初,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许都政变?或者,你那弟弟有又有新的举动?再不然,哪方诸侯又反了?” 不一阵,北方尘起大起,蹄声隆隆。赵云率领着幽州突骑赶到了。 “将军!” “嗯,子龙。” 赵云一把勒住缰绳,在主公几步外停下,左右张望着这片杂乱的营区,也是面露困疑之色:“竟撤得这般急?” 朱广手一抖,那面战旗准确地落入赵子龙手中。 “我估计,袁本初是收到了消息之后,就立即决定撤军,否则,不会如此急切。” 赵云看着手里的战旗,猜测道:“除非是直接威胁到了许都,要不然实不必急成这般模样。” 朱广点了点头:“那子龙猜猜,什么事能直接威胁到许都?” 赵云一时不语,片刻后道:“袁骠骑敢亲率大军北来,说明他对许都的布置是放心的。因此不太可能是许都内部出了变故。末将窃以为,怕还是许都以外的事。” 朱广跳下马去,把断马往地上一插,叉着腰望向内黄城,皱眉道:“那基本可以断定是袁术的关系了。你派人去城里,找人来问问。” 赵云领命而去。 当初跟袁术结盟,朱三可没抱多大希望。这次若真是袁公路兵发许都,倒不知是帮了大忙,还是坏了大事…… 前些日子“王师”困住了黎阳,内黄县长见势投降。袁军一撤,他也跟着跑了,所以赵云派去的人只找来了内黄的县丞,而对方已是县中唯一的留守官员了。 “下官内黄县丞见过将军。”县丞显得有些惶恐,一见左将军便跪地俯首不起。 朱广盯着他,对方四十多岁,若是不明真相你绝难想像这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之人,竟是“副县长”之尊。 “县长县尉都跑了,你怎么还在?” 县丞又一顿首:“不敢有瞒将军,老父亲病重,下官如何能走?” 朱广一声轻笑:“你倒是坦诚。行了,旁的我也不问了。袁军是几时撤的?” “昨日下午。” “昨日下午?怎么没人来向我报告?”朱广有些火起了。如果昨天下午就向邺城报告,那么我完全可以连夜追击!袁绍的大军到不了黄河北岸就会被我赶上! “回将军,当时城中混乱不堪,下官因不愿出走,遭到官军搜捕,一直躲到今天早上。因此……将军恕罪。”内黄丞也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浑身颤抖等待着左将军的雷霆之怒。再者,久闻左将军骁勇剽悍之名,等来的,甚至有可能是左将军一刀斩首! 他猜得没错,有一瞬间,朱广真想这么做。投降在前,贻误军机在后,不管是否你主观意愿,我都有理由杀了你! 赵云在旁瞧着,心知这内黄丞多半性命不保,正盘算着是不是为他求一求情时,便瞧见主公的手搭上了断马刀柄。 良久,等来的不是一刀斩首,而是朱将军低沉的话语:“罢了,你去吧,好生安抚县中百姓。” 那县丞大概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过了关,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朱广,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朱广神色阴沉,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不杀你,一是奖励你的孝顺,二是回报你对我的那一点信任。” 内黄丞顿首再拜,感激万分:“谢将军不杀之恩!” 使劲吐出一口恶气,朱广道:“起来吧。既然县长县尉都跑了,你休辞劳苦,兼了他们的职务。从今天起,你就是内黄长。” 幸福来得太突然,好似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内黄长情绪为之崩溃,无处宣泄之下,竟然仰天大哭! 朱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将军大恩,下官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 “谁要你肝脑涂地?我只要你呕心沥血,你最好是不要叫我失望。” 新任内黄长泣拜而去。 朱广目送他片刻,忽对赵云道:“子龙,我若忘了,你帮我记着。请元化先生替他父亲瞧瞧病。” 赵云应下,不由地想起昔日朱将军“执金相送”的往事,一时不胜感慨。这样的主公,谁不愿为他效死? “嗯?怎么这么看着我?” “将军莫怪,末将只是感慨将军仁义卓著,赏罚分明。” “他肯留下,说明多多少少对我有些念想,我自然不负他。与之相反的那些人,等我回来慢慢跟他们算。” “将军英明。” “少唱赞歌。”朱广说罢,眺向南面,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你说,要是我们快马加鞭追上去,还来得及么?” 赵云沉吟道:“昨天下午动的身,若是连夜急行军,此刻怕是已到了大河北岸。但考虑到袁军兵多,哪怕是浮桥舟船并用,也不可能全数南渡。因此,还有机会。” 朱广闻言,点了点头。袁绍想必也料定自己会轻骑猛追,他定然会做出相应布置,想在黄河北岸打败他,已经不太可能了。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予之重创!我这里可有五千骑兵!一念至此,扭头对赵云道:“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再一上马,可就是作战了。”“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五章 想走? 恋上你看书网 黎阳以南,黄河北岸。 袁绍昂着头,眯着眼,注视着西斜的太阳。面上焦急的神情,只有当年在洛阳对付董卓的最紧要关头才出现过。 他全副铠甲,披挂整齐,手里少见地亲执一条长枪。身旁,数百名装备精良的“大戟士”环绕着他,如临大敌。 当他低下头,视线下移,尽管他就立马于北岸的河滩上,可却不见了黄河。 一座连通南北的宽大浮桥,以及无数往来的小舟大船如见缝插针一般,完全遮住了河面。入目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乌泱泱的人潮。听到的,只是鼎沸的人声。 此次出征河北,连民夫在内,正兵辅兵共计十余万众,别说战役,连正经的战斗严格说起来也只有一场,那就是围攻黎阳之战。然后,就不得不匆匆撤离。 因此,大司马骠骑将军这会儿的心境,不难猜测。 要知道,他这次进军河北,是抱着消灭朱广集团的雄心,而事实上,他也一度无限接近这个目标。然而,许都一个急报,就让他放弃了掌握大汉最高权力以来的首次重大军事行动。 袁术,他实际上的亲弟弟,在夺取了徐州全境之后,犹不知足,兵锋直指扬州!他的暴军截止已知为止,已经攻陷了寿春,占领了九江郡! 九江不是一个普通的郡,寿春也不仅仅是一个县,它是扬州刺史的治所! 而袁家的老乡,现任刺史陈温,以及九江太守,汉室宗亲刘邈,都生死不明! 尽管大多数幕僚倾向于认为袁术只不过是在尽其所能地扩大战果,并没有明确的迹象要威胁许都,可袁绍还是决定放弃与朱广正面对决,撤军回防。 为什么? 因为袁公路从青州起兵以来,短短时间内,已经把两位州刺史拉下了马。如果他只是占领徐州全境,袁绍还不至于这般慌乱。毕竟,徐州虽然富庶,顶多也就让袁公路掠夺些钱粮供养军队而已。军事上的战略意义,还不足以威胁到许都。 可青州军攻陷了九江,拿下了寿春,这就不一样了。 九江在哪?后世的安徽合肥。处于江淮腹地,战略意义极其重大,如果中原集团控制了此地,就等于扼住了江南势力的咽喉;而江南集团若是占领此地,无论向西,向北,都足以威胁中原。 这么说,或许稍显苍白单薄,不够形象。 你这么看,现在袁术控制了青州,徐州,以及扬州局部。也就是说,他的势力范围,是从山东,到江苏,再到安徽北部。划成一道弧线,把中原给圈了半边! 就问你怕不怕! 所以,袁绍一旦得报,一改之前的犹豫谨慎,立即作出了决定,撤! 幕僚部属见他心意已决,也没有过多的阻挠。因为局面是明摆着的,王师在河北错失了战机,已经不具备优势了。反观河北军队,挟大破黑山贼之威,再加上朱广无恙,张辽回归,正可谓士气如虹! 如果非要打,王师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再加上南面告急,不撤还等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决定是自己作出的,可此时立马于黄河北岸的袁本初还是心有不甘。此次出兵,是他掌权以来首次重大军事行动,出动这么多的军队,耗费这么多的钱粮,不但没能消灭朱广,也没能予以重创,甚至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损失。 完全可以定义为,得不偿失,瞎忙一气。 前后两次对河北用兵,前一次全军覆没,这一次无功而返,不仅重挫朝廷的威信,可以想见,还会大大助涨朱广的嚣张气焰! 一想到这个,大司马就恨得牙根发痒。 可又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这次回去,先解决掉了自家那根搅屎棍子,再好好整顿中原势力,等后方稳固,再来找朱广比划吧。 可那厮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有这工夫,他必定尽全力壮大自己…… 想得脑仁都疼,袁本初狠狠一错牙,扭头问道:“过去了多少?” 许攸满面晦气,见问答道:“主公,刚刚过去一半。” “才一半?”袁绍说话间北望黎阳。这座河北桥头壁垒此刻正处于他重兵包围之中。道理很简单,黎阳城距离大河如此之近,不围了它,我这十数万人马南渡,高顺要是破围而出,从后面一推,不都给我挤到黄河里去?而且,之前高顺就已经派出精兵突围,可以肯定是去给朱广报信了。 “朱子昂骑兵不少,要是快马加鞭,今天能赶上?” 许攸听得眼皮子直跳,他当然清楚朱广骑兵的优势,要是被他追上…… “主公,邺城至此二百余里,朱广若是全速前进,那么等他到了黎阳便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若是省着马力,那最早也得入夜之后才到。再者,高览引精兵断后,等到天明,相信王师绝大部分已安然渡过。” 说话的是高干,近来舅舅心情不好,他碰了几次钉子。但这一回,袁绍却连连点头,还回首看了他一眼。 年轻都好出风头,给点阳光就灿烂。高元才见状,一时来了兴致:“主公,其实……” “说吧。” “是。”高干有些激动。“凡大军涉江涉河,最忌‘半道被击’,朱广的马军着实不弱,万一被他突破后防,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带地势平坦,无法伏击,如果要稳妥起见,只有一个办法。以逸待劳,拦住他!” “怎么拦?”袁绍回过头,看着外甥。 “对付马军,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马军!” 袁绍一时不决,许攸听了却赞道:“元才此言正中要害。若使步军拦截,人家大可绕过,只有马军他甩不脱。” 高干见被舅舅的谋主肯定,顿时意气风发,热血沸腾!正色抱拳道:“这一阵,就让高干去替舅舅挡!无论如何,也替大军南渡赢得时间!” 不料,话刚出口,袁绍立时色变!厉声喝斥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子远夸你一句,你便得意忘形了?长辈面前,哪容你卖弄?” 几句话说得高干郁闷不已,低下头去,脸都红了。 但旁边几位幕僚心里都雪亮,大司马是不肯让外甥去冒险,故意这般罢了。初生之犊不畏虎,高干勇气确实可嘉,危急时刻也有担当,但这断后风险极大,万一有个闪失,只怕就过不了黄河。 许攸了解袁绍的心意,笑道:“元才,你临阵经验不足,那朱广可是靠马军起的家。这事还是交给惯战之将吧。” 袁绍暗思,寻常之辈绝难挡住朱广的骁骑,自己麾下战将中,只有一人最合适。当下传令去唤,不多时,一将策马而至。 看他正当壮年,然而既没有出众的容貌,身板也略显单薄,若非一身精良的铠甲及跨下的坐骑,说他是个普通士兵也没人怀疑。 此人名叫朱灵,字文博,原是冀州本地人,天子移驾河南时,他追随了袁绍。 “文博,大军南渡,朱广十有***就在后头。他骑兵精锐,万一突破后防便坏了大事。如今为稳妥计,我决定派出骑兵拦截,你可愿往?” 主公开口,哪容部属推托? 但朱灵还是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此卑职份内之事,主公又何必问?” “好!你要多少骑?” “多多益善。” 这倒给袁绍出了难题,他现在手里的骑兵,合计合计也有四千来骑。主要由原来的西园骑兵以及董卓败亡以后投降的西凉骑兵组成。 虽然人马不少,但主要用来刺探护卫,还没有单独作战的经历。 思前想后,一咬牙:“给你三千人马,你给我拦住朱广!办得到么?” 当今天下,哪一个战将敢拍胸口保证能击败朱广的马军?或许流落西凉的吕布敢夸这个口,但绝不是朱灵。 不过,这位却说了一句非常提气的话:“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言下之意,我不一定能够击退左将军的骁骑,但已经作好了宁死不退的准备。 袁绍闻言,却没有夸他:“不!你不担要替我拦住朱广,还要把部队带回来,我相信你!” 朱灵没再多言,只在马背上一抱拳,方要掉头! 就在此时,后方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惊得众人齐齐回首。袁绍刚一侧首,便瞧见几个黑点从黎阳城头腾空而起! 这是…… 不好!高顺要突围!他是算定邺城援兵将至,专门选在此刻动手!他城中也不知是什么器械,威力绝伦!能将数十斤重的石弹抛出三百步以外!之前围攻黎阳,王师已经吃过大亏! 朱灵见势不好,拍马就走!不一阵,三千轻骑便在大军背后集结,蜂拥往北而去…… 黎阳城头,“高”字战旗下,满脸胡渣子的高顺神情冷峻地盯着城外惊慌失措的敌军。巨大的石弹不断地从他头顶上空呼啸而过。只见高中郎举起右手,迅速朝前一挥。身旁一名军官立马奔向城后,朝城内大喝道:“出城!”两道厚重的城门徐徐开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拦截 恋上你看书网 城外军中,一半截铁塔似的骁将眼见黎阳守军自城门内如潮而出,而围城的王师官兵却因为畏惧呼啸而来的石弹匆忙后退! 方才骑兵蜂拥往北,定是后头有警,要是再被高顺给破围而出,于王师半渡之时雷霆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危急之时,这战将放声大呼。奈何身边将士哪怕并非自愿,也身受裹胁停不下来。刹那间,战将狰狞的面上杀机陡现,索性跳下马背去,操起手中平头高的长刀一连几挥,衣甲平过,立杀数人…… “后退者死!” 这人便是袁绍近年来甚为器重的骁将高览,士卒们见他发了狂,离他近的马上收了脚,过了他身边的回过头来,面上俱是惊恐的神情。 “堵上去!不许一兵一卒过壕沟!跟我来!” “跟我来”,永远比“给我上”更能鼓动士气,官兵们见他拖着长刀逆流而上,根本来不及多想,纷纷追随他的脚步。 对面,黎阳守军已经将一架架特制加长的壕桥平放在那道围困了他们一个多月的鸿沟上,踏上壕桥的,正是高顺一手打造的“陷阵营”。其装备之精良,待遇之优渥,训练之有素,以及战绩之高光,在河北军中也就仅次于两支骁骑,被左将军朱广倚重为精锐主力之一。 挺刀而来的高览看到这支部队时,也暗吃一惊。因为他所在的军团里,也有一支非常类似的部队,那就是大司马的亲随禁卫。 “杀!”一声虎吼,高览抬刀就上! 就在此时,稳步而来的“陷阵营”前锋突然平放了长枪,那尖锐的枪头在眼前一晃时,他已经双手发力,一刀背将长枪高高荡起,壮实的身形却迅捷无比地欺上前去,长刀一挺,刀尖准确无误地从对面士兵身甲的缝隙处捅入肋腔! 刀未抽出,枪尖又至! 高览被逼着倒退,几名抢过他身边的士兵都遭了道,被敌军长枪搠了回来。 眼看着敌军步步推进,若挡不住人家就会推过壕沟,高览大喝一声,再度扑上!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身后部属见他如此不惜命,谁还肯畏惧?纷纷迎着“陷阵营”尖锐的枪头义无反顾地堵了上去! 城头上,高顺见一使长刀的战将骁勇异常,问身边部属:“长刀将是谁?” 有认得的回答道:“中郎,此人便是高览。” 高顺听过这个名字,又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人?” “就是,本地人。” “冀州本地人?” “岂止?魏郡本地人……” 刚说到这里,忽见敌军阵后赶来大批援兵,架弩的架弩,张弓的张弓,高顺回头喝道:“把石弹打光!弓弩,压制!西门,出!” 不说黎阳城下攻防激烈,却说朱灵引三千轻骑往北阻击朱广。一口气奔出三十多里地后,他突然叫停。 几名军官拥上前来,纷纷质疑。咱们既然是去拦截朱广为大军断后,距离当然是拉得越远,王师越安全,怎么倒停下来了? 面对众人的疑惑,朱灵一时不语,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东面。 黄河在黎阳处稍稍改弯,往北至此再向东。 “敌骑若来追,必然经过内黄。那朱广是靠马军起家,他当然知道马军靠的就是快。” 一名骑督听得满头雾水:“正是。所以,他过了内黄之后,必然直奔黎阳,我们停下来作甚?” 朱灵摇了摇头:“快,能怎么样?” “快?快就能出其不意。” “说到底还是要出其不意。如果我是朱子昂,过了内黄之后,宁愿牺牲一点时间,往东绕一绕,避开堵截,再顺着河道摸过来,这才叫出其不意。” 部属们的表情就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朱灵也不想费那个口舌去说服他们,直接下令道:“原地待命,东北两面都派探马,高处也让人盯着。”语毕,径直翻身下马。 几名军官面面相觑,得,大司马既派你带队,那你说了算。 两支各数十骑的马队奔离大队,一东一北前往打探,往北的且不提,那往东的人马刚刚冲上一道微微隆起的小坎,还没来得及下去,骑士们突然纷纷勒住缰绳,回头大呼! 部队一阵骚动,喊的什么? 刚刚坐在地上的朱灵脸色一变,随即一跃而起,飞快地窜上马背,大吼道:“准备作战!” 大部分骑兵根本就没有下马,一听军令,迅速整队! 刚才还质疑主将的司马和骑督们心头震动,怎么?真从东面绕过来了? 答案很快揭晓,隆隆的蹄声由远而近,自东面传来…… 不一阵,只见一团黑影那小坎上一闪而过!王师骑兵们定睛细看,那团黑影,原来是一匹马! 既然作了骑兵,对马定然是有了解的。这马一现身,不知多少人暗呼一声,宝马良驹!休说什么身量肌肉,你只看它往那一站,一抬蹄,一晃脑,一声嘹亮的嘶鸣,马中王者的气象表露无遗! 再看马上的人,嗬!明光铠,铁叶盔,一颗硕大的黑缨极为扎眼。手提一柄丈余长的利刃,腰佩一把六尺长的宝刀,威风凛凛,气势夺人! 这头有些骑兵参与过当日的暗算,知道来的这位便是冀州之主,左将军,邺侯,朱广朱子昂。 想当日,大伙是亲眼见他被一箭射中头颅,险些坠马。这才过了多久,竟好似没事人一般,莫非真有天助? 朱灵正打量朱广时,只见那小坎之上,北国骁骑已经云集到主将身后。有一跨白马提钢矟,身形雄壮,气度不凡的战将来到朱广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朱广催动坐骑往前数十步:“对面主将出来说话。” 这一嗓子真个声传四野,王师骑士久闻他的威名,不少人也曾亲眼见识过他的骁勇,谁不胆寒?朱灵没有片刻犹豫,打马上前与对方相隔只二十步远,朗声道:“来者何人?” 朱广见他貌不惊人,似乎没什么印象,但仍道:“在下朱广,还没请教足下是?” “在下也姓朱。” “朱灵?”听他一口说出自己名讳,朱灵倒很是意外,心知自己率领的这些骑兵畏惧对方威名,因此故意托大道:“你既知我是谁,何不早早回头?”此话一出,朱广本人倒没有怎地,他背后那片骑兵群中却传出阵阵笑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七章 北岸激战 恋上你看书网 朱广只一举手,背后将士立时噤声。 他直视朱灵,正色道:“你有见识,又有胆气,我欣赏你这样的人。给你个机会,我让你十里,走吧。” 朱灵闻言,一声冷笑。 “朱某虽只是小小从事,却也是奉天子明诏以讨不臣。今日到此,要么完成使命,要么断头洒血!且我堂堂之师,你等反国之贼,岂有不战即走的道理?疯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朱广见他态度坚决,心知多说无益,点了点头,一揖手后,掉转马头。 朱灵如何不知他兵力在自己之上,又全是久经战阵的骁骑,但正如他对袁绍怕言,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我拿命跟你拼,拼不过,还拖不住? 回到阵前,再三激励将士。可大军仓促南撤,士气已然低落,再加上对面是名震天下的左将军朱广亲至,若说河南骑兵们无所畏惧,那是自欺欺人。没等朱灵把士气提振起来,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已然排开了阵势…… 马蹄阵,从外到内十数重,这是典型的突击兼扫荡阵形。朱广的用意很明显,他可不想在这里多费时间。 朱灵明白对方的企图,立即结束了鼓动,转过头来高举长枪。 刹那之间,战刀出鞘之声响起一片! “杀!”一声断喝,朱灵身先士卒之前催动了坐骑。在兵力不如人的情况下,先声夺人是很有必要的。 三千骑,仅仅看这个数字是很抽象的。朱广穿越以前,对冷兵器时代的兵力也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总以为数万乃至数十万,甚至上百万,那才叫大军。可你知道几十上百万是个什么概念么? 那部关于一颗戒指和几个小矮人的经典魔幻电影里,有一个经典的场景。远道驰援的骑兵,在旭日东升之际,面对满坑满谷的异族步军发动潮水般的进攻! 虽然是那是电脑特效,但也是有数的,六千骑兵而已。六千!就能有那样震天动地的效果,所以你就不难想像朱灵这三千骑发动冲击时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手一抬,一丈三长的断马刀高高扬起。铁盔下,左将军的脸上布满了杀机。当他双腿一夹,胯下铁象两条壮实的后腿一弓一射,暴弹出阵! 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原野,大地也被雨点般密集的铁蹄践踏得颤抖不已! 一马当先的朱灵顿时被对方的迅捷所震慑,自己可是抢先发动了进攻,可朱广的骑兵居然抢到了前面! 此刻,他才庆幸自己的决定。若是被对方先手,只怕全军都没有来得及提起全速,就已经短兵相接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两股钢铁洪流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锐利的长枪,雪亮的刀锋,纷飞的血雨,还有那令人胆寒的呼喊交织在一起,一场铁与血的壮歌就此唱响。 铁骑的对攻,其惨烈程度远超步军的纠缠。因为步军之间的战斗,多数时候是靠阵形来整体推进,而属性相近的骑兵对战那真是实打实的正面交锋,很难有战术上的机巧可言。拼的就是马力,个人技巧,以及武器装备,当然,还有双方骑士决死的勇气。 黄河岸边,喊杀声直入云霄,七千骑兵的搏杀,双方都没有那么容易透阵而过。一名骑兵,若是冲在最前头,能从与敌相接之时开始,一路杀到敌方阵后还存活,那他必定是一个剽悍骁勇且经验丰富的骑士。 若还能毫发无伤,那便不是人力可为,而是上天庇佑了。 第一合,总算是告一段落。当双方分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冲,为接下来的“回”拉开距离时,战场中央的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抛下了许多的尸体和伤员,失主的战马或追随大队而去,或留在主人身边,听着那刺耳的哀号…… 仅仅是第一次交手,朱灵便已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 他原本以为,自己部队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骑兵们知道这一点,便能激发出决死一战的勇气。凭这个,至少可以部分抵消战力上的差距。现在他才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天真。 北军骁骑久历战阵,且都是出身边塞,先天便有优势。这真不是可以靠“精神”层面来弥补的。 当他调转马头,匆忙间扫一眼战场上,毫不意外地发现,战损的大多数都是他的骑兵。因为敌军很好辩认,朱广的骑兵,头盔上都是黑缨。 腿上吃痛,他根本顾不得去查看是否受伤。因为他已经看到,短短时间之内,敌军已经重新集结成阵,准备下一波进攻……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黎阳,激战正酣。 尽管高览指挥着优势兵力围堵企图挣脱重围的高顺,但至少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朱广走“精兵”路线还是有其道理的。打头阵的“陷阵营”推得高览的部队节节后退,相形见绌。高览本人一直顶在最前头,然此时战况太过激烈,他已经被部下强行拉了下来。当然,也是因为袁绍早前已有授意,他可不希望损失这么一员大有可为的猛将。 险情被报告到大司马处,袁绍心知大军回渡,犹如惊弓之鸟,一旦被高顺挣脱开来,往河边一推,势必会造成他难以承受的混乱。没有过多的考虑,厉声道:“我亲自督战!” 左右幕僚闻言色变,许攸立时阻止道:“主公不可。万一……” 袁绍手一举:“没有万一!高顺破围而出那才叫万一!这里你盯着!”言毕,一鞭抽下,疾驰而去。 高干望着舅舅的背影,心急如焚,看一眼许攸,后者大声道:“愣着作甚!带着大戟士去啊!千万保护主公安全!” 主公光环的加持,效果立竿见影。将士们得知袁绍亲自前来助战,士气复振,拼命抵挡黎阳守军的进攻,短兵相接之处,士卒们前胸贴后背,几乎就是用血肉之躯来封堵“陷阵营”的推进。 高顺在城头望见袁绍的伞盖旌旗,一拳打在城墙上,掉头欲下城。 部将急忙拦住:“中郎哪里去?” “袁骠骑都亲自督战了,我还能站在城上旁观?” “中郎,城下此刻可是人堆人,凶险异常!你要有个闪失,将士们怎么办?将军那里我等如何交待?” 高子严闻言小退一步,诧异道:“你是云中故人,怎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蒙将军器重,镇守黎阳,被困许久一筹莫展,已然是戴罪之身,哪里还顾得安危?眼下袁军南渡,正是我将功补过之时,你倒要拦我?” 那部将盯着他半晌,一揖手:“如此,卑职与中郎同往!” 倦鸟归巢,残阳如血。 激战多时,袁绍不得不增兵一次,方才将推过两道壕沟的“陷阵营”挡住。在后头督战这么久,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朱广的部队,战力确实强悍。你说他是靠骑兵起家,快马利刀难以阻挡也就罢了,这步军竟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此番南渡回去,必须好生检讨,加强练兵。 “主公,王师已渡过大半,请主公过河!”一将策马而来,大声报道。 袁绍不为所动:“不急,除这断后的步骑之外,其他所有人到了南岸再来找我。” “回主公,就剩下断后的各部了。” “嗯?”袁绍有些意外,仔细一想才回过神来。朱灵率三千骑兵北上拦截,这黎阳城下又增了一次兵,抢渡到现在,自然也就只剩下断后的部队了。再转念一想,他却轻松不起来,仅仅是为了断后,王师却不得不动用近三成的主力部队,而且还被对方咬得如此之紧。 那,走吧? 但一看眼前这激烈不减分毫的苦战,他终究是不放心。再者高览那厮必定冲到前头去了,他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再三斟酌,还是决定再压一会儿阵。虽然说继续扎在这儿不会再提振士气,但只要一走,这断后的部队可就无心恋战了。 “对岸布置好了么?” “已经布置好,只要断后部队一过,立即放火烧桥。” “知道了,去吧。”遣走来将后,袁绍侧首看了外甥一眼。“你先过河。” 高干一愣,立即拒绝:“主公还在河北,幕下怎么能去河南?” “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高干这回倒是能理解长辈的苦心,但在公,你是全军统帅,在私,你是我亲娘舅,我怎么能走? “舅舅,高干岂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袁绍见他那样,心知多说无益,要再逼他,倒整成军前抗命了。 刚要说话,怎么身边的亲随卫士们都张望起来?他正疑惑时,耳朵里突然听到了非同寻常的声响。那是……马蹄声?猛然侧首向北,果然!一片骑兵自北风驰而来!当下,没有什么比骑兵更让袁绍紧张的了,尽管一打眼他就看出来那是自己的骑兵。人马多少且不论,这支向南狂奔的骑兵队形散乱,毫无章法,看起来倒像是在被人穷追猛打一般。难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仓皇南渡 恋上你看书网 时间,往前稍推一阵。 在距离黎阳三十多里的北面,朱灵已经率众与朱广的河北骁骑打了十几个回合。也就是说,双方反复冲击了三十多次! 当两支骑兵再一次透对方阵而出后,双方将领似乎心意相通一般,并没有马上再冲。 两军之间的战场中央,尸体和伤员几乎可以说是铺了一层,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但凡还能动的伤兵,一见还有多活一阵的可能,都忍住疼痛,拼命往两侧空旷地爬去。否则,稍后密集的铁蹄会把他们踩成肉酱! 朱广垂下的断马刀上,还没凝结的鲜血一滴滴浸入泥土…… 他的骑兵们都震惊于对方的强韧,突骑久镇边陲就不用说了,并州狼自打追随朱广起事以来,还从来没有马军能跟他们打上十个回合! 而对面,王师的骑兵们已经阵损过半,朱灵本人也身被数创,若不是为大军渡河赢得时间的信念支撑,他几乎已经快扛不住了。 “从事,再有两三个回合,弟兄们怕是要伤亡殆尽。给剩下的弟兄们留条活路吧!”说这话的骑将几乎是在哀求。 朱灵侧首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着那些被恐惧和疲倦煎熬着的士兵,默然无语。虽说慈不带兵,可弟兄们面对兵力占优,且名闻天下的北国铁骑,顽强对抗了十余个回合,自己怎么忍心让他们全折在这儿? 回过头来,一声沉痛的叹息后,他嘶哑着嗓子道:“这一合之后,不回,直接向南。” 骑督看着他,几乎掉下泪来,这时候主将一句话,对士兵而言,那就是活命之恩呐。 吞下一口发甜的唾沫,满面血污的朱灵吃力地举起手中战刀,仍旧执意要抢于朱广之前…… 铁蹄再次发动! 朱广突然一皱眉,从对方爆发出来的喊杀声中,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有可能是对方最后一击。尽管佩服对方的血性,但沙场无情!血迹未干的断马又一次挑起! 河南骑兵的顽强,虽然赢得了对手的尊重,但更激发出了河北铁骑的凶性,竟有并州狼狂吼着催促战马,与他们的将军跑了一个齐头并进。 两军轰然相接!呼啸的刀锋,狂怒的暴喝,以及战马歇斯底里的嘶鸣震耳欲聋! 十几个回合打下来,河南骑兵固然损失惨重,河北马军减员也不少,一阵激烈而短促的交锋之后,双方几乎就要相错而过! 朱灵眼看着即将要透阵而出,正要高举战刀率领残部直接往南撤离战场时,突然迎面撞来一身跨白马,手持钢矟的骑将。他下意识地想拿刀封住正面,可已然是晚了…… 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对方的矟尖已到胸前。这一击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情急之下,他才稍一错身!对方的矟尖不偏不倚,正好由他身甲铁叶之间的缝隙插入!疾速而来的钢矟突遇阻力,猛然一弯!而后迅速绷直!这一弯一绷之间,巨大的力量震断了铁甲上的皮索,整件身甲瞬间迸飞! 而朱灵本人,也被这股巨力挑离了马背…… 这一切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距离他最近那名骑督却看得真切。然而此时,他已经透过了河北骑兵的人潮。仓促之间,骑督回望了一眼,心中只有片刻的犹豫,而后,高举战刀引领部队向南飞驰! 当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勒住坐骑,回身再望时,赫然发现,敌军已经头也不回地撤离了战场,往南逃窜而去…… 刹那间,骑兵们纷纷呼喊,准备追击。 就在此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战场中央,一个身影挣扎着,摸索到一杆长枪,拄着枪身拼命想要站起来。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上半身的铠甲也不知所踪,鲜血浸湿了他整个右半身。赵云认出他来,这就是自己刚才挑落马下的那人。 此时,只要朱广一声令下,他就难逃被撞飞踩扁的下场。可左将军认出他是谁来,眺望一眼已经奔出几里地的逃敌,竟没有马上下令追击,而是催动铁象,小跑着来到他的身前。 朱灵已经没有办法直立,重心完全靠在那杆枪上,他吃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面前雄骏的战马,以及马背上的凶神,竟无半点惧意。 朱三打从穿越以来,强的横的悍的,不怕死的,不是没见过。但能做到这分上的,绝无仅有。 其实严格说起来,历史上的朱灵,先随袁绍,后投曹操,屡立战功,后世评议,他在曹营将领里是仅次于“五子良将”的存在,也当得起“名将”的称誉。 不过朱广虽然预知历史,但对他的了解却并不深,仅仅也就是“知其名”而已。但此刻,他深为此人之壮烈忠勇而感到钦佩。 于是,在时机紧迫的情况下,他仍旧跳下马来,直面朱灵。 “文博,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这话我只讲一次。”朱灵是冀州甘陵人,而刘虞从前曾经作过甘陵相,他提起过朱灵,因此朱广有些印象,知道他的表字。“我相信你心里也清楚不可能挡得住我,但你仍然跟我打了十几个回合,甚至现在……” 朱广突然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朱灵不但站直了身子,甚至端起了手中的长枪。他要做什么?难道,都到这分上了…… 跟着上来的赵云刚一催马,就被朱广拦住。 “我,奉天子明诏而来……”只这半句话,便好像耗尽了朱灵的力气,他停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断无,投降之理,来。” 朱广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 良久,以剽悍骁勇闻名于世的左将军也后退一步,郑重揖手道:“足下壮勇,朱广佩服,你自行了断吧。”语毕,转身欲上马。 岂料! 就在此时,朱灵竟挺枪朝他搠来! 只是,动作缓慢得如同儿戏…… 朱广一把攥住枪杆,再顺势一挡,接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灵几乎是趴在枪杆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将一双虎目圆瞪,眨也不眨地盯着朱广。片刻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一片血泊之中。即便如此,他仍旧将自己的视线保持在朱将军的面部。 看着那双眼睛,朱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既不愿投降,也不愿自裁,或者说,他自己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去完成。死,也要死在作战之中!这,真真是一条铁血汉子! 一声叹息,朱广点了点头。扔掉手中长枪,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六尺百炼刀柄上。 朱灵看在眼里,面上竟浮现出一丝笑容。似乎,左将军亲自动手,才不算辱没他。 然而,朱广却并没有拔刀,在对方看向他刀柄的一刹那,他突然往前一大步,一声断喝,双掌齐出!猛力拍在了朱灵两侧太阳穴上! 赵云在马背上看得真切,将军这两掌下去,朱灵瞬间七窍迸血,立时毙命。 确实,忠勇如此人,值得给他留个全尸。 当朱灵的尸体倒下以后,朱广飞身上马,声传四方:“追!” 如潮的骑后咆哮而过,但所有人似乎都有默契,避开朱灵所在之处,以免践踏他的遗体。 能赢得敌人的敬意,这大概是一个将领,一名军人所能取得的最特别的荣誉了。 再回到黎阳城下。 仓皇逃回的溃骑不止引起了袁绍以及护卫部队的注意,也惊动了正奋力抵挡高顺的部队。那些被堵在后头,不及参加搏斗的官兵齐齐北望! 当千余骑兵从他们背后争先恐后地奔过时,雷鸣般的蹄声接踵而至…… 袁绍神情剧变! 因为紧随在溃兵后面的,是一片汹涌的马军。 “不好!保护主公!”高干反应不慢,一见敌骑竟冲着舅舅所在的方向来,放声疾呼!“骑兵!上!” 他压根就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但情势凶险,再加上他毕竟是大司马的亲外甥,军中除了许攸这种老资格,谁私下里不称呼他一声“公子”? 护卫袁绍的一千精骑闻声而动,骑兵们纷纷催动战马,迎往猛冲过来的敌骑。 大戟士们护卫着袁绍,迅速向黄河岸边撤离。 抢出数十步,袁本初再一回头时,围堵黎阳守军的部队阵脚已乱,甚至有士兵开始奔逃!此刻,纵使心急如焚再有不甘,也顾不得许多了…… 滩头,浮桥之前,许攸跨坐于马背上,眼瞅着溃散下来的骑兵已进射程范围之内,沉声对身旁黄忠道:“放箭警告。” 黄汉升没有丝毫犹豫,拔箭开弓,一连三射!目标皆应弦坠马,无一虚发! 只三箭,生生截停了惊慌失措的溃骑,当他们看清排列在岸边的弓箭手时,真个欲哭无泪!这种情况下,你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但死在北军手下,还算是阵亡,要是死在同袍手里,非但名声不好听,家人亦受牵连。何去何从?不是一目了然?挟悲带愤,调转马头,这些刚刚逃过一劫的骑兵只能抱定必死之心,继续去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本初休走 恋上你看书网 残阳,已完全没入黑山,一弯新月已隐约挂于天际。 黎阳,这座黄河北岸的桥头堡,却才刚刚沸腾起来。 朱广一马当先,冲突于部属之前。身后,三千余铁骑咆哮而来! 正苦苦抵挡高顺所部的袁军步卒眼见敌骑来势汹汹,谁不胆寒?护卫大司马的一千精骑迎面扑上,只在眨眼之间便被淹没在狂奔突袭的狼骑和突骑之中!随后赶上的朱灵残部也无法阻挡敌骑的攻势,同样是骑兵,竟被冲得七零八落! 袁绍听得背后喊杀声大作,回头再望时,那黑色骏马背上,又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柄标志性的丈三长刀! 一时间,大司马心急如焚。 他身边的大戟士,无一不是剽悍善搏的死士,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正是因为装备精良限制了他们的速度! “本初留步!”一声惊雷似的狂吼,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冲天似的喊杀声中,竟清晰可闻。 袁绍当然听出这是谁的声音,没有回头,纵马狂奔! 铁象似乎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跑得四蹄翻飞,快如离弦之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猛然窜入大戟士队中!长刀所向,血肉横飞! 朱三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手中断马利刃更是百炼精钢打造,再加上神驹铁象无与伦比的爆发力,眨眼之间,竟从数百大戟士之中狂突而过! 护着舅舅的高干于千钧一发之际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恐怕会给这位前途无量的小将留下短时间内难以抹去的阴影。那位名动天下的左将军朱广,如杀神降临一般,就在他甥舅二人身后十几步远! “舅舅快走!”高干一声大喝,生生把胯下战马拉得人立而起! “元才!”袁绍大惊!他太清楚朱广的手段了,自己的外甥虽然也是弓马娴熟,可如何敌得住那能在群凶环侍之下,把董卓骇得不敢动弹的凶神? 初生之犊不畏虎,高干为了保护主公,保护自己的舅舅,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此时,朱广就在几步之外! 电光火石之间,朱广没有认出回头来挡的小将就是曾经被他俘虏过的高干,只攥紧了长刀,准备将对方连人带马撩出去。 正当此时!面前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本能地将刀一挥,竟听得“叮”一声,打落了什么东西!再看时,铁枪已经搠到面前! 高干以为,这一枪过去,怎么着也有了吧?可他想错了,朱广的动作太快!眼睛都没眨,对方的身形几乎是凭空消失! 两匹战马瞬间相错而过! 仰面朝天的朱广一起身,袁绍就在前头!只要再跑几步,断马就够得上这位南军领袖,当朝权臣! “快!放箭!放箭!放箭!”重要的事,要说三遍。河滩上,惊恐万状的许攸连声催促。他可不是在向遍布河岸的弓弩手下令,而是对着黄忠。 一来,还不到射程之内,只有黄汉升这样的神箭手可以一试。二来,千箭齐发,能不能射死朱广不知道,跑在前头的自家主公肯定躲不过。 黄汉升屏气凝视,视线中已没有了伏在马背上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只剩下那黑色骏马背上的挺拔身影。 弓似满月!蕴无穷之力! 箭如流星!挟破甲之威! 不久之前,他只一箭,便几乎取了朱广的性命。方才第一箭被朱广打落,这第二箭距离更近,且瞄着对方面门! 黄忠有信心,急于追杀主公的朱广,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 可,刚才的高干也是这么想的…… 当他松开弓弦,右手还没有完全放下之时,远处的朱广突然一抬手,而且是左手! 黄忠的动作停滞了。他?怎么?用手接了我的箭? 许攸当然也希望朱广死,但相较之下,他此刻更在意主公能否脱险。眼见朱广因为接箭而速度一缓,遂放声大呼:“主公!” 远处的袁绍听得这么一声喊,心头狂震,以为是有人在提醒他朱广追上来了。匆忙间回头一看,却意外地发现朱广高举长刀,调转马头朝东去了! 虽然豪门钜子,当世英雄,却也不得不暗呼一声庆幸! 朱广可就没有这个心情了,眼看着就要够到自己现在最大的敌人,却被两支暗箭阻挡。这他妈是谁放的?百步穿杨啊? 当然,他最终放弃追杀袁本初,不是因为怕。而是发现了列队于河滩上的弓箭手。要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三千多将士追随。如果他不转弯,弟兄们就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往河滩冲。 轻骑兵对着密集步军群冲锋?稍微了解一些冷兵器时代军事常识的爱好者,都不会这么干,那是找死!在冲锋过程中,密集的箭雨就会给你造成巨大的伤亡! 就算很有可能干掉敌军统帅,你打算不计伤亡放手一搏。可问题是,人家背水结阵!你透阵而出,后面就是黄河!你想冲水里去感受一下母亲河的温暖?那母亲河只能让你明白什么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袁绍冲到了河滩,勒停了坐骑。这让许攸非常紧张,一再敦请他过河。随后赶上来的高干也拉着舅舅战马的缰绳,苦苦相劝。 毕竟,你跟朱广不一样。他本就起自行伍,他可以干这种身先士卒之前的事情,你是朝廷领袖,万民所望,断断不可以身涉险! 这一次,袁绍没有坚持。 朱广的骑兵正纵横于黎阳城郊,分割驱赶自己的断后部队,大量溃散的士兵正朝河滩涌来。只要迟一阵,有可能就被挤到黄河里去了。 “击钲!”吐出这两个字后,袁绍紧咬着牙关催动坐骑,踏上了浮桥。许攸高干等文武紧紧相随,甚至无暇回顾。 当清亮的鸣金之声响起时,已经显得有些多余了。 因为朱灵所部败逃而回,引来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时,断后部队就已经人心惶惶,高顺亲临一线指挥部队奋力突围,则让高览等人的部队斗志全无。刚开始时,尚能且战且退,等他们发现敌骑正将自己分割包围时,就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只剩下逃命。那道架于黄河岸边的浮桥,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袁绍冲过浮桥,到达南岸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暂缓烧桥。 毕竟,两岸已经作好了周密的布置,朱广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绝计不敢攻过来。留着浮桥,就是给对岸的将士留下生的希望。 “舟船!停着作甚!过去!接回来一个是一个!”袁绍从来都很注重自己的仪表风度,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得。 在他的强令下,已经停靠于南岸观点的大船小舟,冒着风险再次启航。 忙活了好大一阵,一连下了七八道命令之后,他仍旧无法平息。身边的文武官员没有一人敢发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眺望着对岸,目睹着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如果,还能称之为战斗的话。 郭嘉隐身于众人之中,虽然也挂念着对岸还没有撤过来的王师将士,但心里更多的,却是失望。 这次进军河北,王师不管各方面,均占有优势。甚至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消灭或者说重创朱广集团,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之前许攸说过,主公与朱广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左将军是那种喜欢冒险的人,而骠骑将军是沉稳大气。沉稳大气没有错,问题是机会来了你得抓住啊,你得作出正确的决策啊……罢罢罢,说多都是泪,再看吧。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黄河两岸,仍旧人声鼎沸。 高顺在黎阳城中的六千人马倾巢而出!马军负责穿插分割,并切断敌军的退路,步军则步步推进,扫荡着战场。 狼骑,突骑,再加上黎阳守军,不到一万人的兵力,竟让滞留北岸的两万余敌军放弃了抵挡。当朱广的骑兵完全封住了南面退路时,心知插翅难逃的王师将士们只有一个选择。 南边,最后一批舟船已经靠岸。 浮桥,已经不再有人。 百十名士兵手持火把,只等着主公一声命令,便要烧毁这座曾经承载着他们胜利希望的通道。 许攸见袁绍立于桥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轻步上得前去,低声道:“主公,下令吧。”片刻后,见主公仍旧没有任何表示,他又道“虽然损失不算小,但好在大部分主力都撤过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这只是小挫一阵……” 袁绍突然回头,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小挫?你管这叫小挫?那头是朝廷两万多步骑!” 许攸低下头,无言以对。 袁绍倒没有继续为难他,眺望北岸,滔天的喧嚣声已经不再,绝大多数没能撤过来的将士怕已经弃械投降。损失,至少一万五往上,说遭受重创稍有些牵强,但损失确实不可谓不小。 除开这个,尤其令袁本初难堪的事实,便是先前被……“朱广?”身后许攸一句语气中满是诧异的话语让袁绍回过神来。心中立时不快,就你话多!就你嘴快!迎着主公厌恶的目光,许攸手指对岸,再次道:“朱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章 临别赠语 恋上你看书网 袁绍一时没有回头,而是瞪大眼睛盯着许攸,似乎在问,真的? 一阵后,他缓慢地转过头去,浮桥中段,距离南岸两百余步的距离,一将横刀立马,单人独骑。 尽管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根本不可能看得清对方的面容。但不会有人怀疑,那就是左将军朱子昂。此时,此刻,此地,恐怕也只有这个人,才有这份豪情和胆气,独自面对南岸的数万大军,以及严阵以待的强弓硬弩。 当然,他所处的位置,必须已在强弩射程之外。 他想干什么?示威?炫耀? 南岸不少人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但袁绍无心去想,也不愿去想。不管情不情愿,战局大概也就这样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布置好河南防务,班师回朝。眼目下,相较于朱广,袁术更具威胁。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右手举起,方要下令烧桥,却突然瞥见朱广催动了战马,一连往前走了十几步的距离。他这样一来,袁绍的手是挥不下去了。 怎么?还想来耀武扬威? “袁公!”黄河中央,朱广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不止袁绍等人听见了,南岸数万部队,至少靠近河边的将士也听得清清楚楚。 “昔日在洛阳,在长安,你我都有并肩作战之谊。然而,淳于琼领军来犯在前,袁公你亲临河北在后,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今公小挫,班师在即,临别之际我有一问,还望本初公如实相告。” 不夸张地说,上至袁绍,下到普通士卒,谁也搞不懂朱三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他来示威炫耀吧,人家还说得挺客气。 袁绍摸不准对方的脉,本想着不理会他,直接烧了桥,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见面!可朱广单人独骑,敢过大河中央来“相送”,让他实在不愿意在气势上再输给这个昔日麾下的“金牌打手”。 将牙一咬,沉声道:“牵我马来。” 许攸吓了一跳,急忙劝阻道:“主公不可!朱广居心再明显不过!” 袁绍倒是不惧:“让高览和黄忠随我一起。” 一听这话,许攸心头跳了一跳,这不就是那日“诱杀”朱广的配备?天色已经昏暗,隔几十步便看不清面容,朱广也认不出来谁是谁!这倒是个机会啊!再者,高览勇冠三军,未必就输给朱广,黄忠更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便只说保护主公,也应该没有问题。 既然姓朱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这般托大作死,何不成全了他? 一念至此,自去向高览黄忠面授机宜。 此时,朱广身后的浮桥上,也涌上来一大片人影,却见他头也不回,只举起手中长刀,后头的将士们便停步不前。 “中郎,将军这是何用意?”赵云有些焦急。 纵使与朱广少小相识,一路追随,高顺这会儿也只能摇了摇头。但沉默一阵后,他补了一句:“将军行事素来有分寸,这绝非是为耀武扬威。” 说话间,浮桥别一头,三人三骑徐徐而来。 高览面无表情,一身血污。虽然被几名弟兄强拉着逃了过来,但他的部属几乎都折在北岸。此时,他的心中没有庆幸,只有耻辱和仇恨。与黄忠两人挡在主公身前,缓缓向浮桥中央前进。 黄河两岸,近十万人马,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两军对垒,叫阵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出面的,多是军中骁勇迅捷之辈,双方主公直接对话,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是绝无仅有! 高顺赵云一直在看着距离,不多不少,正好相隔一百步左右。这个距离,如果将军有什么想法,人家掉头就跑,铁象再快,没等你追上,对岸已经万箭齐发。如果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将军你那箭术…… 浮桥中央,朱广一把将刀插在桥面上,似乎在释出“善意”。 袁绍见状,深吸一口气,也是声如洪钟:“你想说什么!” 朱广并未答话,当看清对方身前两员战将时,他大笑道:“黄汉升已在此,那魏文长何在?” 只一语,震惊南岸! 首先,他大笑之下,声若奔雷,令人胆寒!其次,黄忠魏延二将皆是从荆州调派而来,现阶段可以说是名不见经传。可他一语道破,非但知道二将表字,更明显清楚他二人的来历!黄魏且如此,那他对南军内情,岂非了若指掌? 最惊讶的,莫过于身在前沿的黄忠本人。他诧异之处,除了对方知道自己姓名来历之外,更在于……就这天色,就这距离,你竟看得清我? 其实,朱广压根摸不准他是否黄忠。 只不过他方才一露面,便认出正是当日一箭射中自己头颅那位。先前在北岸自己追击袁绍时,连发两箭救了袁绍一命的,必然也是他。 如此神射,自己穿越以来所见不多。吕布算一个,子龙算一个。 就这么想着,再看他容貌年纪,猜测着会不会是黄忠,所以故意出言试探。然而,黄忠闻言时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一旦确认对方身份,朱广便显得自来熟了:“汉升,你百步穿杨的绝技我已数次领教过了。这一次,先免了吧。” 黄忠一听,惊疑不定,哪敢轻动?再说了,放暗箭这个事倒不说什么不光彩,但一再故伎重施也就没意思了。更何况,自己第一次能得手,是因为对方毫无防备。现在人家既然已知底细,就不会不防。先前他左手接箭,便是明证。 袁绍见他识破黄忠身份,但对接下来的谈话失去了兴趣,大声道:“朱广,你深受……” “袁公别急!我猜公路十有***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他不会真去进攻许都,所以,不必急于这一时。” 袁绍立时为之语塞。远在几百步之后的郭嘉听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位左将军,简直就是个异类!显赫如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在他面前,竟也抖不出威风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一章 意不在酒 恋上你看书网 “你到底想问什么!”停了片刻,袁绍不耐地问道。 百步之外,朱广朗声答道:“我就想知道,前次淳于将军以调解弹压幽冀之争为名,犯我防区,今番袁公你兴师动众,不惜亲临。到底是天子圣裁,还是你袁公容不下我?” 这个问题袁绍根本不用多想,直截了当道:“你自恃有功,目无朝廷,野心膨胀之下,擅自挑起争端,我奉天子明诏以讨不臣!” 许攸等一班幕僚在后头听了,心说不至于吧?朱广这厮虽然是个游侠出身,可洛阳长安都去过,近年几桩震动天下的大事他都参与其中,会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拿这个来问? “呵呵。”朱广笑了。“到底是谁挑起的争端,袁公你清楚,我也清楚,天下人心里也都明白。至于说目无朝廷,不是我朱广表功,当日董贼猖狂,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司马你率领西园新军跑得飞快,是我与幽州将士冒死救驾!如今这朝中的文武大臣,也是我率北军于长安救出!说我野心膨胀?本初,如今是谁执掌朝政?又是谁强迁国母出宫?天子已到亲政年纪,不肯奉还大政的,难道是我朱广?” 南岸,沮授无意中一偏头,竟发现郭嘉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袁绍闻言,虽然恼怒,却也不敢轻易回应。盖因此事可谓敏感至极,朱广于万众之前挑明,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然而,朱三根本不给他思虑的机会,继续声传两岸。 “袁公,朱某深信,董卓为祸洛阳时,你绝对是本着一颗匡乱救国之心幡然而起,领导我与孟德等辈对抗董逆。今明公掌权柄,天下引领,以公为归。万望本初以万民苍生为念,以社稷根本为重,切莫利欲熏心,作窃国之大盗……” 袁绍听到这里,心知不妙,一口截断道:“朱广!反国之贼,还敢妖言惑众,颠倒黑白?你……” “反国?我为汉廷左将军,反哪一国?你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黑白由得你说,岂是我能颠倒的?罢罢罢,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明确告诉你。此番回到许都,立刻请天子亲政,奉还权柄,此其一。其二,何太后为天子生母,纵有不是,也不该使陛下母子分离,即刻迎太后还宫,以全天子孝道。这两件事情,你若不从,四海难安!彼时,哪怕天下英雄都畏惧于你,我朱广及北军将士清君侧,勤王室,责无旁贷!义军到时,你悔之晚矣!” 话音一落,黄河北岸呼声震天! 袁绍突然狂吼一声,血气翻涌!其实朱广慷慨陈词之际,他也一直在努力反驳,可问题是,朱广那是开了挂!他要用尽全力,能声传黄河两岸!他的声音完全盖住了袁绍的怒斥,哪怕是南岸的人,也只听见朱广在那儿喷,根本听不清自家主公! 许攸在后头见势不妙,连马都来不及骑,一溜小跑着奔上前去,一把扯住袁绍缰绳,急切道:“主公!休与他作口舌之争!朱广正想借此机会,乱我军心,混淆视听!” 袁绍也是气昏了头,喊出了一句极不妥当的话来:“朱广!能文争就不需要武斗,你尽管得意,咱们来日方长!” 百步远,朱广的回应迅速传来:“武斗?武斗你不也输了?” 这话一入耳,袁绍在马背上一阵筛糠似的抖,忽地眼前一黑!慌得许攸一把顶住!再不敢拖延,唤了高览黄忠,掉头往南。 朱广在后头看着,放声大笑。 不一阵,只见南岸火起,开始烧浮桥了。他这才轻提缰绳,转身返回。 高顺赵云上来接着,赵子龙笑道:“将军这一席话,可把袁骠骑气极了。” “我本也不想逞这口舌之利,但他掌握着话语权,我得向天下喊出我们河北的声音不是?得,天也不早了,收拾收拾,今晚就住在黎阳了。” 汉光熹三年,公元一九一年,十月。 大司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兼豫州牧袁绍,亲率十万大军讨伐河北朱广,刹羽而归,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加上前一次淳于琼全军覆没,许都两次对河北用兵都无功而返。尤其是此次,他还无意中帮了朱广一个大忙。那就是引得黑山总帅张燕精锐齐出,结果飞燕偷鸡不成,惨败而还,甚至险些被赵云撵上。他唯一的收获,就是从冀州军那里得来的两万石军粮,结果,一粒没吃,又全还给人家了。 袁绍回到许都之后,病了半个多月,好在此次进军河北,虽然在撤退时损失不小,但主力尚存。病好之后,便又筹划着处理袁术的问题。 然而,袁术一收到兄长班师还朝的消息后,便撤离了扬州地界,返回徐州下邳,准备自称“前将军督青徐二州事”。但他以来,朱广不过一边塞游侠,如今也是“左将军督冀州事”,自己袁门嫡子,手握雄兵,拥青徐二州,怎么着也比朱三强吧? 在部属怂恿下,装模作样的给许都天子上了一道表,陈述自己平定青州之功,并给徐州刺史陶谦罗织了一系列的罪名,企图使自己吞并徐州的行为“师出有名”,最后,“谦虚”地请天子封自己为“车骑将军,督青徐二州事”。 表送出去之后,也不管朝廷同不同意,便以“车骑将军”名义行事。 袁绍在许都收到他的奏表,气不打一处来。可实际上却又无可奈何,袁术吞并徐州已是既成事实,陶谦据说是已经逃回了自己的老家丹阳。如果说对袁术用兵,王师刚刚在河北受挫,损失马步军将近两万人,粮草辎重更是无法计数。为了防备朱广趁胜南下,河南前沿留有重兵驻守,这种情况下发兵徐州,无论是人力财力,暂时都无法承担。如果说放任袁术,那后果更加严重。天下诸侯只怕纷纷效仿,反正只要拳头硬,打下来就是我的!置朝廷于何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武唯扬 恋上你看书网 许都,骠骑将军幕府。 自打从前线回来,袁绍一直病着,也就没有举行朝会,要紧的事务,都报到幕府来听候他裁夺。对此,朝中大臣,比如皇甫嵩这种老资格,是很有些意见的。 “大司马何在?”袁府正堂外,许攸拦住了一名仆人问道。 “后头苑里那一丛秋菊开了,主公和公子们置酒正赏着呢。” 许攸身旁一人,不到三十,身长七尺有余,容貌昳丽,全身上下是整整齐齐,连颌下那一把短须也打理得规规矩矩。听到这话后,淡然一笑:“有置酒赏菊的雅兴,看来大司马的病已无妨了。” 许攸何等人? 仗着跟袁绍是多年的老友,再加上本身也确有才干,眼睛那素来是长在脑门上的,但对此人似乎高看一眼,说话也特别客气:“文若,那咱们去后苑?” 这表字文若的,便是颖川荀氏骄子,荀彧荀文若,曹操谋主荀攸,便是他的侄子。只不过,侄子比叔叔,年纪还大几岁。 荀氏虽不如袁氏显贵,但也是绝对的名门。人家是荀子后裔,荀彧的祖父荀淑闻名当世,号为“神君”,八个儿子,号称“荀氏八龙”,个个有才。 荀彧的叔父荀爽曾官至司空,父亲荀绲曾任济南相,但在那段宦官专权的黑暗岁月里,荀绲干了一件非常没节操的事情,他畏惧宦官的权势,让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丢脸的是,唐衡最先想把女儿嫁给汝南名士傅公明,人家根本不要! 摊上这么一个坑儿的爹,荀彧也是够郁闷的。所幸,荀彧成名得早,结婚之前就得到何顒的赏识,称其为“王佐之才”。再加上,荀彧娶妻时,他那老丈人已死了多年,江湖上士林里的朋友给他面子,也不怎么提这档子事。 否则,以袁绍对宦官的深恶痛绝,荀彧怎么可能有如今在朝中的重用? 当下,听得许攸询问,荀彧挥袖作请,举手投足之间,真个雅量恢弘,谦谦君子。 二人拐弯抹角,来到后苑,其时已入深秋,百花凋零,独一从金菊怒放,分外醒目。花丛中置短案数张,袁绍与他的儿子们正饮酒作歌,其乐融融。 许攸正待上前,却被荀文若一把拉住,侧耳倾听。 一阵后,二公子袁熙发现,提醒父亲,袁绍这才招他二人过去。 必须说,袁氏终究是名门,家教森严。在场三位公子一见许荀二公来,主动起身相让,执礼甚恭。待二人坐定,袁绍笑问道:“子远就不说了,文若,你未及弱冠便名闻朝野,说说,我方才短歌如何?” “可比孟德。”荀彧答道。 袁绍闻言竟喜上眉梢:“若说正经读书治学,我那些故交旧友里,连我算在内,没一个成的。但孟德确实文采斐然,我胡乱唱几句,哪能跟他比?” 荀彧一俯首:“谁高谁下又有甚紧要?左右不过是消遣作乐,又不指着诗词歌赋来安邦定国。” 袁绍闻弦歌知雅意,叹道:“唉,文若这是不想我安逸啊。得,你们去吧。” 袁氏三公子施礼离席。 儿子走后,袁绍饮一口酒:“朝中如何?此番讨伐河北无功而返,大臣们有意见吧?” “朝中大臣的意见倒是先可以不理,这位的意见,大司马应该重视。”荀彧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卷书简来。 旁边仆人接过,呈到袁绍面前。展开一看,原来是后将军,河南尹卢植的奏表。没看几眼,袁绍就变了脸色。原来,大宗师卢植在奏表中,就说了两件事情,却件件犯他忌讳。 这头一件,就是敦请天子亲政。 这第二件,就是替朱广叫屈。 袁绍看罢,撇开了头一件,专拿第二件说事:“哼,卢子干说朱广救天子,灭董卓,于大汉有功。进军幽州也是事出有因,认为朝廷实不必小题大作。子远,这次去河北你是亲眼所见,朱广兵强马壮,已然是朝廷心腹大患!卢植号称‘海内文宗’,看来,是治学治糊涂了!” 许攸立时接话:“卢植于士林广有声望,他的言论,主公不可不察。” 袁绍有心处置,但到底顾忌着卢植的名望,遂问荀彧:“文若以为呢?” “下官听说子干公卧病在床,已经一个多月不能视事了。” “病了?”袁绍有些意外。一阵沉默后,顺水推舟:“罢,当初董卓为祸洛阳,卢植不避凶险,挺身而出,也是大汉忠臣。我看,进太尉,让他到许都来养病吧。” 太尉,看起来显赫得很,其实在三公之中是最不值钱的。因为东汉的太尉根本不负责任何的具体事务。袁绍此举,就是想把卢植的前将军,河南尹撸掉,弄回许都来监视着。 许攸自然不会有意见,荀彧虽想帮着开脱几句,但琢磨着,这恐怕已经是这位前辈现在最好的处境了。 此事议毕,袁绍到底还是躲不过朱广袁术两个人。河北暂且不提,袁公路一直困扰着他,想起来脑袋都疼。正好荀彧在这儿,遂问计于他。 “大司马以为,立即袁术用兵可行否?”荀彧问道。 “兵力不足,粮草也不够,难。” “那,安抚他如何?” “安抚?”袁绍冷笑一声。“换旁人或许可以,但公路这厮是软硬不吃,朝廷若安抚,他只当是示弱,只怕更加猖狂!” 荀彧一声轻叹:“那就由他去吧。” “嗯?这是何道理?” “袁公路举暴兵屠戮徐州,已然大失人心,徐州诸郡纵使为他所得,也难以经营。他向朝廷上表,请封‘车骑将军督青徐二州事’,就是想要‘名正言顺’,朝廷不但不能许,还要另择一人,任命为徐州牧。” 袁绍听出些意思,略一思索,笑了:“那就没有比陶谦更适合的人了。对了,陶谦的下落,有确切消息没有?” “已确认,回到了老家丹阳。” “丹阳……出精兵的地方啊。那就这么定了吧,以陶谦为徐州牧,让他在丹阳等地募兵,打回徐州去。还有,这次征讨河北所征调的徐州军,给他送回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荀彧点头称善。 许攸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冷气。袁绍见状问道:“子远想起什么了?” “主公,恕幕下直言。外人,未必了解袁氏同情。怕只怕,陶谦此时非但怨恨公路,便连主公你……” 袁绍一琢磨,便轻松不起来了。没错,毕竟是家丑,谁没事满世界宣扬去?这亲近的人,朝中的人,知道袁术与自己已势成水火,可在外人看来,他仍旧是自己的弟弟。只怕陶谦以为袁术举兵,是自己授意或者纵容所致,旨在诛除异己。 “那你说怎么办?不用他?” 许攸一摆手:“用,还是要用的。陶谦才干和手段都不缺,与公路这仇算是结下了,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徐州牧人选。但也要防备他一旦羽翼重丰,不去收复徐州,反倒盘踞扬州,丹阳可是他的老家!” 袁绍闻言,叹道:“陈温本是我乡党,如今生死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九江太守刘繇,汉室宗亲,本也用得,奈何也弄了个不知去向。偌大个扬州,竟没人能主持大局?那,从朝中选派?” 说到最后时,他便朝许攸递了个眼色。 许攸哪能不知道他的用意,这扬州鱼米之乡,也称得富庶,主持大局的当然不能是外人。现在有一个最合适,那就是…… “伯业人品贵重,行事沉稳,且素有贤名,由他出镇扬州,朝廷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伯业,就是袁绍堂兄,前山阳太守袁遗的表字。 袁绍方要表态,突然瞥见荀彧眉头微锁,问道:“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当然是有意见的,这天下可姓刘不姓袁。大司马你自己执掌大权,还兼着豫州牧,袁公路不管怎么样,世人眼里他是你的弟弟,如今据有青徐二州,兖州牧杨彪又跟你们是姻亲,连扬州也要派你堂兄?想干什么呀? “袁伯业去扬州,不是不行,但有一人,比他更合适。” 袁绍还没问,许攸已经质疑道:“还有比伯业更合适的人?文若试言之?” 荀彧不急不徐地吐出四个字:“江东之虎。” 话一出口,袁绍许攸两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江东之虎,破虏将军,孙坚孙文台。不论是剿黄巾,还是平董卓,人家冲锋陷阵,蹈死不悔,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黄巾作乱以来,有军功的不在少数,作校尉作将军的也不鲜见,但凭此封侯的,孙坚是为数不多者之一,足见其战功卓著。 按说,孙文台在讨董之前已经是长沙太守,乌程侯。长安一役,西凉军谁也不怵,独独忌惮江东之虎,而孙坚也确实在此役中立有汗马功劳。董贼灭亡以后,参与此役的诸多将领都飞黄腾达,孙坚居然只落了个平调,改任吴郡太守。 这里头其实是有原因的。 西征结束,天子移驾河南,南北两军就此分化。北军效忠被视为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刘虞继承人的朱广,南军则全归了袁绍。 这就让孙文台有些尴尬。他当然不属于北军,但也不愿意委身事袁,所以婉拒了袁绍的拉拢示好。据某些未经证实的传言,说袁绍当时是有意让孙坚作“卫将军”的。 反正不管如何,孙坚另有打算。袁绍见留不住他,自然也就不可能上赶着去贴人家,双方一妥协,得,你回你的老家吴郡去作太守吧。 是金子在哪都发光,孙坚在吴郡太守任上干得风生水起,辖下各处乱贼望风披靡,不久前还跨郡出击,帮助旁边的会稽平定了一场暴乱。扬州刺史陈温在出事之前,几次向朝廷上报他的功劳,袁绍均不予理会。 所以,就不难理解荀彧推荐孙坚镇扬州,袁绍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好半晌,许攸绞尽了脑汁,袁绍都看了他两回,可实在想不出来孙坚有什么可黑的地方。不论是资历,人品,功劳,无可挑剔啊,人家西征以前就是乌程侯,长沙太守二千石,在朝廷也作过议郎,履历非常完整,简直就是扬州牧的不二人选!你要说刘繇在,凭着汉室宗亲的名头,还可以跟他拼一拼,可问题是,刘正礼搞不好已经让公路那厮一刀咔嚓了! 良久,袁绍未置可否,只道:“这事,等到朝会再议吧,反正大略定下来就行。” 荀彧也没再坚持,而是岔开了话题:“袁术表面上拥重兵,跨两州,其实不足虑。大患,仍旧是朱广。此番黑山贼遭受重创,恐怕再也难以对冀州形成威胁。可以想见,朱广稍作休整,一两年内必对公孙瓒用兵,以朱广在鲜卑和乌丸诸胡中的影响力,白马公孙不是他的对手。这个年轻人,啧啧……” 袁绍听着不对味,盯着他:“怎么?文若这语气,倒似乎很推崇朱广?” 荀彧面不改色,轻笑道:“大司马言重了,推崇倒不至于。下官只是觉得,朱子昂一无背景,二没名望,就靠着数百云中骁骑南下助剿,短短数年之间,迅速崛起,令人匪夷所思。” 袁绍不冷不热,语带嘲讽:“他这个人,本事也是有的,再加上有刘伯安拿他当干儿子似的,临死也要保他坐镇河北。哼,你说他怎么不改姓刘?叫刘广多好?” 荀彧并不觉得可笑,提醒道:“大司马,若说旁的还不打紧。下官梳理朱子昂发迹之路,发现此人每遇紧要关头,从不行差踏错,这就说明他善于把握大局。” “比如?”袁绍斜着眼睛,明知故问。 “比如,洛阳事变,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抽身脱逃才是合理的选择。可他却冒死杀进宫苑,救走了天子与陈留王。可以说,打从这起,董卓覆亡的命运就注定了;又比如,救出天子之后,按常理他应该护驾南来,可他却选择北上。正是这一举动,才保证了他能有坐拥河北的机会。还有,之前大司马布局围困冀州……” “够了!”袁绍实在听不下去。“捡要紧的说吧。” 荀彧正色道:“下官想说的是,朱子昂不但有见识,有实力,更有野心。大司马应该有与他长期对抗的准备,想一举消灭他,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光熹三年,十一月,冀州,邺城。 黎阳一役,河北军队歼灭袁绍马步军近六千,俘虏万余,获粮草辎重无算。再加上之前重创黑山军,可以说是士气如虹,人心慑服。 之前反水投靠袁绍的巨鹿太守,一见王师南撤,家小都不顾,立即弃官潜逃。他心知往南去是自投罗网,往北投公孙瓒路途又有些远,往东去青州吧,袁术又跟朱广结着盟。于是将心一横,往西!大不了跟黑山贼钻山沟啃窝头吧! 一头扎进常山郡高邑县,好死不死,正赶上常山太守邹丹在郡内总动员,四处搜捕溃败流窜的黑山贼余党。乡里的壮丁见他形迹可疑,又随身携带武器,当即扭送县署。 人家高邑县长一看,乐得不行,这回该着我在将军面前露脸了!这哪是黑山贼,这不巨鹿周府君么?于是,连夜押送邺城。 除巨鹿外,朱广与刘虞的坚定支持者,甘陵相被郡中豪强合谋刺杀。这头朱广率军追击袁绍一走,冀州刺史田丰立即派兵赶赴甘陵,连大名士崔琰的亲眷在内,抓了将近一百人。 算上巨鹿太守的同党同僚及亲属,两百多人把邺城的大牢挤得满满当当。 朱广主政冀州以来,如此大规模的抓捕行动,还是头一次。 左将军幕府 其实这逢雨泌漏的破宅子也当不了多久幕府了,新将军府已经选定地址,只等左将军挑个吉日便可开工。不过,朱广对这事好像不怎么上心,估计是看到雨季已经过去,先凑合吧,毕竟刚打完仗,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别光顾着我,你也吃。”朱广筷子一伸,挡住了妻子给他夹的菜。 甄氏有意无意脸上总挂着一丝笑容,大概是因为最近朱三总刻意多抽时间陪她的缘故,甚至还说得空跟她回趟娘家,看望看望老丈母娘。你说,摊上这么个年轻有为,俊朗多金,还体贴疼人,身体又好的老公,妇复何求? “多吃些,午饭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午饭?你只管做好,我肯定回来陪你吃。” “当真?” “将军无戏言。” 甄氏抿嘴一笑,百媚横生,朱广看得入了神,叹息道:“洛神美誉,委实贴切。” “洛神?将军何出此言?”甄宓听得一头雾水。 朱广笑笑,方要说话,外头仆人便道:“主公,贾中郎……” “知道了。”朱广两口扒完碗中饭,拿帕子把嘴一抹,起身就走。到门槛处又回过头来,表情严肃。 甄氏看得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怎么了?” “午饭!备好!我一定回来吃!” 甄氏忍俊不禁,突然想起一事,神情为之一肃。朱广一只脚都跨出去了,见状收回来:“怎么了?你也要玩一次?” 甄氏款款上前,贴着丈夫的身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今天要处理巨鹿甘陵两郡的事?” “嗯,就是今天,你问这作甚?” “公事,为妻本不该置喙。”甄氏说得很谨慎。“将军坐镇河北以来,对外连败强敌,对内也勤修民政,比之初来时,人心向背已大有改观。但是……” 朱广手一举,制止了她的话。这让甄宓有些紧张,虽然对自己丈夫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但这事可能会犯忌讳。 “我猜猜。”朱广摇晃着脑袋。“你是想劝我,宽大处理?” “不全是。”甄氏展颜一笑。“我是想劝将军,宽严相济。” “那照你看来,怎么才算是宽严相济呢?” 甄宓仍旧很小心,审慎思量之后方才答复:“该处置的不手软,能宽恕的不吝惜。至敬则迂,至畏则暴。” 朱广没听明白,什么自慰自尽?又黄又暴力的。不过好在前半句听清楚了,揽下老婆的肩膀,转身离去。 到了幕府正堂上,齐周、贾诩、田丰、张辽、高顺、赵云、张郃、麴义等一干文武都在。众人施礼毕,都坐定之后,朱广笑问道:“我怎么看着诸位脸上都不太痛快?这是对我不满?” 齐周苦笑道:“将军,好些日子没这么多同僚相聚一堂,倒也能将就。现在将军看看,文伯敢都快坐到门槛外头去了。新府到底几时开工?” 朱广闻言一张望,别说,还真是。文丑那张坐席,边缘都贴在门槛上竖起来了。 “是挤了点哈。本想着后头就住我夫妇两个,也没旁人,只是这前头就经常委屈你们……这样吧,等这段花钱的时间过去,看还有没有闲余再定吧。” 齐周就不爱听这话,你至于缺这仨瓜两枣吗?你要真缺,跟我说,我给你出点行吗? 但朱广立即就把话转到正题上来:“巨鹿和甘陵的案子已经审结,呈上来的供词诉报等我仔细看了,办得很是周全妥帖,使君,有劳了。” 田丰微微俯首:“下官职责所在而已。” 朱广点点头:“所以我第一个就要问你,怎么处置?” 田丰不但是冀州本地人,还是巨鹿人。此次参与巨鹿太守反水的郡中官员,不少是他的旧识,所以田元皓自请避嫌,不发表意见。 朱广见状,也表示了理解。因为他如果主张严厉处置,便显得不近人情,若是主张宽大处理,又难免被人垢病有私心。 “士安?” 齐周倒是爽利:“从严,从重,从快。是时候让那些骑墙观望的人收收心了。” “中郎?” 贾诩当然知道在叫他,但还是看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两位中郎将后,才答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是以直报怨吧。” 两位亲信都如此表态,这事基本上也就这样了。但朱广似乎想听听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遂问道:“文远?子严?子龙?” 高顺和赵云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卑职不敢妄议。” “你俩商量好的?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二人,一个是中郎将,一个是校尉,两千石那么好挣?说!” 高顺仍不愿发表意见,朱广知道他的心思,便只逼赵云。 赵子龙实在推托不过,只好说道:“将军自入主冀州以来,一直与河北士族豪强相安,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愿决裂。这自然也感召了一批人,但还有些人,把将军这种宽容引为有恃无恐。卑职愚见,确有必要警示,但不宜牵连太广。” 朱广刚要接口,又见他似乎没说完,鼓励道:“继续。” “卑职认为,这与韬晦无关。”言下之意,不是因为我们没站稳脚根才这样,哪怕是经营已久,也当如此。 “嗯,有理。” 张辽见赵云说罢,开口道:“将军,末将才回来,当中的内情曲折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但有件事情,我想说出来,供将军参考。” “什么事?” “将军记得昔日在云中时,有一次我们出塞二百余里,夺得牛羊近百头,回来途中遭到鲜卑骑兵拦截,那个舍命不舍财,拉着牛尾巴不放的人?” 他这么一说,朱广还真有印象:“是不是那个有几年跑到五原去了,后来我在幽州作武猛从事时他又来投那个?” “正是。” “嗯,记得,他不是在你帐前效力么?人呢?” “累犯军纪,已正法。” 这倒叫朱广吃了一惊!记忆里,那厮对自己都不怎么感冒,最服张辽,怎么着就杀了?正疑惑时,便听张文远道出了原委。 “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按说可以作个军侯。但其人散慢不受约束,常于军中横行,欺凌士卒同袍,仗着与我的私交,甚至连他的长官也不放在眼里。我每次训斥他,他都唯唯诺诺,从不反驳顶嘴,但转面即忘。后来竟殴伤曲督!将他正法之前,我问他还有何话讲?他竟说下不为例!” 齐周听到这里哼一声:“他还以为你不会杀他。” “正是!”张辽沉声道。“他素来敬我,这没有假,可是他不怕我。” 朱广听罢,一拍大腿:“明白了。伯敢,你去一趟,把巨鹿周府君,还有甘陵那几家的头面人物带来。” 文丑闻言起身下堂,一阵后,带领士卒押着五个人来到堂上。 一见左将军,当时就有三个人跪了下去,剩下巨鹿周府君和及甘陵崔家的一个人立着。朱广也不相逼,朗声道:“事情诸位心知肚明,我也清楚,就不多说了。我看了一下,你们都曾经是我的座上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遗憾得很。几位,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那周府君大概这几天牢饭吃得很饱,精神还不错:“将军确实向来都礼遇有加,但我为汉臣,袁骠骑奉天子诏讨河北,我自然助他。如今事败,唯死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周冷笑一声:“你既为汉臣,当知袁绍强迁太后出宫,不肯奉还大政,且于朝野遍植亲信,非袁氏子弟及亲党不用,凡此种种,与董卓何异?” 周基一时语塞,片刻后强辩道:“当年何太后不也逆姑妇之礼,强迁太皇太后出宫?如今乱世,天子又年少无威,自然要有重臣主持朝政。” 齐士安冷笑不止,忽转向田丰道。“使君,他是不是写了封措辞极尽谄媚的信给袁本初表忠心?” 田丰点了点头,冷声道:“信中有‘桓灵以来,汉室式微’之语。” 齐周手一摊:“你这到底是尊天子,还是尊袁氏?” 周府君似乎还想再说,田丰已经制止道:“你不过是见袁绍势大,企图投诚而已,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否则,便连我也脸上无光。” 被人当众揭穿,周基又羞又恼,无言以对。 朱广制止了还想继续调侃讽刺的齐周,向周基道:“我给你个机会,要么?” 戏剧的一幕发生了,听到这话,周基猛一抬头,两眼放光,嘴唇一连几动,却没说出话来。别扭了好一阵,当听到朱将军不满地“嗯”了一声后,一个激灵,跪了下去。 满堂文武看在眼里,不是大摇其头,就是一脸嫌弃,什么人这是?没皮没脸,全无节操! “我问你,你叛变通敌,到了我面前不求饶也还罢了,怎么还装上了呢?打的什么主意?说说。” 周基只顾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左右!” “是,是以进为退。” 朱广听得一愣:“嗬,还有策略?怎么个以进为退?” 周基挣扎再三,到底还是吐出了实情:“袁绍毕竟以‘王师’名义而来,师出有名,若我因此缘故而反,将军在处置时,或许会有,会有顾忌。” “哼,是啊,我若杀了忠于大汉之人,不就正好授人以口实,说我反汉么?你倒是机巧。我再问你,你潜逃之时,怎么连家小也不顾?这是人干的事?” “故大司马大将军伯安公生前‘仁义’之名享誉四海,将军承伯安公遗志,行政以‘宽仁’为本,再加上……” 一直没开口的贾诩接过话头:“我替你说吧,再加上将军在冀州立足未稳,所以需要作韬晦之计,凡事隐忍。哪怕你们反叛,也会尽量息事宁人,对么?” 周基只能默认。 一声案响!朱广愤然起身! “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态度?知道我行政宽仁,知道我遇事隐忍,所以你们就有恃无恐!” 盛怒之下,声震屋瓦,底下五个人,四跪一站,全都骇得不敢抬头。 “你们是吃定我了,对吧?没错,我想要在冀州立足,就必须得借重你们。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好话我已经给你们说尽,姿态我已经给你们放得不能再低,可你们还是不把我当瓣蒜!看来光讨好是没用了,我得让你们知道怕!” 语至此处,他一把抄起案桌上的一卷书简,大略看了几眼,厉声道:“前巨鹿太守周基,叛变通敌,杀!其两子均参与其中,杀!” “将军!开恩呐!”周基如遭五雷轰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开恩?晚了!” “将……使君!元皓兄!救我一救!”情急这下,周基扑向了田丰。你好歹是巨鹿乡党,拉兄弟一把啊! 田丰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向将军,欲言又止。无意中看到齐周,却见对方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嘴。 而朱广的雷霆之怒还在继续:“周妻王氏,始终知情……”说到这里,瞥见田丰迅速起身,他没好气道“怎么?使君终究还是不能中立了?” 田丰不是不知道左将军在气头上,也清楚自己身为巨鹿人,与郡中大族豪强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实不便发表任何意见。但见朱广要大开杀戒,仍旧执意进言:“将军,周基及其二子叛变通敌,当死无疑。但其他家属,可否减罪一等,留条活命?” 朱广方要反驳,又见赵云起身:“卑职附使君之议。” 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你看这满堂文武,外地的要么主张严厉处置,要么一言不发,出来的求情的,就这两位冀州本地人。 周基见状,声泪俱下:“将军,我死不足惜!乞宽恕我的家人!我那发妻从我于贫贱之时,福祸相依,不离不弃,求将军网开一面吧!” 也不知是两位冀州部属求情起了作用,还是感念周基对妻子有情,朱广一时没了声响。好大一阵后,他离开了主位,转到了屏榻之后,久久不见出来。 周基趁着这空档,去拉田丰的衣角,却被他一脚扒开。 其实,朱广是想起自己的老婆来。 至敬则迂,至畏则暴。 这是先前出门时,甄氏说的话。直到这一会儿,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味要人尊敬你,则流于迂腐,一味要人畏惧你,则不免残暴。 眼下,确实需要杀鸡警猴,要让那些怀有异心的冀州本土势力知道河北谁话事!所以诸如周基及其两子这种直接谋划参与叛变的人必须下重手!否则,只要自己与袁绍的斗争还在继续,这样的事情就会一再发生!因为,背叛成本太低! 但,有必要做到灭门的地步么? 正当满堂的人多少有些忐忑在等待时,朱广出来了。步履稳健,神情亦缓和不少,这不禁让周基及甘陵四人心存侥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周基。” “下官在!” “你肯为你的妻子求情,却未有一语涉及你的父母。他们生你养你,却有可能因你连累而丧命,我不愿这样做,所以,我留下你的父母。同理,我亦不愿你的妻子受你两个儿子之累,所以,我也饶恕她。你唯一的嫡孙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所以,我也不会把你的儿媳没为官奴。你的家产,全部抄没。你还有什么话说?” 堂上,无论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无论持何种主张,朱广的部下们都认为,仁至义尽了,周基该叩谢朱将军开恩了。 岂料,周府君仍旧痛哭流涕地哀求道:“下官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乞将军仁心宽恕!” 朱广摇了摇头,再挥了挥手。 贾诩见状,唤入武士来,将周基押解下堂,留下一路哀号…… “巨鹿其他参与此事的官员和相关人等,以及甘陵方面参与谋划,实施刺杀甘陵相者,未参与刺杀,但涉及叛逆者,都照此处置。” 这话是说给田丰听的,他是冀州刺史,且专管此案。 田丰领命,还为稳妥起见,他请示道:“凡参与者处极刑,家产抄没,家属免死,全部没为官奴?” 朱广一时不语,再三斟酌后,答道:“就不没为官奴了吧,编入军户,屯田。” 对于家属,这显然是宽大处理了,虽然抄没了家产,但也给你一条活路。所以,田丰一揖到底:“将军到底还是有一颗仁心。” 一声轻笑,朱广故意道:“就怕是妇人之仁,起不到震慑作用啊。” “下官粗略计算,此次巨鹿甘陵两地,当处极刑者中,有一定名望地位的,亦有四十余人之多,足以震慑异心不法了。” 朱广点点头:“就有劳使君了,巨鹿甘陵两地的二千石暂时都没人,你少不得要辛苦。” “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嗯,行了,这几个也带走吧。”朱广下令道。 士兵上得前来,将那瘫软在地的三人拖走,一直站在那位居然极力挣扎,大喊道:“我有话说!” 朱广止住士卒:“我不信你要鸣冤?” 那人一甩衣袖,还颇有几分傲气,对着朱广一揖:“将军要在河北立足?想得到冀州上下的拥戴?” 朱三都让他问傻了,这时候说这个?这谁啊这是? 田丰在下头提醒道:“将军,此乃甘陵相被刺之主谋,崔平。” “甘陵崔氏?”朱广转向那人。“崔季珪是你何人?” “正是在下从兄。” “哦,你想说什么?” “将军应该知道,当初天子移驾河南,追随圣驾南渡的冀州士人不在少数,如今或在朝中为官,或在大司马幕下效命,从兄崔琰即是其一。” 朱广点点头:“我知道。” 崔平把头一昂:“将军若取我性命,籍我家产,不过是逞一时之快。其后果,将军想过没有?” 朱广嘴一撇:“还真不知道,请教?”“将军杀我一个,则与灭甘陵崔氏无异。而灭甘陵崔氏,则是向整个河北名门士族开刀!如此,将军还想……”就这种人,这种见识,朱广已经失去了和他对话的兴趣,直接打断道:“说得好像你代表河北名门士族似的。田使君不是河北名士?我丈母娘家不是河北名门?对了,等你家人替你扫墓的时候会告诉你,审配审正南作了你们甘陵的二千石。行了,滚蛋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丝玄德 恋上你看书网 齐刷刷一片人头落地,几十家被抄了个底朝天,数百口原来过得富足体面之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无产者,而且被迁出原籍,加入了河北的屯田大军。 朱广入主冀州以来,这是首次大规模治理各种不服。消息传开,对于九郡的士族豪强们震慑可想而知。又尤其是那些拥有“河南关系”的人家,更是风声鹤唳,惶恐难安。纷纷打听,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脑袋上来。 就这么胆战心惊地等到年底,朱将军似乎没有“起底”的打算。而且冀州刺史田丰在年底巡视各郡的行程中,还专门约谈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事后传出的消息称,田使君亲口表示,这次“专案”已经大致结束,应该不会再扩大。 如此含糊的表态,怎能安人心?那些被约谈的,算是过了关。被晾在一边的,只能主动透过各种关系和渠道,向邺城表明自己的态度。 极少数不愿作这种低姿态的人家,也发布了严厉的家族训令约束自己的子弟。按这局面看来,朱广两次击败朝廷的军队,更重创了黑山飞燕,且之前就已经打得公孙瓒大伤元气,他在冀州算是站稳脚根了。 当日黎阳一战,朱广浮桥会故旧,他自言“向天下喊出河北的声音”,其实就是一次政治宣言。他事先并没有跟幕僚商量,但事后,却得到了贾诩田丰等人的赞同,认为非常必要。 为什么? 袁绍执掌朝政,挟天子令诸侯,政治上的优势就不说了。尤其重要的一点,他就此掌握了言话语。比如进军河北之前,就广发檄文,将挽狂澜于既倒,持大厦之将倾的朱三直接打成了反国之贼。 这就等于朝廷,或者说袁绍集团跟河北的正式决裂,没有留任何余地。 如果河北没有任何表态,那“反贼”的帽子你就戴定了。朱广于浮桥上的表态,则是有力的反击。 一方面替自己辩白,另一方面将“窃国大盗”的帽子扣还袁绍。而且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政治诉求,就两点,迎太后还宫,请天子亲政。 恰恰这两件事情都是袁绍不可能办到的。迎太后还宫,则意味着又要她临朝称制,请天子亲政,则意味着奉还权柄。他怎么舍得? 贾诩曾问过朱广,怎么会突然想起干这件事情。后者回答他,舆论很重要,宣传很重要。 战事结束,在中郎将张辽率军回到自己防区以前,朱广举起了***的宴会,***行赏。本来这次击退袁绍,对他来讲至关重要,大规模提拔奖励部属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他自己目前的正式头衔,仍旧是“左将军督冀州事”,且又不愿意按照部分幕僚的建议自提官爵,这样一来,在麾下已有三名中郎将,多名校尉的情况下,就不便再擢升部属官衔了。 因此这次奖励,主要以物质为主。比如张辽,除了钱财田产之外,只在他的中郎将官衔前加了“典军”二字。高顺因为被困于黎阳多时,导致袁军直扑邺城,虽然并不是他主观过错,且最后一战还颇有功劳,但朱广对他并没有任何奖励,甚至还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赏罚分明,这是统军最基本的要领,必须一视同仁。 事实上,黎阳追击结束之后,高顺一直闷闷不乐,心怀愧疚。直到被处罚,才稍稍释怀。 总而言之,打退袁绍这次亲征,河北军士气大振,民心亦得到鼓舞,对于冀州本土那些骑墙的,有二心的,更是一次严厉的震慑。此外,俘虏袁军,黑山军降卒数以万计,夺得粮草器械等物资无算,也增强了自身的实力。 至此,无论哪方面看,朱广都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冀州话事人。要是再能拿下幽州公孙瓒,那就简直可以自称“北霸天”了。不过朱广向来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不太在意虚名,私下里他曾经告诉齐周,“左将军”这个头衔,他打算一直顶下去。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世道就是这现实。 是年十二月,河南,洛阳。 这里,是大汉的京师,哪怕到了今天,名义上它仍旧是。仅仅在数年之前,它的巍峨,它的繁华,以及它周边地区的兴盛,都绝冠天下,让无数人心驰神往。 作为穿越者的朱广,第一次目睹它的真容时,也感叹说,看了那么多城乡结合部,洛阳就算让他感受一把古代中国的庄严。 可是,董卓一把火,彻底焚毁了洛阳延续数百乃至上千年的荣光。更让人神共愤的是,在他的淫威之下,洛阳周边二百里为之一空! 时至今日,昔日的城郭已经崩塌,无数的村庄更是被掩没在荒草之中,任凭野兽出没。依稀还能辩认出痕迹的道路上,死难者的遗骸无人收敛,由得风吹日晒。 如果说前些日子袁术进攻徐州,将一片乐土翻作了修罗场,那这里,就是十八层地狱。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这是四百年后,李密讨伐杨广的檄文中,流传千石的名句。提前用在董卓身上,丝毫不为过。 后将军卢植担任河南尹后,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地在努力恢复。然而董卓刨的天坑实在太大,填不了的。 那场灾难之前,河南尹辖区,包括洛阳在内,人口有九十万。光是洛阳城镇居民,就有三十万之多。 现在还剩多少? 据卢植派员清查统计,洛阳城内,常住居民,只有两百余户,一千余人。而且这些人还不是自发聚居在这里,董卓一把火把洛阳烧得面目全非,后来许都派人在太庙的“遗址”上拾掇拾掇,支几个棚,砌几堵墙,让刘氏祖先不至于魂无所栖。 这两百余户,一千余人就是守太庙宫室的残垣断壁。不用交税,还有补贴,否则,只有鬼愿意拿这城市户口。 这日,天寒地冻。 洛阳就如同一座死城,毫无生气,城郊甚至看不见一个人影。 下午时分,打从南面传来马蹄声,这让正在长草的城上头嬉戏的几名顽童非常兴奋,都伸长了脖子张望。不多时,只见十数骑从杂草没过膝的驿道上向城内奔来,离着城门洞还有两三里地便下马步行。 等到距离近些,儿童们发现这群人都携带刀枪弓箭,到底还是记得大人的嘱咐,赶紧下了城墙回家。 十余人中,当先一个,身长七尺有余,年约而立,别看他牵着马,配着剑,但身上所穿冬衣虽浆洗得干净,却陈旧不堪,边角多处磨破。按说这形象算得寒酸,可他偏生外貌异于常人。剑眉挺鼻,耳大手长,颌下蓄着短须,此时双唇紧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中,竟露出几分哀伤。 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 高的那个身高八尺还有余,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长须及胸,手提大刀一柄,威风凛凛! 稍矮那位简直令人望而生畏,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持一条蛇矛,全身上下就透着一个字,猛!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看你一眼,就好似在问你怕不怕! 这三人都是相貌堂堂,令人不敢轻视。但后头那十几个武装随从,就实在磕碜点。有人穿了半片身甲,有人只戴着个皮盔,把他们十几个全扒了,估计也凑不出两套完整的装备来。 不消问,长手大耳之人,便是现任梁县长的刘备刘玄德。身后两位是他义弟,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翼德。 这次刘备是奉了自己老师卢植之命,前去京县相见。正行走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洛阳城墙,面上哀伤已经掩饰不住。 “兄长?”张飞差点撞上他,方想询问时,却被二哥关羽拦下。 好一阵后,刘备才叹了口气,轻声道:“进城。” 一进洛阳城,仿佛鬼门关。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瓦砾成堆,当年那场大火给这座城市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十余人行走于旧日街道,见如此凄凉萧索之景象,谁不唏嘘?便连马儿似乎都受到了感染,发出低低的悲鸣…… 刘备,历史上作为三国蜀汉的建立者,有许多的头衔流传后世。刘皇叔、刘豫州、刘使君、先主、昭烈帝……或是正史记载,或是小说家言,但最响亮的,无疑是“皇叔”。 大耳哥究竟是不是皇叔,不好说,毕竟史料上没有相关记载,但是他“汉室宗亲”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后世有评论说他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是炒作,是自抬身价,博人眼球。 这应该不至于。 首先,刘邦建立汉朝到刘备进洛阳城这一年,已经将近四百年时间了。刘氏子孙开枝散叶,已不知有多少苗裔。其次,就拿中山靖王刘胜来说,他光儿子就生了一百二十多个!这一代代往下繁衍,五毛就给俩!还值什么钱? 或许有人说,正是因为刘胜儿子多,冒充他的后代一般人也无从考证。但问题是,整个汉末三国时期,正史上也没有记载说哪个敌人质疑过刘备“汉室宗亲”的身份。别人不管,曹操后来占据了整个北方,包括刘备的老家,如果说大耳哥的身份有问题,他“摸金校尉”祖坟都能都人刨个底朝天,还扒不出来你身份造假? 因此,宗亲是真,皇叔未必。 有鉴于此,你想想作为刘氏后裔,又胸怀匡扶汉室之志,看到祖先经营的帝都洛阳残败至此,心里能好受? 路过南北两宫时,见宫墙坍塌,那镇门之兽碎作一地,天子所行台阶之上杂草丛生,玄德竟不忍多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洛阳,但仍旧难免触景伤怀。 一行人来到太庙遗址,残壁瓦砾之前,有草堂数间,里头供奉的,便是历代汉帝神位。因有专人守护清扫,稍显整洁一些。 但今日天寒,守太庙之人竟也不知所踪。 刘备默然无语,只示意随从取来自梁县携带的供品,在石案上设香祭祀。 关羽张飞知他心思,跪拜大礼毕,肃立于身后,而那十几名随从显然更在意自己的疲倦和饥饿,对历代先帝缺乏敬畏。因刘备久不出来,他们在外头又冷又饿,便跺脚的跺脚,呵气的呵气,寻思着一会儿该找人家要口热乎的吃啊…… “云长,翼德,你们先带士卒去找些饮食,不必管我。”刘备头也不回。关张领命欲走,他又提醒道“不可扰民,更不可强取,此间百姓着实不易。” “诺。” 两位义弟一走,他突然一声叹息,那份沉重,倒不像是在舒解,而是实在承受不住了…… 面前,是历代汉帝的神位,从高祖看到灵帝,他是越看越冷,身冷,心更冷。 冷的是高祖创汉,光武中兴,四百年的基业难道就这么完了? 更冷的是,自己有心匡扶汉室,恢复太平,可惜辗转各处,奋斗数年,却几乎是一事无成!当初黄巾作乱,自己与两位义弟投身疆场,平定祸乱之后,就得授县尉。七年过去了,如今倒落得受老师庇护,在穷乡僻壤作个小小县长。 老师来信说,袁绍恨他上表,已免去他后将军,河南尹的职务,顶个太尉的虚名,要召去洛阳闲置。虽明知此去无回,但袁绍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身为汉臣,不得不从,离别之前,希望再见自己一面。老师一去职,自己这个县长恐怕也做不长久,天下之大,竟没有容身之所,立足之地? 念及此处,悲从中来,不自觉间已泪流满面…… 良久,他牵袖拭去泪痕,又是一声叹息。这一叹,却轻松许多,倒像是卸下心头重负? 且不说孟子“天将降大任”之语,只说一人。 他也不过是游侠出身,黄巾乱平后,亦只县尉而已,如今却据有冀州,兵强马壮,袁绍两次对其用兵,前次全军覆没,此次亲征也无功而返!更闻他于大河浮桥之上,南北万军之前,晓谕天下!命袁绍迎还太后,奉还大政,如若不然,起兵勤王! 如今四海之内,有谁敢在袁绍面前说这样硬气的话!朱子昂,可称得当世英雄之一! 我,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匡扶汉室之责任,较他人犹重!朱广能做到,我为何不能!时机!时机!缺的就是时机!再苦再难,咬牙忍住,时机一到,我终究要叫天下人晓得,刘氏子孙,并非全是此二人之类! 瞄一眼恒灵二帝神位,刘备将牙一咬,转身大步而出。 远在河北的朱广若得知玄德此时心境,只怕是哭笑不得。只因他之前每遇困局时,也时常想着,再苦再难,你能难得过历史上的刘备?人家剿黄巾就起事了,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足足奋斗了二十四年,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一块地盘,迎来了转机。 他大概不会想到,刘备在眼前几乎看不到任何光明的情况下,同样以他来自勉。 说回洛阳,刘备出了太庙,与关张二弟及士卒向居民置换些饮食用毕,便匆匆投京县而去。 河南尹的治所本该在洛阳城内,为何去京县?只因董卓迁都长安时,将洛阳周边二百里内人口尽迁,房屋尽毁,卢植上任后,便只能将治所设在受损较小的京县。 刘备一行人,又行了两日,才到京县地界。当时,卢植以为他赶不到,便已经交割了公务,收拾了行装准备赴许都了。 “弟子刘备,叩见恩师!”卢植住所内,刘备大礼参拜。 记得卢植在河北与朱广作别时,还是神采奕奕,这才几年?竟好似油尽灯枯一般!他本想上前亲手扶起学生,一弯腰便不行了,喘息道:“快,起来说话。” 刘备拉着老师的手一起身,一定睛,立时红了眼圈:“老师……” 卢植连连点头,示意什么都不必说,我都理解。 师生二人坐定之后,卢子干显得比较着急:“为师今天就得动身,原以为等不到你,咳咳。” 一阵咳嗽,听得刘备揪心,刚要说话,却见老师摆手。 缓过劲来后,卢植吃力道:“玄德,我这一走,是有去无回。袁绍当不至于杀我,但我这老弱之躯恐怕也撑不了几天。今日一别,再会无期,有几句话我要吩咐你。” 刘备掉下泪来,俯首道:“请恩师示下。” 卢植颤抖着手端起耳杯喝了口酒,一时不语,估计年纪大又病重,思维不是太清楚。 “国事,我已无能为力。家事,我已经嘱咐妥当。就是你,我还有些牵挂。我这些学生里,如今说有些出息的,也就是伯珪和士安。但这两个,偏生还敌对着。” 刘备惭愧不已。 “你不必如此!”卢植突然提高音量。“你将来的成就,不是他两个可以相提并论的!” 刘备闻听此言,感动不已,估计现在谁都瞧不起我刘备,只有老师,我的恩师呐,你才最了解…… “如果,能成的话。”卢植补的这句话让自己的弟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你老人家这是在鼓励我么?“你的志向,老师清楚。你并非没有才干,而是没有机会。我一去职,估计你的县长也做不了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建议你去河北,投奔朱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人各有志 恋上你看书网 听到这句话,刘备的情绪很快平复过来。 “老师为什么建议学生去投奔朱子昂?” 卢植说得非常直接而干脆:“这几乎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了。” 这话入谁的耳都不会好受,说句难听的,刘备跟朱广***几乎都是一样,剿黄巾后被朝廷授县尉。可现在,一个是冀州之主,名满天下的左将军;一个,本来已经在朝廷作到议郎了,如果有关系,放到外头做个二千石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到头来,还是原地踏步。 正郁闷时,又听老师道:“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召你来之前为师就已经与朱子昂通过书信。” “那子昂将军怎么说?”刘备问道。 提起这个,卢植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也难为朱子昂啊,年纪轻轻,既重情义又念旧。说当初要不是你引军相救,他恐怕就折在范阳了。又说我昔日怎么怎么维护他。总之,他邀请你去河北。” 可刘备却似乎并不感兴趣,只谈谈地说了一句:“富贵不相忘,学生早知朱将军仁义。” 卢植见状,索性挑明:“为师知道你的心思。朱子昂在信中说了,你的才干不在他之下,你若去河北,若任职于幕府,一来委屈了你,他心中亦不安,二来也难以让你施展。所以,他给你预留了一个两千石的位置。” 两千石!那必是太守无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心多肺杂的人也得承认,朱子昂这般思虑周详,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让你呆在幕府,成天地给他作揖请安,你面子上也过不去,他也不忍心。干脆让你“专城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太守的权力还是极大的。 刘备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叹了一声,诚恳道:“子昂确实有心了。” 本来他心里猜度着,朱广虽年轻,但待人接物极老成,他既然料到自己不愿意入幕,那有可能另设一“别部司马”之类。可没想到,居然是太守。 没错,当初刘备率军助战,的的确确帮了朱广一个大忙。但后者从来都是恩怨分明,且知恩图报的。刘备能够进入朝廷担任议郎,就是出自他的推荐。 只可惜,刘备实在点背,竟从议郎,混到了县长。人家现在以“太守”之位相许,这是多大的面子? “你也别回梁县长,直接从河内去邺城吧。”卢植说完这句,便打算结束谈话,准备启程去许都了。 刘备却突然问了一句:“老师,学生有句话,不知当问否。” “嗯?你说?” “如今袁骠骑执掌朝政,已昭告天下,称朱广为逆。老师明知袁绍用心,却仍旧愿意前往许都。为何,却让学生去河北?” 卢植沉默了。 良久,他低声道:“为师老了,命不久矣。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志向、责任、使命全都顾不得,只剩苟延残喘而已。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去河北,和士安一起辅助朱子昂,牵制袁绍。现在四海之内,能跟袁氏对抗的,也就只有他了。” 刘备一时无语。 此时,外头来人催促启程,卢植见状,提点学生道:“玄德,人家太守之位不可能久悬,不管你去与不去,都要尽快给朱子昂回个话。” “诺。” 谈话毕,刘备遂亲手搀扶老师上车,又引关张二弟骑着马一路送了十几里,方才挥泪作别。 回城的路上,他将事情大略地给两位义弟说了一下,张飞一听就炸了:“那还等什么?子昂将军既然这般仁义,兄长便去作这个太守!” 说罢,却见两位义兄都不作声,他素知刘备性格,因此转向关羽:“二哥,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去河北作太守,岂不比在这荒芜之地作个鸟县长强百倍?当年一般地剿黄巾立功受赏,如今人家已是河北之主……” 粗人也有细心时,张翼德说至此处,突然回过神来。是啊,大家同时起步,现在朱子昂远远跑在前头去了。纵使诚心相邀,这难免有“居高临下”之嫌。 关羽看着刘备:“兄长,人生际遇各有不同。昔日姜子牙年过八旬才在渭水垂钓遇文王……” “呵呵。”没想到,刘备的回应却是轻声一笑。 关羽倒有些意外,遂问道:“那这河北,去是不去?” “去,为何不去?” 这倒把关云长给问住了,对啊,为什么不去?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昔年剿黄巾,我得县尉,朱子昂亦得县尉,如今他贵为左将军,称雄一方,我却如此潦倒。去了怕脸面上无光,是么?” 关张二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竟默认了。 刘备一时不语,放马慢行,沉默了好大一阵,才忽然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也确实苦恼。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诚如云长所言,人生际遇各有不同,纵使强求也未必可得。”说至此处,他突然加重了语气“然!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世上能成大事的,有两种人。” 张飞等不及他换口气便抢问道:“哪两种人?” “一种,是没想过会成大事的人。另一种,是拼命想成就大事的人。” “这怎么说?”张飞听了压根不想去琢磨。 “前一种人,有天纵之才,又得天之幸,无论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轻而易举,不经意间便已攀上青云,然而这种人百万中难寻一二,朱子昂便是其中之一。” 关张都点头,没错,朱广自打离开云中之后,便迅速崛起,其人才干见识固然超人一等,但若非上天眷顾,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至于后一种人,刘备没有再说。意思明显,他自己就是那种拼命想要成功的人。这种人一般都有颗大心脏,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这条命还在! 张飞见兄长决定去河北,也安下心来,不作他想。 倒是关羽心思多一些,斟酌再三,还是试探着问道:“兄长,恕弟多嘴。子昂将军固然仁义,二千石之位也足见其真心。但……兄长就真的决意辅佐他?” 刘备只说了一句:“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关羽为之语塞。 至此,刘关张三人组算是决定投奔河北。 那么,朱广为什么要让刘备去河北作太守? 首先,刘备在危难之际帮助过他。这是人家的好,必然得记住。再说他是卢植的弟子,齐周的师兄,有这些关系在,无论如何得涌泉相报。 至于为什么选择给刘备一个太守的位置,朱广有自己的考虑。刘玄德绝对不是一个甘愿久居人下之人,这就算没有那么些过往,仅从预知历史便可以得知。所以,就不便让他进入自己的核心决策层,因为他早晚是要走的。 自然也不方便让他带兵,别的不说,刘备还是极具个人魅力的,很能笼络人心。我要是交支军队到你手上,到时候你一走,连人马带装备都得给我拐跑。 想来想去,让他作太守是最合适的。一来太守不掌兵,二来刘备本身也确实有行政的能力。 总之,朱广既然开了这个口,就知道刘备必来。 汉,光熹三年,年末。 邺城里,朱广忙得不开交。内政方面,年底了,各郡方方面面的事务汇总报告,他大多数时间都埋头在竹简堆里。总的来说,虽经历了袁军北犯,但情况还是比去年又有所好转。自黄巾乱后,河北正在逐步恢复之中。军务方面,一战下来,俘虏的袁军和黑山军数以万计,收编遣散是项大工程。还有北面传来消息,公孙瓒蠢蠢欲动,利用他在幽州的影响力拉拢本地的豪强士族,似乎想要扳回一城。 但是幽州刺史田畴田子泰少见地以自信的口吻给朱广报告说,将军击退袁绍,幽州这些头面人物这下只怕要掂量掂量,站错了队伍可不是闹着玩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冀州,虽然经历多年战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口多达五六百万的河北乐土,但朱广在拨乱反正。 “我去!”左将军府里,朱广批完一份公文后,想活动活动筋骨,竟发现肩膀都酸了。而面前的案桌上,竹简仍旧堆得让他只露出个脑袋。 在他下首办公的贾文和一听就笑了:“主公,要不想留到来年,还是赶紧看,赶紧批。” 朱广苦着一张脸,突然张望起来,问道:“士安呢?上午他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没见他。” “呵呵,士安主公还不清楚么?他是最怕这些案牍之事,早不知跑哪去了。”说完这句,见朱广只是摇头苦笑而已。他又道“主公,这话我当着士安的面也说过。他是骑都尉,位在主公之下而已,总这么散慢不成体统。” 朱广似乎倒不怎么在意,轻笑道:“他就是这么个人,以前作范阳丞时没少受韩文节的念叨,可依然如故,由他去吧。” 贾诩见他如此表态,笑笑,没再说什么。 其实,朱三对齐士安的定位有新的想法。诚然,齐周也算颇有些谋略,是个遇事可以商量的人。但朱广更看重他的一个爱好,木工。由他提出想法,齐周亲自动手制作的巨型抛石机,北征公孙,南拒袁绍都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所以朱三想着,反正他也不喜欢安坐办公,或许可以考虑往,比如“技术官”这个方向发展? 此时,一名掾属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个信袋,上前道:“主公,有故人来信。” 朱广接过时问道:“嗯?哪位故人?” “刘玄德。” 一听是他,信还没看,朱广就对贾文和道:“十有***,玄德兄是不来了。” 这在情理之中,要来直接就来了,何必写信? 拆开信来一看,刘备这封信倒写得洋洋洒洒,跟他往日沉默寡言的风格大相庭径。先是对朱广的盛情相邀表示了感谢,又回忆了当初一起并肩作战之情义,末了才表示因有变故,因此无法来河北。 而这个变故,却让朱广有些始料未及。 贾文和见他握信沉思,问道:“主公,玄德为何不来?” 朱广起身到他案前,将信一放:“他要去扬州。” 这让贾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刘备本在河南作县长,怎么一竿子支到扬州去了? 等看完了信,他才明白其中缘故。原来,朝廷委派了一员大臣出镇扬州作州牧,而这位新任扬州牧推荐了刘备作骑都尉,随他一道去扬州。 而出任扬州牧的,正是朱广刚才还提到的,他的老上司,原范阳县令韩馥韩文节。 放下信,贾文和沉吟道:“按说这扬州牧不设便罢,一旦设立,没人比孙文台更合适。袁本初怎么就选了韩文节?韩文节又怎么拉上了刘玄备?这……” 朱广却能猜出个大概:“韩馥本就是袁氏故吏,袁绍用他,也符合一贯任人唯亲的风格。至于韩馥推荐刘玄德作骑都尉,应该是之前他二人曾作为朝廷使者一同来河北,互相之间有些交集和了解。韩文节出镇扬州,要应付的局面很复杂,他没有自己的班底,刘关张三人正能解他燃眉之急。” 贾诩频频点头:“这也就很好理解了。刘玄德是胸怀大志的人,他明白到河北来,太守虽然显要,但终究是寄人篱下。不若跟韩馥去扬州,机遇总会有的。” 朱广的心思已经不在刘备身上。你混得不好,我尽我所能拉你一把。既然你有更好的去处,那我乐见其成。 反倒是,韩馥出镇扬州,接下来会是个怎么局面? 现在扬州这块地盘上,现在盘踞着孙坚,陶谦,刘备这三条强龙。至于韩馥,虽说是扬州牧,可不是朱广小看他的老长官,韩文节是个老好人,若说和平时期,他作这个州牧,司仪行政,劝课农桑,绝对能够称职。可以眼下这个局势,他只怕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当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时,贾诩分析道:“扬州牧本该是孙文台的,袁绍宁愿用韩馥也不用他,想必孙将军心里头是有想法的。至于陶谦,他是扬州本地人,徐州旧地让袁公路祸害得不轻,他恐怕也不愿意回去了吧?” 朱广笑道:“那扬州可就热闹了。孙文台是实力派,手里有兵,自己有名,且能征惯战;陶谦应该也能得到地方上部分豪强士族的支持,且他对袁绍的态度应该已经有了一个转变,对待袁绍委派来的韩馥,他不会屈服。” 贾诩忽然提出一个想法:“主公,在下想,有没有可能,孙坚陶谦两家联手?” 朱广“啧”一声:“先生你何必把话让给我说?” 贾诩也没有否认,吸了口气,笑道:“韩文节这个扬州牧不但坐不安稳,只怕也坐不久。倒是刘玄德,何苦跟着白跑一趟?” “白跑也未必。”朱广却有不同意见。“玄德这个人,能屈能伸。他只不过是这几年走背运而已。一旦有机会,他必定能够抓住,关键是要处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去扬州,虽然不可能帮助韩馥立足,但我相信他应该能够有所作为。所以,他不来河北,我太能理解了。” 有些话,朱广不便明说。 有时候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替刘备想过,北方他肯定是没机会了,中原有袁绍,也没他什么事。江南则更不用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孙氏能够起来。所以,几乎和原来的历史一样,刘备想要有所发展,只能往西。 只是,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应该改变。大耳哥还会不会到荆州?还能不能遇到诸葛亮?还有没有隆中对? 这几乎是每个穿越者都要面对的情况,初期,你预知历史,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当你改变了一件事情之后,与之相关联的许多事情都随之改变,到时你就没有预判历史这个优势了。 “哦,对了。”贾诩突然一句把朱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主公,审正南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看来,是一心求死。” 提起这事朱广就蛋疼。之前,但凡俘虏的文官武将,只要他亲自出马说服一番,几乎没有不从的。独独这个审配真真叫油盐不进。朱广本人亲自见了他两回,不说掏心窝子,至少也是开诚布公地和他谈,可说什么都没用,人家就一句话,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爱咋咋地!说得朱广火起,也真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一个人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先生你怎么看?这人肯定是杀不得的。” “自然,审正南若因不屈被杀,一则反倒成全了他的节义,二来也恐失河北士人之望。” “但他绝食以明志,要再饿两天也不是办法。”朱广思之再三,索性道“要不然放了他。”贾诩随即问道:“放了?放回……?”“自然不可能放他回许都,他是本郡阴安县人,让他回去跟家人团聚吧。告诉阴安官员,他的活动范围就在县城之内,一步也不许出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五章 谋划江东 恋上你看书网 长江在自金陵以上至九江一段为南北走向,以此为界,便分出了江东和江西。而在东汉,江东主要是指“江东六郡”。即吴郡、会稽、丹阳、豫章、庐陵、庐江。 此六郡皆在扬州刺史部下,渔米之乡,人民富足,虽然“山越”叛乱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但毕竟不像北方那样经历了黄巾大乱。因此,在这乱世之中,江东无异于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而吴郡,最近几年则堪称江东表率。原因无他,剿黄巾,讨董卓都立下赫赫战功的破虏将军孙坚,回到了老家担任太守。孙氏远的来说,是孙武的后裔,往近说,世代都在吴地为官,孙坚回乡主政,自然如龙入大海。 在接连荡平境内以及周边的山越叛乱以后,孙坚麾下的部队发展到将近两万人。这以一个太守来说,已经是一支庞大的队伍了。周边各郡的二千石,对他都颇为忌惮。 虽然在吴郡干得顺风顺水,但孙坚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就是那方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的传国玉玺。 坦白讲,孙坚并不是一个野心家,与其他诸侯相比,他是一门心思报效大汉的忠臣。当初在洛阳得到玉玺时,他几乎没有多想便要交给袁绍,但程普拦了他。就这么一拦,玉玺就给带回了江东。 此刻,在吴郡的太守官邸里,孙坚看着这方代表着“君权神授”的国之重器,已经多时了。在回到江东后,他都还动过上交朝廷,归还天子的心思,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正失神时,忽听外面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父亲,公瑾来了。” 孙坚一个激灵,急忙将玉玺收好。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程普,黄盖以及发妻吴氏四人而已,便连几个儿子都毫不知情。 “进来。” 随着一声唤,片刻后,只见两个年轻人踏入室内。这两人,年纪既相仿,身量也相似,都是十七八光景,身长七尺,英气勃勃。只不过,走在前头这一个,风风火火,虎目含威。后头那一个,则不急不徐,从容儒雅。 一见这两个年轻后辈,孙文台暂时忘却了烦恼,心情也霍然开朗起来。这走在前头的,是他的长子孙策,不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完美地遗传了他。后头那人也是如今江东的少年俊彦,姓周名瑜,字公瑾。乃前洛阳令周异之子。这周家说起来也是江东大族,周瑜的堂祖父,堂叔都官至太尉。 周瑜与孙策同年,只因离得近,家世也相仿,所以少小相识,意气相投,好得跟亲哥俩一般。 孙策见完礼后,周瑜上得前来,以子侄礼相拜。孙坚上前亲自搀起他,拉着他手仔细端详,一阵后才问道:“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都在作些什么?” “回府君,无非就是读书习武,会友交游而已。”周瑜笑答道。“哦,差点忘了,家父知我要来吴郡,再三命我代父向府君致意。” 孙坚有些意外:“怎么?令尊回乡了?” “前将军被召回许都出任太尉,家父因与之过从甚密,自请辞官,朝廷也没有挽留。”说这话时周瑜虽仍面带笑意,可听得出来,这年轻人对朝廷的作法有些不以为然。 孙坚当然听得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也无妨,你父亲本就性情高洁,世道如此,弃官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孙策此时语带不满地插了一句话:“先前儿子还和公瑾说,袁公名门贵胄,又有再造乾坤之功,执掌朝政本也当得。只是这一味地任人唯亲,实在叫人不敢苟同。卢子干海内文宗,历次平乱勤王多有功劳,结果一被召回许都,名为太尉,却连出行会客都受到监视,这岂是朝廷待功臣之理?” 对儿子的牢骚,孙坚倒没多置评,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伯父经过许都时,专程去看望了卢太尉,如何不知?” 孙坚思索片刻,冷笑道:“看来袁公的心思,比我想像的还要大。行了,你俩坐吧。” 三人方坐定,便有一仆人匆匆而入,禀报道:“府君,有人自称张昭,张子布,在外求见。” “张昭?快请!”孙坚说话间站起身来,打算出迎。 张昭何人?家本在徐州彭城,也是诗书之家,颇有学识,刚成年就被举孝廉,但他拒绝了,一直没出来作官。后来陶谦主政徐州,也赏识他,要推荐为茂才,结果他仍旧不搭理。结果因此触怒陶谦,给下了大牢,经过朋友营救才被释放。 黄巾之乱时,他还扛得住,没跑。结果袁术举暴兵屠徐州,他知道这回不同以往,是“还乡团”来的,提前就带着家人随其他难民一道逃到江东来。 孙坚知道他的名气和事迹,虽不明其来意,但为表示敬重,仍旧亲自出迎。 不多时,张昭至。 三十多,不到四十,个子也不高,相貌也并不出众,连穿着也不甚讲究。孙坚虽然久在行伍,但极注重仪容外表,也不喜别人邋遢。你哪怕穿件麻布衣,洗干净,弄整齐,也没有问题。但这位…… 张昭在仆人引领下,本已看见孙坚,正要施礼,却瞥见对方神情,先倒心头不快了。因此上得前去,只揖个手,也不说话。 孙坚见状,便问道:“足下便是张子布?不知所为何来?” “受人之托”张昭不冷不热。 “受何人之托?” “陶恭祖。” 陶恭祖,便是陶谦,孙坚闻言诧异道:“昔日陶恭祖曾将足下监禁,如今怎么……” “他监禁我,这是私怨。但是他治理徐州有功,既然有事托我,如何能辞?” 孙坚听罢,徐徐点头,坦诚道:“是我怠慢先生了,请。” 迎入室内,分宾主坐定,孙坚命孙策周瑜见了礼,便摒退两个晚辈,主动问道:“早听闻袁术侵夺徐州,陶使君孤木难支,不得已回到了丹阳。只是不知近况如何?” 张昭一捋颌下须,神情严肃:“朝廷,不,是袁公最近任命陶使君为徐州牧,又送还了之前征讨河北所调遣的兵将,叫陶使君收复徐州。” “哦,这是什么意思?袁术夺徐州,难道不是袁绍的授意,或者说纵容?”孙坚质疑道。 张昭道:“陶公也是这个看法。但,这不是最紧要的。有件事情,将军或许感兴趣。” “愿闻其详。” “将军可知朝廷打算委任扬州牧?” 孙坚心头一动!扬州牧?听对方的语气,莫非是我?但转念一想,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袁绍如果要用自己,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倒没听说,不知是谁出镇扬州?” 张昭直视着他:“袁氏故吏,韩馥韩文节。” 孙坚闻言沉默。 张昭见他不语,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将军,若说这扬州牧,没人比将军你更合适。平西凉,剿黄巾,讨董卓,这些都不说了。只说近年来,将军不但肃清治下,便跨郡出兵,保江东平安。袁公不是不知道,可如今却派自家的故吏来坐镇,这岂非无视将军?” 心头虽然不痛快,但孙文台知道张昭此来必有所图,他又素不喜欢拐弯抹解,遂直言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张昭也干脆:“很简单,陶公助将军驱逐韩馥,自任扬州牧。将军助陶公夺回徐州。” 孙坚眉头一锁:“不论袁绍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但他是以朝廷的名义任命韩馥,我若是赶走韩馥,岂不是反叛?” “反叛?”张昭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将军认识左将军朱子昂么?” “天下有谁不知道朱将军?” “不,在下是指见过面么?” 经他一提,孙坚立时回想起当年讨董在长安,自己作战负伤,朱子昂亲自来探望的往事,遂一点头:“自然是见过。” “那将军可知道不久前,他于大河北岸击退袁绍时说了什么话么?” 孙坚虽远在江东,可也时刻关心着中原和北面的局势。朱广击退袁绍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朱子昂于大河浮桥上对袁绍的喊话,他也有所耳闻,遂点了点头。 张昭见状,语气陡然激昂:“袁氏五世三公,累代勋贵,受国恩已久,当思报效。可袁绍强迁太后出宫,使天子母子分离,又不肯奉还大政,执天子于股掌之间,更祸乱朝政,任人唯亲,其野心不小!这,才是真的叛逆!朱将军于大河浮桥上的喊话,惊醒天下!难道将军你还无动于衷么?这还是那个平西凉,剿黄巾,讨董卓都戮力向前,奋不顾身的孙破虏么!” 孙坚也是个直性子,听罢拍案道:“袁绍所作所为,我也不满!我也反对!可朱将军有冀州在手,又握有雄兵,这才有底气与袁绍对抗。我地不过一郡,兵不过万余,拿什么跟袁绍拼?” 张昭手一摊:“这不正是在下的来意么?” 孙坚一时为之气结,片刻后,失声笑道:“看来先生是知我性情,有备而来啊。” “在下说的,都是实情。”张昭肃色道。 老实说,孙坚不是不动心,只是干系太大,一时难以决断。思前想后,道:“这样,先生先住下,此事容我考虑。” 没想到,张昭倒是个倔脾气:“这事将军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朱将军在北面牵制着,袁绍根本无力南顾。纵使将军你驱逐了韩馥,他也只能默认,为了拉拢安抚将军,说不得还要名正言顺地拜将军为扬州牧。” 孙坚还是一口咬定:“兹事体大,不容玩忽。先生且住下,明日,明日答复!” “罢!那在下就静候将军佳音了!“张昭说罢,起身一揖,扭头就走。孙文台本想送他一送,都来不及起身。一直目视着他离去,叹道:“果真名不虚传。” 嗟叹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着人给他安排住处。你这扭头一走倒是气势十足,但出门朝哪边走你知道么?遂遣人替张昭安排食宿,务求礼遇,不必多提。 回过头来,孙文台独自一人暗坐室中,思虑良久。有了个大概,但顾虑终究还是在,有心请程普黄盖两位老部下来商议吧,但此二作战骁勇不必说,这种事恐怕也未必有远见。此时又想起张昭方才的分析来,感叹着,要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遇事也有人商量啊。cmreadtype=page-splitnum=7/ span正埋头琢磨时,孙策和周瑜又来了。 与其说是讨论,倒不如说是考校,孙坚把事情告诉他哥俩,问他们的意见。 孙策真真是年轻气盛,一听便炸了:“张子布所言有理!于公,袁绍把持朝政,目无君父,父亲身为将军,为国为民反抗袁绍责无旁贷!于私,这江东六郡全赖父亲的庇佑才得以安宁,扬州牧本该是父亲囊中之物!韩馥是什么人?于国家可有尺寸之功?” 孙坚听罢未予置平,又问周瑜。 周公瑾未语先笑:“听说陶公治理徐州时精打细算,府库里有多少钱粮,数目没有他不清楚的。如今我才信了这话。” 孙策一时不明:“怎么说?” “此事若成,他也不过就是出个面,表个态。到时,府君却要出兵和他一起夺回徐州。这不是精打细算么?”周瑜笑道。 孙坚目露赞许之色,又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恕晚辈直言,陶公虽精于计算,但此事却离不开他。府君自然当世虎臣,名动天下,而陶公前有西凉军功,后有治徐业绩,如今更是顶着‘徐州牧’的名头,府君和陶公联手,声势才足够壮大,才能逼迫袁绍让步。”周瑜从容分析道。 孙策见他有条有理,似乎自己脸上也有光,十分得意。孙坚终于称赞道:“公瑾这般年纪,已有如此见识,不容易,不容易。那么,你是赞同我与陶谦联手?”“是。”周瑜一俯首,但随即笑道“肤浅之言,府君权且一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初露锋芒 恋上你看书网 汉光熹四年,公元一九二年,正月。 新任扬州牧韩馥并骑都尉刘备,及关羽张飞等将抵达九江郡寿春县。 袁绍不是不知道陶谦和孙坚这两位都不是易与之辈,也清楚如果韩馥支身前往,只怕让人家啃得骨头都不剩。为了壮其行,同时也为示威江东,他拨给了韩文节足足一万马步军!只不过这有些慷他人之慨的意思,因为这一万部队,原本就是从徐州抽调去征讨河北的精兵。袁绍本打算还给陶谦,让他去攻打袁术,夺回徐州。 但在听取了许攸的意见之后又改变了主意,把部队交给了韩馥。而韩文节本身并不通晓军事,他能依靠谁?自然是自己鼎力推荐的刘关张三人。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刘备放着河北现成的太守不去作,而非要来淌江东这潭浑水。在这里人家好赖是个骑都尉,手里还有一万步骑不是? “玄德来了?快坐。”在原扬州刺史的官署里,韩馥刚刚安顿下来,刘备就到了。身着铠甲,腰悬宝剑,同样全副武装的关羽张飞两位别部司马如影随形。 几人坐定后,韩馥见他们的模样,笑道:“这都到地方了,怎么还不解甲?” 刘备一拱手:“明公于刘备困顿之时援手,在下实在感激,有一言不得不讲。” 韩馥因跟他共过事,知他性格,遂道:“直说无妨。” “想必明公也清楚,扬州其他人都好说,丹阳的陶恭祖,吴郡的孙文台,此二人都称得上当世英雄。经历又极其相似,都在西凉平叛中效过力,又都有剿灭黄巾之功,治理地方也都成绩斐然。现在他们对明公出镇扬州是什么态度还不清楚,明公万万不可大意。” 韩馥一听就叹气:“我何尝不知道大司马派我来扬州,原本就不是一桩美差。实不相瞒,最初,我本不打算应命。可思前想后,如今这般局势,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实在是责无旁贷,也就硬着头皮来了。”语至此处,他脸上虽然有了一丝笑容。“所幸,你愿意随我一道同来。有你,及云长翼德,我心里多少有些底气跟陶恭社和孙文台较量较量。” “明公抬举。” “不是抬举。”韩馥摆了摆手。“朱子昂极力推崇的人,绝非浪得虚名。” 刘备素来沉稳,但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淡定了,怎么又跟朱广扯上关系?难不成这骑都尉也是他推荐的? 韩馥见他神情,解释道:“当年范阳被围,你率军来救。当时子昂就对我说过,刘玄德是真英雄,关云长张翼德皆万人敌。这话他后来也多次提起,子昂我是了解的,能让他如此推崇,还真没有几个。” 刘备只低低头,不予置评。 这些年他四处游荡,见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不少,阅历丰富了,很多事情也就看得透了。但对于朱子昂这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是真仁义。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得劲。倒不是说心里阴暗,而是人家这么看得起我,我怎么就是不成呢? 正暗自嗟叹时,忽来人报到:“主公,丹阳陶公来拜。” 这一下弄得韩馥有些措手不及,陶谦怎么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这是来…… 见他犹豫,刘备提醒道:“明公,陶恭祖虽人在扬州,却是朝廷任命的徐州牧,不可轻慢。” 韩馥如梦方醒,急忙迎了出去。 刚出大门,他就怔住了。门外大街上,一锦衣老者拢手而立,他身后,数十名铠甲鲜明,身材强壮的卫士威武不凡。 那年逾六旬的老者自然便是徐州牧陶谦,见韩馥出来,又看他神情惊讶,不冷不热道:“在下陶谦,阁下……” “哦,在下韩馥,久闻陶恭祖大名,只恨无缘得见。”韩馥迎上前去。“快,堂上有请。” 陶谦竟不跟他客气,轻笑一声,先于他而入。步上台阶之后,迎面看见一人,三十出头,身长七尺大有余,手长耳大,仪表不俗,更兼一身戎装,自有一股风范在。 跟他对视一眼,陶谦心头一跳,这人是谁? 来到堂上,分宾主坐定,陶谦还没说明来意,便指着刘备问韩馥:“此何人?” “这位是骑都尉,刘备刘玄德。”韩馥介绍道。 陶谦打量几眼,越发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又听他姓刘,遂问:“原来是刘都尉,不知家乡何处?” 他好歹挂着徐州牧的名头,刘备跟身跟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涿郡刘备,见过陶公。” 韩馥趁机替他报了一下家门:“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 “哦,原来是汉室宗亲,倒是我唐突了,快快坐下。”陶谦客气一番,记下了这个人。 只不过,汉室传到今天,刘邦的子孙后裔已不知几千几万,已然是不值钱了。之前这九江太守不也是汉室宗亲,还不是让袁术撵得不知所踪?所以,寒暄几句后,陶谦便说起了正事。 “在下此来,一是贺韩公荣任扬州牧,二来有件事情还要请文节公行个方便。” 韩馥听到此处,便猜到了他的来意,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啊,陶公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 陶谦袖子一挥:“之前,大司马要征伐河北,从徐州抽调了一万步骑,并臧霸孙观诸将。如今战事已罢,朝廷又任命我为徐州牧,让我从袁术手里夺回徐州。不知,文节公是否将徐州军带回来了?” 韩馥一时不言。 之前大司马确实有意将徐州军交还陶谦,这事虽然没有知会他,但也在情理之中。现在,部队交到了自己手上,这可怎么跟人家解释? 不料,陶谦见他形容,立时察觉事情有异,逼问道:“怎么?难道朝廷让我赤手空拳去夺回徐州么?” “当然不是。”韩馥赶紧安抚道。“徐州子弟兵,自然是要打回家乡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此事朝廷另有安排。”这话出口后,堂上好一阵沉寂,陶谦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