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 1 楔子 林愫出生那晚,老林在产房门前枯坐。儿媳妇凌晨破水,足足哀嚎一天一夜,第二夜子时刚到,挣扎着产下一女婴。 那产婆看到是女儿,血淋淋的胎盘都来不及处理,一团血肉挂在儿媳身下,抱着女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一把把孩子送到老林怀里,惨叫一声:“女孩儿!” 老林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苦笑。 “果然,躲不过你。” 天煞孤星,极阴之身,该来总还是会来。 那晚农历七月半。遗腹子林愫呱呱坠地,父亲在母亲孕期意外身亡,母亲生产当夜血崩而逝,就连当日接生她的产婆,都缠绵病榻两年多,死了。 只有老林,枯木一般的老林,将她从襁褓婴童拉扯大。 “这都是命。”这话老林不知说过多少遍。 “我天煞之身,上克父母,下克妻儿。却命中注定要带出一个地刹。”老林长叹。 “待你成人,我也就能被你克死啦。” 老林以画兽首为生。每年中元节和元宵夜,陕西本地风俗,社火社从一个村子舞到另一个村子,伴随着秦腔的嘶哑震天吼。老林画的兽首,就在那秦腔嘶吼中压轴出场,几位杂技手围着那一人高一人宽的巨大怪物头点起熊熊烈火。老林笔下兽首此时仿佛活了过来,瞳仁乌黑,鼻孔透亮,衬着老林那张枯木般的脸,常有小儿受惊啼哭。乡间小儿淘气,妇人皆以老林吓唬:“再哭,再哭让老林抓你去喂兽首哩。”每每奏效。 林愫从小跟着他,走遍陕西乡间社火。林愫十六岁那年,老林沉默了许多。中元夜社火前,他精挑细选,拿出最满意的那一幅,仔仔细细上了色,摩挲了许久,又扭头对林愫说:“我带了你来,要遭天谴。如今你要成人,我也该走了。这万般皆是缘,你不必难过。” 林愫不以为意。老林几乎次次都要胡言乱语一番。从来没成真。何况她才十六,离十八岁成人明明还有两年。 可他这次真的出了事。 那围绕着兽首面具的熊熊烈火,不知怎么烧到了老林的身上,将他燃成一具挣扎的怪兽。林愫看着那火中挥舞的肢体,那熊熊烈焰包裹住的人形,泪流满面。 老林头七夜,她挣扎着从老林灵前醒来,发现自己来了癸水。 原来,成人是指,成了女人。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 认尸 那天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星期四的早上,宋书明开一罐北冰洋,照旧把认尸启事网打开,漫不经心刷着。 每晚如此,从不间断,已足足四年。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像是钓鱼网址的网站,其实是很多人的命根子。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像宋书明这样,日复一日刷开这个网站的更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宋书明滑动鼠标,眼睛紧盯屏幕,最新发布的一条认尸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城西分局发现一具女尸,身高-米,体态中等,全身□□,头部及四肢缺失。另该尸体已做DNA鉴定,请各地失踪人员家属,如有蛛丝马迹请迅速联系我局。” 他睫毛微微一颤,似是深渊中看到了点点星光。可他又已经习惯,于绝望中有了期盼,又在希冀中归于失落,一颗心似是烈油烹过般千疮百孔,又总也控制不住自己在灰烬里生出勇气,开始新一轮的找寻。 宋书明默默穿上外套,开车前去。那条路他已走过近百次,闭着眼都知道哪里转弯。到了地方,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很快,吱呀一声开了,许大生站在门后,对他笑了笑,说:“来了?” 宋书明点点头,问他:“阿卡呢?来过了吗?” 许大生摇摇头:“奇怪了,他这次,没有来。” 宋书明脚步一顿:“可能有事情耽搁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之后要问问。 两人走到停尸房,许大生轻轻掀开尸体身上盖布,说:“我知道你等你妹妹已经很多年了,但是这次,我真的希望不是。” 饶是已有了充分心理准备,又曾有那么多年办案经验,宋书明仍忍不住后退两步,胸口阵阵翻涌,险些扭头就吐。他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不愿在许大生面前丢了前刑警的颜面。等缓过一口劲来,才再扭头仔仔细细翻看。 这具女尸,头颅和四肢都被钝器割断,胸口和下/身被砍得七零八落,整块尸身被泡出了巨人观,勉强才能辨认出人形。许大生叹口气,拍拍宋书明的肩膀,说:“太残忍了,这可是人彘!听说捞尸那天出动了半个刑警支队,消防把绳子绑在尸身往上捞,腐烂的尸块竟大块大块往下掉,引来护城河红鲤鱼纷纷涌上啄食尸块。许多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干警都吐得一塌糊涂。” 宋书明微微颔首,问:“案子有进展吗?” 许大生摇头:“没有。排查监控耗时太长,几个同事连番加班,却没有提取什么有用的线索。剩下的头颅和四肢,蛙人下水几天,都丝毫不见踪迹。”说完很是可惜的看着宋书明:“宋队,说真的,离了你之后分局少了一大主力,老李跟我说过很多次想你回去,你有没有考虑过…” 话音未落,就被宋书明打断:“大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失踪的。” 许大生却不肯放弃,仍劝他:“书晴已经失踪四年多了,生活总要继续啊。” 宋书明神色坚定:“不找到她,我哪里还配有什么生活。” 许大生叹气,不再劝他,只将他送出去。 宋书明开车走了十几分钟,拿起电话打给阿卡。 响过几声才接通,宋书明关切问道:“阿卡,最近新出了一具女尸,你知道吗?” 电话里阿卡的声音很是疲惫:“宋警官,不用了。我已经找到我姐姐了。” 宋书明和阿卡,一个是北京大汉,一个是福建小伙。一个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前警察,一个是初中辍学的打工仔,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两人能认识,还是因为经常在许大生这里撞见。 宋书明不见了亲生妹妹宋书晴四年多,刘阿卡失踪了亲生姐姐刘阿采快三年,两个人生活背景成长轨迹不尽相同,却都有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头。寻亲寻到最后,总免不了经常来停尸房,认一认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两人遇见几次,聊了几句,知道彼此境遇相近,很是惺惺相惜了一阵。 此番宋书明听说阿卡竟然找到姐姐,替他开心之余不免十分激动,连声询问:“怎么回事?” 阿卡却不愿多说,讳莫如深的样子。被宋书明问的急了,只抛下一句话来:“宋队长,展览路二条三里,四楼506,你要想找你妹妹,知情人住在那里。” 信息给的没头没尾,宋书明却毫不犹豫,开了车去展览路二条。 这一片区他并不熟悉,绕远了路,开到已是傍晚。连问了好几个人,却都不知道所谓展览路二条在哪里。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转过弯打算买瓶水,随口问了问小卖部的老头,看着也有70多岁,耳聋眼背,找钱的手哆哆嗦嗦,认了半天没认出钱。宋书明大手一挥不要零钱了,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展览路二条在哪里。哪知那老头竟知道,嘶哑着嗓子说:“展览路二条,就是老冶金所家属区。” 宋书明沿着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往前走,这一片周围全部被拆迁走建了新的开发区,只零散分布了几块不知什么原因遗留下的老筒子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楼里,住的基本都是上了年龄无力搬走的老人,水管破旧,电闸常跳,小区年久失修,压根谈不上什么居住环境。他眼力不错,进了楼栋,又拿手机照着昏暗的楼梯爬了五楼。楼梯间角落里密密散步的黑点都是老鼠遗留下的痕迹,宋书明暗暗皱眉,对住在这里的人又多了几分没来由的怀疑。。 506室在筒子楼最里面,整条楼道阴冷安静,门前连盏灯都没有,掉漆的大铁门锈迹斑斑,很难想象有人居住的痕迹。宋书明几乎已经不报什么希望敲了敲门,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材单薄干瘦,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卫衣,五官疏淡,年龄虽不大,神色却死气沉沉,很不起眼的样子。 “什么事?”她问。声音低沉喑哑,并不十分好听。 宋书明皱了眉头,问:“我是阿卡介绍来的,听说,你帮他找到了姐姐?” 小姑娘面色波澜不惊,让开门口自顾自往里走,边走边说:“一次八十,不还价。” 宋书明一愣,以为阿卡把自己介绍给了暗娼,犹豫一番站在门口徘徊不前,小心翼翼说:“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做生意。” 小姑娘似是反应过来,大怒,眼睛瞪得圆滚滚,冲宋书明大吼一声:“我会问米!” 宋书明回了家,坐在桌前生了一肚子闷气。万万没想到费了一番周折,阿卡竟然找回一个神婆来。而这神婆女孩名叫林愫,竟然是北方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大一学生,今年刚刚十九岁。父母双亡,由爷爷带大,爷爷去世之后自己孤身生活,直到考上大学。他一开始还不知“问米”是怎么回事,再多问几句,才知有些地方流传在糯米里插根筷子,请鬼上身回答一些问题。多是想念故人的家人,慰藉心灵的封建迷信罢了。等搞清楚了这个,他立时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告辞,失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临行前,宋书明满肚子好奇,终是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住在学生宿舍,要去这么破旧一个小区租房子住?” 林愫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我不爱干净。” 宋书明气结,再不说话。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 阿卡 回到家中,宋书明原本打算将这事抛在脑后,但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像铁板上的虾子翻来覆去,他为人本分老实,又仍有警察的正义感作祟,满心都在忧虑阿卡如果相信了骗子的鬼话散尽积蓄岂不可惜。想了又想,他干脆爬起身披上衣服开车直奔阿卡租住的小区。 他上次来,还是大半年前,宋书明来停尸房认尸,恰好又遇到阿卡。阿卡转了三趟公交车,又骑了二十分钟的共享,辗转三个多小时才来到认尸房。那次的无名女尸看样子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妹,黑黑胖胖,宋书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妹妹宋书晴,也觉得年龄对不上阿卡的姐姐刘阿采。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弃,坚持还要再留一次血,方便验证DNA。 许大生温言劝了他很久,阿卡,你已经留了好几次血了,你的样本我们库里有。对上了,一定会找你呢。 他倔着一张脸,一口福建普通话:“血不新鲜了,测不准怎么办?” 宋书明叹口气,掰着阿卡的肩膀带他出去。他开车送阿卡回家,才知道他蜗居在城南红门路一处建材市场的群租房里面。十几个人一间房,上下铺,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一个月只要600块。省下的钱,这些年来全用在东奔西走找姐姐上。 宋书明胸口难受。原以为这世间自己苦痛已是不公,睁眼一看,却发现芸芸众生总会有人比你更惨。 最起码他宋书明,衣食无忧。 他知阿卡攒钱不易,不愿看他浪费血汗钱,这次才专门开车来找阿卡,想好好开解他一番。到了红门路,他找一家小餐馆,打电话叫阿卡下来聊聊。 阿卡沉默片刻才应声。十几分钟后出现在宋书明的面前,开口就说:“宋警官,我这半年,去了一趟西安。” 老林去世之后给林愫留下两万多存款,她全拿来办了丧事。买了块上好的杉木棺材,挑了块原上背靠秦岭的风水宝地,风风光光替老林落葬。等丧事办完,9月开学,就要交学杂费了。 林愫一个初中毕业生,什么谋生技能都没有。老林从来不许她上手画兽首,说她煞气太重,小地方社火压不住。她会的手艺,就只有一门祖传的问米。 老林带她这许多年,早将技艺手把手倾囊相授。可他自己从没替人收钱做过,也从未允许林愫试过。她问起来,老林皱着眉头拿烟袋敲她的头:“邻里乡亲的,手艺说出来变了味,你将来还怎么嫁人。” 林愫眼热,想自己试,老林又拦她:“你煞气这么重,我老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以她纸上功夫不错,却从没实战过。 这如今打算把这事做成生意,倒还有些心里没底。 林愫收拾好装备,上荐福寺门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找白大嫂。 白大嫂就是当初接生她的产婆白大娘的儿媳妇。白大娘死后,白大嫂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很是受了老林的照顾。她儿子比林愫大快十岁,初中毕业南下打工,经常寄钱回来。 白大嫂自己在荐福寺前面的小商品市场那里支个卦摊,城管管的不严的时候就卖卖签香符文问卜,城管管得严了就把东西一卷,摊子一收,袖着两只手给人看相,靠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骗些大爷大妈的买菜钱。 林愫来找白大嫂,想求她替她说门生意。刚巧那晚城管不在,白大嫂于是帮她支了张小桌子给人算命,放上零零碎碎自己摊子上的小东西,看起来还很有点样子。 林愫坐在那里,周遭都是几十岁的老婆子,只她一个小姑娘,很是有几分臊得慌。初开始面薄脸生,很不好意思高声揽客。后来日子久了,不但能面不改色招揽生意,还能牙尖嘴利讨价还价。 今年六月,高考结束,林愫趁着暑假漫长,每晚都去荐福寺摆她的小卦摊,就在这里,遇见了南下寻亲的阿卡。 那晚阿卡穿着个破旧的红t恤,挨着那些算卦的摊子一家家问价钱,还跟老婆子们讲价,惹得好几个老婆子出来唾他:“算命还讨价还价,不诚心的呦!” 林愫一抬眼,红着一张脸的阿卡刚好瞅到她。 阿卡过来问:“算命多少钱?” 林愫:“八十。” 阿卡:“三十。” 林愫:“五十。” 阿卡:“三十。” 林愫:“行。” 阿卡想算的是他失踪两年多的姐姐刘阿采的下落。 阿采十五岁跟着同乡南下打工,一开始在玩具厂的流水线干拼装,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很辛苦,没几个年轻女孩子熬得住。刚开始的两年,阿采断断续续寄钱回来,不多,很微薄。 阿卡省吃俭用不敢多花,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家姐回家。待到第三年春节返乡,阿采却一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样子,穿着簇新的名牌衣服,挎了只亮晶晶的黑漆皮包,一进门就塞给弟弟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两万块钱。 阿卡吓了一跳,把那厚厚一沓子钱攥在手里,紧张得掌心都在冒汗。阿采喜气洋洋告诉他说她交了男朋友来年国庆就要结婚,还可以在东莞买下一套小房子。明年阿卡初中毕业,不要再继续读了,她来接他去东莞,跟着她一起做生意。 阿卡也很兴奋,却没想元宵节还没过完,村里就有风言风语传来,说阿采在东莞做的不是正当生意,下了海,做了“鸡”。 传这话的自然是邻居那些眼热的年轻媳妇,生了女儿的都守在村子里,直到生下了儿子才能有机会跟着丈夫出去打工,看阿采年轻轻赚了大钱,自然疑心她赚的不是干净钱。 阿采却不似一般下了海的女孩那样心虚,梗着脖子打上人家家里去,叉着腰骂,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下蛋的母鸡,没得败坏老娘名声,老娘明年就要嫁人的来!” 她自幼双亲俱丧,早早立身拉扯弟弟,一身慓悍性格,这么光明正大一喊破,旁人倒也摸不清楚她在广东到底做些什么。 阿卡倒也关起门来问她。他们姐弟自幼亲厚,阿采也不瞒他:“做生意。帮人牵线搭桥咯。” 又掩了口神神秘秘:“卡仔千万记得收声不要乱讲,阿姊这条路,日进斗金的呀。” 他这一下更害怕了,生怕姐姐犯了事被抓了起来,又着急着慌问她,姐夫是做什么的。 阿采扑哧一笑,还拿弟弟当小孩,轻抱住他,微微摇晃,哄他:“阿姊万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公安也不会抓我。你姐夫做的正经事,开公司的,还出过国读大学,嫁了他,我们姐弟就有好日子。” 阿卡半信半疑。实在怨不得他不信,自家人自家最清楚。刘阿采自幼就算不得美女,连路人长相说起来都很勉强。一张黄面皮,歪鼻大口,粗眉小眼,何况姐姐小学勉强毕了业,初中都没有读,怎么能短短时间内轻松攒下十几万来,还能在东莞买房子。 他日夜忧心等着姐姐捎信,好南下找她。 可姐姐阿采,再也没有捎来过只言片语。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 楼凤 阿卡从春节等到了五一,从五一等到中秋,从中秋又等到国庆,直到村里流言蜚语逼得他走投无路,干脆揣着姐姐给他那两万块钱,自己买了张票去东莞。 他先还是合租了个没空调的小地下室,晚上开着窗睡,被蚊子盯出了脑炎。生了场大病,却还想着找姐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带她姐姐出来的同乡,那人却早已和阿采断了联系。同乡倒真是下了海出来卖身了,阿卡找到她问起来,她扭着腰妖妖娆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阿采:“你姐姐,样衰又倔,刚来歌厅上班就开罪客人,哪个敢要咯。” 又歪着头想了想:“听说后来认识一个不做了的妈妈桑,带着她发财去咯。” 阿卡找姐姐找了几个月,钱都快花完,只好去打工。 他才刚十五岁,又没有老乡带着,很是吃了些苦头。刚开始在饭店做小工,高温的后厨里日日切菜,人小力弱,时不时还要挨打。后来又去理发店当学徒,又洗了整整一年的头。 再苦再累,都没断过找姐姐的念头。那小姐说阿采以前住在人民医院附近的筒子楼里,他跟上班打卡似的一有空就去,拿着一张他姐姐的照片周围四处问,倒真有一天,被他问出来姐姐的房东来。 阿采的房东是个上了年纪老大爷,管着那一片一个单元的租户。那个片区在东莞早就是出了名的红灯区,广东话叫“一楼一凤”,顾名思义一间房里住了一个卖身的小姐。阿采过来租屋,房东心中还惊异过,竟然有如此丑的小姐。若不是这样深刻的印象,阿卡拿着阿采的照片来,他也记不起来。 老大爷一拍大腿:“你姐姐跟人生了孩子!跑了!还欠了我两个多月房租!” 阿卡大惊,递上两包烟,再一追问,才知道阿采已经一年多没有露过面。她欠租不交的第二个月,房东就找来锁匠开了门,把她屋里的东西搜搜罗罗一股脑全卖给收破烂儿的。这一带小姐们动不动就消失很常见,有的是扫黄被抓了,有的是吸毒被抓了,有的就是跑掉了。 房东见怪不怪,也压根没想着报警。进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倒觉得有些新奇。别的小姐屋里,大多是廉价裸露的衣服,计生用品,化妆品堆一堆,可阿采屋里这些东西一概不见,倒是有成山的婴儿用品,小奶瓶小玩具小衣服小澡盆,一应俱全,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房东老头心里一叹,难怪是要搬走,孩子出生了哪还能继续住这肮脏地儿。就是不知为什么走的这么急,孩子衣服都来不及带着。 阿卡如遭雷击,满腹疑问不知如何开口,嗫嚅半日,鬼使神差问一句:“男孩子女孩子?” 房东老头立住想了一想,拍大腿道:“双胞胎吧!男孩女孩衣服玩具都有,可全着!” 阿卡半响没说出话来。愣愣回到出租屋里,左思右想,却怎么算也觉得不对。按那老头儿说法,姐姐过年后不久就已经失踪,可过年的时候她还见过阿卡,完全没有端倪,甚至说国庆才要结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生出孩子?何况她过年回家,孩子由谁来照顾? 阿卡再回想阿采所说那做“牵线拉桥”的生意和满屋子男女都有的小孩子衣服,心里越发没底,一阵阵的心惊肉跳,生怕姐姐去做了人贩子,被抓起来吃了枪子儿。 可阿卡阿采无父无母,早吃够了孤儿的苦,姐姐又一口咬定绝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家姐姐自家清楚,她既说没有,那绝对是没有的。可这些小孩子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所说的“生意”又是什么?姐姐当时已经要嫁人,姐夫又在哪里?带着她做生意的退休妈妈桑,到底是谁? 阿卡带着满肚子疑问继续打听,隔了两个月听说有人在西安一家ktv见过阿采的妈妈桑,赶紧收拾了包裹,跑到了西安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找,就这么找了大半年,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阿卡中秋想回福建老家,临行前听人说起荐福寺这边问卦算命很出名,来撞撞运气。 就这么,遇到了林愫。 林愫听他讲完了前因后果,倒很是同情他,也不多说话,从箱子里把老林留给他那一套家伙一件件掏了出来,黄符纸、铜金盆、陶瓷碗、绿豆水和一袋糯米。她敛了眉头,正中危坐,面前一只空空无也的金盆。她素手纤纤,指尖盆中空转一圈,明明没有碰到,盆身却开始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空鸣。林愫反手一挥,从麻色小袋中攥出一小把糯米,撒在盆中,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那糯米竟似无穷多,从她手中不断落下,慢慢垒成一座小山。 林愫口中念念有词,慢慢收了手,又从袋中掏出一支长筷,舌尖从上微微舔过,迅速插进那糯米小山中。 长筷不停颤抖,却没有倒下,直直立在盆中。林愫掬一把绿豆水,洒在那支筷子上,冒出一缕细长细长的青烟来。 林愫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忐忑。她定了定心神,问阿卡:“姓名,生辰八字。” 阿卡紧张得声音都变尖细。 林愫听他说完,心中默算了一下,乙亥年八月初一,口中轻念出声,闭眼凝神静气,只觉周围瞬间冷寂下来,一阵寒气直冲眉心,那米中的长筷骤然开始转圈,糯米四散飞出。几秒之中,筷子如脱力一般倒下,散落一地的糯米,分布在林愫和阿卡的身边。 林愫低头一看,四散开来的糯米原是组成了一个图案,看起来像是小小一方玉佩。 阿卡已被飞舞的筷子和糯米惊得目瞪口呆,还未回神。林愫回过头来,对阿卡说:“你姐姐这个情况比较复杂,你如果信我,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如果不信我,那我劝你放弃吧。你找不到她的。” 阿卡勉强回过神来,想了一想,问她:“你带我去找,需要多少钱?” 林愫歪着头,琢磨了一下,说:“两百一天,不过你得管饭。” 阿卡:“…行。”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 婴灵 林愫此番问米成效颇佳。老林曾教导她,问米这回事,是他们这行当的入门技能,简单却低效。信息量虽大,却比较杂乱,准确度不高。如果控制不好,招来的“人”多了些,砸招牌都是小事,召来厉鬼反噬就很麻烦了。方才她细细筛过,才听闻阿采几声尖厉啸叫。 老林以前常说,有些人来问米,不过是求个心安。听旁人说出心里想听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放下一桩心事,可以就此心安从此向前走。可有的人来问米,是来求个真相,此时必得详详细细给出前因后果方能让人心服口服不生怨念,否则就不是结缘而是结怨了。 林愫心中明白,阿采必是已经死了,还死得很惨,是真真正正的“不得好死”。 可阿卡能探寻这么几年,想必一句“死了”不能打发。林愫那晚第一眼看阿卡,身躯瘦小,眼神却执拗,松松垮垮一件破白t恤挂在身上,乍一看像是一片白帆。林愫就被他小小年纪满身厉气吓了一跳。再上下一打量,看阿卡右肩上两团煞火时隐时现,马面蛇睛,相书里面“教科书”式的横死面相。她心底长叹一口气,十分不落忍,到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她约阿卡周六晚上城东夜市见面,林愫随身挎了一只桃木片穿成的小包,上面挂了一串鲜活的合欢花穗。两人在那夜市街前的十字路口枯等。 等了半个多小时,阿卡没了耐心,问:“到底还要多久?” 林愫:“说不准的。今晚能等到不错了,要不是我平时要上课,该天天晚上等。” 阿卡:“……” 还算好,他们运气不算太差,两人等到第二晚,林愫桃木片小包上的合欢花穗就有了动静,从桃木片包上飘起,慢慢往空中飘去。阿卡见状大惊,指着花穗喊:“花…花飞了。” 林愫眼中带着满意,看着那合欢花上下起伏渐渐飘远,瞥了大惊小怪的阿卡一眼:“合欢招鬼,何况我拿八字符水浸过花穗,现在花穗会动,说明你姐姐来了。” 她袖着手,不紧不慢跟在那花穗后头,只见那花穗飘着飘着,慢悠悠飘到了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的雨刷上。 阿卡松一口气,语带讥讽:“你可别说这车是我姐姐。” 林愫脸一沉,也不想答他,就在这时,车里下来一矮胖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肤色黝黑,粗短眉毛,绿豆小眼,脸上密密麻麻布了很多痘坑,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米色衬衫,手里夹个老式的旧黑皮包。林愫不声不响往前一站,伸手拿那桃木小包猛得砸向那男人后背,口中大喝:“刘阿采!” 阿卡吓了一跳,那男人也明显一震,慢慢回过头来,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口中说:“你找谁?” 话音刚落,瞳孔在合欢花穗的映衬下,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水来,那人一时像失去理智,一把伸出手来,向上扼住自己脖子,口中发出咯咯窒息声,看着骇人至极。 林愫丝毫不慌,拿出合欢花穗向空中一抛,左手拎起桃木片小包转了个圈在手掌心放平,说:“青裳解郁,萱草忘忧,诸事无端,阴阳早辨。” “刘阿采,该你回来。” 却见这时,突然之间崩的一声,桃木片小包竟在林愫手中碎成一片片,那合欢花穗在空中竟无端端烧了起来,窜出青紫色的一团火,掉落在地上,变成一团灰烬。 林愫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愣愣盯着桃木片小包。那男人却似回过神来,擦了把脸跳上了车,一个溜烟开走了。 林愫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恶狠狠盯着阿卡,开口道:“你姐姐怨念极深,身边皆是婴灵,围着她让她不得安稳。她可曾堕过胎儿?” 阿卡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问:“什、什么是婴灵?” 林愫不耐烦:“有些被打掉或者杀害的婴儿,历经轮回方能投胎,尚未成人却再堕阴间,因此怨气极深。怨气聚齐不能散,久而久之就成了灵,这就是婴灵。” 阿卡想到那满屋子的小衣服,面色一变,还没开口答她,却见林愫皱紧眉头,又道:“不对,不是这样。太多了,不可能都是你姐姐堕掉的孩子。” 她将地上散落的桃木片捡起来,一一指给阿卡看:“这个两月,这个四月,喏,这个大一些,已经七个月了,都有小指甲了。” 阿卡凑前一看,背上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只见那小桃木片上,每片都印着一婴儿的小掌印,大小深浅不一。 阿卡压根没敢回出租屋里睡觉,背着包跑去了人声鼎沸的网吧,听着打游戏的玩家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林愫把桃木片都带回了家,一片片放在糯米水里。她以前听老林讲过,婴灵怨气极深,人小力大不可小觑,处理婴灵需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她拿糯米水洗过手,将散落的桃木片一片一片泡在老林前两年留下的秦岭百年悬铃木叶片上的露水中。桃木片却似泡在硫酸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不多时就黑得看不清形状。 林愫口中念诀,轻轻把自己手掌浸在水中,掌心摩挲桃木片,另一手食指捏住拇指,静心平气一阵,倏一声合掌为符。桃木片微微有些发烫,水中也隐约有些翻滚的小气泡。林愫紧锁眉头,又捏了张黄纸符来,唇点朱砂抿了一把,往那水中一放,立刻腾起一层雾气,在空中集成一个个小罐子的样子,细细一数,竟然有十几个之多。 林愫心下发沉,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阿卡隔天再来找她,她沉着脸没好气:“你姐姐照片拿来,我得看看她面相。” 阿卡心里打鼓,拿出阿采的照片。林愫打眼一看,照片上的女孩体胖貌丑,笑得却极为灿烂。林愫把照片还给阿卡,说:“我猜的没错。你姐姐煞气太重,被人利用。她做的那门生意,就是帮人养生财的小鬼。”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 玉料 养小鬼极损阴德伤阳气,一般都需要面丑带煞,八字过硬的女人来养。会养小鬼铸佛牌的人已经不多,这几年都是从东南亚传过来些。老林对这类邪门歪道深恶痛绝,早早就对林愫耳提面命,让她离这类“大师”远一些。这些人不单单是养小鬼,还需要活人做皿,生血为祭,才能让小鬼扎根,愿意为主家做事。阿采这次,想必就是为人利用做了养鬼的器皿。 旁人养小鬼,一般都为求财。可小鬼易得,陶罐难求,何况陶罐煞气阴气极重,本就命不长久,又是什么原因阿采才做了这么短时间的陶罐,就死于非命? 阿卡想了想:“我姐姐说当时交了个条件特别好的男朋友,来年就要结婚。会不会有关系?” 林愫皱了眉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又抽出一张黄纸随手画了几笔,思索一阵,说:“你姐姐牛耳鹰嘴,蛇眼猪口,眉峰连印堂,脐下肉横生。说好听点叫面带煞气,说难听点就是丑绝人寰,该是很难正常恋爱的。” 说完看阿卡一脸愤慨,又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接着说:“她如果能要结婚,要么是别人看中了她骗她做陶罐,要么是她看中了别人给人家下了小鬼做情蛊。”她盯着阿卡的脸:“我强烈怀疑是第二种。她给别人下了情蛊。” 阿卡想了一想,问:“会不会是我们那天看到的那个男的?” 林愫略一沉思,摇了摇头:“不是。那个男人相貌丑陋,你姐姐自己貌不惊人,想必喜欢的人必须清秀貌美。”看阿卡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她情蛊都种了,这么下血本,怎么也得挑个长得好看的下吧。” 林愫无意识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再问米,也问不了这么详细,不成。用花蛊,婴灵这次有了防备,肯定行不通。当务之急,肯定还是找到你姐姐。” 阿卡问:“怎么找?” 林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找人调监控查车牌啊。阿卡,准备钱。” 等阿卡凑齐了钱来,又是半个月后。白大嫂这几十年在这一片混了脸熟,拿了钱隔了几天就给了车牌号。陕A5196。 有了车牌号,没费多久也找到了开奥迪车的男人,原来是个做玉石生意的小老板,姓周。常年往返于西安和云南德宏。 德宏紧挨东南亚,这些年来很多歪门邪道都从东南亚来,林愫心里有些没底,但事已至此,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阿卡再来找她,她摸出两块木爻,拿鸡血浸过的红绳打了个结,左手腕七上八下抖过再一抛,木幺脆生生掉在地上,林愫定睛看着,连转了七圈停下,一正一反。 林愫叹口气:“没性命之忧,走吧。” 阿卡好奇:“大师还给自己算命?” 林愫白他一眼:“算的是你的命。” 阿卡:“…” 林愫给阿卡腰带上缠了一圈的桃木小棒槌,自己照旧带上麻色小袋,装着黄符纸折成的小饺子,一个个小巧可爱,里面包了满满的熟糯米馅儿。 她第一次着手对付婴灵,唯恐自己不周全。两人收拾妥当,这才出发,坐着公交车从荐福寺到了钟鼓楼。 鼓楼后面有一条小巷子,整个西安做玉石生意的都在这条巷子里,林愫小的时候曾和老林来过一趟。玉石巷里有个贪便宜的黄老板,低价收了件陪葬的血玉,却惹上了大麻烦,一年多的时间几近灭了门。托人辗转找到老林,老林寻思许久,带着那时不过六岁的林愫来“开开眼界”。 黄老板如遭大赦,双手将血玉奉上,林愫还小,不太明白情况,只当是有人送她礼物,扭捏着接过,说了句谢谢,戴在自己脖子上。那血玉也灵,林愫刚出玉石巷没走几步,它就叮一声断成了两截。 老林接过去,细细端详一阵,扭头就回了黄老板店里,嘿嘿笑着说:“果然得以毒攻毒。”于是收了一份大红包,带着林愫吃了她人生中第一顿KFC,两人开开心心回了家里。 这十年过去,黄老板又娶了小娇妻,在这玉石巷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林愫这次来,就是请他帮忙找找周老板的下落。黄老板听林愫说完情况,一拍大腿:“老周,我知道!” 黄老板认识这个周老板许多年了。他们这行当做玉石生意,最要紧的是懂得识货。像他们这样在古城玩古玩玉石的二道贩子,都是一双火眼金睛,旁人送上来的玉,打眼儿一看,就能分出优劣品来。 黄老板人虽抠门爱便宜,做生意却很精明,极少吃亏。老周就是他的供货商之一,常年在边境收玉料,开原石。 开原石这门活计很精巧,赌的就是收玉人的眼光毒辣不毒辣。一块块的石料摆出来,露出个口子来,隐隐约约透出些绿。采玉人和收玉人就在这当口讨价还价,拼手艺精不精,拼人品好不好。买定离手,钱货两讫。等人都出了门,才能再下刀,真真切切的开下去。 这一刀开完,是不值一钱的石头,还是价值千金的翡翠,才能最终有了定数。 按黄老板的说法,老周命不好,顶顶老实一个人,祖师爷却没赏饭吃。早些年买石料的时候走眼了几次,赔了不少钱进去。前些年听说连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却不知道他哪里又拜了师学了艺,这两年运道极佳,赚得盆满钵盈。 林愫听到这里,眼含深意示意阿卡:“圈养小鬼这事极损阴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之所以如此受吹捧,就是因为钱帛最能动人心,阴气引财。做生意的人养小鬼,能发大财。” 她心里认定了老周有问题,两人在黄老板这里守株待兔,等着老周来交货。 林愫吩咐阿卡,把黄老板的门面房布置成道场。先拿糯米水在地上画了定身符,又拿柳条缠了细细密密的桃叶,做成一副捆仙索。最后把随身带着的黄纸糯米小饺儿放在晶莹剔透的血玉碗里,自己贴身装了一面八卦镜,还揣了几张老林留给她的压箱底的鸡血符。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 佛牌 黄老板抖抖索索给老周打了个电话,林愫和阿卡躲在房内等了半个多小时,老周推门而入。门口的引魂铃瞬间叮铃大响,阿卡腰间的小棒槌跟发了疯似的彼此乱撞,打的他耻骨生疼。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愫就拿着捆仙索冲了出去,冲着老周抽打起来。捆仙索不过细细一根柳条,打在人身上绝称不上疼,可老周竟疼得蜷在地上哀嚎起来,没两下,衬衫下竟渗出血水来。林愫拿着引魂铃上前,对着老周心口大喝一声:“刘阿采!” 就在这时,房内突然阴风大作,像是骤然下降至零度似的连玻璃都蒙了层霜,阿卡大骇,隐约听到小儿咯咯笑声。林愫猛的回头,对着他大喊:“拿饺子!” 阿卡三步并作两步,把血玉碗递给她,林愫一把接过,两手一捻,指尖窜出一团青火,血玉碗中饺子瞬间点燃,在碗中暖暖一团,久久不衰。时间仿佛静止,不见小儿哭泣笑闹,也不见老周挣扎,林愫再次拿出引魂铃,在老周心口一摇,轻唤两声“刘阿采”。引魂铃叮铃一声响,林愫长出一口气,把铃铛放进她的桃木片包里,紧挨着她的八卦镜。 刚刚收好,就看见老周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周悠悠醒转,已经是晚上了。他就躺在黄老板门面房后面的小平房里,林愫坐在他身边的小板凳上。老周刚醒来,林愫递给他一杯水:“喝吧,保平安的!” 老周不敢接:“大师饶命,不知道您二位有何贵干?我上有老下有小,咱们有事好商量。” 一副怯懦怕事的样子。林愫还未出声,阿卡就已怒意难忍,冲上前去拽住老周衣领,牙齿咯咯作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姐姐!” 老周吓得不停打哆嗦,翻身跪在地板上不住磕头:“大师饶命!我五十岁人,连蚂蚁都没敢踩死一只,哪里敢杀人!我要是敢害人,就让我不得好死!” 林愫拽住阿卡,自己走上前,从老周脖子上摸出一块光滑透亮的翡翠玉片,问:“你先说说,这是什么?” 老周满脸惊讶,双手将那玉片摘下:“大师,这是我从泰国请的佛牌,招财进宝保平安。我们做玉石生意的,就兴带这个。” 林愫叹气,拍拍他肩膀:“这不是什么‘佛牌’”;又拿手指指阿卡:“这是他姐姐刘阿采。” 两年多前老周在德宏边境瑞丽收石料,这一趟出门不利,连开了几块原玉都折在了手里。老周急的上了火,嘴角一圈水泡,家里连房子都抵押了,再赚不到钱,下一次连路费都拿不出了。老周灰心丧气背上包准备回昆明,有晚和几个同行一起喝酒,却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 这一带有个缅甸采玉人,采来一块难得的极品原玉,足足半人来高。缅甸佬生怕这玉折在手里,半人高的玉,却只肯开一掌长的料,那石料里透出翡翠的水色波光粼粼,成色上佳,可再有买家威逼利诱,缅甸佬也决计不肯再多开一刀。 这在行内,就叫做“赌”。收玉的,要赌,这肉眼可见的水色下面,到底是石头,还是玉。买定离手,风险全由买家承担,可偏偏缅甸佬价钱却一点也不便宜,缅甸佬守着他半人高的玉,开价就是四百万。 这一下,还哪里有人敢出手? 行内人都当成个段子来回讲,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周那时已是山穷水尽,听了这个消息,跑去缅甸佬那里看了那块半人高的宝贝原玉,倒有了绝地逢生的希望。犹豫了一晚上,咬着牙,拿着手头仅有的两万块钱付了订,扭头就找了瑞丽当地一家高利贷,老板叫大董的,想去借那四百万。他忐忐忑忑进了门,结结巴巴说了来意,掌柜听完去后面给老板打了电话,没抵押没担保,竟然肯把钱借给他。 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掌柜跟老周再去看一眼原玉;第二,如果原玉下面是货真价实的珍品翡翠,这玉,大董老板要直接拿走,另外再付给老周一百万的“辛苦费”。如果运气不好,原玉下面是石料,那钱,也不需要老周再还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周恨不得下跪叩谢祖宗保佑,赶紧答应了。隔了一周掌柜和老周约好一起去提玉,一见面,掌柜就笑盈盈递上了这块“佛牌”:“大董老板的见面礼,专门从泰国请回来的。” 老周郑重其事挂在脖子上,再没摘下过,那块原玉一刀下去,是成片的水头极好的翡翠,被大董老板带走了。而老周收了大董的一百万和那块佛牌,从此在生意场上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林愫听老周说完,沉吟半响:“镇魂金,玉养灵,他要那翡翠,应该就是养灵的。” 老周一愣:“养灵?” 林愫有些不耐烦:“对,做成你说的这些佛牌,每一个里面都是恶灵。” 她被老林耳提面命过不知道多少次不许掺和这些养魂招财的事情,却还是阴差阳错掺和了进来,心里不知多烦闷,语气也愈加尖锐:“你当你真是做生意这块料?你这块佛牌阴毒至极,当年那原玉就算是块破石头,你戴了这恶灵牌去开,都能开出翡翠来。” 老周目瞪口呆,林愫摆摆手:“你这佛牌我帮你取走,也不收你钱。你好自为之吧。”她转身拉着阿卡想走,却没想老周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道:“大师留步,我天资愚钝,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佛牌养家糊口。” 林愫站住,怒极反笑:“你戊申年六月初八生日对不对?” 见老周一愣,她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开一面窗?你天资愚钝不假,没有发横财的运数,但你元寿极长,夫妻美满儿女双全家庭幸福,该是能活到九十岁的。”她叹气了一声,又冷冷一笑:“你戴了两年多的佛牌,元寿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年,我劝你,还是早日行善积德,再不要碰这些邪门歪道!” 林愫头也不回拉着阿卡出了门,再不理会老周在后面哀嚎。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 情盅 等回到了荐福寺,林愫把佛牌拿出,先用绿豆水去腐臭,又拿糯米水去邪性。又取出去年清明的旧桃花捣出汁水,混在狗血中画成黄纸符,细细密密包好佛牌,埋在荐福寺内的百年悬铃木下。 林愫问阿卡:“你姐姐找到了,你是想让她转世投胎,还是想继续查?” 阿卡沉默了半响,轻轻说:“我就想知道,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林愫:“自杀。” 阿卡:“绝不可能。” 阿卡绝不肯相信姐姐阿采会自杀,若不是他亲眼见识林愫诸般本事,肯定以为她是个骗子。他们姐弟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姐姐阿采若是有自杀的念头,他们早死了几千回几万次了。 他刚上小学被几个高年级的留守小混混勒索钱,拿不出,被推到了农村旱厕的粪坑中,如果不是姐姐阿采跳下来捞他,阿卡早就没命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苦日子明明已经过去,他也马上就可以打工,为什么阿采,这个他平生所见最坚毅的女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 林愫叹息,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悲悯:“阿卡,她是为情自杀。可她下了情蛊,本不可能为情自杀的。我估计,是情蛊反噬了。” 阿采下的情蛊,用的是自己以血灌养的婴灵。 婴灵这东西,原材料倒不难找,通常都是从小作坊黑诊所人流下来的胎儿,用医疗废品的方式偷偷运出来,神不知鬼不觉。这些胎儿被收回来处理过,放在黑色的陶土罐里,需要日日不间断的人血供养。阴毒至极,法力强大,极易反噬。 阿采用婴灵下情蛊给“未婚夫”,自然换得他死心塌地情深不移,可如果出了差错,婴灵反骨,情蛊反噬,“未婚夫”幡然醒悟绝情而去,那遭万箭穿心失恋之苦的,就是阿采了。 为情所困,苦痛太深,自杀也不稀奇。 可阿采遭情蛊反噬,到底是意外,还是被人所害呢? 养婴灵这一系列的环节,绝不是阿采一个福建农村长大的打工妹能够做到的。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呢?又是什么原因,阿采的怨灵会被制成“佛牌”,被大董送给老周? 林愫深觉自己能力有限,有些对不住阿卡。原本收钱替他答疑解惑,帮他放下心结向前走,却没想自己一步步,把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谜题沼泽中。 林愫:“要么,我退你一半的钱?” 阿卡:“...不用。” 宋书明听阿卡说完他的经历,半响都没有出声,隔得许久才问阿卡:“你报过警没?失踪人口那边有没有进展?” 自然是报过警的。自然也是没有进展的。 这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远远超过宋书明的认知。他一直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并不信奉鬼神。以前做刑警,要说危险,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同事们也有相信的,家里人也有相信的,心口揣着玉,家里供着关老爷。 他从来也都是笑笑,子不语,怪力乱神。就连妹妹丢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动过求神拜佛的念头。 从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听到这样一件充满了灵异色彩的,像小说一样的精彩的故事。 宋书明隐隐有些动心,想试试林愫是不是真的像阿卡所说这样灵验。 阿卡看出他犹豫神色,又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林愫九月也来首都读大学。她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你就去试试吧。” 宋书明打定主意,他这次没有再去林愫住的地方,而是开着车去了北方师范大学,林愫的学 校,见了林愫的辅导员。 等辅导员把正在上课的林愫叫了出来,林愫明显动了气,板着一张脸。 宋书明心里到底还是对林愫存了怀疑,故意来此,半含了试探的目的:“阿卡说你会算命,怎么,没算着我来找你?” 林愫气结:“我不但会算命,还会看相呢。您颧高耳红,眼青唇淡,当心三十岁上会有桃花劫。” 宋书明微微一笑,笑意苦涩难忍:“人这一生劫难这么多,桃花劫又有什么可怕。” 林愫看他脸庞,似是意识到什么。 两人原本都是失去亲人的孤家寡人,孤单彷徨的心境彼此最能理解,也就是因为理解,才知道所有安慰的言语都很苍白。 林愫轻声问他:“你家中有人过世?” 宋书明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妹妹,四年前失踪。以前我是警察。妹妹出事之后,我辞掉工作专心找她。现在,也接一些客户委托,做点侦查跟拍的零碎活计。” 林愫恍然大悟:“就是私家侦探?” 宋书明轻笑点头:“算是吧。” 林愫了然看他一眼,难怪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天宅宫浅,亲人缘薄,原来果然是丧亲的孤家寡人。 林愫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宋书明伸手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许大生的声音,说:“宋队,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忙?” 宋书明这几年和老李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领导也提出过许多次随时欢迎他归队。可书晴一日没有消息,他也一日不愿停止找寻。这些年来丢掉了工作,也没有了收入来源。有的时候老李也会介绍一下执迷不悟的家属,或是一些不属刑事案件的民事纠纷到宋书明这里,收一点点报酬替客户调查真相。 宋书明专业素养极好,这几年在业内口碑颇好。许大生和老李与他偶尔相聚,也常询问他的意见。这次许大生打电话来,宋书明不以为意,只当大生有些棘手问题需他辅助,他也没多想,按许大生的意思,直接开车把林愫送到了刑事科学技术科法医室。 林愫站在盖着白布的女尸面前气得头顶都在冒烟,强忍住怒火低声怒吼:“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 宋书明语中带刺,再次出言试探林愫:“你能通灵,能否和死人对话?人命关天,你要真的这样能耐,能不能问问她,姓什么叫什么被谁杀?” 林愫被他语中试探之意激得怒意渐起,转念一想,他三十岁来第一次接触问米,就算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宋书明丧亲之后经历许多人情冷暖,一时防备心重,也能理解。 林愫叹口气,说:“没有这么简单。” 宋书明以前从不知道,“问米”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按林愫的说法,像无名女尸这样既没有生辰八字又没有面貌体征的,天仙下凡也没有办法。她也不能真的握着女尸的手去问亲你叫啥从哪里来,然后指望着女尸坐起来答她。 何况那女尸既没有手也没有头。 宋书明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见得有多失望。他本来也觉得问米是无稽之谈,听林愫解释完,想了想,拿出验尸报告来:“有一件事,你倒可以帮忙参谋一下。”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 凶器 无名女尸四肢和头颅缺失,乳。房和下。体被钝器割伤,伤口形状极不规则,刑侦处尽力绘制伤口平面的复原图,但是凶器为何始终没有进展。宋书明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既然常规的钝器都已经排除,也许林愫会提供一些思路。林愫接过刑侦绘制的凶器的图片,定定神,仔细端详了一阵抬起头,对宋书明说:“这个东西,我倒是可能见过。” 宋书明给她的图片里,凶器的形状很模糊,刑侦也只是抓住几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做了速写。凶器看起来是一个球状钝器,顶部有尖角,四周有四个尖锐的凸起。林愫认真端详一阵,脑中灵光一现:“这四个凸起,还有顶部的尖角,看起来像是花瓣。”她拿了一支笔轻轻勾勒几笔:“这是金刚杵。” 金刚杵她只见过一回。 以前小的时候,老林一个人养她,有的时候迫不得已要出门,就把她反锁在屋子里,丢一个他的宝贝箱子给她玩。小林愫就把那箱子里的东西,兽首,颜料,陶泥,法器一件件拿出来玩,再一件件放回去。 这就是她全部的玩具。 她八岁那年,有一次大约老林出门太匆忙,没来得及收整箱子,小林愫在箱子中发现了很多以往从没见过的法器。其中就有只金刚杵,两头圆中间细,一圈莲花瓣镶嵌,金光闪闪,摇起来丁零作响,很是漂亮。老林回家,看见林愫拿着金刚杵玩得不亦乐乎,唬了一跳,连忙抢下来。 小林愫嘴一瘪,就要哭。老林抱起来她:“乖女子,金刚杵可不敢随便乱耍。” 老林抱着她,给她讲了他曾用金刚杵的经历。 那是五十年代末□□时期,老林不过二十岁出头,有一年七月跟着社火去了周至县丁白村,在那里遇上了一家撞了邪的人。 一家七口人,那年春节刚过,老太太有一晚上突发怪病,冰天雪地跑出去在村口四肢折断而亡。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人饿死,再有死人也不以为意,草草收裹办了丧事。 却不知道是不是丧事太过简薄,老太太心存不满,从此以后一家人再不得安宁。 三月头里,当家的上山砍柴滚落山崖,被抬进门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却生生挣扎了五六天,夜夜哀嚎力竭而死。 三月末,十岁的大孙子被公社的马车撞到了头,痴傻了。 等到了四月,六岁的二孙子得了肺炎,高烧了几天送到医院没了命。 端午节前,公社难得分粽子,饿得皮包骨头的小叔一口要下去,被掺了沙子的糯米哽住喉咙,生生憋死了,死之前七窍流血,怒目圆睁,吓人至极。 好好的一家七口,不过短短几个月,只余下一个悲痛欲绝的小媳妇,和一傻一幼两个儿子。 那个年代人都比较单纯,看到她家里如此凄惨,纷纷生出恻隐之心,听社火社的人夸耀老林有本事,劝老林去他家看看,有能力的,就帮忙驱个邪,让老太太早些上路,再不要把一家人都拖下来陪她。 老林听说,也很同情。彼时他不过二十多岁青年人,年少轻狂,揣上家伙事,就去了小媳妇家里。到了家里,老林也不废话,经幡一挂,黄纸一烧,把老太太的八字写好镇在了八卦镜下。做完怕不保险,还抹黑跑去刨了老太太的坟,一杯黄酒一捧黄纸,将那老太太一把烧成了灰烬。 老林自觉恶灵已除,喝了几杯黄汤,躺在乡间地头呼呼大睡,第二天被一阵哭天喊地的哀嚎吵醒。 他爬起来揉揉眼,慢悠悠晃进村里,随便拉了个人问怎么回事,才知道就在昨晚,那小媳妇家里最小的孙子,被狼叼去了。 老林这下彻底酒醒,撒丫子跑去小媳妇家里,见那小媳妇呆呆傻傻坐在床边,已经不会哭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家徒四壁,老林在已经见底的米缸里抓了一撮米,另一手攥住小媳妇,说:“我帮你问米,问问她为什么。” 那个年代都在破除迷信。老林大隐隐于世,算个卦看个相不算什么,可他从来不敢轻易在人前露真本事,生怕被有心人看到了,把他拉去当作封建迷信打倒。如今为这家人,倒是肯连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 老林咬破指尖以血筑符,糯米从指尖缓缓坠下堆成一座小山,老林将木筷一插,凝神静气。 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问到。 老林郁闷至极,苦着一张脸往回走,满心都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回到了社火队里,心里还在琢磨,却听到别人在也在讨论小媳妇家的事情:“可怜呦…一家八口人..一年就都没了。” 老林隔了几秒钟才慢慢反应过来。八..八口人?不是七口人吗? 再一细问,才知道小媳妇去年才生了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儿,好不容易养到十个月会爬了,有天小媳妇出去干农活,回到家才发现孩子被狼叼去了。一家人找了一整天,只最后一个告诉她。 老林前前后后一琢磨,撒腿就往小媳妇家跑,一进门就喊:“不!老太太不是害人的那个,她是第一个被害死的!”往里一瞅,刚好看见小媳妇正抱着吃了鼠药咽了气的痴傻大孙子哭得肝肠寸断。 老林隐隐预感,自女婴死后这家几近灭门,十有八九问题就出在那个被狼叼走的女婴身上。他双手托住那小媳妇,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想不想活?想不想报仇?” 这年头,人命比纸都要轻贱。小媳妇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含着眼泪点点头:“要报仇。” 老林拍拍她,摸黑拉着她走到丁白村“破四旧”的时候被砸得稀巴烂的土地庙里。那庙如今四面漏风,老林点上蜡烛,掏出了他二十几年从不离身的小匣子。 匣子里面一半是颜料,一半是草药。他不慌不忙择了几样,天门冬,金钩吻,银叶菊,让小媳妇拿着石杵捣出汁水,再混上她指尖三滴血。 “十指连心,心头血其实就是指尖血。拿你心头血,是为了引那婴灵。”老林一边拿笔勾勒黄纸符,一边说。他还从未见过手段如此残忍,心性如此阴毒的婴灵,想了又想,从小匣子底部一个凹槽里轻轻一捅,匣子应声而开,露出底下隐藏的暗格来,里面端端正正就放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金刚杵。 “恶魔除,金刚杵,收邪念,斩妖灵。”老林握着金刚杵,走进了小媳妇家徒四壁的屋子里。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 奶奶 那晚上金刚杵究竟是何等威力,老林从未与林愫细说。 每次小林愫抓着他衣袖问起,他总是长长叹气,带出无尽悲凉。 婴灵自然被拿着金刚杵的老林收服,放在老林贴身的银杏符里。老林带了回去,要将它在火上焚化,小媳妇咬牙切齿扑上来:“问问她,问问她为何害我全家?问问她为何杀她亲人?” 老林点头应了,焚香堆米,插上木筷作法,未想不一时额上竟沁出豆大汗珠,脸色惨白,双目赤红。 小媳妇大惊失色,一把推倒木筷,老林立刻脱力倒在递上,失声恸哭:“死的好,死的好!”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原来这婴灵如此毒辣,皆因这女婴死得太惨。 当日小媳妇出门干活,家中仅有老太太,小孙子,和十个月大的小孙女。小孙子吵着要吃面片,老太太在灶上生火煮了一锅水。陕西农村,炕头灶头齐平相连,中间只隔矮矮一面土墙。十个月大女婴刚刚会爬,不知怎么,竟翻过土墙由炕头爬到灶头,掉落在烧着滚水的大铁锅中! 老太太带着小孙子从屋外进门,一眼看到的,就是锅里翻滚的女婴,连哭喊都不及,早已气绝多时。 老太太哭号几声,实在是对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女婴没几分真心实意。她和两岁多的小孙子,在那个□□到处都在饿死人的地方,站在满溢着肉汤香味的灶台边,做了一个灭绝人性的决定。 那一个十个月大,十斤重的新生女婴,落进了六个人的肚子里。待到小媳妇从公社回到家,连汤带水一锅人肉,早已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剩下。只余下了吃饱喝足六个人,假情假意的控诉。 小媳妇听老林说完,怔忡了半响。火光摇曳,只见她秀气的面颊上露出迷迷蒙蒙的神情。老林心头一动,想上前安慰她,却见她一转头,一脸刚毅的说:“一家子畜生,果然是死得好!” 老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媳妇,竟然也是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他低头看着她,忍不住露出这些天来第一抹笑:“你要不要,跟我走?” 后来,小媳妇,就成了老林的妻子,林愫的奶奶。一双巧手,秀外慧中,八字极硬,是老林此生挚爱。 可这样硬的八字,也还是只能陪伴老林十几年岁月。 奶奶死之前,握着老林的手,面色沉静,目光却是藏不住的哀痛,对老林说:“我既高兴,也伤心。” 老林摩挲着她的手指,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她枯槁的手背上:“别说傻话。” 她却微微笑:“我高兴的是,我终于有一次,可以死在我亲人之前。”说完,又勉力抬起手指,摸摸老林泛白的发梢:“可我也伤心,这丧亲的苦痛,总要你承担。” 她手臂脱力,坠在了老林膝上。老林再也支撑不住,痛哭出声,肝肠寸断。 宋书明听林愫说完,竟不知如何接话。他这两天所见所闻,几乎已远远超过以往三十年。他低头思索一阵,问林愫:“那金刚杵现在在你手里吗?” 林愫摇头,老林被焚当日,带着小匣子去赶的社火。出事之后小匣子也再没见过,不知是不是 那晚与老林一同被烧成了灰烬。 “我可以画下来给你。”林愫说。 宋书明略有些失望,等过了两天,林愫把画好的金刚杵的样子送过来,宋书明打眼一看,吓了一跳:“画的这样好!你该去学美术。” 林愫淡淡回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说完一伸手,说:“帮你画出凶器,两百块报酬该给我了吧?” 这个案子迟迟没有进展,许大生突然之间如此着急找到宋书明帮忙,也是因为案情有了新的变化——春节刚过,京西远洋山水9号楼903室,中介来清理租客退租的房子,在客厅的小冰柜中,发现一颗冰冻住的人头。 发现人头的这套房子被房东签给了中介,也一直是中介在打理,挂牌之后租给两个男租客,已经有两年了。 这两位男租客,小丁和小李,是同一家IT公司的同事,两个人一人一间卧室,合用一个客厅。找到女尸头部的冰柜是中介租房前就添置的,两个IT男平时不做饭,靠外卖为生,冰柜很少用到。 两个人更是一口咬死,压根不知道冰柜里怎么会出现一个人头。小丁还强调,前一天交房前,他专门将屋里所有电器家具都打开检查过,那时冰柜空空如也,绝对没有什么人头。 租客说前一天交房的时候冰柜里没有人头,中介却说第二天查房的时候冰柜里出现了人头。那案情关键就是交完房的那一晚上。刑侦加班把监控录像抽了出来,却发现那晚将人头放进冰柜的,既不是中介,也不是租客。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 赶尸 宋书明看过监控,凌晨1点左右,监控中出现一白衣黑裤面生男子,手拎着一个塑料袋,从电梯上9楼,如入无人之境般推开房门进入房间。片刻之后又从房中出来,坐电梯离开。 宋书明看过笔录,口供中写的很清楚,租客不记得是否锁门,而几个中介口径一致,收房的时候,门并没有反锁,一推即开。 这下口供对上,又有了监控,下一步案情进展原本应当很快,但是宋书明很快就发现,监控中 这个拿着人头塑料袋的男子,肢体僵硬,动作笨拙,而且更出奇的是,他在监控中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一个肢体残疾盲人,还做出杀人分尸抛尸这种事,实在是天方夜谭。身份排查又迟迟没有消息,资料完备的数据库里竟然找不出嫌疑人的身份信息,负责这个案子的老李连日来焦头烂额,两三天没有睡过囫囵觉了。 万幸是冰箱中拿回来的女尸头颅第一时间就被送去刑侦处交给法医检查,隔了几天报告出来,负责尸检的法医老张一脸严肃的拉着宋书明说:“书明,这次这事我琢磨着真有点邪乎。” 宋书明眉头一扬:“怎么说?” 老张苦着脸,支支吾吾:“头部没有致命伤。唯一的伤口在眼睛里。”——女尸的瞳孔上,有九个并排的细细的针眼。 老张学医入行这许多年,第一次见如此伤口。宋书明警校毕业这许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的伤口。 两人仔仔细细研究一番,老张又打电话问了医院眼科工作的朋友,得到一句模模糊糊的回答,说曾听说过类似案例,很可能与邪教有关。 宋书明那一瞬间立刻就想起了林愫寡淡的面容,和她恐怖的金刚杵。 居然被她说中,这案子,还真有些不同往常之处。 林愫这半年,也没有怎么闲过。她刚来读书的第一年还有些拘谨,首都对小摊贩算卦这些管理都比较严,她揣着高三暑假攒下来的微薄积蓄,幸好师范大学免学费又有补助,这才勉勉强强撑过最开始。 等过了国庆,林愫就开始打工,刚开始只是带家教。但她中文系出身,并不吃香,赚到的钱勉强糊口罢了。今年过年,林愫回了老家干脆重操旧业,在荐福寺支了个卦摊替人问米。 过年的时候,她遇上了一对回头客,大前年求姻缘的大龄女青年带着老公来还愿,竟包了一个两千块的大红包给她。 宋书明仍是不甚相信:“你这么灵,不如替我也算算?” 林愫还真认认真真起来,职业病犯了,一把拽过宋书明的左手,细细看他掌纹:“唔,事业出色少年得志”又摩挲他左手大拇指上一处硬结:“这个不好,主凶的,是杀生结。” 宋书明被她软绵的手指来回抚过,赶紧抽回手,故作冷淡:“说的那个什么杀生结,是我左手拿枪磨出来的茧子。” 林愫不高兴了。眉毛耸拉下来,低垂着眼。嘴角深深抿起来,再不看宋书明一眼。 两人到了停尸房,林愫这次避无可避,强忍着恶心看了女尸瞳孔上的伤口。她低垂下头仔仔细细看了半响,起身皱着眉头对宋书明说:“这是注魂。” 宋书明眉头一皱:“什么是注魂?” 林愫摆摆手:“你听说过,湘西赶尸吗?” 宋书明还是在小的时候看老香港电影,林正英午马演《僵尸先生》,几个道士赶着蹦蹦跳跳的抹着白脸蛋的清朝僵尸,一蹦一跳往前走。 林愫笑了笑:“那个当然就是拍着玩的。真正的赶尸,其实就是背尸,有些人死在异乡没办法归家,赶尸人受家属所托,拿竹竿子把尸体穿起来,趁着夜色翻山越岭背回老家去。” 她直起手臂演示给宋书明看:“喏,你看,一根长竹竿,搭在前后两个赶尸人的肩膀上,中间架上尸体,可不是就像僵尸伸长手臂一跳一跳。” “大部分的赶尸,其实就是这种特殊的快递员罢了。但我也知道,湘西渝北一带,兴蛊毒,有邪教蠡偈,擅长给死尸注魂。”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 注魂 林愫曾在小的时候见过老林注魂。那时她不过四五岁年纪,白大嫂有天晚上哭哭啼啼扑进了老林的家门。白大嫂在外打工的大哥丁兴从脚手架上摔下昏迷不醒,工友送到医院,医生也只叹气摇头,让准备后事。农村人,讲究落叶归根,几个工友连夜包车把丁家老大拉回家,躺在屋里的土炕上,寿衣板材流水席都已备好,就只等着人咽气。 老林也知道这事,还对着林愫叹了好几声命苦。一家人,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单只瞒着八十多岁的跟着丁老二住的老母亲一个人。 却不知道是不是丁老二媳妇有心还是无意,竟把丁老大眼看就要咽气的消息透给了丁家老太太! 老太太八十多岁年纪,一生生了十三个子女,成人的唯独两二一女,一直将这长子看成心尖子般的疼爱。听到这消息,竟迈着两只金莲小脚,从村东走到村西,硬是在丁老大家门口被白大嫂拦下来,白大嫂苦劝老太太不要相信外面的流言,跪下抱了她两条腿请她回去。丁老太太却只是流泪,说只有见到好生生的丁老大,才肯回家。 白大嫂求到老林这里的时候,老太太已有两天水米不进,眼看着一家人还不及送丁大哥出殡,就得先给丁老太下葬。 老林听白大嫂说完,沉默许久,拿起水烟袋来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又白又长一个烟圈来:“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天夜里,老林带着林愫,摸黑进了丁老大家中。老林掏出匣子中一个小布包,平铺开来,里面是一套长短不一的九回针。 老林将拿银针一根根拿出,夹在指间,又让白大嫂撑开丁老大的眼皮,极轻极轻在丁老大瞳仁之上,细细扎上了长短不一九根银针。老林指尖磷火闪烁,口中轻呼:“进!”,又拔出银针,拿一枚铜钱给丁老大含在口中。 老林扭头对白大嫂说:“让他早上去见你娘。时间千万不要长。见完了立刻回家。我在你家等你。”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躺着的丁老大蓦得一个挺身竟坐了起来,白大嫂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了两步倒在门框上。 老林宽慰她:“莫慌,不过是个偶人罢了。”说着掏出怀中一只玉米穗子扎成的娃娃,头颅四肢前胸后背上正插着从丁老大瞳孔中拔出的九只银针。 林愫还记得当年这个玉米穗子娃娃。她小时候玩具不多,老林拿玉米穗子扎成长辫子娃娃和小马,给她过家家。那晚上老林哄她要借她的玉米穗娃娃玩,她还不乐意了许久。 老林把娃娃递给白大嫂:“把这个收在衣服底下随身带着。你带着它,你哥哥就听你的话。” 白大嫂那天天刚蒙蒙亮,怀里揣着娃娃,身后跟着丁老大,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家门。丁老大明明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此时却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一进门,白大嫂往地上一跪,丁老大也跟着扑通跪下。白大嫂哭着求丁老太太:“娘,睁开眼看看,这不是大哥还是谁?” 丁老太太眼已灰白,凑着清晨蒙蒙点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把抱住大儿子的肩头放声痛哭,一家人哭作了一团。待丁老太太心情稍定,白大嫂又说:“娘,哥哥连夜回家看你,现在也得去睡上一觉吃些东西。” 丁老太太抚着大儿子面如土色的脸庞连连点头,丁老大跪下连磕几个响头,这才转身就走。 白大嫂不敢生事,一路双脚带风走得飞快,连跑带走赶回了丁老大家里。丁老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进房门,老林兜头就是一把绿豆,照着丁老大面门撒去。 丁老大双手一挥,嘶吼着将绿豆挡开,烦躁不安向白大嫂撞去。老林赶紧上前去挡,但丁老大濒死之人却力大如牛,将老林顶出几步开外。 老林也不慌,食指中指并拢沾几滴鸡血,在黄纸上几笔画出五芒定身符,一把贴在丁老大的心口。丁老大愣了一愣,仿佛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肢体僵硬起来,手臂一抖一抖,脚步却不停,一蹦一蹦仍是朝白大嫂扑去。 老林赶紧上前两步,从白大嫂怀里拽出那个玉米穗子娃娃,指尖引来三味火,幽幽荧光间,玉米穗子娃娃灰飞烟灭。丁老大哇了一声,仿如失了魂魄一般向前一倒,摔在了土炕旁边。白大嫂赶紧上前扶他,一摸方知不对,他明明已经气绝多时! 老林长出口气:“三天之内务必火葬,免生事端。”说完,转身带着林愫回家去,很是消沉了几天。 林愫问起他,他也只是长吁短叹:“注魂损阴德,必生事端啊!” 这话确也不假。丁老大到底还是选了墓地落了葬。这之后不久,丁家怪事连连。丁家寡妇短短几年形容枯槁,油尽灯枯,没隔几年,就去了。村里传言说丁家晚上常能听到鬼泣声,丁寡妇死那么早,就是被鬼缠上了。 林愫听见这话回去问老林,老林摸摸她的头,说:“人死灯灭,魂魄皆散。肉体就如同一盏空壳。湘西有邪教蠡偈,极擅注魂,就是将那孤魂野鬼收为己用,注入死尸之中,可保尸身不腐栩栩如生。再有技艺高超的,甚至可以让尸体行动自如,免去赶尸人背尸之苦。” 又停顿一下:“可这世间哪有如此容易的事情。那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有了肉身,又岂能轻松放弃?就算能将注入的魂驱逐出去,尸身九心既开,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妖魔鬼怪邪神孽灵,谁都可以侵附。” “林愫,你记住,邪教之所以是邪教,就是因为它心术不正。注魂予尸,必遭反噬,不外乎时机先后而已。”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 死人 宋书明听林愫说完,略沉思一阵,问:“你刚刚说,丁老大被注魂之后,就跟常人一般行动无异?连丁老太太都认不出来?” 林愫摇摇头:“这倒也不是。尸体注魂之后,眼睛不能睁开,所以白大嫂当天也只能趁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领丁老大去见丁老太,否则,就穿帮了。” 宋书明眼中精光一闪:“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林愫想了想:“其他,应该没有了。哦,不对,有些时候为了让孤魂野鬼听话,往往还会在尸身上加一道定身符。用了定身符之后,尸身就是真正的僵尸了,动作就会变得僵硬骇人。” 宋书明猛的一拍桌子:“这就对了。” 他想到激动处,干脆找出留底的监控,指着那个全程闭眼肢体僵硬的嫌疑人给林愫看:“你看,你说的肢体僵硬,是不是这种?” 林愫仔细看过,虽仍有些摸不准,心中却隐隐有六七成把握:“我那时还小,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这人看起来,确实很像被注了魂。” 宋书明起身,踱步到窗台前,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自言自语道:“之前的方向错了。该查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宋书明想到这,回头问林愫:“你之前说没有头,你没办法问米。现在有了头,能问吗?” 林愫摇摇头:“注过魂的人,问也没有用。招来的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看宋书明有些失望的样子,又有些好笑:“宋警官现在终于相信问米?” 宋书明面无表情淡淡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隔天上午,宋书明把林愫提供的线索粗略讲给以前的搭档老李。老李想了一想:“这也是条路子。就按你说的,死马当成活马医罢。” 老李年纪比宋书明大十多岁,资历老,性格好,机关上下人缘好,这种棘手的事还得靠他出马才行。刑侦之前一边在失踪人口数据库尽力比对女尸的信息,一边又调取监控努力复原,查找白衣嫌疑人的信息,已经有一周了。进展不大。 老李找到刑侦科,跟经办打了个哈哈,略提了一句:“不如查查死亡人口信息库?” 经办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样子。老李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听我的吧。总归是有原因的。” 隔得两天,刑侦那边果然有了回复。老李去拿了结果,回来面色古怪的递给宋书明。 宋书明接过来一看,眉头紧皱:“确定吗?” 老李点点头:“反复确认过了。” 宋书明叹了口气:“看来,又得麻烦我们那位小朋友了。” 林愫接到宋书明的电话,说请她吃饭。她也不推辞,在学校旁边选了家最贵的馆子吃日料,以路过看着价牌就咋舌,好容易有个机会被请客,半点也不手软,先吃了肚圆,才想起上次的案子,问:“监控里的嫌疑人,你们查到是谁了吗?” 宋书明点头:“找你,为的就是这件事。人,查出来了。是首都医学院的老师陶力。” 林愫:“那,破案了?” 宋书明苦笑:“可是陶力,今年一月就去世了。” 就因为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一个死人身上,队里上上下下讳莫如深,昨天宋书明来找老李,就看见办公室门后面,挂了幅关公像。他自己也不是不害怕的,这几天干脆把前几年本命年买的红腰带翻出来围在腰上,才觉得心安了一些。 林愫:“如果是注魂,那也说得通。谁能直接接触尸体,谁就有大嫌疑。” 宋书明:“我们昨天已经核实过了,陶老师去世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遗体捐赠给了首都医学院。”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 小媛 首都能接收遗体捐赠的单位并不多,家人遵陶老师遗愿,选择在长青园签署捐献遗体协议,再将遗体交送。 捐献的遗体统一经过防腐处理之后送到首都医学院存放,再按需分配给需要学习临床解剖学的医学生们。一具大体老师,四五个医学生用来练手,用上半学期左右,等到实在没有解剖价值,再统一送回长青园火化,骨灰待火化之后交还给家属。 宋书明找到首都医学院,原本以为案情有了突破点。但是询问过带教《解剖学》的老师才知道,陶力老师的遗体已经提早在一周前被火化了,而且骨灰刚刚交还给家属。时间算起来,却刚 好是那晚监控拍到陶老师之后两天。 这样一来,接触过遗体的人前后算起来也有将近百人,范围大,排查难,如果挨个询问,恐怕要两个多星期才能询问完。何况首医方面也并不十分配合,言里言外都是要看到卫计委的公函才配合调查。老李连番给领导打了四五个报告,都因为案情的敏感性,被打了回来。 宋书明心里苦闷,对别人不好说,倒对着林愫诉了几回苦,两周时间几乎将师范大学边上的几家好馆子吃了个遍。 就在案情胶着的当下,城南青龙山上,有驴友报警,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衣着整齐,无明显伤痕,尸检初步鉴定窒息死亡。本来这个案子并不在西城辖区,跟宋书明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城南分局法医尸检的时候发现,受害人瞳孔上,竟和城西这桩无头女尸案一模一样,也有九个并排的,毫不起眼的针孔。 案子于是就报到了老李这里,法医老张去城南分局看过之后,对着宋书明点了点头。果然凶手是同一个人。好在这一次,凶手并没有分尸,辨认身份容易了很多。 一周不到,女尸的身份就确定了——是京郊一家足浴店的小姐小媛。失踪一周有余。 小媛在京西和平路上一家极小的足浴店工作,一个十几平米的门面平房。靠着路这一边是玻璃推拉门,两个接客的小姐就坐在推拉门的沙发前玩手机,短衣短裤,也不过分暴露。沙发后面一扇屏风,再隔开两个小隔间,里面放一张按摩用的单人床。 这家足浴店开了也有两三年,早些年卡车还可以进城的时候,做的多是跑长途的卡车司机生意。这两年长途车早不能进城,几个小姐年纪也大了,做的基本就都是熟客生意了。 这次的受害人小媛,失踪当晚独自一人在店,生意不怎么好,提早关门。监控显示她凌晨4点多的时候关了店门往300多米外的出租屋走去,在路口遇上一男子,两人攀谈几句,拐过街角,双双消失在监控盲区之中。 城南分局将监控图像发来,宋书明和老李一同观看,两人对视一眼,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眼中都是藏也藏不住的震惊。 那监控中夜视图像虽不甚清晰,但是也足以辨认出现在路口与小媛攀谈的男子,白衣黑裤,动作僵硬幅度大,明明就是已经捐献遗体一月有余,原本应该躺在首都医学院的解剖学教室的陶力老师。 林愫又被宋书明接来,她听宋书明说完,也不免心中震惊。 湘西蠡偈早已没落有数十年光阴。早些年曾懂得注魂和赶尸的那些手艺人,早就被淹没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年轻一代人纷纷离开破旧的湘西大寨,或南下或北上,打工挣钱一去不返。 时至今日,即便是有存活至今的赶尸人,也该是耄耋老人了,很难想象会做出杀人分尸的事情。 林愫说:“何况注魂这门手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尸源。一天不练习,手艺生疏了,就容易捅篓子。” 也是,毕竟是在人眼珠子上扎针眼,没办法练手,可不是容易出差错。 林愫一下子来了精神:“会不会就是因为医院管理严格,尸源难找,所以才有杀人的动机?” 宋书明皱了皱眉头:“杀人练手,解释不了他为什么分尸。”他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啜饮一小口,缓缓开口:“第二具发现的尸体,是窒息身亡,而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第一具发现的女尸,胸口和□□这些明显有性暗示的地方有这么多不必要的刀伤,说明凶手对受害人有私仇,这些伤口,代表着泄恨。” 林愫:“那么,分尸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受害人的身份?这说明第一个受害人,是认识凶手的?” 宋书明点点头:“没错,很有可能。” 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宋书明送林愫回家,出大门的时候刚好撞上租客小丁。 小丁和小李租住的公寓交房后,冰箱中发现第一具女尸失踪的头颅。中介和租客都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审讯调查阶段,刑侦处暂扣了几人的手机方便调取聊天记录。今天小丁恰好过来取之前暂扣的手机。 林愫打眼望去,将小丁上下打量,眉头一紧,轻拽了宋书明一把。宋书明顺她目光望去,很快意会,示意老李把人留下。 等背过人,宋书明问:“怎么回事?” 林愫:“那人眉心青烟起,伤官坐羊刃,今年背运大起,该是有些杀身之祸。” 宋书明心中一震,立刻让老李突击审讯。铐子带上又连夜提审,第二天早上,果然审出了结果。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 绝后 早在第一位受害人失踪头颅发现之时,刑侦就根据头颅做了样貌复原图,拿来给中介和两位租客指认过。几个人一口咬定从没见过,宋书明还记得当时这个租客,程序员小丁,吓得面如土色,讲话磕磕绊绊,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这次突击审讯,宋书明给老李透了底。老李铐子戴上,黑脸唱起来,没问几句话,他就防线崩溃全部交待了。 上次小丁看到女尸样貌复原图,就已经认出来,受害人是他数月前曾多次电召的足浴店小姐,彩霞。 小丁一年多年跟着同事去城西一家隐秘的足浴店放松,在那里认识了刚刚来京的彩霞,两人竟是滁州老乡,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就彼此加了微信。 小丁程序员,工作很忙,交际简单。周末偶尔有空,也会叫彩霞过来,聊天吃饭,再“运动”一番。这么总也维持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彩霞也来过四五次。 端午节小丁回了一趟老家,还曾想带些滁州特产给彩霞尝尝,却没想,彩霞再也不曾回复过他的微信。小丁最开始还有几分怅然,再隔得几个月,也就彻底将彩霞抛之脑后,如果不是这一次,刑侦拿出了彩霞的图像,他甚至压根联想不到中介在他们房中发现的那颗头颅,竟会是彩霞! 可他终究还是认出了彩霞,冷汗直冒,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仍咬紧牙关不敢吱声,既是担心警察把他当成杀人犯抓起来,屈打成招,替人顶包。再一方面,他也担心召妓一事传出,影响他在公司的形象,继而影响他升迁机遇。 林愫听宋书明说完小丁的口供,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他知不知道他这么一隐瞒,有可能害了第二个受害人小媛的性命?” 宋书明点点头:“有的人自私自利成了习惯。” 小丁虽自私,但人却胆小如鼠,宋书明接触过他几次,直觉真凶另有其人,索性接着问他是否知道彩霞有无亲戚朋友,租住何处,足浴店又是哪一家。 小丁皱着眉头回忆良久,答:“好像是听说,她和男友同住。” 男友虽暂时不知是谁,但足浴店总还是在的。宋书明顺藤摸瓜找到彩霞一年多前工作那家足浴店,老板娘看着照片辨认了一阵,才记起来:“彩霞,高高瘦瘦,话不多,嘴不甜,为人很不起眼。来干了三个多月,就说回老家结婚去了,不做了。” 宋书明又问知不知道她男朋友是谁,老板娘摇头:“听她提过几次,好像是在哪里做保安的。” 旁边围着两个小姐,默默听宋书明和老板娘说话,插了一句嘴:“好像是在哪个大学里。她跟我们吹水过好几次,说她老公在大学里上班。” 大学?宋书明听到这里,心中一凛,脑海中莫名,跃出首都医学院几个字。 宋书明这次再去首都医学院,开车绕了一圈,先去了师范大学接林愫。 两人到了学校,宋书明先去要了所有能接触到捐赠的遗体的保安的名单。 首医对于大体老师管理比较严格,长青园运来的遗体,存放在专门的解剖实验室里,就在解剖教学楼的地下一层。医学生上课要用到遗体的时候,带教老师也会提前做申请。审批通过之后, 才会由专门的保安趁夜色将遗体从地下一层推进电梯,再送去解剖教室。 如果严格遵守规章制度,能接触到遗体的保安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位。宋书明将那一排名单列开来,每个名字后面都有简短的介绍,写着年龄籍贯云云。 宋书明说:“年龄相符又没有成家的,只有这四个人。” 林愫看了看那几人照片,指尖一上一下,轻轻敲了敲桌板,嘴里默默算着这四个人的生辰八字,等念到其中一个人,林愫顿了顿,说:“丁酉日柱,年干七杀”,停下来又算了算,扭头对 宋书明说:“这个人,绝了后。” 宋书明笑:“绝后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只要他别让别人绝后就成。” 林愫却抿了嘴角,一脸严肃:“不,绝后这事,恰恰跟我们很有关系。” 老林曾说过,注魂予尸,必遭反噬。 可做他们这行的,又有几个人没遭过反噬? 八卦问爻伤福缘,测字算命泄天机。往远了说,有刘阿采养小鬼种情蛊丢了性命,往近了说,也有老林烈火焚身而亡。 林愫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从来都只当岁月静好是一句笑话,再没有把反噬当成一回事。可子嗣凉薄,又恰恰是做他们这一行最常见的恶果之一。 “邪教遭天谴,这个人命中绝后,很有可能就是遭了反噬。”林愫推测:“该去会会他才是。” 宋书明想了想,说:“好,不如四个人都一并找来问问,免得打草惊蛇。”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 子鼠 审讯进展的并不十分顺利,八字绝后的保安张洋坚称自己从未有过同居女友,更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见过足浴店小姐彩霞。 宋书明看张洋此人,眼神飘忽从不对视,手指交握又透出内心紧张,即使林愫不在这里,多年刑警的直觉也让他知道这个人有些问题。 可是扣人扣了两天,口供上却毫无突破,宋书明无奈之下也只能放人回家,再嘱咐学校严密观察。 没想过了两天,首医解剖学的带教老师打电话给宋书明,开口就是哭腔,说保安张洋失联,而今年系里一具刚刚收到的捐赠遗体,不翼而飞了。 丢失的遗体恰好是刚刚伏法的死刑犯,一米九的个子,将近两百斤重。考虑张洋个子不算高大,城西分局专案组推测张洋带着这么大一具遗体逃跑,不可能步行,只可能搭车或者开车。 老李带着人加班加点调查监控,连续查了一天一夜却丝毫没有进展,张洋和尸体像插了翅膀一样消失不见,丝毫踪影也无,情急之下只能再找到宋书明。 宋书明跟着一并排查,气闷又困倦,打电话给林愫诉苦,林愫不待他说完,着急直呼:“蠢蛋蠢蛋!你也不想想,湘西邪教最擅赶尸,他必是趁着夜色赶尸步行,你去高速上查车牌,当然找不到了!” 林愫打车来分局,背上灰扑扑一个大书包,见了宋书明也不多话,叮叮咚咚掏出一堆东西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柳枝,铜钱,红绳,桃木剑,还有一小袋陈糯米,看着就像城隍庙前面算命的破摊子。 宋书明皱着眉头,正想开口,没想林愫竟从破书包中掏出一个黑布裹着的大笼子,她一把将那黑布掀开,只见那笼中竟是一只通身皮毛乌黑水亮的巨大耗子,头上双耳有成人拇指长,眼睛如 黑豆般大,乍一看竟像一只三月左右的黑猫。 宋书明倒抽一口气连连向后倒退几步,撞到了老李的桌子才站稳脚步。 林愫抬眸瞥他,眼含揶揄:“刚见面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住宿舍吗?这就是原因。” 宋书明气得牙痒痒,他平生最恨老鼠,没想到林愫记仇又小心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把它给我拿走!” 林愫嘿嘿笑一声,轻轻敲了敲笼子,说:“你中学的时候学没学过诗经啊?里面有一篇《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会背。 但林愫读书的时候,老林却摇头晃脑对她念叨:“错啦,错啦。” 他们行内人,背的是《子鼠》。“子鼠子鼠,午时足躅,性以勇驻,般若魂屠。” 林愫背过了诗,又问老林子鼠是什么,也是老鼠吗? 老林拿起水烟袋吐出一个烟圈,说:“也是,也是。今年冬天,带你去看。” 待到冬至那天,原上竟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雪。老林将他不离身的匣子打开,掏出一串绕着红绳的铜铃铛,挂在林愫的手腕上,又拿出一个麻布小口袋,装了一把玉米糁,想了想,又拌了半勺子白糖进去。 “该是够了。”老林自言自语。 林愫跟在老林身后,疾步踏在关中的原上,天色渐阴,老林不住催她快走。林愫深一脚浅一脚,急出了满头的汗。两人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田埂边上一间破落的黄土房前。 老林站在门前,深吸两口气,推开房门。林愫跟着他走进去,那房中空空荡荡,只墙边一块土炕,紧挨着一面灶台。炕上躺着垂垂老矣一个老汉,轻轻□□着。 老林走向前,冷冷看了那老汉,缓缓开口道:“你可悔过?” 那老汉却已无力回答,喉中发出呼啦呼啦风箱一般的声音,半响,再没了声息。 就在此时,林愫腕中铜铃突然叮铃叮铃响起来,老林疾步上前,将铃铛拿下,对着炕上老汉摇晃不停,一边摇一边走圈,嘴里唱着:“子鼠子鼠,午时足躅,性以勇驻,般若魂屠。” 老林来回转了三圈,唱词也往复了三遍,林愫原本袖着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比起老林,耳清目明,隔得一会儿,听到门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林愫扭头一看,黑乎乎一团,惊呼一声:“兔子!” 老林跟着回头,眼角瞥到,嘴角一勾,手却不停。铃声越来越响,门口的活物也试探着进了屋。走的近了些林愫才发觉,那一只油光水亮的“小兔子”原是只手掌长的大老鼠。 老林见那老鼠进了屋内,先示意林愫关上房门,又吩咐她把带来的麻布口袋敞开。黑老鼠许是闻到了白糖的味道,圆圆鼻尖一耸一耸,在铃铛和麻布袋子之间,明显的犹疑了。 老林也不着急,继续缓缓踱了几步,从腰间抽出林愫平时踢的毽子。那毽子是老林用公鸡毛压着两枚旧铜钱制成,老林将那毽子攥在手心,猛地朝黑老鼠砸去。黑老鼠受惊慌不择路,竟一股脑钻进老林的麻布袋子中。 老林大步上前,一把将袋子兜起,扎好了口袋摇了一摇,说:“你我运气不错,今日这子鼠年纪尚幼,胆子小,好哄骗。” 林愫上前接过袋子颠了颠,听见里面几声吱吱叫。老林道:“子鼠嗜孤魂。但凡大奸大恶之人,魂魄不入纲常轮回。子鼠灵善,擅追踪,好吞孤魂,免得恶灵不散危害人间。” 林愫赶紧摸了摸袋子,问:“这么好的灵兽,我们捉它干嘛?” 老林却背了手往外走:“过年你不是说想要只狗?喏,我们这些人,狗子是养不住的,你要养,就养子鼠罢。” 林愫气结,苦着脸跟在老林身后,自我安慰养老鼠也行,总比没有的好。走了一阵子,又想起刚刚的事情,问老林:“子鼠吃恶魂,那刚刚死的老头,做了什么恶?” 老林眸色骤然冷冽,想起旧事心中不快,牵了林愫的手:“以前没教过你,今日正好告诫你。女儿家,要懂得爱惜自己,衣服盖住的地方,万万不准别人来碰。你记住了吗?” 老林看林愫懵懵懂懂的样子,一张小脸天真无邪,想到那人糟蹋过的姑娘们,也不过林愫此时这般年纪,忍不住再唾那渣滓:“畜生!死不足惜。”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 僵尸 宋书明听林愫说完,到底对这只黑油耗子有了几分好感。林愫平日喂养极为精心,子鼠如今近十岁高龄,皮毛柔顺光滑如水貂一般,蜷在笼子里懒洋洋的。 林愫说:“你不是说,张洋带的那具尸首是死刑犯吗?” 宋书明答她:“是的,就是前年大雪天里劫杀孕妇的人渣。上周刚枪决。” 林愫还记得那个案子,前年过年的时候一位怀孕三个月的孕妇在大雪天里上了一辆出租车,刚挂了丈夫的电话就失联了。 家属凌晨去报警,连夜调取监控搜查,才知是见财起意的出租车司机,不顾孕妇苦苦哀求,抢走了手机钱包逼问出银行卡密码,杀人抛尸在京郊河道边。 这案子当时闹得轰轰烈烈,林愫知道凶手伏法,心中不免快慰,对宋书明说:“子鼠擅追魂,尤其喜欢吃这种穷凶极恶的亡魂。我带它来,可以帮你追踪张洋的下落。” 这件事也不好声张,宋书明自己驾车,只带了林愫和老李。林愫怀中抱着子鼠,腰间一个麻布小袋,装了她带来的桃木剑和陈糯米。子鼠在她怀中惬意至极,她轻柔抚弄子鼠的皮毛,凌乱的碎发散落在颊边,脸上透出温柔的神色。 宋书明不错眼看她,老李在后座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窘迫得有些手足无措,清清嗓子开口,掩盖自己慌乱:“往哪里走?” 林愫摸摸子鼠的头,轻轻哼唱,声音低哑:“子鼠子鼠,午时足躅,性以勇驻,般若魂屠。” 她连连哼唱几遍,子鼠才从她怀中坐起,在她腿上来回转了几圈,又伸出前爪抵住她肚皮。 林愫好似听懂一般,对着子鼠点点头,说:“西南,广灵。” 广灵离京足有200多公里远,张洋若是带着遗体步行,那脚程真是极快。 宋书明心中犹疑,面上却不显,一脚油门踩到实,朝西南开去,全速开了两个多小时,快开到县城的时候,子鼠在林愫怀中突然站起,烦躁地吱吱叫起来。 林愫赶紧叫住宋书明:“这个出口下高速。” 宋书明抬眼一看,前面是一个景区,叫千伏山,周边荒凉,连路灯都没有,两边是大片玉米田。他慢下车速,开了十多分钟到山脚下,前面已没有车路,只有杂草丛生一条盲肠小道,两边 稀稀拉拉种着些玉米。 林愫着急:“快下车,跟我走。” 她打开车门,将子鼠放在地下。子鼠吱吱叫了两声,一溜烟向前跑去。林愫二话不说拔脚跟上,宋书明和老李打了个眼色,都加快了速度跟了过去。 那子鼠在夜色中极为迅捷隐蔽,足足狂奔十几分钟,终于渐渐慢下脚步,边走边嗅。 宋书明大气不敢出,跟在林愫身后,后背上已是一层薄汗,只觉自己的砰砰砰的心跳声在这夜色之中尤为突兀,恨不得伸手压住心房。 就在此时,林愫蓦得驻足,回身拽宋书明的手:“看那里。” 宋书明眯着眼睛看,只见百余米外的半山腰上,有一束束绿色鬼火幽幽飘荡,荧荧绿光间,竟隐约可见一个高大身影,直挺挺举着双臂,双足并拢,一蹦一跳向前迈进。宋书明大骇,一股凉意从尾骨直升脑门,只觉毛骨悚然。 老李也显见看到了,凑在宋书明身边,紧挨着他,哆哆嗦嗦说:“僵…僵尸。” 林愫出声安慰:“别怕,湘西赶尸就是这样。张洋应该就在注了魂的死尸旁边。” 那僵尸恰好蹦到山弯处,一蹦一跳,跳转到了山的那一面。宋书明咬紧牙关加快步伐,三人趁着夜色浓厚疾步追上,待转过弯去,竟丝毫不见僵尸踪迹。 三人此时皆心中惊惧,林愫一贯寡淡自持,此时都略显慌乱窘迫,宋书明回头看她面露惊恐,自己倒镇定许多,上前两步侧身将她挡在身后。 林愫看他这样,心中温暖,轻轻捏了捏他衣袖,说:“不要紧。” 她左右环顾一番,山间风凉,夜色冷寂,四周静得出奇,只几株玉米秧子在寒风中摇曳。 林愫定定心神,深吸口气,从腕中摘下引魂铃,轻轻一摇动。只见东边不远一束鬼火应声而起,林愫伸手,正准备指给宋书明看,骤然听见宋书明大呼:“小心!”朝她扑来,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林愫被宋书明撞得眼冒金星,隔得两秒方回过神来。她跌在地上,穿得厚实并不很痛,只手腕隐隐擦痛,可能破了皮。宋书明盖在她身上挡着她,挣扎着和一个庞然黑影纠缠在一起。 老李在黑影身后,一手大力将那黑影向后扯,一手拔出枪来,对着林愫大喊:“这就是那个失踪的死刑犯!” 林愫连滚带爬从宋书明身下逃出,定睛一看,眼前正是那具失踪两日的死刑犯遗体,双目紧闭,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口中如旧风箱一般呼呼作响,面皮像浸过水,青白发皱,力大无穷,不知疼痛,老李和宋书明两人勉力支撑渐落下风。 林愫心中没底,下意识的扭头对老李说:“别开枪!” 她静心凝神,左手捏诀右手从随身的麻布小包中掏出一张黄符纸,符纸中包着一小张朱砂纸, 林愫毫不犹豫将朱砂纸卷起,掌心朝上左手一捻将朱砂纸一把碾碎,指尖一勾,寥寥数笔在黄符纸中画出一个定身符来。 林愫起身一跃,扒在僵尸肩上,右手发力一贴,黄符纸稳稳落在僵尸身后。僵尸立刻如冻住一般再不动弹,林愫长舒一口气,刚想对宋书明露出笑容,突然见那僵尸突然发力,却似毫无影响一般转身再朝林愫扑过来! 定身符竟无用!林愫大惊,愣在当地眼睁睁看着僵尸朝自己扑来。宋书明不知从哪里生出神力,一把拦腰抱住僵尸,死死跪在地上拖住。僵尸步伐被打乱,愈显烦躁,狂性大发,张口冲宋书明左臂咬去,生生带下一块皮肉来。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 法器 宋书明痛喊一声,林愫大惊失色,她和宋书明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相处,甚至今夜两人生死时刻并肩作战,宋书明已算她难得的熟人了。 老林去后数年岁月,她孤身一人行走在阴阳交界,个中孤独苦痛诉无可诉也无人可诉,早已将心墙铸成水泥一般,没想生死之间宋书明竟能舍身救她。 她感动之下又生出滔天的愧疚。责任感油然而生,人却逐渐冷静,分出心神来仔仔细细回想,为什么定身符会无效?为什么僵尸像□□控一般懂得转身扑她?原本应当伴尸左右的张洋又在哪里? 种种疑点似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她裹得透不出来气。 湘西赶尸看起来玄妙,实际上本来不过就是镖局体力活而已。 虽说邪教蠡偈擅注魂,但注魂刁钻阴毒又极为高深,能做到尸身不腐行动自如就已经是个中高手了,更别提这次遇到的竟然是力大无穷的僵尸,能行走能跳跃能打架,甚至还像有意识一般懂得转身攻击。 林愫也知僵尸其物,极为罕见,非一般法器不可炼成。她在重压之下拼命思考,电光火石间突然灵光一现:“金刚杵!他拿着金刚杵!” 张洋手中既有金刚杵,必定是用了金刚杵来注魂炼尸。 银针引魂,金刚驭魔,老林当年用九转银针引魂,张洋却用金刚杵来驭魂,将穷凶极恶的死刑犯的恶灵锁死在尸身之内变为僵尸,再使金刚杵,让僵尸为己所用。 此时张洋必然是躲在暗处,用金刚杵操纵僵尸与老李和宋书明殊死搏斗。 林愫原本不知为何定身符对僵尸无效,心中恐惧。如今知道金刚杵驭魂法力强大,区区定身符雕虫小技自然无用。 想明白这点,她却长舒一口气,看事物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僵尸不过是穿了线的偶人,就像当初老林做给她的玉米穗娃娃。 她手中没有金刚杵,自然不敢硬上,环顾四周瞅到山路两边几株稀稀拉拉的玉米秧子,心中一喜疾步奔去,将玉米穗子抽下,两下绑成一个娃娃,勉强辨出头和四肢。 堵既无用,那不如疏。林愫手中没有银针,僵尸嗜血,也只有出此下策。她抽开麻布小袋,从隔层里面抽出桃木剑。 那木剑剑刃极薄,林愫咬牙狠狠将手指压上剑刃一滑,霎时鲜血从指尖涌出,又把手指狠狠插在玉米穗娃娃上,左手指尖磷火闪烁,腕中引魂铃声大作,冲那僵尸大吼:“进!” 僵尸刚刚方从宋书明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老李背上顶着背包,拼命挡在僵尸和宋书明之间,摇摇欲坠,眼见得就撑不住。僵尸听到引魂铃声,身子一扭,停下动作就向林愫跳来。 林愫也不着急,手拿玉米穗娃娃轻轻摇晃,指尖暗捻一枚铜钱,只待放入僵尸口中。 僵尸离林愫越来越近,张洋眼见僵尸要落入林愫手中,终于忍不住从暗处现身,拿出金刚杵上下挥动,金刚杵铃音清越,林愫听到声响立刻冲宋书明大喊:“在那里!” 宋书明立刻明白,示意老李。老李与他多年搭档,此时极有默契掏枪出来,毫不耽搁砰砰就是两枪。只听不远处一声哀嚎,张洋中枪摔倒在地,痛得不住打滚。三人疾跑两步到他跟前。 林愫一把抓起金刚杵往玉米穗娃娃上一插,僵尸应声倒下。老李两下给张洋拷上手铐,再看一看伤口,说:“打着肩膀了。” 宋书明听老李说完,立刻脱力躺倒。他与僵尸缠斗许久又受伤严重,林愫心中担心,过来扶他。宋书明抓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林愫微笑摇头:“我没事。” 宋书明嘴角带笑,目光却绝望:“我死之后,书晴的事还麻烦你…” 林愫吓一大跳,来不及听完立刻打断他:“你死什么死?胡说什么呢?” 宋书明皱眉:“你也不必瞒我。我看过电视,被僵尸咬到都会变成僵尸。我等下就会自我了结,免得给你带来危险。” 林愫听他说完,忍俊不禁,又见他单纯可爱十分难得,笑着答他:“瞎说!那都是电视上瞎编的。僵尸咬伤不致命,回去止血包扎再拿糯米水泡泡驱驱邪,就好了。你好得很。不会变僵尸的。” 宋书明狐疑:“泡泡糯米水就行了?这么简单?” 林愫想了想,答他:“你要真担心,去打个疫苗好了。” 宋书明如释重负,点头如啄米:“对对对!狂犬乙肝破伤风,通通都来打一遍!” 林愫笑他:“想不到你这么惜命。” 宋书明却停了笑容,沉默片刻,低声说:“不是我惜命,而是没有找到妹妹书晴,我连死也不会甘心。” 鏖战之后怎么收场林愫并不清楚,她只管抱着子鼠,被老李送回了住处,到家倒头就睡。 隔了两天,宋书明的电话才打过来,声音疲惫:“林愫,你得过来一趟。”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9 张洋 张洋此人极为阴险狡诈,明明被抓到的时候人赃俱获,却只肯认侮辱尸体一项罪名。老李带人连审两天,张洋答非所问,反倒不断追问落网当晚和他们一道的“女法师”是谁。 宋书明本能的心生反感,看张洋面有得色贼眉鼠眼,不愿林愫与他见面。 林愫听他说完,倒愿意见张洋一见。 老林以前也说,做他们这一行,天赋灵气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存善念。如果心不向善,迟早都要走上邪路。她这许多年谨记老林教诲,惟愿善举积少成多换来多几载阳寿,难得这次有机会为民除害,当然愿意尽一己之力。 两人见面。林愫打眼一看,张洋面庞干净,唇红齿白,很是清秀的样子。她也不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张洋抬眸,细细打量她一番,眉眼弯弯,竟露出一个笑容,如春风拂面一般甜美无害:“你来了?” 林愫心中暗恨,不知他靠着这张无公害的英俊面庞,害了多少无辜性命,到底还是开口答他:“我也不曾想到湘西蠡偈竟还有传人。” 张洋苦笑,轻轻摇头:“别人不会明白的。可你总也该明白,我们这类人,走到如今地步,不过如过街老鼠一般苟活于世罢了。” 林愫答他:“我养了只老鼠,我们俩都过得挺好的。”话锋一转,语气凌厉:“何况,我就是过得再惨,也不会去杀人!” 张洋冷笑:“那是你时候未到。” 林愫丝毫不怵,脸上有波澜不惊的从容:“时候到了,慷慨赴死就是了。做我们这行的,难道还看不破生死红尘?” 这话说出,宋书明倒先皱着眉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瞪得她莫名有些心虚。 张洋扬起长了一圈青青胡茬的下巴,愣愣盯着天花板:“死,是很好看破。生,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转过头,盯着林愫:“湘西蠡偈为世所不容皆因注魂阴毒,而人之出身无可选择,我毕生所学,就只此一技。” “注魂,就是引魂注尸,将徘徊世间的阴灵注入往生尸体之中,保尸身不腐,并为我所用。早些年,注魂不过方便蠡偈赶尸人跋涉千山万水赶尸归乡落叶归根。即便称不上善举,也绝算不得阴毒。”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禁不住我辈中人以注魂为生,烧杀抢掠,作奸犯科。” “长此以往,注魂阴狠毒辣声名鹊起,反噬之苦,也越演越烈。” 张洋咬牙切齿:“我叔叔一生无子收我为徒,原以为他待我视如己出才能倾囊相授,我一直心存感激。谁曾想,他根本早就知道注魂会遭反噬,而我,却只能等到成人才发觉不同!” 张洋说到这里,一把从椅子上跃起,宋书明眼疾手快护住林愫往后一躲。张洋却没有再往前走,只是一把拉下皮带。宋书明瞥到他身下,倒抽一口气。林愫在他怀中也想转头,却被他用力按住,沉声道:“别看。” 张洋祖籍湖南,和彩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年纪渐长情愫暗生,谁料叔叔临终之前对张洋透露,注魂此技既成,必将断子绝孙。 张洋原还心中痴妄,以为自己年幼尚有转圜,可青春期已过,他却仍细如木筷状若豆芽,泥鳅一般毫无起色。 彩霞早他几年离乡打工,和小姐妹一同发廊上班。一开始也曾犹豫,后来看别人来钱容易日进斗金,便也下了海。 张洋高中毕业来京,在首都医学院找到保安工作。他联系到彩霞,得知她下海之后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心中暗喜,两人虽已同居,但他托辞她“上班”辛苦,一直相敬如宾。 持续几月之后彩霞渐生疑心,几次出言挑逗试探。张洋心中绝望,可不愿就此罢休,一边偷偷买来各种壮阳药物服用,一边下载各类视频百般尝试。 一晚彩霞早归,却正好撞到他自行试探,震惊之下手指张洋惊呼:“你..你..” 张洋心中羞愧难挡,又渐生滔天怒意,只想让彩霞永远闭嘴,抓过金刚杵向她胸口捅去,一下,两下,三下!等他回过神来,彩霞早已气绝多时。 张洋盯着彩霞的尸体,原本只是想分尸抛尸,但鬼使神差般,他瞅了瞅手中金刚杵。注魂害得他不能人道,二十多年从未碰过女人胴体。他却要注魂给彩霞,让再不会说话,再没有意识,永远也不会嘲笑他的彩霞“活”过来,与他一享敦伦。 这一番,事虽仍然未成,张洋却难得身心舒爽,恍惚间竟有种自己已经成事的错觉。 他工作使然能够接触尸源,便先是注魂抛尸,又瞅准了机会借陶力老师的尸体,把彩霞的头颅送到她曾经的客户,程序员小丁的住处,嫁祸给他。 他日思梦想再有机会能注魂给一具女尸供自己享乐,但医学院捐赠女尸年龄太大,他实在提不起兴趣来。隔得半年见警察没有进展,又因将头颅成功送到小丁住处,张洋心情愉悦,铤而走险,再次注魂给陶力老师,借他尸体引诱并杀害了第二个受害人小媛。 宋书明查到首都医学院并盘问到张洋的时候,张洋才终于惊慌失措,怕事迹败露,又自负绝技在身,干脆窃尸潜逃,僵尸力巨,背负他日夜兼程,脚程如此之快。 如果不是这次遇到了旗鼓相当的林愫,想必这时已经逃到山陕山区了。 宋书明送林愫回家,两人辗转这么久的时间才终于得知真相,却一丝轻松快意也无。 林愫见宋书明难得不开口调侃她,知他心中难受,想了想,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书明拉袖子给林愫看,纱布妥妥包了一圈:“缝了十几针,现在没什么了。” 林愫又问:“让你泡糯米水辟邪,你泡了吗?” 宋书明转头看她,郑重其事:“哎,我正想问你。这个糯米水是怎么个泡法?生糯米还是熟糯米啊?先放糯米先放水啊?是只泡胳膊还是全身都泡?” 林愫扶额叹气:“得了,你来我家里吧。我帮你。”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0 坦白 林愫家中简陋,旧式的筒子楼,厨房和门厅连在一起,没有客厅。卧室朝南,冬日阳光洒了满满半间屋子,看起来暖意融融。宋书明静静打量她的小屋,思绪却忍不住去描摹她在此间生活的点点滴滴。 房间小,卫生间也不过小小一间,却被她收拾得干净整洁。推门就是镜柜,下面的隔板上还放着两盆嫩生生的多肉盆栽,女孩子用的发卡皮筋零零散散,凌乱中有很有生活气息。 宋书明伤口已经麻木,不很痛。他也不着急,靠在浴室墙面上看林愫乒乒乓乓搬来一个粉红色的大折叠浴桶,上面画着拙劣的盗版hellokitty。宋书明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林愫很敏感的捕捉到了,许是误会他心生嫌弃,有些不快的开口:“我昨天才刚从淘宝上买的,新的,没用过。” 宋书明微笑,也不开口解释。 林愫这次被宋书明相救,也不是不感动的。 她独自一人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挣扎求生许多年,冷着一双眼看世情冷暖,常常都有自己压根不 属于这人间的错觉。自老林去后这许多年,她极少与人主动亲近,既怕自己体质特殊平白添了灾祸,又担心世事无常不愿承受得到再失去的苦楚。 与宋书明断断续续的相处,他已算她难得的几个熟人。 本来僵尸扑来之时她已做好被咬受伤的准备,哪知千钧一发之间宋书明竟然舍身护她。一个人太久,总会忘记被人呵护的感觉。 她在那一瞬间,也仿若有了自己如平常一般女子一样被人捧在掌心的错觉。 此时她看宋书明,平日的尊重敬佩又添了一份深重的感激。 想到宋书明心中挂念最多是他妹妹书晴的下落,打定主意穷毕生所学,也要帮他找到妹妹下落。 宋书明看林愫低垂着头,咬着下唇发呆的样子,出声问她:“要泡多久啊?” 林愫回过神来,看看表,说:“今天泡半个小时,但明天你还得来。要连续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彻底清除尸毒。” 宋书明瞅着林愫手中一小袋糯米,犹豫了一下,说:“林愫,我要给你道歉。坦白说,在亲眼见到张洋的僵尸前,我并不十分相信你口中所说,所以平日与你相处,言语中时常刺你试探你,现在,我要郑重给你道歉。” 林愫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寻亲这回事,一开始总是雄心壮志,何况他当时还是刑警。妹妹初失踪,他信誓旦旦对父母立誓,一定找到书晴。 哪知道时间越拖越久,书晴却一直没有下落。寻人启事贴了全城,悬赏报酬也提到了五十万,是他工作几年全部积蓄。可一个又一个的言之凿凿的电话说见到了书晴,最终却全部都是骗子。直到双亲皆丧,也没能依诺寻回妹妹。 他的心防在这四年之中越筑越高,何况宋书明近三十年都是唯物主义者,要他对林愫所说全部接受,实在也是强人所难。 林愫拍拍他手,了然道:“我理解你。这些事情,不眼见为实不可能相信。” 宋书明默默点头,又说:“但我现在,相信你了。” “之前因为提防你,总试试你的本事,没请你帮我问米。现在,你可愿意帮我找妹妹书晴?” 林愫郑重点头,说:“你救我命,我肯定尽我全力帮你。但你现在受了伤,尸毒不清我没有办法作法。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养伤。” 宋书明略有些失望,掬起一捧糯米,轻轻在水里搅了搅,想到张洋到底心中不快,忍不住开口问林愫:“你和张洋说,时候到了,慷慨赴死,是什么意思?” 林愫有些诧异,想了想,回他:“张洋虽然阴狠恶毒罪无可恕,但我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做我们这一行的,出身命格都不好,本来干的就是下九流的行当。”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有些自嘲有些颓废:“再加上免不了泄露天机断人财路,最后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像我爷爷,他就是被火活活烧死的。” 宋书明第一次听到她谈及家人往事,极想听她继续讲下去,可等了一阵又不见她开口,忍不住答她:“只是一场意外。” 林愫淡定:“生死有命。” 宋书明坚决:“可我相信人定胜天。” “林愫你记住,我救了你,以后若有什么生死有命的时候,记得你的这条命上,还有我流的血。我妹妹的下落,还要靠你来帮我,你再说什么慷慨赴死,那就是对不住我。” 林愫听他说完,靠在浴室门上,半响没有说话。隔了几分钟,才又开口:“等你伤好,我就帮你问米,一定帮你找到书晴。”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1 佑乔 宋书明泡在水中,背靠桶壁。尸毒虽不致命,但这些天来他受伤左臂总使不上力。本想好好休息一阵,可偏偏老李家中出了些事情,想请他来帮帮忙。 老李今年四十有二,人到中年正是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上有年迈高堂,下有青春期的叛逆儿子。老李儿子李佑乔今年刚17岁,在城北一家寄宿制高中读高二。 前些年宋书明一直听老李夸耀儿子省心又懂事,中考考的不错,还考上了重点高中。哪料到去年高二开学后没多久,成绩突然一落千丈,老李上个月接到学校老师电话,劝他把孩子接回家去,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孩子可能学习压力太大,精神上需要放松一下。 老李刚开始还不觉得严重,男孩子嘛,遇到些挫折磨砺一下是好事。 哪想到等到周末老婆把儿子从学校里接回来,老李一见面,才知道老师吞吞吐吐的那句“精神上需要放松”是个什么意思。这一下子,全家的天都塌了半天。连着一个月都在托关系找相熟的医生。 林愫很可惜:“现在是什么病查清楚了吗?” 宋书明摇头:“前两天去八院找了一个专家,做了测试。医生说是思觉失调。” 林愫好奇:“思觉失调?” 宋书明说:“是的,其实就是精神分裂的早期。”想了想,又问林愫:“我这周末打算去看看佑乔,你要不要一起来?” 林愫点头答应。 老李工作多年,碍于学历不高,晋升一直没什么希望,收入也不算太高,但是早些年老首都人大多攒了一两套房子,老李除了自住这一套外,还给儿子留了一套,生活上没什么压力,只等着儿子考个好大学。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一家子过得愁云惨淡,老李给宋书明开门,顶着黑眼圈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发丝凌乱像是骤然多了许多白发,仿佛一月间就老了几岁。 林愫站在宋书明身后,微微对老李点头示意。老李对她笑笑,把二人请到了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准备水果。 林愫没有探望病人的经验,坐在沙发上很是拘谨的样子。宋书明轻拍她手背安抚,说:“佑乔性格很好,成绩也好,是个好孩子。” 林愫点点头,端起水杯啜饮一口。她耳力极佳,几分钟前就听到厨房中老李压低声音在和谁说话,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宋书明也听到了,皱着眉头细细听了一阵,转头对林愫说:“是李嫂。” 林愫刚想开口回她,李嫂突然从厨房中冲出来,老李在后面拉了一把没拉住。她径直跨到林愫,一把攥住她,说:“大妹子,我可听说过你。这次可求求你,帮帮我们佑乔。” 老李拽着李嫂,劝她:“都说了这是生病了,你为难小林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医生。” 李嫂一把把老李的手打开,狠狠剜他一眼:“我不信!家里几代人都没得过这个病,怎么偏偏轮到我佑乔?我儿子这就是中邪了!”又转头哀求林愫。 宋书明见林愫一脸尴尬,进退不是,上前想替她圆场。 她微微冲他摆手,眼见着老李和李嫂越吵越凶,干脆上前握住李嫂手:“嫂子别急,我去看看佑乔。”又转身对老李说:“李警官,您也别介意。我去看看,虽说治不了病,但总能排除些别的问题,好让嫂子安心给佑乔治病啊。” 老李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宋书明和林愫走到佑乔门口,敲门等待一阵,见没人应,就推开了门。 佑乔房中窗明几净,书桌放在窗台前,桌上还摆了一盆绿萝,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单人床边是一排书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上百本各式各样的书,充满了生活气息。 佑乔就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看书。 宋书明见此情形,还以为是李嫂在大惊小怪,佑乔看着如此乖顺,实在是很难想象他精神上有什么问题。 宋书明上前两步,拍拍佑乔肩膀:“佑乔,我是书明,今天放假,来看看你。” 佑乔微笑回头,和宋书明打招呼:“书明哥好。”又看见宋书明身后的林愫,也是微微一笑,说:“你好!你是我书明哥的女朋友吗?” 宋书明咳嗽一声,也不开口解释,只拿眼睛瞥她。林愫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不是,是同事。” 佑乔点点头,又转回身继续看书。 宋书明叫住他:“佑乔,出来咱们同龄人聊聊呗?林愫比你只大三岁。” 佑乔回过头,仍是微微笑着答:“不用了,我要看书。” 宋书明心中微觉异样,只觉佑乔脸上挂着的微笑有些诡异的生硬,他抬眼望林愫,却见她一脸严肃郑重,心下顿时一凛。 林愫也走了过来,站在佑乔身后,不错眼的盯着他脸上表情,柔声问他:“为什么看书啊?” 这次就连宋书明也瞧出有些不妥,佑乔脸上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要考试了呀。” 林愫神色越发凝重,弯下身子,左手捏诀,右手三指并拢,轻轻压在佑乔眉心,柔声再问:“为什么看书?” 佑乔面上露出迷迷蒙蒙的神色,好似眼前蒙上一层粉纱一般朦胧,仿若梦呓一般咕哝:“肚子。” 宋书明心下焦急,忍不住追问:“肚子,什么肚子?” 却见佑乔似梦中被吵醒一般,微笑消失不见,满面冰霜背过身去,伏在桌上看书,再不肯回他一句。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2 解盅 两人出门,李嫂迎面而上,面带焦急问:“怎么样?” 宋书明心里没底,皱着眉头看林愫,老李与他多年搭档,见他这样立刻知道事有隐情,眼中星火一簇,似是绝望中看到曙光,一把握住林愫的手,唇角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愫轻轻摇摇头:“我说不好,但是看样子,确实很像中了情蛊。” 李嫂不知情蛊为何,但老李和宋书明对情蛊印象极深。两人仍记得福建小伙阿卡,失踪几年的姐姐,就是死于“情蛊”。 老李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宋书明在他身后托了一把,沉声对林愫说:“怎么解?” 林愫能知道情蛊,还是因为十年前曾不远不近见过。 那时她要上初中,老林带她进城上街,买些新衣服新书包。途径钟楼旁边新开一家百货商厦,围了一群人。她年纪小,喜欢看热闹,拖着老林的手凑上前看,才知是一出原配打小三的大戏。 原配年过四旬,发枯人萎,半瘫半坐捶打跪在她面前的老公。她老公貌不惊人,衣着平凡,看着也不像十分有钱。 林愫那时已经很是知晓些事情,打量那小三,却见小三年轻靓丽衣着光鲜站在一边,面带微笑风姿绰约,神色迷迷蒙蒙像在梦游一般,半点不像与那对夫妇有关联的样子。 老林在她身边皱着眉头看了一阵,拽着她走了。等晚上回到家,才对林愫吐露:“遇上同辈中人了。” 林愫这才知道,小三那副周身都是粉红泡泡的梦幻表情,是中了情蛊。她对此事印象极深,方才初见佑乔,几番对话见他神色不变,迷蒙似梦一般。 她捏诀一探,发现邪祟之气很是深重,再听他念叨“肚子”,转念一想,很是怀疑莫非情蛊是被佑乔吃进了肚子里? 可情蛊不似一般术法,林愫既不知道如何去下,更不知道如何去解,只能无奈冲宋书明摇头:“勉力一试罢了。” 事不宜迟,两人这便回家。林愫先放好糯米水,赶宋书明去泡。宋书明无奈泡在桶中,连声问她打算怎么试。 林愫翻着老林留下的旧物,心中慢慢有了主意,对宋书明说:“人这一生会经过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大多都有因果。可我这次不知因,也没法探果。既然如此,倒不如跳出因果,干脆制一剂万有解药算了。” 宋书明听得云里雾里,倒总能明白解药二字,担忧道:“你有把握吗?可别情蛊没解,先中了你的毒。药。” 林愫眼含警告瞪他,开口解释:“情蛊情劫情缘,万般皆是情。情丝缠绵,少不了月老红线。月老红线,绵延千里死生不灭,唯恐奈何桥边孟婆汤,一碗下肚,断肠绝恋。三生三世的情缘都能给你灭了,一点点情蛊,应该也能搞定吧。” 孟婆汤也不难,一碗奈河水,两株断肠草,三颗相思豆,四色忘川土。 断肠草和相思豆不难得,可这奈河水忘川土,也只能取个意思罢了。 林愫拿了一碗银杏露水,又将引魂铃泡在其中,取一小袋糯米,凝神静气,慢慢撒入水中堆成一座小山,埋住了引魂铃。林愫拿一小根阴沉木筷,轻轻插入糯米小山里,碗中水流似有风吹动一般起了涟漪。 林愫心下满意,对宋书明说:“引来些朋友,在水里待几日,姑且能算奈河水。只是这忘川土,估计还得靠你了。” 话音刚落,林愫见宋书明一脸遭了雷劈的样子,觉得好笑,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那么麻烦。所谓忘川土,我的理解就是骨灰。” 宋书明脸色剧变,指着林愫抖声质问:“你你你,你让我去偷骨灰?” 林愫大怒,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他脸上:“牛的!牛骨灰!” 水牛性灵,常往阴间引魂,眼可见亡灵,身可负冤魂。以牛骨作引,勉强也能算作忘川土。毕竟又不能真的让宋书明去找坟堆刨尸烧成灰。 林愫叹口气,送宋书明出门。隔了几分钟,又见他折返,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林愫问:“什么事?” 宋书明吞吞吐吐:“林愫啊,牛骨灰也不好找啊。超市买的牛排,我把肉吃了,留骨头成么?” 林愫:“…成。” 宋书明:“...我一人吃那么大一块牛排也吃不完,不如,咱一起吃?” 林愫:“…你等我穿外套。”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3 失踪 老李原本已经带佑乔看过一圈病,几次专家会诊都没能确诊病因,只八院一位老教授,含含糊糊怀疑是精神分裂症的早期,让老李密切注意孩子动态,特别注意一下最近有没有幻视幻听。 药方和住院单都已经开好,就等着家属点头。 老李和李嫂相顾无言,却谁也不甘心就这样点头。这十多年望子成才的种种期盼,一夜之间从鲤鱼跃龙门的康庄大道,变成了健康喜乐一生平安。理智上知道怎么样是对孩子最好,可终究意难平。 老李本已无计可施,却因林愫这一句话绝处逢生,只把死马当做活马医。 林愫拿着熬好的一小瓶孟婆汤,也不敢对李嫂明说是什么。老李犹豫不定却不伸手去接,只侧眼看宋书明,见宋书明不动声色点点头,才深吸一口气接过,加到佑乔饮水的杯中。 林愫告辞回家,却因心中忐忑,担忧许久才迷糊睡去,半夜听手机震动挣扎起来,是宋书明发微信给她:“老李打电话,说孩子好很多了,放心睡吧。” 她心口一松,倒头睡去,梦中还记挂着佑乔,叮嘱宋书明查出是谁下的情蛊。 哪知凌晨四点多,接到宋书明的电话,劈头盖脸一句话:“林愫,出事了,佑乔失踪了。” 佑乔喝下药水,愣仲一阵又似清醒很多,维持多日的诡异微笑终于不见,露出困倦神色来,对老李说头痛,想好好睡一觉。 老李和李嫂见他竟像回归正常,喜难自抑。李嫂在房中陪着孩子,等佑乔睡熟关门出来,和老李两人在厨房忙活,炖了一整只土鸡,准备明天早晨给儿子下碗鸡汤面。 等到早上,老李不到四点就起了床,想着儿子睡了将近十个小时,有些担忧,轻轻推开房门查看。哪料到房中空空如也,被褥整整齐齐,而佑乔,竟然消失不见了! 老李心口扑通直跳,踉踉跄跄冲去厨房厕所找了一圈,转身扑回卧室床边,带着哭腔叫醒李嫂。李嫂却比老李镇定许多,一个电话打给了宋书明,又一个电话报了警。 宋书明开车带着林愫到老李家的时候,刑侦的同事已经在小区物业室里查看监控。老李坐在沙发上一脸颓丧,李嫂却仍在坚毅无比的电话指挥自家亲戚去首都南站和西站守着,看能不能拦到人。 老李一抬头看到宋书明,腾的一下就站起来,膝盖狠狠撞在边几上,却似毫无所觉一般:“书明,是不是解药不顶用?” 宋书明心中焦急半点不亚于他,开口问林愫:“是不是牛骨到底不如人骨靠谱?” 老李大惊失色,攥紧宋书明袖口:“你们昨晚给我儿子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愫摆摆手:“李警官,佑乔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什么东西?” 老李红了眼眶:“就是什么都没带才让人焦心。钱包,手机,换洗衣物,什么都没带。” 宋书明一惊:“什么都没带吗?” 恰逢刑侦处老张进门,远远听见宋书明问话,答:“不是什么都没带,背上背了个书包。” 刑侦已将监控调取备份,凌晨一点整,老李和李嫂刚刚睡下一个多小时,佑乔穿戴整齐,背着青灰色的书包,步伐整齐走出了家门。 宋书明紧紧盯着监控中佑乔的身影:“如果什么都没有带,为什么偏偏背一个书包?这个书包也不像轻飘飘没一丝重量的,他书包里,究竟放了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把人找到。支队里有空的休假的同事听到消息都赶来帮忙,宋书明带着一队人焦头烂额的查天眼,丝毫不敢懈怠。 林愫却被老李缠住。老李听闻她用牛骨替人骨制孟婆汤,气得七窍生烟,对着林愫大吼:“要骨头有何难,我十个指头,随便切下一段来给你。只要确定能救我儿子的命,什么都可以!” 林愫半响无语,午饭时与宋书明感慨老李舐犊情深。 宋书明不以为意:“可怜天下父母心。有父母的,都懂。” 林愫咬着下唇,隔得一会儿也不接话。 宋书明这才反应过来她自幼无父无母,暗悔自己多口,嗫喏开口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两口扒完碗中的饭,一脸坚毅:“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我这次一定穷毕生所学,绝不能让老李白发人送黑发人。”又看看宋书明:“我也不能让老李砍手指头。要么,你今晚去刨个老坟挖几块白骨回来?” 宋书明:“...” 好在刑侦下午有了突破,城北文津街上的一个监控头,拍到了佑乔的画面。 佑乔今天早上9点整,背着他的书包进了离他学校不远的国家图书馆,自此再没出来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驱车前往,果然在国图四楼报刊阅览室的一排书架前,找到了伏在桌面上熟睡的佑乔。 李嫂喜极而泣,扑在儿子身上抽噎,轻轻把佑乔拍醒,这才惊觉,昨日仍对答如流的儿子佑乔,竟似痴傻了一般,双目呆滞,口角流涎,呜呜咽咽,再也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4 蠹灵 老李双膝一软,瘫坐在李嫂身边,宋书明面上不显,额角却沁出一层薄汗,拿起电话来准备叫救护车。李嫂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佑乔的名字,情急之下攥着指甲尖儿狠掐佑乔的人中,印出深深一圈紫痕。 林愫心知无用,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李嫂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满眼含泪,哽咽问:“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林愫拼了命的想。情蛊迷人心智乱人心神,中情蛊者仿若终日浸入热恋幻觉之中,永葆甜蜜笑靥。 佑乔若是中了情蛊,半夜离家出走也只能是为了与下蛊的“情人”私会,可为何他独自一人在这图书馆中睡觉,醒来又仿佛失了魂般的痴傻?他的书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林愫想到佑乔离家时身背的灰色书包,眼前似有了希望,催宋书明:“快,帮我一起找佑乔的书包!” 书包倒不难找,就在佑乔的脚下,宋书明一把捞起,抖落开来,里面却空空如也,连一片纸屑都没有。 宋书明难掩失望,转手把书包给了刑侦的同事:“去做个毒物监测。” 林愫盯着书包,脑海中像有什么一滑而过。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佑乔的时候,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一本书。 他床旁有一整面靠墙的书架,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上百本书。 他半夜三更离家出走,哪里都不去,偏偏来到了全国最大的一所图书馆,举目所见全都是书。 他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却只背了一个书包。 林愫一巴掌拍向自己额头,明明这么明显,一直以来他们却找错了方向。 明明已经这么明显,为什么她昨晚没有想到?为什么她现在才终于明白! 她被佑乔脸上梦幻般恋爱的表情蒙蔽住了双眼,忽略了真正的答案一直以来就在她的眼前。 佑乔的书包里不是什么都没有,佑乔的书包里装的,恰恰就是一本书。 “我知道了!佑乔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情蛊!”林愫冲到宋书明面前:“他脸上总带着微笑,不是因为他中了情蛊,而是因为他真的在恋爱!” “他是被蠹灵,迷住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个你听过吧?”林愫焦急万分,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能长话短说,草草解释给宋书明听。 见宋书明点点头,她便继续说:“老林曾告诉过我,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是真的。黄金屋,指的是墨仙,而颜如玉,就是蠹灵了。” 宋书明紧皱眉头,也不开口追问,只等她继续,林愫接着解释:“墓穴里陪葬的字画墨宝时间久了有了灵气就叫做墨仙,可招财进宝,保家财万贯。有法力高强的,相传还能点石成金。” 宋书明听她这么说倒松一口气,觉得这墨仙蠹灵未必是坏事,问:“那蠹灵呢?” 林愫抿了唇角:“可陪葬的如果是书简,有冤魂怨气不散就会聚集成灵,依附于书本之上。有读书人翻开书,蠹灵就化怨气成肉身,多为娇俏豆蔻少女或者青葱英俊少年,迷人心神,吸人阳气,甚至还能摄人魂魄。” 宋书明看她表情,不必再问就已知道,佑乔痴痴呆呆的现状,按林愫的推论,就是被蠹灵摄走了心神。他心中寒意重重,面前仿佛万丈深渊,佑乔就在这深渊的底部呼喊,他却不知道如何去救,充满了挫败感。 林愫拍他肩膀:“没时间难受。最要紧的是先要把蠹灵附身的那本书找到。如果被人借走了,这恶灵很可能又会害人。” 两人环顾四周,国家图书馆藏书三千万余册,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之一,要在这茫茫书海之中,找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旧书。 宋书明叹口气,说:“如今也只能让老李查监控了。” 林愫点头赞同,说:“佑乔昨晚表现正常,必定是蠹灵见你我来过,给佑乔喂下孟婆汤,知道她这次遇上了高手,”说到高手二字,林愫大言不惭指了指自己,再接着说:“所以迷惑他带着她附身的那本书来到国图,再让佑乔把她放在书架上,就可以完美的消失,再接着害下一个人了。” 宋书明点头赞同:“我们如果还以为是情蛊,不知道是蠹灵,就算看到了空书包也不会想到去找书的。可现在既然知道蠹灵依附在佑乔带过来的那本书上,查监控就可以看到,他到底带了哪本书来,又把书放到了哪里。” 事不宜迟,宋书明带着队里的同事再去国图查监控,他效率极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林愫:“找到了,佑乔带来了一本古籍版的《资治通鉴》”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5 金陵 那蠹灵倒也乖觉,知道书脊没有编码容易被发现,特意让佑乔将《资治通鉴》放在了南区2楼的古籍库中。 宋书明避开众人,独自去拿。书很不起眼,黄色封面,厚厚一本,拿在手里很是沉手。他耐住心中好奇,没敢翻看,径直把书递给林愫。 两人马不停蹄回了林愫的住处。虽忙了一夜一天,早已精疲力竭,林愫仍记挂宋书明臂上伤口,先烧水放糯米,招呼他别耽搁泡糯米水。 “书是拿到了,之后怎么办?”宋书明人在水中,心急如焚。 林愫安抚他:“蠹灵再强大,也离不开附身这本书。既然是书,总怕火烧水浸,总不至于百毒不侵。” 她话虽如此,心中却七上八下很没把握,琢磨了一阵干脆把书拿去给子鼠:“你不是喜欢吃恶灵吗?这个蠹灵也很坏,合你胃口,要不要尝尝?” 子鼠展着粗胖身躯,懒洋洋卧在阳台的角落里,鼻尖抖了抖,兴趣寥寥的转过头去。 林愫无奈,咬咬牙,说:“也只能这样了。” 黑犬牙,公鸡血,玉龙蕨,鹅耳枥,细细密密在她卧室的地板上铺成一张巨网,网下暗暗压着一面玳瑁八卦镜。 那本《资治通鉴》就放在巨网中央,林愫拿出她的麻色小袋,装一把绿豆一把糯米,又把桃木剑贴着心口藏好,腕上绕着引魂铃,深吸一口气。 宋书明不知何时洗完澡,已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她回过头来看见他,说:“你回家。” 宋书明笑笑,说:“我不回去。我帮你。” 林愫说:“你伤还没好,万一有什么岔子,我顾不到你的。” 宋书明低下头不看她,薄唇深抿:“就是怕有什么岔子,我才不能走。” 林愫心中一暖,也不再劝他,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从麻色小袋中攥一把糯米,缓缓从指尖坠下,在《资治通鉴》上积成一座小山。 她左腕引魂铃轻摇,房中似是起了一阵轻柔和缓的微风,带着丝丝甜腻香气,熏得人困意重重。宋书明强撑精神,仍是抵不住眼皮往下垂,情急之下右手在左臂的伤口上用力一锤,剧痛之下人才清醒。 林愫见状不敢耽搁,深吸一口气,轻轻翻开了那本《资治通鉴》。 出乎意料,书中纸面光洁如新,字迹清楚。房中微风似更暖了些,吹得宋书明脸庞发热,胸口莫名焦躁。林愫指尖从书页上一页页滑过,带来一阵沙沙声。 宋书明看着书页刷刷刷卷起翻过,困倦难耐,忍不住问她:“书没什么问题吗?” 林愫语气极轻:“没问题?”又冷笑一声,“我手指根本就没有挨到,书,不是我在翻。” 宋书明看着翻动不止的书页,心中一阵寒意袭来,不敢多言。林愫毫不惊慌,等了一会儿见书页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右手指尖捏了几粒绿豆,暗自发力,砰砰两下击中书脊,只见书页终于慢慢不再翻动,摊开的书面上,竟缓缓立起一个纸片小人。 那纸片小人似是书页剪纸制成,圆圆头,长长的胳膊平举,下半截三角形的身子,像穿了一条短裙。隔得一阵,书面上竟又立起另外一个纸片小人,与上一个一般模样,只是下半截穿裤子。 一阵暖风抚过,两只纸片小人在风中翩翩起舞,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分开各自舞动,宋书明看得云里雾里,扭头望林愫,却见她像是很明白似的时不时对着纸片小人点点头。 宋书明问:“怎么样?” 林愫抬起头:“这件事,可能不是你我之前想的那样。” 纸片人,自是蠹灵所化,而这蠹灵,死于1937年的金陵。全家9口人,全部被斩于日本人的刺刀下,她最后的记忆,是劈裂的身体,和身下护着的4岁妹妹。 等再次醒转,她已是幽幽一抹孤魂,因着执念太深,不愿舍身堕入轮回。她埋骨之处在金陵江东门下,三十多年前骨堆被启,旧址之上建起一座图书馆,她惶惶附身一本旧书之上,久而久之,竟也有了灵性。 前些年图书馆搬迁,她不知怎么流落出去,被旧货贩子倒手卖了许多次,直到半年多前在城北大学里的旧书市场上,被佑乔挑中带回了家。 许是缘分,佑乔为补习高中文言文,买这本又破旧又厚重的《资治通鉴》,竟当真仔仔细细翻看。有一晚翻动时不小心,被纸页割破了手。 指尖血即为心头血,何况佑乔血气方刚元阳未散,蠹灵就在这两滴童男心头血的召唤下,现了真灵。 林愫叹气:“你死也将将八十年了,有什么看不开,需要再害人?” 蠹灵愤愤:“逼大胡话,我么得害人!” 林愫怒,问她:“那你执念太深不肯投胎是什么原因?佑乔又怎么被你迷了心神?” 蠹灵立时心虚起来,哼哼唧唧,林愫一把抽出桃木剑,作势要戳她,这才肯坦白。 蠹灵惨死之时不过碧玉年华,人死灯灭,生前万事皆空。 她这数十年来不肯瞑目,不过是记挂当日被她护在身下的小妹妹杜红,不知她是否生还,不知她是否安好,抑或早已转世成人,只不巧与她黄泉路上岔了道。 佑乔与她年纪相仿,听她际遇很是同情,一口答应肯为她尽力探寻。这几个月来,佑乔在网上查阅诸多史料帮她探访家人,两人多日相处情愫暗生,蠹灵感念他小小年纪有侠义心肠,忍不住诱他元神与她相交。 林愫唾她:“呸!别把你说得那么高尚!蠹灵性。淫,你肯定是看佑乔长得帅,动了色心。” 蠹灵扭捏:“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哎。” 林愫大怒:“佑乔元阳至纯,你却是个快一百岁的老妖怪,你们两个元神相交,他哪里还有命在?” 蠹灵往地下一扑,哭声凄凄:“我,我哪里晓得啵。”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6 涅灭 林愫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啪一声将书合起,直气得七窍生烟。 宋书明上前询问,她跺脚直呼蠢材蠢材。宋书明听林愫说完,想起佑乔白净清秀面庞,莫名有些好笑,笑完却仍是担忧,问林愫:“那现在怎么办呢?” 林愫叹口气:“最简单的,当然是收了蠹灵,废她元神,让她灰飞烟灭。” 宋书明见她不继续说下去,出声询问:“可是?” 林愫想起蠹灵期期艾艾的样子,心中十分不落忍,想了想佑乔,到底还是开口:“没有可是。只能诱她出来,趁机偷袭。” 话已至此,林愫终究还是召蠹灵出来,问她:“你妹妹的生辰八字你可记得?” 蠹灵撑着额头,仔细回忆一番,答:“壬申年腊月初六。” 林愫拿出纸笔年历罗盘,认认真真算了半响,叹口气对蠹灵说:“你妹妹八字甚好,子孙满堂福寿绵长,今年年末就会仙逝。” 蠹灵眼睛一亮,嘴角一下扬起:“我等了她八十年,终于要等到了。” 林愫默然不语,右手藏在袖中暗暗摩挲,指尖擦了磷粉,左手握着桃木剑,三番五次下决心想出手,一抬眼看蠹灵天真活泼叽叽喳喳,想到她惨死之时不过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又着实下不了狠手。 林愫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先问问她:“你就没有想过佑乔吗?佑乔怎么办?” 蠹灵一脸无辜,拽拽林愫的衣角,带了几分羞怯悄悄说:“我们只有过一次,时间还短的一逼,应当不打紧吧?” 林愫无奈:“元神都散了,人都瘫在床上痴傻了,还不打紧呢?” 蠹灵理直气壮:“散了那就收起来啵。瘫了那就扶起来啵。” 林愫被她气得笑起来,再不拐弯抹角,兜头一句话砸过去:“他元阳被你所吸,要救他,也不难,废了你元神就行了!只是你已附身为灵,元神散去就是魂飞魄散,再无法投胎做人,与你妹妹永生不得相见。” 蠹灵愣在当场,半响沉默无语,又垂头丧气起来,低声咕哝着什么。 林愫凑近去听,才知她带了哭腔在委屈:“呜呜我只是想偷个欢哎。我谈个吊恋爱哎。” 林愫好奇又好笑,心中又渐渐涌起怜惜与同情。 想她八十载混沌无以为伴,时光的洪流之中唯有寄身于一本旧书。这许多年的寂寞于她仿佛无物,仍是一颗琉璃少女心,一睁眼,就是十七岁的亭亭少年立在眼前。 又怎么能不动心?又怎么能料到,动心之后会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蠹灵哭了半响,倒渐渐停了低泣,换上一副乐观面容:“好歹我也知道了妹妹下落,此生无憾。你要打死我,就打死吧。”又凑在林愫面前讨好她:“我可怕疼,你轻些。” 想了想,忐忑问一句:“总要比日本人砍那下,轻点吧?” 林愫扭过头去不忍看她,指尖蘸符灰,再擦不多不少一撮白磷,轻轻捻动,火苗窜起。林愫缓缓将火苗引向书角。 蠹灵却毫无反抗,柔柔顺顺卧在书中,忍那火吻袭人,直到烈焰熊熊。 一本四指厚的古书,在铜金盆中足足燃了一刻钟,房中萦绕的甜香暖风终于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打下来,映衬出空气中尘烬点点,似星光浮沉。 林愫深深吸一口气,侧过脸来看宋书明。他紧锁眉头,举起手机,屏幕上亮着一行字,是老李的短信:“佑乔,刚醒了。” 佑乔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肚子”。老李和李嫂心中一惊,以为儿子虽然醒转,却仍神志不清。 宋书明带着林愫赶到,李嫂担忧迎上,林愫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是肚子,是杜紫,是他认识的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林愫和宋书明走进房中,佑乔半躺在床上,看到两人一下坐起,着急道:“林愫姐,书明哥,不关杜紫的事,是我先喜欢她的。” 林愫脚步一顿,佑乔接着说:“最开始只是帮她找妹妹,后来她经常陪我自习。”蠹灵性格天真可爱,佑乔年少,血气方刚。两人天长日久独处,久而久之,难免把持不住。 “是我主动的。杜紫只是不好意思拒绝我罢了。”佑乔越说越急,一把抓住林愫的胳膊肘,“我们都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林愫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把书还给我吧。” 林愫怔怔看着佑乔。他是那么着急,白皙秀美的脸庞泛起红色,长睫似羽挂了些许泪光。她刚想答他,宋书明却抢先开口,坐在佑乔床边,不着声色挡开他抓着林愫的手,温柔说:“佑乔,不是我不把书还给你,而是你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早恋这件事,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吧。相信只要你考个好大学,不论想看什么书,我们都不会阻拦。” 佑乔倔强摇头:“我保证好好学习,只要你把书还给我。” 宋书明沉声:“你能醒来,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已经把书毁了!”见佑乔霎时惊恐睁大双眼,又缓缓加上一句:“也让杜紫在图书馆里,重新找了本书依附。” 佑乔松一口气,背上已是一层薄汗,见宋书明始终不肯告诉他杜紫换了哪本书去住,冷冷道:“国图藏书不过几百万本。我一本本去翻,终有一天,一定会找到她!” 宋书明开车送林愫回家。车上见林愫闷闷不乐,出言安慰她:“放心,佑乔不过是说说而已。” 林愫却不说话,只盯着窗外阳光,脑海中浮现蠹灵灰飞烟灭的情形,半响终于开口:“我倒真的希望,他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7 宝刚 宋书明日日来林愫家里报到,糯米泡去了足足十几公斤。林愫伸手拽着他胳膊伤口认真瞅了一阵,终于心满意足:“不错,尸毒干净了。明天就可以帮你问米,找找书晴的下落。” 宋书明一块大石落了地,松口气,又想了想,道:“明天还不行,再等两天,我得先去武汉一趟。” 林愫好奇:“去武汉做什么?” 宋书明犹豫了一下,说:“读警校的同学,出了点急事,想让我帮点忙。寻找书晴虽然着急,但是宝刚曾帮过我,如今他遇到急事,我总得帮他。” 林愫没甚在意,只顾喂子鼠吃面包干。隔了两天,却接到宋书明的电话,语气十分凝重:“林愫,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我在这里,遇到麻烦了。” 林愫咬牙想说不去,转念一想宋书明人虽啰嗦麻烦,酬劳却给的十分大方,何况他刚刚才舍身救她,还被僵尸咬了一口,她此时说不去,倒有点不讲江湖道义。好在今天已是周五,之后两天周末,周一之前赶回来,还不耽误上课。 她临时买不到卧铺票,硬着头皮坐了一晚上的火车,顶着两只黑眼圈赶到了东湖宾馆。宋书明甫一开门,她倒被他吓了一大跳,只见他脸上两只黑眼圈,倒比她还严重很多。 “你多少天没睡了?”林愫大惊。 宋书明只摆摆手,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下。 宋书明读警校时同宿舍的下铺方宝刚,是他读书时最好的兄弟。宋书明毕业后进了西城分局,而方宝刚毕业分配回了原籍武汉。几年前宝刚结婚,宋书明还曾专门请假参加婚礼。 书晴失踪之后,宝刚也曾托自己的朋友和关系替他找寻,还曾请假陪他两周,等他心情平复才离开。两人这之后虽未曾见面,却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这次,却是宋书明刷朋友圈才知道他这位好兄弟惹了人命官司。 宝刚今年五一假期,参加同事在太子酒店举办的婚礼。在婚宴上大家难得开心,宝刚尤为好酒,更是多喝了几杯,前前后后喝了将近半斤白酒,同事送他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喝得断片儿了。 当天参加婚宴女同事不少,几个仅剩的还算清醒的男宾都去送女同事回家了。宝刚五大三粗一个汉子,同事们只打电话通知了他老婆小宁,又记下出租车牌,跟司机仔仔细细交待了家庭住址,吩咐务必要将人送到楼下,把晕晕乎乎睡大觉的宝刚往副驾驶一塞,就放心回家了。 宝刚的老婆小宁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起夜,发现丈夫还没有回来。再一看表,发现距离他上出租车已有三个多小时,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打电话给送他上车的同事,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一下子惊动了一桌的同事,就连洞房里的新人都被叫了起来。好在一屋子都是警察,没过多久,就查出来,宝刚所乘坐的出租车在三环上出了车祸,人已经被送去医院急救了。 一群人连忙赶去医院,不幸中的万幸,宝刚伤得虽重却不致命,盆骨骨折,下半身用不上劲儿,预计需要在床上躺半年。可与他同车的出租车司机,却没有这么幸运,等不到救护车来,就已经毙命在车祸现场了。 这事情原本也与方宝刚无关,他也是车祸的受害者,只躺在床上好好养伤,等待交警出具交通事故鉴定,再找责任人或者保险公司商议误工赔偿。 可偏偏原本应该两周之内就拿到的《事故成因鉴定》,却迟迟没有消息。宝刚的老婆小宁武大毕业,本科法律,私下里找了朋友去询问。哪知道反馈回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车祸当晚微落小雨,宝刚凌晨一点多被塞进副驾,出租车一个掉头上了北三环,沿着张公堤一路向东。监控还原当晚路况,车速也不快,视线也无碍,那段双向八车道的三环恰好空空荡荡,只宝刚乘坐那一辆车经过。 只见那辆米黄色的出租车原本在高架上径直开着,突然间似方向失去控制般,转向冲向绿化带一头撞了上去,连续旋转几圈才停下来,车身腾起一片白雾。足足隔了二十多分钟,才有后车经过报警。 交管部门委托的鉴定机构请来了多位法医、物证、车辆和道路专家,对司机的尸体和事故车辆做了鉴定。 在先后排除了酒驾、毒驾、车辆和道路所致的事故原因之后,鉴定机构最终提出,交通事故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司机和车内乘客发生严重冲突,甚至抢夺方向盘,所导致。 这一下,交通事故变成了一桩有可能的刑事案件。可偏偏,出租车司机当场殒命,而幸存的乘客方宝刚,却因当晚醉酒断片儿,完全无法回忆当晚车祸经过。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8 车祸 宋书明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方宝刚的妻子小宁在朋友圈发文求助,全城寻找目击证人。 宋书明感念宝刚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陪伴他渡过难关,此时眼见昔日最好的兄弟一朝沦落为阶下囚,哪里愿置身事外,宁愿将找书晴的事情往后拖一拖,也要应小宁所托赶到武汉协助她调查。 宝刚暂且还住在医院,宋书明进了病房握住他手,屏退旁人轻声说:“你我兄弟,千万别在关键时刻玩虚的。老实告诉我,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宝刚双手抱头,满脸痛苦:“真的不骗你,什么都不记得。醒过来,人就在医院了。” 这点,宋书明倒信。宝刚性情忠厚,酒品也不差。一喝醉了倒头就睡,最最省事不过。他们大学毕业吃散伙饭,一班男同学喝高了又哭又叫耍酒疯,宝刚平日就爱喝酒,人又老实,早早就被灌得不省人事,被他们带去ktv包间里往沙发上一放,任他们鬼哭狼嚎也未曾醒过。 宋书明再问当晚送宝刚上车的同事:“司机人怎么样?” 同事皱紧眉头:“看着非常老实,很好说话的一位老司机。” 两边都不像脾气火爆爱闹事的性格,宋书明一遍又一遍的看监控,专门打电话请教西城分局的刑侦老张,查到最后,就连自己也都觉得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很大。 可即便的确是刑事案件,总也该搞清楚前因后果。既然活人记不起来事情经过,那只能问问死人试试了。宋书明百般无奈,这才想到请林愫帮忙。 林愫听宋书明说完,知道兹事体大,好在工具材料都现成,她也不耽搁,麻麻利利收拾了材料,设下了铜金盆,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从麻色小袋中攥一撮糯米。 五色糯米自她指尖缓缓落下,慢慢在铜金盆中堆成一座小糯米山,她从麻色袋中取出一根阴沉木筷,轻轻巧巧往糯米堆中央一插,口中默念着出租车司机的生辰八字。 宋书明坐在一边等了许久,林愫这次作法耗时甚长,将近一个小时才睁开眼睛,冲着宋书明摇了摇头。 宋书明着急:“怎么回事?” 林愫安抚他:“问米就是这样,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宋书明问她:“为什么呢?” 林愫耐心解释:“魂魄不像你想的那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问米能灵验,多也是亲属彼此挂念的结果。你我和司机非亲非故,我就算插上十来根阴沉木筷,叫他名字叫得他耳朵都被震聋了,他不愿意理我们,照旧不愿意。” 宋书明想了想,再问:“那如果说服了司机家属一起来问米,就可以成功了吗?” 林愫迟疑了一下,才答:“会更有把握。” 他们二人立场所限,若是冒冒然闯去死者家属家中求神作法问米,估计会被人家打出去。林愫思索少许,对宋书明说:“不过,我们可以开车去出事的地方看看。也许会有收获。” 两人租了一辆白色的起亚,一天价格不到两百,不算贵。当天晚上11点多,宋书明开着车带着 林愫上了三环,沿着张公堤顺着宝刚之前的行车路线向前开。 夜黑风凉,林愫坐在副驾驶有些冷,宋书明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自己只穿一件短袖。林愫推辞再三没成功,只能无奈受了。 她穿上宋书明的外套,武汉五月的夜晚,偏又觉得有些热,额头沁出汗珠来,也不好意思将外套脱掉,生怕负了他的好意伤了他的心,只能忍着,热得晕晕乎乎的,脸颊透出一层薄红。 一路并没有丝毫的异样,路况好,车辆少,桥多。林愫只觉得自己刚下一座桥,又上一座桥,高架两边朦朦胧胧是差不多的霓虹橘色,看多了便单调无聊。 她越来越热,在车上颠簸得困意难耐,眼皮沉得撑不开,半闭了眼睛将将就要睡着,临睡前打个哈欠,余光瞥到前面一辆黑车小车,心中隐隐担忧,便多嘴嘱咐宋书明:“离那车远点,别开这么快。” 宋书明呵呵笑一声:“说梦话呢?前面哪里有车?” 林愫听他这么说,又强撑着睁开眼睛,一眼望见前路宽宽荡荡,只隔得两百余米外有辆大货车,闪着红色的车尾灯,车速也不快。她只当自己太困看错,闭上眼睛便睡去了。 两人两点多回到酒店,各自回了房间休息。第二天吃过午餐,宋书明晚上要还车,还车之前将行车记录仪拿下,特地看了一遍记录。 他一贯心细如发,想到昨夜林愫梦呓,唯恐自己错过什么,更是将那段录像来回往复看了多遍。放到第七遍时,宋书明似是意识到些什么,骤然睁大双眼,满脸震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林愫房间,咚咚砸她房门。 林愫连忙开门,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讲,只把行车记录仪拿给她看。 林愫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不解道:“没什么异常啊。前面的的确确没有车,昨晚是我太困了,看错了。” 宋书明拿出耳机插上,递给林愫,又将声音放到最大,说:“再看。” 林愫戴上耳机再看一遍,她耳力极佳,这一次,就明明白白听到,正在昨晚她说那句话的当下,行车记录仪录下了窗外的嘀嘀两声汽车喇叭声,而此时的行车记录画面中,却偏偏一辆车都没有。 “会不会是前面的大货车,或者后面有车按喇叭?”林愫咬着下唇问。 宋书明果断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后车离得太远,而前面的货车喇叭,压根不是这个声音。”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9 幽灵 武汉五月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白日里穿短袖足以。宋书明和林愫站在东湖宾馆房间中,明明身上穿着长衫,仍觉凉意阵阵汗毛直立。 宋书明先发问:“这是什么情况?幽灵车吗?” 林愫沉默良久,神色愣忡,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林愫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曾经听人提起过“幽灵车”。 那是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女孩子,扎着两只羊角辫,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看着就是哥哥姐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绘声绘色跟描述她爸爸是怎么样被一辆“幽灵车”撞到,又是怎么机智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的。 林愫那时还很是天真,信以为真,还专门回家问老林,那个小姑娘的爸爸是不是真的传说中的“阴阳眼”,能通灵,还能与幽灵车搏斗。 老林冷哼,呸一声:“阴阳眼?我活这几十年,就没见过什么阴阳眼。” 也是,生人若想入死门,见死人,不骗过阴间守门的牛头马面,是绝对做不到的。就算骗过了牛头马面,也需要计算好时辰地点,错一丝一毫都没那个运气。想轻轻松松开在车来车往的路上就撞到“幽灵车”,谈何容易。 “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啊?”林愫咬着手指头问老林。 老林眉头皱起来,嘴角狠狠撇了一撇,说:“有人造了孽,想装神弄鬼混过去。”又轻蔑笑了一声:“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会信他那番胡话。”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坐在林愫前面的羊角辫小姑娘再也不来上学。 老林回家告诉她,羊角辫女孩的爸爸因为肇事逃逸被警察抓起来了。那人明明撞死了一位老人,却在修车的时候,对着修车的伙计撒谎,说车上的剐蹭和凹痕是半夜在国道上撞了一辆“幽灵车”。 幽灵车和阴阳眼,按老林的说法,自然都是不存在的。 “夜路开车,总还是要小心。招惹到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老林叹口气。 早些年,林愫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倒也经历过一桩怪事。 那年夏天,他从重庆回西安,搭了同乡小赵和老钱的顺风车。那是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前排能坐三个人,老林坐在中间。三个人归心似箭,连夜在秦岭上走盘山路。 山路艰险,一座山接一座山,一个转弯接一个转弯。开到山巅似身在云雾之中,夜色茫茫。老林丝毫睡意也无,只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前路,半点不敢松懈。 所以当一只大着肚皮的白猫在山路中出现,他其实隔了很远就看见了,却不敢一下子喊出来,怕惊扰到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老钱。 等他轻轻出声唤老钱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老钱不敢一脚刹车踩到底,更不敢在山路上打方向盘,只能轻踩油门减速,但车身还是明显的撞到了,发出“咚”的一声响。 老钱呸一声,大呼晦气,也没停车查看,只径直往前开。老林情知他这做法无可指摘,轻叹一声:“看着像只怀了孕的母猫。”也就不再多说。 可这之后,他们开着开着,怪事就一件接一件来了。 当晚凌晨3点多,卡车前方突然出现一辆白色的小车,不知何时超车超到他们前面,三人都未曾注意。 这小车似是与他们别了劲儿,在他们车前竟越开越慢,到最后速度竟开不到30公里一小时。老钱骂一句娘,犹豫一下,还是朝左打了方向盘,指望着从对面车道超车超过去。哪知道白车似是领会到他们意图,竟也向左边车道开去,生生将他们堵了回去。 三番两次都是这样,老钱大怒,喇叭按到震天响,嘴里一连串龟儿子骂出去:“仙人板板,老子整死你!” 小赵脾气好,劝老钱:“算了,干脆别开了,休息一会儿。” 老钱点点头,慢慢将车停在路边,谁知前车竟然也慢慢减速,就在他们前面五十米,停住不动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钱一把从座位底下抽出个铁扳手卧在手里,拉开车门催老林和小赵,走,干他娘的去。 老林怕出事,无奈下车,跟在老钱身后。只见老钱气势汹汹,嘴里骂骂咧咧,大步走到白车车门前,刚想伸手拉门,却似定住了一般不再动弹。 老林奇怪,远远喊了一声,见老钱不回应,示意小赵跟上,一路小跑过去。他离得几米就已经隐隐感觉不太妙,山路泥泞,白车却光洁如新,车身上下半点泥点也无,在黑夜中白得亮眼。 他缓了脚步,再往前走几米,透过后视镜,竟然瞥到原本应当是司机位置的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老林心下一沉,一手拽老钱,一手拉小赵,转身带着两人狂奔,奔回大卡车上,老钱才终于回神,哆哆嗦嗦说:“那车上,那车上没人。”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0 白猫 老钱双股发颤,手心一攥冷汗淋漓,滑滑腻腻的握不住方向盘,哑着嗓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撞鬼了,幽灵车!”说完右手就想去拉手刹,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干脆一脚油门离开这片是非地。 老林一把按住老钱的手,面色不改:“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幽灵车。听我的,今晚不论是什么,都不能走。如果非要开车,被鬼神精怪带到了山沟沟里去,那就没命了。” 老钱狠狠盯着老林的眼睛,到底不敢再开车,和小赵两人挤作一团,死死盯着前方白车,又把铁扳手握在手里。 彼时老林尚且年轻,搭别人顺风车不好意思多带行李,随身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素日里用惯的法器一件都没带着。他也是这件事之后,宝贝匣子一生再没离身。 无奈此时,香灰符纸都不在手,他摸遍了全身,也什么东西都没找到,只能左手捏个诀,定睛看着前面的白车,口中默念术法心经。 他们卡车不动,小白车也一直未动,三人明明打足精神绷紧了神经撑了一整晚,却不知怎么,日出之前,三人似同时陷入黑甜乡,人事不知。 老林醒的最早,睁眼之时天光蒙蒙亮,秦岭险峻,他们的卡车停于山巅,右手峭壁,左手悬崖,车身似笼罩了一层茫茫白雾,乍一看仿若人间仙境。墨翠的的山脊和灰白色的天空在远处交接,又慢慢透出一抹残红。 那辆停在他们车前的小白车,起初似是也披了一片橘红,老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山涧,再一回头,白车的颜色已经朦胧了许多,山间雾气浓厚,白车周围尤甚,慢慢慢慢,那白车与白雾渐渐融为一体,老林一个眨眼,不过弹指一瞬,白车竟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老林定了定神,拍醒老钱和小赵,三人相扶下车,向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瞧,才骤然发觉前晚撞死的那只白猫,好巧不巧竟恰好被嵌在卡车前保险杠中,双目圆睁,四肢僵硬,圆肚滚滚,原来果如老林所说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猫。 老林伸手,想将白猫抱下,但白猫卡得极深,他用尽全身气力动不得它一丝一毫。老林轻叹,手指抚过白猫双眼助它瞑目,又低语:“业障已清,净土在前,莫生妄念,上路吧。” 他再一用力,白猫顺顺利利就被他抱下。三人在秦岭山脊旁边找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在树下挖一深坑将白猫埋入。小赵心善,从随身带着的包中掏出一根火腿肠来,剥开包装与白猫放在一处。老林赞许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人干完这些不过九时许,老钱驱车上路,自此归家一路平安。 “秦岭龙脉,终南山水,是出了名的风水宝地。白猫在山中吸日月灵气,久而久之有了灵性,又是怀孕母猫,护崽心切,突然遭此横祸怨气不解,化出幻境迷人心神。”林愫说。 “按老林的说法,白猫嵌在车中,他们那晚所见所谓白色小车,十有八九压根从来都没有过,只是白猫在玻璃前笼化的幻景罢了。” 宋书明皱眉:“如果只是玻璃上的幻景,老钱还走到白车前看过驾驶座,这说不通啊。” 林愫摇头:“老林说,他们前去查看白车的时候仿佛走出很远,但他拽住两人念诀回撤的时候,却没跑几步就到了,回头想想,应该都是在原地踏步。” 宋书明豁然开朗:“如果这么说,那宝刚出事当晚,如果也有类似情况出现,司机面前出现了幻觉,他猛打方向盘因而出了车祸,就很说得通了。” 林愫却没立时赞同,低头沉吟一阵,说:“猫妖在秦岭宝地之中修炼多年才能有此法力,武汉的三环上能有这样一只同样强大的猫妖么,我很怀疑。” 宋书明笑两声:“不论如何,总是个思路,值得探访看看。” 他兴冲冲打了几个电话,带上外套出了门,等到晚上九点多才沉着一张脸回来。 林愫投了个探询的眼神过去,宋书明眉头紧锁神色疲惫,答她:“一下午,找出租车公司和修车行都查过了,宝刚坐的这辆出租车,近一年内都没有过事故,漆皮都没蹭掉过一块,更没听说撞到过小动物。”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两个人忙活这许多天却好像白干一场,宋书明心中充满了挫败感。林愫也不好受,咬咬牙说:“扮成亲友,去司机家问米。” 两人走投无路,硬着头皮敲司机家房门,敲了许久,司机的老婆才开门,身材臃肿,蓬着一头枯黄的头发,一张脸阴沉浮肿,狐疑的来回打量宋书明和林愫。 林愫躲在宋书明身后不敢开口,宋书明却神情真挚,语气沉痛,说:“大姐您好!我们是几年前大哥拉过的乘客。丢了钱包身份证,多亏大哥送回给我们,听说他出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机的老婆粗暴打断:“老子才不管你们是哪个,快给老子滚远点!” 两人灰溜溜下了楼,林愫极为失望,一路慨叹。 宋书明却半响不语,快到酒店的时候才开口:“林愫,他们家境不好,生活拮据,那个大姐身材头发都不考究,脚上穿的拖鞋都烂了帮。” “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穿的外套,是Burberry的。”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1 求财 林愫根本没注意到司机老婆穿什么牌子的衣服,也不知那牌子是如何奢侈的名牌。听宋书明提起,努力回忆,才觉得那件外套剪裁合体,样式确实也很熟悉。 宋书明办案多年,几年前刚巧经手过一个绑架勒索案,受害人当时身上就穿着类似司机老婆这件Burberry经典款式的格子外套,他刚入职没多久,写报告的时候还专门查了查,被价牌吓了一跳,由此印象深刻。 林愫想了想,问宋书明:“会不会是山寨货?” 宋书明答:“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 “一般人,听到我们是因为受过司机的恩惠而上门吊唁的乘客,就算不开门欢迎,起码也不应该恶语相向吧。” “可是那位大姐,一听到司机大哥送还钱包身份证,就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毫不犹豫一点也不客气地就把我们赶走,像是知道我们是在扯谎。能够这么笃定,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压根就不相信司机大哥曾经送还钱包身份证给人,而出租车司机,一般来说总会遇到手机钱包钥匙丢失的乘客。连在一起来看,这位出租车司机,十有八九是个爱贪小便宜的,遇到乘客丢失钱包手机类似情况就会私吞,绝对不会无偿送还给人。” “夫妻在一起生活多年,三观都会比较接近,司机如果爱贪小便宜,那他妻子也不会大方坦荡到哪里去,如此一来,我倒真的是有些怀疑,那件看上去就质量很好价格不菲的Burberry外套,是怎么得来的。”宋书明越想越激动。 之前所有人的思路都是朝着交通肇事和意外去想,却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谋杀的可能性。如果整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简单的交通肇事,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呢? 可如果是谋杀,凶手到底是谁?动机是什么?作案手段又是如何实现的呢? 宋书明苦思冥想,说:“如果是谋杀,那就更需要搞明白死因。之前的尸检报告,可能还需要仔仔细细研究一番了。” 宋书明再去翻阅尸检报告,打电话给西城分局的老张,一字一句逐一解释,两人彻谈足有两个小时,宋书明终于放下电话,脸上满是不甘心:“老张觉得尸检报告没有问题,毒物检测没有发现服用药物,尸体上的伤痕也都符合车祸所致的特征,没有其他可疑的外伤。” 林愫拍拍他:“杀人嘛,要么求财要么寻仇,再不济就是情杀了。喏,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么大把年纪长得还不怎么样的老头子,情杀我倒不怎么信,看两人这么喜欢贪小便宜,那就是求财咯。” 宋书明啼笑皆非,这么一个处处疑点的案子被她轻描淡写一说,好像简单明了的像素描写生一样:“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不过,我也觉得,求财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是求财,那就要去查查看两人职业和银行流水,这点倒也不难,宋书明带着林愫又去了一趟医院,找宝刚的同事了解了一番,这才知道出租车司机的妻子原来是个个体户,在汉正街批发 市场里开个了小服装店。 这一下,Burberry的外套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十有八九还真是批发来的山寨货。 宋书明理智上明白这条线索查到了头,却不愿就这样放过,仍是拉了林愫去了汉口,找到司机老婆开在汉正街的那家小店。 两人到了汉正街批发市场,在下河街旁边的小巷子里转了个弯,连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司机老婆开的服装店。店面果然不大,十平米左右的铺面,灯光灰暗,靠墙放着三排长货架,满满当当放着衣服,男女老少,春夏秋冬,各式各样都有。 林愫和宋书明装作逛街的情侣,故作随意走进店里翻看。司机的老婆邢姐并不在店中,只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坐在门口玩手机。两人闲逛一阵,若无其事走了出去,没惊动任何人。 等走远几步,宋书明先开口:“这家铺子有点奇怪。按理来说,做服装生意的应该按季节进货,或者干脆瞅准固定客户群,要么卖童装,要么卖女装,要么卖内衣。可这家店,倒像是男女 老少什么季节的衣服都有,东一件西一件的,特别杂乱。” 林愫冷笑道:“不是有点奇怪,而是非常奇怪。我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形煞犯风,鬼砂过堂,整间店面阴气森森,我若是去捉鬼,肯定能捉出百十来只。” 林愫深吸口气,继续说:“而且,我专门翻出一件衣服来看了看,领口背面,竟然像是有血迹。”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2 捐赠 宋书明问:“难道这些衣服有古怪,所以司机才会出车祸?” 林愫眉尖紧蹙,否认道:“衣服确实是不吉利,穿在身上损阳气耗真神,长久下去肯定对健康有碍。但是穿一件衣服就可以被鬼上身出车祸?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这么邪门的衣服。” 鬼上身,又叫请大神,比林愫惯用的问米高深许多,需要焚香沐浴,计算好吉时,还得有一件法器,最差也得是张洋注魂用的金刚杵那个级别的。 穿一件衣服就能被鬼上身?那实在是太异想天开。 宋书明有些失望,说:“无论如何,我都想查清楚这家服装店,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出乎宋书明意料,服装店的料却很容易就查到了,也是因为司机的老婆邢姐并没有想隐瞒。 宝刚托了仲裁处的朋友假作家庭背景调查,几杯茶水下肚就套出了她的话,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说:“我们做的,就是古着生意。” 那一条巷子里,好几家都是做这个生意,连货源都用的是一家。 早些年邢姐倒真的正正当当从广东批发过几次衣服,挂在店里卖,借着汉正街人流量大,她大富大贵虽算不上,也能赚些吃饭钱。网购兴起之后,他们这些批发市场的店铺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邢姐脑子机灵,早早赶在关门大吉之前转了型,做起了“孤品”生意。邢姐性格奸猾,进货的时候从来不多问,只咬紧了嘴巴当做自己不知货源,入手的是“外贸转内销”的残次品。 但其实行内人早都心照不宣,所谓孤品,大多都是走私来的一些旧衣服,有教会捐赠的,有跳蚤市场的,也免不了有医院淘汰下来的。 很多客户图价钱便宜或是样式孤品,专门跑到她这里来淘货。客户虽然不多,但她进货价格极低,近似无本却能获利,也总算能够维持生计。 林愫知道这生意无良,心下不齿:“这种缺德生意,谁知是不是跟供货商闹翻了,或者得罪了知道真相的老客户,所以才招了报应。” 宋书明摇头:“财务上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最近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纠纷。但有一点你说的对,邢姐这些货从哪里来,确实值得去了解一下。” 开庭在即,宝刚这边自然着急,宋书明把消息递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去年深圳边防查获过一次特大走私旧衣案,总共560吨的旧衣物流往了湖北。 深圳海关当时只抓获了负责运货的犯罪嫌疑人,而收货人提前收到消息潜逃往武汉,至今仍在缉拿中。邢姐现在在卖的,很有可能就是倒过几次手的这批货,她的供货人小高,已经被带去警局协助调查了。 宋书明也赶了过去,他对旧衣走私的逃犯兴趣寥寥,倒三番五次追问小高和邢姐之间的交易。小高不知他身份,生怕卖给邢姐的货出了问题惹了官司,对宋书明的问题讳莫如深,并不十分配合。 后来才知宋书明是为了邢姐那出租车司机老公的离奇车祸案子来的,眉头一松,整个人都懒散下来:“警官,你早说嘛。问邢姐是吧?我就知道她老公不是车祸死的!是不是被人杀了啊?” 宋书明冷冷看他一眼,语气凌冽:“问你什么答什么,没让你提问题!” 小高嘻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说:“警官,不瞒你说,我和邢姐老邢关系顶好,从来没生过口角是非,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穷人家孩子,说到底,彼此能理解啊。但邢姐这人,真的不厚道。她从我手里拿货已经很便宜了,偏生她还不满足,非要去光谷广场上那几个衣物捐赠箱里偷衣服出来卖。捐赠箱啊,人家有钱人搞慈善的嘛,她都不放过。” “喏,我知道的,两个月前她去拿衣服的时候,被一个来捐衣服的富太太撞见了,两个人大吵一架,还差点动手。我可是听邢姐亲口说过,人家说了,要搞死她。” 这么一件事,前期调查的时候却没有听邢姐提起过。宝刚托同事赶紧去问她,她却振振有词:“我同别人的口角,跟我老公有什么关系?他车祸死的诶。”又一脸狐疑盯着同事:“你们是不是想脱罪?我警告你们,该坐牢的坐牢,该赔偿的赔偿,一个子儿也没得少。” 好说歹说,她才支支吾吾承认了。去慈善箱偷衣服,这事到底不光彩,她次次去都是和司机老公两人,趁着夜色凌晨去,快手快脚将衣服放进出租车,再回家慢慢挑拣。 他们干这缺德事也有十多次了,一直也没出什么事,胆子也越来越大,哪知道这一次,刚巧还就遇到了一个来捐衣服的中年妇人,撞见他们用手电筒,照着捐赠箱那个捐赠洞,又拿晾衣服的大勾子,一件一件往外勾衣服。 人家见到他们干这缺德事,哪里能放过,立时大声叫嚷出来。邢姐脾气上来,丝毫不怵,先是与那女人对骂,骂的是气吞山河荡气回肠,直骂的人家掏出手机说要报警。 她这才觉得大事不妙,一巴掌把人家手机打落在地上,转身拉着老邢就上了停在边上的出租车,关门那阵还听到那位妇人不绝于耳的诅咒叫骂声,隐约夹杂着几句“出车祸”“全家死”之类。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3 皮衣 这事过去良久,邢姐本已渐渐忘却。此番被问到又逐渐回忆起当日种种,尤记得当日被骂”出车祸全家死”,立时吹鼻子瞪眼,站起来怒气冲冲道:“都怪贱人乌鸦嘴。” 宋书明忧心忡忡问林愫:“是不是真的有你们同道中人乌鸦嘴,能够隔空诅咒啊?”他后背一个颤栗,与林愫相处久了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未知的因素太多,但想到有人也许靠着一张嘴就能取人性命,还是觉得骇人至极,半点安全感也无。 林愫苦笑一声:“邢姐信口胡说,你也跟着发癫不成?除非和邢姐吵架的大姐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否则哪有开口骂人就能把魂魄勾去的?” 宋书明开车带着林愫去了光谷广场。那几个衣物捐赠箱做成明黄雪地靴的样子,十分显眼,两人询问了经常来收衣服的志愿者,很快就打听到那晚与邢姐吵架的是谁。 那大姐姓孙,是海宁皮革城里一位商铺老板娘,早年在浙江做生意,后来跟着丈夫搬到了武汉,家里几千万的生意,好几间铺子,一儿一女,为人乐善好施,几个志愿者提起她来,都交口称赞。 那晚孙老板娘与邢姐吵完架之后,很是生气,第二日专门找到他们志愿者这里,要求他们重新修整捐赠箱,杜绝偷盗衣物的可能性。 有志愿者面露难色说出经费问题,孙老板娘一拍胸脯,大手一挥,说整改费用由她负责。志愿者们这才层层上报,正等着协会批复整改方案,好改良捐赠箱。 也是恰好因为这件插曲,宋书明和林愫问到志愿者,他们即刻就知道那晚与邢姐发生口舌的就是这孙老板娘。 两人连忙又开车,从光谷广场赶往龙阳大道,找到孙老板娘开的店。 孙老板娘生意做得确实红火,几家店铺一字铺开,从皮衣皮鞋到箱□□具一应俱全,林愫在店中转了转,拿起一件皮衣摸了摸,皮革光滑澄亮,上手柔软细腻,再一翻价签,要小一万人民币,吓得她立刻把衣服放了回去。 营业员倒笑意融融迎上,说:“价签都是原价,看上了可以打折。” 宋书明上前,豪爽出声:“一次买五十件以上,你们打几折?” 营业员一惊:“先生什么时候要?这个我需要打电话请示一下我们老板娘。” 宋书明大手一挥:“你们老板娘在不在店中,叫她出来跟我面谈。” 营业员果然几个电话打给了孙老板娘,生意人都很勤恳,听说有大生意上门,没过多久就到了店中。 孙老板娘年约五旬,生得圆团团喜洋洋,乍一看完全不似生意人,穿一件火红连衣裙,手上拎一只黑色皮包,无名指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钻石戒指,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孙老板娘笑意满面,似是半点不在意宋书明和林愫身着寒酸,客客气气将两人引进店后面的办公室坐下,又吩咐营业员倒水倒茶。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沉沉稳稳开腔:“我们做皮衣的,夏天里折扣都比较多,看上哪个款式,想要个几件,价钱我们都好商量。”语气虽然温和,但是气度丝毫不减。 宋书明见她性格爽利,开门见山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孙老板平日乐善好施行善积德,求您这次能救我兄弟一命。” 孙老板娘眉头一动,只当是宋书明要开口借钱,眼锋扫过去,目光了就带了两丝鄙夷。 宋书明半点不怵,施施然继续说:“一个月前,我兄弟方宝刚坐一辆出租车,出了车祸。明明是这司机自己有问题,却赖我兄弟,根本就是要讹钱。”他三言两语,避重就轻,把一桩死了人的车祸案子说得像是经济纠纷。 孙老板娘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家多日寻找目击证人未果,却打听到那司机和他老婆平时为人缺德,还曾偷盗捐赠箱内衣物,我们想问问您是不是有这回事?如果是真的话,上到法庭也能对法官讲,这一家子品行不端,他们的指控不可信。” 孙老板娘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宋书明找她原是为了几个月前她在捐赠箱前捉到的那对贼公婆!听闻贼公婆不仅仅盗窃衣物,还车祸讹人,孙老板娘登时气愤填膺,将当日情形全盘托出。 原来孙老板娘常有捐赠衣物习惯,家人穿旧或穿小的衣物,都定时整理好打包捐赠。 前些日子她交由保姆一包衣物去捐,隔天却突然惊觉那包旧衣物中夹杂了一件价值不菲的皮衣。她连忙联络日常打理捐赠箱的志愿者,开箱之后却发现那件皮衣,连同她捐赠的其他一些衣服,居然都不见了。 捐赠箱每周日开箱,一周才开一次,衣服自然不是被志愿者拿走了。她初时还曾怀疑家中保姆,偷偷遣人跟随几次,发觉保姆行事无恙。 孙老板娘这才怀疑是有人趁夜从捐赠箱中偷拿衣服。恰好那晚她在光谷宴请客户,晚饭之后鬼使神差想去捐赠箱边看看,偏偏就是那晚,看到了来偷衣服的刑姐夫妻。 孙老板娘与他二人大吵一架,事后便去找志愿者调整捐赠箱。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如果不是宋书明与林愫这次找上门来,她一早也将这事抛诸脑后。此时回忆起邢姐嘴脸,仍有些怒意难平,愤愤然半响才渐渐平息。 林愫扯扯宋书明,事情如今已经搞清楚,看来和孙老板娘没甚关系,他们也该告辞走人。 宋书明却坐定不动,一面附和着孙老板娘吐槽贼公婆没公德,一面装作不经意问出一句:“您误捐的那件皮衣,很贵重吗?” 孙老板娘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半响才答:“说贵,也就一般吧。七八万总还是要的。” 宋书明丝毫不放过,继续追问:“这么贵重的衣服,怎么会与旧衣混在一起?不应该挂起来好好保管的吗?” 孙老板娘脸一沉,含含糊糊说几句样式老气款式过时云云。 这次就连林愫也看出不对。两人告辞出门,走出不远,林愫转头对宋书明说:“看来这件皮衣,很有些文章。” 宋书明颔首:“是的。什么样的皮衣,能够价值七八万?如此贵重的皮衣,不好好收起来,反倒和旧衣放在一起?最奇怪的是,这样一件衣服,说丢也就丢了,甚至连偷衣服的人都找到了,却丝毫不提衣服的事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4 报应 林愫:“会不会因为孙老板家中豪富,所以才不在意这件七八万的皮衣呢?” 宋书明:“她如果真的不在意,觉得丢了就丢了,那一开始发现衣服被捐了,就不会大费周章的去找。” 林愫点点头:“看来现在,只有去问邢姐了。她肯定知道皮衣的下落。” 宋书明再去找宝刚的同事,拜托他询问邢姐是否从捐赠箱中取过一件皮衣。同事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宋书明苦于无法出言解释,只能拍着胸脯担保这事与案情极有关系。 同事一脸狐疑的出了门,还没五分钟又折返回来:“我想起来了,邢司机出事当晚,身上确实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 “我对那件外套,很有印象,薄薄的一件,摸起来十分细腻,明明是一件皮衣,却好像丝绸一样轻。邢司机被医护人员救下来的时候失血量很大,衬衫已经被血浸透,唯独这件外套,血迹流过连一丝痕迹都没有,防水性能像是极好。” 宋书明连声追问:“那衣服现在在哪里?” 同事耸耸肩:“你知道流程的,事故鉴定做完之后,当事人携带的所有衣物物品都会交还给家属。那件皮衣,肯定早就还给邢司机的老婆了。” 林愫与宋书明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无奈。两人实在不愿再与邢姐打交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带着宝刚的同事马不停蹄折返。 不出二人所料,邢姐梗着脖子嘴硬,冷嘲热讽难听话说了一箩筐,却死活不承认自己偷拿捐赠箱内衣物这件事。 直到后来宝刚的同事拍着桌子吓唬她,说监控已经拍到了,那件衣服价值小十万,她不交出来就要坐监狱,最少三年起步。 这才唬住邢姐,支支吾吾承认自己确实是在光谷广场附近“捡”过一件皮衣。五一左右雨水多,夜晚开车风凉,她见那皮衣料子柔软透气,穿在身上清爽有型,便没把这衣服挂在店铺里卖,而是给了开夜班车的老公邢司机穿。 “那衣服呢?现在在哪里?”林愫着急追问。 邢姐翻一个白眼,压根不肯正眼看她,手指随便往后一挥,指向靠墙那一排货架。 宋书明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人,真的是太缺德了。你老公死的这么惨,他出事的时候穿的衣服你竟然还敢拿出来卖?不怕遭报应吗?” 邢姐冷笑一声,毫不在乎。 林愫顾不得两人口舌,着急在货架中翻动。这衣架上旧衣偏多,大力翻动引起浮灰层层,很是呛人。她一排衣服从头翻,快翻到最后,才终于找到一件黑色的皮衣。 她将衣服从货架上拿下,取开外面罩着的塑料布,探手一摸,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胎牛皮。” 宋书明憋住一腔疑问,走得远了才问林愫:“胎牛皮是怎么回事?” 林愫面色沉重,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活人根本见不到鬼,除非是牛头马面?” 宋书明点点头,记忆犹新。林愫斩钉截铁同他讲,没有阴阳眼也没有幽灵车,要想活人见鬼,除非牛头马面。 林愫深吸口气继续说:“牛头狱卒马面罗刹,当然只是传闻中的,从来也没有谁亲眼见过。可是既然有传闻,就从不是空穴来风。这胎牛皮,恰恰就是传说中的牛头,能让活人见鬼,能让生人入死门。” 水牛性灵,这句话宋书明记得。 他和林愫误以为老李的儿子佑乔中了情蛊,林愫就曾说过水牛骨可制孟婆汤。 母水牛孕期与人肖似,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而这胎牛皮,就是活剖尚未分娩的母水牛腹中成型胎牛,再生剥其皮而制成。 胎牛皮极为细腻轻软,是皮革中的上上品,但因为制作工艺太过残忍,成本又高,十几年前就真迹难寻了。现在市面上尚存的打着“胎牛皮”招牌的制品,最多不过就是一岁左右的的小牛犊皮,哪里还能真有从母牛肚子里剖出的胎牛皮呢。 更何况货真价实的胎牛皮金贵非凡,林愫也只曾听说过胎牛皮制成的帽子,这次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一整件用胎牛皮制成的皮衣。 这样看来,孙老板娘必是知道这胎牛皮衣不吉,才收起来不穿,得知被误捐去找寻,又因为邢姐和邢司机恶语伤人,气愤之下才任由他们将衣服带走。 林愫继续解释道:“也实在是赶巧。若只是穿着胎牛皮制成的衣服,还未必能如此邪门撞鬼。但是因为邢司机和邢姐做的这门古着生意,店中阴气聚集,怨灵不散,两人常年在此,周身阳气渐弱,元神涣散,又恰好穿上这胎牛皮衣,在凌晨开夜车,几桩因素赶在一起,才活人见鬼,生路却被认作鬼门,这才阴差阳错在高速上突然打了方向盘,因此出车祸送了命。” 宋书明半响不语,心中沉重:“邢司机夫妻的生意虽然缺德,但因此送命也有些可惜。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宝刚。虽然你我知道胎牛皮衣十有八九是这单车祸的罪魁祸首,可是宝刚又要怎么去解释呢?总不能拿这一件皮衣说,是它害邢司机出的车祸吧?” 林愫思忖一番,心中有了计较:“我倒有个方法。古着店中阴气深重,邢姐和邢司机两人常年在此阳气涣散,平时为人定是阴晴不定性情残暴,行事也难周全,再有严重一些的时候,还可能表现得像躁狂症一般。如果可以找到足够多的人证,再从精神状态这个角度去论证,宝刚还有胜诉的机会。” 宋书明听她说完,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试。”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5 胎牛 林愫四岁那年的夏夜,七月中元,老林跟着社火社去了邻村,晚归。 临近傍晚,她吃过老林留在桌上的半个枣花馍,一碗苞谷粥,小小一个人踱到村口石磨边。夏夜漫长,那里常有十几个小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刚刚能走稳,慢慢悠悠跟在兄姐身后,捉着他们的衣角。 小孩子聚在一起做游戏,在谷场平地上画出方格跳格子。鸡毛毽子也有的,孩子们常在一起比谁的鸡毛最长最亮,色彩最鲜艳。 林愫年纪小,又没有兄弟姐妹。家中只她与老林两人,她在这孩童堆中显得格外突兀,只咬了手指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 那晚孩子们恰好在玩捉迷藏,为首的女孩七八岁年纪,家中老幺儿,乳名花花儿,见小林愫像小尾巴异样跟在他们身后,十分渴望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对林愫说:“你去拿你爷爷的帽子来借我们耍一耍,我们就带你一起玩。” 老林那顶帽子,一贯被孩子们当作笑谈。油光水滑一顶黑皮帽,半点装饰都没有,戴在头上宽宽大大,像是罩了个黑色垃圾袋,远远望去又像是黑色的秃头。 他也不总是天冷时戴,一年四季,每隔几个月总要戴上一回。他戴上那帽子,村口小儿就编了歌谣笑他:“满天天那个星星呀一颗颗,满村村那个老林头帽一个,一对对那个乌鸦绕天飞,比不过老林那个脑瓜黑。” 林愫懵懵懂懂点点头,她知道老林的牛皮帽,爬上炕头取下来,再拿来给这些小朋友一起玩。帽子本就宽大,孩子们只把它当躲猫猫遮脸的罩布,兜头盖下扮个“瞎子”,再四下去捉那些尖叫着逃开的小伙伴们。 这一次,轮到花花儿扮瞎子。她头上扎着小揪揪,皮筋上还缀了朵小红花,俏皮又可爱。那顶黑帽子沉沉压下,压塌了她的小揪揪,她也丝毫不在意,娇笑着数数儿,好让小伙伴们都藏起来。 小林愫喜欢花花,一直跟着她,看她数了六十下。许是嫌帽子拿在手里碍事,她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摘下,而是歪歪斜斜架在头上,帽檐挨着她肩膀,露出圆圆两只眼睛。她咯咯笑着跑开,跑过一个谷堆。 林愫人小腿短,远远跟在她身后,待转过谷堆,却见花花儿在谷堆的阴影中嘻嘻笑着,周围一片冷寂,只余她突兀的笑声在黑暗中,竟隐隐有丝寒意。 林愫喊她:“花花儿。” 花花不答,仍在笑。林愫走近两步,才看到她在那阴影中蹦跳,像一只青蛙一样,一上一下,一跳一跳,脸上带着甜美无双的笑意。 周遭如此的安静,可却隐隐约约似有流水叮咚作响,林愫懵懂看着花花,也咯咯笑起来,上前想与她一同跳。她还没走近,花花却似被惊醒一般,不再跳了,也不再笑,冷冷看了林愫一眼,将帽子摘下递给她,转身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小林愫带着老林的黑色帽子回家。老林也回家了,带了一小块沾着桂花蜜的甑糕给她,她小口小口嘬着。老林问她玩得好么,林愫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花花掉水里了。” 老林一愣:“哪里有水?” 她却只是摇头不再多说。 那年暑假过去,花花回城里上学。九月里有天落大雨,她穿着黄色的小雨靴,打着带小碎花的天堂伞,沿着马路边的积水,蹦蹦跳跳溅起一路的水花。她笑着闹着踩着积水,掉进丢失了井盖的污水井中。 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那个扎着小揪揪戴着小花皮筋的花花姑娘,早已经一点一点模糊在她的记忆之中。 林愫靠在返程的高铁座位上,闭着眼睛,这次恰好经历了胎牛皮衣,她才逐渐记起,老林似乎也曾有这样一顶胎牛皮的帽子,而她幼时也曾经历过类似一件事。 老林说过,谁穿上胎牛皮,骗过了守着生死门的牛头马面,就可以看到他的死路。而五感之中,听觉最灵秀,林愫耳力极佳,未必能见他所见,却能或多或少听到声音。 那晚的花花看到自己不久之后死于蹦蹦跳跳的雨水中,小林愫在她身边听到了水声。而司机老邢,在穿上胎牛皮衣后,看到了即将死于车祸的他自己。 许是因为辨认不清,又或惊讶于视线之中突然出现的另外一辆米黄色出租车,邢司机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就这样,撞上了路边的绿化带。 林愫与宋书明探路当晚,恰逢五七回魂,老邢去而复返,林愫睡意朦胧间看到。 生死门开,次次都是她恰好经过,怨灵不散,回回又是她无心感知。是真是假,是幻景还是现实,是过去还是未来,又有谁能一直那么清醒? 林愫盯着窗外,突然间就有些灰心丧气。这个世界这么大,未知的世界却还要大出千万倍,又有什么时候,她能够把他们身上所有的谜题都揭开呢。 宋书明许是看出她心绪不佳,拍了拍她的手背:“林愫,打起精神来。我们回去,还得一起忙一件案子。” 林愫坐起身:“什么案子?跟书晴有关系吗?” 宋书明犹豫一下,摇摇头:“老李昨天打电话来说了一单案子,报酬丰厚。”, 林愫问:“什么案子? 宋书明说:“一件自杀案。” 林愫好奇:“你什么时候还管自杀案?” 宋书明答她:“当这个自杀,不可能是自杀的时候。”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6 密室 早在两个多星期前,辖区接到报案,云长大道4号906室散发恶臭,联想到租住其中的租客敬喆已经多日未曾露面,邻居小龚打电话报警。民警赶到后破门,发现租客敬喆的尸体悬挂于房间正中顶灯下,已腐烂多日。 案子派给了老李,他初时也没甚在意,只当自杀来处理,按流程照规矩,刑侦上门勘察现场出报告,再转回民警那边就等着结案了。 哪知道法医老张隔天一脸郑重找到他,说:“老李,我琢磨着,是刑案啊。” 老李还当老张危言耸听,不着急不着慌翻出卷宗,看了两页,背脊似凝一层寒霜,手指一松摔下卷宗就去看尸体。在停尸房门口遇到了受害人家属,一位五十岁的母亲,天天来警局报到。一口咬定女儿是被害,绝不同意是自杀。 老李心知这案棘手,正不知如何答她。家属敬阿姨却先张口:“我听说,西城有位私家侦探很有名,叫宋书明。” 老李这才给宋书明打了电话。 宋书明硬是等到宝刚这边处理的七七八八,这才带着林愫马不停蹄,刚刚进门连水都不及喝,就被老李拉去一边。 宋书明好笑:“老李头,你说这案子不像是自杀,怎么回事?” 老李表情凝重,说:“我话只说了一半。这案子,既不像自杀,也不像是他杀。” 锁匠开门之后,民警沈群和邻居小龚最先进入现场。租客的尸体就吊在房间正中央,身穿一件浅粉色连衣裙,头颅和长发深深垂下,散出扑鼻恶臭。 民警一面打电话通知警情,一面上前查看。只见双手被白色的尼龙绳反缚。两足□□,被红色尼龙绳捆在了一起,而脚下,吊着一个红色漆皮铁桶。 现场无搏斗痕迹,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没有足迹,案发地在9楼,而整个房间只有一面40厘米宽且不可完全推开的窗户,而锁匠开锁的时候,大门用钥匙由内向外反锁住,锁头完好。 刑侦小组勘察过后,未见搏斗迹象,未见第三者痕迹,初步判断不是他杀,尸体交由法医鉴定。可法医老张鉴定之后,却迟迟下不了自杀的结论。 “上吊自杀,这个常见。双手反绑自杀,这个也不少见。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再给自己脚下挂个铁桶的,也不算太稀奇。”老张说。 他们一线工作者处理自杀案件已经很有经验,这些年来千奇百怪的自杀方式见了太多,有跪着自杀的,有绑着双手自杀的,有塑料袋套头自杀的。 前两年还有一个案子,尸体碎成了尸块,家属死都不肯相信是自杀,要求跨省尸检。可最高检指派的几位法医联合鉴定之后,最终还是明确了的确是自杀。只是受害人的尸身在河水中遭碎石冲击破碎成尸块,而并非传的沸沸扬扬的碎尸案。 像他们这样的一线工作者处理自杀案件经验丰富,联系现场并无第三者出现的迹象,老张也认同自杀可能性较大。他主刀解剖,尸体未见抵抗伤,毒物检测也没有中毒。女尸的后背虽然有成片的出血点,但因为女性皮肤较薄,成片出血点也能够合理的解释。这些都不算什么疑点。 “但怪就怪在,她脚底下挂着那个铁桶上。”老张说。 宋书明摇摇头:“张哥,上吊的人,为求速死,坠一个重物在足底,这并不少见。我以前还办过绑石头,绑榔头的。” 老张瞪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当我不知道?”他迟疑片刻,继续说,“但是这个案子,女尸脚腕上的,尼龙绳挂铁桶而造成的一圈淤痕,却像是死后造成的。” 宋书明惊讶:“你是说,有人在受害人死后才把铁桶挂在她脚腕上?” 老张点点头:“目前看来,很有这个可能。” 宋书明这才意识到案件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他接过案宗仔细查看,现场的确如老李所讲,干干净净。9楼的高度和宽度40厘米的窗户,几乎可以排除由窗户入侵的可能性。 大门门锁恰好是市政旧小区改造工程刚刚替换的c级锁,被由内反锁起来,没有损坏和入侵的迹象。可惜小区老旧,只大门口有监控录像,只保存一周,刑侦正在努力恢复,可即便恢复了,应该也难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而且,最关键的证据是尸体本身。自杀案件很可能是被基层民众误解最深的案件,但对于宋书明他们这些刑警来说,鉴定自杀案件的准确率已经达到了几乎不可能错判的程度。 受害人敬喆身上没有抵抗伤,体内没有中毒迹象,死因是上吊所致窒息,基本上杜绝了他杀再伪造现场的可能性。 可是老张又认为,尸体脚腕上的一圈淤痕,是死后被挂上铁桶导致的。那么,是有人在敬喆死后进过她的房间,在她的脚上挂了铁桶吗?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个人又是怎么做到反锁房门的?有钥匙吗? 又或者敬喆确实是他杀,而凶手通过刑侦难以鉴别的手段,比如用枪或刀威胁,伪造了受害人自杀的迷魂阵,又在她上吊之后,给她脚上挂了一个铁桶?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再或者,这根本就是老张的误判? “死因鉴定先暂缓,我觉得,最好还是按刑案勘察一遍现场。”宋书明稳妥起见,打算亲自去一趟。 老李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认为。你该去现场看看,这个案子,直觉上就是有一些不对。” 死者所住小区是80年代末的旧小区,两梯12户,40平米左右的小户型偏多。宋书明到达的时候,恰好赶上发现尸体的邻居小龚搬家。 宋书明上前搭话,小龚年约二十,时隔多日,面上仍带凄凄神色,回忆当日情形,两手不由自主颤抖:“我怎样都想不到她会自杀。” 宋书明温言安慰:“你们平时很亲近吗?” 小龚摇头:“也不算太熟,做邻居了一年多,平时互相帮忙拿个快递。她平时为人开朗大方,真的想不到。”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7 旧事 宋书明第二天就见到了委托人敬阿姨。宝刚的案子之前,宋书明便想开口,请林愫替他寻找书晴。可是宝刚出事来的突然,林愫又帮了他的大忙,宋书明心里深觉欠她良多,又知道她收入拮据很辛苦,便想多凑些钱来包个大红包给她,一并感谢。 敬阿姨刚巧此时找到了他,提出丰厚报酬让宋书明无法拒绝,只能将寻找书晴的事情再后拖,等拿到报酬全给林愫之后,才好对她开口,请她帮忙。 很出乎他意料,敬阿姨完全不似一般悲痛欲绝的家属。她穿一件长款灰色外套,里面一条羊毛黑裙,头发一丝不苟梳得整齐,人虽瘦削却极精神。 她端端正正往椅子上一坐,一点异样也没有,宋书明乍一见她,还以为是家属委托的律师。 可她一开口,波澜不惊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失独老人的歇斯底里。宋书明与她告知案情,她低眉顺眼听着,也不反驳什么,等宋书明说完了,却斩钉截铁放出一句话:“我女儿是被人害死的。我知道凶手是谁。” 宋书明略感意外,拿眼去扫老李,之前老李可没提过家属有怀疑的嫌疑人啊。老李看到宋书明的表情,抿了唇角,微微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敬阿姨接着说:“我二十四年前就知道。” 敬阿姨说的,是她年轻时一桩旧案。 那时她刚结婚不久,和丈夫感情尚可。她在东郊的纺织城里做女工,丈夫在厂里做司机,收入还算体面。 她和厂里当时的员工一样,结婚之后搬进了丈夫的单身宿舍,一间二十平米的大卧室,摆上个白色大衣柜,贴上两个红喜字,买两个洗脸盆,再在单身宿舍楼道里支一个蜂窝煤炉子炒菜,这就算是成了家。 她家隔壁也是一对小夫妻,男的是纺织厂的会计,女的跟她一样,是流水线上的女工。两人结婚早一些,女儿已经两岁多,可夫妻两个关系十分紧张,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有时隔壁传来砸东西打骂声夹杂着幼儿惊恐的哭叫,她于心不忍就过去敲门,能劝慰就劝慰,不能劝慰的时候就把孩子抱走,带回自己家里来哄着。 二十四年前的大年初一,隔壁的小夫妻从年三十晚上就开始吵架,隐隐约约似乎是因为婆家待孙女不及妯娌家的孙子亲热,做母亲的心中不满,不愿意回婆家过年。 两人整整吵了一晚上,就连零点鞭炮声都没把他们的叫骂盖过去。 敬阿姨忍耐了一整晚,到凌晨实在不愿再听下去,从床上爬起来披衣服,想去隔壁劝解一番。 丈夫却拽住她,把她拉回来,说:“别人家的家事,你不要掺和。”又唾那隔壁的小媳妇,“生个赔钱货还有脸叫嚷!□□养的!” 敬阿姨隐隐心惊,莫名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好在没过多久,隔壁男的怒极摔门而去,叫骂声变作女人的悲鸣,又渐渐停止了。临近清晨,敬阿姨也终于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厂里组织新春联欢团拜。敬阿姨10点多的时候出家门,到了会场才发现隔壁的小媳妇没有来。 她也没有多想,吃过了团拜菜,还拎了一兜苹果,开开心心回到家。丈夫出车还没有回来,她坐在床上靠着枕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毛衣。 北方冬天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渐渐灰暗,她把床头的灯打开,灯光照着她的身影,印在墙上歪歪扭扭,像鬼影一般。 周遭不算寂静,窗外还常有孩子们甩炮玩,火柴盒大小一盒炮仗,里面一条条的小炸炮,在盒边一擦,再远远甩出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敬阿姨听着砰砰砰的声音,心里慢慢慢慢腾起一种感觉,仿佛耳边并不止炮仗的砰砰声,似乎还有什么在砰砰作响。 她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半响才发觉似乎是隔壁墙面传来一声声咚咚的闷响,像是隔壁的小媳妇在案板上剁肉。 她心下稍定,将灯光调亮一些,继续打着毛衣。晚上六点多,她听到走道里有男人的皮鞋声,以为是自己丈夫回来了。 她兴冲冲拉开门一看,才发觉是隔壁的男人从婆家回来,手里还拎了不大不小一个塑料袋,见她迎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是知道被人听了吵架的壁角。 敬阿姨笑笑,问:“回来啦?下午你媳妇剁肉呢,肯定给你包了饺子。” 隔壁的男人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她点点头,拿钥匙扭开了门。 敬阿姨一生都忘不掉那一刻的情景。 她原本已经准备回房间,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寒风从门中吹来。她打了一个冷颤转过头,就透过洞开的大门看到了一双高高吊着的脚,双脚赤luo,足下吊着一个红色漆皮水桶。 冷风从大开的两扇窗户间烈烈吹入,将红水桶吹得左摇右晃,一下又一下撞到墙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分明就是她下午听到的“剁肉”声。 那一瞬间敬阿姨哪里还有能力去思考,目光机械顺着那双赤脚而上,隔壁的小媳妇穿着一身红衣红裤,长发如破烂脏污的拖把垂在胸前,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吊在空中。 她机械地“啊”了一声,脑子似刚刚才反应过来,正准备放声尖叫,眼角却扫到了床脚鼓鼓的一团小小人影,她硬生生将尖叫憋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快救人!” 隔壁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哭号着去抱他媳妇,把她从窗帘杆上解下。敬阿姨冲向床脚,把睡着的小人抱起来。小女孩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冲敬阿姨甜甜一笑,说:“妈妈睡着了。”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8 索命 宋书明和老李立在当场,面面相觑,半响不知说什么好。 敬阿姨仍是一脸不同寻常的平静,继续说道:“我知道,她怨我们所有人,这才化作厉鬼挨个索命。” 当日隔壁的小媳妇被她丈夫解下,披散的头发遮住脸。男人想掐妻子人中,伸手拨开遮面的头发。敬阿姨抱着孩子站在一边,来不及躲避,一眼就看到小媳妇圆睁的双眼,沁着血珠的眼眶, 嫣红的舌头微微伸出口中,呈现出一个爱心的形状。 敬阿姨再忍不住,抱着孩子干呕,逃命般的从房内跑了出来。 这件事之后,隔壁的男人离开了纺织城,因为学历尚可,专业又是会计,很快在城西高新开发区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又借着经济腾飞的东风日益高升,最后做到了高新经济开发区的区长。 小媳妇的娘家哥哥来厂里闹过几回,得了不小一笔赔偿。最最可怜,还是当日才两岁多的小女儿,失去了生母的照看,被隔壁的男人送回了农村老家。几年之后男人再婚,又生了一个儿子,直到弟弟上了幼儿园,男人才把八岁多的女儿从农村接回来。 敬阿姨干呕不止,数日之后发觉自己怀孕。他们一家搬离了原来的单身宿舍,破格成为了厂里第一批分到房子的纺织女工。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而那个因为几句口角就上吊自杀的小媳妇,终究只是芸芸众人口中不可提及的“忌讳”,是官运亨通的男人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是围观看客嘴里半真半假的那一句“可怜”。 “她一身红衣红裤,还在脚下绑红漆桶,摆明了是要化作厉鬼来索命的。”敬阿姨继续说,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那天晚上,我没去劝解她和她老公。那天早上,我也没有叫她一起去团拜会。所以她恨我,要来索我女儿的命报复我。” 宋书明听到这里,再按捺不住,皱着眉头打断敬阿姨:“阿姨,就算恶鬼要来索命,也应该索自己老公的命吧?你对她,非但没有仇怨,反倒常有恩惠。她为什么要杀你女儿来报复你呢?” 敬阿姨呵呵一声,嘴角挤出讽刺的一抹笑意:“那是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死光了。她要索的命,都索完了,这才终于轮到我。” 宋书明吃惊:“她丈夫死了?” 敬阿姨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目光带了轻蔑,登时勾起宋书明心头几丝怒火:“死了。她丈夫,她哥哥,我女儿,全都死了。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敬阿姨所说这些事情倒也不难查,毕竟当年两岁多的小女孩现在还活着。父母一辈的旧事,找她去核实一下应当不难。 可是恶鬼索命这个说法,宋书明总是半信半疑。之前连续一个多月在林愫家里泡糯米水,他一路开车到林愫家里,敲开她房门,轻车熟路进屋瘫在客厅廉价的破沙发上。 “林愫,有没有穿红衣裤自杀就会变成恶鬼来复仇的说法?”宋书明抚着额头,困倦疲惫。 林愫刚刚洗完一个苹果,削成一块块喂蜷在地板上的子鼠。扭头看宋书明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 抿抿唇角也塞一块苹果到他口中。 “魂魄无形,怨灵不散,最多我也只曾听说附身伤人。”林愫仔细回忆,“何况活人和死灵都有性格脾气。你说的这个案子,小媳妇隔了二十年才来报复敬阿姨。”她苦笑着继续说:“如果小媳妇是这么有耐心一个人,她当初又怎么会冲动自杀呢?” 宋书明精神一震,睁开眼睛:“你说的太对!”他心中兴奋,从沙发上坐起,扭头瞅到林愫手中刚刚喂给他的苹果,脸色一变:“啊呸呸!你拿老鼠吃过的苹果喂我!太恶心了!” 林愫见他嫌弃子鼠,大怒,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揪起,推出门外去。 隔天下午,宋书明就查到了幸存女儿的信息。那女孩后来改了名字,叫于晓霞,在保险公司做销售。宋书明找到她时,她正在和客户谈单。 宋书明也不愿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问她是否知道父母之间旧事。于晓霞点点头,满脸不耐烦。宋书明犹豫一下,试探问她:“有人说过,你妈化作恶鬼回来报复了你爸?” 于晓霞睁大双眼,满脸惊讶:“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她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我爸的死跟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13年的时候,他因为经济犯罪被抓进去了。隔年冬天判了死刑,吃了枪子儿。”又冷冷一笑,“行刑那天,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可没出现。还是我这个赔钱货给他收的尸!要我说,吃枪子儿都便宜他了。他活该!”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9 未遂 于晓霞的亲爹确实在13年判处死刑。 他一路官运亨通,借着高新区开发的东风,从纺织城的会计摇身一变,当上了高新城建规划处第一批大学生公务员,专门负责审批地块。 他学历高,人又很会看眼色,没两年就一路升到处长,又娶了省委秘书处委员的千金。这位千金来头不小,人也高傲,低嫁进门排场丝毫不减,新婚丈夫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晓霞这个前妻留下的闺女,彻头彻尾沦为了新生弟弟的农村小保姆,很是吃了些苦头。 读小学的时候,晓霞刚从农村回来,一口陕西方言,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在学校里成绩也不好。亲爹和后妈不闻不问,连带着老师也不甚在意。 等升初中的时候,她亲爹良心发现,手中权柄又大,倒想着把她转去辖区内的私立名校高新中学,哪知道后妈听说之后连吹了几天的枕边风,送她去城郊一家全托的寄宿学校,一月只回一次家。中考自然考的稀烂。 亲爹觉得自己79年的大学生,女儿却连高中都没考上,嫌弃晓霞丢人,只把她匆匆送去一家野鸡中专,就再无关心过。晓霞渐渐长大,知晓道理,咬牙自己努力,毕业之后应聘了一家保险公司,从前台做起,又自学考了执照,生生爬到销售代理的位子,终于衣食无忧,自己能养活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亲爹因为贪污受贿被判处死刑的消息。 后妈心狠,亲爹被关进去之后死死瞒住消息,生怕她来抢夺家产,硬是等到行刑前两天,才打电话告诉她。晓霞震惊之下心中又有一丝快慰,行刑当日去看守所见亲爹最后一面。 她亲爹戴着手铐脚镣,步履蹒跚,苍老得仿佛七旬老朽,隔着铁栅栏抬眼一望,见到只有她在,眼中的失望掩都掩盖不住。 晓霞一直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父亲的冷淡和偏心,可在那一瞬间心还是被狠狠刺痛。她没了最后心底的一点点怜悯,冷着面孔迎上前。她亲爹哆哆嗦嗦抬起头,嘴唇颤了颤,抖声问:“你弟弟…” 晓霞毫不留情打断他:“在国外,没回来。”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愿错过他一丝苦痛的表情,仿佛只有这样,自己的心痛才能缓解些许。 她爹却低下头去,手攥成拳头又轻轻放开,说:“这样也好。” 这四个字,就成了她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上刑场,她爹再也没有抬头看她,也再也没说过什么。 晓霞其实很想问问,他到死之前有没有一分一秒惦记过她,有没有一丝好奇过她的工作和生活。可她终究没有能开口。 要说恨,那到今天都还在恨的,恨亲妈狠心自杀,恨亲爹娶了后妈连后爹都不如。可再怀揣恨意,日子总还要过。她也曾听身边朋友吐槽,亲爹是造孽多了遭了报应,但是正儿八经“恶鬼寻仇”这个说法,她仍是觉得荒谬无比。 宋书明点点头,心里也赞同,转念又想到她亲妈的哥哥也是死于非命,问道:“那你舅舅又是怎么回事?” 晓霞叹口气:“我舅舅病死的。医生说难活过三个月,他硬挺了两年多,别人都说他命硬,又怎么会是什么恶鬼寻仇。” 宋书明再见到敬阿姨,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于晓霞的父亲触犯法律,而于晓霞的舅舅生了病,两个人没有一个死因可疑,也远远够不上敬阿姨所说“死于非命”。 在宋书明看来,敬阿姨因为当年没能救下晓霞的亲母,这许多年一直心怀愧疚,女儿惨死之后也不能接受事实,所以走火入魔杜撰出一个恶鬼寻仇的故事去安慰自己。她口中的一些线索和细节,真实性要大打折扣的。 宋书明心中可怜她,面上多多少少带了些出来。敬阿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紧紧皱着眉头,盯着宋书明双眼,轻声说:“其实这世界上,有很多奇人异事,是你想象不到的。” 她拿过肩上背的皮包,翻了翻,从里面掏出一个亚麻色的小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 宋书明心头大震,从椅子上蹦起来。 敬阿姨拿出来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金刚杵。 敬阿姨将金刚杵握在手中温柔摩挲,似是回忆故人。她抬起头,继续说:“十二年前,我也曾经恶鬼缠身,险些丧命。多亏了一位大师出手相救,送我这一只金刚杵,才保我平安活命至今。”她眼泪扑簌簌落下,似是痛悔自己行事不周,哽咽着说:“早知该将金刚杵给我女儿敬喆随身带,哪知恶鬼害我不成,竟然害她!” 宋书明搀了她手臂轻言安抚,又问:“阿姨,你那位大师,叫什么?” 敬阿姨擦擦泪,直起身,答:“陕西人,社火社的。那人,叫老林。” 当年敬阿姨见到邻居小媳妇上吊惨事之后大病一场,病好才发现自己已怀孕月余。因为这事,厂里分房子,她家里还破格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高层。 敬阿姨的丈夫早已将当日阴影抛诸脑后,忙装修忙搬家,忙里忙外满心欢喜。可是敬阿姨自己却一日阴郁过一日,丈夫当日无心一句“赔钱货”一直萦绕心头,直到生产那天,她生出一个五斤四两的小女儿。 婆家面色不虞,敬阿姨看着沉默不语的丈夫,和啼哭不止的女儿,仿佛看到了未来几年间邻居小媳妇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她冷冷静静做完月子,婆婆的阴阳怪气和丈夫的沉默阴郁都没影响她的心情,三十天的时间吃掉了十只土鸡,奶水充足,将女儿喂到了八斤,白白又胖胖。 等出了产假,她把女儿往胸前一捆,就去了女工工会,敲开了厂里女工主席的房门,开口就是一句:“我要离婚。” 那个年代,离婚是惊世骇俗,是离经叛道,是众叛亲离,是街坊邻里躲不开逃不过的口水和白眼。 可敬阿姨咬牙坚持了下来,女儿敬喆三个多月就被她狠心送进托儿所,满了三岁又被她送到厂里的幼儿园。 敬喆上小学那年,下岗潮来了,她回到家一宿没睡,第二天,毅然决然拿了厂里的补偿金,成为了第一批下岗的女工。钱不多,但她运气不错,接了一个半地下室的小卖部,改成超市的样子,一面卖货,一面带女儿,一把泪一把汗,将女儿拉扯到上初中。 有一天中午,她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十二岁的女儿敬喆,在学校里,自杀未遂。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1 手机 宋书明这才看出,林愫原是捏了一只面人出来,那面人胸前起伏,身下穿裙,活生生是一个女孩样子,只胸口那里留出小小一个洞。林愫拿出一张黄符纸,狼毫沾鸡血,写下敬喆的生辰八字,写完又把黄纸符折成小小一个三角,放进面人胸口的洞中轻轻抚平。 敬阿姨给了林愫一件敬喆的旧秋衣,林愫拿起剪刀裁两笔,做一个圆筒样,又扯两根红线做吊带,勉强绑出一条裙子。 面人套上红裙,很有几分模样。林愫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攥一把糯米,糯米从她指尖沙沙落下,慢慢堆成一座小山。她把面人放在山顶立住,含一口绿豆水,喷在面人之上。面人头顶 一缕青烟升起,在空中渐渐凝结。 宋书明大气不敢出,目不转睛盯着那缕青烟看。那青烟聚成的图案渐渐清晰起来。 宋书明喊:“一朵花。” 林愫轻轻叹息,青烟应声而散。 宋书明不解看她,她疏淡的眉毛紧紧挤在一起,像在苦苦思索。 宋书明问:“有什么信息吗?” 林愫摇摇头:“如果真像敬阿姨所说,敬喆是恶鬼索命的话,刚才那缕青烟该是鬼脸的样子。可是你也看到了,刚才明明是一朵花。” “这说明,敬喆的死跟恶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书明附和道:“你跟我之前判断也是如此。但如果敬喆不是恶鬼索命而亡,她又是怎么死的?这朵花是什么意思?” 林愫烦躁不已,在房中来回走动,说:“我也不知道。”她想了又想,终于迟疑开口,说:“也许,是情杀?” 既然怀疑是情杀,那就要调查敬喆近来交往的人际关系。 宋书明和林愫先去问敬阿姨,她一口否认,满脸愤懑:“我女儿二十四岁,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怎么会有感情纠葛?” 两人又再去问敬喆的邻居小龚,小龚犹豫半响,含含糊糊答:“唔,好像是听说刚刚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呢。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在微信上聊得很多。” 林愫头大:“小龚和敬阿姨说法不一样啊,到底是谈了还是没谈?” 宋书明沉稳答道:“我倾向于,确实谈恋爱了。敬阿姨这许多年单身母亲,对女儿控制欲和保护欲都很强,敬喆谈恋爱不愿告诉她,是人之常情。” 宋书明找到老李,说了敬喆很可能存在恋爱纠纷的事情,想调取一下通话和聊天记录。当日发现尸体的时候,敬喆的手机就被刑侦封存,一直寄存在保卫科。老李打了条子把手机取出,是一台老旧国产安卓手机,太久没用已经自动关机。 两人将手机插上电源充电,几分钟后屏幕亮了。宋书明拿起手机,手指一滑便点进去。他脸色微微一变,说:“没有开机密码?” 老李和林愫都凑上前,手机果然没有设置开机密码。非但如此,宋书明接连左右翻动数下,连着点开几个app,紧紧皱着眉头说:“没有微信。没有□□。” “不对,这机子里面,什么数据都没有。”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2 手机(二) 敬喆的这部手机,像是被还原出厂设置一样,里面一片空白什么数据都没有。老李惊呼一声不可能,刑侦收缴手机的时候,数据明明都是好的,当时还出具了报告。 宋书明找出刑侦出具第一份报告,内容很是简单,只是陈述手机中并没有发现遗书遗言或其他可疑线索。但是白纸黑字,明明确确写明了,一个月前刑侦拿到敬喆的手机时,数据完好。 敬喆手机这一个月内都封存在保卫科,宋书明怀疑手机老旧,系统出了问题。这也不算麻烦,刑侦IT处高手遍地,恢复手机原有数据小菜一碟而已。老李悻悻然填好报告,拿给科技局技术员方洪,求爷爷告奶奶请他尽快恢复数据。 第二天一大早,方洪电话打给了宋书明:“书明,老李昨天给我的手机,这数据我恢复不了啊。” 宋书明诧异,问他:“怎么会?” 方洪无奈:“如果是刷机,那恢复数据不难。可是这部手机先是恢复了出厂设置,里面数据都丢失了。又被人用很多没有意义的数据反复存入和删除,次数太多,把以前的数据盖掉了。” 宋书明听得云里雾里:“简单来说,是什么意思?” 方洪说:“简单来说,就是这机子的数据被人为涂抹了,而且,手法极为专业。” 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宋书明心中隐约有了猜想。林愫问他,他却不太愿意多说。 手机数据虽难恢复,好在微信运营商和移动运营商的云端一般都还有存档。宋书明不愿再耽搁,请方洪帮他对接运营商提供数据。方洪轻车熟路,没两天就找到敬喆微信上联络热切的那个人,宋书明拿到信息在系统里一查,紧锁多日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林愫问:“找到人了?” 宋书明点头:“找到了。” 林愫着急:“什么样的人啊?别再卖关子了。” 宋书明冷冷一笑:“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而且,最关键的是,已经死了半年多了。连户口,都销掉了。” 林愫大惊:“这怎么可能?” 宋书明却含笑点头:“恰恰是这样,就对了。”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3 干尸 自打宋书明拿到手机,发现原来的数据都被极其专业抹了个一干二净,他心中就隐约有一个猜想。他们手中的线索越多,宋书明也越来越有把握。 “敬喆的手机在刑侦的时候,完好无损。但是被寄存保卫科一个月之后,数据消失。是谁,能接触到保卫科?”宋书明问林愫。 不待她回答,他又继续问道:“手机里的数据,被不断覆盖无法恢复,又是谁,能够知道我们内部科技处技术恢复的手段?” “还有,最重要的,是谁能够第一手接触到销户和死亡的居民信息,并且盗用身份证办理手机号码?”宋书明轻声再问,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林愫满脸震惊,答案已在口边,她却没有胆量说出来。 宋书明看她神情,点点头:“对,我们得先去问问邻居小龚。” 两人再约小龚见面。 林愫性急,见面就问:“你还记不记得,发现敬喆尸体的时候,是你和民警两个人一起去查看的吗?” 小龚狐疑看着林愫,结巴道:“当时..我不太记得。我一直跟在他后面,看到有人挂在灯上,就没敢多看。” 宋书明问:“是你没敢多看,还是他不让你多看?” 小龚苦苦回忆,皱着眉头答:“是了!是他让我站在门边,别走近,免得破坏现场。” 宋书明和林愫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宋书明掏出手机打给老李:“老李,最先发现敬喆的民警是谁?” 老李翻看出警记录,才告诉宋书明,当日跟随小龚查看房间并发现尸体的,原本并不是在编制内的民警,而是外聘半年多的辅警沈群。 当日原本也不该是沈群出警,是他自告奋勇主动接过这单案子,跑前跑后忙里忙外,热络的有些过了头。 老李问宋书明:“这个沈群有问题?” 宋书明答:“敬喆的手机一直放在保卫科,能接触到的,只有经手这件案子的人。手机里的数据被完美清除,了解刑侦技术的,必须是分局内部人。最重要的是,敬喆最近相处的男朋友,使用了的是假身份,盗用了销户公民的身份信息。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最有可能就是内部人。” 老李点头:“你说的这些,我赞同。但是我分局支队上下将近百人,你又怎么知道是沈群呢?” 宋书明说:“能接触敬喆手机的,只有经手案子的经办,和保卫科的同事。我强烈怀疑,嫌疑人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进入破案队伍,方便随时掌握案件动向,所以我首先怀疑的,就是曾经经办过这件案子的人。” “经办之中,排除掉我曾经共事,一直都很了解的几位前同事,能够进入第一案发现场,方便销毁证据的发现尸体的沈群,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和林愫已经问过邻居小龚,当日她和沈群发现敬喆的时候,是沈群自己一个人上前,专门嘱咐她留在门边不要靠近。这样看来,沈群完全有足够多的时间,对尸体做手脚。”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4 干尸(二) 既已怀疑沈群,老李当机立断带人去找,方才知沈群已经流感告假两日。一行人急忙赶往沈群的出租屋,支队不远的胡同内,一个半地下室中。 宋书明带着林愫跟在后面,见老李带人撞开门锁进了房间,片刻之后老李出来,说:“人死了。” 地下室阴暗潮湿,没有窗户,只有开在天花板一扇铁门方便进出,另架了几级铁楼梯。 整个地下室内恶臭扑鼻,宋书明掩着口鼻下去,冲着林愫微微摇头。林愫不听他劝,仍是坚持下来,一开门,就被恶臭冲得阵阵干呕。 沈群的尸体就在房正中,后背朝天。房中阴暗潮湿,也没什么家具,角落靠墙放了一个铁架布艺的衣柜,和一个单人钢丝床。最奇怪的是房间正中,尸体的旁边,放了一具硕大无比的鱼缸。 那鱼缸足有一米多长,半米来宽,缸底还留了半缸子污水,爬满绿色的青苔。扑鼻的恶臭大部分都从鱼缸散发出来,宋书明强忍恶心凑近一看,只见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一层白色的小虫。 “蛆。”宋书明轻声说。 两人从房中出来,老李就在门口等着,见到林愫眼睛一亮,说:“你在就好,正有疑难求你解惑。” 林愫叹气:“你说。” 原来沈群的尸体,脸朝下,背朝上,刑侦做完现场鉴定之后,法医老张将尸体运回解剖。几个人合力将尸体翻过来放入裹尸袋中,哪知尸身一翻过来,老张一眼瞥见沈群的正脸,霎时惊得目瞪口呆。 沈群的脸,黑瘦干枯,眼眶深深凹下,皮肉消失殆尽几可见骨,竟像是干涸血枯而亡。 “老张初步判定,沈群死了,至少有一个星期了。”老李说,“但是,他请病假才两天。我就想知道,之前那五天,来上班的,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注魂?”宋书明问。 林愫知他心意,既然已经出现了金刚杵,他怀疑注魂也在清理之中。她微微摇头,眼望前方略有呆滞,呢喃道:“这次不是注魂,而是鳌蟒。” 沈群尸体前那个巨大的鱼缸,养的就是鳌蟒。鳌蟒擅水,喜阴,极惧阳光,养在家中可镇宅引财,最常见的都养在赌场钱庄。 但鳌蟒此物,极为金贵,雌雄同体,十二年一蜕皮。蜕皮之时,以菁丝花露为食,蜕蛇皮作肉身,可幻化人形。 “怎么可能?”宋书明不敢置信。 林愫低声说:“我也只是听闻过。鳌蟒能变人,靠的还是菁丝花露。” “你不要觉得菁丝花露这个名字好听。这四个字,哪一个字都很血腥。” “菁,是精,指活人精血。喏,就是沈群被吸干了的血。丝,是尸,就是敬喆挂在灯罩下的尸体。花,是冰花如意,可摄人心神,魅惑人心。露,是蓼,水蓼花,指的是女孩子。柳堤边生,官杀弱水,癸水坐巳,十二年一轮回。” “如果我没猜错,敬喆的八字属水,连一个火字都没有。她死的时候,手里恰恰就握着冰花如意。”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8 白骨 林愫不忍再看书晴房间,转身回沙发上坐下。宋书明的心情,也许这世间没人比她更了解。老林出事至今,她也一直将老林房间细心维护,家中认真打扫,一如老林在世那些年。 每到春节中秋,明明家中已经再无亲人再无挂念,可她仍愿跋涉八百公里,去挤汹涌春运回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纷纷扰扰的人潮中找到些许安慰和归属感。 失去亲人的伤痛有时就是如此,明明觉得过了这么久伤口早已愈合结痂,时不时却总有这般那般的触景生情,又将旧痂生生揭开,露出粉嫩新肉,继续感受历久弥新的疼痛。 林愫心有所感眼眶湿润,却怕宋书明看到惹他一并伤心,只将后背躺靠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上,想把眼泪逼回去。 泪意朦胧间,她恰好望向天花板。就在此时,腕中戴着的引魂铃贴着她脉搏轻轻一动。 林愫立有所觉,微感异样,慢慢坐起身来。好在她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麻布小袋,便从里面拿出一张黄纸符。 林愫指尖轻轻一捻,黄纸符燃出幽幽蓝光,她轻轻念道:“诸相非相,如视幻相,质真若渝,自见故明。” 林愫举起手腕,将引魂铃贴在眼前轻轻一摇,再睁开双眼,仰头一望。 只见天花板上,赫然便是宋书晴。 正如前两日林愫在宋书明照片中看到的那样,巧笑倩兮,清纯可爱。 林愫大惊,手腕坠下,书晴霎时消失不见。 宋书明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走到她的身边,看她脸色铁青,问:“林愫,你怎么了?” 林愫定一定神,再抬头望一眼天花板,沉声对宋书明说:“宋书明,我知道书晴那句,她一直在看着你,是什么意思了。” “书晴她,一直就在客厅的天花板里。” 隔了好几秒钟,宋书明才明白林愫话里的意思。 他噌一下站起来,许久才敢抬头去看。 雪白的天花板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颤着身子望向林愫,林愫深吸一口气,冲他点了点头。 宋书明三步并作两步,两下冲到了阳台。阳台木柜中放了他的工具箱,有扳手有榔头有电钻,他一把拿起榔头冲回客厅,跨上茶几用尽全身气力冲着天花板拼命砸去。 粉尘飞溅,浇了他满头满脸,砖块四下崩裂,宋书明毫无所觉,一下一下拼命砸个不停,不知自己砸了多久,直到他终于看到了被他砸裂的天花板中,露出了森森一具白骨。 他缓缓停下动作,茫茫然低头一看,林愫早已泪流满面。 宋书明呆愣几秒,又从茶几上跨下来,机械地对她说:“我妹妹书晴,找到了。” 法医和刑侦,一拨又一拨人,来了又走了。 老李和许大生也来了。 宋书明蜷成一团,躺在书晴的房间里,紧闭双眼。 老李推门进去,静静坐在他身边。 老李叹口气,说:“书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定要找到是谁害了书晴。你一定要振作。” “而且,你也知道规矩,按道理,你得跟着我们走一趟。尸体在你家中发现,你的嫌疑肯定是逃不掉的,你越早洗脱自己的嫌疑,就能越快帮助我们查案。” 宋书明点点头,一言不发站起身来。 林愫百般不解,追着老李赶到支队。老李见她着急,宽慰她道:“书晴失踪当晚,书明跟我们在一起,半个支队都可以作证。这点大家都知道。这次叫他来协助调查,主要还是为了查清楚尸体为何在他家中。” 林愫焦心半点不减:“书明找了妹妹四年,最后却在自己家中发现,他的痛苦比谁都深。我们必须早点把真相解开,他才能打开心结。” 她再三催促老李。老李见她不愿回家,松了口风,悄声对她说:“放心吧。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最迟明天书明就能回家。” 老李所言不虚,第二天一大早,宋书明就从支队出来,直奔林愫家来。 林愫前晚没有睡好,正在补觉,宋书明咚咚敲门,擂鼓一般。林愫从床上跳起,替他开门,只见他满身颓丧,一脸胡茬,眼眶乌黑,分明就是一晚没睡。 “书晴出事之后半年,我家所在小区,由市政规划统一进行上下水改造。”宋书明开门见山毫不耽搁,“老李已经查清,我家六楼,当时上水系统为了统一布管,的的确确砸开了我家客厅的天花板。” 彼时宋书明正焦头烂额,父亲病倒住院,眼看身体不支。母亲干脆住在医院,当着父亲还故作轻松有说有笑,背过人便是以泪洗面,心中怨怪宋书明,不肯与他说一句话。 宋书明又要照顾父亲,又要继续找寻妹妹,等居委会上门解释小区住房上下水改造的时候,他连听都没听完,就把家中贵重物品一收拾,钥匙干脆就给了施工队的工头,自个儿在医院边上找了家快捷宾馆,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等他回到家中,妹妹依旧失踪,父亲却已然没了。 施工队结束工期之后,把钥匙给了居委会。宋书明拿到钥匙开了门,只见满地粉尘狼藉一片,好似他的家,就这样分崩离析。 “所以,这一个多月中,居委会,施工队,哪一个人都有机会进入你家?”林愫问。 宋书明默然不语,他回家之后,虽已将门锁重新换过,但这一个多月之中,施工队和居委会,不知多少人曾进出过他家房间。 “尸检报告,一周左右时间会出。”宋书明语意苦涩,哽咽道,“但,残骸所剩不多,所以可提取的信息,相对有限。” 果不其然,隔了快两周的时间,法医老张给宋书明打了电话。 书晴尸身已经白骨化,证据信息俱已涅灭,但可以确定的是,书晴的死亡时间足有四年,算起来应当是失踪后不久就已遇害,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所以,书晴是被人掐死之后,藏尸半年后,再趁上下水改造,放入你家天花板中?”林愫问。 宋书明点点头,说:“法医在书晴身上发现了一些乙烯残留物。” “这是什么意思?”林愫追问。 宋书明深吸口气,缓缓说:“意思就是,她死后被保鲜膜包裹,隔了半年,才被放入客厅天花板中。”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9 小郑 宋书明家客厅被刑侦封锁,方便刑侦和法医提取证据,他有家难回。 林愫想一想,干脆邀他住进她家。林愫收拾出客厅一角,把床垫从床上掀下拖去客厅。一张床分作两半,她睡卧室中的床板,宋书明睡客厅里的床垫。 宋书明也不与林愫客气,一句话也未曾推辞。 暑假将临,他只想借用林愫这两个月心无旁骛的时间,两人专心一同寻找线索。住进林愫家里,能省去交通通讯的时间和花费。 何况他君子坦荡,问心无愧,更是没心思在意其他。 两人日日相对,顿顿外卖,连出去吃饭的时间都省出来,先从藏尸之处查起。 当日能接触到宋书明家钥匙的,首当其中便是居委会和施工队。 居委会中人员简单,两个退休大妈,一位中年阿姨,还有一位刚毕业分配到街道的小伙子,四年前还在读高中。书晴身高不低,体重刚到百斤。要想将她尸体扛到六楼,再塞入天花板中,至少也须得是成年男子,才能有这样的力气。 而施工队中,恰恰好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 时隔四年,宋书明最担心的就是施工队流动性极大,成员不复以往。城西分局对书晴的案子也很重视,成立了专案组调查。 好在首都旧小区翻新上下水改造,是由市政统一拨款的惠民项目,当时专门备案招标成立建筑队,负责城西所有片区的旧小区改造,改造项目目前仍在进行,专案组最先找到的,就是当年的工头。 工头姓施,年过五旬,听说当年施工的楼层出了命案,吓得冷汗直冒,不住解释。老李拿来市政招标建筑队的备案名单,一个一个细细比对。有一大半工人,倒仍留在他队中。 类似宋书明家这种老旧小区的上下水改造,最先便是砸墙,拆去旧水管,再铺上新水管。新管铺好之后,还须通水试水,确保一切正常之后,再将原有的墙壁和装修恢复原样。 拆旧铺新的时候,施工的水泥工管道工交接频繁,人来人往。此时藏尸,肯定会被发现。而墙壁和装修复旧之后,水泥墙封顶,尸体此时必然已在其中,唯独这样,才能被封在墙内。 这样,藏尸的时间,最有可能就是在新水管铺好之后通水测试的一周内。 老李带队,先从仍在队中的水管工人和泥瓦工人逐个突破,连审两周,一无所获。宋书明每日都去支队询问进展,林愫也丝毫未闲,拿出木爻罗盘测八字看面相。 十几个工人,偷情离婚短命发财抛妻弃子英年早逝的倒真是有那么几个,但杀人藏尸是弥天大罪。刃正冲卯,火禄根穿,八字大凶总也逃不掉的。 林愫两指夹住木爻,眉心凝正气,右手捏诀,手腕上下翻飞,木爻从空中滑出一道轻巧弧线,落在地上,却刚好一正一反。 “这十几个人,哪个都不像是杀了人。”林愫皱着眉头对宋书明说。 宋书明刚刚推门进来,前晚一晚未睡,他力竭往床上一倒,说:“正好,工头今天说了,三年前有一个泥瓦工,是工头的同乡,从老家带过来手把手教了两年。眼看就要出师,能独当一面了,偏那年过完春节便不再归队,人也联系不上。算起来,正好是做完我家这个小区之后。” 装修工种之中,泥瓦工最为劳累辛苦,年轻一代很少有人吃得了苦愿意做。施工头难得找来个踏实肯干的年轻苗子小郑,脑子虽笨些,人却老实听话,好好栽培了两年,手上活计也越做越漂亮。 三年前春节过后,施工头照旧给手下几个同乡工人发短信,返程的车票都已买好,只等着人聚齐了一道回京。 哪知小郑一直不回施工头的短信,直到上车前,也不见人影。 施工头连打几个电话手机仍是关机,只当小郑不愿吃苦,换了行当做又不愿跟他说,只得悻悻然上了车。 此次老李带人来问,施工头立刻就想到当年旧事,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确是小郑负责宋书明家客厅,连带着他日常言行举止都觉可疑。以往那些老实踏实的优点,如今就变做沉默内向心机重,一股脑的都交待了出来。 老李听着,总觉得漏洞百出。手头这些工人仍需排查,转头倒把小郑的事,告诉了宋书明。 宋书明与林愫商议,都觉得这是一条好线索。两人买好车票直奔工头老家东胜,在县城里找到工头所说的泥瓦工小郑家中。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4 真凶 宋书明和林愫从刘老师家中出来的时候,天空渐渐落起小雨,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如烟的雾气之中。 “如果那天晚上书晴清醒过来之后,是想要回家呢?”林愫轻声问。 宋书明只摇摇头,低语道:“我可能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表现得格外自持和冷静,甚至在离开刘老师家中的时候都丝毫没有流露出怒意。林愫暗暗心惊,只觉得这样的宋书明格外陌生,带了满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两人走出小区,宋书明伸手拦车。一上出租车,就掏出电话来。 “老李,书晴的案子,我们想错了。” 当日书晴失踪之后,宋书明几乎想到过所有的可能性,其中他怀疑最多的,就是熟人作案的凶杀或者绑架案。为此,还曾经将身边有作案条件的地毯式排查,筛出了一批有作案嫌疑的人。 这之后的数月,随着调查的进展,所有曾经被认为有作案嫌疑的人,又纷纷被排除了嫌疑。案情胶着,调查停滞。警力有限,专案组逐渐被新的大案分散了精力,慢慢慢慢只得将书晴的找寻暂且封存。 可是他这许多年来,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将曾有嫌疑又排查过的人,再在脑海中过一遍。 两人打车直奔支队,老李已重新翻出案卷,在办公室中等着他们。 一进门,宋书明一把抓住老李的手:“书晴出事,不是失踪当晚,而是第二晚!” 书晴回家的那一条路线,失踪当晚的监控不知被宋书明前后看过几千几万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满城风雨四处找寻失踪的妹妹,甚至在火车汽车站蹲点人贩子的时候,书晴以为的“今天”,根本就是“昨天”!而她,正在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走着前一晚上一模一样的路线,回家。 如果确为刑事案件,失踪当晚即为关键,也是宋书明推断妹妹“被害”的时间。可事实上,书晴恰恰不是当晚被害,而是第二天!宋书明排查事发路段的监控的时候,自然只会排查失踪当夜,又怎么可能想到需要持续监测出事之后的每一天呢?又怎么可能想到就在妹妹失踪的关键并不是失踪当夜,而恰恰是第二天晚上呢? “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失踪和被害是两个独立而不同的案件。或者可以说,书晴失踪了两次。”宋书明眉头紧蹙,坚定的说。 “她第一天晚上第一次失踪,是去了刘淑娟家中。而她第二天晚上的第二次失踪,极有可能被害。” 老李点点头,接着宋书明的话头继续说:“事发当时,我们按照作案时间排除的嫌疑人,看来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宋书明家在六楼,一梯两户。隔壁的那一套房子,空关了两年后出租。房子破旧又多年不曾装修,价格被压得很低,被租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在广告公司工作。 单身汉名叫胡金峰,周末常开一辆白色的私家车,干一些黑车的私活。书晴失踪当晚,他参加了公司的团建活动,去了天津,并不在京城。第二天胡金峰回到家中,看到警察一批批人来人往,还曾敲开宋书明家门进来打听,嘴上说着关切的好听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寻人启事里书晴的照片上打转,满脸猎奇兴致勃勃。 宋书明当时见他如此,心中反感厌恶至极。但是后期排查的时候,胡金峰因为事发当晚公司集体活动压根不在城内,是宋书明第一批排除作案嫌疑的人。 可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书晴的尸体是趁着上下水改造的时候,被放入他家天花板中的。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小区改造进程,特别是宋书明家中的施工进度,还能有充足的时间,无碍通过底层门禁,再将书晴的尸体放入天花板中水泥封好,同一小区同一栋楼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前期调查的时候,邻居胡金峰因为没有作案时间而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但是,书晴出事的时间推迟了整整一天,此时的胡金峰已经人在京城,有完全充裕的作案时间。他的作案嫌疑,就绝不能如此轻易再被排除! 宋书明冥冥之中似有预感,脑海中总浮现那天胡金峰一脸猥琐看着书晴照片的样子。 老李将信息反馈给了专案组,带队排查。果然不出宋书明所料,真凶的的确确就是住在隔壁的胡金峰。 当晚胡金峰开着他的黑车去西站拉客,回家的路上,恰好见到路边一个年轻女孩在雨中赶路。他下意识减缓车速,扭头过去,一眼就认出书晴的脸。 胡金峰摇下车窗,冲书晴喊:“你哥哥在满世界找你,上车吧,我带你回去。” 书晴仍有些神智恍惚,迷迷蒙蒙望了过去,见车上司机样貌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下意识就上了车。 那晚小雨淅淅沥沥,书晴身上衣衫俱已湿透,校服上衣纯白,紧紧贴在她曲线玲珑的少女胴体,层峦起伏。 胡金峰喉结上下滚动,一双眼瞄来瞄去,忍不住就出言挑逗。先是故作好人,装作为了帮他哥哥找她,一晚上跑了半个京城,连生意都不做云云。又夸赞她出落得水灵漂亮,身材火辣。一边说,一边慢慢停下车来,右掌越过手刹慢慢向她滑去。 书晴一脸茫然,她满心都是回家念头,根本未曾注意他言外之意。胡金峰却似受了鼓励一般,猛地摸向她穿着校服裤子的大腿,又往她腿间伸去。 书晴大惊失色,立刻尖叫出声,剧烈挣扎便想开门下车。胡金峰色令智昏,早已将车门反锁。他见书晴惊叫,惊慌失措下又怕路人发现,伸手便来误她嘴巴。书晴拼命反抗,挣扎间胡金峰右脸剧痛,一片温热,竟是流了血。 胡金峰心头大怒,双手用力扼住书晴脖颈,前后用力摇晃数下,直到书晴如布偶般脱力倒下,这才心虚松手。 书晴半响一动不动,胡金峰手足无措看她半响,又伸出手来摸摸,只觉入手一片冰凉,鼻息脉搏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事已至此,胡金峰反倒不再慌乱,定下神来细细一琢磨。宋书晴反正已经是“失踪”状态,他只要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见过她,失踪的事查也查不到他身上来。 当务之急是处理尸体,胡金峰悄悄将车停在小区楼下,熄了车灯。等到凌晨时分,四周无人,方才小心翼翼把书晴扛回家中,放置在卫生间内。 之后数日,他分了几个不同的超市小卖部,购买了大量保鲜膜活性炭,又拿来自己冬日的两床厚棉被,将尸体层层包裹起来。半个多月之后,又网上下单,买来一个中型冰柜,将尸体整个放了进去。 胡金峰眼见宋书明地毯式地找妹妹,日日提心吊胆,只想等着这一阵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抛尸荒野。哪知四个多月之后,房东突然放话出来,说小区即将进行上下水改造,改造之后,房东要重新装修入住,请他到时搬出去。 胡金峰这下才真是慌了神了。尸身腐烂巨臭,他自己万万没有能力将一个80l的冰柜连同尸体扛下6楼,可是如果请来搬家公司,又怕工人经验丰富,知道这冰柜重量不对惹来怀疑。 就在他慌不择路,考虑弃尸潜逃的时候,负责上下水改造的施工头,派泥瓦工小郑,砸开了他家的天花板,抽出了里面的上下水管,开工改造。 胡金峰原想藏尸自己家中的天花板上,却又担心房东之后装修房子,事迹败露。思来想去,隔壁的宋书明家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成了他眼中最安全的地方。 一家人兵荒马乱,既不会改造后很快入住,又不会入住前费心装修,他只需用一晚上的时间,将尸体牢牢封在水泥墙内,就万无一失了。 胡金峰提前几日,傍晚便常来与小郑聊天,经常带上啤酒饮料,慢慢摸清布管封墙都在天花板开口的右侧,左侧虽深却并不施工。 当天晚上,胡金峰戴上好几层口罩,打开冰柜搬出尸体。改造施工现场水泥砖块皆为现成,梯子也有,胡金峰一身大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书晴连同棉被一起,封在了左侧天花板的深处。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5 散心 老李拍拍宋书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做这么多,却没想到终究败露在了引魂铃上。” 书晴被害当日,腕上仍然戴着引魂铃。胡金峰施暴的时候,她拼死反抗,剧烈挣扎间便恰恰好是引魂铃边缘锋利,划破了胡金峰的侧脸,引他大怒愤而杀人。 之前宋书明与老李讲述案情,老李便已派人去东胜取回引魂铃。刑侦拿到引魂铃进行检测,从上面提取到两个人的血迹,比对到了两份dna证据,一份属于被害人宋书晴,另外一份,正巧就属于胡金峰。 胡金峰倒也聪明,事发当日便知道书晴腕上这手串有他血迹,不敢随意丢弃。藏尸那晚,他原想将手串与尸体一并封存,哪知慌乱间引魂铃被他遗漏在了墙壁外边,刚刚巧,就被第二日来封墙的小郑发现。 小郑见引魂铃金光闪闪很是漂亮,一念差错贪意骤起,没有按照规定上交,只将这铃铛据为己有。不想最终却害了自己性命。也阴差阳错,将书晴被害的关键证据,隐藏了多年。 如果不是郑母爱子,三年多来一直将引魂铃供于遗像之前,这件案子,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水落石出。 一场悲剧,原来却是因为三个人的一念之差。小郑起贪念,隐藏了破案的关键证据;刘老师起私念,利用了书晴的身体,令她孤立无援遇险;胡金峰起欲念,最终害了书晴的性命。 从二十六岁到三十岁,四年时光,宋书明别无他念,唯有寻找妹妹一个追求。此刻终于真相大白,却不知以后将何去何从。 “以后?以后当然是先替书晴复仇啊!”林愫瞪着一双眼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与我们这行没什么关系。我们这个行当,讲究的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胡金峰已经招供,情节恶劣又无自首减刑,想必死刑是逃脱不了的。一命换一命,宋书明不要他一分赔偿,惟愿他偿命以慰藉妹妹在天之灵。 “那刘淑娟呢?你就这么放过她?”林愫咬牙切齿。 宋书明看她一脸愤恨,与他同仇敌忾的模样,心中温暖,轻轻摇头道:“当然不会。” 可是法律总有框架,他刑警多年自然最清楚当中边界。刘淑娟用引魂铃迷惑书晴,没有也不可能有证据。就算他能费尽心思证明书晴曾在刘淑娟家中度过一夜,然后呢?诉诸公堂,把书晴的一切都摊开来让对方律师攻讦?还是接受调解,拿着孤儿寡母的几万块钱? “我打算,去教育局举报刘淑娟违规补课。”宋书明低声说。他所能调查到的,想到的,目前,也不过是让刘淑娟丢了工作罢了。 到底意难平。 林愫却不愿轻轻放过。隔日她背着宋书明,独自去了刘淑娟家中。刘淑娟此时已知真凶伏法,将林愫迎入房内,面上轻松许多,与林愫一同大骂凶手凶残无人性,又叹书晴乖巧可意,偏生遇上如此飞天横祸。 林愫面上一寒,冷冷道:“也不算横祸吧,起码最开始是她遇人不淑识人不清,把那歹人当作师尊。” 刘淑娟一噎,愣怔片刻,眼角便带了泪珠:“我又怎么能想到,她回家路上会遇到凶手呢?”她抽抽噎噎,接着道,“听说,杀人那犯是她家邻居?是不是平时早有交往?” 话里话外竟都在暗示书晴品性不端,当晚被害为咎由自取。 林愫怒极反笑,再忍不得,站起身来起身告辞。 她眼中精光闪过,临出门前手腕一抖,几缕金光自腕间滑落在地,须臾便消失不见。 林愫将刘家大门狠狠一摔,甩甩头走了出去,很有几分老林的风骨。 “你一无内疚,二无愧心,我只好送些悔灵予你,想必有朝一日你能明白,什么叫做有良心。” 人生在世,总有太多太多无奈和错过。她和宋书明虽然都是孤家寡人,但她自幼就算半个孤儿,早就已经习惯此间孤独寂寞种种。 宋书明却不一样,家庭美满幸福了整整二十六年,一朝幻灭,血海深仇。 从此一生枷锁在身,再无轻松快意。 此番书晴事了,遗骨火化一切从简。宋书明原本谁都没有通知,连告别厅都没预定。 火化那天却在殡仪馆门口见到了林愫。 林愫一身黑衣,手中一捧白百合,洁白无瑕。宋书明眼角一热,喉头哽咽,却又别过头去。 “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愫也不多言,只静静陪在他身边。遗骨火化完毕通知捡骨,她跟着宋书明一同进去,递给他一个黑底白花镶金边的云纹漆盒。宋书明打眼一看,便知不是凡器,默默收敛了。 最终合上盖子的时候,林愫柔声道:“书晴,愿你下一世顺遂平安。” 宋书明终究还是闭上眼睛,几不可闻轻轻说:“书晴,来生再见。” 林愫耳力极佳,听他这一言,心中似针扎,只能默默抚了他手背。她手心温热,慰他手背寒凉,宋书明将手翻转,反握住她的,越握越用力,似是从中汲取重生的力量。 林愫微微拽他,松开他手,说:“走吧。” 两人走出阴森晦暗的馆内,立时被灿烂阳光浇了满头。京城七月已十分炎热,纵是宋书明在馆内遍体生寒,几分钟过去也被这烈日照出汗珠来。 他抬头看看太阳,眼中被刺出点点白光,再转头看看林愫,那些白光映在她的面上,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有些恍惚,甩甩头定了定神,对她说:“受你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想给你钱,你又不收。” “正好你在暑假,不如,我请你去旅游?” 说是旅游,其实也有私心。书晴上小学的时候,在课本上读到了鸣沙山月牙泉,很是向往,缠着父母暑假想去缠了很久。母亲答应她,如果期末考试成绩好,就带他们兄妹去。 妹妹期待不已,还在作文比赛中写了鸣沙山月牙泉,拿了第一名。 那年期末,书晴成绩自然优异,可是他宋书明刚上高二,喜欢上隔壁班一个假小子姑娘,陪着她通宵网吧打游戏,模考的时候成绩退步一百来名,惹了母亲生气,也就没有了去甘肃的旅行。 他想请林愫出去旅游,目的地就选在了甘肃,从兰州到张掖,再出嘉峪往敦煌,最后去往雅丹魔鬼城。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7 幻真 京城飞甘肃距离不算短,原本两个多小时行程又晚点一个钟头,生生在飞机上坐了将近五个小时。兰州中川机场距离市区有70多公里,没有地铁城轨高铁,只得又在机场大巴上枯坐一个多小时。 恰逢机场高速沿线修筑高铁,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又遇上堵车。两人辗转近八个钟头才到酒店,林愫看着面前破旧不堪的酒店大堂和没有空调的房间,终于忍不住炸了毛:“你是请我来旅游还是受罪的?你是报恩,还是报仇?” 宋书明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订房的时候图便宜没有多看,此时才知道进退两难尴尬不已:“要么,不住了?直接去张掖。” 从兰州到张掖坐的还是硬皮车的卧铺,宋书明原本买了一个中铺一个下铺,上火车之后通通换给了带孩子的旅客和老人。两人都睡在了上铺,隔空相望。 绿皮车硬卧没有空调,只有破旧风扇吱吱呀呀左右转动。甘肃昼夜温差大,晚上风凉,车厢却又十分气闷,间或夹杂了小儿哭闹。 林愫躺在床上,渐渐没了睡意,转过头去看着挤在上铺狭小空间内的宋书明。 两人都是侧躺,此时倒似同睡一张床。借着窗外昏暗灯光,林愫盯着宋书明的脸颊发呆,倒似第一次见他一般细细打量他。他双目紧闭,眉头平展,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林愫这才发觉,他眉眼都极清秀,如果挡住英气的鼻子和下半张脸,活脱脱就是另一个书晴。 可他由鼻头到下巴,又布了两道伤疤。平日不仔细看并不十分看得出,只觉得下半张脸皮肤粗糙又有些怪异,她现在认真看,才发现是两层伤痕,一道横贯嘴唇,原本的薄唇因此显得有些突兀的厚。另外一道却像是烧灼伤,坑坑洼洼从下巴蔓延到脖子。 林愫悄声咕哝:“怎么回事?” 宋书明突然抬起眼皮,倒吓她一跳。他微微冲她笑一笑,又长臂一伸,从两张上铺中间隔空穿了过来,伸手抚上她的眼皮,说:“睡吧。” 林愫被他掌心粗糙贴住眼皮,闭上眼睛,睫毛在他掌心刮了刮,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下了火车到张掖,已经快中午。两人先去酒店放东西,林愫疲累困倦,拉上窗帘倒头便睡,醒来已近黄昏。宋书明已从大佛寺回来,替父母和书晴点了三盏长明灯。 “我替老林,也点了一盏。”宋书明冲林愫扬扬下巴。 林愫扑哧一笑,说:“大佛寺,是佛教吧。老林知道,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宋书明一愣,张口结舌不知如何答她,林愫含着笑意看他一眼,没有再多言。 午饭过后,两人坐车赶往丹霞。张掖七彩丹霞举世闻名,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红土山坡,似披帛戴锦一般被染上数种颜色,岑峦起伏,四季多彩。宋书明站在这山崖之中,景色壮阔,天地悠悠,自觉心胸开阔许多。 林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而立。风中带着黄沙,吹得衣袖鼓起烈烈作响。 “下巴上两道伤,一道是工伤,就是嘴唇上那道。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就是个愣头青。遇上瘾君子,傻大胆,被人冲着脸上来了一刀,再深一点就真毁容了。” “第二道,是在医院照顾我妈,替她炖了锅羊肉汤,那个时候拼了命的找妹妹,几个星期都没睡过囫囵觉,一个不留神,下巴撞进了汤锅里。” 宋书明摸摸下巴,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惭。以前也没在意过脸上这伤,那天半梦半醒中察觉林愫在打量,不自觉就很想解释给她听,很想告诉她他曾经是多么英勇,他后来又吃了多少苦头。 林愫侧脸看他,像是感受到了他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嘴角轻轻勾起,说:“我觉得,很man。” 宋书明的眼睛骤然亮起,不错眼盯着她。林愫却有些赧然,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从张掖丹霞回来已是傍晚,林愫和宋书明房间相对,一个507,一个509,两人讲定换好衣服一同去甘州夜市吃搓鱼面。 宋书明换了件薄衫外套,带好了钱包手机,转过走廊等电梯。 电梯门开,恰好就是林愫走了出来,看着宋书明笑一笑,眼角轻轻扬起,竟带了几分媚意,像化了淡妆一般,往常稀疏平常的样貌此时竟美艳许多,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都不似平常,很是有几分烟火气息。 宋书明心如擂鼓咚咚咚跳,见她如此竟手足无措起来,像被架在火上烤,额头后背都出了一层虚汗。林愫冲他笑笑,慢慢慢慢转过身去,衣袖轻轻柔柔拂过他手背,像有一阵甜腻的暗香袭来。 宋书明情不自禁跟着她脚步,几步便走到了她门前。林愫站在门口,侧身回首,脉脉望他一望,眼中竟是藏也藏不住的暧昧,又走进房中熄了灯,砰一声关上门。 宋书明愣在门前,书晴出事之前他倒也算得上受女孩子欢迎,这四年感情生活淡如一滩白水。但他就算是傻子,也意识到此时是何情形,又想到下午林愫夸他很man,心中十分飘飘然。 他站在门前犹豫再三,左思右想,仍是不敢进门,隔得十几秒钟,终究鼓起勇气敲敲房门,远远喊一声:“我先下楼去等你。” 宋书明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待走进了电梯又咬牙几分暗悔。 喜欢吗? 正直善良,喜欢!勇敢坚强,喜欢!独立自主,喜欢!嫉恶如仇,喜欢! 比谁都懂他,比谁都体贴。傻子才不喜欢。 喜欢,就该上啊。男欢女爱,天道人伦。人活在世,不过是命运转盘下一只蝼蚁,难得一响贪欢,他宋书明又装什么坐怀不乱? 宋书明扶额叹息,叹自己临阵胆小。该把握机会的时候却逃跑。 时机错失,尚且不知下次要到何时。 他正捶胸顿足,只听叮咚一声,电梯下到一楼。门开了,林愫正站在电梯门前,一脸诧异望着他。 “宋书明,你怎么了?” 宋书明见了鬼似的望着她:“你怎么下来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不对,眼前的林愫才是平素的她,白上衣牛仔裤马尾辫,干净利落干练。黑眼珠坦坦荡荡望着他,满身浩然正气。 林愫一脸狐疑,开口道:“你怎么这么慢,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 宋书明打了个寒颤,遍体生寒。 她既然在这里,那刚才那个又是谁?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8 玫瑰 林愫见宋书明脸色有异,心知不对,左手捏诀上前一探,脸上轻松许多,带了几分调侃。 宋书明仍在怔忡当中,下意识问她:“我中邪了?” 林愫戏谑看他:“我不是说你三十岁上有桃花劫吗?估计这次就是了。” “你上午去大佛寺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林愫问。 宋书明仔细回忆一番:“上山的时候门口遇上一个抱着羊的小姑娘,我看她小小年纪不容易,就跟她合了张影,给了她五块钱。” 林愫摇头:“这在景区很常见,不算什么。藏区更多。” 宋书明想了想,继续说:“在大佛寺中点长明灯,我不小心撞到一个小师傅,打翻了他手中的灯油。” 林愫唔了一声,说:“得罪出家人,麻烦可不小。你这个人又很抠门,能请我去住破酒店,想必肯定没捐功德箱。遇上那心胸狭窄的,设个障眼法,捉弄捉弄你倒真有可能。” “但这次,我觉得并不是。” “还有呢?” 宋书明讶然:“没有了呀。” 见林愫仍是一脸狐疑,苦苦回忆,道:“出大佛寺的时候,顺手接了张传单,是一张甘肃省内景点介绍图。我顺手就装兜里了。” 林愫头一歪,手一伸:“图呢?” 宋书明一掏口袋,才发现方才已换了外套和裤子,扭过身来结结巴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在..在楼上。” 两人再坐电梯上楼,宋书明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恨不得立刻就走,换个酒店。 “好容易出来散个心,就是为了不去管之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赶紧走人才是道理。” 林愫侧着脸翻个白眼:“你不要你的衣服行李,我还要我的。” 说完见宋书明仍是一脸担忧,缓了脸色安慰他:“不过就是些山间精怪,看你阳气充足龙精虎猛,又难得孤身入寺无人相伴,想施些媚术采阳补阴罢了。” 楼道之中并无任何异样,灯光昏暗一片安静,一排酒店房间长得都一个样子,只靠门上标牌区别开来。林愫先走到507门口,静心凝气,捏诀闭眼伸手一探,只觉房中邪祟之气扑面而来。林愫回过头来,冲宋书明点点头:“这就是了。” 她心里有了底,并不十分怕,随身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她的麻布袋子。林愫掏出桃木剑,绿豆水,再将黄纸符捏在手中,深吸口气就进了门。 门后黑影一闪而过,林愫举起桃木剑凌空劈下,顷刻间一团黑雾四散开来,没几秒钟就消失不见。 宋书明紧紧跟在她身后,见黑影已散,松一口气,伸手扭开灯。房中一切如常,他的外裤依旧放在椅背上。宋书明伸手从裤子兜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小传单,轻轻展开,只见里面是一片嫣红的玫瑰花瓣。 林愫两指将玫瑰花瓣轻轻捏起,定睛一看:“苦水玫瑰。” 苦水玫瑰为甘肃永登特产,花美香浓,媚人心神。有些不入流的邪道,为采阴补阳制媚药,原料就是一味苦水玫瑰。 林愫见此脸上更是轻松,冲宋书明笑一笑,说:“不过是只小花妖,被我剑气所伤,已经逃走了。” 花妖此物,她和老林在秦岭山间见得多了,行事招摇,最喜招蜂引蝶争奇斗艳,媚术施的极好,采阳补阴,荤素不忌,是个男人就不放过。就连老林这么一个干瘪的老头子,都遇上过几次花妖施展媚术。 她幼时还不甚懂,老林便捂着她眼睛不许她看。等她再大一些再遇花妖,便以取笑老林为乐。 花妖性格虽然张扬,但胆小若鼠,温顺和善,从不伤人。若不是宋书明胆子太小戒备心重,刚刚搞不好还能有艳遇一场。 “你放心住吧,没问题。”林愫施施然对宋书明说。 宋书明很想直说自己并不那么放心,但是看林愫一脸笃定,此时开口倒像是出声质疑她,只好期期艾艾跟在她身后。 两人出发去夜市,林愫走在甘州夜市,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八卦问宋书明:“花妖施媚术,你被迷惑的时候,眼中见到的该是你很喜欢很有欲念的人。” “你见到谁了?”林愫好奇。 宋书明正端一杯甜胚子,闻言险些一口呛住,支支吾吾半响才找由头茬了过去。 夜市归来之后,宋书明硬着头皮回了房间。 他打定主意晚上不睡,在门把手上挂了个玻璃杯子,又将床头台灯打开,倚在枕头上刷手机。 许是因为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好,旅途奔波劳累,宋书明眼皮越来越沉,他去浴室洗一把脸回来勉力支撑,待到凌晨两点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睡了不知道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却觉得四周十分诡异,仿佛有谁在偷偷打量他。 宋书明掐自己一把,意识慢慢清醒。黑暗中确有什么在仔细观察他,他微微眯了眼睛,两手紧紧攥拳,蓄势待发。 恰在此时,咣当清脆一声响,是挂在门把手上的玻璃杯子掉落在地。 有人在转门把手! 宋书明一跃而起,一个漂亮侧翻滚下床,紧紧靠着床边屏住呼吸。 门把手倏忽一下被拧转开来,有个人影猛地冲了进来,宋书明瞄准机会,趁那人冲向床的时候噌地一下从床后扑了上来,一把压在那人身上。 那人倒似大吃一惊,下意识转身便与宋书明扭打在一起。宋书明警校毕业,臂力好身手快,那人身材却很瘦小,力气弱小如女子一般,两下就被宋书明反扭双手,压在床上不能动弹。 宋书明心中微觉怪异,刚想出声询问,房灯却突然一下亮了起来。 骤然变亮,宋书明眯了下眼睛,再睁开便看见林愫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一脸紧张望着他。 她身上还穿着淡蓝色的睡衣,宋书明轻轻冲她摇头:“我没事。” 说完,他拽着那人从床上站起身,林愫这才看清宋书明姿势诡异,身下还压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小孩子。”宋书明沉声开口道。 那人抬起头来,林愫这才看清,果然是白皙清秀一个小男孩,十四五岁,天不怕地不怕扬着下巴,明明胳膊后背都被宋书明长臂控住,语气仍是嚣张至极:“什么小孩子?老子詹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丫哪条道上的?”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9 黑店 林愫被这小孩逗得扑哧一笑,满脸嘲弄遮都遮不住。 詹台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边拼命从宋书明手中挣脱,一边骂骂咧咧:“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救了你的命你还这样对我,你这个人讲不讲良心?” 宋书明闻言松了他手臂放他落地,双手仍是戒备虚放在他身后,沉声道:“好好说话!” 詹台被宋书明低声一吼,缩了缩脖子。林愫上下打量他全身,个子不高,身躯瘦削,罩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黄t恤,灯光下隐约透出内衬的符文痕迹。 “黄符褂。”林愫心头一紧,“这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詹台听她这么一句,倒正了脸色看她:“能认出老子这身衣服,算你这野丫头有几分眼力见儿。” 林愫见他瞧不起人,冷哼一声:“黄符褂有什么稀奇,我爷爷以前剪了不知多少件来给我当尿布。” 詹台啧啧几声,贼眉鼠眼站起了身,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就往林愫身后打转:“这么暴殄天物,难道你丫长了个黄金屁*股?” 宋书明登时大怒,兜头一掌冲詹台拍下:“眼睛给我放尊重点!” 詹台这下才终于老实,耸拉着脸坐在沙发上面,他不说话的时候,脸庞倒是白皙秀气,两弯浓眉垂下,很有几分乖巧样子。宋书明拿出以前审未成年小贼的架势,两下就把话套了个干净。 “你是说,连续几个同行,都在这家酒店丢过法器?”林愫皱眉深思。 詹台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牙签叼在嘴角,将头发往后面一溜,一副小混混模样:“老子早就说了,这就是一家黑店。” “老子嫉恶如仇行侠仗义,道上有黑店当然要来探上一探,最好能给他一锅端了。” “我前两天就来了,穿着黄符褂,拿着桃木剑,前台开房的时候还拍了一串铜榆钱,就等着人来偷我。哪知守了好几天,屁事儿都没有。本来今儿打算拍拍屁*股撤,哪知昨天你来了,你手腕上那引魂铃不错,叮叮咚咚的,够招摇,老子喜欢!” 詹台噗一声,把牙签往地上一吐,冲着林愫扬扬下巴,神情自负又张扬。 林愫哭笑不得,心头却隐约有警钟长鸣。引魂铃实为极低调的一个法器,藏于腕中极为隐蔽,完全不似这小子空口白话。詹台能隔空听到引魂铃叮咚响声,耳力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 何况这男孩年纪还小。想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险些因引魂铃酿下大祸,哪里有詹台今天这番本事。 林愫心中戒备,存了试探的念头,状作不经意般给宋书明使了个眼色:“黑店?我怎么没看出来?” “要说有人想偷东西,那也只有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想进我房间来。”宋书明默契接口道。 詹台年幼,果然禁不得两人言语相激,面红耳赤吼道:“我见你戴着引魂铃,还以为你多少算个有本事的,哪知你这么弱鸡!” “要不是老子临睡前设法坛,摆了根阴沉木筷在床头,见邪祟入房,好心前来查探,你男人今晚搞不好就交待在这里了!你这娘们,长得本来就不怎么地,有人肯要你还不好好珍惜,年纪轻轻就想当寡妇吗?” 林愫连续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又困又累,被詹台这一通叽里呱啦吵得脑仁发疼,刚想捋捋思绪好好答他,就看见宋书明摸摸鼻头,咳咳两声,说:“我目前..还不是她男人。” 林愫:“…” “宋书明,你的关注点在哪里?” 詹台满脸都是猥琐表情,来来回回打量她和宋书明。林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肃了面色,恢复平日冷然样子,说:“我下午已经探过,花妖而已,并不伤人。” 宋书明有些犹豫:“花妖下午已被你剑气所伤,按理说并不会回来。可刚刚我在黑暗中,却的确觉得很奇怪,像有什么在偷偷看我。” 林愫眉尖紧蹙,左手捏诀,右手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纸符,指尖轻轻捻动,一撮白光从指尖跃起,将黄纸符燃成灰烬。 她不急不慌,从背后抽出桃木剑,蘸符灰,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八卦图。一把绿豆一把糯米,扑簌簌从指尖洒下,落在八卦图上。 林愫抬头,冲宋书明微微摇头:“不是鬼,不是妖,不是灵。” 宋书明转头盯着詹台:“难道是人?” 不待宋书明说完,詹台面有得色急急开口:“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玩意,虽然是妖,但能变人。” “我听说,西南有人,收冰花如意饲喂鳌蟒。”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0 七幻 “冰花如意此物,可炼菁丝花露。鳌蟒蜕皮时只食菁丝花露,吃了,就可变化为人。”詹台一脸兴奋猎奇,摩拳擦掌坐立不安,“我要是找到了鳌蟒,定斩了它拿回去给我师父补身子。” 话音刚落,就见林愫和宋书明双双脸色大变,极有默契对视一眼,紧紧闭着口不发一言。 詹台年龄虽小,却极会看人脸色,见林愫和宋书明如此,心知事出有因,一脸不满嚷嚷开来:“老子见你们都是同道中人,什么都不瞒你们,你们倒好,什么都不告诉我!不带这样玩儿的!” 林愫冷哼一声:“可见你学艺不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鳌蟒此物,珍贵无双不假,但本身并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妖物,一柄桃木剑足以斩之。它被吹得神乎其神,还是因为鳌蟒可制成神药断续。它就算是化作人形,也有迹可循,绝不可能做到在人和妖的形态之间随心变化。” “鳌蟒化人,最多七日。你刚才也说了,法器丢失这一怪事已持续数年。那又怎么可能是鳌蟒呢?” “更何况,鳌蟒十二年才蜕一次皮。” “这次,绝不可能。” 詹台心中不服,刚想出声反驳,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收了话头,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来问:“那花妖又是怎么回事?” 林愫摆摆手,指了指宋书明:“昨天下午,他中了媚术。我们在他外裤的口袋中,发现了一片苦水玫瑰。” 詹台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来与宋书明勾肩搭背:“兄弟,可以哎!你那花瓣用完了没,要是用完了,借兄弟一用呗?” 宋书明:“...” 那片苦水玫瑰倒确实还在,林愫从麻布小袋中拿出,对着灯光观察。下午还丰润光鲜的花瓣,此时已经干瘪枯萎,在灯下泛出一层层暗灰。 詹台凑前一闻,眉头一皱:“苦水玫瑰媚香袭人,芬芳欲醉,闻过一次难忘终身。你这个,断断不是苦水玫瑰。” 林愫面上一红,她确只是听老林讲过,从未亲眼相见。 她从麻布小袋中掏出一张黄纸符,刚想作法便被詹台嗤笑一句:“也不知是谁学艺不精。障眼法竟想用符纸来破。” 说罢,詹台大模大样站起身来,抖抖衣袖,从黄符褂里面掏出一个玉色的小葫芦,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嘴巴尖尖大肚圆圆,很是小巧可爱。他把那葫芦攥在掌心轻轻一转,葫芦中似有圆圆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宋书明觉得那声音极为美妙,整个人似悬浮在空中一般,心情愉悦,禁不住想哈哈大笑。林愫侧眼看见他面上表情,赶紧握住他手,腕上引魂铃紧贴他掌心。 那葫芦转动一阵之后缓缓停下,詹台轻轻捏起花瓣,放在葫芦口上。葫芦口像是有一阵阵幽风散出,吹得花瓣悬在空中一上一下轻轻起伏,片刻之后,便变了颜色。 詹台收了葫芦,又将花瓣捏在指尖,一语不发递到了林愫眼前。 林愫抬眼一望,那一片绯红的花瓣上像有五彩颜料在流淌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轮番变幻,有种摄人心扉的美。 林愫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抓住宋书明的手,说:“宋书明,我有句话想要问你,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们是在你的房间507,还是在我的房间509?” 宋书明心下奇怪,不解答她:“当然是在我的房间。我睡到一半醒了,有种被人窥视的奇怪感觉。就在这时詹台闯了进来,我跟他扭打在一起,然后你就过来了。” 林愫语气淡淡,继续问他:“我进来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宋书明愈发奇怪,仔细回想,说:“你没说话。” 林愫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展开双手:“宋书明,我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宋书明心口直跳,强自镇定说:“唔,你穿着米黄色的睡衣。” 不对!宋书明记得很清楚,林愫推门进来看他的时候,明明穿着淡蓝色的睡衣。她一直与他在一起,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宋书明,我既没有米黄色的睡衣,也没有穿淡蓝色的睡衣,我身上穿的,是粉色的短袖和白色长裤。”林愫轻轻答他。 宋书明额上冷汗刷一声便落下来,他反手就想从林愫手中逃开,下意识大喊一声:“花妖!” 林愫却一把攥住他:“你看清楚!我就是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花妖!” 她深吸口气继续说:“在你的记忆里,你睡到半夜发现詹台,我匆匆赶来。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是我睡到半夜醒来,发现詹台在房中鬼鬼祟祟,大喊出声,你才冲了进来。” 她定定看着他:“事实上,我一直在我的房间507,你一直在你的房间509。我们两个都在各自的房间之中。” 詹台啧啧两声,扭头左右望望他俩。 宋书明丝毫不敢挪动,掌心早已汗湿一片,臂上仍在暗暗使力。他也不管眼前这林愫是真是假,詹台是友是敌,只要詹台欲行不轨,宋书明必是要护着林愫的。 林愫倒似感知他心中所想,轻声出言抚慰:“如果不是詹台意外闯入,只怕你我今晚确是要没命了。” “我们遇上的,不是鳌蟒,也不是玫瑰花妖。” “而是七色堇。” 七彩丹霞七色土,七色土生七色堇,七色堇生七幻象,骄奢淫逸贪欲妄。她和宋书明,原来早在七彩丹霞就已被牢牢盯上! 宋书明回到房中看到的“花妖”林愫,裤子口袋里掏出的苦水玫瑰花瓣,晚上睡觉的房间,不过都是一场由七色堇呈现出来的幻像。 “所谓507和509,很有可能压根就不存在。”詹台轻声接上,“你们从进来,就各自没有动过,只因七色幻像才有一晚上的种种幻觉。而我又阴差阳错闯了进来,撞到你们二人身边。” “你我三人,此时应该就在七幻象阵中。”林愫点点头,苦笑一声。 当务之急,是从这幻阵之中逃出。林愫和詹台对视一眼,同时默契高举法器。詹台手中高举玉葫芦不停转动,声音清越响亮,射出道道青光。林愫拉下衣袖,露出引魂铃,手腕灵巧抖动,引魂铃叮咚作响,散出点点金芒。 两人一前一后,把宋书明夹在中间,从房间门中闯出,直奔酒店防火逃生楼梯。 三人刚刚逃到楼梯间,突然间灯火全灭,眼前一片黑暗。林愫大喊一声莫慌,指尖捻动,十指尖便有磷火熊熊燃气。 詹台大叫一声漂亮,被激起了胜负欲,不甘示弱猛摇了一阵青玉葫芦,散发出幽幽绿光。 只见楼梯间仿若地震一般震动,面前建筑像是时空扭转错乱,纷纷扭曲变了样子,顷刻间四周墙壁上长出粗长巨大的青色藤蔓,层层扭曲,尖端粗如巨蟒,像有知觉一般,猛地直冲着林愫卷了过来,眼看便要抽上她手臂。 宋书明飞身向前一扑,拦在林愫身前。藤蔓霎时绕住他左臂,他腾出右手向下砍去。那藤蔓手臂般粗,顽石般坚硬,丝毫不见摇动,顺着他肩膀往上,竟绕过宋书明的脖颈。 林愫大惊失色,一把抽出背后桃木剑,用尽全力狠狠劈下。 只听清脆一声裂响,她那柄手掌宽的桃木剑生生从中断成两截。藤蔓却毫发无损,越绕越紧,宋书明满面紫涨,喉咙中竟已发出咯咯响声。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1 失火 詹台大吼一声:“老子来也!”一把脱下身上的黄符褂,露出精瘦小身板,“藤蔓再牛,都是草木,草木哪有不怕火的,看老子放火烧你!” 林愫立时会意,左手捏诀,两掌对举,掌心蓝焰窜出,不过片刻便点燃了黄符褂。詹台手臂一挥,险些被烫到。林愫一把举起断成两截的桃木剑,递给詹台:“拿着!” 詹台毫不犹豫,将燃烧中的黄符褂紧紧绕在桃木剑上,做成一个巨大的形状怪异的火把,朝着藤蔓拼命砸去。 藤蔓果然怕火,烈焰灼烧不过片刻便像极为痛苦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宋书明脖子终于被松开,跪伏在地呛咳出声,林愫扑过去扶起他,着急问道:“还好么?” 一低头,就看见宋书明从喉结到锁骨一条粗长扭曲的青紫像麻花一般,盘旋在他的脖子上。林愫心惊不已,低声道:“詹台撑不了多久,你的衣服也得给我。” 宋书明扭头一看,整层楼梯和所有的房间,此时都像是被藤蔓层层裹住,三人此时便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藤篮之中,篮上生出数只藤蔓,像蟒蛇一般冲着三人卷来。原本是楼梯口的地方,此时更是被细细密密的藤蔓缠成了密密麻麻一道墙。 詹台两条手臂瘦长如麻杆,风车一般挥舞不停,与那藤蔓缠斗在一起。他仍有些头晕目眩,嗓子也痛得发不出声,此时却知情势危急耽搁不得,强撑起精神来,脱掉上身衣服加到那火把之上。 林愫紧紧跟上,掏出麻布小袋中的黄纸符,一并燃烧起来。 宋书明接过詹台手中火把。他臂长力巨,藤蔓吃他几次狠砸,不得已缩了些回去,原本巨大的藤篮裂开一个口子。宋书明一眼瞅到原本楼梯口的地方此时有差不多一人宽的空隙,毫不迟疑伸手一抱,将林愫揽在胸前,一面回头冲詹台大喊走,一面拔脚便向空隙冲去。 詹台极有眼色立刻跟上,宋书明先将林愫一把塞出藤蔓吃痛暂时空出的洞口,又在詹台后背狠推一把,将他掼了出去。 藤蔓似已察觉几人将要逃脱,卷土重来又朝宋书明狠狠袭来。宋书明手中火把已近燃尽,将将还有些火光。他用尽全力大力将火把朝着藤蔓砸去,趁着藤蔓躲闪那一刹那,贴地一滚便从洞口中钻了出去,连着翻出几米来,才敢停下回头看。 林愫搀住他胳膊,低声道:“果然没了。” 宋书明抬头一看,他们刚刚跃身而出的洞口已经消失不见,面前赫然便是完好无损丝毫无异的五楼楼梯防火门。 三人此时惊魂未定,低头一望才发现身处在四楼五楼的楼梯拐角,藤蔓也好,藤篮也好,竟然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一片风平浪静。整个酒店寂静无声,宋书明心头迷雾重重,刚才的动静巨大仿佛地动山摇一般,却没有惊醒任何一个住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台小声咒骂,宋书明头晕脑胀听不太清,以眼神询问林愫。 林愫苦笑摇摇头:“他在说,他又废了一件黄符褂。” “不仅仅是他,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还在上面呢。” 宋书明慢慢站起身来,刚才与藤蔓殊死相搏,此时全身像散了架一般无力。他上身赤*裸,只余一条长裤,伸手一摸,好歹从口袋中摸出一张褐色房卡,上面金光闪闪写着房号509。 林愫轻握了他手肘,慢慢朝楼下走。詹台快行几步已经走在他们身前。 “七色堇,到底是什么?就是刚才的藤篮子吗?”宋书明压低声音问。 林愫咬着下唇,答:“刚才的妖物,我也不知是什么。但是七色堇,是为了布七幻象阵。” 七彩丹霞七色土,七色土生七色堇,七色堇生七幻象,骄奢淫逸贪欲妄。 “张掖七彩丹霞七色土,可炼出法器七色堇,布七幻象阵。旁人步入这阵法之中,就会心生幻象,降低警惕心。”林愫说。 “这样说来,以前那些丢失法器的人,就是因为身在这幻阵之中,产生了幻像?”宋书明问。 不待林愫回答,詹台先回了头,说:“是。我们这一行当,法器比命根子还要重要,比眼珠子还宝贝。不到危急时刻,一定会妥帖收好,多半不会拿出来惹眼。通常情况下,你连他带没带法器,带的是什么法器,都不会知道。” “但是,如果同道中人,身在这七幻象阵之中,以为自己遇到了妖物邪气,拿出法器来除鬼降魔保命,缠斗之下丢了法器,倒真的十分有可能。” 林愫点点头,赞同道:“七幻象阵生幻像,同道中人以为斗法不敌妖物,输了法器,自然不会声张,更不会报警。”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像你我昨晚一样,在这层楼中过了一晚上罢了。如果昨晚,詹台没有出现,你和我同生幻觉,以为花妖来袭。”林愫假设道。 “幻像之中,花妖极为强大,我便祭出引魂铃来战。引魂铃在幻境中被抢,你我仓皇逃出,而实际上,你跟我不过是好端端站在那里,双手奉上引魂铃。就算第二日引来帮手再来找寻,没有了七色堇和七幻象阵,这就是普普通通一层酒店房间。又去哪里找寻引魂铃呢?” 宋书明仍有些不解:“七幻象阵,如果只是产生幻觉,那我们刚才遇到的藤蔓,又是怎么回事?” 詹台冷冷一笑:“谁布下这七幻象阵,就是谁指使方才那妖物来杀人灭口!” 如此看来,酒店五楼整整一层,不仅为布下阵法盗取法器,而且还暗设藤妖,见状不妙便杀人灭口。 詹台越说越是愤恨:“这样阴毒,看老子早晚端了他的老窝!” 宋书明默然点头,又见他与詹台上身皆没有衣服,心生一计。 三人走到楼下,一身狼狈。宋书明做出一副仓皇逃亡的架势,将房卡啪一声拍向前台值班的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正值夜班昏昏欲睡,被宋书明一下惊醒,睁着惺忪睡眼问:“这是怎么了?” 宋书明一脸惊慌失措:“五楼,五楼失火了!快叫人来救火啊!” 前台小姑娘却一下子冷了面色,一脸诧异:“你在胡说些什么!” “五楼?我们酒店只有四层,压根就没有五楼。”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2 地锦 宋书明听这一句,当即愣在原地,满腹打好的草稿,竟不知如何开口去说。 还是詹台机敏灵巧,极有眼色,见此情状连忙上前,指着宋书明拍在前台的房卡接口道:“你这房卡上清清楚楚写明五楼509,你怎么会说你们酒店没有五层呢?” 前台小姑娘翻一个白眼:“老板是南方人,忌讳数字四,四楼的房号都是5开头,连带着房卡上也把409写成509。你自己上去看一看楼层不就明白了?” 说完警惕看着三人,问:“到底着火没?报不报警?” 宋书明和林愫对视一眼,说:“报警,当然报警。” 旅游城市,治安相对较好,出警速度也很快,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就来了两个民警陪着宋书明林愫和詹台三人上楼查看。 果然不出林愫所料,这次有民警陪同,他们无论是电梯还是楼梯,都只能找到四楼,再找不到五楼。 反倒是,三人拿着房卡,在酒店四层,竟找到了一模一样的507和509两个房间。 房卡竟然还可以用,只是开了门之后才发现,房间内竟空空如也。 宋书明和林愫的行李,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停留过,也丝毫没有二人曾住过的迹象。 三人面面相觑,昨晚种种竟真的似发了一场怪梦。 难道昨晚的藤蔓也是七幻象阵的幻觉? 那七幻象阵,到底是布在了哪里? 民警见多识广,看三人神色怪异,了然问道:“是不是丢了东西?” 宋书明只能叹口气,点点头,自己跟着去做了登记拿了回执。那民警人甚好,知道宋书明以前也是警察,还从单位拿了件自己的衬衫让他穿上。 等他隔了十几分钟回来,林愫和詹台仍坐在四楼的楼梯口台阶上,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就是从这个楼梯口逃了出来,当时分明是有一条从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 可是现在,四楼楼梯就已是顶层。原本是楼梯的地方,现在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老子还当自己穿着黄符褂,天不怕来地不怕。哪想着老子办入住那天就中了这帮孙子的的圈套!”詹台披了一条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白浴巾,嘴里骂骂咧咧嘟囔不停。 林愫摇摇头,说:“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你穿着黄符褂,又不曾去过七彩丹霞,理论上,不应该中七色堇。” “可是你也住在压根就不存在的五楼,还住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异样。” “如果是妖物,以你我功力,不应该察觉不到。” “如果是幻觉,你我三人行程吃住都不在一起,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宋书明听到这里,突然开口说:“不,不是幻觉。” 他伸出右手,轻轻拉下衬衫领口,一条狰狞的青紫伤痕,绕着脖子整整一圈。 “如果是幻觉,那这伤痕又是怎么来的?” “除非…”林愫眸中精光闪过,从台阶上一跃而起。 除非他们的方向一早出了错! 遇到花妖,就想花妖,遇到七色堇,就想七幻象阵,遇到藤蔓,又想幻觉。 哪个都有几分像,又哪个都不太对的上。 她和詹台,就是被这样误导了! 如果几次遇险,根本遇到的就不是同一件事呢? 如果,花妖是真的,七幻象阵也是真的,昨晚的藤蔓还是真的呢? 林愫盯着四楼的楼顶,终于恍然大悟般扭头对宋书明说:“快,我们得去屋顶!” 屋顶倒不算难,四楼房间窗外原本预留了装空调的水泥台,宋书明挺身一跃,灵巧翻出,站在了台上。 詹台平时嚣张,此时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宋书明连催几次,他仍装听不见,还伸手指捅捅林愫:“喂,他叫你上去帮忙呢!” 宋书明大怒,大喊一声詹台。 詹台才终于认命般,叹口气,缩着脖子,从窗户钻了出去,立在宋书明的肩头上。 宋书明后背用力,双手一举,詹台借势往上一窜,便扒住了顶楼的天台,再一用力,就翻了上去。 宋书明返身拽住林愫送她上去。自己落在最后,借着二人的力,鱼跃翻身也跟了上来。 三人终于站在这楼顶之上,倒抽一口凉气。 放眼一望,四周空荡无物,只有地上有些落叶鸟粪痕迹。而就在这楼顶正中,竟好端端放着他们的行李箱。 林愫上前一步,将箱子打开,衣物叠放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一件不少。 詹台咋咋唬唬惊喜道:“我的桃木剑,我的铜榆钱,一个都不少。” 詹台急急忙忙清点那些宝贝法器,宋书明却不急开箱,只沿着楼顶细细探查,眉头紧锁,道:“这里有四层楼高,甘肃风虽大树却少,楼顶那几片落叶,颜色碧绿,却是从哪里来的?” 林愫跟在他身后,一面一面墙看过去,突然叫一声:“有了!” 只见靠西那一整面四层楼高的墙壁之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地锦。 “地锦,又叫爬山虎!攀缘墙壁之上,扎根泥石之中。”林愫指着那满壁青绿的地锦说。 詹台闻声凑了过来,也许是幻觉,他过来那一瞬,地锦却像被风吹皱一般抖动起来。 宋书明隐约觉得,那地锦像是向后缩了一些似的。 林愫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左手捏诀,右掌在麻布小袋中狠狠一抹,双掌合十狠狠一擦,幽幽蓝火从掌心窜出,如离弦快箭一般射向地锦,几秒之间便燃着了最近的一片枝叶。 詹台见状连忙上前,他法器俱全,除了桃木剑铜榆钱还有一个小金鼎,那金鼎之中供着一味明火。詹台一边肉痛,一边将那明火取出,举起手臂便要朝着地锦扔去! 便是此时,只听呼啦一声巨响,绿叶纷起,枝叶林立,满墙的地锦像遇上了龙卷风一般凌空腾起,在楼顶扭成一条巨蟒。分明便是三人之前遇上的藤蔓! 奇怪的是,那藤蔓只在空中凌空旋转,绿叶脱落绕在藤蔓四周,远看像一片绿色的雾气,把藤蔓密不透风的包裹住。 詹台仍想出手,林愫却觉有异,伸手拦了他。三人防备地看着那一片绿雾,片刻之后,雾气渐渐散开。 可那绿雾散开之后,之前的藤蔓却消失不见。 散落的绿叶当中,坐了一个褐头褐脑的小儿,圆滚滚的身子,像个土豆一般。 那小儿面色通红,满眼泪水,哇哇哭喊道: “我都已经认输了!东西也还了!你们还想怎样!”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3 原因 三人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反应。眼前分明是个一身泥土的小儿,腰上围了一圈绿叶,头大肚圆,脸平貌丑,四肢却像小树枝一样极细。乍一看可不是像个土豆插了四根筷子。 那土豆仍在哭喊,林愫和宋书明面面相觑立在当地,却是詹台反应最快,手上高举一味明火,卯足了劲儿,想向土豆扔过去。 宋书明眼疾手快,一把将詹台拦了下来:“你干什么?!没见那是个小娃娃?” 詹台呸一声:“妖物而已,你不要上当!”动作虽停,一脸不以为然。 林愫收了掌心火苗,慢慢走到土豆面前。 那土豆此时已在干嚎,眼中一滴新泪也无,两腿乱踢,却捂着脸蛋,时不时偷偷拿眼睛瞥林愫。 林愫又好气又好笑,板了面孔,说:“别哭了,快来说说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土豆”并非土豆,却是一株红葛地锦,被压在张掖镇远楼底的一块青砖之下,在黑暗中生长了不知道几百年,晨钟暮鼓,吸日月精华集聚灵气,终于成了精。 有一日,混混沌沌过日子的“土豆”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它迷迷噔噔揉揉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一直压着它的那块儿砖被人起了开来,从镇远楼下搬到了城西。 而它,竟也一并跟了过来。 小“土豆”很是惶恐,生怕自己离了镇远楼就要活不下去。它眼见青砖边上有一块泥地,便一头扎了进去。 过了许久,等它再鼓起勇气露头出来,才发现泥地边上已立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大楼,车来车往,人去人留。 好几年之后,小“土豆”才明白这座楼,叫镇远酒店。 红葛地锦生来命硬又天性喜高,小土豆闲来无事便顺着酒店的墙壁慢慢悠悠往上爬,爬啊爬啊,它的藤叶遍布了大半个酒店;爬啊爬啊,它将根茎沿着墙壁的缝隙细细扎入,慢慢慢慢布满了一整栋楼。 地锦成精,与这酒店渐渐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枝叶所及之处,便似它生了耳目,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至。 四楼楼顶藤蔓遍布枝叶繁茂,它便编织出一个巨大的藤篮,施以幻术,生生又空造出一整层楼来。 红葛地锦,生性属木。林愫的桃木剑,和詹台的铜榆钱,刚刚好也属木,与它同脉相生,再加上地锦成精,妖气减弱,阴差阳错之下,两人便都没有察觉。 林愫和宋书明从入住那刻便已是地锦囊中之物,行踪举动都了如指掌。 “你这个小土豆,也忒变态了!年纪小小,什么不学好,学人家听壁脚?”詹台恨铁不成钢,一脸愤愤道。 林愫和宋书明颇有些忍俊不禁,詹台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教训起旁人来,却很有几分样子。 那小土豆止住抽噎,双眼一睁,天真烂漫问:“甚么是听壁脚?” 林愫咳一声,说:“你既然成了精,就当好好修行为善人间,为什么要扎根在这墙壁里,跑去别人的房间偷窥,甚至还偷人家的法器?” 小土豆拍拍胸脯,奶声奶气说:“可我就是在助人为乐做好事呀。” 听这一句,宋书明率先不乐,上前一步拉下领口,露出脖子之上被藤蔓绕伤狰狞的伤痕,诘问道:“这也是做好事?” 小土豆却没半点心虚内疚,反倒立起两条粗短眉毛,挺起小胸脯,嚷嚷起来:“我又没经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掐人的脖子,我怎么知道你看着这么大一个人,跟个水蜜桃儿似的,轻轻碰碰就破了皮?” 宋书明怒极反笑:“我,像个水蜜桃似的一掐就破?” 詹台吊儿郎当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吓唬小土豆:“呵!老子等下也把你拎起来溜一发,看你小土豆皮糙肉厚,从四楼摔几下肯定不像水蜜桃似的破皮儿!” 小土豆倒会看人脸色,眼见不好,登时往地上一躺,一言不合便哇哇大哭,满地打滚。 林愫看它撒泼赖皮,一个头有两个大,扶额长叹:“小孩子都这么讨人厌吗?” 宋书明听她这一句,含笑看她一眼,默了一默,说:“自己的孩子,就不会。” 那小土豆打滚哭闹,却还不忘控诉:“我不过是轻轻揪了你一把,你却放火来烧我!你看,我这里,这里,都是你们烧的伤!” 一边说,一边指着肚皮上面。 林愫凑近一看,它褐色的皮肤上坑坑洼洼,泥点遍布,仔细看,倒真有几道黑色的烧痕。 宋书明这下没了脾气,见小土豆越哭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软了语气问:“那你要怎样?” 小土豆见他服软,越发来劲,眼珠一转,撒娇撒痴指着林愫说:“我要她来帮我呼呼。” 林愫忍俊不禁,果真猫下身子,对着它褐色肚皮吹了两下,顺手在它圆滚滚的肚皮上揉了一把。 小土豆舒服的直哼哼,停了泪水,冲林愫甜甜一笑说:“谢谢阿姨!” 林愫:“………我……阿姨?” 小土豆方才哭得狠了,此时抽抽噎噎,还有些打嗝,浑然不觉自己几分钟时间,已将三个人得罪了遍。 詹台对它仍是不喜,问小土豆,这些年来住店客人法器接连丢失,是否都是它所为。 小土豆皱了眉头,一脸不满道:“你说的那几位法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收了他们的法器,才是做好事呢。” “喏,去年六月住在这里的张天师,算哪门子的天师嘛!打着替人治病的幌子,哄好些个漂亮小姐姐陪他睡觉。小姐姐哭着不愿意,我看着生气,就拿了他的三清铃嘛。” “去年一月住在这里的李道长,卖什么治癌症的灵丹妙药。骗人!我亲眼见他拿木蝴蝶甘草片磨成粉,治治咳嗽还差不理!我看着生气,就拿走了他的南斗六尺嘛!” “呐,还有郑长老,陈大师,坑蒙拐陷,招摇撞骗,哪个都不是好东西。我生他们的气,才拿走他们的法器。” 林愫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哑口无言,半响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宋书明清清嗓子,问:“那我们呢?我们又不是坏人,也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要布七幻象阵,来偷我们的东西?” 小土豆睁大眼睛:“我没想偷!还不是因为她带着引魂铃!” “我…我想借用一下,悔灵。”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4 换来 老林为人向来本分,话不多言。 林愫小的时候跟着他,快两岁还不会说话。白大嫂那时候常来走动,几次三番担心地看着蹲在炕上沉默玩着的小林愫,欲言又止。 老林终于开口问她:“啥事你就直说罢。” 白大嫂长出一口气:“女娃娃现在还不会说话,别是个哑巴。” 老林这才带着林愫,倒了几趟车到城里去检查。隔天回了家,白大嫂一脸担心凑上来:“咋样?” 老林敲敲烟袋,摆摆手:“没事,医生让多多说话就行了。” 白大嫂:“让娃娃多说话?” 老林:“让我多说!” 就是这样沉默寡言的老林,从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老林,遇上了赵家那趟子破事,也与林愫狠狠说过几回耳朵。 赵家本在邻村,与他们本来没有交集,只是赵村人少养不起学校,村里的孩子都送去了外村上学。 林愫,就与赵家的大女儿欢欢,在一个班。 欢欢大名叫作赵唤南,唤南,其实就是“换男”。 欢欢比林愫小半岁,出生没过多久,赵叔带着赵婶就上了老林的门。 那时的赵家,还没有后来那么穷,第一次上门,牵了一只刚生完羊羔崽子的母羊来。 小林愫那时已会坐,赵婶子挤了羊奶,又隔水热过,亲亲热热端了来,拿小勺一勺勺喂给她吃。 小林愫吃得不亦乐乎,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还自己伸手抢过勺子往口中送,撒了半身都是。 老林蹲在门口,皱眉看着她。半响,叹口气来站起身子:“本该劝你一回,男儿女儿都是亲生儿,何必分出高低贵贱。” “此番你既带了礼物上门,我总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 “这次这个丫头,就叫唤南。” “唤南换男,盼着下面一个,女儿魂换作男儿身罢了。” 唤南是头胎,按政策赵家叔婶还能再生一个,两人彼时还没那么焦虑,她最初的日子便没那么难过。 可没过多久,二妹来了。爹娘唉声叹气许久,又去问过老林,才取了个名字“来南”。 来南比她还不如些,匆匆忙忙只吃了五个月的奶,赵婶子便又有了身子。 赵叔和赵婶再不敢着家,生怕一回来就被拉去打了胎。 正月里落了雪,赵婶又生了孩子,只听说,还是个女儿。 这次,赵叔和赵婶再没上老林的家门。 没人知道那三妹叫什么,也没谁曾见过。 村中人,当着面只当从未有过这回事,背地里,又有哪家不骂几句活该他们断子绝孙。 等到欢欢上了小学,跟林愫同一个班。那年夏天,赵婶赵叔终究如愿以偿,欢欢新得了个小弟弟。 可几年前还能养羊盖屋的赵家,却因连年的东躲西藏和上户口前上缴的巨额罚款,如今连新儿子的棉尿片,都得腆着脸去旁人家求旧衣回来裁剪。 欢欢六岁,一家五口,父母双全,却谁见了面都要摸着她稀疏枯黄的头发,叹一声可怜。 自从班上有了欢欢,林愫也再也没有被人嘲笑过没爹没娘的孩子。 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却不知比欢欢这个有爹有娘的,要幸福几百万倍。 为人父母,却并不需经过任何测试。投胎的时候算错了时辰入错了门,进错了人家,就像是在苦海里挣扎。 欢欢从来不丢沙包跳大绳,她身上常有片片青紫,被沙包或大绳打到身上,会很疼。 欢欢从来不踢毽子跳皮筋,她腿上总有条条抽痕,被毽子和皮筋弹到碰到,也很难受。 欢欢下了课从不乱跑,她第一时间回到家中,要洗菜择菜看着弟弟妹妹。 欢欢课间从不“加餐”,一堆孩子凑在小学门口推着竹车卖干脆面冰红茶的老奶奶前,她从来只是隔了远远看。 教小学数学的,是刚毕业没多久的男老师,分配到他们小学待两年便要调离,很是有几分上进心,认真负责,又风趣活泼。 欢欢却很怕这个大家都喜欢的吴老师,只有他,一天到晚追着问她要作业。 可她作业本脏污,错误满篇,被他问再多次,也装傻说一句丢了。 吴老师很生气,大手一挥往门外指:“丢哪里了?” 可他挥手那一霎,欢欢却骤然惊恐地睁大了眼,全身僵硬,下意识便抱住了脑袋。 吴老师见此,又看看她衣领边缘露出的点点青斑,再不忍心说一句话。 林愫回家,却将这些都讲给了老林。老林沉默听着,不发一言。腊月初八那一天,却拿出罗盘和木爻来,来来回回算了很久。 待到林愫出门上学,他站起身拦了她,缓缓说:“今晚回家,务必把欢欢一并带回来。” 林愫人小,却极听话。放学便哄了欢欢,请她做客,承诺她老林明天会送她归家,万万不会让赵叔赵婶再打她。 欢欢战战兢兢跟了来,心中虽然欢喜,却不能时时刻刻开怀,头上像永悬一把利剑,等她第二天回到家中便会一刀斩下。 可第二天,老林却没能送她回家。 欢欢五岁的妹妹赵来南,死了。 欢欢的日子已算悲惨,来来却比她还要苦些。 家中老二,又是女孩,不论哪个孩子犯错挨打,总也少不了连累她。她还没有上学,整日都在家中,陪伴弟弟,做家务。 赵婶这些年来没断过怀孕生子,身子不好,脾气也一年差过一年。家中诸事,稍有不顺心,便以打骂女儿来发泄。 欢欢上了学,家中只有来来。那天晚上,便是听说来来惹了弟弟发脾气,便挨了赵婶的揍。 赵婶歪在炕上哄着弟弟,顺手便抽了递柴的铁棍打在了背上。来来一个没忍住,将晚饭都呕了出来。 赵叔见此大怒,拿布条堵住她嘴,又吊着手臂挂在梁上。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再去将来来从梁上放下,才发现二女儿怎么呼唤都不应,身子却早已冰凉。 自然是没有声张,自然是没有送医。对外叹两句急病,再落泪苦一声命苦。 谁都心里清楚,却谁都懒得声张。 丧事结束,老林才送欢欢回家。 欢欢在林家住了一周,像从炼狱来到天堂,突然听到要回家,跪在地上抱住老林的腿便哀嚎:“妹妹被打死了,我也活不久。” 老林一把搀起她来,眼中精光一闪,道:“放心。”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5 悔灵 老林带着林愫和欢欢回到赵家时,已近傍晚。赵叔赵婶和弟弟正在吃饭,和睦平静得好似他们便是完美的一家,从来不曾出现过一个叫来来的五岁女孩。 欢欢站在老林身后,赵叔赵婶从桌上抬头,看见她。她微微瑟缩一下,面上却立刻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两步便走到赵婶身边,接过赵婶手中喂弟弟吃饭的碗,极有眼色地说:“妈,我来吧。” 当着外人,赵婶只冷哼一声。欢欢将碗接过去,动作娴熟,口中哄着弟弟,手上端着勺子一刻不停。 老林轻轻闭上眼睛,压抑住心中怒意:“欢欢,也还没吃饭。” 赵叔蹲在椅子上,只作没有听见,倒对林愫很是热情,伸出手来招呼她坐下。 林愫紧紧靠着老林亦步亦趋,咬紧了下唇盯着战战兢兢给弟弟喂饭的欢欢。 弟弟不到两岁,正是好动闹腾的年纪,小小的肉拳头里攥了一只破烂的金属小汽车,嘴上呜呜嘀嘀说个不住。 欢欢人小力弱,手上一个不稳,便漏了些粥在桌上。 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放下碗,急忙用衣袖去擦。赵叔却觉得她这举动丢了脸,大掌一挥朝着欢欢后脑便抡了过去。 欢欢脸朝下,砰一声磕在桌角,抬起头来,额头上红了一片。她眼中沁着泪,却生生忍着不敢下落。 老林不动如山,稳稳坐着,又长长吐一口烟圈,淡淡说:“子女缘分,不过半生而已。” “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她既然来了,总有她来的道理。悉心养大,平等待她,等她成人,再安心放手。为人父母,最好的,不过如是。”他越说越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烟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我已不奢求你们为人父母,但你至少不该牲畜不如!已经害死了两个女儿,还想害死第三个吗?” 听这一句,赵叔瞬间铁青了脸,紧紧握着手中筷子,十指泛青。 赵婶却先发作起来,指着老林的鼻子骂道:“空口白牙,不要含血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害死人?” 老林冷冷看她,缓缓说道:“刑冲破害,岁运见死。禽兽尚且怜子,若不是当晚我留下欢欢,被打死的就是你两个女儿!” 赵叔此时稳稳开口:“我既生了她们,她的命就是我的。子女孝顺父母,父母教导子女,这是传统美德,天经地义。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教育我自己生的孩子,哪里轮得到旁人说嘴?” 他边说,边又给了欢欢一个巴掌,还得意的瞥了老林一眼,似是知道谁也不能将他怎样。 老林脸上怒意骤现,拽起林愫起身告辞。临出门前,怀中几缕金光闪现,落在地上须臾片刻便消失不见。 林愫眼尖瞥见,紧紧闭了口,只面含担忧,看了看唯唯诺诺站在桌边的欢欢。 她心中难受,与老林踏着夜色回家,一路沉默直至快要到家,才冒出一句:“欢欢会没事吗?” 老林勾勾嘴角,干枯的脸上叠起道道沟壑。他捏着她暖暖温温的小手,说:“引魂铃,引魂还是其次,镇灵才是真本事。” 魂有七灵,痛、怨、念、悔、痴、恨、癫。 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是何心情,借引魂铃聚集,便可结成何灵。 怨灵狠厉,痛灵剧恸,念灵恋旧,痴灵执拗,恨灵暴虐,癫灵凄绝。 “如果是我,就用痛灵治他们,让赵叔赵婶也尝尝挨打挨痛的滋味。”林愫愤愤说。 老林却轻抚她柔顺的头发,叹一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这世间最痛的,莫过后悔两字。” “赵家生而为人,却不知生命之可贵,一无内疚,二无愧心。我只好送些悔灵予他们,想必有朝一日他二人终能明白,什么叫做有良心。” 悔灵附身,便如咒念。此生此世,曾错过的一切过往,曾做错的种种过去,仿若照片浮现眼前,历历在目,从此再无一夜安眠。 吃饭、睡觉、行走,无时不刻都在后悔,从此束手束脚再无法抉择。就连吃喝,也不敢选择,生怕此一刻选定,下一瞬便又尝到了“悔不当初”。 食无一丝滋味,寝却不能闭眼,人生已然苦痛难耐,赵叔赵婶却连自裁都不敢,怕这一秒烧起了炭火,下一秒又追悔莫及。 不过区区数年时间,赵叔赵婶像中了邪一般,形容枯槁,行尸走肉。两人行事大变,待儿子女儿一般冷漠无二。欢欢和弟弟,两个孩子吃百家饭长大,初中毕业就离开家乡,从此再无音讯。 林愫最后一次见赵叔赵婶,还是老林葬礼的时候,她在村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赵叔赵婶双眼无神,面黄肌瘦,像是为蹭一顿饭来,却在席上呆呆坐着,不肯动筷,口中喃喃有词。 林愫耳力极佳,从她身边经过,隐约听到赵婶是在嘟囔:“吃,不吃,吃,不吃..” 直到三天流水席完,面前却仍是干干净净。旁人刚刚将剩菜带走,她却扑在空空如也的席面之上,捶胸顿足:“我后悔啊!我后悔啊!我刚才,为什么不吃啊!” 林愫长出一口气,问地锦小土豆:“悔灵如此恐怖,你可知它威力?我都只用过一次而已,你偷悔灵,是想教训谁?” 小土豆皱着眉头很是为难:“我也不知道悔灵这么厉害。可是小姐姐,她真的很惨。” 小土豆扭头问宋书明:“这家酒店最近这一个月,明明是暑期,房费却这么便宜,你就没想过为啥?” 宋书明吃了一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他是五星级酒店…” 詹台扑哧一笑,拍拍林愫肩膀:“这么抠门的男人,不分手留着过年吗?房价便宜是因为才死了人,这事,我都知道!” 五月的时候,酒店三楼尾房死了一个姑娘,花样年华,烧炭自杀,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房间,这才发现。 “小姐姐跟着叔叔一起来的,那个叔叔我认识,经常带队来张掖,每次都住我们酒店。” “每换一个团,他就换一个小姐姐。有的小姐姐当了真,就伤了心。” “这次这个小姐姐,不但伤了心,还送了命。” 宋书明恍然大悟,这事他以前也听说过。 小土豆这是遇到了个带年轻驴友团的人渣领队,专门勾搭单纯小姑娘。带一个团,交一个女朋友,睡过了便分手。 这次,遇上了玻璃心又死心眼的姑娘,一时想不开,闹出了人命。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6 敦煌 人年少时就是这样,明明是命运仁慈,让你错过一个渣男,你却哭着喊着不肯放手,仿佛没了他就丢了世界。 是不是初恋,是不是初夜,是不是初婚,其实哪里有那么重要。 是不是三观相契,是不是灵肉合一,是不是相知相许,是不是堂堂正正,哪个不比他是不是爱上的第一个男人重要? “人有大智,却连这些都看不开,那就连精怪还不如了。”同为女人,林愫又可怜又可惜,还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自杀的女孩才刚二十,相貌普通,从未恋爱过,怀揣了一肚子浪漫梦想,却刚巧碰上了这么个渣男,失身又失心。 宋书明点点头,道:“人生漫长,为了失身自杀,那真的是苛责自己,却抬手放过人渣了。” 詹台年纪尚小,还不太能体会两人慨叹,口中又叼起了不知哪里摸出来的火柴棍,不耐烦道:“废话那么多,拿你那铃铛干那孙子才是道理。” 小土豆一喜,伸出树枝似的小胳膊锤了詹台一把:“还是你对我脾气!” 林愫叹口气:“引魂铃是我贴身法器,不能给你。何况你扎根此处,又得罪很多同行,还是谨慎为妙。” 小土豆不满,一脸的不服气,小山一般的肚皮一鼓一鼓。 詹台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偷偷摸摸递给小土豆:“等秋天那人渣再来,喂给他,包他几年不能人道。” 宋书明跟在后面,看两人鬼鬼祟祟,本想出声询问,转念一想,到底是怜惜自杀的女孩,便干脆紧紧闭口不言。 “此间事了,后面还有敦煌的行程,还去吗?”宋书明追上林愫,问。 林愫说:“去啊,不是还没看到鸣沙山月牙泉吗?” 两人相视一笑,行囊都是现成的,背上身这就准备出发。 走到酒店门口,就见詹台气喘吁吁跑来,一把抱住林愫胳膊:“好啊!想瞒着我偷偷溜!” 宋书明眉头一动,身形微动,不动声色隔开詹台与林愫。 林愫无奈:“我们要去敦煌,你也去吗?” 詹台一愣,眼珠滴溜溜一转,连忙说:“去啊!我也去!” 从张掖去敦煌,坐的又是绿皮车。三人忙活一夜,一直没好好吃饭。临开车前,宋书明去打包了红柳烤肉和杏皮茶,车刚发出,便递给林愫:“看夜市上你喜欢,就又买了点。” 詹台瞅见烤肉,满脸带笑,一把抢过一串,对宋书明说:“你这人,也挺上道的嘛!” “本来看你,年纪又老,嘴巴又笨,带自己女人出来旅游,还贪便宜住死了人的酒店。”詹台嘴中塞满了肉,嘟嘟囔囔含混不清,“要不是老子和林愫姐差了几岁,真恨不得挖了你的墙角。” 他好容易咽下口中的肉,腆着脸冲林愫笑笑:“其实女大三,抱金砖。你大我六岁,就是抱了两块金砖!” 不待他继续说下去,宋书明隔空又递来一串烤肉。詹台见了肉,便似野猫见到麻雀,一把攥在手里,啃得满脸是油。 宋书明看着他,边拆一包餐巾纸,边开口:“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跟你可不一样。” “以前浑浑噩噩过了这几年,花钱如流水一般,也没个稳定工作。” “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就没有我。” “可现在,我想攒钱,换个房子。” 也是,帝都房价高企。宋书明以前住的那套,又因曾藏尸书晴,想必再卖不出高价,出租也难租。 他日日睡在那套房中,想到妹妹曾在天花板上看他四年,心中必定不好受。 林愫了然点点头,心头软得像一片水,一句话,便谅解了他一行的拮据吝啬。 宋书明接着说:“我现在住的那套虽好,但..不太吉利。如果有天,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想娶她进门,也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他目光灼灼,若有若无飘过林愫。 詹台听他说完,一拍桌子:“兄弟,有梦想真的是对的!但是也不能瞎想啊。就你住酒店省的那几个钱,再等一千年也买不上房!” 宋书明:“......你说得对。” 火车时间不短,将近十个小时才到达敦煌。敦煌城市虽小,但非常热闹。市内有莫高窟,沙洲夜市,郊区不远便是鸣沙山月牙泉。开车向西,穿过玉门关,经过汉长城,就到了雅丹魔鬼城。 三人晚上去了沙洲夜市,吃驴肉黄面和酿皮,再用牛奶醪糟灌个肚圆。林愫干脆连水都不喝,抱着杏皮水一瓶接一瓶。 第二日上午,三人先去鸣沙山月牙泉,中午回来,便包车去了雅丹。 雅丹魔鬼城,离罗布泊不远。名字起的玄乎,其实不过是风蚀地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罢了。千万年的风吹和水流,将原本一片平整的戈壁滩吹成了一个个造型各异的小土包,成片连在一起不见尽头。 远看,就像成千上万的珍兽异报齐聚,故而起名魔鬼城。 游客到了雅丹门口,统一乘坐黑色的大巴进入雅丹魔鬼城。此处离罗布泊不远,景区管理十分严格,大巴车只定时定点停留几站,圈出了一些标志性的景点,再起上花里胡哨的名字。 游客下车,拍照留念,再上车返程。 林愫三人原本排在第三排,眼看就要上车,宋书明却突然说自己肚痛,拉着林愫和詹台离了排队处,手下用劲,轻轻捏了捏林愫指尖。林愫抬头,便见他脸色凝重,立时会意,开口道自己也要去洗手间。 詹台这才闭口不言。暑期人多,他一脸不耐等在外面空调风口。 林愫跟在宋书明身后,两人站在洗手池前缓缓洗手。 宋书明嘴唇微动,神色无异,极小声说:“我们,被人盯上了。” 早上在鸣沙山,上山有两种方法,骑骆驼,或者沙滩越野车。 詹台闹着要去骑骆驼,三人排队很久,也不见有空骆驼从沙坡上下来。 天热又晒,宋书明从队中走出,想去问问沙滩越野需不需要排队,哪知刚从队中出来,就见队尾有一戴墨镜,绿t恤的高大男人,跟着他动了动。 他也没怎么在意,只当也是等得不耐烦的游客。等他问过了越野再回来,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人走到越野车前却似毫无兴趣一般,谁都没有搭话,隔了一阵,又跟着他折返回来。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7 雅丹 宋书明多年刑警,脑中像有警铃敲了两下,下意识便回头多看了那人两眼。那人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还悄悄向后躲了躲。 等到了雅丹魔鬼城,三人在观光大巴前排队,宋书明装作不经意往后扫视一片,便瞅到了一片绿色的衣角。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些?都是游客,行程相似也没什么奇怪。”林愫问。 “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何况…”宋书明似有些犹豫,说,“你不觉得,詹台的来历,有些特殊吗?” “镇远酒店多位同行丢失法器。按你之前所说,法器丢失乃是大事,不可声张。詹台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些事情呢?” “你我来敦煌是旅游,他年纪虽小,出手阔绰,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丝毫不担心。他跟着我们来敦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我在镇远酒店入险,误入七幻象阵。你有没有注意过,红葛地锦对詹台很是忌惮?他随身带了这么多法器皆非凡品。小孩子贪玩,家人会放心让他随身带这么多贵重物品吗?” 宋书明眉头紧锁,声音不由自主有些担忧。 林愫却半信半疑,书晴出事,他突逢巨变,之后又是曾信任的熟人作恶,对人生出防备之心再自然不过。 但是詹台为人直爽,又是没心没肺小孩子模样,贪吃贪玩,嫉恶如仇。 她和宋书明两人,一没钱,二没物,三没名气,詹台跟着他们,除了贪玩,还能是图什么? 宋书明看她神色犹豫,知她心中游移不定,深吸口气继续说:“何况…买火车票的时候,詹台坚持自己去买。取票时我离他不远,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身份证。” “在火车上,詹台说他小你六岁,今年便应该十四岁。” “可他身份证上的生日,却与你同龄。” 林愫面色一变,脱口而出:“缩骨术?” 宋书明刚想追问,她却摆一摆手,道:“这玩意已经失传很多年,相传是宫廷禁术。詹台年幼,我琢磨着,只是偷了家人的身份证?” 宋书明沉吟:“无论如何,小心为妙。”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詹台早已不耐烦,焦躁不安甩了甩手上的帽子,冲林愫扬扬下巴:“女人就是麻烦。” 又转过脸瞪了眼宋书明:“老男人也不怎么爽快。” 宋书明:“...” 三人终于登上大巴,驶向景区之内。上车之前,宋书明目光如炬,特意环顾一番,却不见之前那位绿衣墨镜男。 他略松一口气,开怀许多,一路与林愫说说笑笑。 开放给游客的观光路线只有一条,设置了四个停靠站点,每个景点都圈出来了一些造型新颖的标志性雅丹,起一些热门的名字,比如孔雀,猴王望海,狮身人面像之类。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林愫对这些似是而非的雅丹兴趣寥寥,她最想看的,还是最后一站的“黑海舰队”,成千上万垄岗状雅丹聚集在一起,仿佛黑海之中万舰齐发,扬帆远航,壮阔非凡。 “听说老谋子拍电影,两次在这里取景。”詹台兴奋不已,指着舰队对宋书明和林愫说。 三人是当日最后一批游客,最后一站下车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霞光普照在一望无际的舰队之上,像刷了一层金沙。大漠如此辽阔,三人一时失了语言的能力,只满眼敬意静静看着,感受这千万年来,自然母亲摧枯拉朽般的强大 黑色的戈壁滩上,赤金色的雅丹舰队仿佛有了生命。沙风阵阵,竟与涛声又异曲同工之妙,林愫闭上眼睛,仿若听见了海浪怒吼的声音。 夕阳渐低,周遭渐寂,宋书明看看手表,说:“末班车还有十分钟就来了。” 詹台回过神,指挥宋书明和林愫:“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拍张照片呢?快快快快,你们两个,站到栏杆前面去。” 林愫略带羞赧,宋书明却很大方,坦坦荡荡站在栏杆前面,冲林愫招手:“来。” 两人立在栏杆前,沙漠风大,吹得林愫发梢凌乱,她刚想伸出手来去抚平,宋书明却鼓足了勇气,左手绕过她后背,搭载了她肩头之上。 詹台扑哧一笑,说:“就这样啊,别动别动。”手中举着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好之后,他举起手机翻看,不甚满意的开口:“逆光,看不清人脸。这样倒还不如你们转过身去,照张背影更好看。” 宋书明从善如流,也不放开林愫,握着她肩头转过了身。两人并肩而立在这戈壁滩上,面前便是辽阔无边的黑海舰队,映衬着残阳如血,满是一去不归的悲壮沧桑。 “我祝,你们凯旋。”鬼使神差般,林愫对着这戈壁上的黑海舰队喃喃道。她说完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宋书明却看着她微笑:“郑和下西洋,征途星辰大海。他们,会凯旋的。” 君子如玉,明兰随风。两人此时看不清脸,倒像一双璧人。 宋书明见詹台久不出声,笑着问他:“照好了没?可以转过身了吗?” 却不见人答。 宋书明陡然心惊,立刻转过身来,面前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丝詹台的身影! 林愫大惊失色,放声便喊詹台名字,两人立刻四散寻找。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观景台地方不大,一望可见,只三三两两散落了同乘大巴的游客。两人问过一圈,却无人记得曾见过他。 林愫越想越担心,生怕詹台贪玩乱走,在雅丹中迷了路。 宋书明眸色深沉:“这件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两人再不耽搁,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恰在此时,景区末班大巴前来接客,两人商计一番,同司机说了情况,没有上车,停留原地继续找寻詹台。 景区派出所日常接警,一般都是丢失财物。这次听说丢了游客,非常重视,立刻出了警,开着越野车不过十几分钟就赶到林愫和宋书明身边,将二人接到景区门口,一面录口供,一面查监控,还派出了一辆越野车,就在黑海舰队附近的雅丹,举着手电筒喊人。 此时天已黑透,林愫和宋书明坐在派出所内心急如焚。 隔了二十多分钟,景区的管理员面带笑容,一脸轻松从房内出来,对他们说:“放心吧,人找到了。”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8 行踪 林愫大出一口气,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人在哪里?” 管理员摆摆手:“早都走了,回去了!” 宋书明和林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宋书明怀疑地说:“走了?不可能啊,跟我们连招呼都不打。” 景区管理员有些不高兴,怼他道:“喏,监控就在那里,自己去看吧。” 监控自然是要看的,宋书明半信半疑跟着景区管理员到了监控室中。 整个雅丹景区占地面积极大,临近罗布泊,监控只在景区正门入口,和循环观光大巴车上设有。景区派出所的民警以往倒是经常帮助游客查监控,找丢失的物件,此次遇上疑似游客失踪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就找到詹台的监控画面。 果然如管理员所说,就在林愫和宋书明焦急寻找詹台的同时,监控拍到,詹台*独自一人,已从景区大门离开,行色匆匆。 林愫又是狐疑又是不满:“出了什么事情,要拿给我们照相当借口偷偷溜走?” 宋书明眉头紧锁,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人影。 灰色短袖,黄色的帽子,帽檐虽然压得低低的,但身上所穿衣服,监控中的模糊面容,分明便是詹台,不会有错。 可是,宋书明直觉,这件事总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詹台给我们拍照,到我们发现他失踪,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明明并没有观光大巴车经过啊!”宋书明说。 “最后一辆大巴车,是在我们开始找寻詹台十分钟左右,才开过来的。” “詹台出现在监控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整,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最后一站下车的时候,已经五点四十。” 宋书明记得很清楚,下车的时候他特意看过手表,就怕错过每半小时一班的观光大巴。他们下车的时候,是五点四十分整。 算上看景照相的时间,他和林愫意识到詹台失踪,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五点五十左右了。 从五点五十,到六点整,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又没有观光大巴车,从“黑海舰队”那一站到景区入口,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詹台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十分钟内就飞跃二十公里的路程,出现在景区门口呢? “当时天色已经比较暗,隔得又远,监控里目前只能看到穿着詹台衣服的相似身形离开了景区大门。如果,监控里出现的人并不是詹台呢?”宋书明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何况詹台失踪之前,他刚刚才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们。 詹台的失踪,和跟踪他们的绿衣男,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民警听了宋书明所说,沉吟片刻,委婉道:“现在的情况,其实比较棘手。詹台是不是失踪,什么时候失踪,失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其实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就我们现在了解到的状况,监控里记录的很清楚,游客来到景区,游客离开景区,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想了想,问宋书明:“会不会是你们的记忆出了偏差?” 他这么一问,林愫心里倒有几分打鼓,脸上情不自禁带了些犹豫出来。 宋书明语气仍是坚定:“我记得很清楚,前后就是十分钟的时间,詹台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我们眼前,到了景区入口处。” 民警听他这么说,也不愿直接反驳,只劝他们先回住的地方再找找。 “如果你们坚持,可以留下你们朋友的身份证号和联络信息,我们试着联系一下他。”民警继续说。 这下,倒轮到宋书明哑口无言。 他和林愫两人,与詹台萍水相逢不过几日时间,就连名字是哪两个字,怎么写,都没最终确认过,更别谈其他信息了。 民警十分负责,认认真真记录整理了两人所说,皱着眉头归纳总结道:“所以,一个好像是叫詹台的人,你们前两天才认识的,既不知道手机号,也不知道身份证号,出生年月籍贯家人一概不知,和你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在景区与你们不告而别?” 林愫心中毫无底气,弱弱的反驳道:“我们这几天一直在一起,所以没有想着留电话。他好像,年龄是十四岁?家里有个师父?” 民警面无表情,刷刷在笔录上添上两笔,将案卷一合说:“抱歉,目前的情况,我无法按失踪立案。” 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略有沮丧,还是打起精神马不停蹄赶回酒店,多少还是希望詹台确已回来。 可回到酒店之后,两人去前台询问,詹台却一直没有回来。 两人晚饭都没有吃,在酒店大堂一直等到凌晨时分,丝毫消息也无。 林愫再坐不住,回到房间一股脑的将麻布小袋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 “黄纸符,桃木剑,银杏露水,好在都有。”林愫长出一口气,又从房间抽屉里掏出一张敦煌旅游地图来,说道:“这术法十分高深,只能追踪同道中人,以往用来追杀叛变的同门。我小时候,老林为了哄我开心,施过两次。如今情势紧张,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成不成的,能不能找到詹台,真说不准。” 两人从房间出去,站在阳台上面。月色皎皎,洒在林愫身上,更显得她脸色惨白。 林愫咬紧嘴唇,仔细回忆一番,学着老林的样子,将黄纸符叠成纸鹤模样。她手生,纸鹤样子颇丑,林愫无奈,伸出右手把那纸鹤挑在桃木剑尖。 她定一定神,左手捏决,口含银杏露水,一口喷在桃木剑尖的纸鹤之上。 “三界三境,真灵临轩,朱雀昭昭,道我必生。” 须臾片刻,纸鹤像在抽搐一般抖了两下,颤颤巍巍从剑尖上立起,挣扎着扑了两下翅膀,便一头栽下。林愫心中焦急万分,只得举起桃木剑,再将那纸鹤挑起来,一不留神,就在纸鹤身上戳了个小窟窿。 纸鹤更显气弱无力,呼扇着一边翅膀,摇摇撞撞飞了起来,在林愫铺在地上那张敦煌旅游地图上盘旋。 那张地图,背面拿鸡血拓了一整张的四方六极八卦图。纸鹤在图上晃悠几下,便又一头栽在了地图之上。 那纸鹤虽然又小又烂,好在仍有几分*身残志坚的倔强。分明已经飞不动了,却强撑着翅膀在地图上匍匐前进,拼了命的爬啊爬,一直爬到一处,才脱力般的停下。一眨眼的功夫,身上腾起一片火光,把那地图烧穿了一个小点。 林愫从地上捡起地图,定睛一看,沉声道。 “詹台,还在雅丹。”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9 骨埙 敦煌雅丹,又叫做三垄沙雅丹群,在白天的时候是游人如织的旅游胜地,到了晚上,才真正成为了诡谲恐怖的魔鬼之城。戈壁滩上,东北风如鬼魅般,不知何时就起。一旦起风,上一秒还坚硬如岩的黑沙滩便如游龙一般迅速流动,分分钟可将人吞没。 沙暴渐起,四周都是鬼哭狼嚎的低咽咆哮。风声鹤唳之中,一个个雅丹彷如有了生命,在游动的流沙里,群魔乱舞一般。 深夜时分哪里还有车愿从敦煌赶去雅丹。林愫直急得眼圈发红。她与詹台虽然相交不深,但一直很喜欢他率真耿直,何况在张掖,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她能不能在地锦手下保住引魂铃还未可知。 林愫不喜欠人情,滴水之恩愿涌泉相报。她更不喜欢目睹身边人遇险,就像当年无力阻止老林遭受火焚一样。 还是宋书明想了办法,先去酒店楼下的旅行社,装作要包车去机场,报酬丰厚。等司机来了,宋书明眼睛都不眨,从钱包里干干脆脆掏出一千块钱,只说自己是摄影师,想去雅丹上露营,拍星空照片。 钱帛最能动人心,司机犹豫不过几秒,看林愫年轻大学生样子,点了点头。 虽是盛夏,雅丹夜晚温度不过十度左右,宋书明自己只穿了卫衣和短袖,却把带来的衬衫一层层都裹在了林愫身上。临下车前,他又掏了五百块钱买来司机身上那件破外套,罩在林愫身上:“脏是脏了点,事发紧急,姑且忍一忍吧。” 林愫咬牙不语,从麻布小袋之中掏出黄符纸和桃木剑,又折了一只纸鹤。 她术法不精,着实比不上老林,连折几只纸鹤都没能飞得起来。 宋书明见她着急,按住她安抚道:“不如先走走看看。” 夜色之中,两人绕过景区入口进入雅丹。他们二人户外经验不足,实在不敢在黑暗的雅丹群中四处乱撞,只敢沿着主路在雅丹群中行走。如果迷路一个不慎走进了罗布泊,估计就要九死一生了。 两人迎着烈风,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下午停车的第一站,柱状雅丹孔雀。 夜幕之中,“孔雀”已不像白天那样像了,看上去更像是一柄利剑。 宋书明皱着眉头看了两眼,在地上坐下,掏出一瓶水来递给林愫:“歇一会儿。” 林愫接过水瓶,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才停下。她耳力极佳,刚刚盖上盖子,就意识到了不对。 “是回声吗?”宋书明也听到了,站起身来问。 不,不像是回声。倒像是谁就站在对面,学着他们一举一动。 宋书明倏然拽着林愫后退两步,空无一人的对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间或掺杂了两声嗤笑。 “谁在那里?”宋书明沉声问。 分明没有人作答。 林愫捏紧桃木剑,手腕轻摇,引魂铃叮咚作响,更显得四周风声可怖。沙沙的声音像是轻了一些,又越来越远,渐渐渐渐消失在风声之中。 远方却传来一阵低沉的乐声,像是谁在风中呜咽一般,哀婉伤绝,断断续续。 宋书明面前突然间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娇小瘦弱,缓步向他走来,每走一步都像踏在水波之上,淅淅沥沥仿若溅起一地的水光。 宋书明心如刀割,她越靠近,他越肯定。她面上像是罩了一层薄纱一般朦胧不清,可她走路的样子,她娇笑的样子,她左顾右盼神采飞扬的样子,分明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他已经知道那谁,他也已经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不,他不愿意停止。他想要她靠近。 “书晴。”宋书明痛苦地低喃。 宋书明向书晴伸出了手,他的手黑瘦修长,她手背白皙细嫩,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此时,他掌心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左手掌心正被桃木剑尖狠狠抵住,已沁出几丝鲜红。 他愣一愣神,抬头一看,面前哪里有一丝书晴的痕迹,只有林愫满脸担忧看着他,说: “白骨梨埙。” 林愫毫不耽搁,从麻布小袋中掏出一把桃木小棒槌,给宋书明系在腰间,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解释道:“埙为古乐,甘陕豫一带都很常见。你现在去西安爬城墙,还能见到小商贩在城墙根底下摆摊卖埙,非常难吹响。十个人里面,有一个能吹出声音来,就很不错了。” “一般市面上见到的埙,都是陶制,也有罕见的竹制。” “但甘肃玉门,盛产骨埙。” “白骨梨埙,便是骨制。只是..既不是猪骨,也不是牛骨。” “是人骨。” 人骨所制,阴气致幻,这法器如此狠厉阴毒,林愫也有些忌惮,一把拽住宋书明道:“对方法力高深,法器又很厉害,我手里只有引魂铃,和啥用都不顶的你。不论对方是何来头,今晚恐非你我能敌。” 宋书明尚未还神,仍有些恍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打不过,咱们还是先撤。留好记号,守在雅丹外面,等天一亮,再进来找詹台。” 林愫点头,两人相互搀扶便往主路上走。哪知刚走出两步,远处突然一味明火腾空跃起,在夜色中极为耀眼,映衬得周围雅丹亮堂一片。 那明火闪烁,似是有人在勉力维持一般。忽明忽暗之间,林愫眼尖,远远看见,火光之下,分明是一个瘦弱的人形。 灰色短袖,黄色的帽子。 “詹台!”林愫大喊。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0 陆诒 林愫再也忍耐不得,握紧桃木剑便要冲去,被宋书明攥住手腕问:“不是幻象?确定吗?” 也对,刚刚才见识过白骨梨埙,保不齐此时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定一定神,从随身的麻布小袋中,接连抽出几张黄纸符,指尖轻轻一捻,蓝光幽幽窜出,将黄纸符燃烧成灰。林愫举起手腕,指尖符灰抚过眼帘,腕上引魂铃上贴在眉间,半响不语。 眼见远处火光越来越暗淡,宋书明心急如焚,忍不住开口催促。 林愫:“不是幻像。” 詹台瘫倒在地,想必是下午就已经遇险。他独自一人,不知经过多少次顽强抵抗,才能坚持到现在。方才詹台努力施法,化出明火,此时必是在期待他们前来营救。 宋书明和林愫不能也不愿再观望,两人对视一眼,疾步朝忽明忽暗的火光跑去,心中不断祈祷詹台能再撑一阵。 明火越来越近,詹台身形更显清楚。 他倒地之处,恰在几座形状各异的雅丹中间。四五座柱状高大雅丹,把他围在中间,遮蔽得很是隐秘。如果不是刚才詹台放出明火,旁人很难发觉。 宋书明步伐快,率先赶到。他此时已无怀疑,几步跑到詹台身前,俯下身来扶起他。 詹台全身虚软无力,软绵绵像是肉泥一般瘫在地上。宋书明握住他手臂,想将他手臂绕过自己脖子,试了几次却不成功。 宋书明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詹台双手被一条黄色麻绳捆绑起来,严严实实,手腕上勒出一条条红印。 宋书明吓一跳,弯下腰去解那绳子。 这个姿势,他耳朵恰好贴在在詹台嘴边,便觉詹台口中像有气流一阵阵吹出。 宋书明隐约觉得不对,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停下动作,转过脸来紧紧盯着詹台。 詹台脱力靠在他身上,眼睛半睁半眯,嘴唇一张一合,像在重复同一个字。 电光火石之间,宋书明骤然明白。 詹台不是在吹气,他是在努力说话! 他双手被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刚刚又怎么可能捏诀放出明火吸引他们注意? 放明火的,压根就不是詹台!而这里,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设置好的陷阱! 詹台嘴里说的那个字,分明就是:“跑!” 林愫恰在此时赶到,将将迈步要进这雅丹圈之中。宋书明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林愫大喊一声:“快逃!” 却已然已经来不及了。 戈壁滩上的沙子像河水一般流动起来,霎时淹没宋书明和林愫的脚踝,不停向上蔓延,几秒钟内就埋过了膝盖。宋书明挣扎中仍想抽脚,沙阵却越陷越深,不过片刻就已经没过宋书明的腰间。 宋书明抬头深深看了林愫一眼,她情况比她略好一些,流沙仍只没过脚踝。就在此时,围着他们的柱状雅丹像活了过来,向他们急速靠近,又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宋书明来不及反应,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只记得自己拼了命扑向前方,抱住林愫,将她细细密密护在了身下。 宋书明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寂静,身下潮湿泥泞。他四肢酸痛,头晕脑胀,挣扎起身,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黑暗光线。 他此时像是独自在一个洞穴之中,洞壁湿凉,宋书明四周摸了个遍,却没有摸到出口或是窗户,不知自己是如何到这洞穴中来的。 惊慌或者惊恐倒说不上,他此刻满心都是担忧,不知林愫身在何处,不知林愫是否安好无恙。 宋书明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在身上摸了一遍。手机、手电、随身带着的小军刀都已经不在了,倒是林愫挂在他腰间的桃木小棒槌还在。他将小棒槌取下,紧紧贴在掌心,像仍能感受到她残留的余温一样。 隔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一声推拉的声响,一片白光骤然洒下,刺得他睁不开眼。 宋书明知道他是怎么到这个洞穴里的了。洞穴的开口,在他头顶。 他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便看到头顶上面开了一个小门,门口一个人影,正向里面探头探脑。 宋书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想到谁,也没想到门口那人竟然会是他! 那分明就是詹台! 生龙活虎,洋洋自得,哪里有一丝脱力软弱的样子。 “是你!”宋书明怒意滔天。他和林愫为了营救詹台连夜奔波,却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他们如此信任的詹台,设下陷阱诱捕他们。 宋书明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詹台,林愫在哪里?” 那人却噗嗤一笑,他一出声,宋书明立时察觉到了不对。 这人声音嘶哑暗沉,明显处于男性的变声期末端,已近成年人的年龄了。詹台与他们相处多日,声音明明一直是小男孩的清脆悦耳。他面容虽与詹台十分相似,但是仔细看来却仍有细微不同。詹台眉毛细长娟秀,这人眉毛粗犷许多。詹台左颊下方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人却只有一点黑痣。 更重要的是,詹台神情坦荡洒脱,此人却邪佞阴沉,面容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 那人怪笑一声,开口道:“他跟你们说,他叫詹台?” “也对,詹字,上厃中八下言。左言右台,就是一个字,诒。” “我弟弟陆诒,听说这几日,和你们关系不错?”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1 崆峒 宋书明咬牙摇头不语,眼中精光乍起,紧紧盯着头顶上那人。 那人也收了面上笑容,阴阳怪气道:“你不是亲口说过吗?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的时候,还是低头为妙。我问你话,你要答。你不答,我下一句说出来的是什么,可就不能保证了。” 宋书明冷冷望他,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识时务者这句话?昨晚白骨梨埙吹响的时候,就是你们埋伏在我们身边?” 那人呵呵两声:“你也不算蠢到家。师傅原本以为一个白骨梨埙就足够了,哪知跟你一起的小娘们儿还挺厉害,两下就被她拆穿了。” “没办法啊,我一个人,制不住你们两人。” “还是弟弟机灵,这几天跟你们混了个脸熟。不过小小设一个陷阱,你们就跟池子里的小金鱼似的,听话的乖乖上钩了。” 宋书明握紧双拳,问道:“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呢?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那人摆摆手指,一脸洋洋自得:“她可比你有用多了。别急,等下就让你们两只小鸳鸯见面,到时还需要你好好表现呢。” 果不其然,那人连掀开的小门都没有合上,就转身离开。不过几分钟时间,转身回来,手中又拖又拽一个人,在门口露头向下一瞄。 “林愫!”宋书明叫道。 她看起来倒还好,发梢虽然略显凌乱,但衣着完好,神情冷静,面上干干净净,一丝伤痕也无。 宋书明先松一口气,还没再开口,就听林愫说:“我已经答应你们了,现在可以把人放出来了吧?” 听这一句话,宋书明刚刚才放回胸膛的心,下一秒又提到嗓子眼里。他猛地开口,嗓音嘶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冲林愫大喊:“林愫,你答应他们什么?” “你快回答我!” 林愫低头,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脸对那人说:“你不放他上来,那我下去总可以吧?” 那人嗤笑一声:“门又没关,想下去,自己跳。” 林愫毫不犹豫站在门边,对宋书明说:“那我跳下来?” 宋书明目不转睛盯着她,胸膛像要爆炸一般,张开双臂,说:“你跳吧,我接住你。” 林愫坐在他头顶那个小门边。那小门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她坐了下来,脚踝离他双臂仍有四五十厘米距离。她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跃,就扑进了他怀中。 宋书明紧紧揽住她,将头狠狠埋在她肩头。担心焦虑后悔自责如影随形,仿佛只有将她揽在怀中,胸膛贴紧胸膛,心跳听着心跳,才能减轻些许。 林愫轻轻在他后背拍了两下,松开他道:“刚才那人,名叫陆讫,是詹台的哥哥。”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詹台本名叫做陆诒。” “他和他哥哥两个,原是平凉崆峒人。崆峒山是道家名山,相传是黄帝问道广成子的地方。隋唐时期曾经大兴,创八台建九宫筑十二院,引来修仙道友数万不止。晚唐之后战乱连绵,崆峒道派逐渐没落,我听说过的,便只有全真一派。” “全真一派自然是天下名门。偏偏,我们这次遇上的陆家兄弟,和他们的师傅,陆汨,是崆峒道派残留的旁门斜枝,阴山十方。” “阴山十方,隶属玄门,前身是茅山派,习巫术,施巫蛊。后到了明清两代,传人渐少,为保教派,当时的师尊误入歧途,擅鬼魂喜阴术,尤为嗜好炼制阴毒的法器。我们昨晚遇到的白骨梨埙,就是其中之一。” “旁门左道,为天下人所不齿。他们这一派流传至今,行踪十分隐秘低调,行事尤为谨慎小心。这一次,他们大张旗鼓捉了我们过来,是想让我替他们盗取法器,阴山血玉。” 林愫和宋书明同时遇险,她被宋书明稳稳护在身下,没有受伤,意识也很清楚。陆讫现身的时候,她正被雅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亲眼见到和詹台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出现,下意识就喊了出声。 陆讫满面嘲讽,先把弟弟陆诒从戈壁滩上扶起,又拖走了昏迷不醒的宋书明,独留她一人在雅丹下面动弹不得。 流沙如活水一般在她身下流淌,林愫拼了命的挣扎,拼了命地把头高高昂起,口鼻之中却仍不可避免灌了沙子进去,呛得她涕泪横流。 陆讫就在此时现身,手中举着白骨梨埙,轻轻冲她摇一摇,邪笑两声,问:“听没听说过阴山十方?” 林愫脑中茫然一片,依稀记得曾在哪里听说过阴山十方大名,但又记不真切。陆讫看她脸上犹豫,冷笑一声又问:“没听过?” “那,阴山血玉呢?听说过吗?” 林愫骤然抬头,眼中震惊如山呼海啸一般袭来,紧紧盯着陆讫,连眼睛都不敢眨动,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陆讫见她这样,总算满意,洋洋得意站起身来,突然冲着林愫面前的沙堆踢了一脚。沙子四面八方灌来,林愫措手不及,眼耳口鼻都是沙子,满脸泪水,睁不开眼睛。 等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过神来,那块一直压着她的雅丹,不知何时已从她身上挪开。她脚腕手腕上都绑上了黄色的麻绳,动弹不得。 陆讫一把将她从流沙上拽起,兜头一个黑色塑料袋套了上来,阴毒地威胁她:“乖乖识相听话点,敢乱动一下,我就扎紧袋子活活憋死你。”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2 跟踪 妻子姓魏,两人是少年夫妻,结发二十多年。杨兴出身农村,八二年参加高考,考上省城一所师范大学,毕业之后留在省城的重点高中当语文老师,写得一手的漂亮文章。 杨兴为人很有眼色,又聪明,又有大学生的金子身份,入校之后很受重用。 杨兴入校第三年上,代表学校去赛教,在那里遇到了当时正在教育局工作的妻子魏潇。 魏潇家境极好,父亲在省委军区工作,放在现在,算是标准的官二代。她是家中长女,比弟弟年龄大将近十岁,很受父母宠爱,大专毕业之后,又被父母安排到教育局工作。 两人最初相恋,魏家并不同意。 杨兴其人,聪明伶俐,情商极高,很会为人处世,与魏潇相恋之后上门,几次三番都曾遭魏家父母白眼。他却毫不在意满不在乎,每逢周日必上门来,争着抢着做家务。 坚持了大半年,魏家母亲最先松口满意,反倒是在机关工作多年的魏家父亲仍不点头,说:“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反倒是杨兴,受我们多次折辱却一如既往,要么就是情深似海磐石不移,再要么,就是心机深沉,能受跨下之辱。” 魏家父亲叹气,让妻子去劝劝女儿,话说得倒也狠绝:“你去照照镜子,再读一本他读过的书,你觉得,他对你是情比金坚此生不娶吗?” 魏潇深深低下头,她家境虽好,但是样貌普通并不出挑。杨兴中文专业出身,读卡夫卡昆德拉,可她呢,最近看的都是琼瑶席绢。 隔了这二十年,再让魏潇回头看当年,定会点头跪伏父亲的眼光。 结发夫妻,想要相伴一生,又怎能仅仅只靠一人的举案齐眉呢? 可是女人,身在情中,就算认清了他没有她如此爱他又怎样呢? 水滴石穿,海枯石烂。两人结了婚,成了亲人,总能走过一生一世的岁月。 二十四岁的魏潇,咬着牙站在杨兴的身边,不愿放手。 如果,两人再恋爱几年,多经历些风风雨雨,她还或许能有机会看清枕边人的真面孔。 可就在她与父母僵持不已的那一年里,魏家母亲,因为宫颈癌,离世了。 母亲临终之前,最放不下的还是儿女的幸福,眼见着女儿与丈夫,因为杨兴的事情,渐行渐远形同陌路,握着丈夫的手劝他低头,接受女婿。 “路是她选的,是好是坏,只能她一个人承担。” 魏家父亲看着弥留之际的妻子,终究还是点了头。 婚礼草率,几乎办在了病房里面。魏家母亲见女儿终得所愿,含笑闭了眼。 魏潇,嫁给了杨兴。 杨兴,娶了魏潇,从此在手握重权的岳父帮扶之下,平步青云。 婚后最初十年,岳家势大,魏潇的生活舒心无比。丈夫体贴能干,孩子乖巧懂事,衣食无忧。 魏家父亲退休之后,杨兴瞅准机会下海,魏潇举全家之力凑钱给他投资,杨兴经商很有头脑,身价不久便翻番。 妻强夫弱的局面不复存在,杨兴想要的,也渐渐不同以往。 杨兴最开始想要的,是一个有背景有家世的妻子。她能给他。 他后来,又想要一个有资源,有资金的妻子。她拼尽全力,砸锅卖铁,也给了他。 再后来,又想要一个听话乖顺,从不露面的妻子。她打碎门牙和着血,还是给了他。 可他最后,不想要她,这个妻子。 宋书明去学校接林愫回家,就在车上跟她说了这个故事。 林愫由老林一手带大,一贯都很有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心,听到这个忘恩负义的现代陈世美,义愤填膺道:“恨不得给这个杨兴套个头套揍上一顿。” 宋书明莞尔:“等你生日,我就绑了他来,博美人一笑。” 林愫今年生日的时候,两人正为书晴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还是等到了张掖,宋书明才发觉,竟没有帮她过一个生日,一直后悔到今天。 林愫却摇摇头:“我不过生日。” 宋书明好奇追问:“这又是为什么?” 林愫扭头望向窗外,眼前仿佛浮起十六岁那年的夏夜,说:“因为老林,就死在我生日当天。” 书晴的事情,她来龙去脉都已清楚。 可老林的事情,她却一贯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老林为人侠义正直,待林愫娇宠有加,教导也丝毫不差,在林愫记忆之中,算得上是完美的一个人。 宋书明知道她心里一直难过,轻轻握了她手。林愫转过脸来,对他轻轻笑了笑。 第二日上午,宋书明开车出去。杨兴的公司在北四环外,他特意避过早高峰,蹲守在楼下。 杨兴六点多下班,果然如魏潇所说没有回家,先是去了城东,与人谈生意。 晚上10点多,饭局终于结束。杨兴开车。一路向南,一直开到南区一座废弃的自来水厂边。 自来水厂旁边有一排破旧废弃的家属楼。杨兴将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中拎出一袋东西。步行进入家属楼。 宋书明十分奇怪,杨兴是一个身家过亿的老板。就算是如魏潇所说包养情妇,又怎么会选在这样一个偏僻破旧的地方? 这地方在京城,已算得难有的荒凉偏僻,前些当地城中村因为拆迁补偿与区政府谈崩,强拆出了事,之后十几年前南区干脆便搁置了此处几个地块的开发,倾心建设更南一些的新机场,废旧水厂周边已荒废许多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书明暗生警惕,愈发小心,远远隔了百余米距离,偷偷跟在杨兴的身后。 那家属院年久失修,围墙都已坍塌多处,路也不平,两边杂草丛生。宋书明不敢跟太近,担心被杨兴发觉,只能远远望着,目不转睛。 杨兴七扭八绕,连续穿过几栋楼,在一个小巷子前面拐了一个弯。宋书铭贴着墙根向前,小心翼翼在巷口探头,往前一望。 杨兴此时正在楼下,面前是一位女子,身形窈窕,长发披肩,伸手接过杨兴手中的袋子,又一下子扎在杨兴怀中,仿佛腰酸膝软柔若无骨一般。 两人就站在楼道前昏暗的灯光之下拥吻,足足有几分钟,到动情处,杨兴还将手抚在女子的腰臀之上狠力揉搓。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1 鸟巢 “然后呢?”宋书明听到关键之处,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连声追问林愫。 林愫却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狡黠笑道:“然后,我就开学了。” “所以我就被老林送了回去,在白大嫂家中住了好几天。” 宋书明怄得几乎吐血,很想吐槽一句,什么时候开学不好,非要这么关键的时候开学,现在听了个故事听到一半,吊在空中不上不下,就像看一部精彩的电影,中途停电了。 但他低头一望,看着她眼带笑意,眉梢透着俏皮,分明是在吊他胃口与他玩笑,又觉得胸臆之间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温柔和满足。 爱情这个小玩意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勾魂摄魄迷乱人心,心中若是有爱,纵然有一百个人皮罗刹,又有什么打紧? 林愫被他这样看着,两团红云在颊上渐渐浮起,抿了唇角,不再逗他。 人皮罗刹,顾名思义,便是鬼身人皮的罗刹女,面白衣青,藤发鸟足,目白无瞳,血盆大口,相貌丑陋,却极为爱美。 相传罗刹女与情郎相爱,未婚先孕,珠胎暗结,为世风所不容,惨遭沉塘。罗刹女怨气极深,七七回魂当夜,便要活剥负心郎人皮。 她生前既为皮相所累,贪恋皮相之美,便在人皮晒干之后,刻上经文,批覆在身,便可感知人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初恋热恋的美好幻觉。 小林愫吓了一大跳,说:“人皮罗刹因沉塘而死,又靠剥人皮复生,还可感知人念,实在是很恐怖。” 老林却轻笑出声,拍拍林愫说:“我倒觉得这些传闻,太过夸张,多有虚假。” “这世间虽有恶鬼邪祟,但如果没有人为操纵,他们也很难在这世间招摇过市,危害四方。” “就好比这人皮罗刹,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毕竟是鬼胎。我们凡人若想见到,绝非如此容易。” “像朱老大,就是因为被抹上了水牛泪,才会见到人皮罗刹。” “那朱老大是在被谁抹上的水牛泪呢?”林愫问。 老林答道:“被谁抹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 “朱老二提到过一句,朱老大在麻将馆中与人争执,被人泼了一杯水。” “这样看来,朱老大常去打牌的那一家麻将馆很有可疑。”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家麻将馆正是人皮罗刹设下的阴阳结界,罗刹鬼蜮。阴祟聚集,自然财源不断,在铁路医院一带,应当名气不小。” “朱老大温饱多年,骤然暴富,难免招摇显摆,性格又张扬,进了那赌场,周身财物外露,自然被人当做大鱼来钓上。” “找人泼朱老大一碗水,里面掺了牛眼泪,人皮罗刹欺身而上,化成他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一场中年怀春一见钟情的恋情,惹他痴迷,骗他钱财。” “哪知这次,朱老大虽然如愿上当,人皮罗刹却没有料到朱家媳妇性格刚烈,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类型。朱家媳妇自从知道朱老大要与他离婚,便去恳求公婆主持公道。公婆偏心亲儿,对她百般搪塞。”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这许多年,侍奉老人,生养孩子,一朝都化作乌有,朱家媳妇恨意滔天,又因血养婴灵多日,神识渐弱,魔性渐起,终酿成大祸,先杀丈夫再杀公婆。” “朱家媳妇但要自杀之前,想到孩子孤苦伶仃在这世间无人看管,又不忍得,便手刃亲儿,在苦痛中陷入疯狂,最终自行了断。” 老林既然猜到这来龙去脉,便要为朱家媳妇讨个公道。 铁皮厂边上的麻将馆不少,他带齐了家伙事,牵着林愫的手,一家家去找。 找到第三间上,门口有一株大槐树,参天蔽日,将那麻将馆遮得密不透风。 老林抬头细细看,点点头,说:“木中有鬼,是为槐。” “就是这里了。” 林愫留在门外,老林一人独自进门,在靠近门口一张桌子前坐定,施施然掏出手帕来在脸上擦了一擦。 手帕上自然滴了一滴水牛泪,老林闭眼片刻,再一睁眼的时候,麻将馆中的桌椅板凳竟霎时全部消失不见,整个麻将馆,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鸟巢,盘根错节。 麻将馆中方才跑来跑去招待客人的服务员,也在此时现了原形。 老林冷静观察,这些服务员鸟身人面,通体乌黑,闪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背后有小翼一对,折叠在黑色的外套里面,胸前黑羽又长又亮,像批了一层黑色钢针一般,一双眼珠呈暗褐色,炯炯有神,身下长着黑色鸟足,就连脚趾,都是乌黑色的。 这鸟人,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老林打眼一望,心中就有了计较。 “渡鸦。”老林与林愫做了个口型。 渡鸦此鸟,最喜群居大树之上。槐树枝干粗壮树冠繁茂,渡鸦栖于槐树之间,倒是乡间十分常见。渡鸦平日最喜偷取亮晶晶的器物石头,尤以嗜爱银钱出名。 人皮罗刹沉塘之时,身缚圆石块,头插粗银簪,口中还含着一枚镀金铜钱镇魂,若恰好被渡鸦鸟远远望见,将那铜钱衔出,铜钱将怨魂带出,终可化为人皮罗刹。 贪财专一的渡鸦精,和性/淫/爱美的人皮罗刹,一并划出罗刹鬼蜮,专门勾引那露财又好色的土豪老板上当。 老林轻轻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门外槐树下站着的林愫扬扬下巴。 林愫会意,倒退几步,远远离开槐树巨大的树冠,投射下的一片阴影,站在了毒辣的日头底下。 阳光晃眼,林愫眯着眼睛,也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对着头顶的烈日举了起来。 那是一面八卦镜! 与老林手里正拿着的那面,一模一样! 林愫手握八卦镜,对准烈日倾斜出一个角度,正正将射向她的灿烂的阳光转了个方向,反射到老林手里握着的那面八卦镜中! 老林稳稳握着八卦镜,精准接住林愫反射过来的阳光,又将手里的八卦镜微微倾斜一个角度,那阳光便再从老林手中的八卦镜中反射出去,正照在老林面前的麻将台之上,留下圆圆的一块小光斑! 那麻将台的木桌和木椅,本来就是鸟巢上横生的枝叶所变,被那块光斑照上,立时像是被烈焰灼伤一样黑焦了一大片!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6 新客 已近正午,阳光正好,渡鸦精满地残留的血迹在槐树枝叶缝隙漏下的阳光中逐渐消失殆尽,云开雾散,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味渐渐淡了许多。 林愫和宋书明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只渡鸦精无头的尸体渐渐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成一滩蓝绿色的烂泥,逐渐浸润入地面,又渐渐消失不见。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宋书明先打破沉默,问:“花面灵狸跑远了,要不要去追?” 林愫鏖战之后,原本还很紧张,全身肌肉都在紧绷,听他问这一句,扑哧一声笑了,揶揄他道:“你行你上啊。” 又是拿子鼠那天怼宋书明的话,来逗他。 宋书明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俊不禁跟着笑开。林愫笑过之后又轻声叹息,说:“只可惜花面灵狸动作太快,见到渡鸦精要逃走,便一招毙命。” 宋书明有些不解:“花面灵狸吃了渡鸦精之后,为什么要跑开呢?” 林愫轻轻摇头:“花面灵狸野性难驯,原本便不是可以豢养的灵兽。我们若是用金铃困住它,的确还能多留些日子,但刚才来救你之前,我担心它行动受缚,便已解开它脖子上的金铃。它来去既然自由,有缘自会再见,该怎样,就由得它吧。” 两人相携站起,望着花面灵狸远去的方向出神。宋书明又想到一事,开口:“渡鸦精虽然狡猾多端,但它之前提到的那位姓沈的妇人,每隔两月来送母水牛和合同的,我倒觉得所言不假。” “我会把信息反馈给老李,让他在系统内排查。” 林愫点头赞同:“还有之前在飞机上给你抹水牛泪的空姐,一并查。” 此番事了,两人驾车回家,可老李那边,却迟迟没有反馈。 冬去春来,宋书明和林愫一起过了,几年来最美满的一个除夕,万家灯火齐明,他和她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两人相伴,总比一个人要温暖。 初五刚过,宋书明便有客上门。 来者却又是一个女孩子,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毛呢大衣,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脸圆圆眼圆圆,小巧鼻头,脸庞白皙,看起来十分讨喜可爱。 可她眼睛有些红肿,声音略略喑哑,见了宋书明俏脸一红,话还未说就先深深吐气,十足十的委屈样子。 宋书明又在心里叹惋,一年里面总要遇上四五个,丈夫或是男友出轨,请私家侦探来捉小三的。 这次这个,又年轻又漂亮,脸盘红润有光,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身体也很健康。 宋书明打定主意要劝她及时止损,世间有趣的灵魂那么多,干嘛非要在渣男身上浪费自己的感情和时间。他心里有了判定,声音温和带着抚慰,问那女孩:“怀疑男友出轨?” 哪知女孩在他面前坐定,干干脆脆开口,声音利落干净,透着斩钉截铁的笃定:“他敢!他要是敢出轨,我就先阉后杀!” 宋书明默了一默,见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情戏码,此时难得见个爽快的姑娘,忍不住在心里替她叫一声好。 宋书明问:“那你是想查什么?” 偏偏问完这句,那女孩倒又拖泥带水起来,胸口像小青蛙一样起伏不定,犹豫再三,期期艾艾,做足了心里建设这才开口,说: “我是想查查,我交往了一年多的男朋友,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宋书明:“...” 宋书明几欲吐血,这玩意,旁人查起来,又哪有当事人亲身实践一下来的干净明了? 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却很有职业操守闭紧了嘴巴,特特摆上严肃的一张扑克脸,略一沉吟,沉声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女孩名叫苗榛榛,是一家网站的编辑。网站名叫晋江文学城,在城东北苑路上,黄金大厦里面。 苗榛榛中文系出身,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京城,在离单位不远的小区江安花园里面,租了一套小房子,一住四年多。 她性格虽然乐观又很开朗,但不喜出门,闲暇时间最喜欢宅在家里刷手机追偶像剧。 刚上大学的时候,家人旁敲侧听问她是否恋爱,苗榛榛那时却在追选秀追韩综,小手一挥,霸气侧漏,说:“这世间又有哪个男人,颜值能比得上我爱豆?” 从大一迷恋到大二,爱豆有了小女友。花心又善变的苗榛榛顺利爬墙脱粉,终于又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男人。 “爱豆,也不能给我送花买饭嘱咐我喝热水嘛。”苗榛榛摇摇小脑瓜,眯起眼睛笑得傻甜,“二次元里的人,都只能看不能摸。我现在心智成熟啦,我要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 大学时期,中文系总共只有两个男同学,样貌还都很白净。苗榛榛大二虎视眈眈了一整年,在挑哪个做她男朋友里犹豫不决,今天想要高大体贴这个,明天又想要聪明温柔那个,后天又做一整日的白日梦,幻想自己变作那玛丽苏的本身,左拥右抱,环肥燕瘦,想到就觉得耳尖都在发颤,激动到了心底里。 她犹豫了整年都还没下定决心,哪知大三开学刚想下手,那俩男同学,却手牵手来上课了——竟是俩人在了一起,齐齐出了柜。 看上的男人变了gay,苗榛榛也不气馁,擦擦眼角满怀感动说一声:“只有搞基才是真爱,我劝你们白头偕老!” 于是苗榛榛,又花了一整年,沉浸在bl文的美妙之中,将大三一年的零用钱都充了晋江币,追文撒花抢沙发,留评淘文扔地雷。 “男友能有什么好,哪个能比得上我日万的大大?”苗榛榛眼含热泪,文荒犹如万蚁啮心,等更便似热锅烹油。 等毕了业,苗榛榛手握简历,哪里也不想去。 “我要去晋江,当个编辑。”苗榛榛握拳,斩钉截铁:“专职看文!” 晋江女性读者较多,编辑圈子很小,身边同事大多也都是女性。苗榛榛工作几年,年龄渐长,家人也含糊提及终身大事,她皱着眉头咬着笔帽,琢磨:“也是,该恋爱了。” 宅女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我要男人我要拍拖,我要小忠犬我要男总裁,却永远懒得付诸行动,照旧家和公司三点一线,好像小忠犬男总裁就等在她每天上下班的路上一样。 哪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苗榛榛遇到命中天子,还真真就是,在她下班的路上。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0 人面 “不是蝙蝠精?”林愫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宋书明摇头,说:“肯定不是。” “按你所述,蝙蝠精只能昼伏夜出,不得见日光。可是苗榛榛和许言,曾经在白天的时候约会多次。许言,不可能是蝙蝠精。” 林愫哎了一声,两条寡淡的眉毛聚在一起,思索道:“那,会是什么呢?” 两人原本认为许言只在夜晚活动,因而才猜测他是蝙蝠精所化,可如今苗榛榛既然说他能见日光,那蝙蝠的推论自然就被推翻了。 可如果不是蝙蝠,为什么路灯灭掉的时候会消失在夜色之中,为什么许言和苗榛榛约会的行程这样固定,为什么许言不愿意进苗榛榛的家门呢? 林愫有些愁眉苦脸,她不知道许言是什么精怪,就很难出手对付。 宋书明跟着愁眉苦脸,末了灵光一现,试探性的问她:“要么,我把子鼠带去闻闻?” 话音刚落,哎呦一声,脚腕子上就被子鼠狠狠咬了一口。 林愫扑哧一声,叹口气,说:“没用的。” 待到周末,许言再约苗榛榛出去约会,宋书明千叮咛万嘱咐,让苗榛榛告诉他约会的时间地点,他好过来盯梢。 苗榛榛对此很有意见,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对着宋书明半真半假的抱怨:“我请你,是请你帮忙查查许言的。可怎么你不跟着他,倒一天到晚跟着我们,还专挑我们约会的时候?” 宋书明有苦难言,只能嘿嘿搪塞她:“我这是在岗敬业,敬职敬责。相信我,周末大好时光,我也有女朋友,要有的选择,谁愿意去当个灯泡精啊?” 于是这次盯梢,宋书明带着女朋友林愫,一并跟着去了。 宋书明和林愫提早到了苗榛榛家对面,许言出现的那一瞬,饶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林愫仍是抑制不住的惊呼一声。 许言生的实在是太好了些! 皮肤白皙晶莹,亚麻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玻璃珠般漂亮的眼睛,像戴了美瞳一般。他今天身上倒没穿风衣,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薄羽绒服和牛仔裤。那般烂大街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风姿绰约,长腿笔挺,整个人像是从电视银屏中从出来的小鲜肉。 林愫“哇”了一声,到底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身体中的荷尔蒙在见到帅哥的那一瞬间飙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宋书明酸溜溜看了林愫一眼,清清嗓子说:“长得那么奶油,有什么好看?” 林愫却连眼睛都没从许言身上挪开,说:“这还不好看?那什么算好看?” 宋书明也不知怎么,心里来了气,伸手把她的脸掰过来对着他的,干脆地说:“经历过事的,三十岁左右的,成熟的,最好还有几道伤疤能凸显下男子气概的,这样才算好看。” 林愫眉眼弯弯,难得见他吃醋的样子,也不出声怼他,倒歪了脑袋,认认真真看他半响,这才伸出双手托住他下巴,说:“这才好看。” 不过片刻功夫,苗榛榛从楼上下来,扑进许言怀中。两人手拖手,先去离得不远的华茂大厦吃饭,又坐车去了清河郊野公园,放风筝。 两人一路卿卿我我,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许言才送苗榛榛回家。 宋书明已见过几次两人拥吻,此时实在见怪不怪。林愫与他相处,平日里素来冷情,见苗榛榛与许言如此热情奔放,有些不好意思转过来脸去。 还是宋书明出声叫她,说:“苗榛榛回去了,许言转身离开,估计是坐地铁去了。” 说到这里,林愫又多少感到有些奇怪。许言一直自诩投行工作,收入可观,可好像极少打车,与榛榛约会习惯坐地铁来回。 宋书明抬眼示意林愫,两人挽起胳膊只作是路经的情侣,不远不近跟在许言的身后,等到了地铁站前,又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他们与许言赶上同一班地铁,只在前后不同的两扇门上车。 地铁五号线一路向南,宋书明与林愫在车厢里小声聊天,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半个车厢外的许言。 车上人不少,他们立水桥南站上车,经过北苑路北的时候,上来了许多人。宋书明视线微微被阻,只能紧紧盯着许言的衣服和背影。 可地铁刚刚开过大屯路东,他们,却还是将人跟丢了。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宋书明心有不甘,“不知他是否有备而来,才专门挑了这样普通的衣服。” “一个车厢里都有两三件,不一样的乘客却穿同一款外套。很可能是在北苑北上下车的时候,我们就将他盯漏了。” 宋书明仍有些愤愤,林愫轻声安慰他,说:“他路灯下都能消失,真的在地铁上玩一出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倒是觉得,这个许言样貌虽好,性格实在是古怪又死板,由不得人不生疑,亏得苗榛榛忍受他这么久。” 宋书明奇怪,问:“这话怎么讲?” 林愫说:“我如果与男友约会,总不希望每次都是同一地点。他们相恋一年,约会像定了行程一样来来去去都是这么几处。精怪贪玩好新鲜,很难持之以恒做重复的事情。” “这个许言,到底是个什么精怪,这么因循守旧,不知变通?” 宋书明点头赞同,补充道:“还特别不喜欢出远门似的,去的地方几乎都是出租车的起步价。”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百度地图来给林愫指出来。 “喏,北苑路这里,是苗榛榛上班的地方,这里这个地铁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们约会最常吃饭的奥都商场,在这里。” “今天去的清河营郊野公园,在这里。” “喏,许言声称自己读本科的联合大学,在这里。” 林愫漫不经心看着宋书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东戳一下西指一下,没甚上心。宋书明见她出神,干脆捏起她的手指卷在掌心,带着她的手指一点点在屏幕上指出位置。 他粗糙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一下一下,带足了挑逗的兴味。 哪知刚摸了两把,林愫竟然将宋书明的手一把挥开,自己在手机地图上左右滑动,像在画圈一样。 林愫急急回首,问:“许言还带着苗榛榛去过什么地方?苗榛榛的家又在哪里?” 宋书明原本带着被她不知风情拒绝的哀怨,可眼见她神色愈发严肃,心知有异,也正了颜色,仔细回忆一番,说:“唔,许言带苗榛榛去看病的航空医院,在这里。” “苗榛榛的家,在这里。” 林愫手指不停,将宋书明所说的这些地点渐渐连在一起,认真端详了半响,轻吁一口气,说:“我们之前不是很奇怪,许言为什么会编造出那么蹩脚的谎言吗?” 宋书明说:“对,比如他在没有投行部的农行支行工作,还有他是联合大学金融系的学生,都很不符合常理。” 林愫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言毕,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地图上描绘,先从清河营郊野公园所在的北苑东路,渐渐往北,描红一般描过榛榛家所在的立通路,再顺着路的走向转一个弯,沿北苑路一路朝南。 “你看看,我刚才描过的地方,像什么?” 宋书明目瞪口呆,看着那图案说不出话来。 林愫干脆替他答了,说:“从额头,到鼻梁,到鼻尖,到嘴巴,最后是下巴。” “这是,人脸。” 地图上林愫描绘过的几条路,分明连成了一个人脸的图案!饱满的额头,高耸的鼻尖,一双眼睛正正好,死死盯住,苗榛榛日日居住的小区。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1 瓦当 宋书明不寒而栗。 每日苗榛榛回家,晚上熄灯睡觉,竟然有这样一张铺在地上的人脸,侧颜专注看她,大睁着双眼,晚晚对着她的窗帘。 这太恐怖了! 怎么会有这样变态的人?这个许言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样大的能力,布这样大一个局? 那苗榛榛,是不是正被偷窥着?她又会不会有危险? 林愫瞥见他面上震惊神色,轻轻摇头,出言抚慰说:“不,我觉得苗榛榛现在没有危险。” “这件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的食指一下下扣着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宋书明道:“许言,是哪里人?” 宋书明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下方才答:“山西大同。” “山西,最出名的是什么?”林愫问。 宋书明说:“煤,平遥古城,云冈石窟。” “还有呢?” “还有..醋和汾酒?”宋书明越说越是一头雾水。 林愫微微一笑,不再为难他,接口道。 “山西最出名的,还有晋商。” 晋商传承千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商帮,尤以驼帮,船帮和山西票号闻名于世。晋商鼎盛于明清,民国之后没落,现如今只余有数十座山西会馆和十多家晋商大院,其中几座,正位于始建于周,历史悠久的古城,平遥。落日残阳下,古城墙与大院深闺遥相辉应,依稀可窥探往日辉煌。 宋书明想到了傀帮擅媚术养婴灵的青面人,心中一凛。傀帮人以血灌养婴灵,时日长久遭反噬之苦,半面人半面鬼,十分可怖。 许言长得这样出众,自然不会是样貌丑陋的青面人。可宋书明此时回忆一番,又隐隐约约觉得许言的那一张脸,出众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林愫像是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朝他点点下巴,说。 “你想的没错。” “所谓许言,就是虚颜。” “而地图上的那张人脸,叫人面瓦当。” 老林平生最恨,既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恶人邪灵。 而是中华大陆之上最常见最普遍的一样东西,蒸米饭。 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嘛,总有口味偏好,爱吃的不爱吃的,何况老林和林愫身在陕西关中,面食之美味驰名天下。 油泼面摆汤面biangbiang面,蘸水面饸络面臊子面,更不要提烩麻食浆水鱼鱼白吉饼锅盔擀面皮蒸花馍,样样好吃勾人。 普普通通的一碗蒸白米饭,在这五花八门的美味面食前,实在显得无趣了些。 老林从不吃米饭,可偏偏林愫小的时候,十分爱吃。 一个灶台,要做两个人两种饭。若是依着平日老林宠她,也就依了。 可唯有蒸饭这件事,老林就连上灶烧水都不肯,只推说自己见了白米饭就恶心,两人饭桌上一直都是吃面,直到林愫长大些自己能烧水做饭,才算终于有了话语权。 林愫那时青春期叛逆,很喜欢在这些生活里琐碎的小事上和老林作对。明明知道他不愿看见白米饭,偏生自己蒸好还要摆在桌上,像是故意要让他看见。 老林也不说她,只自己拿了烟袋蹲在门外,一个又一个沉默着,吐烟圈。 小林愫心中,一半的得意一半的心虚,掺杂在一起让她也食不知味。哪知那顿饭吃完,老林招手叫她过去,摸摸她枯黄的头发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双蒸饭?” 双蒸饭,就是米饭上锅蒸或煮好之后,再次放进蒸屉,洒上水,隔着蒸笼闷蒸两次。这样蒸出来的饭,体积膨胀,是比平常米饭个头大许多,于是美其名曰“增饭法”,在粮食短缺的那数年里,得以在全国推广。 “什么增饭?增的哪门子的饭?一样的米,涨大好几倍,吃进肚子里去,还不是都是水?” 时隔多年,老林记忆犹新。这样掺了水的蒸米饭一顿又一顿的吃,刚下肚仿佛自己已经吃了个肚圆,哪知越吃越饿越饿越吃,吃到后来一见到这一海碗的米饭就心发憷,只觉得人心慌慌似无底洞,吃完也如没吃一样。 “我原当晋商的瓦当已是密门绝技,哪知还有这种法子,能在你眼皮底下造假,把人都当做睁眼瞎?”老林冷笑,满眼的不屑。 林愫听到旧事,也觉得唏嘘不已。可她到底年少,对那些饿殍遍地的黑暗过往没多大兴趣,唏嘘过后便是兴致勃勃,好奇问老林:“晋商的瓦当,是个什么东西?” 晋商鼎盛时期,晋商家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便在这黄土地形的晋地之上挖地窖藏。晋商财富愈多,奢靡风气大兴,晋商大院之中亭台楼阁奇珍异兽遍布。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晋商爱炫富。”老林说。 “有炫富,自然有攀比。不然炫富,是炫给谁看呢?” “攀比之心一旦起了苗头,便似无底洞般永无止境。何况清末时期,晋商饱受外商攻讦,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像以往那般挥金如土自然是不可维持,好在,有些家传久远的晋商,倒还知道瓦当这个法子。” 瓦当此物,原是晋商发迹之初,依仗的一点障眼法。 同样都是做生意,晋商开的铺子,看起来货总比别家的亮眼齐全,一打眼就更招人喜爱些。 也没甚难,将油灯点在铺子四角,再从屋檐前面拿下瓦当,在那瓦当上面写上字来。 卖布的,就写布字,卖肉的,就写肉字。若是字也不知如何去写,那就画上图案罢了。 那片瓦当,被妥帖放在铺子正中,客人上门,就总觉得这家货物卖相更优,品质更好。 说白了,就是个灵异版的美图秀秀。 晋商瓦当,经代代相传已日渐精进。晋商大兴奢靡攀比之风时,就有那外强中干的没落晋商大族,拿传家瓦当出来画上云纹,又在院落四周点上一圈金银式样的煤油灯。 若有不知就里的外人前来,打眼一看,只见这晋商家中金砖铺地,碧玉作瓦,好一派金碧辉煌的鼎盛之相。 又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一片瓦当的障眼法呢? 又哪里知道,这看上去花团锦簇的院落,早已凋敝萧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林愫听到这里,不由惊叹一声:“哇。” 她尚且年少,不能体味这传世瓦当的可怖之处。老林瞥她一眼,想到之前用蝙蝠精来吓唬她却未果,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说。 “传世瓦当,最可怕的该当属人面瓦当。” “先在地上圈出一片人面的范围,再用四盏煤油灯,放在眼耳口鼻这四个位置。” “再拿出传世瓦当来,晋商后人手持驴尾,在瓦当上画出一张俊美的人面。” “瓦当圈出的范围之内,画出人面瓦当的晋商后人,便会生出一张,举世无双的美人面。” 老林顿了顿,继续说:“初唐武后,便是晋商出身。也有传闻,她便是靠着人面瓦当,俘获高宗一颗芳心。” 小林愫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此时迭声追问老林,人面瓦当是否真如他所说这样神奇。 老林摆一摆手,语气中很是带了几分批评的意思,说:“我教导你多年,有一个道理总该明白。”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你施邪术害人,便会遭因果报应。你施媚术情蛊,便会遭反噬碎心。” “你施障眼术,那这障眼术就总有露馅儿的一天。” “人面瓦当虽好,但终究只是障眼法,做不得真。” “瓦当传人,不论原生相貌如何,只要身处这人面范围之内,就会俊美艳丽无双。” “但只要出了这人面范围,就会立刻恢复原本面貌。” “而就算他身处这人面范围之内,也需两点才可维持俊美相貌。” “第一,人面可见。” “第二,明光不灭。” “若是人面看不见了,或者是没有了光,那会发生什么?”林愫追问。 老林唔了一声,说:“若是天黑了又没有点灯,地上的人脸图案消失看不见,又或者地上的人脸还在,但是进了一间没有光的黑屋子,那人面瓦当的瓦当传人,便会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他会变成透明的?”林愫问。 老林点点头,说:“不错。”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8 无辜 “这样说来,花面灵狸极有可能是被施了缩骨术,被缩到了幼年的大小?”宋书明沉吟,“这样确实也说得通。” “董家妻子之前提过,丈夫出事当晚,从街上捡回的那只流浪猫,像是受了很多痛苦的折磨。眼睛也瞎了,腿也瘸了,满身毛发打结,非常凄惨的样子。” “如果缩骨术这样残忍,那灵狸这般形状,极有可能,是因为遭受了缩骨术的折磨。” 林愫赞同点头,接口道:“花面灵狸不同普通家猫,并不愿吃猫粮罐头,反而喜欢以山中活物为食。” “花面灵狸目盲腿瘸,行动不便,被几位受害人捡回家中,再是精心喂养伺候,它也难以分清是善意还是歹意。” “眼睛看不见,走路也走不动,还要被人摆弄洗澡,喂食自己不吃的东西。对花面灵狸来说,几位好心受害人的种种照顾和善意,很可能与那些施缩骨术害它的人混淆了!” “花面灵狸难分好歹,只知面前曾有恶人,百般折辱折磨于它。”林愫继续说。 宋书明扬起眉毛,接着林愫的话头继续分析:“按老林的说法,缩骨之术,用在猛兽身上,必是需要收放自如,才能方便古时行军打仗。不然若是缩回幼年时态却不能自如的变回来,那到了战场之上,又如何将猛兽施展开来?” 林愫点头:“不错。花面灵狸被受害人带回家中,惶惶不可终日,几位受害人喂它猫粮,它却觉得是恶人正在残害于它,如果就在这个时候,花面灵狸被解除了缩骨术法,恢复了正常形态呢?” 宋书明眼中怒意一闪而过,说:“花面灵狸骤然得力,身形恢复如初,必会在震怒恐慌之下打伤几位受害人,甚至将他们撞出窗外,或是从身上压过,从而导致了几人死亡。”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花面灵狸杀人,是被人利用了。”宋书明沉声道。 案件至此,已算得上十分明了。花面灵狸被捉之后,被人施以缩骨之术,特意投放在几位受害人路经,或是经常投喂流浪猫的地方。 受害人见灵狸受伤,心中不忍,将灵狸带回家中,本意是想好好照顾收养。 哪知花面灵狸并非普通家猫,受害人提供的猫粮罐头洗澡驱虫,对它而言竟与上刑无异。兼之花面灵狸于缩骨术中受伤惨重,正是对人厌恶,戒备极重的时候。 便是这个时候,花面灵狸缚身的缩骨术法突然被解了开来,顷刻之间一只瘦骨嶙峋的凄惨橘猫,变作威风凛凛一只猫脸花豹! 受害人惊呼后退,花面灵狸闻声而动,将好心照顾它的四位好人,认作那施缩骨术法于它的恶人,一掌划伤受害人的脸,又一击撞去,几位受害人均是外伤致命,前后经过,大抵如此。 花面灵狸无辜被害。 而几位无辜的善心路人,却因为无辜被害的花面灵狸而被害! 这实在,也太惨了些! 林愫胸口起伏不定,气得周身都在发抖。到底是哪里来的邪教,竟会这样狠毒!连杀四人,重创一只灵兽,这般灭绝人性,到底是为了布什么样的法阵? 宋书明上前一步,揽住她肩头安慰:“事到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花面灵狸。” “这样看来,我们之前带着子鼠,满城撒网也没有找到花面灵狸,就是因为它已经被恶人制服困住,正在施那缩骨之术。”宋书明说 “可是,我们是凭借着子鼠,才能诱捕花面灵狸,难道这背后的恶人,手上也有子鼠不成?” 林愫冷哼一声:“子鼠嗜恶魂,真能跟着他们,也是为了等他死了吃他的魂!” “可是,我确实很想知道,昨晚花面灵狸杀了董家丈夫之后奔逃而出。按照花面灵狸的性格,必会好好隐藏,它速度又快,尽力逃向山林,保命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为什么,这背后的恶人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将那灵狸捉住呢?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宋书明沉吟片刻,说:“我们找不到花面灵狸,多少也是因为它行踪不定。京城这样大,漫天撒网无异于大海捞针,效率极低。” “可是背后的恶人不同,他们有备而来,行踪有迹。董家丈夫出事当晚,花面灵狸从房中奔窜逃命。” “灵狸速度极快,为防夜长梦多,恶人必会想尽办法,第一时间将花面灵狸捉住。如此一来,我觉得,命案发生当时,恶人必然会等在董家附近,这才方便第一时间能将花面灵狸捉回来。” “所以,”宋书明冲林愫安抚笑笑,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之后,定声说:“老李,查监控。” 老李果然带着刑侦,查看了事发当晚董家附近的摄像探头。董家妻子从楼中跑出的时间,约莫在晚上八点半。 案发的科学园小区并不大,刑侦看了一圈,倒真的看出一个“行踪有异”的男子。 从七点到九点这段时间,监控里面这个男子,一直站在离董家百余米外的一株大松树下,左手拿着个手机,右手里握着一个圆环,看起来比滚铁丝环要粗一些,又比呼啦圈,要小一些。 案发当时,那男子虽然仍在大松树下未曾移动,却恰恰就在命案刚刚发生之后,点开了手机。 片刻之后,监控中便看到了一片黄色的阴影,正是刚刚伤人的花面灵狸!只见花面灵狸径直冲向前方,竟是一头钻进男子手中的铁丝环里。 那男子两手紧握,将那铁丝环牢牢握住,上下左右转了一个大圈,手中的铁丝环就像是更小了一些,紧紧绕在花面灵狸的脖颈之上。 黄色的灵狸头颅被制,任是全身用劲也无力逃脱,不过数秒之后,便瘫软在地,不得动弹。 那男子面向灵狸,低下身来,恰好将监控的方向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等他再起身的时候,地上竟干干净净,再也不见花面灵狸的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花面灵狸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又双目皆盲,是如何做到这么精准,隔了百米之外,都能够找到这个男子,一头冲向他手中的铁丝环里?”宋书明疑虑窦生。 林愫一摆手,说:“这不是什么铁丝环。这是,金刚圈。” “这玩意,跟我的铜金铃铛一样,就是专门为了灵兽所制的项圈。花面灵狸一头钻进,必然无力挣脱,最终只能脱力躺倒,被那男子缩小身躯,收入怀中。” “可是花面灵狸为什么,会径直冲向金刚圈呢?难道是为了复仇?”林愫仍是琢磨不清,花面灵狸极通人形,就算是为了复仇,也更愿养精蓄锐,徐徐图之,又怎会甫获自由,便由重投魔窟呢?莫非是被邪教乱了心神? “不,没那么复杂。”宋书明沉吟,“你有没有看到,董家出事之后,监控中的男子举起了手机,先是在屏幕中按了几下,又食指滑动,从下而上,长长的滑动了一下。” “我们平日里用手机,这样长长的滑动,一般是为了什么?”宋书明问林愫。 林愫皱眉:“为了下拉?为了刷新?为了翻页?为了快进?” 她连想数个可能性,都被自己一一否决,突然之间灵光骤现:“为了调音量。”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0 仓库 “李二狗真名李鸣,左口右鸟,说的就是一只长喙黑羽的渡鸦精。”宋书明冷哼道。 此时李鸣已将仓库铁门打开,就站在门边观望,口中还骂骂咧咧对着房内的同伙催促。 “听声音,像是还有两个同伙。”宋书明悄悄示意老李,两人在前,隐藏在墙根的阴影里,悄悄向前贴近,距离那门不过几米处,有一凸出来约半米宽的立柱。 宋书明和老李一左一右,各隐藏在一边的立柱后。两人站定,宋书明冲林愫轻轻摆手,林愫会意,深吸一口气,从阴影处惊慌失措地跑向仓库大门,边跑边喊。 “失火了!失火了!大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怎么出去?快点逃啊!” 李鸣被突然出现的林愫吓了一大跳,初初的愣神之后便是满眼怀疑,右手微动,渐渐往身后抚去。 宋书明心中暗道不好,双拳紧握,掌心一层薄汗,远远冲着老李点头。 老李手放在腰侧,回了宋书明一个知道的手势。 宋书明默默倒数三声,就趁着李鸣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愫身上的这一刻,从立柱后猛冲出来,两步跑到李鸣身前,用尽全身气力一拳挥了上去。 好一出声东击西!李鸣原本觉得林愫出现得十分莫名,正紧紧盯着林愫,丝毫不敢松懈。哪知宋书明竟从他身后突然窜了出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面上已狠狠吃了宋书明一拳。 宋书明这拳用上了他全身力量,之前在敦煌的时候陆讫和老道陆坤被他铁拳击倒在地,半响都难以起身。 可精怪到底是精怪,那渡鸦精李鸣面上遭此重击,不过哀嚎一声,身子外上一歪。 宋书明还待再打,哪知李明站定身子冷笑一声,发出一声桀桀的怪笑,又似鬼泣又似鸟鸣,面上一阵抽搐,刹那间头颅消失不见,只余一只纯黑的长喙鸟头,圆睁着一对褐色的眼珠,利剑一般的黄色鸟喙瞬间便像一柄长剑一般,直直朝宋书明刺去。 林愫此时已赶到了二人身边,她一手握着火鬃鞭,另一手捏起火诀,由鞭梢开始,蓝火渐渐向上蔓延。 那渡鸦精此刻又只顾注意宋书明,不妨林愫一鞭抽来,正中脊背。那马鬃鞭梢淬了桐油,幽幽蓝火霎时将他背脊上一小片黑羽点燃,痛的那渡鸦精一阵哀鸣。 这一番动静大,早已惊动仓库内的两只渡鸦精同伙。两只渡鸦精现了原形,肋下双翼一展而开,足有近一米长,此时像一把黑色的巨伞一样冲宋书明和林愫压来,胸前钢针一排竖起,寒光恻然。 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传来。正是老李,趁着三人乱战的时候,暗自埋伏在宋书明和林愫旁边的柜子后面,举枪瞄准。 那两只渡鸦精飞来,正中老李下怀,等扑到了老李面前不过数米,老李毫不惊慌,冲着那两只巨大的翅膀就开了枪! 扑通一声,靠右那只渡鸦精一头从空中栽下,背上的长翼血流潺潺,青蓝色的血渐渐在身下聚成一团。 这一枪过后,剩下的渡鸦精和李鸣都被枪声震慑,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再不敢动弹。 林愫半个字也不与他们多言,只向前一步,手中握紧金刚杵,一把戳入另外一只渡鸦精的喉咙。 那渡鸦精连声哀鸣都未及发出就已倒地,喉头哽咽像是气道受阻。李鸣见此情状扑通一声跪下,鸟头瞬间转回人脸,满面戚容,拼命哀求道:“天师饶命!” 他倒是有几分乖觉,从鸟头换成人脸之后,林愫倒真有几分不忍下手杀他: “快点说,花面灵狸被你们放到了哪里?” 林愫握紧火鬃鞭,毫不留情唰唰两声打在渡鸦精背后,尤其是两只收起的小翼之上。 渡鸦精视飞翼珍贵如生命一般,小翼脆弱,被林愫连抽几鞭痛得满地打滚,地下扑簌簌掉了满地破碎的飞羽。 李鸣周身颤抖,抖着声音说:“往前再走三十米,就在右手边第二排货架之间。” 林愫还未出气,却因心中记挂花面灵狸,只伸手将火鬃鞭紧紧捆住李鸣的双手双足和鸟喙,又小小捏一火诀,让那蓝火燃得更旺了些。 三人暂且将李鸣丢在门口,径直穿过铁门往库房里面走去。 林愫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超市库房,空荡荡的大空间内树着一排排高大的货架,间或停着几辆运货的机械车,看起来倒很像.. “宜家一层的货柜架。”宋书明说。 这话不错,林愫心里赞同,库房空旷,一排排货架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分门别类摆的整整齐齐。 三人一排排货架看过去,却丝毫不见花面灵狸的踪迹。 林愫心中着急,不断问道:“到底在哪里?看见了吗?” 宋书明也十分着急,面上却不显,连着数了两遍,货架没错,灵狸却不见踪影,只好低声说:“你们继续找,我再去逼问一下那只狡猾的渡鸦精。” 林愫和老李继续往前,宋书明转身往回走。 哪知走到门口一看,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方才还被牢牢捆住的渡鸦精李鸣,以及方才被老李击中翅膀,被林愫一招捅穿喉咙的那只渡鸦精,竟然通通消失不见了! 宋书明心头大震,惊呼出声:“林愫,老李,小心!”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3 惊险 宋书明好歹曾听林愫讲过怨灵出世的情形,心里多少还算有个底。 老李却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招魂见鬼的场面,若说不怕就是在骗人,手里虽然紧紧握着桃木剑,另外一手却忍不住往腰间的枪上靠。 “来了。”林愫低语,仿佛为了映衬她所说的话一样,下一秒钟,三人面前就出现了四个鬼影。 东南西北各站一人,铁青着脸,面色惨白,直勾勾盯着他们。 老李强压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叫声,集中注意只等着林愫一声令下便动手。 林愫却像并不着急,手腕上的引魂铃一直在摇,铃音不停,右手握着金刚杵,在胸前上下左右挥动,像是在重复着一个图案。 她动作越来越快,金刚杵像有了生命一样飞快在空中舞动,拖出一道道金光灿灿的尾巴。 那四个人影果然被林愫手上的动作吸引了过去,渐渐从老李和宋书明面前离开,聚到了林愫的身前。 林愫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低语出声,像在轻吟浅唱一样:“怨灵千劫,尤不尽数,云舍无漏,何缘可解?” 怨灵不过是抹记忆,靠的就是咽气前那口怨气。怨气既生,无药可解,是必要勾魂索命才肯善罢甘休的。 可是唯有一物,人人皆有,无处不在,却能克世间万物。 时间。 怨气怨气,一口气而已,又能够撑得多久? 林愫不愿与怨灵正面相敌,担心鏖战之下伤及老李和宋书明,只能想一个巧办法,尽全力去拖延时间。 她用金刚杵画出定身符,口中再吟唱两声安魂曲,将四只怨灵锁在身前不得移动。 四只怨灵像是没有意识到宋书明和老李的存在,只在她身边徘徊不去,果然不过前后数分钟,怨气被时间冲淡,那四个若隐若现的怨灵鬼影就在林愫身边的茫茫白雾之中逐渐变淡,直至透明。 老李和宋书明几乎同时长出一口气。宋书明转身一看,一直躺在笼中的花面灵狸微微动了动前爪,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 灵狸双目已盲,原本清澈透明的眸子已经蒙上一层血霜,鼻尖仍有伤,耳朵却还算灵敏,听到了动静呜咽着向林愫和宋书明这边挪动。 花面灵狸前爪撑地,勉力抬起上半身。刚才平摊在地鼓起一团的肚皮底下,出溜一下竟钻出一只虎皮色的花猫来。 林愫定睛一看,那花猫黄底褐斑,皮毛水润,足尖有利爪,身形流畅像一头缩小了很多倍的花豹子,面孔圆圆下巴尖尖,两只灰耳顶上一簇白毛,活脱脱就是花面灵狸的样子。 “她认出我们来了,这是她的孩子。”林愫说。 花面灵狸能以气息辨人,没想到时隔多日它竟然还能认出宋书明和林愫来,甚至抬起身子放幼崽出来与他们相见。 宋书明眉头紧锁,这般做法,倒像是在托孤了。 “你不要着急,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会救你们母子出去。”他大起胆子,伸手进笼,顺着灵狸的背脊轻轻抚摸。 花面灵狸轻轻一颤,像是疼痛似的瑟缩一下,半响埋下头去,眼皮闭紧,大滴大滴泪珠从中滚落。 那小灵狸就在母亲和宋书明身边徘徊,见母亲落泪还当是宋书明欺负了她,小小嗷呜一声便凶狠扑在了宋书明手上,抱着他手腕就一阵啃咬。 小灵狸分明连牙都未出,却仍咬得宋书明腕上一片红痕。 林愫忍俊不禁,咯咯笑出了声,也伸手进去将二人分开。她心知多半无用,却仍是试了一试,想将幼狸从金刚笼中抱出。 金刚笼栏杆不过十厘米宽,猫头尚未钻出便已卡住。她来回多换了几个角度,都未能成功。 宋书明抬头环顾四周,说:“不如我来试试,用软梯爬进去。” 那软梯自上而下,像是从电梯之上的一楼某处一直垂落到地面。结实倒是十分结实,就是不知长度是否够用。 老李和林愫拽住软梯的末端,拼命朝着金刚笼这边拉拢,原本紧贴墙面垂直的软梯,此时被拉得倾斜。上端仍在一楼某处挂着,下端却靠在金刚笼的旁边,斜斜拉出一长条直线。 软梯从金刚笼底部往上斜着穿出,像拉了一条自腰部穿出的对角线! “不够。”老李说。宋书明如果从他和林愫拉着的这端软梯底部,斜着向上爬,软梯并不与金刚笼贴合,爬到两米高的地方,金刚笼与倾斜的软梯就渐渐分开。 等宋书明爬到与金刚笼的栏杆等高的地方的时候,软梯与笼子中间已拉出将近两米的距离。 软梯柔软,又无法借力,想凭空跃过那两米,难度极高,还极容易失手撞到竖起的栏杆受伤。 笼中的花面灵狸不知几人进展,只听三人左一言右一语争论不休,此刻心情烦躁不安,几次将幼狸顶在背脊朝上跳跃,像是想尽力将孩子顶出。 宋书明心下焦急,催促老李与林愫两人拽住软梯的底端在地下大幅度的左右跑动,像荡秋千一样将宋书明连人带软梯荡来荡去。 宋书明瞅准时机,便趁那软梯荡得最靠近金刚笼的那一瞬间,深吸一口气大腿猛力一蹬,纵身往外跳出。 咣当一声巨响,宋书明胸口剧痛,狠狠撞在金刚笼的栏杆之上。 他眼冒金星,呼吸憋闷,连连咳嗽数声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宋书明方才那一跃,正撞在栏杆顶端,此刻像一张折叠的贺卡一样挂在栏杆上。 林愫在下面看得惊险焦心,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直到宋书明慢慢挪动身子,从栏杆上慢慢翻转,双手仍挂在栏杆上不敢放松,身子半吊在空中,整个人保持做引体向上的姿势。 “快些,他撑不了太久。”林愫催促花面灵狸,宋书明保持这姿势很费体力,他们时间不多,分秒都很宝贵。 花面灵狸呜咽一声,含着眼泪认真舔着幼狸全身上下。幼狸不愿离开母亲,喵呜叫着往花面灵狸身上蹭滚撒娇,花面灵狸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狠下心来,将幼狸顶在头上,拼尽最后一分气力,后腿直立站起身来,将幼狸猛地向上一送。 幼狸借着花面灵狸的推力一跃而上,轻轻松松扒住宋书明的裤脚,顺着他长裤爬到腰间,再四爪紧紧抓住他腰间衣服爬到宋书明的肩头。 幼狸转头看向母亲,连连喵呜数声,叫声凄惨哀伤,像是不忍与母亲离别。 花面灵狸也回它几声短促的鸣叫,催促它快些跟着宋书明离开。 宋书明焦急万分,不敢再拖延,双臂发力向上拉伸,正准备翻身从栏杆内出来,便是此时,三人头顶的电梯,突然发出轰隆隆的一声巨响。 林愫抬头一看,方才还稳稳停在三层以上的电梯,竟然像是突然之间被启动了一样,正在他们头顶摇晃不定。 “电梯!”林愫惊呼出声,难道楼上有人正在恶意剪断电梯钢缆,让电梯坠落砸死他们? 宋书明听到她声音下意识向上望去,转头安慰她道:“放心,电梯有安全钳,就算是钢缆断掉也不会坠落的。” 他说的不错,电梯不过摇晃一下便停下,并未再听到钢缆断裂的声音。几人略松一口气,正准备继续相救花面灵狸,哪知就在宋书明翻身跃出的这一刻,头顶的电梯竟然启动了! 不仅仅是启动,那电梯分明正在以比平时快出数倍的速度向下行驶,眼看就要将挂在栏杆上的宋书明和幼狸砸成肉饼! 电光火石之间,宋书明来不及翻出金刚笼,只得转身向笼内跌去,头皮几乎擦过砸下来的电梯底,正好落在前来接他的花面灵狸背上。 电梯砸向金刚笼,巨响震得林愫头晕目眩几欲耳聋,狠狠抱住脑袋半响才睁开眼睛。 那金刚笼只为圈住灵兽,钢内掺了金粉,并不十分坚硬,此时眼看已经支持不住仍在继续下压的电梯仓,数根金刚栏杆已从中间断开。 宋书明和花面灵狸正站在两根被压弯的栏杆中间,一左一右,拼命向外拉这栏杆。 老李和林愫见状急忙跟上,三人在一边,灵狸在另外一边,用尽全力想将这栏杆中间的缝隙拉宽一些,那花面灵狸紧紧咬住栏杆,目呲欲裂,满口利齿似已崩裂,嘴角淌出涎涎鲜血。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5 爱豆 宋书明吓了一跳,这与詹台有什么关系? 林愫摇头:“不,是詹台曾经说过。” “他说,西南有人,收冰花如意饲喂鳌蟒。” 宋书明瞬间明白了林愫言外之意,站起身来直直盯着她,说:“鳌蟒招财,又是一具极为名贵的药材断续。” “断续,可助伤残之人断肢再生,瘫痪之人再行站起,失明盲人重见光明,健康常人服用可延年益寿。 “最重要的是,若是死人含断续在口中,更可助尸身千年不腐,面容栩栩如生。” 元皿储魂,鳌蟒保尸。 敬阿姨的女儿极有可能为了喂养鳌蟒死于冰花如意,而詹台也曾经说过,西南有人正在饲喂鳌蟒。 而鳌蟒此物,十二年饮黑猪血,十二年吸白虎髓,十二年饮食人血。三次蜕皮,每次七日,非菁丝花露不能成活。 “现在想来,渡鸦精和人皮罗刹为人所用,赚得大笔钱财,却去向不明。” “饲养鳌蟒极为烧钱,三十六年方能功成,非有雄厚财力不能支持。” “如果人皮罗刹和渡鸦精赚来的钱,俱是为了饲养鳌蟒呢?” 这背后的人,一边利用人皮罗刹和渡鸦精赚取大批钱财饲喂鳌蟒,一边又抓花面灵狸炼成元皿,一个储魂,一个保尸,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借尸还魂吗?”宋书明猜测。 林愫本还在苦苦思索,听他这么一说,扑哧一笑,叱他:“无稽之谈。” “生死有命,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肉身和魂魄相离之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喏,你之前也见识过的,就连湘西蠡偈的注魂,也只是注到僵尸体内,远远算不得活了过来。” 可如果不是借尸还魂,那一系列幕后黑手,又养鳌蟒保存尸体,又炼元皿保存魂魄,是为了什么呢?鳌蟒和元皿的案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幕后黑手呢? 林愫摇摇头:“现在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究竟是与不是,也只能继续查探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 前路茫茫,从敬阿姨一事开始,就像渐渐步入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 先是鳌蟒去向不明,又被泄露了信息,险些在敦煌被陆家师徒所害。在敦煌返程的飞机上,宋书明被泼洒了水牛泪,遇到了人皮罗刹。 虽然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一锅端了城南的罗刹鬼蜮,但是不久之后,又遇到了渡鸦精炼化元皿。 一环扣一环,就不曾有过喘息的机会。设这连环局的人到底是何目的?为什么设下这样一个局,却从来没有真正向他和林愫动过手呢? 宋书明摆摆头,暗自将心中疑虑压下,伸手将林愫揽入怀中。 “不论未来如何,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渡过的。” 入冬之后京城渐冷,暖气还未来,宋书明在办公室里买了一个取暖器,听到门铃响的时候还以为是快递小哥。 一开门,却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女子,穿着打扮极为精致,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墨镜,还罩着一个明星同款的黑色口罩。 宋书明打眼一看,她一身行头上下,估计至少也得十万起步。 自渡鸦精之后宋书明就对全身乌漆墨黑的东西没什么好感,一开门又见到这样一个女子,下意识就心生警惕,门只是半开,问:“找谁?” 他拒客的意思明明表现得十分明显,哪知那女子丝毫不觉,趾高气昂推开他半掩着的房门,踩着细跟高跟鞋,噔噔噔进了宋书明的房间,连墨镜都未脱下,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说:“你就是那个私家侦探,宋书明?” 宋书明被气得笑了,干脆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说:“不错,我就是。” 那女子终于将墨镜口罩摘下,随意丢在面前的茶几上。她妆容精致,头发密密盘起,一双倒三角眼精明地在宋书明房中上上下下打量,又冲着宋书明傲气十足的扬了扬尖尖的下巴,说:“悦音传媒,听说过吗?” 宋书明还真听说过。 悦音传媒,是刚刚上市的娱乐圈巨头公司,旗下新晋流量小生接连占据热门微博和热搜榜,随随便便一条微博转发评论都六位数往上,铺天盖地的广告牌和代言,占据了商场和路边的各种广告牌。 爆红的程度,就连宋书明这个钢铁直男,都被随处不在的安利洗了脑。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造星的时代与以往依托媒介和运气的路数已截然不同,如今的资本和流量互相挟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悦音传媒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做了吃螃蟹的第一人,先用资本引来了流量。旗下小鲜肉爆红之后,巨大的流量又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资本。 公司去年a股上市之后,股价一年之内翻了五倍有余。 正值巅峰期的公司,几乎垄断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 这么金光灿灿的公司,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宋书明,又能有什么关系? 宋书明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之后再不开口,只静等黑衣女子说出来意。 那女子见宋书明久不接话,冷哼一声,掏出一张名片,丢在桌子上,说:“我是,卫帅的经纪人,韩洁。” 卫帅,正是悦音传媒最当红的偶像小生,主演的青春爱情电影即将在春节档上映,业内保守估计,也会有十亿以上的票房。 这样一个当红炸子鸡的金牌经纪人,怎么会找到他宋书明这里来? 宋书明眉头一动,娱乐圈水深,不论眼前这经纪人是真是假,他都不想掺和其中。 韩姐似是猜到他想出言拒绝,先一挥手,面上带了焦躁和不耐,掏出笔来刷刷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递到宋书明面前:“只要你接这个案子,报酬就是这个数,还能有商量的空间。” 宋书明原本不打算接,眼角余光扫到纸片上那个金额,心头一惊,虽然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脑中却将数字后面缀着的几个0来回数了好几遍。 他和林愫一直租房,若是以后她毕业之后两人想结婚,总得有套房子吧。买房一直遥遥无期,真要是接了这个案子,就离首付近了一大步。 宋书明咳咳两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韩姐解释得倒很诚恳:“魏潇是我的朋友。我听她提过,你嘴很严。” “我这个案子,有些特殊。有些业内知名的侦探也好,律师也好,容易被狗仔盯梢。” “反倒是像你这样的自家小作坊,比较安全。” 宋书明被人称作“小作坊”也不生气,微微勾勾嘴角继续问:“什么案子?” 韩姐犹豫再三,从包中掏出一份保密协议放在桌上,说:“失窃。” 既是失窃,无关命案,那也没什么可紧张的。有时候明星丢了东西,牵扯些猫腻不愿报警,更愿意私下聘人找寻,这倒也说得过去。 宋书明扫一眼桌上,见是格式合同,就毫不犹豫签了。 韩姐长舒一口气,面上终于带了微笑,说:“卫帅上个星期在深圳,丢了手机。” 说是丢手机,实在太客气了些。 宋书明细细一问,才知道这位“优质偶像清纯少年见了女孩子会脸红心跳”的小鲜肉偶像,原是在蛇口酒吧街的夜店里,玩high了,断片儿了。 “醒来的时候,就在酒店他自己的房间里面。”虽然签了保密协议,韩姐说到这里仍有些犹豫,“边上..躺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子。”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6 品味 这不就是约炮么。 宋书明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八卦,出于职业道德生生忍下,板着一张脸,继续问:“然后呢?” 韩姐叹口气:“宋警官你也是年轻人,长得又帅,你也懂的。” 宋书明摇头,我是真不懂。 韩姐啧啧两声,眼含深意扫了他一眼,这才接着科普道:“男女约炮,最尴尬就是早上醒来的时候。” 原本都是喝高了的两个人,酒精作用下怎么看怎么顺眼,空虚寂寞的男明星稍稍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稀里糊涂睡了一枚傻白甜的女粉丝。 等酒醒之后,一看昨晚人比花娇的美女粉丝,发型也乱了妆容也糊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偶像包袱人设维护的理智,通通又都回到了脑海中。 卫帅睁开眼睛,扭头看到身侧薄羽绒被下露出的一截光滑白皙的后背,长发披散在枕畔,好一番香艳场面。 可他宿醉一晚,头痛欲裂,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反倒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不安。 卫帅从床上一个翻身,偷偷溜进了浴室,反锁门洗了澡。 等卫帅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女粉丝果然已经识趣穿衣离开。他松一口气,宿醉之后精神不济,歪在床上没几分钟,就又睡着了。 再睁眼已到中午,卫帅酒醒睡足,神清气爽,例行在枕头底下摸手机看时间,这会儿才发现,他的钱包手机都不见了。 钱包倒是小事,现金不过千余,顶多挂失几张信用卡。 可手机丢失却是大事。 小到微信聊天记录,手机通讯录,微博账号,大到私照自拍和支付宝,哪个流落到狗仔手里,都会逼悦音传媒狠狠出一大波血。 “卫帅的新电影最终定档在了春节,我也不瞒你,我们跟发行方签了十个亿票房的保底,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影片能够正常上映的基础上。” “如果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卫帅被爆出了□□,影响了电影如期发行,势必会影响到悦音传媒的股价。” 韩姐将后果说的十分严重,但宋书明听来,多少觉得有些可笑。 是不是明星都认为地球是围绕着自己转的?娱乐圈中叫上名字的一线明星,大大小小怎么也有百来号人了吧?顶级流量小生,也不过是爆红这一两年,怎么丢一只手机,还会影响到公司的股价? 宋书明委婉劝韩姐:“手机丢失,我最担心的反倒是财产和账户安全。你们有没有第一时间挂失?” “最重要的,还是挂失手机号,保护好支付宝和银行账户。” 宋书明垂着眼睛,一项项将要办的事情列出来分析:“卫帅的这个女伴,拿走了他的钱包和手机。卫帅是明星,钱包手机都比较名贵,这样应该就够的上立案标准。” “如果想要最快捷破案,追回手机,那么报警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韩姐毫不犹豫连连摇头,将报警一事断然拒绝,话说得也不甚好听:“真要是报警就能解决,我花这么多钱找你干嘛?” “报警,闹出的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记者。” “我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不是想闹大了开记者会的。记者要是问起来卫帅是怎么一觉醒来丢了钱包手机的,我难道要对着镜头说他昨晚喝大了,睡了个偷钱的小姑娘?” “这要是爆出来,不也是□□吗?”韩姐十分不耐烦,双手环抱在胸前,冲着宋书明发脾气。 宋书明几不可见紧了紧眉头,还是忍不住问她:“只是丢了手机而已,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就算手机里有你说的那些明星的私照,被曝光之后影响要是真的这么大,那么如果有狗仔过来联系,就不要吝啬那三五万块钱了。” 韩姐这才发现面前坐的这位钢铁直男,真的是不懂粉圈里面的圈圈绕绕,只能轻咳一声,支支吾吾说:“唔..最重要的是,这个私照…特别特别私密。” 宋书明这才明白,原来这手机里面存着的,还有艳/照啊! 这个男偶像不但这个清纯的初恋人设崩塌的有些厉害,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啊。 宋书明苦笑一声,问韩姐:“监控查了没有?” 监控倒真的是查了。 若是在别处,想要查监控一般都会惊动警方,那动静就比较大了。 好在卫帅这次落榻在蛇口的希尔顿,正是悦音传媒一贯的协议酒店。 卫帅在发觉手机不见之后,立刻惊慌失措拿酒店的座机打给助理,原本还想瞒住经纪人韩姐,好在助理拎得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丝毫不敢耽搁告诉了韩姐。 韩姐人还在京城,接到消息马不停滴飞到深圳,她在酒店房间见到卫帅,神情凝重,眼角眉梢都凝了一层寒霜。 卫帅开门一看到她的脸色,噎了一下,要说的话都哽在舌头边。韩姐却一反常态没有发火,只是伸出手来抚在卫帅肩上,声音低沉:“如果手机拿不回来,你就完了,你知道吗?” 韩姐铁血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此刻丝毫不慌,动用人脉,连打了几个电话上下疏通,又带着助理亲自去监控室守着,这才拿到了当晚和第二天早晨的监控视频。 韩姐拿出u盘,指了指宋书明的电脑,说:“我原本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粉丝一念之差,拿走了卫帅的手机。”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卖给了狗仔。狗仔到底胃口有限,出些血能把消息压下去,也算破财免灾。” “但是看了这个视频,我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宋书明被勾起了熊熊八卦之心,插好u盘播放视频。 哪知第一眼看过去,一口水险些从口中喷出。 这个卫帅,品味也太奇怪了些! 他与女伴出现在凌晨一点多的大厅内,两人一前一后还很克制,许是为了防备留守的粉丝和狗仔。 等到电梯门一关上,卫帅立刻朝着女伴扑了过去,毫不犹豫显示自己的猴急,在电梯中就扒掉了女孩子的外套,开始了上下其手。 这一系列动作虽然香艳,但也没超出宋书明的预料。 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视频中卫帅搂着的那个女孩子,个子看起来与卫帅差不多高,至少在一米七以上。虎背熊腰,两只手臂比得过卫帅纤弱的大腿一般粗,穿着一件加大码的运动服。 看起来,至少有两百斤的体重。 宋书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扭过头,竟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半响,才挤出一句:“卫帅他…喜欢的女孩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若说是心灵伴侣的女朋友,身材样貌平凡一些也说的过去。但这不是约炮吗?难道卫帅真的是传说中的“看多了娱乐圈的顶级美女”,所以品味与常人不同?专门喜欢这种…英勇魁梧型的女孩子? 韩姐冷哼一声,说:“酒店的前台都以为跟他一起进电梯的那个女孩,是我们公司雇的女保镖。” “可是监控里面,确实是她和卫帅相拥进了酒店房间,第二天早上,也是她从酒店房间中匆匆离开。” “但是我反复问过卫帅许多次,他却说,昨晚与他上床的女孩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妙龄美女,样貌姣好,身材火爆。”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7 简单 宋书明扑哧一声笑出来,实在觉得这事荒谬至极。 监控里明明白白,卫帅搂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实女孩进了房间,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她又一人从酒店离开。 这期间压根就没有别的什么人进过卫帅的房间。 那卫帅口中所说的“样貌姣好身材火爆”的女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喝大认错人了吧?”宋书明憋着笑猜测,“醒来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咬定不肯改口?” 韩姐脸色一沉,答:“宋警官估计不太了解卫帅这个人。” “他就算是挺尸躺进棺材里,都会记得给替他化妆的入殓小姐姐打个分。6分以上的漂亮女孩,就算卫帅化成灰,都能想办法勾搭一发。” 宋书明自己有个妹妹,从来都反感动不动给女孩子打分的行为,总觉得像扫黄清场子的时候遇上的标牌坐台小姐,价格都贴在胸前,明明是人却像货物一样摆在架子上任人挑选。 好好的女孩子,就凭着一张p过的照片,就能给出个等级评判? 这又不是在女票… 他样貌不差,大学的时候也很喜欢出出风头,享受一下女孩子的尖叫。可后来家事剧变,连伤两次都是在脸上,照镜子的时候彻底歇了以前那些花花绕绕的小心思。 后来遇上林愫,平心而论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美女。 可再绝世的美女,又哪里比得过他的林愫善良坚强独立聪明? 芸芸众生,大半都是样貌平凡的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也常有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爱情,可见感情这回事,很多时候,和容颜未必正相关。 卫帅年少爆红,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他一张绝世神颜,让他一路走得顺风顺水。难得拍戏通宵一次,就是粉丝心疼得上热搜的大苦头了。 可得到的一切都太容易,教育和经历都缺失,让他目光短浅,德不配位,入圈太早,又不曾有伯乐好好教导,于是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却过上了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 醉生梦死,一朝沉迷。 女粉丝太多,女朋友来的太容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很多时候就会忘记珍惜,珍惜异性的欣赏,珍惜怦然心动的感情,珍惜蓬勃有朝气的肉体。 身畔女伴如过客一般,却不知道他这一生是否还有机会,去体会平等平淡的普通人家的爱情。 宋书明轻叹口气,说:“会不会,不仅仅是喝大了?他...磕/药了?” 韩姐脸色剧变,本能就想矢口否认,“不可能”三个字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又若有所思的住了口,缓了缓才说:“应该不会。他就是爱玩了些,这些东西还是知道,不能碰的。” 韩姐回忆一番,又说:“何况卫帅跟我说过,他第二天早上起来去洗澡之前,还曾瞥到那女孩露在被子外面的后背,白皙纤瘦,绝不会是两百斤重的大胖子。” 一个丑陋笨重的女汉子跟着卫帅进了房间,变作身材火辣的美女和他一番云雨,第二天早上又变回笨重丑陋的女汉子从房间里离开? 宋书明微微皱眉,这剧情,听起来倒有几分熟悉。 “所以我怀疑,是人面瓦当。”宋书明回到家,饭后一边洗碗,一边和林愫讲到这个案子。 “肯定是疯狂追星的女粉丝,搞来了人面瓦当设了个套,专门用来爬男明星的床。”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粉丝追星有多疯狂。我们那个年代,买几张专辑看几场电影,都算是支持偶像了,哪像现在的小粉丝,连高中生都比我们那时候有钱很多。” “以前在局里的时候,遇上过好几件读中学的女孩子失联,手机关机背上书包就不见了。家长急的要死,我们在系统里一查,发现身份证刚刚在机场用过,心就先放下一半。” “等家人火急火燎赶到机场,把孩子揪回来,这才发现十几岁的小孩子,揣着身份证和压岁钱,追着偶像的足迹,跟人家同坐在头等舱里陪着赶行程。” 林愫嘴角勾了勾,说:“年轻嘛,能这么疯狂一场也挺好。” 一句话,却说得宋书明莫名心酸。 她也不过,刚刚二十岁的年纪,原该和那些女孩子一样疯狂,一样无忧无虑的放肆挥霍青春才是。 可她却过着这样简单单纯的生活,无欲无求到了宋书明每逢节日就很头痛——什么都不要,一起吃一顿饭就好。 宋书明眼眶一酸,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也不知安慰她些什么,想了半天,嗫喏道:“等这单案子接完,我给你,买个房子。” 林愫扑哧一笑,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晶晶亮,揶揄他:“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还说买房子呢,也得你先做好这单案子啊。” “别什么事都往灵异那边去想,这个案子,根本就不是人面瓦当。” “如果真的是人面瓦当,那女伴的面容才瓦当范围内都应该很出色,没有道理只有卫帅看她是美女,你们所有人,酒店的前台也好,经纪人和助理也好,你也好,从监控里看到她都像个五大三粗的女保镖。” “也是。就算人面瓦当的范围只设在房间之内,那房间之外不论谁眼中,这个女伴都是原本的样貌。那卫帅一开始,也不会在夜店主动搭讪她。”宋书明说,“更不会猴急到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对她上下其手。” 林愫点点头,说:“没错。” “这案子,听起来虽然不像人面瓦当,但倒让我回忆起我们之前曾经一起经过的另外一起案子。”林愫沉吟。 “哪一件?”宋书明问。 “甘肃永登盛产苦水玫瑰,花美香浓,媚人心神。有些不入流的邪道,为采阴补阳制媚药,原料就是一味苦水玫瑰。” “你我,在张掖曾经遇到过的,玫瑰花妖。”林愫说。 “花妖极擅媚术,又喜幻化身形采阳补阴,倒真的可能变成保镖的样子,避开酒店前台或者狗仔的过分关注,再对卫帅施以媚术,幻化成妙龄迷人少女,勾魂摄魄。”林愫分析。 “可是如果单纯是为了采阳补阴施媚术,那随便找一个男孩子不是方便很多?为什么要找卫帅这么引人注目的男明星这么舍近求远呢?”宋书明仍是有些想不明白。 林愫苦笑,说:“也许...也许花妖也追星?”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0 土鸡 “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种善因才能结善果,做好事,总是没错的。”老林轻轻拍拍林愫的后背。 老林岁数大,家里又只有林愫一个娃儿,比不得村里其他孩子有兄弟姐妹撑腰,到了新环境里,多多少少总要受些风言耳语。 林愫六岁,第一年上学。 都说小的时候不记事,她却觉得那一年里许多事情,到她成年之后许多年,都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伴随着每当回忆都有疼痛的阴暗触觉。 一个崭新的班级,从未见过的陌生老师。她梳着老老实实的马尾辫,穿着不起眼的旧衣服,畏畏缩缩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一对对看起来光鲜美满的父母,送来千娇百宠的儿女。 她那时已很知晓一些事情。 老林与旁的家长不同,自来将生死看得极淡。 林愫三四岁的时候,也曾被村里好事的长辈不怀好意地逗弄,一路哭着回家扑进老林怀里,抽抽噎噎问:“丁舅姥总是问…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老林唔一声,拇指粗粝擦去她的眼泪,将她抱在膝头,云淡风轻地说:“死了。” “死了是什么?”林愫半懂不懂,隐隐约约也知道再也见不到父母,鼻头一酸小脸抽了起来,忍不住就再想要哭。 “死了,就是缘分尽了。” 老林任她发泄,等她力竭睡着,第二日一早起床,端上一碗煮好的鸡蛋醪糟,泡两根香甜的麻花。 醪糟和麻花,都得去邻村的赵婶家里要,也不是白要,须得付钱。 费时又麻烦,老林平日里凑合惯了,难得做这么一次。小林愫嗜甜食,闻到醪糟香甜味道,肚子里好似馋虫打架,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扑在桌前抱起了碗。 甜麻花被醪糟酒曲泡得松软膨大,咬在口中酥甜可口,浸着酒酿的甜香醉意,林愫一碗吃尽,又端来一碗,直吃得小肚子圆圆。 老林深谙美食能抚慰人心的亘古真理,待她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这才缓缓开口,说:“人活一世,续缘而已。” “生与死,便似这时空变换,你以为的生未必是一切的开始,你以为的死也未必是一切的结束。” 绕口令一般,小林愫又哪里能听得懂,奶声奶气说:“要爸爸,要妈妈。” 老林目光温柔,低声说:“要吃醪糟吗?” 小林愫咬着手指:“…要。” 等过几年她再上学,已经十分清楚,死了,就是魂魄投胎转世,肉身被埋在土里,今生今世再不得见了。 理智上知道人皆有生有死,可内心的自卑空洞,总是在面对旁人的圆满家庭的时候,像青藤一样扎根心中,野蛮侵蚀她的心墙。 老林自来娇宠林愫,家中条件有限,却也不让她觉得半点寒酸。衣衫虽旧,却整齐干净,每年四季不时也有新衣。 她懂事早,也知道老林尽了全力。 那些对旁人圆满的艳羡,深深被林愫压在心里,空虚疼痛的时候,就拿那些生死淡然的论调去抚慰。 她虽是孤儿,过得却不怎么像一个孤儿,没有孤女的低人一等,也没有孤女的妄自菲薄。 反倒因为老林的疼惜和纵容,被养出了善良安稳的慢热性格。 都说小孩子天真,可天真通常伴随着残忍。小小的人儿,却一个个极会看人眼色,像生物本能一样,自觉地顺着权势的走向随波逐流。 嫉妒、排挤、不知真相的妄自揣测,那些成人世界中漫布的恶意,在一个四十人的六岁小孩的班级中,一点也不少。 林愫的慢热和善意,和孤女的身份那样格格不入。 可善意却没有换来善意,反而引来了猜疑和妒忌。 她刚入学那一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又倔强,宁愿红着眼眶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回家,也不将半分难过在老林面前显露。 还是老林有天放学去接她,听到几个同班的女孩不怀好意的唱着编排她的改过歌词的儿歌,这才知道林愫在学校里,原来是如此的难过。 我报世界以善,世界却与我无关。老林十分不愿这样的阴暗,影响林愫的三观。 那年深冬,一只红腹角雉,撞倒在林愫家门前。 老林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连忙将红腹角雉抱回家中,放在暖炕之上保暖。 “红腹角雉,是秦岭特有的灵兽,通体暗红,头有白冠,机警聪明。又名娃娃鸡,叫声像是婴儿啼哭,夜间出现的时候,十分渗人。” “你我运气不错,红腹角雉生性机敏,又常年生长的深山之中,现在竟然会出现在我们家门前,多半是为了报恩。”老林欣喜点头。 “可我们做了什么善事,需要它来报恩呢?”林愫满眼好奇,忍不住顺着红腹角雉的尾羽轻轻抚摸。 老林苦苦回忆,半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搪塞她道:“我做那么多好事,哪里记得清是哪桩哪件。既来之则安之,且看它怎么个报恩法。” 可等红腹角雉第二日醒转,却十分狂暴暴躁,不肯吃食,滴水不进。关在屋中的时候便四处乱飞,以头撞门,放在门外又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老林和林愫被它搅得鸡飞狗跳一整日,林愫终于忍不住,犹犹豫豫问:“这红腹角雉真的是来报恩的?” “我怎么觉得,是在报仇呢?” 满屋都是鸡粪,老林一边拿着扫帚簸箕清扫,一边手忙脚乱防着红腹角雉进屋。那红腹角雉几次撞到老林身上,一怒之下狠狠在老林脚背上,啄了一口。 老林唉声叹气,恨不得将红腹角雉供在桌上给它烧香作揖,求它快些离去。 第三日早上,林愫一睁眼,果然见到老林满脸喜色,说:“那土鸡终于飞走了,我们也不用遭这鸟罪了。” 林愫还有些怅然,红腹角雉虽暴躁了些,但有它在,家中热闹非凡,不显冷清寂寞。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回到家里就当红腹角雉是半个好友,老林顾着清扫一地鸡毛狼藉,她却像过家家一样做个妈妈,给红腹角雉准备吃食招待水果,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林愫难过的心情不过维持了两天,待到第五日的上午,老林一推开房门,竟然又看见那只红腹角雉,端端立在他家门前,趾高气昂,嘴里叼团一个东西。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2 色鬼 林愫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红腹角雉来到家中却不安分,整日里烦躁不安,难怪红腹角雉会叼着一个写了“赵”字的纸团飞来,难怪红腹角雉会拼上性命,带一只白色的野猫来提醒老林。 原来果然是为了报恩! 只不过,是报小赵叔的恩! “我安顿好土鸡和白猫,就带你一起去,看看你小赵叔。”老林也想带林愫出去走走,涨涨本事。 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总在这方寸之地待着,人都容易变得狭隘。 白猫伤得不重,只是长途奔袭,一路紧张,脱力昏去。老林简单包扎,喂些食水,也就慢慢缓过来了。 倒是红腹角雉胸前的伤口有些骇人,老林轻轻摸着红腹角雉的尾羽,小声抚慰:“你好好将养,我去找小赵,定保他平安。” 红腹角雉眼皮勉力睁开,鸟喙微微一动,像是在应和老林。 老林这才放心,带上林愫坐车上路。 算起来,小赵如今也有三十多岁了。上次老林与他相见,还听说他正准备结婚。 小赵和老钱一样,买了辆蓝色的卡车跑公路运输。这份工作辛苦劳累,常年不着家,老林带着林愫上门拜访,也没抱小赵会在家里的指望。 “跑公路的,常在夜里开车,人精神不济,有的时候就会精力分散,容易出事。”老林说,“不知红腹角雉是不是意识到什么危险,特意让我们前来提醒你小赵叔。” 老林凭着记忆找到赵钱村,在村口问到小赵家的住址。 他这还是第一次来小赵家中,本以为小赵会出车上路跑长途,哪知敲门之后,大门一开,正正是小赵站在门后。 面黄肌瘦,发枯眼干,脖颈之上缀着不自然的暗红斑块,眼下两团黑色暗影,满身皆透出纵欲过度的疲惫。 老林一愣,下意识就将林愫往身后藏了藏。 他印象中的小赵,人极淳朴老实,积极向上又温和善良,哪里是眼前这具形容枯槁的行尸走肉? 小赵却极为惊喜,上前握住老林的手,说:“林叔!你怎会来?” 两手一握,老林立时觉出不对。 小赵掌心一片黏腻,手冷如冰块一般。老林轻轻攥住他的手,往上一翻,状作不经意低头一看,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问道:“小赵,你是从哪里,招惹到了色鬼?” 小赵曾与老林一起经过白猫之事,深知老林功力深厚,极擅对付灵异志怪之事。但骤然听老林问这么一句,仍是讶异又怀疑,问:“林叔,色鬼是什么?” 色鬼,并不是一般人认为的鬼怪,而是两广乃至东南亚渐渐兴起的降术一种。 “湘西蠡偈,苗蛊草鬼,和粤南降术,并称三大邪术。降术与蛊毒类似,皆是以邪灵寄身常物,不经意间侵袭人身,像白蚁一样,从内至外,慢慢蛀空生人魂魄。” “魂魄若散,整具肉身好似行尸走肉,若是粤南降术与湘西蠡偈同在同用,降术蚀魂,蠡偈注魂,便能将活人变作一具傀儡,活死人。” “之所以叫色鬼,便是因为这降术似白蚁,寄身的邪物颜色也是纯白,没有一丝异色。” “中色鬼术后,人便渐渐形容枯槁,先是肉身乏力,再是灵气渐散,咽气的时候仿佛纵欲过度一般,气虚乏力,瘦如麻杆。” “所以色鬼,不是鬼。而是降术的一种。” 林愫与小赵俱听得云里雾里,半懂不懂。 老林也不强求,左手捏诀,右手抽出一张黄纸符,在小赵掌心上方燃成灰烬,指腹一捻,薄薄在小赵掌上滑过。 老林指指小赵掌心问:“多久了?” 小赵一面懵懂说:“什么多久了?”,一面低下头,往掌心一望。 只见左掌腹同拇指之间一片深红,像是绕成了一个圆圈贴在手掌之上。 掌心却隐隐似有黑气浮起。 圆圈中有一横杆,乍一看倒像是。 “一只眼睛。”林愫轻声说。 小赵骇然,双膝酸软,拖住老林手臂惊呼:“林叔救我!” 老林托住他,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去过粤南?” 小赵开卡车,一年四季跑公路,每逢冬天,关中苹果丰收,便拉一车苹果,要么一路向东,要么穿过秦岭南下。 “湖北,湖南和江西倒是常去,可广东太远,我出车还真没去过。”小赵说。 “遇没遇上些可疑的人?”老林再问,“收没收过些通体纯白的奇怪礼物?尤其是陌生人送的?” 小赵苦苦回忆,他近来体弱身虚,还当是秋末一场感冒转成肺炎,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没有好透的缘故。 可不仅仅是身体有了变化,就连记性都差了许多。以前跑过的很多长途路,现在都模模糊糊记不太清楚,同村的邻居赵大才见他这样稀里糊涂,特意劝他不要这么快上路,免得车行险路,出了事故。 小赵想了半天,也没记得有谁给过他白色的东西,只能苦着脸,说:“林叔,我记不太清了。” 邪祟已渐渐入脑,这才连记性都差了许多。老林暗悔自己没有早些意识到红腹角雉的意图,此时来此,已经没了把握,只能尽力相救。 “不知色鬼在何处,就没有办法清除降术。为今之计,死马当做活马医。” “废话不多说,你什么东西也不要带,跟我出来。” 小赵还有些犹豫:“还没跟我老婆说过..” 老林横眉倒竖:“你如今性命攸关,婆娘不在家里守着你,还四周乱跑,像话吗?” 小赵哼哼唧唧还在替媳妇辩解:“她打麻将..我不能赚钱..” 老林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要命吗?要命的话,什么都不要带,跟我出来。” 老林带小赵出来坐车,没有着急回村,而是一路将他带去了镇子上面,一家不大的澡堂子里。 卡车司机出车辛劳,常常有些公路边上的小旅馆客栈,提供些露水情缘。 小赵自来老实,家里媳妇管得极严,手上连买烟的钱都要扣扣索索计较,还真没惹上些花花草草。 此时看老林带他去澡堂子,还当老林以为他沾染上了脏病要替他验身,忍不住出声替自己辩解:“林叔,我真没有…” 老林长叹一声,说:“你进去,记得脱个精光,好好冲个澡。我去替你买几件衣服,换好再走。” “先救你性命,再去找出那色鬼,究竟是下在何处。”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3 出轨 色鬼是降术,将术便需要降头。降头是外物,须得日日接触方能有大用。 小赵既然回忆不起哪里曾经接触过来历不明的纯白异物,老林想着,倒不如一应随身衣物通通不要,连家都不许他回,干干净净把小赵带出来,彻底断了与色鬼的接触,慢慢将养,总能好转起来。 老林自己也不着急回家,找了处小旅馆,将林愫安顿下来,这才买了几件衣服,回到澡堂子里。 小赵已经洗完澡,换上澡堂子的衣服。老林来时,他正在楼上的休息大厅跟人下棋,一身神清气爽,比起上午的萎靡,不知道好了多少。 老林一愣,色鬼降术这玩意,像生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中色鬼术轻松,解色鬼术却得慢慢熬,中降的时间越长,解起来就越难。 小赵之前说过,他秋末的时候生了一场感冒,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小赵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一场普通感冒,应当不至于将他伤到起不来床。 老林原本怀疑,小赵在那时就已经中了色鬼术,所谓的“感冒”和“肺炎”,不过是色鬼侵蚀肉身,所造成的虚弱感。 但是如果小赵秋末就中了色鬼术,前后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降术应当已经侵蚀入魂,要想解降,就得在这阳气集中的地方,待上七天时间,慢慢将阳气补足。 要论哪里阳气最足?自然是满聚着赤/身/裸/体的糙老爷们儿的澡堂子里最足。 老林特意带小赵来此,也是为了让他吸收阳气,慢慢回魂。 可就算澡堂子里阳气再足,小赵来此最多不过数个小时,怎么就能做到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了呢? 中了两个月的色鬼术,他能从澡盆子里爬出来,老林都觉得十分欣喜,更何况是此时兴高采烈与人下棋? 老林上前,拍拍小赵:“感觉如何?” 小赵回头,冲他嘿嘿一笑,说:“林叔果然出手不凡,带我洗了场澡,我感觉我这病,就好了大半。” 老林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将小赵掌心翻过。 果如老林所料,掌心原本黑气冲天的那只邪眼,此刻已经黯淡许多。不仔细看,已经很难分辨那眼睛的形状了。 洗一场澡,当然不可能将两个月的色鬼降术,解到如此地步。 可小赵的好转有目共睹,那就只能说明一点。 这色鬼降术,并不是两个多月前下的,而是最近才下的! 而小赵自秋末那场感冒之后,就没有出过车,更没有跑过长途。 这色鬼降术,并不是在小赵跑长途车的过程中染上的。 恰恰相反,正是小赵生病,久住家中的时候,被人下了色鬼术! 可如果小赵中色鬼术,不过是最近的事情,那为什么短时间之内,色鬼术发展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深,竟能从肉身侵蚀入魂呢? 除非,小赵中色鬼术时间虽短,却几乎日日都将色鬼戴在身上! “衣服!色鬼就下在,衣服上。”老林脱口而出,话音刚落,自己就觉出不对。 “色鬼纯白,可你方才试穿的衣服并不是白色。何况衣服总要更换,总不可能日日夜夜都穿同一件衣服。”老林紧皱眉头,继续推断。 “你生病之后精力不济,卧床不起,穿衣服的时间,哪里有在床上躺着的时间更长?” 老林冷哼一声,厉声问:“小赵,你家床单,是什么颜色的?” 小赵一惊,下意识答:“花格子的。”转念一想,又结结巴巴补了一句:“但我最近体虚汗多,芳花儿特意给我垫了片儿棉褥子。” “那条褥子,倒是白得瘆人。” 芳花儿就是小赵的媳妇。两人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小赵出车辛苦,整日不在家中,自觉对不住妻子,每每提及孩子,都要遭一顿耻笑。 老林冷笑一声,点点头,说:“之前听你说,你家邻居赵大才,在你生病的时候,劝你多多躺在家里休息,不要着急出车?” “这赵大才,和你媳妇儿芳花儿,关系如何?” 这一问,问得小赵满面通红,难堪不语,脸上越发无光起来。 老林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老实人小赵,被媳妇儿芳花儿和邻居赵大才,联手戴上了一顶油光发亮的绿帽子! 戴绿帽子还不算,竟然还想用这色鬼邪术,来杀夫! 老林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小赵的后背,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轨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小赵性格懦弱老实,长年跑长途,经常不在家。芳花儿和他是相亲认识,本来也没多大感情基础,两人婚后常不在一处,久而久之,就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屋里睡觉,一张桌上吃饭,却谁也不懂谁。 小赵单纯,本还不甚在意,少年夫妻老来伴,想着,将来生个娃儿,慢慢也就好了。 可今年九月,他出车出了点小事,卡车被送厂大修。小赵在家难得住了两个星期,这才发觉妻子芳花儿对他,不仅仅是以往的不上心。 倒像是,心生腻烦,见都不想见面! 小赵一惊,沉下心来细细观察。有天傍晚,妻子照例去“打麻将”,到了饭点还未归家。小赵站在门口着急等待,却偏偏瞅见妻子芳花儿,从邻居赵大才家出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懂? 小赵看破不说破,借口修车,干脆不再跑长途,日日留在家中,对着妻子嘘寒问暖体贴备至,还想着挽回夫妻感情。 芳花儿十分不耐,整日催促他出车。小赵越拖,她脾气越是暴躁。 哪知到了秋末,小赵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芳花儿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细心照料,温柔可亲! 就连赵大才,也来家中看望小赵,支支吾吾劝他多休息些日子。 “我原本还当他二人已经改邪归正,一刀两断。芳花儿打算好好与我过日子,只是我这身子不济,这才辜负她好意。”小赵喃喃说。 久病之后,他自己也渐渐失了生气。若不是老林找来,告诉他他中了这色鬼术,他怕是真的命不久矣! 老林冷笑一声,说:“不仅仅是这色鬼术,你秋末的那场病,我看,也很有可疑!” “方才去你家中,我看到邻居院中,放了一地的焊铝。” “你那邻居赵大才,在哪里上班?” “是不是这镇上的,焊料厂?” 小赵一惊,失声问:“林叔,你怎么知道?” 小赵中色鬼术的时间尚短,但他中色鬼术前便生病卧床,十有**,也是这一对奸夫淫妇搞得鬼。 “乡镇里的小厂子,对原料管理不严。赵大才要是在焊料厂里上班,偷些焊料回家,不难。” 焊料有毒,原料是氯化铅。极少一点氯化铅加入食水,就可让人中毒,精神涣散,周身无力。 “他们二人也算聪明,知道下毒太过明显,若你出事,极容易引来警方怀疑。这才只是少量多次,伪造出卧床生病的假象。” “等体内余毒渐清,再用色鬼术杀你。就算有人怀疑你死得蹊跷,报警验尸,却因为你体内余毒不足以致死,他二人便可轻易洗脱杀人的嫌疑!”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4 白猫和红鸟的小剧场 野猫动作迅猛,性子又谨慎,红腹角雉一身红毛,在秦岭山中实在算不得隐藏的高手。 匍匐埋伏多日,好容易终于遇到一只瘦弱的白猫,看起来刚刚成年。 红腹角雉毫不犹豫,腾空而起一个俯冲,翅膀猛扇,将那白猫打了一个趔趄。 白猫年龄虽小,脑子却聪明,一路上几次逃跑,都被红腹角雉啄了回来。 一猫一鸟缠斗一整天,红腹角雉筋疲力竭,下嘴失了轻重,白猫哀嚎一声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红腹角雉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哪知却被装死的白猫反口咬住胸口羽毛撕扯,生生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来。 这番厮打比以前都激烈许多。白猫还以为自己死了,等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软和的垫子上,面前摆着两只碗,一只碗里是清水,一只碗里是掺了肉汁的饭。 白猫饥肠辘辘,铆足了劲头一脑袋扎进放了水的碗里,粉嫩的小舌头像上了发条一样舔个不停,先喝了个半饱。 白猫又是野猫,生性谨慎,小心翼翼在另外一只肉汁饭碗里闻了许久,这才带些试探,一小口接一小口,直到酒足饭饱,这才缓过口气来,抬起脑袋左右逡巡一番。 这才看见,不远处的方桌上面,软绵绵躺着一只满身红毛的野鸡,可不就是方才和自己鏖战许久的红腹角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白猫远远瞥见那疯鸟,气得眼眶通红。 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土鸡,白猫又没有招惹它,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 为什么突然之间像发了癫,拼命啄它咬它还拿翅膀扑扇它,硬是要逼着它向前跑了一整天? 话又说回来,白猫义愤填膺加委屈不平喵喵乱叫半响,却见躺在桌上的红腹角雉一动不动,一身红色的羽毛像是流淌着鲜血,又觉得莫名有些心虚。 该不会是刚刚那一爪,把那只土鸡给抓死了吧? 不会吧,它不是转世的灵兽吗?怎么这么弱不禁风,被它这只普普通通的野猫抓那么一下,就能送了命? 白猫心里一半是忐忑,一半是心虚,在屋中徘徊了几圈,下定决心,尾巴灵巧一摆,轻轻松松跃上了红腹角雉躺着的方桌上。 白猫远远观察几秒,见红腹角雉毫无动静,这才敢慢慢靠近。 红腹角雉果然伤得不轻,胸前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凝固,将周围的羽毛都打成一结。 好在红腹角雉紧闭鸟眼,一动不动,但白猫仔细观察,发现它胸口一直微微起伏,是在呼吸。 白猫这才放下心来。 自己在秦岭山中这许多年,一直与人为善,捕捉猎物只为温饱,从不肆意践踏生命,因此身材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 克己守礼,谨言慎行,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积善得道,能摇身一变投胎做只逍遥快乐的山间灵兽。 要是行善积德这么多年,却莫名其妙抓死了一只灵兽红腹角雉,害得多年苦修一朝幻灭,这才叫得不偿失呢。 白猫后怕又庆幸,此刻满心都在为那红腹角雉祈福,一边默默念叨“不要死不要死千万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一面俯身下来,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轻柔舒缓地替红腹角雉舔着胸前的伤口。 红腹角雉睁开双眼,正好看见一个白色的小脑瓜,埋首在它胸前。 前胸的伤口也好似没有之前那么痛,反而传来丝丝缕缕的酥麻。 那白猫察觉到红腹角雉的动静,立刻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猫眼睛晶晶亮,散发出狗腿的光芒,像是在说:“你醒啦?”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6 落螭 按照林愫的推论,事情如今已经很明朗。 昨天晚上,宋书明来到酒店之后,先下楼询问了礼宾部并查看了电梯的监控,又回到房间,洗了澡,用下了色鬼降术的浴巾擦干身体。 他中了色鬼术后,神智不清,答应了韩姐出去吃饭的邀约,又和韩姐一起去观海酒家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之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被噩梦惊醒。 “照理来说,色鬼降术应当是不知不觉中下给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会做梦梦到别人送浴巾呢?”林愫反复思考,仍是有这点想不出清楚,“降头下在浴巾里,你是怎么在睡梦中看到的呢?” “是不是因为我随身戴着桃木小棒槌,辟了邪?”宋书明猜测。 林愫皱了眉头没答,心里却觉得不应该如此。 “还是先解色鬼术,再查查到底是谁下降头给你。” 两人带齐装备,黄纸符桃木剑妥妥帖帖放好,这才回到房间。一进房门,宋书明环顾一周,却发现早晨酒店保洁员应当已经来过,房间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入住过。 宋书明和林愫对视一眼,早上出门之前宋书明神智尚且恍惚,没能及时保留证据。此时两人穿过客厅来到浴室,昨天用过的浴巾,的确已经被酒店的保洁员收走了。 新换的浴袍和浴巾整整齐齐摆放在毛巾架上,林愫探手摸了摸,转身对宋书明摆摆头:“就是普通的浴巾。” 宋书明叹口气,距离他出门已经过去了半天,此时再想找证据难于登天。 林愫不想放弃,专门跑去房务中心询问,十几分钟之后黑着一张脸回来,说:“我就不信,怎么上午才换下来的浴巾,现在就被送去了洗涤厂?怎么就这么巧?” “除非是提前设计好,算准了酒店床品和浴巾会统一今天上午送去洗涤。又或者,房务中心里有人说谎,找了个理由搪塞你。”宋书明说。 “可现在色鬼降头找不到,我要怎么解降呢?” 林愫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降术降头,关键就是持续接触才有效。现在色鬼降头不在你身边,解降就没那么要紧。” “喏,给你补点阳气,找个洗浴的大澡堂子,你去男汤里泡泡吧。”林愫一本正经地说。 宋书明再不情愿,也还是去了。蛇口附近洗浴中心不少,他随便挑了间价格便宜的,去澡池子里泡着。 隔了半个多小时起身,虽然因为泡澡时间久了有些疲软,但精神头却比上午好了很多,宋书明刚刚恢复些许,一边穿衣一边回顾案情。 他此时神清气爽,一些上午还未发现的疑点被慢慢捋出,想着想着,脑海中灵光一现,霎时心脏像抽紧了一样,连呼吸都困难。 不对,这个案子不对!他们忽略了最大的一个问题! 色鬼降虽然不足为虑,但证据已经及时涅灭,不知从何查起。 到底是谁,对他的行踪能够如此了如指掌?能在他入住的第一天就设下圈套,又能预料到他第二天的行程,得以及时消灭证据?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下一个解起来并不困难的色鬼降给他?如果想对他动手,下毒难道不更容易实现吗? 除非..除非卫帅的这个案子,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毕竟卫帅口中那个身材婀娜的女伴,从来都没有人见过。 不,不止是那个女伴,宋书明甚至连卫帅本人都不曾见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韩姐口中转述而来。 如果,韩姐这个人从一开始都是假的呢?如果她的身份压根就是编造出来,诱骗宋书明上当的呢? 如果,宋书明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林愫呢? 如果,下色鬼降,正是因为预料到解降需要宋书明去男澡堂,而身为女性的林愫会一个人留在房间之中休息呢? 宋书明越想越是慌张,如果真的像他现在所推断的那样,那么,落单在酒店房间之中的林愫,此刻正有极大的危险! 宋书明控制不住地颤着手,掏出手机打给林愫,拨出之后却一直无人接听。 豆大汗珠自他额上滴落,宋书明拔脚就跑,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酒店门前,竟一时不敢开门面对。 深深闭眼,再三吸气,宋书明这才提起汗淋淋的手,轻轻推开房门。 林愫端端正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衣着整齐神情冷静,看他推门进来,扭头问:“回来啦?” “唔,气色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宋书明听她这一句,心口落下一块大石,奔袭太久,双膝酸软险些跪倒,勉强撑在房门上,才立起身子。 宋书明刚想冲林愫笑一笑,目光扫到她身前,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 林愫身前的茶几上,正立了一只一指来长,清澈碧绿的壁虎! “壁虎?”宋书明快步上前,走得近些才看清,这只“壁虎”样貌十分奇特,通体翠绿欲滴,背上七个连成一线的赤红小点,像一把赤红的勺子刻在背上。 这“壁虎”不过一指来长,头却占了三分之二,看起来像是巨大的三角怪头,后面缀了一条细细短短的小“尾巴”,还生出了四只翠绿色的小脚,细如柳条。 倒是奇怪,“壁虎”模样虽然诡异,但生的并不丑陋,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感,头大口大,口中长牙四只,泛着点点白光。 宋书明定睛一看,那“壁虎”头上,竟然还生了两只,短短的棕色的,不起眼的角。 这是个什么玩意?宋书明语带迟疑。 林愫冲他点点下巴,说:“这是,落螭。” “性/淫/乱,好春/宫。” 林愫说这一句,宋书明呆愣当场,尚不知如何反应。 落螭却先不乐意,直起身子,嗓音喑哑低沉,蛇鸣一般,不满道:“隐曲之事,天道人伦。” “我不饮人血,不害人魂,没事的时候只是喜欢看看a片,要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林愫轻轻翻一个白眼,转头对宋书明解释:“落螭,就是一种好色的小妖怪。” 两人上次遇见妖怪,还是在张掖的酒店里,宋书明差点被地锦小土豆伸出来的藤蔓勒死,听到眼前这只壁虎又是个妖精,下意识就没了好感。 上次的地锦小土豆,生的又小又圆,像个娃娃模样。这次这只落螭,却干瘪瘦小,顶着不符合比例的巨大丑陋脑袋,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老头。 林愫咳咳两声,解释道:“落螭貌不惊人,常以壁虎昆虫形态出现,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方便他们听壁角。” 妖有百种,形态各异,每一只妖,都有它自己的个性。 落螭小妖,生来好色,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真人live春/宫秀。 放在旧时,落螭最喜隐身房梁之上,日落而作,日出而息,每每趁着新婚夫妇在床上颠龙倒凤活色生香的时候,探出脑袋来细细观看品味。 村落一片,家家户户相连,落螭沿着墙壁轮番观赏,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现如今,城市之中都是楼房,单身的青年男女又日渐增多,落螭转变了生活方式,专门选择寄居在酒店之中。 快捷酒店,钟点酒店,总也不缺新鲜出炉的热辣画面,落螭顺应时代的发展,与时俱进,在崭新的世界里,找到了新的乐趣。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7 运气 “落螭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绿壁虎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追求,就是颜值。” 宋书明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仿佛还在一场光怪陆离奇幻诡谲的梦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愫了然点点头,对着那只有追求的落螭说:“所以,你选择驻守在这家五星级酒店中?” “我不是选择五星级酒店。”落螭说。 “酒店太大,房间太多,晚上要一间间去找开房的小鸳鸯,那要累死我。”绿壁虎落螭一字一顿,挺直了丑陋的大脑袋,老实巴交的样子,很有几分反差萌。 “我是选择了,颜值和眼光都很在线的卫帅。” 落螭好色,卫帅也半点不差。两个人虽然不曾真的认识,却像是灵魂伴侣一般兴趣相投。 落螭喜欢每晚看春宫,卫帅喜欢每晚演春宫。 “卫帅自己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带回房间的姑娘也很漂亮。卫帅年轻,体力又好,耐力又强,花招又多,声音好听,还晚晚不停。”落螭一爪只有三根指头,一脸的郑重其事,挨着个数遍了卫帅的优点。 “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当然要留守在他身边,一辈子也不离开他。” “每天晚上,都让他ooxx给我看。” 宋书明求助般地把目光转向林愫,实在被眼前这一出出搞得云里雾里满头雾水。这个小壁虎是哪里蹦出来的?卫帅和他的色鬼降,又有什么关系? 林愫冲他扬扬下巴,出言解释道:“我们都想错了。” “昨晚你中色鬼术后,神志不清。正是留在房间里的落螭,察觉到色鬼存在,特地托梦提醒你的。” 卫帅进入剧组已有半年,多半时间都住在这间蛇口希尔顿酒店,日子久了,也常有些花边新闻,被狗仔或多或少爆了出来。 落螭慕名而来,果然没有失望。房间里时常换女主角上演的活/春/宫,香艳非凡,看得人血脉贲张,偶尔还会有些加场。 对颜值有要求的落螭,于是留了下来,就偷偷住在卫帅房间的,浴室中。 “昨晚你来,我原本还以为是卫帅回来,正是高兴呢。”落螭不满地上下打量宋书明,“你这人嘛,虽然长得差了些,好在身材还可以,你要是也带姑娘回来,我也勉为其难看上一看。” 宋书明一噎,摆摆手,苦笑不得地说:“别勉强,别勉强,勉强伤身体。” “可你洗完澡擦完身,后背上却趴了一只白色的雪兔,吸精饮血,好不骇人。”落螭说。 妖看降术,便是看色鬼的实体。 林愫了然点头,看来昨晚宋书明遇到的色鬼,是以雪兔作降头。 “雪兔趴在你背上,喝你的血,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眼睁睁看着那只纯白雪兔渐渐染红,变成淡淡的粉色,好怕你被这只雪兔吸干了血,死掉了。”落螭心有余悸,说着说着伸出小爪,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要是死在这间房里,这房子就不吉利了。卫帅就再也不会回来住了,我还得想办法去找他。”落螭感慨,“你知道,我换一间酒店,要爬多久吗?爬起来,又有多辛苦吗?” 敢情是怕以后没有现场av观赏,这才特意托梦提醒他啊? 宋书明原本还很感激这只面上老实肚里精明的绿壁虎,现在发现绿壁虎是怕他死在房间里影响卫帅,原来的几分感激立刻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很想动手,把这只绿壁虎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不过也算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这只好色的落螭,贪恋卫帅的美色和泡妞的本领,留在卫帅的房间里久不离去。恰好遇到了前来探案的他,又在他被下色鬼降头之后,托梦给他,提醒他注意服务员手里的浴巾。 这才会有宋书明昨天晚上那个奇异诡谲的闹鬼噩梦。 宋书明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问:“那你有没有看到,将色鬼降送来的,到底是谁?” “是酒店的保洁,还是另有其人?” 落螭摇摇头,说:“酒店保洁按时更换床单和洗漱用品。” “你入住之前,房间空了好几天,保洁员也没有进来过。” “上次保洁员进来打扫卫生,还是卫帅离开那天下午,进来收拾了浴室和床单。”落螭说。 林愫连忙追问:“那昨天晚上书明用的浴巾,就是那天进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送来的吗?” 落螭却摇头否认:“不是。” 宋书明问:“怎么会?” 落螭想了一想,才说:“不,你昨晚用的浴巾,是卫帅还在房间的那个晚上,服务员敲门,多送给他的那两条。” “卫帅接过浴巾,只将它随手放在茶几上,没有用。” “第二天早上,他再去浴室冲凉,用的是原本浴室毛巾架上的浴巾。那两条前一晚上服务员送来的浴巾,就被他一直留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宋书明恍然大悟,思索片刻对林愫说:“这样看来,色鬼降术原本对付的人,应该是卫帅。” “和你我,并没有关系。” “事发当晚,卫帅打电话叫服务员多送两条浴巾上来,送来的浴巾被下了色鬼降。可阴差阳错之下,卫帅并没有用那两条浴巾,也就避过了下给他的色鬼降。” “卫帅丢失手机,匆忙退房之后,服务员进入房间打扫卫生,收拾整理。卫帅留在茶几上的两条浴巾崭新,并没有用过。服务员顺手,就将这两条干净的浴巾,放在了浴室的毛巾架上。” “这样,等我入住的时候,毛巾架上放着的,恰恰就是被下给卫帅的色鬼降。” “我只是运气不好,却和降术无关。而这色鬼降,原本对付的人,正是卫帅!” “可是为什么呢?”林愫反问宋书明,“什么人,会想用色鬼术这样的招数来害卫帅?” “色鬼术与旁的不同,需要日日接触方有大用。如果降头下在浴巾上,浴巾每日都要更换,这不是很麻烦很容易穿帮吗?” “如果这色鬼术只用一次,最多不过像你昨晚一样,神智不清记忆模糊,身体疲惫不堪罢了,不会有性命之忧。” “什么人,需要卫帅神智不清,容易受摆布呢?”林愫问。 宋书明还在思索,落螭倒先忍不住开口答道。 “粉丝啊!” 落螭与卫帅“日夜相处”,最是了解不过。 旁人看卫帅,那是骗粉丝上床的人渣。 可是粉丝自己看卫帅,却觉得能和他上床,那得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荷尔蒙爆棚,一钻牛角尖,就看脸不看心了。”宋书明感慨,“这是追星,追傻了吧?” 落螭却很不赞同地反驳:“粉丝那么多,卫帅却只有一个。” “有些狂热的粉丝送礼物,还送些自己穿过的内衣。” “我看,就很有可能下了些迷魂汤色鬼术,专骗卫帅和她们春风一度。” “焉知这次是不是,狂热粉丝上门,给卫帅下了色鬼降,搞得他神智不清,任由她们摆布的?” 宋书明和林愫不由想到卫帅口中的“妙龄美女”和电梯监控中的“魁梧保镖”。这样说来,这个两幅面孔的奇怪女伴,倒很有可能是卫帅神智不清之下的错认。 可按落螭的说法,卫帅并没有用过浴巾,也并没有中色鬼降。 那卫帅,又是为什么会神智不清,错将身材魁梧的女保镖,认成貌美如花啊的女粉丝的?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1 出事 一句玩笑话,却被卫帅当了真,脸色剧变。 林愫还没反应过来,卫帅却悄悄蹭到她身边,突然一把夺过她放在茶几上的桃木剑,毫不犹豫朝猪笼花妖刺了过去。 宋书明眼疾手快,飞身扑上,电光火石间将卫帅压在身下。 卫帅身高体长,可做艺人,长久生活不规律不自律,体力比起宋书明弱得多。此时被宋书明压在身下,一时动弹不得。 宋书明心下大怒,这个卫帅,样貌英俊动人,没想到竟如此心狠! 猪笼花妖真身再丑,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又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怎么卫帅竟然一言不合,就想要她的命! 宋书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冲着猪笼花妖说:“看清楚了吗?你隔着屏幕追星,能知道他真实的人品吗?” 花妖仍呆愣在原地,神色戚戚,满是被背叛后的难以置信。 半响,才一步一顿,慢慢朝着被宋书明压在地上的卫帅走去。 “我要是玫瑰花妖,长得特别漂亮,每天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就不杀我了?” 卫帅咬牙不答,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猪笼花妖彻底寒了心,目光恻恻看他片刻,口中缓缓嘘出一长口气。 眨眼之间,猪笼花妖身形剧增,周身泛着绿色的光芒,竟是在卫帅眼前,现了真身! 一朵巨大的赤红捕虫囊,下有两三条绿色的藤蔓连接着硕大的叶片,直直立在卫帅面前,恶臭扑鼻,腥气冲天。 卫帅大吼一声,直直倒地,竟是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猪笼花妖转身,冲着林愫摆动了两下叶片。林愫点点头,抬了手。 花妖这才放心,藤蔓如波浪一样沿着地面往阳台,又顺着阳台的栏杆一点点朝楼下爬,几分钟后,就消失在宋书明和林愫的视线之中。 “这花妖生起气来,报复得也挺狠的。”宋书明感慨,“等卫帅醒过来,就算不阳痿,也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胡乱出去招惹女粉丝了。” 林愫却对卫帅一丝同情也无,暗戳戳地期盼他干脆太监了才好,说:“花妖再狠,也没有要卫帅的性命。反而是卫帅心狠手辣,竟然想杀花妖。” “落到什么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韩姐此时正在处理华研娱乐和艾方的事情,两边公司高层会面,想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格。 韩姐接到宋书明的电话,听他讲完了经过,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我知道了。既然卫帅手机里的内容没有被泄露,那我就放心了。” “我明天让助理,按合同给你打钱。” 她声音低沉,不似平常有活力。挂了电话,宋书明轻轻跟林愫感慨:“估计是想到卫帅这样心狠手辣,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与韩姐打交道不多,但短短几日,也有感觉。韩姐虽然雷厉风行,但是人品不差。 “娱乐圈里,想要做到人上人,心性总归不是一般人。”林愫说,“别人的事情先放放,我倒想问问,你这趟赚了多少钱?” 卫帅这个案子,实在算得上一波三折。 卫帅被猪笼花妖女粉丝骗了身,偷走了手机,却阴差阳错地躲过艾方当晚下给他的色鬼降。 艾方下色鬼降的事,却被爱看春宫的落螭小妖全程瞅见,又在宋书明入住了卫帅的房间,身中本来下给卫帅的色鬼降的时候,提醒于他。 一个丢失的手机,牵出了两只妖精一场邪术,还有一家搅混水的华研娱乐公司。 此时案了,宋书明一身轻松,在手机上敲了一串数字递给林愫:“这一趟出来,能赚一笔首付。” 南四环边上,小小的一间,真的够了。 宋书明揽住她肩头,说:“就当是庆祝,这几天好好在深圳玩一趟。” 虽是冬天,宋书明仍带着林愫去了小梅沙看海:“可惜这次没替你办港澳通行证,不然还可以去香港看看。” 林愫含笑摇头,说:“我很喜欢深圳。世界这么大,也许以后有机会,能在深圳住下呢。” 也是。京城对于宋书明,满载了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果真能在南国定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乐不思蜀在深圳转了两天,原本打算再绕去珠海广州,宋书明却突然接到了,老李的电话。 电话里老李声音喑哑严肃:“书明,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书明有些诧异,说:“可能还要几天,怎么了?” 老李停顿片刻,低声说:“京城昨天,出了一单命案。” 宋书明也没多想,说:“家属有委托吗?为什么要叫我回去?” 老李缓了语气:“因为,死者你认识。” “你认识,林愫也认识。” “姓刘,叫阿卡。福建人。” 宋书明如遭雷击,转过头来望着林愫,半响说不出话来。 两人买了机票,当晚从深圳赶回北京,直奔停尸房。 老李就在停尸房门口等着,铁青着一张脸。 林愫在飞机上哭了一路。她想到第一次见到阿卡的时候,十五岁的少年身躯瘦小,眼神却执拗,松松垮垮一件破白t恤挂在身上,乍一看像是一片白帆。 满身都是厉气,右肩上两团煞火时隐时现,马面蛇睛,是相书里面“教科书”式的横死面相。 “我该想到的,我该知道的。”林愫不甘心,也不愿相信,“他面相不好,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的。” “可我为什么,没有看出来,他竟连二十岁都活不过?”林愫痛悔交加,负疚感海潮一般涌上,将他层层淹没。 她和阿卡相处时日虽然不长,但两人都是孤儿,年龄又相仿,又曾并肩作战对付婴灵,本就心底亲近。 阿卡幼年丧父又丧母,被姐姐刘阿采一手拉扯大。 好容易读到初中,姐姐南下东莞打工,眼看就要接他团聚,却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林愫虽然帮他找到姐姐阿采,但阿采死于情蛊反噬,又寄身于玉石商人周老板随身佩戴的佛牌之中。 这其中谜团种种,林愫原本希望阿卡能在找到姐姐之后就此放下。 可两人最终分别之前,阿卡却说,他要南下继续寻找线索,解开姐姐阿采被情蛊反噬自杀身亡的真相。 宋书明和阿卡相识,比林愫与阿卡相识,还要更久一些。 最开始认尸的那些年,宋书明每每踏入停尸房,都要在门外停留不知多久,指甲深深在掌心掐出血痕,一身冷汗地进去,又腿脚酸软的出来。 个中滋味,旁人再难领会。只有有过类似经验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就都能够懂。 阿卡失踪了姐姐阿采,宋书明不见了妹妹书晴。 几年过去,阿采和书晴失踪的秘密,都被林愫一一解开。 真凶伏法,宋书明心里像终于得到了救赎。可是阿卡,却为了替姐姐伸冤,一直漂泊在路上。 “阿卡离开京城的时候,曾经告诉我,是要去找一开始带着阿采做生意的退休妈妈桑。” 阿采一开始,是在东莞的酒廊里打工。后来,却跟着退休的妈妈桑,一起做起了婴灵佛牌的生意。阿采身中情蛊和后来的反噬自杀,想必也与这位退休的妈妈桑有些关联。 算起来,两人已有两年时间,不曾听说过阿卡的消息。 哪知两年分别,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停尸房中。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3 噩耗 案情未破,阿卡也不能入土为安。宋书明心里过意不去,去买了黄纸金元宝来,就在阿卡住的顶楼设备间外面,支了个盆子草草烧了。 林愫当然知道无用,但也理解他做这些是只是为了心安,便什么也没说,随他去了。 两人回到家中,情绪都很低落。 花面灵狸转世的橘猫被林愫取名叫做又花,见两人出门几天之后终于回家,十分高兴,喵呜一声便朝林愫扑来,抱着她的脚丫啃了几口,又一个扭身躺倒在地,四脚朝天,露出柔软的小肚皮,喵呜喵呜撒着娇,向林愫恬不知耻地求抱抱。 放在以往,林愫定要好好揉弄又花一番以示亲热,可是她今天情绪低落,实在提不起兴头,只默默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又花的脑袋,就转身进了洗手间。 又花细细喵呜一声,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小跑几步扒着卫生间的门不放,像是要进来一样,爪子在门上刮出刺啦的声音,无端惹人烦躁。 还是幼狸更通人性一些,猫着身子走上前,叼着又花的后脖子,把她叼去阳台,温柔给她舔毛梳发。 说起来这一猫一狸本是母女,可又花转世之后早将前尘过往忘了干净,只依稀对幼狸极为亲近依恋。 幼狸到底是灵兽,极为敏感聪慧,自又花被宋书明抱回家就隐约若有所觉,日日黏在又花身边,同食同住,同卧同起。 幼狸身形大又花许多,那时虽还是幼崽,却已是成年母猫的体型。又花一来二去,被幼狸日日亲近,倒像是把幼狸当做自己的母亲似的,一猫一狸果然延续了上一世的母女情分,只是妈妈和女儿倒了个个儿。 又花渐渐长成大猫模样,幼狸也长大了许多,已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花豹。宋书明和林愫睡在卧室,卧室和阳台之间有一扇透明玻璃的推拉门,常年半开。幼狸睡在阳台上,林愫特意买了大型犬的狗窝,布置得又暖和又干净。 林愫原本在卧室里又布置了猫窝,可又花并不愿意睡,自己叼着身下的垫子跟着幼狸睡在阳台。 子鼠原来也曾肖想过阳台的位置,可刚一进家门,见到一猫一狸哧溜一声就钻去了阳台,连忙回头狗腿地望着林愫。 林愫忍俊不禁,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子鼠眼中露出绝望的目光,在屋中环顾一番,终于把窝安在了厨房。 厨房也挺好,吃喝都方便,子鼠住下之后,又长肥了好几圈。明明是一只黑老鼠,此时却与又花差不多大小。 又花刚刚到家的时候,子鼠还大它许多,刚刚往又花身边大摇大摆的一站,想树立一下权威,哪知幼狸立刻跟上,虎视眈眈立在又花旁边。 子鼠立时怂了,狗腿地冲着又花吱吱叫了两声,绿豆眼滴溜溜一转,干脆耸着脑袋靠在又花身边,蹭了蹭她圆圆的猫头。 又花不过刚刚满月的奶猫,还是孩子心性,见子鼠与她亲近,便与子鼠追逐玩闹。许是猫咪本性,又花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隐藏在暗处,趁子鼠不备突然间扑身下来,将子鼠狠狠压在身下。 几次三番这样玩耍,子鼠老命都要吓去半条,只能抹着眼泪和林愫诉苦。林愫这才提溜着又花的脑袋,教训她说:“子鼠年纪大了,这样吓唬,容易生病。” 一猫一鼠一狸,也算相处融洽,平安无事。 子鼠原本站在厨房,见平日里最受宠的又花吃了瘪,宋书明和林愫又各自沉默,还当是两人吵了架,吱吱冲着又花叫了两声,跳上了宋书明的大腿。 子鼠边吱吱叫,边在宋书明的腿上打转,两只小绿豆眼冲着他挤眉弄眼,表情生动,还伸出黑色的小爪,装模作样拍了拍他的大腿。 宋书明一头雾水,转身问林愫:“这是怎么回事?” 林愫终于扑哧一声笑了,难得开怀地说:“它是在说,大兄弟,家里就你我俩男人,遇到这些女人啊母猫啊发脾气,可不是得担待点。” 得,子鼠还挺懂。宋书明冲着子鼠笑笑,又将林愫揽在怀里,说:“放心吧,我们没事。” 两人暂时放下心事。林愫半年之后就要毕业,正紧锣密鼓准备毕业论文。最近一个月,还在一家新兴的视频公司找了一份实习,正好赶上替一档大热的节目写文案,忙得焦头烂额,已经连续几天加班太晚,来不及回家,就住在实习的公司里。 宋书明手上案子不多,就一边跟着中介找找想买的房子,一边帮着老李,查一些蛛丝马迹的证据和线索。 前后忙活了将近一个月,眼看就要过年,宋书明却接到了敬阿姨的电话。 他心里一暖,还以为敬阿姨终于释怀,能坦然面对女儿离去的事实,从悲伤里走了出来。 哪知宋书明一接电话,这才发现,电话对面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喂,你好,请问是宋书明吗?” 宋书明乍听一愣,抬头看了眼号码,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答道:“对,我是。” “喔,我是上海市普陀区真如街道派出所的警察,请问你和敬春华是什么关系?” 敬阿姨死了。 宋书明刚刚才从深圳回来,又要马不停蹄赶往上海。 敬阿姨离异多年,独自带着女儿敬喆生活。敬喆八字属水,被假扮辅警的沈群所害,两年前,手握冰花如意上吊自杀。死状甚惨,足下还挂了红色漆桶,收集菁丝花露饲喂鳌蟒。 宋书明和林愫原本已解开敬喆自杀的真相,却在追捕沈群和鳌蟒的时候,发现沈群被鳌蟒吸干血迹的尸体,线索因此而断掉,这几年都不曾再听说有进展。 敬阿姨虽然听过林愫和宋书明的解释和推断,却仍然一门心思相信女儿敬喆是被“厉鬼”所害,她与宋书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曾说过自己会继续探访,找出女儿死亡的真相。 宋书明在电话里询问了几次敬阿姨的死因,都被电话那端的警察避重就轻地躲了过去,迟迟不肯正面回答。宋书明心里渐渐涌起不详的预感,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男声沉默了几秒钟,答道:“我们找到敬春华的手机,所以的通话记录都已经被清除了。她最近拨打过的电话,只有一个。” “就是你的。”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4 淤伤 上海冬天阴冷潮湿,一年365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春天绵绵小雨,紧接着就是湿热的梅雨季,等到了夏天,又迎来暴雨和雷暴。宋书明以前在单位的时候,曾听两位同事在一起聊天,一位来自深圳,一位来自上海。 来自深圳的吐槽说老家的家具上面长了青苔,来自上海的同事嘿嘿一笑,说你那算什么,我家的衣柜上长了蘑菇。 他那时不过当个段子来听,等自己从干燥寒冷室内却温暖如春的北方,来到这屋内室外一般阴冷的江浙,才算是体会到以前同事所言不虚。 宋书明出了虹桥车站,排队等出租车。队伍极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绵延不断的小雨自天空落下,天色阴沉,乍一看竟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宋书明的心情就仿佛这晦暗的天气,一个月的时间,接连送走了两位他们曾经认识的可怜人,世事何等无常,每个人的命运就仿佛这风中浮萍,由命不由己。 从虹桥开到真如,一路高架,十分畅通。宋书明到派出所的时候,刚好赶在了办案的刑警下班之前。 老李已提前打过招呼,经手的警官姓张,多少知道了宋书明家中的情况,见了面也客客气气,带着宋书明到了验尸房。 “受害人是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手机钱包完好,都在身边。手机里一条通话记录都没有,最近的一条,是打给你的。” “我们这才打电话给你,询问你和受害人之间的关系。” “今天上午,我们也已经联络了通讯公司,受害人近一年的通话记录很多,也很复杂,有同事正在排查。” “受害人打电话给你的时间,大约是在两天以前。尸检的详细报告虽然还未出具,但是法医初步判定,死亡时间约莫在五十小时左右。” “这样的话,受害人临死之前最后一个电话,正是打给了你。” “我们和首都方面核查过,受害人死亡的时候你在北京,和刑警老李合作办案。” “但是你有没有头绪,受害人临死之前,为什么会打给你呢?” 宋书明沉吟片刻,才将之前敬喆自杀的案件掐头去尾草草解释,特意避过了林愫和灵异的部分,只说敬阿姨不相信警方得出的女儿敬喆死于自杀的结论,通过老李找到他,请他来调查。 张警官问:“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宋书明顿了顿,才答道:“也是,自杀。” 张警官唔了一声,说:“受害人当时,相信你吗?” 宋书明说:“不信。正因为她不相信,所以当时提出的报酬,我也没有收取。” “我们分别的时候,她说过,她会继续调查女儿自杀的案子的真相。” 张警官眉头渐渐皱起,说:“她这么笃定,是有什么证据吗?” 宋书明有些犹豫,如果将敬阿姨的怀疑说出,很可能影响警方对受害人的印象,让人觉得敬阿姨是一个偏执又迷信的疯狂母亲,只好摇摇头,模模糊糊地说:“没有什么在我看来,切实可信的证据。” 张警官了然的点点头,掀开罩在尸体之上的白布。 敬阿姨躺在验尸台上,面容安详平静,不见伤痕,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篦在脑后,宛然若生。 宋书明想到两人分别的那天下午,敬阿姨在地铁口下扶梯前回头,冲着宋书明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他那时心里隐隐不祥预感,总觉得这一面便是最后一面。 前后不到两年,预感成真竟这样的快。 “法医初步鉴定,是溺水身亡,所以身上没有伤痕。”张警官说。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上半身整个埋在放满了水的浴缸里,跪姿。” 敬阿姨虽然和阿卡一样,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但她好在尚有积蓄,请得起私家侦探替她调查案件,离开首都之后来到上海,长住在真如一家酒店式公寓里面。 “房租四千一个月,酒店式公寓,厨房卧室客厅连在一起,开放式的。这种商业性公寓本来面对的是来沪的老外,所以统一装修的时候在浴室里面,装了浴缸。” 酒店式公寓的物业费很高,由物业公司统一配备了保洁阿姨。出事的那天早上六点多,保洁员照旧从高层往下打扫卫生,扫到敬阿姨所住的第七层的房间的时候,听到了门里传来湍湍的水声,再低头一看,已经有涓涓细流从门缝里面渐渐涌出。 保洁员很负责,以为是租客晚上睡觉忘记关掉水笼头,连忙敲门,却不见人应,这才找到物业,说了这件事。 物业联系了锁匠前来开门,等撬开了门,才发现水是从浴室里流出来了,而浴室的门,却被从里到外反锁住了。 门被反锁,浴室里却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出,物业来开门的管理员,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好,连忙打电话报了警,又从房间里面退出来,和锁匠一起,在门外等警察来。 警察来了之后,锁匠打开浴室房门,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位消瘦的女子,身穿灰绿色的毛衣,端端正正跪在放满了水的浴缸前面,脑袋深深折下埋在水里。 从背影望去,竟像是没有头颅一般。 警察连忙封锁了现场。浴室房门被锁,又是暗卫,没有窗户,一开始都是按照自杀案处理。 可是尸体送到法医这里,法医例行检查外观,掀开衣服一看,才发现敬阿姨脖子上有深深一条勒痕,脑后有一块红色的圆斑。 “红色的勒痕和浴缸边缘相符,就是说,受害人的脖子狠狠压在了浴缸上,所以产生了一道深红色的伤痕。”张警官说。 “无论是何方式自杀,都不太可能自己将自己的脖子这样用力压在浴缸边缘,更何况,受害人脑后的那块红斑,也很像是按压所致。” 宋书明点点头表示理解,说:“法医怀疑,是有人将敬阿姨从脑后按住,脖子深深压在浴缸之上,再将她溺毙?” 张警官说:“没错。” 两人合力,轻轻将敬阿姨的身体翻了个个儿。敬阿姨脖子细长,靠近枕骨的地方果然有一块深紫色的淤伤。 宋书明倒抽一口凉气,那淤伤的形状,实在是太熟悉了些! 三厘米直径一个小圆形,中间一块方方的小洞。 外圆内方。 “这是,一枚铜钱。”宋书明说。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5 怀疑 宋书明回到酒店安顿好,才和林愫打了电话。 林愫上午本该上课,此时却在家中休息,说是朋友圈里号召献血,她去献了200cc,还放了半天的假回家休息。 “什么?你是说,浴室的门被从内反锁?”林愫讶异,问道。 宋书明说:“对,浴室的房门从内反锁,整间浴室,除了一扇门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供人进去或出去的出口。” “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理论上来讲,这是一件密室自杀案,和当初敬喆自杀的案子十分相似。” “但是自杀的结论,并不能解释敬阿姨颈后的紫色淤伤。” 老李特意打电话问过张警官,尸检结果显示,那块铜钱养的紫色伤痕是生前造成,力度却一直维持到死后半小时内。也就是说,敬阿姨死后半小时,那块铜钱仍保持着压在她脑后的力度不曾松懈。 但是警方发现的案发现场,并没有任何铜榆钱的痕迹。 凶手到底是怎么样进入浴室之内,用一枚铜榆钱杀死了敬阿姨,从浴室中离开,并将浴室的门反锁呢? 林愫思索一阵,怀疑道:“会不会像上次敬喆自杀的案件一样?办案的辅警沈群潜伏在其中,房门并没有被反锁,却被他假造出房门反锁的假象呢?” “又或者,是开门的锁匠有问题,撒了谎?” 宋书明答她:“这个我也考虑过,但是应该不会。” “这次开锁的时候,来了两位民警,连同保洁、物业管理员和开锁的锁匠在内,至少有五六人在现场。” “要作假,要蒙混过关,可不比当初沈群蒙骗什么都不懂得的敬喆的邻居小龚,要麻烦复杂得多。” 宋书明说着说着,显得有些犹豫。林愫心思细腻,立刻极为敏感意识到了,说:“有什么想法,你直说?” 宋书明这才直截了当开口:“说真的,林愫,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敬阿姨曾经说过的话是真的呢?” “如果,敬阿姨所说的厉鬼索命真的存在呢?” “如果,敬阿姨和她的女儿敬喆,真的是被厉鬼所害呢?” 林愫一愣,她从来未曾怀疑过当日自己的判断。可现在时隔近两年的时间,再跳出以前认知的局限去思考敬喆的案件,她竟真的有些把握不定。 敬阿姨所谓的“厉鬼索命”的推论,非但不是没有依据,恰恰相反,敬阿姨这么多年来的“依据”,难道不是老林吗? 敬喆十二岁那年自杀未遂,敬阿姨将她接回家中,才发现她言行举止十分诡异,托人请来老林“驱鬼”。 老林这才将金刚杵送给了敬阿姨,并嘱咐她小心行事。 后来敬喆自杀,敬阿姨找到宋书明和林愫的时候,一口咬定女儿死于厉鬼索命,不正是因为那个无所不能,言行必践,从不出妄言的,林愫最信任的人——老林吗? “毕竟我们当初判断敬喆自杀的依据,是对菁丝花露和鳌蟒的推断。”宋书明有些担忧地说。 “可是事实上,我们从来都没有过菁丝花露和鳌蟒存在的证据。” “菁丝花露,从来都没有真正找到过,我们只是从敬喆脚下挂着的红色油漆桶推断而来。” “至于鳌蟒,我们只见到饲养鳌蟒的巨大玻璃水缸,和沈群被吸干了血的尸体,可是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有见过鳌蟒的真身。” “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证据,都是你我的推断。” “可我们的推断,和老林的推断,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宋书明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林愫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沉默片刻,说:“我得过来一趟。” “再试一次问米。” 出事的房间已经被警察封锁采集证据,去不了了。 宋书明和张警官商量之后,带着林愫先去见了敬阿姨。林愫从麻布小袋中掏出黄符纸、铜金盆、陶瓷碗、绿豆水。手里捻住一小撮五色糯米,自上而下高高撒入铜金盆中,垒成一座糯米小山。 林愫凝神静气,捏诀半响,却只能无奈放下手中阴沉木筷,冲宋书明摇摇头。 果然如二人所料,问米一无所获。 林愫不认命地摇了摇腕上引魂铃,掏出黄符纸,还想再试试,却被宋书明轻轻抓住手腕,摇头说:“算了,没用的。” 不论敬阿姨是为谁所害,如何所害,都与阿卡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联。阿卡后背上的伤口是铜钱形状,敬阿姨颈后的淤痕也是铜钱形状。 如果敬阿姨死于厉鬼之手,难道阿卡也是如此吗? 林愫一而再再而三问米失败,引魂铃也不起作用,这必定是因为二人魂魄被动了手脚。 林愫沉吟半响,说:“以厉鬼为咒,杀人性命,取人魂魄,听起来倒很像是邪教做法。” “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和上次花面灵狸遇险背后的人,是不是同一拨?” 宋书明说:“阿卡和敬阿姨都是曾经与我们有过关系的人,可我们曾经手过的案件远远不止这一两单。” “如果是上次元皿案件的幕后黑手,想对你我动手的话,又何必特意找到阿卡和敬阿姨呢?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愫眉头渐渐皱起,说:“也许,是以为敬阿姨、阿卡和我们,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宋书明扬起眉毛,说:“什么意思?” 林愫抬头,定定看他,说:“敬阿姨和阿卡,亲属俱丧,孤家寡人在这世间。” “你和我,不也是如此?” 宋书明点头说:“倒也是。阿卡失去姐姐,敬阿姨失去女儿,我失去了妹妹和父母,你失去了老林。” “我们四人,都算是家破人亡踽踽独行。” 他越说,反倒越迟疑,这些描述词,越说越有些熟悉起来,竟好似隐隐约约指向另外一个人。 林愫比他更先反应过来,脸色巨变,说:“詹台!” 除了阿卡和敬阿姨之外,还有一个和他们曾有过交集的人,此刻也是形单影只,独自漂泊在人世间。 就是詹台! 宋书明强自镇定,拿出手机,说:“你先别慌,我先打一下詹台的电话。” 他手指颤抖着拨出了号码,却只听见一句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宋书明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林愫。林愫脸色渐渐惨白,说:“他们下一个要杀的人,应该是詹台。”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6 巷子 林愫上次和詹台联系,还是圣诞节前。 她自己是孤儿,平日里特别注意这些节日。中华传统节日大多喜欢祭祖和团圆,自己以前形单影只的时候最怕过节,将心比心,就挑了个氛围轻松快意的圣诞节,特意打电话给詹台。 她晚上七点多打了一个电话,詹台没接,直到快凌晨才回了电话过来。 好在林愫和宋书明晚出看电影,凌晨刚刚散场,一摸手机,正好看到詹台的电话。 电话里的杂音很吵,詹台的声音模模糊糊也听不太清,林愫堵住一边耳朵,提高了声音问他:“你在哪里?” 詹台还是初遇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咋咋呼呼答道:“成都,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顾名思义就是两条宽窄不一的巷子,宽巷子里多是清末建筑,很有时代感。窄巷子里则有很多新潮的店铺、酒吧和咖啡厅。 林愫眉头微微一皱,说:“怎么玩到这么晚?喝酒了吗?” 詹台哼唧搪塞两句,听声音像是从酒吧里面走了出来,周围安静了许多,这才压低声音说:“林愫姐,我跟一个案子呢。” 自雅丹魔鬼城一别之后,詹台彻底废弃了陆诒这个名字不用,只拿着陆讫当年虚报生日的身份证,装作十**岁成年人样子,偷偷在同道里打听,接些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活计。 有钱没钱,钱多钱少,他也不甚计较,常常是听到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就背上行囊上路,走到哪里算哪里。 林愫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住在宽窄巷子里的青年旅社里,跟一单灵异案子。 “姐,吸血鬼听说过吗?我这次可能见着活的了!”詹台语气带了几分兴奋,“连吸几个夜店里玩high了的小年轻儿。被老子抓到,活剥了它的皮!” 林愫啼笑皆非,听他描述,已经猜到是只没成型的小旱魃,便连声嘱咐他注意安全。詹台年龄虽小,但阴山十方陆家老道本领却着实了得。林愫原本并不很担心他。 可这次敬阿姨和阿卡接连出事,都是被一枚铜榆钱所害,死于密室之内,手法极端残忍,林愫闻所未闻。 宋书明安慰她:“詹台人小鬼大,本事与你不相上下,身上法器宝贝又多,和阿卡敬阿姨绝不是一个段数的,你别不要担心太多。” 林愫脸色沉重不见半点好转,说:“我心里忐忑。你我知道詹台的本事,那想害他的人必然也做过调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 “詹台说到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们还是尽快赶去。” 要查詹台行踪,总得去拜托老李。 老李听完宋书明所言,眼含深意望了他一眼,转身去了行政科开条子。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说:“住宿的记录就只查到这里,别的,目前暂时还没有。” 宋书明接过,低头一看,对林愫说:“詹台,还在成都。” 成都天府之国,物价低房价低消费水平低,节奏慢而舒适,生活压力较之其他一二线城市,要小上许多。 何况蓉城自来是美食之都,詹台嘴馋爱吃,在这里长久停留也十分符合他一贯的脾性。 詹台住在武侯区一家很小的青旅,靠近锦里。宋书明和林愫按着老李提供的地址找过去,前台的小姑娘脸庞白净,十分秀气,胸前挂一块写着自己名字“陈璐”的小名牌,看起来像是兼职大学生。 宋书明和林愫到的时候,她正在替两位背包客老外办手续,说的一口好英语。见到宋书明和林愫来,还当是小情侣来留宿,一愣,说:“我们这里是青旅,都是单人床,男女分开住的。” 宋书明摇摇头,说:“我们是来找朋友的。一个男孩子,一直住在你们这里的,名叫詹台。” 陈璐脸上立刻松快,露出笑意,说:“对,詹台是住在这里。” 詹台住在二楼,陈璐带着林愫和宋书明上楼,解释道:“我今早七点接班,一直没有见到他下来,应当还是在房间里面。” 陈璐轻轻敲门,不见人应,诶了一声伸手推门,一推即开。 可房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床位混住的青旅,不锁门是常态。一间八人间,左右两张木质上下铺,靠墙摆一面密码锁,供每个床位的住客放置贵重物品。 宋书明一眼便认出地下摆着的詹台的行李箱。上次在张掖遇到地锦小土豆,詹台和他们的行李箱都被地锦小土豆运到了顶楼,并排放在一起。詹台找到箱子极为高兴,从箱子里掏出好些法器,宋书明当时立刻心生警觉,特意观察了那箱子好一阵。 箱子还在这里,可人为什么不见了? 前台小姑娘陈璐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大早到现在都没见到,莫非是昨晚没回来?” 林愫还想上前翻看詹台的行李箱,却被前台小姑娘尽职尽责地一把拦住,说什么也不肯,直说詹台不在,绝不允许旁人随便翻他的东西。 林愫无奈,还想再争。宋书明目光一转,微微一笑,温声问陈璐要詹台的电话。 陈璐目光狐疑,问:“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连电话都不知道?” 宋书明沉沉稳稳掏出手机,给陈璐看他们在敦煌魔鬼城曾一起拍下的合照,说:“之前的号码是外地的,詹台到了成都,应该是办了当地的手机号吧?” 陈璐松口气,点点头说:“他在这里住了小半年了,好像还帮过我们老板一个忙。” “喏,”陈璐边说边翻手机通讯录,“还真是新的成都的号码。你打来试试?” 宋书明连忙照着陈璐的号码拨了出去,几秒钟之后一阵手机铃声叮叮咚咚从墙角传来,正是,那一排立着的密码锁里。 宋书明走近那分了十个小隔间的密码锁,将耳朵凑近听了几秒钟,指着其中一格说:“詹台的手机,就在这里。” 詹台前晚一晚未归,还没有带手机! 林愫手足冰冷,心跳加快,宋书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肘,又问陈璐:“能不能帮我们问一下,有没有同事知道,詹台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陈璐犹豫几秒钟,还是在青旅同事群中问了一声。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詹台昨晚,回来过。 “为什么九点多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青旅,却又出去了呢?监控有吗?能查查吗?”林愫心急如焚。 可要查监控,就得先报警。陈璐爱莫能助,温言拒绝了他们。 宋书明叹口气,看着眼前渐渐六神无主的林愫,说:“只能报警。” 詹台说到底也是未成年人,派出所立案倒很迅速,只是后来听说詹台家人双亡自己独身流浪,就微微冲着宋书明摇头。 宋书明无奈,只能和林愫回到酒店。 林愫咬了牙,从随身的麻布小袋里抽了一张黄纸符,叠成纸鹤模样。说来可笑,她两次用这纸鹤之术,都是为了寻找詹台。 宋书明从房间的抽屉里掏出一张成都旅游地图,平面摊开,替林愫提前预备好。 林愫心神不宁,黄纸符又极软,她连续折了两次纸鹤都未曾成型,好在第三次,终于勉强有了个纸鹤的模样。 林愫左手捏决,把纸鹤挑在桃木剑尖,轻轻喷一口银杏露水,说:“三界三境,真灵临轩,朱雀昭昭,道我必生。”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9 矛盾 林愫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锦里小吃街晚上十点商铺就关门,她紧了紧身上外套,迎风大步朝前走。 沿着锦里古街往里,一路美食遍地。林愫一边逛,一边馋得流口水,钵钵鸡叶儿耙吃个不停,还打包了一碗凉粉一碗荞面给宋书明带回去。 她和宋书明住的青年旅社,闹中取静,离小吃街还有一段几百米的距离,要接连穿过几个暗黑的小巷。 成都治安尚好,兼之又还算是旅游城市的闹市区,林愫一路往回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全,她腕上带着引魂铃,遇上鬼魅妖邪就好比遇上老友,更是挺直胸膛往回走。 林愫穿过第一条小巷,巷口路灯昏黄,将地面上人的影子拉的长而又长。林愫方才吃得很饱,心情难得轻松,走着走着干脆小跑起来,一蹦一跳,像是追踩着自己的影子。 原本冷寂黑暗的小巷里,突然传出一声极低极轻的嗤笑,像有人被林愫活泼的动作逗笑了一般。 那声音小而短促,飘散在冬夜的寒风中几不可闻,可林愫自来不同常人,耳力极佳,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人悄声跟随。 林愫不见惊慌,轻轻伸手撸起手腕上的袖子,露出金光闪闪的引魂铃,左手捏诀,手腕轻轻抖动,叮咚清脆的铃音在暗寂之中格外突兀,像是有回声一样,绵延不绝。 林愫脚步不停,仍在朝前走去,一路走到巷尾转弯,眼角余光特意朝身后瞥去。 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林愫心下一沉。 她方才捏诀,用引魂铃向背后试探,如果身后那人是鬼怪邪魅,在引魂铃之下,多少应该显现出些原形才是。 可是林愫回头望去那一眼,巷子之中却分明空无一人。 所以,跟在她身后的,并不是鬼魅。 而是人。 林愫这才真的恐惧起来。 这些年经历过的种种风波事故,遇到的鬼魅精怪往往有情有义,遇到的人,却不知看过多少次黑肠烂肚。 她林愫再有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要是真在这黑破巷子里面,遇到一个简单粗暴上来就动手的彪形大汉,那才真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林愫心中暗悔,早知道应该叫宋书明陪她一起来,说到底还是女孩子,总这么托大,夜路走多了,难免有一次真的会遇到危险。 林愫不敢惊动身后那人,动作极慢,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半遮着脸,半摸索着将号码拨出,打给了宋书明。 嘟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周围一边安静,忙音的提示声在黑暗中显得尤其响亮。 林愫手中冷汗潺潺,也不知一直跟踪她的那人是不是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声音,是不是发觉了,她的求救电话压根就没有打出去! 此时再打110也难,林愫在明,跟踪她的那人却在暗。此时摸不清对方动向,若是冒然报警倒怕激怒了他,惹来更狠的报复。 林愫心跳如擂鼓,在胸膛里咚咚作响,只能强自镇定,加快步伐朝前走,眼角余光扫向身后。 不远处,倒真像有一个人在渐渐跟上。 一个男子,身材削瘦,麻杆一样,穿着黑色的薄羽绒服,头上兜帽罩得严严实实,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林愫咬牙,越走越快,几乎已是在小跑了。她此时身边防身利器只有麻布小袋中的金刚杵。 林愫暗暗伸手进去,左手攥一把糯米,打算情急之下洒向歹人面门混淆视线拖延时间,右手紧紧将金刚杵攥在掌心,悄悄藏在外套下面,迫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尽力拖延了。 她越跑越快,已经跑完了第二条巷子,眼看就要拐弯。身后那人却突然之间加快了步伐,飞奔朝她跑来。林愫尖叫一声,加快步伐做出崩溃逃命的样子,右手却用了十足十的劲头,狠狠发力,准备那人跑近就将金刚杵对准下身戳去。 那男子确实速度极快,还不待巷尾就已经追上林愫。林愫把心一横,尖叫着后靠在墙壁上向地下蹲去,右手却已准备好,正待他靠近就发力。 男子一愣,像是没意识到林愫会蹲下,慢下脚步,朝林愫一步步靠近。 林愫嘴角深深抿起,差不多一臂距离的时候,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举起金刚杵对准那男子下身直直戳去,冲力极猛。 那男子明显一惊,反应却快如闪电,在林愫发力冲来的时候,灵巧一转,侧身躲过,又从后背伸臂向前,牢牢将林愫箍在怀中,右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林愫心下一片绝望,左手腕抬起正准备摇动引魂铃与他玉石俱焚,却见那男子仿佛预料到她动作一样,一把握住她的左手腕,让她彻底失了反抗的能力。 “别动!”那男子沉声开口。 林愫听到这声音,如遭雷击,连忙转过头,认真端详那人的脸。 那人冲她微微一笑,说:“是我。” 个头高了,力气大了,声音粗哑了许多,脸庞也黑瘦,一头乱发,像是多日不曾打理。 可是眉眼清秀,笑容熟悉又俏皮。 林愫方才紧绷的心情霎时松懈下来,眼泪几乎落下,说:“詹台。” 正是詹台! 这几年他漂泊在外,沧桑成熟了许多。可样貌依稀如旧清秀,正是林愫和宋书明此番来寻找的詹台。 林愫激动不已,颤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书明一直在你住的青年旅社等你,你怎么在外面不回去,还偷偷跟在我身后?” 詹台却避而不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夺过手机,啪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愫哎一声,转头怒视詹台,却被詹台紧紧揽住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听我的,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詹台已是少年模样,短短数年,个头窜到了一米七六,再不是以前那小鸡仔的模样。此刻他紧紧箍住林愫,便似铜墙铁壁一样,她半点动弹不得。 两人顺着巷子,七拐八拐,几分钟后走到了一处貌不惊人的辣椒店前,钻进后门,拐到店铺的小后院里。 这后院里面有一间小木房,詹台一路推着林愫进了房间,迅速将房门锁上,这才舒一口气,转身对林愫说:“林愫姐,你知不知道,杀害阿卡和敬阿姨的凶手是谁?” “是宋书明。”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1 迷惑 宋书明等在巷口,许久不见林愫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书明一颗心也一点一点收紧。锦里小吃街十点店铺就已经关门,从小吃街走回青旅,不可能需要这么久。 难道蓉城当地警方动作竟如此之快,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找到林愫了? 宋书明顺着小巷往前走,巷中昏暗,他走得很小心,距离锦里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林愫被摔得四散的手机。 这绝不可能是警方带走了林愫。 现在出警,对执法记录仪要求严格,带走嫌犯的流程都会合规谨慎。何况林愫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又因他的缘故自来对警察信任,见到警察执法,肯定会乖乖跟着走,又怎么会被摔掉手机呢? 摔手机,是为了让他和林愫不能见面。 他和林愫到此,是为了寻找詹台,确保他无虞。可是现在詹台仍然离奇失踪,林愫却也突然消失,莫非这是什么人布下的一个局,就是为了将他们各个击破。 宋书明捡起林愫的手机放入怀中,一面沿着墙根往前走,一面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 “宝刚,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林愫静静听詹台说完,沉默片刻,皱着眉头说:“詹台,我得好好想想。” “我今天太累了,忙了一天,也没有休息好。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早上起来,再好好商量商量,成吗?” 詹台脸色一松:“只要你不要急着出去找宋书明,什么都成。” 林愫冲他轻轻笑笑,说:“你说的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不是?”说着说着,脸上露出迷茫神色,“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看待宋书明。” 詹台嗯了一声,一直攥紧的手这才慢慢松开来。他也没想林愫这么快能被自己说服。林愫和宋书明两人相恋,是在敦煌与他一别之后。这两年来,或许两人感情并非铁板一块,林愫对于枕边人,或多或少已经有些怀疑了? 他预备好的满腔慷慨激昂一时没了用处,倒有些手足无措,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林愫冲他微微勾勾唇角,说:“我想睡觉,穿着内衣不舒服。” 詹台愣愣啊了一声,一张脸噌地一下满面通红,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身,力度之大带起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林愫半点也不犹豫,两手抓住衬衫下摆,灵巧一翻,露出浅褐色的内衣和干净瘦削的胸膛。 詹台立时惊慌失措转过身,两只耳朵通红,哎哎叫着:“你怎么说脱就脱,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和小姑娘一样不知道避嫌啊。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男女意识都没有呢…”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结结实实被砸了一下,直砸得他眼冒金星,向前扑在桌子上,半响没回过神来,耳边只听见林愫愤愤的声音。 “这一下,是替你书明哥揍的你。” “一别两年,别的没学会,忘恩负义学得倒不差啊,忘了在敦煌谁救的你?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林愫一边骂,一边拉开房门,趁着詹台抱着头靠在桌前大喘气的工夫,从门里窜了出来。 林愫到底心疼詹台,不忍心再冲他脑袋上来一下一劳永逸。一面暗暗骂自己心软犯了圣母病,一面玩了命似的往前跑。詹台年轻力壮,自己拿金刚杵砸他那下又收了力道,要不了多久这喝了迷魂汤的倒霉孩子就会追过来,林愫两肋之间一阵生疼,此时倒宁愿被警察抓住。 警察抓了她,不过是协助调查,和宋书明总能见面,两人见面之后好好商量,想必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要真是被詹台这蠢蛋给软禁了,留宋书明独自在外面对危险,林愫想都不敢再想,只能拼了命向前跑去。 正是冬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愫当时被詹台揽着晕晕乎乎带到了小院里,也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转弯,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朦胧间感到有人已经奔到了他身边,心下一横,从怀中掏出金刚杵,事出紧急,实在逼到了绝路,也只能那金刚杵戳那没脑子的二货詹台一把了。 林愫做好了准备,对方从身后扑来,她刚想伸手,却骤然惊觉,身后扑上来的这人,并不是詹台! 那人比詹台高大许多,一掌捂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别喊,是我。” 林愫满身都松懈下来,身后这怀抱她躺了两年多,再熟悉不过。 是宋书明。 两人沿着墙根往前走。宋书明先开口,说:“你现在很危险,别的东西以后再解释。” 林愫悄声说:“我知道,阿卡案发现场的那根头发,验出了我的dna。” 宋书明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林愫摆摆手,说:“我遇到詹台了。这件事,回头解释。你先跟我来。” 林愫心里想的清楚,詹台的这些颠三倒四的怀疑不是毫无依据,最好的方式,就是三个人面对面,开诚布公说清楚。 宋书明却没想到,林愫一直没有回来,是和詹台在一起。 “你的手机,是詹台摔的吗?”宋书明怀疑道。 林愫唔一声,安慰他:“没事,我给了他一棍子报仇,咱俩不亏。” 宋书明:“...” 林愫原本以为会在回小院的路上,遇到前来寻找她的詹台。 可是两人一路往回走,却一直不见詹台追上的身影。 七拐八绕之后,两人终于走到詹台所在的小院里面,小木屋的灯还亮着,门却已经被关上了。 “奇怪,怎么回事?我那一下子,并不重啊。”林愫小声嘟囔,“他是追出来了,还是没追出来?” 两人走到木屋前面,宋书明趴在门上侧耳听,半响转身冲林愫说:“屋里没人。” 林愫点一点头,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周身一阵寒颤,像忽略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似的。 她耳尖目明,分明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听到了咯咯的一阵,极其怪异的响声。 林愫咬牙低呼:“宋书明,撞门。” 宋书明瞥见她脸上神色,再不犹豫,后退几步,用力朝门上撞去。那门锁老旧,轰隆几下之后果然松动,宋书明接过金刚杵,往上一撬,将嵌在门上的锁片打开。 两人冲进屋内,双双倒抽一口冷气。 詹台此时,分明被一根长长的草绳,吊在了床梁之上!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2 铜钱 床梁距离天花板已很近,詹台双手紧紧握住绕过他脖子的草绳圈,拼命将自己向上提,脚尖点在床板上,左摇右坠,面色紫涨,喉咙中咯咯作响。 宋书明不待林愫惊呼出声,大步跨上床,紧紧抱住詹台双腿朝上举,替他减轻绳索对脖子的压迫,转身又对林愫大喊:“快!解开!” 林愫一把搬过窗前椅子,垫在床上,连忙站在椅子上,掏出金刚杵,狠狠冲着草绳划去。那草绳粗粝,一时半会儿割不断,林愫急得满脑门都是汗,才终于将草绳磨断。 詹台如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砰地砸下,宋书明和他双双倒在床上。宋书明连忙翻身查看,詹台满脸紫绀未消,上半张脸像被人重击过一般布满了青紫的血点,是典型的缺氧窒息的表现。 詹台喘息未停,半响才终于睁眼。因为缺氧连眼球都已充血,嗓音沙哑仿佛火燎过一般,张开口对宋书明无声说了两个字。 宋书明没有听清,贴近了问他:“什么?” 林愫却已然明白,脸色铁青,拍了拍宋书明的后背,指着房上床梁,说:“铜钱。” 果不其然。 宋书明站在林愫搬来的椅子上,顺着詹台上吊的草绳往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块小圆扁片,外圆内方,深褐色有锈迹。 正和在阿卡身上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是一枚金铜铸造的铜榆钱。 林愫此时从包中掏出水瓶,一点点喂给詹台替他润嗓子。见宋书明将铜榆钱递来,眼睛轻轻闭了闭,低下头说:“还好,还好我们回来了。” 前后不过数分钟的时间,詹台竟然差一点被害。昨天晚上,被施下离间计的,又何止林愫和宋书明,分明还有詹台,与她和宋书明二人。 若是林愫那时一念之差,将詹台击晕,方才詹台丝毫抵抗能力也无,此刻想必已经葬命于此,而她身上的嫌疑,此生此世也再难洗脱,就算能洗脱,以她性格,也再难逃脱道德的枷锁。 若是林愫和宋书明对詹台没有回护和信任之心,在两人相遇的时候决定独自逃亡,不回小院与詹台解释,詹台此时也必定凶多吉少。 “一石三鸟,好一出毒辣的反间计。”林愫一边给詹台喂水,冷敷脖子,一边低声跟宋书明解释,“昨晚詹台半夜从房间中逃出,一是因为东西被人碰过,青旅已不安全;二是因为,他收到了两张刑侦现场的照片,怀疑凶手是你。” “詹台守在青旅门外,原本是想探查在他床铺下放东西的神秘人,哪知却瞅见你我来此。他担心我会有危险,这才在我出门的时候偷偷尾随,将我带来此处,为的就是保护我。” 宋书明似笑非笑瞥了詹台一眼。詹台此刻紧闭双眼,紫涨面孔也看不出来是否变红,只作出一副遭了大难的萎靡样子,恨不得挂一个“昏迷”的牌子在脑门上。 宋书明也不与他计较,只对林愫点点头,说:“你出门之后,老李打我电话。刑侦现场的头发,dna与你相配。按照流程,他们也得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我听老李言外之意,倒是对你也多有不信任之语。” 林愫在心里暗暗骂娘。她救过佑乔,宋书明救过詹台,怎么一个二个都如此健忘,果然是好人难当。 她本心里难受,转念一想又释然些,道:“这出离间计使的很溜。不仅仅离间了你我,还将詹台和老李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 宋书明赞同道:“不错,你我若是彼此信任,就没有办法联络詹台和老李,只能孤立无援一路逃亡。若是今晚我们被离间成功,没有回来寻找詹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林愫心里刚刚松下些,听他说完又渐渐收紧,说:“按这个想法,老李会不会也有危险?” 宋书明皱起眉头,还没有答她,一直闭眼一言不发的詹台,终于开口,说:“不会,老李不会。” 詹台嗓音仍喑哑暗沉,方才被草绳吊起声带受损,也须得休息几日才能好转。他挣扎着支撑起身子,伸手握住宋书明的手,说:“我也是刚才被绳子吊上去的时候,才想清楚一件事情。” 詹台被林愫一金刚杵砸中脑袋,当即双手抱头,眼冒金星,痛喊出声,眼前一片乌黑,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痛得眼噙热泪,伸手一摸,右侧脑后鼓起了一个大包,青筋一跳一跳,还在持续地抽疼。詹台又气又悔,万万没想到两年不见,老实人林愫竟也会玩美人计这一招。 他回过神来,自然想追过去,手握住房门把手,才发现门被从外而内锁住了。 詹台冷笑一声,锁门这种事情,哪里拦得住他,何况这里是平房,最不济还可以翻窗户。 他双手一撑,刚刚爬上窗前的桌子,却听到背后嘶嘶一阵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朝他爬来。 詹台猛地转身,这才发现床上盘踞了一条近半米长的枯黄色小蛇,鳞片斑驳,圆形的小小脑袋泛着古铜色,极为骇人。 詹台十分诧异,放出灵蛇拖他脚步,这并不很像林愫的作风,反倒像是他阴山十方派内常用的损招。他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左手捏诀,右手从怀中抽一条柳枝,轻轻念道:“我想有想,人想无想,无边有色,得灭我色。” 小蛇果然乖觉,点着脑袋顺着柳枝朝上慢慢爬,詹台还有些沾沾自喜,暗道:“哪里学的歪门邪道,在我面前使唤,不是班门弄斧么。” 小蛇爬完了柳枝,终于爬到了他手腕之上,乖巧缠在詹台小臂之上,像套了个枯黄色的臂圈。 詹台匀出另一手,轻轻摸摸小蛇脑袋,说:“乖。” 便是此时,只一眨眼的瞬间,那小蛇腾空跃起,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詹台脖颈,霎时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詹台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拽,触手那一瞬,才发现绕住他脖颈的,又哪里是一条小蛇? 分明是一截,半米余长的麻绳!麻绳的顶端,缠了一枚铜钱,不正是方才小蛇那古铜色的脑袋? 麻绳力大无穷,生生拖着詹台往床上撞去,又凌空腾起,像拎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将詹台一把拎起。 麻绳一端已经挂在床梁之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床梁,吊着詹台的麻绳,也一点一点的缩小。 詹台本来脚还可挨着床板,便双手猛挣,想从绳索套中挣扎出来,可麻绳越收越短,他颈部渐渐吃力,脑中缺氧,手上力度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反抗的信念。 若不是宋书明和林愫来的及时,他再撑,也不过寥寥数分钟而已。 人之将死,这才渐渐反应过来之前许多没想清楚的问题。 詹台轻轻叹口气,对宋书明说:“书明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你。” “你不是杀人的凶手,恰恰相反,你很可能正是,下一个要被害的人。” 林愫脸色一白,问:“你怎么知道?” 詹台却避而不答,说:“林愫姐,你知道,为什么是铜钱吗?” “铜钱属金,金木水火土的金。阿卡背上伤口,是铜钱所致,这是死于,金。” “敬阿姨溺水而亡,这是死于,水。” “而我,方才若是死了,就是被草绳吊颈,这是死于,木。” 宋书明云里雾里,听到这里,插嘴问道:“金木水火土,所以,下一个被害的人,会死于火?” 詹台摇摇头,说:“死于火的这个人,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害。” “你们忘记老林了吗?”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4 奔波 三人抵达昆明之后,还需再坐十多个小时的长途大巴,一路盘山公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还没开到芒市,林愫已支撑不住,吐了两回了。 宋书明心疼不已,轻拍她的后背,薄薄的外套下面可以清晰的摸到她背上的骨头。林愫本就瘦弱,半个多月的时间劳碌奔波,显见又单薄了许多。 “我们在芒市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宋书明忍不住劝。 林愫却摆摆手:“吐过能好受些,干脆再撑一会儿,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 瑞丽在芒市西边,紧靠中缅边境,这些年来内地经济腾飞之后,边境口岸商业活动十分活跃,连续几年瑞丽经济发展都十分可观,连带着市内大兴基础建设,还顺带着开发了一批楼盘和房地产。 三人下车之后眼前一亮,没想到瑞丽城市虽小,规划建设却十分新潮,大路宽阔,道路两旁鲜花锦簇,十分亮眼漂亮。 他们此行十分奔波,也是因为并非从京城一路向南,而是特地绕道去了西安。 林愫带着宋书明和詹台,先去了玉石巷,找黄老板打听当日的玉石贩子,老周。 林愫与阿卡探寻阿采下落的时候,最终找到了老周脖子上挂着的一块佛牌。老周曾经提过,这块佛牌是边贸街上一家高利贷公司的掌柜送给他的。 林愫特意绕道西安,本是为了找到老周,再次询问一下那家高利贷的具体位置,顺带着多打听些当日的情形。 可等林愫带着宋书明和詹台来到玉石巷,见到了黄老板,才知道老周年前就过世了。 “可怜喔,”黄老板摇头叹气,“两口子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谁会知道吵起架来这么不要命?” “自你上次来过之后,老周生意做得不好,家道一落千丈。好在之前攒了些钱,在南郊买了套房子,还带了个小院子。” “老周认命,干脆收手不做,等儿子考上大学,和老婆两人就在自家院里,扎个葡萄架子。种种菜,养些水果,去年八月见到我,还给我剪了两支自家藤上结的户太葡萄。” “今年老周本命年,原本哥儿几个约好了过年的时候聚一聚。哪知大年二十九,儿子还没回来,老周却不知哪根筋抽了犯了毛病,跟老婆在家里吵架。他嘴笨心软,脾气又倔,吵不过他老婆,牛性子犯上来,竟然将院子里放着的一瓶除草剂,喝了一小口。” “老周还想,除草剂嘛,能有啥?他喝来不过吓唬吓唬家里的婆娘,两口子和好,轻轻松松去了医院,还当洗个胃就好。” “可去了医院,把除草剂那瓶子拿给医生一看,才知道,老周喝的,那是百草枯。” 百草枯,宋书明知道的很清楚。 菜农最喜欢的除草剂,好用又环保,只是对人太毒,一口下去,药石罔顾,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一开始,老周啥感觉都没有,还当是医生吓唬他。第三天上头开始喘不过气,这才知道后悔,一天悔过一天,却也一点法子也没有。” “不过一个星期,人就没了。”黄老板长叹一声。 林愫心里也有点难过,但老周的结局,自他戴上那块阴毒的佛牌就已注定。 林愫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恨不得立刻就找到这位谋财害命,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的董老板。 老周既然已经不在人世,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发,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到了瑞丽的边贸街,宋书明装作来买翡翠的玉石商人,特意打听了周边的小贷公司,回来告诉林愫和詹台:“这两年银行信贷收紧,小贷公司雨后春笋一样涌起好多家,边贸街后面这边都是,连着开了七八家,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哪家的老板是大董。” 詹台摆手,满脸不以为然,说:“这事好办,我来。” 他把背包往地上一放,掏了半天,拿出黄符褂往身上一套,再揣一只白骨梨埙在怀里,冲着林愫眨了眨眼睛,说:“我去试试。” 詹台大摇大摆进了沿街的第一家,不一会儿就出来,远远冲着宋书明摇摇头,转身又进了第二家。 连进几家,都无功而返,詹台越来越没把握,走到最后一家小贷公司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店名,叫“东方融丰”。 詹台故技重施,一进门大大咧咧走到柜台,伸出两根手指扣扣桌子,趾高气昂冲着柜台前埋着头的中年掌柜说:“叫你们老板来。” 中年掌柜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冽,上下扫了詹台一眼,面上却含笑,不带一丝轻蔑之色,说:“先生什么事?” 中年掌柜站起身子,詹台瞥了瞥他周身上下,心里咯噔一声,正了神色,轻轻从怀中掏出白骨梨埙,放在柜台上,说:“拿这个作抵押,能借我多少钱?” 中年掌柜纹丝不动,视线微微转了转,了然点头,嘴唇轻启,说:“阴山十方?” 这次的语气,倒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蔑。 詹台登时心头大怒,大家都是邪教,我有阴山血玉狠辣,你有婴灵佛牌阴毒,谁也没比谁高贵,怎的你还鄙视上我来了? 他脸色不虞,一把将柜台上的白骨梨埙抽回来,边往外走,边愤愤道:“你看不上,老子还不卖了!” 林愫和宋书明隔得远,等在边贸街边上的小摊贩上,一人拿一只糯米粑粑吃着,装作来旅游的情侣。 詹台走到他们面前,冲着林愫点点头,说:“就是这家,东方融丰。” 宋书明问:“确定吗?” 詹台说:“确定。那人知道阴山十方,肯定是我同道中人。而且,他胸口戴了一只翡翠佛牌。” 林愫松一口气,既然这家店就是老周获赠佛牌的店,那想必这家店背后的老板,应该就是与鳌蟒和元皿有关的大董。 总算有些眉目,起码不会白来一趟。三人晚饭时都在商量明天如何演戏骗过掌柜,尽量联络到老板大董,可直到回房睡觉之前,都还没有定下具体的办法。 自打上次詹台险些被草绳勒死之后,三人一路之上便不敢再分开,同吃同住,连住宿旅社都特意要的三人房。 瑞丽虽是旅游城市,但他们来的时候并非旺季,房价便宜。宋书明大手一挥,干脆要了一间带客厅的小套间,詹台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他和林愫睡在房间,也算是好好休养一番。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9 布局 老林设局策划缜密,林愫短暂怀疑之后,也只能接受这十多年来日夜洗脑的命格一说。 整件事,原本不应出错,却终究百密一疏,在林愫送出云纹漆盒给宋书明之后,第一次露出了点点破绽。 东朗多年以来一直依靠鳌蟒延寿,但是若是找不到合适元皿,终究逃不过大限将至的结局。 自数年前东朗年满八旬,猎杀灵兽制成元皿的动作愈发加快,更显焦躁,竟胆大妄为到,觊觎十三陵皇墓的风水灵脉,猎捕久栖十三陵的花面灵狸制成元皿。 “花面灵狸这件案子中,你们暴露了行踪。”老林说,“惹来东朗手下疑心,云纹漆盒被你送了出去,东朗一查便轻松发现,你就是他探寻多年的血亲元皿。” “东朗在这之后,本来打算探查你身边人脉关系,再设下天罗地网,用金木水火土五种方式,杀死与你相识的五人,再借机在你面前杀死宋书明,趁着怨恨最强烈的时候,将你制成元皿。” 林愫听到这里,难过神色愈加难掩,虽然之前和詹台宋书明在一起已经推断到了阿卡和敬阿姨的死与自己有关,可是到头来也没有想到,竟然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敬阿姨和阿卡无辜受难,林愫心里到底愧疚难当。 宋书明却没立刻吱声,酝酿半响这才开口,说:“林愫平日里人际关系虽然简单,身边有关联的人不多,但随便挑选几个处得好的同学老师并不难,为什么东朗要舍近求远,去找阿卡和敬阿姨呢?” 老林眼神凌厉,毫不客气说:“上次为了花面灵狸,东朗已经折进去一批人马,他再在京城动手,总得掂量掂量自己。死一个身家清白亲戚关系众多的高校学生,和一个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还住在顶楼天台的打工仔,哪个更招眼些?” “东朗心细如发,自然不愿意打草惊蛇。” 林愫却慢慢醒转过来,眼睛蓦然抬起,直直盯着老林说:“不对。” “我们已经查到,敬阿姨和阿卡在遇害之前,两人都曾经到过云南德宏。” “阿卡寻找的是一位养婴灵的中年妇人,正是为渡鸦精供货的姓沈的妇人。而敬阿姨寻找的,是沈群和鳌蟒的下落。他们两人本不相识,却双双来到德宏,又双双被害。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一个人,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林愫深吸一口气,问:“所以,老林,你假死之后的六年,去了哪里?” “是不是一直在这,德宏瑞丽?” 老林倒没有想到林愫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到关键的症结,愣了一秒,冲着林愫点点下巴,干脆说道:“是。” “阿卡和敬春华能够相识,是因为我。” 宋书明可怜敬阿姨晚年丧女,不曾收取她一分酬劳。敬阿姨不愿放弃,却知道私家侦探这条路走不通,一心一意求神问道,转头就用了这钱,再去请了新的灵媒。 绝大多数都是骗子,但偶尔也有一两位真有本事的,模模糊糊提及过,曾在南洋见过邪术,冰花如意菁丝花露,与林愫和宋书明所说极为相似。 敬阿姨上了心,一路南下探寻来到昆明,找到些同道中人,大咧咧开出价码,信誓旦旦说自己求购“鳌蟒”,四周询问谁有鳌蟒,极为招摇惹眼。 敬阿姨到昆明的当天晚上,刚刚才在酒店住下,不到半夜便有人偷偷扒窗。她倒不怕,包里揣了辣椒水,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就等着看人自投罗网。 哪知隔了一会儿,从窗外探出一个小脑袋,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分明还是个少年。 两人四目相对,敬阿姨一愣,那少年却冲她呲牙一笑,伸手递出一个东西。 敬阿姨视线朝着他手上东西瞥过去,霎时心头大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前一把接过,说:“你从何处得来?” 那少年,正是阿卡。而阿卡手中拿着的,是一面小镜子。 正是多年之前,敬喆十二岁第一次意图自杀却被老林救下时,老林收走的那面小镜子。 一圈碎花,折叠两面,还贴了女儿当年的大头贴。 敬阿姨一眼认出,这才跟着阿卡见到老林,这才知道自己露财兼谈及鳌蟒,自踏入昆明就被歹人盯上,凌晨时分就会有人来取她项上人头去向东朗复命。 老林救下敬阿姨,又慢慢解释敬喆自杀真相。 阿卡自然也是老林所救。他和林愫一别之后,便打算从佛牌查起,一路赶到边境瑞丽,和宋书明林愫一样,先从“高利贷”公司查起。 阿卡性情冲动,在“东方融丰”见到胸挂佛牌的掌柜,上前揪住衣领便问佛牌从何而来,险些被人当场打死,丢在巷口自生自灭。 还是老林趁着天黑搭救他,送他去医院处理伤口,这之后,才知道了阿卡和姐姐阿采的种种。 阿卡和敬阿姨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知道东朗才是亲人遇害的罪魁祸首。 却没想到,两人回到内地之后不久,东朗就盯上了林愫。炼化元皿须得选择五位身边人,东朗心细如发,一不做二不休干掉敬阿姨和阿卡,既可以全了元皿的炼化步骤,又可将知道些鳌蟒内情的敬阿姨和阿卡灭口,一箭双雕。 “我之前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已经被泄露,也不知道东朗已经盯上了你,更不知道你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老林轻叹一口气。 “直到阿卡遇害之后,我才知道,你的身份被暴露了。” 林愫皱着眉头,问:“你一直在云南,是怎么知道阿卡出事的?” 老林轻咳一声,还未回答。 宋书明却轻轻接口,说:“你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对吗?” 老林对他和林愫的一举一动都极为了解,就算老林再神通广大,也难以做到如此细致缜密。 果然,老林抬眼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许大生。” 阿卡出事之后,老林第一时间就知道,正是因为老林安插在林愫和宋书明身边的眼线,许大生。 宋书明咚地一声以手捶地,难怪! 难怪阿卡出事,会在遇害现场发现林愫的头发! 难怪詹台会收到刑侦现场的照片,上面还写着若隐若现的“宋”字! 正是因为一直身在系统内部,有权限接触到案件物料的许大生! 老林冷哼一声,说:“做我们这一行,与无名尸打交道机会太多。我与大生十年前相识,曾帮过他大忙。” “自林愫到京城读书,我就曾拜托大生注意城中异事,注意林愫行踪,若有机会,也偷偷介绍些问米卜卦的客户给她补贴家用,免得她生活寒酸,挨饿受冻。” 老林指了指宋书明,继续说:“你和林愫一起查案,替你查清你妹妹遇害真相,我最初便知情。她替你排忧解难,行善积德又有钱赚,我也乐见其成。” “后来你俩恋爱,”老林面色一沉,冷冷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姑娘大了,也只能随她去了。” 林愫脸上发烫,此时倒有些心虚,见老林脸色不虞,宋书明额上一层冷汗,连忙出声转移话题:“阿卡出事之后,是许大生第一时间通知你?” 老林点头道:“是。他受命跟随刑侦,负责将尸体运回尸检。刚刚发现受害人是阿卡,就打了电话给我。” “回程路上,是我吩咐许大生,偷偷放一根你的头发在阿卡的身上。” 宋书明恍然大悟,詹台之前怀疑他是陷害林愫的真凶的时候,提到一个理由,说林愫的头发,他最有可能接触到。 可是除了宋书明之外,老林与林愫相处多年,要保留一根林愫的头发,再容易不过。 老林离开京城之前,特意留下林愫的头发,原是为了危急时刻迷惑踪网,误导东朗追寻林愫的手下,却没想到在此时提前派上了用场。 “可是为什么呢?”林愫问,“为什么要在阿卡身上留下我的头发?为什么要将敬阿姨遇害的照片发给詹台,引起詹台对宋书明的怀疑?” 林愫皱着眉头,问老林:“这样处心积虑要离间我和宋书明,到底是什么原因?” 老林轻轻叹气,说:“因为东朗大限将至,我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就有把握解决他。”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0 红木 “东朗既然知道你的存在,必会丧心病狂围捕你。我花费六年时间精心设局,枕戈待旦为的就是最后这致命一击,却没有想到关键时刻,是你这里出了纰漏。” “东朗大限将至,我难以离开德宏,现在再去和你解释虚虚实实前因后果,又啰嗦又浪费时间。”老林略停顿一下,宋书明机敏,立刻明白,老林直到最后仍不愿将真相透露给林愫,想方设法转移注意隐藏真相,怕的就是她猜出自己身世有异。 “东朗若是寻不到你,一切便可迎刃而解。而我能想到最安全最难以被渗透的地方,就是老李和许大生所在的警队。”老林轻轻挥手,对林愫解释。 “离间你和宋书明,在阿卡身上留下你的证据迷惑警方,就是为了让你乖乖听话,去支队配合调查。我原本以为你被带去协助调查之后,詹台和宋书明彼此猜忌彼此制约,也会更安全一些。宋书明必会争取为你取保候审,他和詹台会常往警局,为你四周奔走。” “你对老李有恩,协助调查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妥善照顾你。我和许大生商量之后,都觉得为今之计,最能护你完全的方法,就是让你成为被调查的嫌疑人。” 老林这样解释,宋书明非常能够理解。刑警政审严格,何况涉及命案,从出警到审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都有执法记录仪实时记录,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可趁之机。 林愫被关押之后,他和詹台肯定也会一起在首都住下,找律师争取取保候审。 如此一来,林愫虽然身在囹圄,却像是无形之间给自己周身筑上一座高墙,既保护了自己,也将她和詹台宋书明隔离开来。 詹台和宋书明接触不到林愫,也就没有了成为炼制元皿的关键步骤。 只要他们三人,再熬过这最后的紧要关头,东朗一死,所有难题就可迎刃而解。 毕竟,阿卡遇害的现场虽有林愫头发,但是要因此定罪,证据实在太过薄弱。何况阿卡和敬阿姨死得蹊跷,灵异色彩浓厚,若是没有如山铁证,宋书明按照经验推断,林愫取保候审之后就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撤销起诉。不出意外的话,整个流程干净清楚不留案底,丝毫不会影响林愫日后工作生活。 老林为了林愫,真的是煞费苦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宋书明越想越对老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暗还有些猜想,不知道老林这般挑拨他和林愫,是不是多少存了些试探和考察的意思。 “我没想到,消息提前走漏,你和宋书明兜兜转转仍在一起,甚至还和詹台一路开车来到昆明。”老林看向宋书明,说出的话虽是夸奖,语气听来却像是在讽刺,“反侦察手段不错嘛!” 宋书明霎时背上一片冷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如何搭话,好在詹台年龄虽小却极会看眼色,站出来替他解围:“来到瑞丽之后,本来想设一个陷阱,捉到人之后好好审问,没想到掌柜本事不小,今天若不是您来此,我们三人就凶多吉少了。” 老林对着詹台,慈眉善目许多,点点头,说:“东朗如今八旬有余,一直苟延残喘,用着鳌蟒吊了一口气。他虽然猎杀灵兽制成元皿,但是若没有林愫以血养胎骗过鬼差生死簿,就算再多的元皿也没有用。” “我之前卜卦算出,东朗的阳寿,最多不过月余。” “你们刚刚进入德宏州,就被人盯上了,昨天白天詹台在东方融丰招摇露面,东朗便吩咐掌柜下了杀心。” “他们今晚一击不中,没有回东朗所在的南坎覆命。最迟明天,东朗就会再次派人来此。” 林愫抬头问老林:“你刚才说,花费这消失的六年时间,精心布下了一个局。” “这局,是什么?有把握拿下东朗吗?” 老林刹那迟疑,却极好掩饰过去,微微带了笑,冲林愫点点头,说:“事不宜迟,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宋书明说:“要么你们先走,掌柜四人尸体还在此处,总得有人收拾妥帖免留后患。” 老林却满不在乎,漫不经心摆摆手说:“东朗派人来此,自然上下打点好了。尸体留在这里无碍,自会有人来处理。” 几人这才趁着夜色出发。此时接机日出时分,东边天空已微微有些发亮,老林一路催促他们离开,却并不是往出城的方向,反而七拐八绕越走越近瑞丽中心,一处家具批发市场。 老林轻车熟路,在批发市场的卷闸门前左右环顾一番,确定四周无人这才示意宋书明将卷闸门拉开一角,侧身溜进门帘后的家具仓库之中。 家具仓库一半在地下,连着几扇小窗开在地上的半面墙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林愫抽了抽鼻子,说:“油漆的味道。” 室内光线昏暗,宋书明适应片刻才看出,空旷的仓库里面整整齐齐码了许多桌椅板凳,造型古朴,漆亮板正,看起来很上档次。 “这是红木。”詹台比宋书明还懂行些,打眼一看,就认出来了。 老林赞许看向詹台,说:“不错。瑞丽紧靠中缅边境,缅甸最出名的就是玉料和木料。玉料,贵在翡翠,而木料,最贵的就是缅甸酸枝。” “六年时间,我隐姓埋名千方百计来到德宏,最初的打算是想潜入东朗所在的南坎,伺机下手。前后辗转两年多,东朗身边却如铁板一块,我没有得手,又不敢冒着被暴露的风险,只要再次回到德宏。” “之后一段时间,我也从灵兽和元皿方面打过主意,蛊毒和降术也都试过,但东朗心性狡猾多疑,食水生人一概不得近身,我几次尝试,也都失败。” “两年前,我终于找到眉目,在这红木厂里找到份上漆的工作。” 林愫奇怪:“红木上漆与东朗有何关系?” 宋书明拍拍她手臂,说:“东朗既然身处南坎边境,想必出入关内的玉料和木材,绝大多数都是他的手笔。” 老林点头说:“大部分缅甸酸枝,都以原木形式从南坎运出,途径德宏瑞丽销往广东福建,再被制成红木家具销往全国。” “家具价格高昂,一套品相上乘的红木沙发可卖至十万高价,可原木价格低廉,一顿不过三五万元。” “东朗辛辛苦苦打通边境口岸,又费尽心思维持缅北和平,为的就是赚钱生财。可是他运原木出来,大部分钱却被经手的红木加工厂商赚去,时间久了,自然心有不甘。” “我现在所在的红木加工厂,就是东朗自己花钱置下的产业,打的就是自己提供木料自己加工制作,再将价格高昂的成套家具销往内地的精明算盘。” “不仅仅如此,东朗为了将瑞丽红木这块金字招牌打响,还特意赞助修建会展中心,计划今年三月,举办一场红木文化节,吸引大量经销商前来。” “文化节的开幕式上,东朗请来数位明星献唱助兴,而他本人,也会前来剪彩。” 宋书明一惊,东朗年迈已经八十有余,老林一直说他命不久矣大限将至,却竟然还有这般力气,能从南坎来到瑞丽参加文化节的开幕式。 詹台瞥见他脸上表情,轻声说:“东朗年龄虽大,却一直用鳌蟒吊命,精神头应该是极好的。可他本已油尽灯枯,若是离了鳌蟒,数分钟之内便会迅速衰老萎缩,死状如干尸一般。” 老林微微笑道,说:“东朗的大限,就是他来剪彩的当天,我对他动手那一刻。”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1 临战 老林平生最擅,便是于无人处拿出木刀画笔,如变戏法一般给手中木料雕花成型,上漆填色,最终变作巨大的一只骇人兽首。 这次来到家具工厂,老林只说自己是多年的木匠,专做红木家具精磨和上蜡的最后一步。 平日里他总是最沉默最勤奋的那一个,日日就睡在家具厂的库房,辟出小小一个隔间。工头上班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已在刷蜡,工头下班的时候他却仍然还在精磨,勤勤恳恳,终年无休。 工头心里对老林十分满意,薪水给的十分可观。老林笑着接了,转头又买来上好的云烟来孝敬,十分上道。三番五次,两人相处倒似多年老友,工头酒后嘴松,不经意间便透出些高层的安排云云。 红木销量很好,家具仓库十分空旷,老林走到墙边,掀开盖布,露出一排厚重华贵的红木太师椅,每一把都有近一米宽。椅背虽是镂空却极为宽阔,一段段刻着灵芝暗纹的红木将椅背和椅面连了起来,在腰心的位置上,镶嵌了一整块水头极好的翡翠。 太师椅的扶手光滑圆润,在顶端雕刻出两只含着龙珠的龙首,威风凛凛。那龙首看起来十分熟稔,林愫打眼一望,就知道是老林的手笔。 老林摸着扶手上的龙首,说:“红木节开幕当天,市里也会有领导前来,和东朗一起在台上剪彩,之后就会坐在前排的太师椅上,观看开幕的表演。” “三首歌之后,市领导就会离席,东朗应当会陪同,当日的午餐安排,已经不是我和工头这个层面能够知道的信息了。” “我们唯一动手的机会,就是在东朗还在参加开幕式的时候。” 宋书明眉头紧锁:“开幕式有领导出席,安保级别一定很高,更何况东朗身边随从众多,要想这时候动手,难度实在太高。” 宋书明转念一想,又苦笑一声,说:“不过话说过来,正是因为开幕式有领导出席,所以跟随东朗前来的手下必然不能随身武器,而且安保规格也会有严密的规定,能跟着东朗前来的保镖和手下也必定会有人数限制,比起平日来说,确实是少了太多。” 詹台目光一亮,接口道:“对!而且,东朗和市内领导,并排坐在第一排座位上欣赏明星演出的时候,身边必然没有安排保镖的座位!” 老林颔首道:“不错,东朗为人谨慎小心,唯有在前排入座的时候,随从手下只能坐在第一排之后的座位,不能贴身保护。保镖所在的地方,与第一排的领导座位中间还有一条窄窄的走道,约有一米宽,是为了方便摄像记者和办公厅的秘书来回走动的。” 宋书明精神大振,老林果然思虑周密。开幕式当天,会展中心人山人海,看似坚不可摧,但是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一向被众多保镖随从贴身保护的时候,唯有在观看开幕表演的时候,才会落单,坐在最前方的主席台座位。 “可是开幕式当天,安保升级,我们就算能够混入场内,也不可能携带任何法器。这样,要怎么对付东朗?”宋书明思索。 老林冷哼一声,冲他扬扬下巴,说:“我潜伏两年,难道就是为了给木材刷漆抛光不成?” 他边说,边将最中间的一把椅子翻开,椅背朝下,四腿与地面平行,轻轻放在地板上。 老林伸手敲了敲太师椅宽大的座位背面,说:“过来,听听。” 宋书明乖巧上前,凑近太师椅细细一看。红木太师椅与平日里居家常见的椅子不同,椅面极宽大厚重,宋书明食指叩了两下椅面的背后,听到沉闷的咚咚两声响。 宋书明疑惑地抬头,说:“不是空心的?”他原本还以为,老林在椅子上做了手脚,可是叩击声却不像是椅面有异。 老林毫不留情:“废话。若是轻易能被你这一个外行看出端倪,这些椅子也运不到会场里面去了。” “鳌蟒须得脱水方成药材,远看似海马干,又像是形状怪异的虾子,被人吞服之后,便驻留丹田吸附阳气,说起来,倒有几分像精怪的内丹。” “对付东朗,当务之急是将鳌蟒逼出,只要鳌蟒不在他体内,数分钟内,东朗便会气绝丧命。” “想逼出鳌蟒,并非难事,只要朱砂墨斗画出八卦十绝,再用桃木小剑刺入东朗眉心。”老林缓缓说。 林愫瞬间有了绝望之感,要朱砂墨斗画出八卦十绝,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做到,就算他们能将朱砂和墨斗偷运进场内,又如何能在三首歌的时间里面画出八卦图来? 老林拍拍她手臂,说:“不必担心,你面前这一排太师椅,每一张的坐位背面,雕花之前都被我细细用墨斗线刻出一整幅的八卦十绝阵。” 宋书明这才明白,仪式当天,老林并不确定东朗会坐在哪一面椅子之上,干脆将十多张椅子都画上阵法。而阵法不能刻在椅子明面上,就只能在椅子背面雕花打蜡之前,刻在原始的木料上。 阵法刻好之后,老林还得亲手打磨抛光,拿着粗粝砂纸,避过阵法图一点点地擦光再上蜡盖住,难怪老林耗时两年才将将布局完成。 “可是除了阵法之外,还需要桃木剑。安保这样严密,要怎么把桃木剑运到会场里面呢?”林愫问。 老林冲她微微一笑,指尖一动,顺着太师椅扶手上的龙首,摸到了龙首口中含着的那颗明珠上。166阅读网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3 回家 才詹台丝毫抵抗能力也无,此刻想必已经葬命于此,而她身上的嫌疑,此生此世也再难洗脱,就算能洗脱,以她性格,也再难逃脱道德的枷锁。 若是林愫和宋书明对詹台没有回护和信任之心,在两人相遇的时候决定独自逃亡,不回小院与詹台解释,詹台此时也必定凶多吉少。 “一石三鸟,好一出毒辣的反间计。”林愫一边给詹台喂水,冷敷脖子,一边低声跟宋书明解释,“昨晚詹台半夜从房间中逃出,一是因为东西被人碰过,青旅已不安全;二是因为,他收到了两张刑侦现场的照片,怀疑凶手是你。” “詹台守在青旅门外,原本是想探查在他床铺下放东西的神秘人,哪知却瞅见你我来此。他担心我会有危险,这才在我出门的时候偷偷尾随,将我带来此处,为的就是保护我。” 宋书明似笑非笑瞥了詹台一眼。詹台此刻紧闭双眼,紫涨面孔也看不出来是否变红,只作出一副遭了大难的萎靡样子,恨不得挂一个“昏迷”的牌子在脑门上。 宋书明也不与他计较,只对林愫点点头,说:“你出门之后,老李打我电话。刑侦现场的头发,dna与你相配。按照流程,他们也得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我听老李言外之意,倒是对你也多有不信任之语。” 林愫在心里暗暗骂娘。她救过佑乔,宋书明救过詹台,怎么一个二个都如此健忘,果然是好人难当。 她本心里难受,转念一想又释然些,道:“这出离间计使的很溜。不仅仅离间了你我,还将詹台和老李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 宋书明赞同道:“不错,你我若是彼此信任,就没有办法联络詹台和老李,只能孤立无援一路逃亡。若是今晚我们被离间成功,没有回来寻找詹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林愫心里刚刚松下些,听他说完又渐渐收紧,说:“按这个想法,老李会不会也有危险?” 宋书明皱起眉头,还没有答她,一直闭眼一言不发的詹台,终于开口,说:“不会,老李不会。” 詹台嗓音仍喑哑暗沉,方才被草绳吊起声带受损,也须得休息几日才能好转。他挣扎着支撑起身子,伸手握住宋书明的手,说:“我也是刚才被绳子吊上去的时候,才想清楚一件事情。” 詹台被林愫一金刚杵砸中脑袋,当即双手抱头,眼冒金星,痛喊出声,眼前一片乌黑,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痛得眼噙热泪,伸手一摸,右侧脑后鼓起了一个大包,青筋一跳一跳,还在持续地抽疼。詹台又气又悔,万万没想到两年不见,老实人林愫竟也会玩美人计这一招。 他回过神来,自然想追过去,手握住房门把手,才发现门被从外而内锁住了。 詹台冷笑一声,锁门这种事情,哪里拦得住他,何况这里是平房,最不济还可以翻窗户。 他双手一撑,刚刚爬上窗前的桌子,却听到背后嘶嘶一阵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朝他爬来。 詹台猛地转身,这才发现床上盘踞了一条近半米长的枯黄色小蛇,鳞片斑驳,圆形的小小脑袋泛着古铜色,极为骇人。 詹台十分诧异,放出灵蛇拖他脚步,这并不很像林愫的作风,反倒像是他阴山十方派内常用的损招。他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左手捏诀,右手从怀中抽一条柳枝,轻轻念道:“我想有想,人想无想,无边有色,得灭我色。” 小蛇果然乖觉,点着脑袋顺着柳枝朝上慢慢爬,詹台还有些沾沾自喜,暗道:“哪里学的歪门邪道,在我面前使唤,不是班门弄斧么。” 小蛇爬完了柳枝,终于爬到了他手腕之上,乖巧缠在詹台小臂之上,像套了个枯黄色的臂圈。 詹台匀出另一手,轻轻摸摸小蛇脑袋,说:“乖。” 便是此时,只一眨眼的瞬间,那小蛇腾空跃起,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詹台脖颈,霎时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詹台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拽,触手那一瞬,才发现绕住他脖颈的,又哪里是一条小蛇? 分明是一截,半米余长的麻绳!麻绳的顶端,缠了一枚铜钱,不正是方才小蛇那古铜色的脑袋? 麻绳力大无穷,生生拖着詹台往床上撞去,又凌空腾起,像拎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将詹台一把拎起。 麻绳一端已经挂在床梁之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床梁,吊着詹台的麻绳,也一点一点的缩小。 詹台本来脚还可挨着床板,便双手猛挣,想从绳索套中挣扎出来,可麻绳越收越短,他颈部渐渐吃力,脑中缺氧,手上力度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反抗的信念。 若不是宋书明和林愫来的及时,他再撑,也不过寥寥数分钟而已。 人之将死,这才渐渐反应过来之前许多没想清楚的问题。 詹台轻轻叹口气,对宋书明说:“书明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你。” “你不是杀人的凶手,恰恰相反,你很可能正是,下一个要被害的人。” 林愫脸色一白,问:“你怎么知道?” 詹台却避而不答,说:“林愫姐,你知道,为什么是铜钱吗?” “铜钱属金,金木水火土的金。阿卡背上伤口,是铜钱所致,这是死于,金。” “敬阿姨溺水而亡,这是死于,水。” “而我,方才若是死了,就是被草绳吊颈,这是死于,木。” 宋书明云里雾里,听到这里,插嘴问道:“金木水火土,所以,下一个被害的人,会死于火?” 詹台摇摇头,说:“死于火的这个人,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害。” “你们忘记老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章章都是小**,提醒你们勿忘我。 有一个小伏笔,到今天也没人猜到啊。 “书明”,就是“宿命”啊。 142、联系 老林烈火焚身,多年来一直是林愫心中大恸。 当日宋书明和林愫在甘肃与詹台初遇,詹台自己由师父抚养长大,听到林愫家中往事,心有戚戚。 詹台的师父陆汨老道,为人虽阴险狠毒,杀人谋财作恶多端,但对他兄弟二人却极为疼宠,詹台自幼在他身边长大,直到被哥哥带去戈壁了解到陆家背后真相之前,都对师父孺慕之情甚 .新御宅屋@等你来 白夜问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