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偏执帝的豹崽崽》 1、第 1 章 夜凉如水,群星璀璨。 黑夜里的皇宫影影幢幢,唯有乾德宫依旧灯火通明。 殿内很安静,殿外廊下立着的两名小太监,双目四处逡巡,如临大敌一般。 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梆——梆梆!三更了,平安无事……” 左边的小太监吁出口气,看向右侧太监,刚露出个轻松的微笑,一块巴掌大的木牌就掉在了他脚边。 啪嗒! 小太监脸色倏地变白,转动眼珠子慢慢看向那块木牌,哆嗦着小声道:“来,来,来了。” 右侧太监也吓得不轻,却还知道反应,搬过身后早就准备好的木梯架上横梁,利落地爬了上去。 “你,你小心些,看到什么就喊,侍卫就在边上。”小太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横梁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凉风吹过,让木梯上的太监打了个寒战。 他壮起胆子再仔细看过一遍,对小太监说:“什么都没有,把牌递上来,我放回原位。” 小太监弯腰捡起牌子,战战兢兢递给了他。 这是每座宫殿门前横梁上都会放着的辟邪牌,用桃木制成,刻有天禄兽,用于镇门挡恶。 这几日,太监们之中暗暗流传着一个说法,每到夜半将至三更,那块牌都会掉下横梁,当差的人放回原位后,隔一会儿又能无缘无故地掉落,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下来的一样…… 那太监放好辟邪牌,下了木梯,两人再齐心协力将木梯平靠在身后的墙角。 “还是没见着人吗?”小太监牙齿都在咯咯打战。 “没有人,但是我看见了几只猫爪印,应该是被野猫推下来的。”大太监轻拍着手上的灰,“放心吧,绝对不会是那些东西,咱皇上是真龙,那些东西能靠近这乾德宫吗?” 小太监听到这话,瞧瞧身后透出灯光的门扇,想到此刻真龙天子就在里面坐镇,心里安了些,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再站在放着辟邪牌的横梁下。 “好哥哥,咱们换个位置吧,我心里还是瘆得慌,背心凉飕飕的。” 大太监允了,两人便调换位置站好,乾德宫外又恢复了安静。 片刻后,横梁上被挡住的一小片角落里,那团不起眼的阴影突然动了起来,蜷缩的身体舒展开,形成一只猫的模样,背上还背着一只小包袱。 那猫抬起毛茸茸的爪子,肉垫落在横梁上,走得悄无声息。待慢慢走到殿门正前方,再前肢撑地坐下,圆溜溜的眼睛从门扇缝隙看向殿内。 几缕烛火将它照亮,那毛色纯白如雪,光滑如缎,身形比普通猫要大上一圈,也要圆胖,似猫非猫,竟然是只幼豹。 幼豹眼珠子紧盯着殿内书案后的那道身影,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中间还隔了层纱帘,却丝毫不影响它的专注。 看了片刻后,它将包袱转到胸前,伸进爪子一阵摸索,待取出来时,粉嫩的爪心里就拢着一块板栗糕,再喂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着。 在这过程里,它那双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道门缝。 片刻后,一块糕吃完,它舔干净爪子,满足地调转头,视线又被身后的那块木牌给吸引住。 辟邪牌被那名太监放上来时,没有放在横梁正中,方向有些歪斜,一头靠向横梁边缘,一副碰一碰就会掉下去的模样。 这模样对幼豹似有莫大的吸引力,它右前爪动了动,像是想向前探又被自己强行收住,眼底也出现一丝挣扎的情绪。 它扭过头看向一旁,可那双眼珠子又转向木牌的方向。它将两只前爪揣进怀里,但圆脑袋旁的两只耳朵,一直在兴奋地颤动。 幼豹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它将包袱背好,往木牌方向走了两步,伸出右爪,将那块木牌往横梁外拨了拨。 木牌一半悬在横梁外,这样欲掉未掉的更是充满诱惑,幼豹左右看了看,将右爪伸了上去,待到触碰后,再嗖地弹出肉垫中的爪尖。 辟邪牌和爪尖相碰,终于没能坚持住,斜斜坠落向下。 啪嗒! 哈! 幼豹咧开嘴,眼底闪过快乐的光,在那小太监发出呻.吟一般的哭腔时,它扭头看了眼殿内的那道身影,再顺着横梁迅捷地奔了出去。 一弯新月划过重檐殿顶,映照出那只奔跑纵跃的小小黑影。它跃下高墙,熟练地在园林里穿梭,提着灯笼巡逻的宫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什么闪过,待定睛看去时,依旧只有幢幢树影。 玉清宫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一座不起眼的偏殿,曾经住过前朝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后面就一直闲置着。直到最近,那殿中似是住进了人,白日里有提着食盒的小太监进出,夜里也会掌上了灯。 此刻玉清宫大门紧闭,只挂着两盏灯笼,一条黑影却从对面的林中窜出,飞快地钻过围墙下的一处水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院子。 月光将它皮毛照亮,白得似个雪团,正是刚才那只呆在乾德宫外的幼豹。 幼豹放缓了步伐,一边频频扭头去看最右侧的房间,一边鬼鬼祟祟地穿过院子,停在正中那间房的门口,抬起小爪子轻轻推门。 吱嘎…… 陈旧的门扇发出声响,启开了一道缝。在右边房间亮起烛火的同时,幼豹从门缝钻了进去,冲到最里面的大床旁,纵身一跃,钻进了纱帐。 右边房间的门被拉开,走出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太监,他端着烛台来到正房门前,看到那半阖的房门,脸上现出疑惑之色,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一豆烛光掩映,照出屋里那架大床,透过朦胧纱帐,勾勒出其中一道人影。 太监将烛台放好,轻手轻脚走到床旁,抬手撩开垂落的纱帐,现出床上睡着的人来。 那是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小巧的下巴陷入被中,露出微微嘟起的唇。皮肤毫无瑕疵,显出一种白皙又细腻的质地,宛若上好的玉。长而卷的睫毛覆在紧闭的下眼睑上,像两排鸦翼。 “洛公子……”太监试着轻唤了声。 床上的少年没有醒,看上去睡得很香甜。太监没再出声,只伸手替他将被角掖好,放下纱帐,轻手轻脚地往屋外走去。 待到关门声响起,床上睡着的人也睁开了眼。 那双眼又大又圆,眸子灿若晨星,哪里有半分曾睡着的样子? 少年掀开被子坐起身,竟是赤.裸着身体,他摸过枕头边的衣服窸窸窣窣穿好,撩开纱帐下床。 一双骨肉均匀的赤足落在地毯上,他快步走向墙角的红木立柜,松垮垮挂在肩上的绸料睡衣发出摩擦轻响。 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他却熟练地避开那些挡住路的桌凳,像是黑暗中也能视物一般,径直去窗边书案前坐下,取过了一本卷册和一支笔。 他一边将笔尖含在嘴里濡湿,一边翻开了卷册。 册里装订着一刀上好的宣纸,纸张雪白柔韧,整册空白崭新,只有第一页画着串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黑墨团。 每个墨团看似不成章法,实则形状相似,都有五个小瓣,上面四瓣,侧面一瓣。乍眼看去,就像是稚儿趁父亲不在,在他书册上胡乱涂上的一串梅花。 少年将笔尖从嘴里取出,唇上已经染了一抹黑,他颤巍巍地落笔,动作笨拙地描摹,在那串墨团后涂上了朵新梅花。 看着那墨团,少年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按个爪! 今天又是见到漂亮哥哥的一天。 太监回到自己屋,已经没有了睡意,他合衣靠在床头,盯着那朵烛花,又想起一个月前,他在乾德宫值夜的那个晚上…… 殿宇一角的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冒着缕缕白烟,整个大殿散发着淡淡的檀香。造型古拙的盘龙含珠水漏,每过一刻便有水珠滴落,坠入下方的金座莲盘,发出滴答轻响。 宽大书案后坐着的人俊美且年轻,苍白的脸上是双狭长漆黑的眼睛,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郁。 元福屏息凝神地站在殿旁,微低着头,用余光留意着书案后那道执笔的身影。 太监不能直视主子,却又要注意到主子的需求,必须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安静的殿宇里,羊毫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身旁壁上的烛台,偶尔会发出哔啵一声灯花轻响。 御前总管成公公在这时匆匆进了殿,至书案前呈上了一样东西,又在小声禀报什么。 元福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往那方向瞥一眼。 片刻后,等到成公公退出殿宇,书案后的人站起身,慢慢踱步往外走,那片绣着金龙的黑袍下摆,停在他低垂的视野中。 “元福。”皇帝年轻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奴才在。” 昭帝叫了人后却没有了下文,元福心中暗自惴惴,半晌后,终于偷偷抬起了眼。 昭帝整张脸都隐没在烛光阴影里,只能看见那高挺的鼻梁侧影和锋利的下巴轮廓,透出帝王天生的气势和威严。 元福心中一颤,即刻收回视线,目光下落时,瞧见他手心托着块不大不小的瓷片,正暴露在烛光下,白底青花纹,反着柔白的光。 元福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宫里常见的一类碗碟瓷片,普通细瓷,城郊的官窑烧制,是他们太监宫女专用的碗碟。 他不敢妄自揣测,只屏息凝神地站着。 片刻后,昭帝不辨喜怒的声音终于响起:“元福,你即刻带着红四去一趟湥洲,给朕接个人进宫。” “奴才遵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第 2 章 元福接了令,和红四即刻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赶了十天才到了目的地,湥洲城外的一座小村子。 在看见那家徒四壁的破院子,以及那名脏兮兮的少年时,他没有露出丝毫诧异或不悦,也不减半分恭敬。 他是个聪明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从名小小的末品太监,做成了当今的御前太监。这次去湥洲接人,君上不仅派出他,还派了身手极好的暗卫红四随行,虽然不知道这名少年和君上究竟有何渊源,但他绝对不会打探半个字。 只是劝说洛白跟他去京城的这个过程,是很艰苦的,元福说得口干舌燥,那少年也只用当地方言,语气绵软却固执地重复一句话: “我娘没在家,我要等娘回家。” 他眼睛始终不看面前的人,只盯着旁边灶膛里的柴火,神情有些紧张,手里捏着一只草编兔。 元福怀疑他其实没听懂,便问道:“你能讲官话吗?” 洛白依旧重复:“我娘没在家,我要等娘回家。” 这次倒是用上了标准的官话。 说完又有点焦虑地对手上的草编兔道:“我们不理他们,我们不理。” 元福和红四对视一眼,终于搞清楚了眼下的状况:这脸上糊了黑灰印的半大少年,脑子有些不太好。 找到了症结所在,后面也就轻松多了,元福使出哄小孩子的方法,说他娘就在京城里等着,这才将人给说动。 红四去镇上买新衣服,元福就打水给他洗脸梳头,洛白在听说这两人是带他去京城见娘后,也就没有了那么紧张,话也多了起来。 “娘经常躺着不起床,她不愿意起床……” “但是那晚她给我说了好多的话,还摸了我的头,对我笑,夸我蝈蝈笼子编得好……” “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嘴边有小窝窝,和我一样,你看你看……就是好久没见她笑过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娘就不见了,她又出去玩了……” 元福洗去少年脸上那几道柴火印后,看见了一张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 唇红齿白,眼如点漆,鸦翼长睫下的瞳仁,透出种不谙世事的懵懂和天真。 元福心里暗叹,真是在京城都寻不到这样好相貌的公子,只可惜是个傻的。 待到发顶木簪被抽出,如瀑黑发泄落满肩,元福动作很轻地给他梳头,他则安静玩着手上的草编兔,头皮被扯痛了也不做声,又乖又听话。 梳洗干净,换上红四买来的新布衫,三人就要上路。 洛白此时倒不傻,知道检查房门关好没,换洗衣服带上了没,还有他娘留下的一本书卷也要带上。 元福看着他将那陈旧的衣衫往包袱里装,什么阻止的话也没说,还帮他叠得整整齐齐。 终于出门上了村道,洛白又停下了步。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元福问。 洛白说:“我还没有和我的朋友告别。” 元福看着远处的几个少年郎,问道:“是和他们吗?” 洛白顺着他视线瞥了眼,撅起嘴道:“不是他们,他们才不是我朋友。” 于是元福和红四又跟着他到了村后,站在一片树林边上。 林边本来有好些野兔刺猬,洛白还没靠近,它们就纷纷四散,连惫懒成性的针鼹,也从睡梦中翻起身,慌慌忙忙往林子里钻。 洛白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林子里大声道:“娘接我去京城,你们不要太想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元福盯着它们问洛白:“这些是您的朋友吗?” “嗯。” 洛白突然弯腰,按住一只昏头昏脑冲到他脚边的灰兔,提起后颈举到眼前,用亲昵的口气说:“兔啊,不要太想我哦。” 元福看着那只吓得快要厥过去的兔,没有做声。 三人启程,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十天后,终于快要到达京城。 马车内,元福刚撩起车帘看外面,就察觉到坐在对面的人动了动,还很轻地哼了两声,跟蚊子似的。 元福立即放下帘子询问:“洛公子,可是要喝水?” 洛白头顶束了个髻,黑发和束带都垂落在肩头。他怀里抱着一个碎花包袱,听到元福的话后也没有做声,只瘪着嘴,那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大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汪委屈的水。 元福瞥见那布衫下的两条腿绞得死紧,心里顿时悟了,忙喊车夫停车,又从座位下的暗匣子里取出一沓黄纸,对布衫少年道:“洛公子,咱们下车去解手。” “哎,解手。”洛白赶紧应声,抱着自己的包袱就要往车下跳,被元福扯住,“慢点,慢点,小心些别摔着。” 下了车,元福指着路旁的一丛灌木:“洛公子,您去那后面,小的就在这儿等着。” 洛白抱着包袱匆匆就往那灌木走,元福又试探地问:“要帮您拿着包袱吗?” “不用了不用了。”洛白一边摇头一边走,细白的手指将那包袱攥得死紧。 这是从湥洲去往京城的官道,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元福站在灌木旁看着远方,耳边是洛白碎碎的清越少年音。 “姨,你真好,我有次坐铁柱家的马车,不准我下来解手的,我一路都憋着。” “姨,你认识马迹草吗?我这里就有几根,兔子可喜欢吃了。” 元福极有耐心的有问有答。 “洛公子,小的不是姨,也不是女人。” “不是姨吗?可你长得好白啊。” 元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宦官这个词,便笑了声:“您是主子,叫小的元福就行了。” “元福姨,主子是什么?”洛白好奇的声音从灌木后传来。 元福斟酌了下,道:“小的得了令,这一路上供您使唤差遣,您就是小的主子。可到了京城,若是见到了那一位,那位就是您的主子,是咱们所有人的主子,您就得听那位的差遣。” 沉默片刻后,洛白又问:“那一位是谁呀?” “那一位……您到了就知晓了。” “可我到京城是找我娘的,那一位就不见了吧。”洛白说完又坚定地补充道:“不见了不见了。” 元福怕他闹,便哄道:“好好好,不见,不见。” 两人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元福轻轻叹了口气。 入京回宫时已是下午时分,元福匆匆净身后换上宫服,带着洛白立在了无人的御书房内。 洛白刚入宫的那点兴奋和新鲜已经褪去,他盯着书案上那只貔貅镇纸看了会儿后,逐渐开始焦躁,不断追问元福:“元福姨,我娘呢?我怎么没见着我娘?” 元福眼观鼻鼻观心,他就弯腰将头凑到元福胸前,从下往上地看:“元福姨,我娘呢?我娘呢?” 元福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小声安抚:“你先安静,晚点再找娘啊,咱们马上就要见到主子,可不能在这时候闹腾。” “我才不要见什么主子,我想要娘……”洛白站直身体,瘪了瘪嘴,慢吞吞地嘟囔。 元福还待说什么,余光却瞥到内室旁的那道屏风后,不知何时多了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即闭嘴敛神,一声不吭。 “是朕派人接你进的宫,你娘没在这里。”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楚予昭缓缓走出了屏风。 “陛下。” 元福立即伏地行了个大礼,他目光瞥见一动不动的洛白,想伸手去扯扯他衫摆,但看见停伫在自己面前的黑底描金龙袍角时,便不敢有任何动作。 “你是谁呀?”安静中,他听见洛白好奇的声音。 元福心里一颤,按在地上的两只手,下意识慢慢扣紧。 这一路行来十数余天,他对身旁这名少年的感觉,已经从探究和怜悯,慢慢多了点其他的东西。他生怕这句话惹恼了君王,不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皇帝居然回应了,声音还很平淡,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怒气。 “朕是你的主子。” 可元福的心还没放下,洛白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眼前一黑。 “朕是谁?朕才不是我的主子,我不要主子,我要娘。” 滴答。 一滴水痕从元福额角滑下,滴落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 这句话可谓大逆不道,别说洛白会受到惩处,就连他自己指不准也会被迁怒上。 昭帝没有回话,元福不敢抬头,也想象不出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只在心中飞速权衡,若是昭帝发难,自己要不要帮洛白求情,而昭帝饶过他的可能又有几成。 可昭帝接下来的回答,让元福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不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我就是朕,我就是你的主子,你娘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 可洛白还在继续:“你就是朕啊,你是我主子?还是算了吧,我不要你做我主子——咦?” 元福被他这声疑惑的咦,搞得一颗心快要跃出喉咙,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你长得……我是不是见过你呀?你以前是我们村子的人?” 昭帝沉默着,洛白自顾自说完,又抽动鼻子像是在嗅闻空气,元福急得要提醒他,就听到他娇憨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你是……你是漂亮哥哥!” “放肆!这是陛下!”元福猛然抬头脱口呵斥,又对着昭帝深深跪伏下去,“陛下,这小儿脑子有疾,出言冲撞实属无心,恳请陛下饶恕,待奴才下去后,自会好好教训他。”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说完后就死死趴在地上,紧盯着面前的那片衣角,屏住了呼吸。 然而片刻后,他看见那黑底描金龙袍角动了动,衣摆荡起纹路,昭帝居然就这样往后室走去,空中只传来那依旧淡漠的声音:“元福,将他带去玉清宫安置。” “是。” 过了好一阵,元福才从愣怔中醒过神,慢慢站起身,环视了圈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又看向身旁的洛白。 洛白一反常态地站着一动不动,脸蛋儿上却浮着两团红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通往内室的通道,眼底漾着朦胧的碎光。 “快走。”元福扯过他,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去玉清宫的路上,洛白没有说话,元福兀自想着刚才的事,两人都很安静。 “我决定了,就和漂亮哥哥住在一起等我娘。” “啊?”元福有些茫然地看向洛白,等到反应过来后,脸色煞白地去捂他的嘴,“胡说什么呢?当心被掌嘴。” 洛白虽然被捂住了嘴,眼睛却快乐地弯成了月牙儿,他在元福掌下瓮声瓮气地道:“元福姨,我要住在这里,我要天天看到朕。” 喵—— 窗外一声猫叫,窗纸上映出张牙舞爪的猫影,吓了元福一跳,也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左右睡不着,干脆又去旁边主屋看了洛白。 洛白这次已经真的睡着了,打着很轻的小鼾,脸蛋儿红扑扑的,睡得鼻息沉沉。 元福退出屋子关门之际,还听到他发出两声梦呓的轻笑:“……漂亮哥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第 3 章 洛白醒来时天已大亮,元福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元福姨,早。”洛白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鼻音。 “洛公子早。”元福笑眯眯地问:“昨儿夜里睡得可好?” 洛白打着呵欠点了点头:“还好,就是有几只猫想找我出去玩,在院子外喵喵叫了一阵,有些吵闹。” 元福递给他青盐漱口,又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瞧这嘴黑的,你是半夜偷墨喝吗?” “夜里起来写字了。”洛白笑嘻嘻说完,嘴里又开始轻嘶,“轻点,元福姨,疼……” 元福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见那白嫩的脸蛋果然有些红,便更加放轻了力道,嘴里笑道:“小的知道有个词叫吹弹可破,可总是想不出那是什么场景,待见了公子的脸,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洛白听不懂这句话,但他并没有旺盛的求知欲,不懂的也不会去问,在脑里过过就没了。不过他能感受到元福的语气很轻快,便也跟着笑,两只圆眼睛眯缝起,露出一排细白的牙。 元福给他洗完脸,又开始梳头,手握着那把细软的黑发,边梳边道:“宫里野猫委实太多了,每年宫人们都会抓走处理掉一批,剩下的都是抓不着的。公子要是嫌它们夜里吵闹,小的等下让人抓走便是。” “它们是哪儿来的呀?”洛白问。 “都是前朝的嫔妃娘娘们养的,人没了,或者不想养了,猫就在宫里流浪,再生下小猫,也就越来越多了。” “那抓走会怎么处理呀?”洛白突然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扯动元福手里握着的头发,元福忙将手松了些,这才没将他头皮扯痛。 “就杀掉吧……”元福随意地回道。 他开始给洛白头顶挽小圆髻,嘴里问:“公子今天是想怎么束发?要小玉冠还是用簪?” 洛白的发饰只有一个小玉冠和一支玉簪,是刚在玉清宫住下时,内务府太监送来的份例,没有什么样式,材质是最普通的青玉,也就值几两银子而已。但洛白却喜欢得不行,每天束发时都要挑选一番,在玉冠和玉簪之间来回纠结,然后决定用哪样束发。 今天他反常的没有进行挑选,元福便径直取出了玉冠,正要往他头上戴时,他突然闷闷出声:“不想养了就要抓走杀掉吗?” 元福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小的只是随便说说,没准抓走去过好日子也说不定。” 小太监用食盒提来了早膳,洛白在桌边坐下,神情恹恹地吃着杏仁酥。 元福心道他是记挂着那群猫,便又安抚道:“你既然不想那些猫被抓走,小的便不去叫人了,你好好用完早膳,不要胡思乱想。” 洛白嘟哝着:“我不担心它们,我担心我自己。” 元福往他碟子里再夹了个汤包:“担心你自己什么?” “朕要是不养我了,我会不会也在宫里到处流浪,再生一堆小的……” “瞎说什么呢?”元福心里好笑,“陛下不会不养你的,你看这碟子里的汤包,嘴里的杏仁酥,哪一样不是陛下赏的?” 元福现在也习惯了洛白对昭帝的各种称呼,或者说无可奈何,不过他安慰自己,只要别让其他人听见便是了。 洛白没再说什么,但心情也开始好转,最明显的就是连接吃了好几个汤包,这才打着饱嗝放下筷子:“元福姨,我想出去玩一会儿。” “上午不写字吗?”元福问。 书案上有模有样的放着笔墨纸砚,任由洛白乱写乱画。那时候他总能安静下来一会儿,免得时刻惦记着要出门乱跑。 “我很乖的,我出去了不会捣乱,看到人来了就会躲起来。” 洛白仰着脸,声音很软地央求,阳光从窗纸透进来,洒在他脸上,照出上面一层小绒毛。 元福心下也就软了,玉清宫本就偏僻,周围都是林子,也不会冲撞到什么大人物,便道:“那你别跑太远了,就在这周围玩耍。” 洛白欢呼一声就往屋外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搂住元福的脖子,拿脸贴上他的脸蹭了蹭,嘴巴抹蜜地道:“元福姨,你真好,你就像我的娘。” 元福哭笑不得,心底很受用,嘴上却嗔道:“脑子里就记得这些花言巧语,怎么就记不住别的东西?” “记住了记住了。”洛白胡乱应了两声,又抓起桌上的两块急慌慌地跑出了屋。 元福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转身去指挥小太监打扫房子。 阳光很好,从林木间的缝隙落下来,将洛白照得更加唇红齿白,他左右环视没有见着人,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等到再走出来时,便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幼豹,头上还戴着一只小玉冠。 小豹先是两只前爪在地上伸直,弓起脊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就将两只前爪按在身旁的大树上,唰地弹出肉垫间的锋利爪子,开始快速地挠树。 唰唰唰,唰唰唰。 树干上很快就被挠出了一道道深痕,碎木屑直往下掉。 这只小豹,或者说是洛白,畅快地挠了一阵树后,便叼起散落在草地上的衣物,用前爪熟练地捆成一个小卷儿,系在了背上。 背好自己的衣服卷儿,他视线又被旁边草丛里一只蹦跳的鸟儿吸引住。 他圆滚滚的眼珠子跟着那只鸟儿移动,接着就匐在地上,两只耳朵紧抿在脑后,全身紧绷,摆出了个进攻的姿势。 那是只麻雀,混没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还在草丛里专心啄食草种。等到空气突然流动,一道黑影扑来,它还没来得及展翅,就已经被叼入口中。 唧——! 洛白嘴里叼着麻雀,在草丛里欢快地蹦跳了一阵后,才张嘴将它放到地上。 可怜的麻雀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在原地哆嗦着没动,直到洛白伸出爪子拨了拨,它才扇动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向天空。 小豹仰头看天:“嗷……” ——再下来我还要咬你哦。 麻雀:“唧……” ——妈的,遇到个疯子。 洛白在林间小跑着,喉咙间不时会溢出一道奶声奶气的低吼。不过片刻,附近的宫墙房顶上,就立着一些白日里很难见着的野猫,它们朝着树林方向看了会儿,纷纷跃下地,一路奔跑而来。 洛白固定向着某个方向前进,身后跟着的野猫渐渐多了起来,从三五只发展到二十几只,大大小小各种花色,狸花三花黑白橘应有尽有,还夹杂着几只眼珠子碧蓝的。 这些猫一路跟着洛白,但明显又有些畏惧,在小豹停下脚四处看时,它们也会停步,缀在七八米远的地方,既不上前靠近,但也不离开。 洛白现在并不想和它们玩,对于它们跟在身后的行为也就视若无睹。浩浩荡荡的猫群都没有发出声音,沉默地穿过几片林子,绕过一池湖水,停在一座假山旁。 这座假山挺高,洛白端坐在顶端,严肃地看着正前方。 远处就是乾德宫的大殿,从他这个位置和高度看出去,可以看到大殿正门,还可以看见里面恭敬站着的一群人。 洛白知道他们在上朝,等这些人走光后,朕就会出来,站在回廊上眺望远方,有时候会伫足好一阵子才转身离开。 小豹耐心地蹲在假山顶上,微风吹拂他光滑的皮毛,漾起水样的纹路。他一动不动,圆滚滚的脑袋始终朝着大殿方向,像假山上一座小小的雕塑。 等了一阵后,下面的猫群有些呆不住了,胆子大的开始发出低低的喵叫,还有几只开始挥舞爪子扑身旁的蝴蝶小虫。 洛白觉得它们有些烦人,便低头吼了一嗓子。 ——再吵咬你们哦。 在豹类强大的种族威压下,猫们立即屈服于灵魂深处的本能,都安静坐好,不做声了。 洛白又抬起爪子往旁边一指。 ——都给我走。 猫们很听他的话,纷纷起身往远处走去,剩下几只不愿意动的,被其他猫咬一口,尖叫一声后,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假山下一只猫都没有了,周围恢复了安静,只有风拂过一旁林子的窸窣轻响。 又等了片刻,大殿内的人还没出来,洛白知道朕一定又被他们缠住了,在没完没了地说话。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里是皇宫,朕就住在这儿,是皇帝,所有人提到朕,都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比那群山里的朋友,兔和刺猬见到自己都要害怕。 漂亮哥哥现在已经变得好厉害了,洛白心里暗暗欢喜。 虽然他很有耐心,但老是见不到那些大臣们退朝离开,还是逐渐有些焦躁,拿爪子一下下挠着身下的假山,发出刺耳的异响。 他想去看看大殿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可知道殿外站着的那些侍卫,会在他还没踏上台阶前就把他拦住,态度虽然和气,却根本不会让他进到殿里。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 那些侍卫呢? 洛白这才发现,平日里那些穿铠着甲威风凛凛的侍卫,好像少了几个,只有两头还站着,靠近大门的都不见了。 小豹的耳朵动了动,慢慢站起了身,再跃下假山,鬼鬼祟祟地往大殿小跑去,待到了殿旁,藏身到了一根合抱粗的廊柱后。 再出来时,就已经成了名头戴小玉冠的漂亮少年。 洛白避开两头的侍卫,走过长长的回廊,终于成功溜到殿门前,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涩地望进去,在那群背影里寻找既熟悉又陌生的那一道。 “……陛下,户部不拨足够的银子,我们工部怎么去动工大修堤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秀明,你个老匹夫,我户部东拼西凑了十五万两银子,全给了工部,你可知道宁作边关军饷都不够,将士们已经吃了几个月的粟。” …… 大殿里吵得一锅粥,两个面红耳赤的老头,挽着袖子要冲上去打架,被周围的人分别拖住,苦口婆心地劝。 那几名原本在大门前值岗的侍卫也在殿内,立在殿宇一侧没有动。 洛白顺着殿门一侧慢慢蹭了进去,站在人群最末,围观了会儿老头打架后,开始寻找楚予昭。 这些人吵得很是投入,情绪已至沸点,有人抡起手上的笏板砸对方的头,一阵砰砰作响。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周围的人又赶紧上前拖住。 一团混乱中,洛白从他们中间挤过,也没人多看他一眼。期间有名文官被推搡得后退,洛白扶了他一把,他扶住快要掉落的帽子,还侧头道了声谢。 洛白一路看这些人的脸,发现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不觉已经钻到了最前面一排。 “这群老头打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就跟野猫互挠似的。” 洛白听到身旁的人在说话,他转头看去,看见一名长相斯文的年轻人,抱着一块笏板,正津津有味地看两名老头互相扯头发。 “野猫打架比这个厉害的,很厉害。”他在内心斟酌了下,又中正客观地补充:“当然,没有我厉害,我可以一拳打飞一只。” 年轻人像是这才发现了他,侧头看过来,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问道:“你是谁?” 洛白道:“我是洛白。” “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白认真地回道:“挤进来的。” 年轻人突然就笑了,他转开目光,继续盯着前方,说:“那你进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看人的。” 砰! 一个茶盏重重砸在坚硬地面上,碎片四溅开来。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就像被集体点了哑穴,正在扭打的人也都停下动作,只揪着对方衣领,顶着蓬乱的头发,齐齐往声音处看去。 楚予昭坐在殿首上方,头戴一袭冕旒冠,珠帘后露出的狭长凤眼,阴沉鸷暗,里面翻滚着无尽怒气。 “侍卫,将这些朝堂喧哗的人全部拿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第 4 章 洛白在听见楚予昭的声音时便扭头看去,在看见那袭黑底金龙长袍,以及珠帘后的那张英俊面孔后,眼睛倏地冒出亮光。 啊,我说怎么找不着他呢,原来一个人坐在这上面的呀。 一直立在殿侧的侍卫们朗声回应,并疾步上前,将开始那几名撕打得最厉害的官员反手擒住。 官员们不敢反抗,乖乖地被反剪住双手,面朝楚予昭站着。剩下的侍卫继续在人群里寻找,将那些用笏板互殴,脱掉靴子投掷的也找出来擒住。 洛白正在看楚予昭,余光却瞥见一名侍卫朝着这方向走来,心里顿时发慌,连忙躲在身旁那年轻人的身后,低着头紧张地小声道:“我没吵,我没吵,我没吵……” 年轻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在那名侍卫走过来前,往旁挪了半步,将洛白完全挡住。 侍卫越过他俩,停在附近一名只着单靴的官员前:“武大人,对不住了。”说完便将那官员双手反扭住推了出去。 待周围安静下来,年轻人这才又侧头低声道:“没事,只是抓了一只老野猫。” “那他走了没?” “已经走了。” 洛白长长出了口气,又感激道:“谢谢你啊。” “不客气。” 洛白想了想,又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下次给你带杏仁酥吃。” 年轻人抬手半挡着嘴:“我叫楚琫,王旁奉那个琫。” “啊,哦,我叫洛白,洛白那个白。” “知道,你刚说过,嘘,别说话了。” “好哦。” 殿内一片安静,侍卫们又退至殿侧,正中立着一排参与斗殴的官员,其他人则分立两侧,个个噤若寒蝉。 楚予昭端坐在龙座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阴沉,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叩击,嘴里不轻不重地缓缓道:“程尚书,李尚书,王侍郎,真是好身手。” 开始打得很欢的几人,此时也没了动静,有人木着脸直视前方,有人拗着脖子看向一侧,满脸都是不服。 “巢江两岸住着百万余人,朝廷年年都拨出银子治理河道,可年年夏季都在闹水患,今年水患严重的地域,竟是冲破堤坝淹了上万民居和数万顷田地。”楚予昭冷冷地视线转向正中那名头发蓬乱的官员,“李尚书。” “臣在。” “朕问你,那些银子都修到哪儿去了?” “臣冤枉!” 李尚书噗通跪倒在地,他身旁和他打架的程尚书,则得意地哼了一声,抬嘴吹走挡住视线的一缕花白乱发。 “陛下,臣每年都派工部官员下去监工,也都带回了详实的记录簿子。那簿子足有几十斤,全都收在署里,不管是采办开支,还是沙石人工,每一笔都记录在册,皆有出处,臣可现在就呈上来让陛下审阅。” 洛白原本缩在楚琫身后,此刻也忍不住探出了头去看,只见一名身着暗红色官服的老头儿,正跪在地上,拿手捶着胸膛大呼冤枉,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他又看了眼上首的楚予昭,见漂亮哥哥一声不吭,只垂着那双好看的眼眸,神情看不出来喜怒,便往旁边挪了一步,想看得更真切点。 楚琫也让出位置,让他上前,并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谁啊?” “跪着的那老头。” 洛白根本没听明白那老头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但见他那模样挺可怜,便也很小声地回道:“是真的吧。” 楚琫微微一笑,继续和他交头接耳:“我问你,一只老猫,将别人盘子里小鱼干的鱼肉吃了不少,剩下一副完整的骨刺和鱼头鱼尾,还说那鱼须尾俱全,就是完整的鱼。你说,老猫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洛白两条眉渐渐蹙起,问道:“你家的猫这么讨厌?” “也算是我家的猫吧,但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楚琫脸上带着闲散的笑,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后,转头去看殿中跪着的人。洛白便也不再问什么,只频频去瞅上首的楚予昭。 此时殿中,那名和李尚书对打的程尚书,现在也跪在他旁边,脸上没有了开始的得意,同李尚书如出一辙地捶胸顿足。 “……工部的人天天来堵户部的门,可上个月刚给宁作边境送去了一批军需口粮,这个月宫里份例和各官署衙门的开支,都是四处东拼西凑挤出来的,国库的银子都搬空了也都不够,虽然十五万两银子只能拿出十万,可户部也一直在想办法填这个窟窿啊……” 洛白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却看着楚予昭,看他那只手始终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椅子扶手,觉得那手指又直又长,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喜欢。 “你觉得这个老头在撒谎吗?”耳边突然又传来楚琫的低语。 “啊?”洛白一怔,目光从楚予昭身上移开,落到程尚书身上,随口应道:“他都要哭了,没撒谎吧。” 楚琫啧了一声,又道:“另外一只老猫,每次从它面前端过的小鱼干,它都会偷偷叼走几条,然后说盘里的鱼本来就只有这么多。你说,它和开始那只老猫相比,哪只更讨厌?” “都讨厌。”洛白有点同情地看向他,“你家怎么都是这种猫?” 楚琫耸了耸肩,说:“反正我又不是它们主人,随便啰。”又竖起根手指头抵在唇边,“你别老说话了,咱们看戏。” 洛白心道都是你在找我说话,一个劲儿的讲你家猫,但想到这人刚才帮他挡了侍卫,自己还欠他的情和几块答应送他的杏仁酥,便没有做声。 等到户部工部两位尚书哭诉完,一直垂眸没做声的楚予昭才抬起了眼,眸色沉沉地看向殿中跪着的人。 两位尚书正扯着衣袖拭泪,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凛,都下意识跪直了身体。 安静中,两名小太监打扫完殿内茶盏的碎屑,又泡了新茶端上来,轻手轻脚地放在龙座前的案上。 楚予昭微微欠身,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用杯盖轻撇开面上一层,声音听不出喜怒地淡淡道:“传红四。” “传——红四!”御前太监朗声通传。 所有人都看向殿门,只见一名身着黑色武将服的士官大步走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只沉甸甸的麻袋。他短靴上尽是泥土,衣服上也沾着星点泥浆,满脸的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从某地赶回京城的模样。 洛白看见他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接自己进京的红四,不由浮起了一股见到故人的亲切感。只是此时此刻,他也知道不能出去打招呼,便只背着双手,在原地愉快地垫了两下脚尖。 随着他这个动作,正放下茶盏的楚予昭,目光往左边殿侧扫了过去。当落在某道正翘首张望的单薄身影上时,凤眸微微一眯,接着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红四目不斜视地走到殿前,将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跪下行礼道:“臣红四,叩见陛下。” “平身,红四,朕派你去臻口和千源调查水患,你可有什么发现?” 楚予昭的话音刚落,跪在下方的工部李尚书,脸上顿时变了色,他身旁的程尚书则神情轻松起来。 “谢陛下。”红四站起身,朗声回禀:“臣受陛下之命,前去臻口、千源两地调查当地的治水情况,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弯腰解开身边的麻袋,抓住底部往下一倒,地上便多出来一堆泥沙碎石,中间还夹杂着几根枯枝。 “诸位大人,可否能猜一下,下官倒在地上的这堆泥土,是从何处带来的?”红四对着四周一拱手。 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大声问:“既是治水,红大人可是从巢江畔的臻口、千源挖来的土?” 红四:“那是自然。” “被巢江泛滥冲毁的良田?”另外的人问。 红四摇头否定。 “我知道了,里面有腐烂枯枝,定是从堤坝旁的树林里挖的。” 红四继续摇头。 跪在地上的李尚书神情愈加慌张,脸色也变得惨白。 在场的人还在继续猜,有说是巢江底挖出来的泥沙,有说是被淹没地带的江水沉淀物。 洛白对他们说的不关心,他只关心坐在殿首的楚予昭,不断拿眼去偷偷看他,还学他的动作,抬起左手,用大拇指摩挲自己下巴,做出一脸的讳莫如深。 红四听着这些猜测,回头看了眼楚予昭,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后,转回身打断道:“诸位大人,红四带回来的这袋土,既不是林子里的土,也不是巢江底的泥沙,而是我亲手从臻口、千源两府的堤身里挖出来的土。” 红四话音一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我没听错吧?堤身里挖出来的土?堤坝不都是用最坚固的青冈岩修建的吗?” “是的,前不久李尚书还在奏禀,说青冈岩不太好采。” 李尚书此时已是汗如雨浆,朝服后背上的那团深色濡湿痕迹愈加扩大,他求助地看了眼右侧,又转回头继续跪着。 楚予昭正要开口,有人在这时突然走出人群,站在殿中央,手捧笏板行了个大礼:“陛下,臣有话要说。” 楚予昭在听到这人声音后,浓黑的眉头微微一皱,眼底也闪过一丝寒芒,整个人在那瞬间发散出浓浓的戾气。 不过他立即又恢复了平静,把那份情绪掩饰得无影无踪。 其他人没注意到楚予昭的瞬间变化,但一直在盯着他瞧的洛白可是看在了眼底。 他虽然脑子不灵,却能敏锐地感知到楚予昭的心情变化,当察觉到他不喜欢说话的这人后,不由也瞪了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第 5 章 这是名面相俊美的年轻人,眉目间依稀和楚予昭有几分相似,但身形单薄,气质也更显阴柔。 他行礼平身后,便朗声侃侃而谈:“陛下,臣以为,如今边关吃紧,达格尔人频频进犯我大胤边境,而巢江两岸又遇洪涝,正是内忧外患之际。我大胤子民,朝堂上下,这时候最当做的,就是同心协力,扭转目前的局面。边境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军饷粮草都不能缺,但巢江的水患也不能不治。既然国库空虚,臣虽无甚钱财,却也愿意捐出白银三千两,全府茹素半年,用作赈灾固堤之用,尽上一份心。” “对对对,禄王说得对。”跪着的李尚书宛若看到救星,“臣,臣也愿意捐出白银三千两,再去巢江畔搭建粥棚,施粥到雨季结束。” 禄王说完这通话后,全殿先是一片静默,接着就陆续响起了应和声。 “陛下,臣觉得禄王所言极是,现在不是清查堤坝垮塌的时候,最紧要的是怎么补救。” “是啊,禄王之言,下官感触颇深,决定捐出半年月饷用于赈灾。” “臣也愿意捐出半年月饷。” …… 听着越来越多的附和声,禄王虽然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怎么?你们都愿意替朕分忧,解决国库空虚之难题吗?”楚予昭突然开口。 他声音虽然轻淡,但语气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压力,所有人顿时闭嘴噤声,整个大殿重新陷入安静。 “也好,既然禄王如此慷慨,众位肱骨也大义凛然,那么这次工部和户部欠下的漏子,就由诸位来补上。”楚予昭苍白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阴鸷,冰冷的视线从众人脸上逐次滑过,一字一句道:“诸位真是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刘怀府!” “臣在。” “算一算重新修建堤坝还要多少银子。” “臣遵命。” 随着响亮的应声,从大殿最后走出名清瘦的中年官员,手捧一本册子急急走到最前,也不同楚予昭行礼,直接将手中册子一抖,哗啦一声,抖出长长的一条。 “重采青冈岩,臻口葫芦礁一段,经测量为三里,就需七千两银子,臻口茶垭一段,径测量为二里,因河道崎岖,需八千两银子……” 随着刘怀府的诵读,长长的册子慢慢从这头到了那头,殿上的人也开始不安,互相面面相觑,互相递询问的眼神,脸上显出惊疑不定之色。 洛白对他念的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眼里只注意着楚予昭。刚进大殿时,他还有些担心会被侍卫抓住赶出去,但进来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渐渐也就没有开始那么紧张,脑子里也活络起来。 他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看到楚予昭龙座的左边,有一条通往内殿的通道,前方挡着一层比较厚重的纱帘。 他觉得自己若是从那通道慢慢靠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漂亮哥哥很专心地在听那些人说话,不会注意到自己,而隔着一层纱帘,下面的侍卫也不会看见他。 洛白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太棒了,以至于心里都在小雀跃,他开始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向着纱帘后的通道挪动。 “……千源的民夫人工费,每人每天为十文,一个工期下来,就需要五千两银子……” 龙座左侧的纱帘后,立着御茶房小太监双喜。在皇帝上朝的这段时间内,他得时刻留意着龙案上的茶盏,冲泡、续水、两道后换新茶,水不能太沸烫了嘴,也不能太温吞茶叶久久散不开,续水不能太勤,也不能断了杯,得润物细无声地让帝皇感受到熨贴。 这个位置处在接近内殿的通道里,距龙座还有段距离,也算是御前伺奉太监。御茶房的太监,最高奋斗目标这就是这个位,平常都是大太监的差,哪里会轮到双喜这种小太监。 今天一早,当差的大太监就说夜里受了风寒,不能把病气过给皇帝,让双喜去御前伺奉。双喜欢喜得喊了几声爷爷,在其他太监艳羡的目光里,来了乾德宫。 他早被提点过,新皇性子阴沉,做事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倍小心,不可出错,可也没想到,刚御前当差的第一天,皇上就将茶盏给砸了。 不过这不是他的错,他只要放伶俐些,将剩下的差当好就行。 双喜正盯着龙案上的茶杯,突然就觉得身边多了个人。他以为是某位太监宫女,扭头一看,却是名从来没见过的小公子。 小公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模样生得极好看,唇红齿白,眉眼漆黑,若不是束髻戴冠着男装,就像哪个宫的漂亮小宫女。 双喜飞快地打量他,看那发顶玉冠只是宫里的普通制品,衣衫也是普通的白色长衫,腰间系了条同色云纹带,既不是太监,也不似朝廷官员或者王爷。 ……这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朝堂上?还,还站在这儿? 洛白终于挪到了纱帘后,他先是看看不远处的楚予昭,对这距离很满意,又对身旁一直盯着他的小太监解释道:“姐姐,我就站站,站一会儿。” 双喜嘴唇翕动了下,却也不敢吱声,只得往旁边移动小半步让出位置,两人就并肩站在纱帘后。 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细小动静,都在听刘怀府念清单,那清单详实得连夏日清凉费都算在里面,但楚予昭半阖着眼,脸上看不出丝毫不耐烦,其他官员也专心听着。 “……修建堤坝所需款项全在这儿了,一共是二十五万三千四百两,如果诸位觉得账目有出入,可以等下朝后,和下官逐一核对。” 大殿中央,刘怀府终于念完长长的清单,将册子合拢收好,垂眸立在了一侧。 楚予昭端起面前的茶盏,拿杯盖轻撇着茶沫,安静的大殿中,能听到瓷器微微碰撞的轻响。 他啜饮两口后,将茶盏又放回原位,慢慢抬起眼,将殿下站着的人都扫视了一圈,道:“诸位爱卿食朝廷俸禄,关键时刻都愿意替朕分忧,为国捐款,那么这次重建堤坝的银子,也就由诸位分担了。” “啊,这可,这……” 众官员顿时哗然。 皇帝在彻查堤坝之事时,李、程两位尚书互相往对方身上推,却也难将自己摘干净。禄王提出捐银子,分明是想给两人个台阶,将这事掩过去,所以众人也跟着附和。 捐点银子意思意思,既不得罪人,也搏得个好名声,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要将修建整座堤坝的银子都摊在众人头上,这就不是意思意思能过得去的。 纱帘后的双喜,一直数着楚予昭喝水的次数。 这盏茶已经喝过两口,可以了。 他提起面前小桌上的铜壶,走到龙案旁,揭开茶盏盖,有条不紊地往里续水,再提着铜壶,垂眸弯腰退回原位。 呼……一切顺利。 他刚暗暗吐出口气,就看见身旁的小公子,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接着又去看那个大铜壶,脸上似有些惊喜。 双喜觉得这人有点怪,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身份,但不敢多问,只得暗自多留了份心。 众官员还在议论着,楚予昭接着道:“既然俸禄有品级,那么诸位分摊的银子也就不同,平日里受朝廷恩惠多的官员,就应当分担得多一点。两位王爷和左右相责无旁贷,各自承担二万两,而剩下的就由各位尚书、侍郎、阁老、将军们分摊。” “刘怀府。” “臣在。”沉默侧立一旁的刘怀府朗声应道。 楚予昭目光沉沉:“把诸位肱骨要分摊的银子算出来。” “禀皇上,臣早已经算好。” “念。” “臣遵旨。” 刘怀府往殿中一立,从袖中取出一个新册子,展开后又是长长的一条,如布练般垂坠在手中,他轻咳一声后,开始大声念诵。 “王少安,大理寺卿,食俸三十一年,应摊银子三千五百两,李斌,都察院御史,食俸二十年,应摊银子二千八百两……” 众人见到这一幕,谁心里还会不明白?原来皇帝早就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出,也早就将大网布好,只等人乖乖走进去,自动献出银子。 诸人心里皆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敢出声反对,只互相交换着眼神,又看向还立在殿中央的禄王楚予垆,想得到一星半点的暗示。 楚予垆一直挂着的微笑已经维持不住了,脸色非常难看,他虽然依旧低垂着头,保持谦逊恭敬的姿势,但那双暗含着怨毒的眼,却暗地看向高座上的楚予昭。 只是刚看过去,就对上了一道冰冷浸骨的视线,楚予昭正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目光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不加掩饰的嫌恶和寒意。 楚予垆心头一惊,连忙垂下了头,暗自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随着刘怀府的念诵,殿里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楚予昭仿似未闻,只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中途他目光往左侧瞥了眼,从那些人脸上掠过,似在找什么人,接着又淡淡收回。 那里的官员正在交头接耳,只有琫王楚琫在看着屋顶发呆,怀里捧着笏板,一副神思早已不在的模样。 相比热闹的大殿,纱帘后的这方空间就特别安静,双喜在楚予昭端起茶盏时,精神就已高度集中,微微侧头,用余光数着他喝水的次数。 而他身旁的洛白,同样专心致志地看着楚予昭,看着他颈间露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就在楚予昭搁下茶盏时,双喜迅速伸手去提面前的铜壶,却提了个空。 同时眼前白影一闪,等他回神看去时,只见那名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小公子,已经走向御座,右手里还提着他的铜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第 6 章 刘怀府还在抑扬顿挫地念着清单,楚予昭靠在龙椅上,手指轻叩着扶手。有人停在身旁,他知道是来续茶水的太监,便没有在意。 一只手出现在他视野里,揭开了他面前茶盏的杯盖。 那手背皮肤白皙,几根手指圆润如嫩葱,骨架纤细,看似没有肉,手背上却有四个很浅的小窝窝。 楚予昭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刚才的斟茶太监,轻叩扶手的动作顿时停住,锋利的视线倏地看向斟茶的人。 洛白心里那只小豹正欢喜得满地打滚。 终于能接近哥哥了,可以站在离他这么近的距离,鼻端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哥哥身上的气味,唯一那次在御书房里见到他时,也闻到过这味道。 真好闻呀,就算时时刻刻闻着也不会腻吧。 但洛白还能记得正事,他冷酷地按住心里那只欢腾小豹,一手拿着杯盖,一手提着铜壶往杯里续水,脸蛋儿板着,表情很是认真。 可那铜壶太重,壶嘴又细又长,还呈半弧形,要对准小小的茶杯,属实不太容易。他只得将杯盖放在桌上,准备双手拎壶。 叮…… 杯盖在光滑的书案上旋转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音。 洛白忙伸手去按住,同时心虚地抬头去看楚予昭,这一眼看去,他顿时愣了,只见楚予昭也正垂眸淡淡看着他,眸子幽深漆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漂——”洛白刚出声就反应过来,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过楚予昭,从御书房出来后,元福姨就一直耳提面命,不准再叫漂亮哥哥,不准! “陛下……”洛白松开手,轻轻打了声招呼,对着楚予昭有些羞涩腼腆地笑了下,一抹红晕从耳根处慢慢散开。 “……陈飞鸿,礼部给事,食俸二十七年,应摊银子三千二百两……” 大殿里,刘怀府的声音还在继续,每念完一个人名,堂上就有人在唉声叹气,或捂着胸口作心梗状。有人看见正在御座旁斟茶的洛白,也没有在意,只有无所事事的楚琫看过来时,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 纱帘后的双喜,气得一张脸通红,却又不敢声张,只能怒气冲冲地盯着这个抢了他活儿的人。 楚予昭和洛白对视几秒后,一言不发地移开了视线,洛白这才想起自己还拎着壶,赶紧双手捧起来抱在胸前,壶嘴对准茶盏,小心地往里续水。 可这壶嘴的确不方便,他已备加注意,还是有水淌在了杯外,御座旁伺立的一名宫女赶紧上前帮忙,拿帕子擦拭案几上的水渍。 “谢谢姐姐。”洛白小声感谢。 宫女看了眼楚予昭,不敢应声,擦干水渍后便飞快地退回去,洛白提着壶,又对楚予昭说了声:“陛下,我给你沏的茶,你慢慢喝啊。” 楚予昭看也没看他一眼,如同没听见似的,洛白也不介意,抿着个笑,慢吞吞地走向纱帘处。 回到开始的位置,脚还没站稳,双喜就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壶,也不放在对面小桌上,气冲冲地搁在自己身侧。 洛白正欢喜,对双喜的反应混不放在心上,还笑嘻嘻地凑近他分享:“姐姐,我才去给陛下续水了。” 双喜被抢了活儿,又被叫姐姐,拧起两道眉,眼里都快喷出火,恨恨地哼了声,扭过头看向一旁。 大殿里,刘怀府已经念完所有清单,退到了殿侧。官员们也顾不上这是在朝堂上,皇帝还坐在上首,只心疼着自己要掏的银子,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小声议论。 一直站在楚予昭身后侧的御前太监成总管上前一步,高声喝道:“朝堂之上,禁止喧哗。” 官员们此刻心里只有银子,正肉疼得慌,没将成总管这声听进耳里,议论声反而越来越大。 洛白频频侧头去瞧楚予昭,只见他嘴角越抿越紧,下巴也崩成一条线,心里正在疑惑,就见他突然抓起面前的茶盏,对着外面掷去。 砰! 我沏的茶!! 茶盏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片,也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侍卫何在?”楚予昭一声冷喝。 “臣在。”肃立在殿侧的侍卫们上前一步回应,声音震彻殿宇。 楚予昭目光阴鸷,声音冰冷:“若有人多说一句,拖下去杖责二十。” “臣遵命。” 大殿里鸦雀无声,就连洛白也知道规矩地站着,屏住呼吸一声不吭。 “三日内,诸位将银两交至户部,逾期不交者,超一日,罚银三百,杖责十。超二日,罚银一千,杖责二十,并以此类推。刘怀府,此事就交予你去负责。” “臣,遵旨。” 楚予昭的视线从所有人脸上缓缓滑过,反被他看到的人,心里俱都一颤,只觉得脊背生寒。 昭帝登基到现在,也不过半载,先帝驾崩前,他是不得宠的皇子,住在皇宫一隅的冷宫,而当时的太子,则是现下站在殿里的禄王楚予垆。 先帝有四子,次子楚予昭是陈皇后所生的嫡皇子,在楚予昭六岁那年,陈皇后又生下四皇子楚予策,可惜因为生产伤了身体,在床上躺了一年后,终于还是薨逝了。 楚予昭从小性子就冷淡,陈皇后去世后更是少言寡语,但他是嫡皇子,先帝就算不怎么喜欢他,也还是作为未来储君在精心培养。 只是在他十一岁那年,五岁的四皇子楚予策意外早夭,先帝却不知为何,将楚予昭发至偏殿居住,从此不闻不问,太子也立了玉贵妃所生的长子,禄王楚予垆。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伺候四皇子的宫人都已被处死,但众人私下里猜测,四皇子的死,二皇子楚予昭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可后面三皇子楚予池也失足落水折了,先帝便只剩下楚予垆和楚予昭两个儿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在临终前,竟然将帝位传给了二皇子楚予昭。从冷宫闻讯赶到病床前的楚予昭,转眼就成了皇帝。 所有人被这事砸了个措手不及。 大皇子楚予垆本是顺理成章的继帝,就算有个什么意外,先帝的同母幼弟楚琫王爷,也比二皇子楚予昭继位的概率大。 直到先帝的葬礼结束,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胤已经换了个新帝皇。 没人了解这位新皇昭帝的脾性,也不清楚他的手段,只听说过他暴虐嗜杀,还独居一隅时,身旁伺候的人都呆不长,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死上那么一两个,据说都是被他给活活打死的。 所以他登基这几个月来,虽然在朝堂上还没有过什么动作,但大家都保持谨慎。毕竟时间太短,一时摸不清他的喜好和性情,得更加小心才是。 双喜是个机灵的小太监,在楚予昭掷出那只茶盏后,他就拿起桌下放着的抹布和撮箕,用肩膀撞开身旁的洛白小跑去殿中,拾碎片,拣茶渣,清理水渍。 洛白被他撞开,刚站稳脚步,内殿通道就走出来一名宫女,手里端了放着新茶盏的托盘。 那宫女非常惧怕暴怒中的楚予昭,将茶盏放上茶桌,看也没看洛白一眼,只低头轻声道:“烦劳公公给陛下再沏一杯茶。”就飞快地回内殿。 洛白看着她背影迅速消失在通道,又看了眼大殿中还在用抹布擦地板的双喜,心里的小豹子开始兴奋挠墙。 好吧好吧,我来给朕泡茶,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茶桌上有两个精致的木匣,打开后,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茶香。里面几个小格子,分别放着不同的茶,有碧绿色呈细尖状的,也有墨绿色呈干皱状的,边上搁着一柄小银勺。 洛白认不出这都是什么茶叶,干脆小银勺每样都舀了点,一起放进茶盏。 他再打开旁边那只木匣,看见里面有几个陶瓷小罐,揭开一个看,装着的是盐。 洛白犹豫了半瞬,舀了小勺盐放进茶盏,又揭开另外的小罐,每样都放了一点,接着提起铜壶往里掺水,一盏热腾腾的茶就泡好了。 刘怀府退下后,楚予昭淡淡道:“诸位爱卿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朕已经明了,堤坝建成以后,立一石碑,将诸位所捐财物一一誊刻上,我看这件事,就交给工部的余侍郎去办。” 人群中走出来一名中年官员,深深一礼后道:“臣余棋领旨,必将重建堤坝之事办妥。” “石碑也要誊刻仔细,不光有所捐钱财的详尽数目,若有被罚的杖责,也一并刻上。” “臣,遵旨。” 有些官员本还在寻思有没有拖一拖的法子,一听被杖责也会刻上石碑,顿时灭了心思。 打顿板子事小,但打板子还被明晃晃地刻到碑上公诸于众,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地下的老祖宗都会给气活过来,指着鼻子骂不肖子孙。 这边各人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那边洛白已经端起放了茶盏的托盘,颤巍巍走向楚予昭。 他走到案几旁,放下托盘,伸手去端茶盏。 嘶——好烫。 他把茶盏飞快地放上案几,再将发烫的手指捏在耳垂上,嘴里一边轻嘶,一边缩着脖子去看楚予昭。 楚予昭此时已经停下了说话,正黑眸沉沉地看着他。 洛白心里倏地一跳,脸上又飘起了两团红晕。他将两只手悄悄背在身后,弯腰凑近了楚予昭些许,轻声道:“这是我重新给朕泡的茶,朕慢慢喝呀。” 殿内的双喜擦好地板,正要退回远处,刚抬起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视线飞快下滑,落在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上,瞳孔骤然紧缩,那只攥着抹布和撮箕的手也越捏越紧。 又被这厮抢了活儿,真的好气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第 7 章 洛白知道楚予昭正在处理正事,放下茶水后,很懂事地就要退下,绝对不去打扰他。 可难得离哥哥这样近,又没有被侍卫赶走,心里实在是不想离开。 他恋恋不舍地退了两步,眼角余光瞥见龙座后面,那两名手持仪仗扇的宫女。见没人注意自己,两只脚便调转了方向,悄悄挪了过去,和一名宫女并肩站在一起。 这里真的不错哦…… 洛白见身旁宫女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便也规矩站好,只是看那仪仗扇不似太轻的样子,又微微趋身体贴地问:“姐姐,我帮你举扇好不好?” 那宫女虽然没看他一眼,实则心里正在打鼓,她不清楚这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一会儿在沏茶,一会儿又挤到她身旁站着,现在居然提出要帮她举仪仗扇。 洛白见她不做声,以为她是默许了,便伸手去拿扇把。那宫女心里发慌,又不敢声张,被洛白一把将仪仗扇拿走,还对她抿唇笑,白生生的颊边浮起两个小酒窝。 宫女两手空空的站着,求助地看向执另一把扇的宫女,那宫女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过还算冷静,便对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干脆退下。 宫女只得弓身快步离开,顺着通道进了内殿,洛白就一丝不苟地举着装饰华美的仪仗扇,满脸肃穆地站着。 只是那双眼珠子,就粘在楚予昭坚实的后背上。 底下站着的官员,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怎么龙座后面多了个人出来,既不是内侍也不是宫女,还和宫女一起举着仪仗扇? 但能这样大张旗鼓站在御座旁的,也不会是什么生人刺客,何况殿内气氛正凝肃,自己的银子都心疼不过来,哪还会去操心这个,转瞬就把这点疑惑抛在脑后。 只有楚琫在看见洛白后,连忙抬起手背挡住嘴,轻咳两声后才转开视线。 侍卫们也认出了洛白,但皇帝仍在堂上,他们也不敢去抓人,好在知道他的身份,只在内心暗暗叫苦,希望他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楚予昭还不知道洛白已经站在他背后,正冷笑一声,看向堂下的禄王楚予垆。 “禄王真是有心了,替朕分忧,解决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楚予垆眼皮抽了抽,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握紧,心中暗恨,嘴里却恭敬道:“陛下谬赞,臣惶恐。” “禄王身子骨不好,恐怕久站不得,给禄王看座,赐茶。” “谢陛下,臣怎么担得起陛下如此厚爱。” 楚予垆话虽如此,却不客气地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双喜也赶紧沏了新茶,弯腰端上去。 楚予昭在双喜经过座前时道:“那盏茶烫手,将朕这杯茶给禄王送去,也是刚沏不久,还没沾过唇。” “是。”双喜将新沏的茶放到御座前的案几上,端起开始楚予昭的那盏。 洛白手持仪仗扇,看着自己给楚予昭沏的那杯茶,被双喜端走给了其他人,心里既失落又着急,却又不敢吱声,只得委屈地看着楚予昭后背。 楚予垆接过双喜递来的茶,揭开杯盖轻撇开茶沫,送到了嘴边。 洛白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道,烫你嘴,明明刚才惹朕不高兴了,还想喝我泡的茶,烫你的嘴。 楚予垆茶水进口,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含着茶水在嘴里,迟迟没能咽下去。 洛白心一喜,果然被烫着了。 楚予垆只觉平生从未喝过这样难喝的茶水,恐怕连黄连水都难望其项背。起码黄连水只是单纯的苦,而这个又苦又咸,还夹杂着难以言表的腥膻。五味杂陈,味味销魂噬骨。 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吐出来,但看向楚予昭时,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神情似笑非笑,眸子里似讥讽似嘲弄,突然便心头警醒,止住了吐掉的念头。 这是挑衅,是示威,也是一种试探! 如果吐掉这杯御赐的茶,后面还会有什么在等着? 楚予垆深知他已不是那个可以恣意行事的太子禄王,瞬间平复脸上神情,若无其事地咽下茶水,并连接又喝了两口,这才将空茶盏递给不远处的宫人。 程、李两名尚书还在地上跪着,楚予昭终于将视线看向两人,脸上露出威严之色:“程尚书,李尚书,虽说重建堤坝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但之前堤坝垮塌的事故依然要查,并要一查到底!朕会派人进驻两部,在彻底查清这事之前,二位就在家好生将养。” “皇上,皇上,老臣……老臣冤枉啊……”李尚书突然跌坐在地上,以袖掩面大哭起来。 程尚书也跟着嚎啕:“先帝呀,先帝呀,您睁开眼看看吧,为大胤效忠了一辈子的臣子,就这样被羞辱……我的先帝呀……” 官员们有些开始劝,有些在兔死狐悲地叹气,大殿内闹哄哄一团。 洛白觉得这俩老头一点都不懂事,一把胡子了还哭,楚予昭指不准又会生气摔茶盏,忍不住往旁挪了半步,去看他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去,楚予昭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下巴线条虽然崩得很紧,却也不是特别生气的模样。洛白也就放了心,刚要收回目光,视线落到他搭在腿上的手时,突然就顿住了。 那只手在发着颤,且死死地握成了拳,指关节泛着白,手背上鼓起了青筋。 洛白又去看他脸,见他表情还是很正常,只是脸色更加苍白,额角处有几颗汗水在往下滑落。 漂亮哥哥这是怎么了? 一直沉默站在御座旁的御前总管成公公,这时候也瞥了眼楚予昭,见到他的异状后,不动声色地凑前半步:“陛下可是要退朝?” “退。”楚予昭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成公公一撩手上的拂尘,用尖细的嗓音高喊道:“陛下有旨,退朝!” 程、李两名尚书嚎啕得正是起劲,突然听到皇帝退朝,俱是一愣,接着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还要往柱子上撞,被周围的人扯住。 楚予垆在旁唉声叹气,做出一脸感同身受,楚琫则在听到退朝两字后,抱着笏板就往外走,生怕在殿内多呆一刻的模样。 楚予昭也不多言,站起身就往内殿走,步伐虽疾,却很稳健,成公公似想伸手去扶,又及时收住手,急忙跟在了身后。 洛白不知道楚予昭这是怎么了,扛着仪仗扇也跟在后面。楚予昭很快就进了通道,洛白在经过纱帘时,看见双喜弯腰弓身伺立在一旁,忙把手里的仪仗扇往他眼前一递:“给。” 双喜不明所以地接过仪仗扇,洛白赶紧提着长衫摆追了上去。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双喜这才回过神,看着手里抱着的扇,想扔掉又不敢,一张脸都变了形。 真的好气啊。 楚予昭脚步很快,黑色的袍袖翻飞,冕旒冠的珠帘碰撞作响。身后紧跟着成公公和几名小内侍,个个表情严肃。 洛白小跑在最后面,通道里沿途遇见的宫女太监都低首侧立,没人注意到他,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寝殿外。 “你们全都退下,一个也不准留。”楚予昭飞快地跨过殿门,便走边扯掉头上的冕旒冠往旁一抛,被手疾眼快的小内侍一把接住。 “陛下,让老奴留下来陪着你吧。”成公公年纪大了,有些气喘吁吁。 楚予昭身体突然晃了晃,成公公忙伸手去扶,被他一把推开,言语里也带着几分压抑的暴躁:“全都滚,一个也不准留。” “滚滚滚,奴才们这就滚。” 成公公驱赶身后的一群小内侍,内侍们本就惶恐,立即弓身往后退,而一直追在最后面的洛白没提防,被人撞了一下,踉跄进旁边的一扇房门里,扶住门框才站稳。 内侍们像群惊慌的鸟,扑簌簌瞬时退了个干净,洛白正想出门,就听到楚予昭暴怒的呵斥:“你也快走。” “陛下,就让老奴留下来守着您吧,老奴担心您伤了自个儿——” “滚!” 楚予昭一声暴喝,吓得旁边屋内的洛白也不敢动了,他瑟缩在门扇后,只露出双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瞧。看见成公公一边用手掌抹着眼睛,一边往回走,脚步声逐渐消失。 殿内恢复安静,洛白只听到外面楚予昭粗重的喘息,听着似乎有些痛苦。他想出去看看,却又怕被楚予昭赶走,纠结地站在原地,用手指抠着面前的门框。 咣当! 有花瓶之类的器皿掉在了地上,同时像是有人摔倒,和地板撞出重重的闷响。 洛白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出了屋,刚跑到殿门口,就慢慢停下了脚步。 楚予昭正扶着殿门站起身,听到脚步声后看了过来。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却布满猩红,目光阴鸷凶狠,翻卷着暴戾的惊涛骇浪。 洛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嗫嚅着:“哥,哥哥,陛下……” 楚予昭一步一步走出来,像是某种狺狺而动的大型猛兽,慢慢伸出了獠牙。 洛白心里的小豹子已经缩成了一团,捧着自己的爪子瑟瑟颤抖,却仍然坚强地站在原地没动。 “陛,陛下,朕……” 楚予昭走到他面前站定,缓缓伸出手,扼住了洛白的脖颈,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来找死的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第 8 章 洛白感觉到了危险,他本能的想在那双手上狠狠挠两记,或者低头咬下去,但楚予昭的双眸满满都是痛苦,像一头受伤孤绝的独狼,让他一时怔忪,竟然忘记了反抗,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嗯?为什么不回答?”楚予昭的神情逐渐开始狂乱,看着洛白的眼神也越来越残忍。 颈间那只手越箍越紧,让洛白有些喘不过气。他却依然没有反抗,只涨红着脸,哀哀地呜咽道:“哥哥,哥哥……” 楚予昭眼前的画面在不停晃动,似乎有无数鬼魅妖魔正围着他肆意狂笑,这让他头痛欲裂,脑子愈加昏沉。 身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所经之处,每一寸骨肉和每一根血管,都宛如被利刃刮过,疼得彻骨钻心。胸膛似乎都被撑得要炸开,只想狠狠发泄,将所见之物都摧毁成齑粉。 你们……都给我死! 楚予昭正要狠手用力,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让他动作一滞。 “哥哥……哥哥……” 声音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被一缕轻风送来,丝丝渺渺传入耳中,却瞬间唤起他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 “哥哥,哥哥……”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鬼魅妖魔淡去,他看见洛白一张脸涨得通红,泪汪汪的眼睛里全是祈求,而那细白脆弱的脖子,正被自己掐在手中。 楚予昭如被烫着般倏地收回手,又将人粗暴地推远,往后倒退了两步。 洛白一边捂着脖子大声咳嗽,一边哑着嗓子颤声问:“哥哥,你怎么了?你在生我的气吗?” 楚予昭愣怔了一瞬,神情十分茫然,看着洛白的目光里也全是无措。但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再次冷凝,转身快步走进寝殿,抬手关门。 关门的瞬间,对着洛白凶狠道:“滚!” 寝殿门重重关上,洛白被那声音惊得一颤,他呆呆站在回廊,那本就不太灵的脑袋里,反复想着是不是自己把哥哥给惹恼了,所以他才大发雷霆,还动手掐脖子。 是了,哥哥不喜欢和他接近,那定然是恼他一路跟到了这儿,想赶他走。 洛白只觉得心里又闷又涨,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花,眼睛也涩涩的不舒服。但他从小就知道不能流泪,在察觉到眼睛那点酸意后,忙望着天花板拼命眨眼,将那点水气给眨掉。 他又看了眼紧闭的雕花大门,这才转身,垂着头,慢吞吞地往回廊外走。 走出一段后又停住脚,一边用手去扣廊柱上的红漆,一边撅着嘴往回看。 我不走,我就不走。 好不容易来了,就算你不高兴,我也不走。 洛白不敢过去,可也不想离开,便靠着廊柱坐了下去。 他今天穿的是白面青底的布短靴,虽然是普通样式,元福却给系带两端扎了两个线绒球。他一边听着楚予昭那房里的动静,一边玩着鞋带,解开又系上,如此反复。 中途有名小太监端了汤药,战战兢兢往这边走,洛白便又躲回开始藏身的那间屋子,偷偷往外看。 小太监推开了隔壁门,被一只飞出的瓷杯砸中额头,楚予昭暴怒的喝骂跟着响起。 小太监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连汤药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洛白又去回廊坐下,听着那屋子里不时传来的响动。 有时候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有时候是桌椅倾翻的闷响,每一下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突然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屋内传了出来,楚予昭像被什么塞住了嘴,声音沉闷且不清晰。 洛白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往前奔,差点被自己的衣衫下摆绊一跤。但他奔出两步后,想起楚予昭那声冷漠的滚,心里又开始瑟缩,不由止住了脚,在原地转圈圈。 正在着急,视线落到一旁的廊柱,抬头看见那红木雕花横梁时,眼睛一亮。 有了。 一只雪白的幼豹出现在地上,个头就和七八个月的半大小狗差不多。他飞快地将地上散落的衣服打成卷儿背好,舔了舔自己爪子,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廊柱,嗖一下就窜了上去,迅速往上爬。 可这廊柱不比粗糙的树木,光滑得没有着力之处,小豹奋力爬了几步,又嗖嗖地往下滑。 啊啊啊不好。 洛白四只腿紧紧抱着廊柱,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溜,很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没办法了,这个不能怪我。 唰! 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张开,像四朵绽放的梅花,其中探出锋利的爪尖,带着弯曲尖锐的弧度。 小豹把爪子再次搭上廊柱,每一个爪尖都抠紧木质柱身,这次很轻松就爬了上去,再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横梁上。 只是那原本光滑的廊柱,就留下了几道被抠破红漆的抓痕。 洛白在横梁上小跑着往前,顺着寝殿跑了半圈,在看见下方出现的窗户时,探出上半身,将自己抻得长长的,用前爪去够那木雕窗户。 窗户没有插销,一碰就轻轻张合,洛白心里大喜,赶紧往下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窗台上。 他的脑袋在此时空前的灵光,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定窗户后没有人,这才推开小半扇,将圆滚滚的脑袋慢慢伸进去,谨慎地左右张望。 寝殿里很大,他没有看到楚予昭,便整个身子钻了进来,跃上窗前的书案,再落在书案前铺着的完整虎皮上。 洛白将爪子缩进肉垫,一边在心里给虎皮道着对不起,一边小跑着前进,眼睛在屋内四处逡巡。 屋里一片狼藉,显然刚才被楚予昭砸过一通。圆桌侧倒在地上,旁边躺着两只断了腿的椅子,破碎的瓷壶散落在地,浸出了一摊水渍。 洛白在屋中央转了一圈,没有见着人,四周也很安静,难道哥哥砸累了在睡觉吗? 他跑到寝殿后方的大床旁,直起身体,用前爪扶着床沿往里看,也没有看见楚予昭。 咦?去哪儿了? 洛白动了动耳朵,小尾巴有点焦躁地颤动着,正转着头四处找人,就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些许动静。 他闻声看去,目光落在寝殿左后方的一座屏风上,刚才声音就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洛白跑向屏风,在快接近时又慢下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小心靠近,再将眼睛贴在屏风中的缝隙往里望。 这里的视野不大,他只能看见有人躺在屏风后的地上,显出的一块黑色布料上,有金色的绣线纹路。 这是哥哥今天穿的衣服。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屏风后的人又传来一声呻.吟,像是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洛白再也顾不上其他,飞快绕过了屏风。 楚予昭双目紧闭躺在屏风后的地上,漆黑头发披散在肩侧,衬得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衣袍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露出了一片坚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几处血痕。 若不是那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 洛白惊慌地正要上前,就见楚予昭突然抬了下手臂,随着他这个动作,手臂处响起叮当的铁器相撞声。 那是一条儿臂粗的铁链,一头箍在楚予昭的手腕上,另一头牢牢地钉在墙里。因为大力挣扎过,他的手腕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点点红色溅落在身侧的地板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嗷——”小豹惊惧地叫出了声。 洛白急忙冲过去,用潮湿的圆鼻头贴近楚予昭鼻子,就像以前遇到娘躺着一动不动那般,去感受他还有没有鼻息。等那轻浅却温热的鼻息,略微拂动脸侧的绒毛时,才移开鼻子,用脑袋去拱他的脖颈。 “嗷——”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快醒醒。 楚予昭身体很沉,人也没有反应,洛白又去舔他的脸,两只慌张的爪子,轮流拍着他胸口。 就在这时,楚予昭喉咙间又逸出一声呻.吟,虽然还紧闭着眼,但两道浓眉已经深深拧起,满脸都是极度的痛苦。他身体僵直地弓起又落下,牙齿咬得发出咯咯声,手腕上连带的铁链也咣当作响。 洛白的鼻子正拱在他颈侧,突然有了一种清晰的感觉。 他形容不出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楚予昭身体里有一股气息,这气息让他很熟悉,也让他刚进宫,在御书房见到楚予昭时,很快就认出这是漂亮哥哥。 而现在,那股气息正在四处窜动,想找个缺口突破而出。它每窜动一次,楚予昭痛苦的挣扎就加重一分。 就是它!就是它让哥哥难受了! 洛白愤怒了,他的头跟着那股气息在楚予昭身上移动,并龇牙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安静!你不准动!不然咬死你! 那股气息果然就停了下来,似乎被他吓住了似的,停在楚予昭肩头位置一动不动。 而楚予昭在这瞬间停下了挣扎,身体也停止痉挛,无力地躺在地上。 洛白心里一喜,赶紧又凑近他肩头嗷了一声,龇着牙,满脸凶狠地举起一只锋利的爪子。 看见了没有?你再动一下试试? 那气息没有动,就盘桓在楚予昭的肩头处,洛白急忙去看他的脸,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只是脸色依旧惨白,紧闭着眼。 回去!不准乱窜!就现在,立刻,马上! 洛白感觉到那股气息在往下缓缓滑动,他的头也跟着在楚予昭身体上往下走,却始终没有停止威胁,凶狠地龇着牙,鼻梁皱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慢点!别快了! 那股气息流动得果然更慢了,且越来越柔和,它温顺地滑到楚予昭的小腹位置,再消散不见。 你真坏,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叫小坏。 洛白在心里愤愤地想。 楚予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胸膛有节奏的起伏。洛白又凑到他脸部仔细看,确定他再没有觉得痛苦,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嗅到楚予昭嘴部的血腥气,在他唇上找到那道咬出的伤口,伸出舌头细细舔舐,接着又掉过头,去咬他手腕上箍着的那道铁链。 铁链他咬不动,但似乎碰到了某个小小的搭扣,只听哒一声,箍在楚予昭手腕上的铁链竟自己脱落,掉在地板上。 小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腕,一双圆眼睛里全是心疼,他伸出粉嫩的舌头,在磨破皮的地方小心舔舐,将那些血迹都舔得干干净净。 洛白正在忙碌时,躺在地上的楚予昭,慢慢睁开了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第 9 章 楚予昭茫然地注视着屋顶,眼睛有些失焦,剧烈的头疼虽然缓解,但人尚未清醒,思绪比较混乱。 不过他知道,自己刚刚又发作了痛症,又从那如同地狱之火灼烧般的痛楚里走过一遭。 身上已经没有疼痛,但手腕处却传来刺麻感,他费力地微微抬头,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背朝他的白色团子。 看体型像是一只半大狗,背上还背了团东西,瞧着很是奇怪。 楚予昭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儿,摇了摇昏沉的脑子,看见掉在那狗身侧的铁链,终于确定此刻还是在寝殿里。 成总管呢?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条狗?看它的动作和手腕的触感,它在帮自己舔伤口? 似乎察觉到楚予昭已经醒来,那狗转回了头。楚予昭就算视线模糊,却也知道它正定定看着自己,毛脸里那对眼睛瞪得很大很圆。 好像不是狗……白狐……大猫…… 楚予昭还来不及瞧清楚,就被疲惫和晕眩席卷,沉沉陷入了昏睡。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还在想这究竟是狗还是猫。 洛白僵直着身体没动,连眼珠子都像是焊在了脸上无法转动,直到见楚予昭又闭上了眼睛,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但立即又紧张起来,他这是死了吗? 洛白将头贴在楚予昭胸膛上听,里面的心跳平稳有力,又探出爪子伸到他鼻下,看上面的茸毛被鼻息拂动,明白他只是睡了过去。 他用爪子拨了拨楚予昭的脸,轻轻叫了一声。 哥哥,地上睡觉要着凉的,去床上睡吧,盖上被子。 楚予昭没有半分回应,洛白喊不动他,又舍不得将他拍醒,便揣着两只前爪,端正肃穆地坐在地上,认真瞧他的脸。 平常还没有这样近距离看哥哥的机会,现在得瞧个仔细。 楚予昭睡得很沉,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色,只是下眼睑还有着一层疲惫的淡青,但看上去依旧那么英俊。 洛白端详着他,在心里比较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看来看去,只觉得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也还是那个鼻子,只是眼窝更深一点点,鼻梁也更挺一点点。 比以前更好看了,就是变得有点凶。 想到这点,洛白心里就有些委屈,他将两只爪子悬在楚予昭脸上空,飞快地来回抓挠,又张嘴露出牙,作势要去咬他。 这样对着空气撕咬抓挠一阵,他那股委屈已经没了,发泄完毕,又是一只心平气和的小豹。 他看见楚予昭的嘴唇翕动了下,那两片薄唇有些干涸起皮,便想去找点水。正张望着看有没有没被摔碎的茶壶,就听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成总管担忧的呼唤:“陛下,陛下,您还好吗?” 啊,有人来了。 洛白知道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便慌慌张张躲去了一张倾翻的圆凳后。他面前桌腿上靠着一张掉落的铜镜,照出他那比圆凳胖出一圈的身体。 不行不行,会被发现的。 “陛下,您还好吗?老奴进来了。” 洛白一时不知道往哪儿藏,看见那半启的窗户,便飞快冲了过去。在跑过楚予昭身侧时,一个急刹步停下,在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嘬得楚予昭脸部都因为拉扯有些变形。 吧唧! 他这才舔着唇,心满意足地跃上书案,从窗户钻了出去。 小豹背着衣服卷儿,愉快地小跑在皇家园林里。 他脑中还在回忆那个吧唧,快乐得都跑不出直线,在比他还要高的草丛里弯弯拐拐向前。一张嘴咧得都合不拢,偶尔还发出噗噗的笑声,像是有谁藏在草丛里打喷嚏。 穿过几片林子,绕过两座池塘,洛白找了棵大树藏好,恢复成了少年模样,全身上下光溜溜,只有头顶还戴着一顶小玉冠。 他将衣服穿好,又坐在草丛里穿鞋子,突然发现身边有几颗熟透了的桑葚。他惊喜交加地抬头,看见身后果然是棵桑葚树,低矮的枝叶里全是一嘟噜一嘟噜的桑葚,紫得发黑,饱满多汁。 洛白村子后面也有几棵桑葚树,但桑葚还是浅红色未曾成熟时,就被村里的小孩们摘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树梢顶上几颗摘不着的留着。 他会耐心等待,像守着什么宝贝似的守着那几颗桑葚,每天去看看,数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飞快地偷看一眼,免得被其他小孩察觉到他对这桑葚感兴趣,会拿杆子全部捅掉的。 可是身后这株桑葚,全是成熟的!全是!拥挤得团团簇簇,都没人来摘,任由它们熟透后掉在草地里烂掉! 都是我的!都是! 洛白撩起衣衫下摆,摘了满满一兜桑葚,边吃边往回走。桑葚汁水在舌尖绽开,清甜布满味蕾,幸福得他眯起了眼。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但见着了哥哥,吧唧了他,还能吃这么多的桑葚。 他已经完全忽略了楚予昭今天的痛苦惨状,只觉得没有什么日子能比今天更完美的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旁出现座不大的偏殿,围墙顶上都生着野草,紧闭的大门红漆斑驳,看上去比玉清宫都要荒僻得多。 洛白每次去乾德宫都会路过这里,偶尔会在大门口遇到一名聋哑老太监,一声不吭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木头雕刻小玩意儿。 老太监的手很巧,不大功夫,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烂木头,就会变成栩栩如生的小兽,洛白有时候会在那里痴迷地看上老半天。 有次他蹲在老太监身前看得专心,大门却突然开了,门口站着一名干瘦得如同柴火的女人。 女人脸色是病态的白,眼神直勾勾盯着人,凶狠得像是要将他一口吞了。洛白打了个冷战,突然想起村后那棵大树上的夜枭,吓得一溜烟跑了。 今天那老太监又坐在台阶上雕木头,不过身后大门紧闭,那可怕的女人没在,洛白便凑过去侧头看。 木头只有个雏形,看不出来雕的什么,洛白还抱着一堆桑葚,便没有耐心等下去,只抓起一把桑葚放在老太监腿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说了声送给你吃的,很甜,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回到玉清宫,元福迎了上来,洛白对着他展颜一笑,露出被汁水染黑的唇舌,把元福骇了一跳。 “元福姨,看,好多桑葚,我们一起吃。” 元福赶紧接走那兜桑葚去清洗,催他换掉被汁水染上的外衫,准备用午饭。 “元福姨,我中午就吃这个,不吃饭了。”洛白不去换衣服,紧跟在元福身后。 元福哄道:“吃了饭再吃桑葚,不然肚子要疼。” 洛白跟进了院角,看元福舀起井水洗桑葚,捻起一颗干净的喂到他嘴里:“你尝尝,甜不甜?” 元福边嚼边笑着道:“甜,沁心肝的甜。” “那这些桑葚就分给你一半。”洛白豪气地说。 “公子你自己吃就好。” 洛白又给元福喂了几颗后,神情有些黯然:“可是我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宫里,不能给她留桑葚了。” 元福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不过他自己瞬间又高兴起来:“元福姨,把我选一捧最好的,我要带着去探病。” “探病?探谁的病?”元福问。 洛白顿时卡了壳。 他知道不能说是去看漂亮哥哥,元福一定不会允许,还会大惊小怪地捂他的嘴,不让他出门。 元福没有等到洛白的回答,疑惑地看向他,又问了一遍。洛白哼哧哼哧的回答不出,干脆抿紧嘴不做声,只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元福见他这幅模样,试探地问:“洛公子是在宫里交到什么朋友了?” 洛白不知道楚予昭算不算得他朋友,就含混地唔了一声。 “那朋友是谁啊?我认识吗?得的什么病?” “那个啊……嗯……你认识的,就……就脑袋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元福问:“那他是哪个宫里的姐姐,还是哥哥?” 元福只道他是遇见哪个殿的太监宫女,人家见他生得粉雕玉琢,心下喜欢便多逗了几句,他就自认是交到了新朋友。 “啊,嗯……他是啊……”洛白结结巴巴地回不出来。 元福更是笃定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晓得,心里暗叹了口气,却也不去戳穿,只道:“好好好,我选一捧最好的,用小碟子给你装上,你就带着去探病。既然是脑袋疼,就是伤风着凉,你把桑葚转交去就行,自己别见他,免得过了病气。” “嗯。”洛白满意地踮了踮脚,偏头看着元福挑选桑葚,又笑嘻嘻地问:“元福姨,你说漂亮哥哥会喜欢吃这个吗?” “漂亮——”元福的动作一顿,慢慢侧头看向他,声音轻而缓:“你说的带桑葚给朋友探病,就是去见你那漂——陛下?” 洛白愣愣看着他,像是震惊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些心虚地转开了眼。 元福将那碟选出来的桑葚倒进大篮子里,面无表情道:“公子,用完午膳还要午睡,下午做功课,写两篇字,作一副画,今天就不能出门了。” “啊!”洛白大惊失色:“今天功课这么多了?” 元福瞧了他一眼:“公子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画画给陛下看吗?如果现在不练习,到时候怎么有画作拿得出手?” 瞧着洛白明明急得抓耳挠腮,却又并不出言反驳的模样,元福有点心软。 孩子脑子不好,却不能让他出门玩,非要按在桌前胡乱涂抹,美其名曰写字画画。 明明又不去考状元,就混吃混喝一辈子,写什么字啊,就该每日里上树掏鸟,下湖掰藕才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第 10 章 元福跟随昭帝多年,亲眼见证了那名阴鸷的孤绝少年,是怎样一步步从绝地站上了九五之尊的巅峰。可饶是如此,他也揣摩不透这名喜怒不形于色的年少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派自己接来洛白,却只放置在一处偏殿,这么些天了,就只进宫时见过一面,如同随意找了处地方,养了只猫儿狗儿一般。 可其他地方又没有亏待洛白,每日小太监去御膳房提来的膳食,食材用料皆很精致,和其他宫的份例菜品完全不同。平常的糕点零嘴没有断过,瓜果都很新鲜。 在其他宫人眼里,他元公公是从天上坠到了淤泥里,平日遇见他后也尽是冷嘲热讽,但他从来不往心里去,只尽心尽力将洛白照顾好。 他想,皇上应该将一切都看着呢…… 洛白闷闷地用午膳,元福都不去看他,只低头专心布菜。 因为只要一对上视线,洛白那双大眼睛里就满是祈求,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搅得人心里发软。 洛白放下筷子后,只得乖乖去睡觉,元福替他脱外衫,他便道:“元福姨,我肯定会睡不着的,我一伤心就睡不着觉。” 元福将衣衫挂去架上,回道:“那就躺着玩儿吧。” 洛白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夹着被子翻来翻去,还拿眼偷偷去瞧元福。 元福不理他,挂好衣衫后就出门离开,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又轻手轻脚地回来,将耳朵贴在门上听。 屋内的唉声叹气已经没了,只有一阵无聊的吧唧嘴。片刻后,吧唧嘴也消失,只传出小猫打呼噜似的轻鼾。 元福暗笑了声,边摇头边走去院角的井旁,端那篮用井水镇着的桑葚。 宫里是没人吃这个的,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瓜果,只有洛白才会将这当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 洛白一觉睡醒,躺在床上回了会儿神,跟着外面的蝉鸣一起小声滋哇。不过他还记得下午要写字,虽然懒懒的不想动,还是坚持起了身。 等元福给他用湿帕子擦过脸后,他去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小册子,藏在衣衫底下去了书房,再取了笔筒里的毛笔,蘸饱了墨,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梅花。 比之前的梅花都要大,足足两倍有余。 今天不光见着了漂亮哥哥,还吧唧了,得按一个大大的爪! 将册子收好后,洛白开始写字。 他虽然不会写,但架势摆得很足。墨要磨好,笔尖润得饱满,端端正正坐在案前。将字帖翻开,搁在书案左上,一手执笔,一手撩着衣袖摆,沉着地在宣纸上落笔—— 再一通胡写乱画。 期间时不时还要翻动左上角的字帖,煞有介事地翻到下一页。 元福进来看过他两次,送来温度正好的茶水,还有剥开的核桃,嫩生生的一满碟子。 孩子学习太累,得补补脑。 一下午时间就这样过去,等到用完晚膳,洛白就再也坐不住了,将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的土掏了个七零八落,刨掉了几处蚂蚁窝。 元福见他一副无所事事的无聊模样,终于道:“公子,你出去遛弯消消食吧,但记得不要往那处池塘边玩。” “知道了,元福姨。”洛白眼睛一亮,扔掉手里的树枝就要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回头去井旁的台子上抓桑葚。 “哎,不能这样抓,当心染得一手的颜色,洗都洗不掉。” 元福赶紧制止他的动作,去屋内取了个陶瓷小罐,装了些桑葚在里面,再递给了他。 洛白捧着小罐,飞快地出了院门,沿着林子旁的小道走了会儿后,就闪进旁边的树丛。 片刻后,一只戴着小玉冠的白色幼豹从深草里走了出来,背上不光背着包袱卷儿,脖子上还挂着个小陶罐儿。 洛白轻车熟路地小跑向乾德宫,夕阳从树叶梢头洒落,给他白色的皮毛镀上一层淡淡的橘红,犹如丝绒缎一般。 可天色还早,他知道就这样过去,容易被大殿前的侍卫发现,便依旧爬上平日里呆的那座假山,耐心的等着天黑。 天际的落日欲沉未沉,像一个橙黄的咸鸭蛋。小豹仰躺在假山上,伸着毛茸茸的爪子,假意去够着那个咸鸭蛋,再喂到嘴里,嗷呜嗷呜地吃。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聚拢来一群野猫,如同往常一般,都静静地围坐在假山下。小豹嚼着想象中的落日,又做了个从嘴里取出来的假动作,搓了搓爪子,将那臆想中的粉末洒下去。 分给你们吃点。 猫们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又趴在原地继续沉默。 等到最后一丝光线也从天边消失,小豹站起了身,轻盈地跃下假山。 嗷嗷嗷…… 都不准跟着,自己去玩,成天跟着我像什么话?就算不会写字画画,还可以去爬树逮鸟啊。 野猫们果然就停下了脚步,不再跟着它,只看着那只小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后,才纷纷转身离开。 乾德宫后殿。 成公公将新燃的香料放进掐丝珐琅双鹤香炉,恭敬地轻声问书案前的人:“陛下,您龙体还没恢复全,今儿要不就早些歇息?” 楚予昭披着件宽松的长衫,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只淡淡地应了声,却没有放下手上的朱笔。 成公公心里无奈,只得再小心劝道:“陛下,龙体最重要啊……” “朕知道了,这就准备歇息。”楚予昭这次终于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出几分疲惫,“你们也都去歇了吧,殿内不必留人。” “是。” 成公公知道楚予昭的脾性,从来都不喜欢睡觉时周围有人,而且不准吹熄烛火,便检查了殿内四角的蜡烛,又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两名垂眸站着的小太监,和自己一起离开。 就在成公公要退出房门时,楚予昭突然问:“成寿,这宫中可有什么白狗,白狐之类的?” 成公公愣了下,思索道:“老奴不曾听说宫里有谁在养白狗,后面园林里倒是饲养了两只孔雀和隼,还有只老虎,倒是没听见过有白狐。” 见楚予昭沉默不语,他又试探地问:“陛下可是想养白狐?北方狐狸多,应该可以找到。若是陛下想要,老奴可以去请北境的吴将军,抓只好的送进宫来。” 楚予昭摆摆手:“不必,朕就是随口问问,你们退下吧。” “是。”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门,寝殿内空空荡荡,安静无声。楚予昭从书案前站起身,信步走到窗前,透过那一院婆娑树影,看着远方殿宇里的灯火,眉心间显出两道深深的纹路,兀自出着神。 朝堂风气尘垢已久,一时想荡涤肃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官员们枝蔓丛生盘根交错,拉帮结派人际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就算抓住了工部户部侵吞修堤银子的把柄,暂时也不能将程、李两人如何,顽痼要一点点剜除,一切还要徐徐图之。 片刻后,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想要关窗回屋,视线转过旁边桌上的琉璃滴水漏时,微微一怔,搭在窗棂上的手臂也顿住了。 琉璃水漏的晶面,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后的房顶横梁,那上面趴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支棱着毛茸茸的圆脑袋,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楚予昭心头一跳,认出来这就是他白日快要昏迷时,见过的那只白色小狗或狐狸。可现在从晶面里仔细看去,那模样既不是小狗也不是狐狸,分明是只猫。 不对,也不是猫,虽然面容稚嫩,脑袋却比猫要大上许多…… 这是豹,是只刚断奶的小白豹。 楚予昭怕惊着了它,并没有转身去看,只不动声色地继续关窗,用余光注视着晶面里的小豹。 只见小豹抬起右前爪,跟着做出关窗的动作,左前爪动了动,似在插销,看上去憨态可掬,竟然是在模仿他。 楚予昭还注意到它头上顶着个小玉冠,背上也负着一团包袱,心里暗暗吃惊。可转念又想,很多动物喜好亮光闪闪的物件,诸如园丁鸟、乌鸦之类,曾经有宫人的首饰失踪,最后在树梢的鸟窝里找着。这小豹喜模仿人,兴许是见着哪名宫人戴冠,便偷了去自己戴上。 楚予昭关好窗,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将外衫随意丢在椅子上,再脱掉中衣,露出肌肉劲实的上半身。 烛光落在光滑的肌肤上,犹如镀上了一层蜜蜡,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线条变化,现出皮肤下蕴含着的蓬勃力量。只是胸膛有一处早已愈合的旧伤,横贯过心口位置,看上去颇为惊心动魄。 他并没有刻意去看房梁上的小豹,却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正抬手要去脱中裤,却发现定定看着他的小豹,突然伸出两只爪子在空中兴奋抓挠,粉红的小舌也吐了出来,一副不胜欢喜的模样。 楚予昭搭在腰上的手一顿,停下了动作,小豹看见他不继续脱衣时,竟然也停下了抓挠。 在那瞬间,楚予昭怀疑自己在那张毛脸上,看到了类似遗憾的表情。但又觉得想多了,那不过是一只什么也不懂的畜生。 楚予昭若无其事地上了床,闭上了眼,看似在睡觉,心里却在思索,这只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寝殿里。 若说是有人不怀好意放进来的,也不会是这样一只乳牙都未掉的幼豹。而且根据白日情形,这豹不但对他没有恶意,还帮他舔舐伤口。 楚予昭脑内念头飞转,觉得这幼豹应该是偶入皇宫,再误打误撞进了乾德殿,对他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闭眼片刻后,他轻轻睁开了眼,果然,那只小豹以为他睡着了,正抱着廊柱往下滑。 楚予昭躺在床上淡定地看着,看那只小豹滑到地面后,还抬爪扶了扶头顶偏移的小玉冠。接着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案,跃上去,一屁股坐下,取下颈子上挂着的一只小瓷罐。 那两只胖胖的爪子就似人手般灵活,抓住罐塞拔掉,再往书案上倾倒着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第 11 章 洛白将罐子里的桑葚全倒了出来,用爪子小心地拨弄成一堆,再将空罐子挂回脖子。 他不舍得就这样离开,回头看了眼大床,见楚予昭闭眼睡得很沉,便滑下书案,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直起身,两只前爪扶着床沿往里面看。 楚予昭的半边脸陷在阴影里,却被烛火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脸部线条。洛白端详了一阵后,又去瞧他手腕,那里白日被铁链磨破过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楚予昭的手臂就搭在被子外,手腕刚好露了出来,好在虽然受过伤,但伤口已经结痂,也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 洛白放下心,准备离开,但离开前——小豹圆溜溜的眼珠子又转到楚予昭的脸上——离开前肯定要吧唧一下啊! 他有些兴奋地舔了舔爪子,再扶着床沿往前挪了两步。挪到枕头边时,他踮起后爪,伸长了脖子,那颗毛茸茸的圆脑袋,慢慢地,慢慢地向楚予昭的脸凑近。 可就在这时,楚予昭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了眼,和近在咫尺的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平静无波,漆黑深邃,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这瞬间,洛白整只豹都僵住了,两只耳朵倏的平贴在脑袋上,身上的毛也根根炸起。 坏了,被朕抓住了。 他从小就被娘千叮万嘱,千万不能让人见到原形,所以他变成豹后,总是会避着人。甚至在心里还有个认识,娘既然这么不想他被人看见,那么他的豹形肯定是很丑,不被人所喜,甚至会吓着人的。 可他现在不但被人看见了,那个人还是漂亮哥哥…… 楚予昭依旧静静地平躺着,眼睛微眯地看着这只小豹,看它凑到面前的大圆脸慢慢后退,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扶住床栏的两只小毛爪,都在微微发颤。 接着,那小豹就飞快地往后窜,因为速度太快脚下打滑,还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将一条凳子给撞翻。 它迅速翻起身继续跑,一个突刺跃上书案,碰倒了笔筒,毛笔哗啦啦掉落一地。再砰地撞开已经被风合上的窗户,如同箭矢般射.了出去。 窗户撞开后撞上墙壁,被反弹得重新合上,毛笔骨碌碌滚了一阵后停了下来,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楚予昭正准备坐起身,就见窗户动了动,慢慢被拉开一条缝,同时窗下传来两声怪声怪调的猫叫:“喵嗷……喵喵嗷……” 砰! 窗户再次被合上。 洛白慌慌张张地在横梁上小跑着,几次差点踩空掉下去。总算顺利到达殿外,趴在自己最熟悉的那根横梁上休息。 幸好自己会学猫叫,不然就会被朕给认出来是豹了。 洛白有点后怕地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又被自己的机智所折服。 “……你好好站着,当差就当差,别东张西望的。” “好哥哥,我们换个位置吧,我站在这根横梁下面,背心凉飕飕的。” “你怕什么?我刚才不是爬梯子检查过了吗?上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心里不踏实。” 横梁下传来细碎的对话声,是两名守在大殿门口当差的小太监。洛白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心跳平息后,准备离开。 现在天色已晚,他若是还不回宫,元福姨一定会着急,提着灯笼四处寻他。 洛白扶了扶头顶的小玉冠,正起身离开,余光瞥到横梁最前方的那块木牌上。 对了,还没有弄掉木牌呢,赶紧去弄下压压惊。 很注重仪式感的小豹,在离开前又拨了拨那块辟邪牌,在听到那声啪嗒坠地的轻响,还有小太监似乎要哭出来的呻.吟后,才带着将一切都完成的圆满感,满意地返回玉清宫。 楚予昭刚看着小豹关窗离开,寝殿门就被推开,成公公带着两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楚予昭坐在床上,回道:“朕没事。” 成公公端详他的神情,见他果然没事后便松了口气:“陛下,老奴刚才听到屋内有动静——”他目光掠过屋侧的书案,看见上面一片狼藉后,愣了愣,“陛下,这是……” “无妨,我刚才去关窗,结果将笔筒碰掉了。”楚予昭平静地道:“朕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吧,明天再收拾。” “是。” 成公公和侍卫都退下后,楚予昭下了床,随随便便披了件外衫,走到书案旁。 刚才那只小豹,捧着陶罐不知倒了些什么出来,他得去看看。 书案上的一沓宣纸被蹬得七零八落,边缘处还染上了紫红色的印迹。他揭开面上的几张后,露出了下方那一小捧桑葚。 因为被挤压过,娇嫩的桑葚有几颗已经压破了,汁液将案面染得红红黑黑。 他垂眸看了片刻,拣了颗完好的,递到眼前左右看,再缓缓喂进嘴,清甜的汁水顿时在口腔绽开。 楚予昭轻嚼着桑葚,心头郁气随着那甜香淡去,眉目间也舒展了不少。 第二天,洛白被元福箍着没准出去,直到晚上等元福睡着后,他才溜去了乾德宫。 他又变成小豹,刚从殿外廊柱爬上飞檐的横梁,就看见后面路上出现了一盏灯笼,还有几道模糊的人影。 这条路通往宫外,晚上基本没人,他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就伏在房梁上往下看。 灯笼渐渐近了,是三名看着眼生的太监,都没有说话,只匆匆往前。其中两名抬着块罩着白布的门板,另一名提着灯笼走在旁边,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他们三人经过洛白下方时,突然一阵风拂过,将盖在门板上的白布撩起了半边,露出一张惨白中透着乌青的脸,空洞的眼睛和横梁上俯身的洛白正好对上。 竟然是个死人。 洛白虽然不怕死人,但冷不丁还是被唬了一跳,差点从横梁上跳起来。 “停停,停下。”提着灯笼的太监连声道。 抬着木板的人站定,一侧的太监用灯笼杆挑起白布往回遮,嘴里道:“等会出宫时小心点,别又让布给揭开了。” “是,公公。” 那太监用白布将尸首重新盖上,抬头看了眼抬着门板的小太监,见他们脸上又是惊惧又是戚然,便冷笑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平日里若是不好好伺候主子,别哪一天门板上抬着的就是自个儿。” 一名小太监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可是小远,小远也只是给陛下送了汤药,怎么就会被陛下给当场活活打死——” “闭嘴!”大太监一声叱喝,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小太监回过神,也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是小的不懂事,公公莫怪,小的再也不敢说了……” “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休得再提,今晚的事也不准说出去。”大太监冷声道。 “是是,谢谢公公,谢谢公公。”小太监感恩戴德。 三人继续往前,灯笼和脚步都逐渐消失在路尽头。洛白坐在横梁上,总觉得躺在门板上那具尸首有些面熟。他仔细想了会儿,突然想起头一天,楚予昭将他自己关在屋子里时,有名小太监送去汤药,又被他一茶杯给砸了出去的事。 这尸首不就是那名送汤药的小太监吗? 可只是被茶杯砸了一下呀,怎么就死了?还说是送汤药时,被朕给当场活活打死的? 这些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洛白坐着生了会儿闷气,这才又溜去了乾德宫。结果将前殿后殿都找了一圈,也没有见着楚予昭的人。 直到听见两名宫女的对话,才知道他是去了几个被水淹过的地方,要视察当地的受灾情况,要过几日才会回宫。 没有漂亮哥哥偷看的夜晚,是不完整的夜晚,也是极度空虚寂寞的夜晚。 无处派遣空虚寂寞的洛白,终于纡尊降贵放下身段,和野猫玩到了一块儿。 一处偏僻的宫墙下,长满了荒芜的野草,不远处有块池塘,因为久无人打理,覆盖了绿色的浮萍。 草坪正中有块大石,一只浑身雪白戴着玉冠的小豹,正襟危坐在大石上。他身后坐着两只虎斑野猫,前爪高高举起,分别都握着一张芭蕉叶,交叉举在小豹身后。 前方聚集着一群花色大小各异的猫,都坐在后腿上,直立身体,前爪抱着一块小木板。 小豹一只爪子在身侧轻轻敲击,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正前方一只发愣的黑猫,抬起另一只爪子,对着旁边意气风发地一指。 ——你,去一旁泡茶。 那黑猫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到小豹指着的地方站好,继续发愣。 如此装模作样上了会儿朝,天上突然响起一道炸雷,地面似乎都跟着在震颤。 众野猫立即就想跑,但洛白还没有下令,所以也没动,只站在原地咪呜乱叫。洛白学着在朝堂上见过的楚予昭的举动,沉着脸,用爪子握住用树叶卷成的‘茶杯’,往正前方用力一摔:“嗷!” 正在上朝哪,朝廷不得喧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第 12 章 很快开始下雨,洛白有点受不了,匆匆嗷了一声:退朝,就向着玉清宫方向奔去。 野猫将臣们如获大赦,也各自窜向避雨的地方,小小朝堂瞬间便樯倾楫摧,只剩一块大石和一些木板。 小豹奔跑在林子里,雨水从树叶缝隙洒落,濡湿了一层雪白皮毛。洛白抬头看天,被雨水打得半眯着眼,一边匆匆前行,一边想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漂亮哥哥淋着了没有。 漆黑的官道上,飞驰着十数匹骏马,马蹄飞溅起水花,向着京城方向急速而去。 雨势越来越大,为首那人勒住了马缰,红棕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后停了下来,在雨幕中喷出白雾状的鼻息。 骑在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长长的黑披风迎风扬起,些许微光映出他俊美却锋利的脸部轮廓,正是出宫视察灾情的楚予昭。 他抬手对后方打了个就地休息的手势,接着翻身下马,走向路旁的树林。 身后的一群黑衣人迅速下马,他们腰挎武器,训练有素地扎起两座帐篷,再生火烧水,一切都有条不紊。 楚予昭站在草坪上,眺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红四给他撑着伞,见帐篷里已经亮起了烛光,忙道:“陛下,您先进营帐避避雨吧。” 楚予昭用手背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身便向其中一座帐篷走去,红四急忙跟上。 这是简陋的临时帐篷,楚予昭低头钻进去后,高大的身形将空间挤压得更加窄小。不过地上已经铺了隔水毡和虎皮,架起了小桌,等楚予昭坐下后,刚热好的汤药也送了进来。 “你们也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出发。”红四看了眼楚予昭,吩咐那名送汤药的黑衣人。 “是。” 烛光下,楚予昭的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衬得眉眼更加深邃漆黑,冷肃锋锐。 红四将从他身上取下的湿披风挂在帐篷口,又倒了碗汤药递上去。 楚予昭垂眸看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一言未发地接了过来,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咳咳。”碗才离开唇,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惨白的脸上也浮出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红四接过空碗,语带担忧地道:“陛下,您喝了这几副风寒药,龙体也不见好,当地民间的大夫名气再大,那也终究赶不上宫里的御医,回宫后让御医再瞧瞧吧。” “无妨。”楚予昭摆了摆手,“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等明天回宫,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喝完药便睡觉,虽然是气温偏低的森林雨夜,但毕竟是夏季,帐篷里也很温暖。楚予昭在虎皮上躺下,搭着薄绒毯闭上了眼,红四靠坐在帐篷门口休息,怀里抱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剑。 骤密的雨点落在帐篷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动静虽大,却枯燥得分外使人疲倦。因为是在野外,红四没敢睡着,半睡半醒之间,脑里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留意着周围的动向。 楚予昭睡得也不那么安稳,不时会发出几声咳嗽声,每到这时,红四都会睁开眼,担忧地往他躺着的方向看上一眼。 这次去视察灾情,楚予昭便开始咳嗽,当地最好的大夫,精心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但他喝了好几日,咳嗽也没见停,脸色反而越来越不好。 楚予昭在睡梦中又在咳嗽,红四怀抱着长剑没有动,眼睛却睁开来,看向了楚予昭躺着的方向。 皇帝睡觉时有个习惯,必须保持有一丛亮光,所以帐内依旧点着蜡烛,将一切照得分明。 楚予昭睡得很沉,紧皱着眉,就连处于熟睡状态中时,也是一脸严肃,但却没有什么异常。 红四放下心,移开了目光,可这时,他突然觉得眼角余光中似乎有道黑影,就伏在皇帝的肩侧位置。 他心里一惊,那点睡意顿时消散,握住剑柄倏地转头,却见那里空空,并没有什么黑影,只有跳跃的烛火光影。 红四站起身,警惕地扫视了帐内一圈。这帐子不大,也没有家具,整个视野内一览无余,的确没有什么黑影。 他狐疑地坐下,重新将剑抱好,思索片刻后没有结果,只得认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可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会在某个刹那突然睁开眼,往楚予昭的方向看去。 大雨渐渐变小,帐内很安静,只听见楚予昭淡淡的呼吸。 如此几次后,红四也快睡着了,就在他半闭眼最后一次看向楚予昭时,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那瞬间瞳孔紧缩,呼吸都快凝滞。 只见一团小小的人形黑影,正做出弓身跪伏状,趴在楚予昭肩侧。似乎是察觉到红四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那脸上虽然没有五官,红四却感觉他此时正看着自己。 红四来不及去想这是什么,锵一声响,长剑出鞘,雪亮的剑刃对着那团黑影疾刺而去。 然而一剑却刺了个空,那黑影突然凭空消失,瞬间就无影无踪。 楚予昭在此时睁开了眼,他看着刚收回剑的红四,又见他正警惕地环视帐内,立即一个翻身跃起,都看不清是怎么动作的,手里也多出了一把长剑。 “出什么事了?”楚予昭也跟着环视帐内,嘴里厉声问道。 隔壁帐篷内住着的禁卫都是高手,听到动静后也在须臾间奔了过来。 “有不明刺客,留下四人守着陛下,其他人跟我搜这座林子。” 红四只简短地解释,便提剑出了帐篷冲入林子,除了留下的四人,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烛火挑亮,楚予昭在帐内坐定,目光注视着前方,却是在思索什么。左肩传来一阵不明显的刺痛,他用手指拨开衣领往里瞧了瞧,发现肩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小小的淤青。 仔细看的话,那淤青的形状像是一排牙印,且牙齿碎而小,像是几岁孩童留下的。 “陛下,您没事吧。”帐篷帘被撩开,红四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楚予昭将衣领理好,回道:“朕没事。” “红统领,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林子里可有抓到刺客?”一名留在帐篷内的禁卫问道。 “没有抓到,人已经不见了。” 红四看了眼楚予昭,又顾忌着周围都是禁卫,便没有多说什么。 等帐篷里只剩下两人后,红四有些羞愧地讲述了刚才的情况。 他的剑轻易不出鞘,可出鞘后就没有失手过,这次看似刺中了目标,可别说刺客,就连一滴血都没有,他心里既羞愧,又有些匪夷所思。 见楚予昭沉默着没说话,红四又忐忑道:“陛下,会不会是属下一时眼花看错了?” 毕竟那时候他昏昏欲睡,帐子内也只有一根烛火,如果看花了眼也是极有可能的。 片刻后,楚予昭道:“如果有刺客伏在我肩上,我不会丝毫没有察觉的,你应该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看错了。等天亮回宫后,就许你两日假,自己去轻松轻松吧。” “是,红四谢过陛下。”红四施了一礼。 楚予昭没有再说话,径直躺在了虎皮上继续休息,现在离天亮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只是躺下后,他一只手抚上了肩头那团淤青的位置,眼底也露出了几分深思。 。 一大早,洛白便起了床,在元福的伺候下洗脸更衣。 “公子今天想用什么绾发?”元福照例打开那个只装了小玉冠和玉簪的木匣,让洛白自己挑选。 洛白随手指了指,“今天就这个吧。” 反正漂亮哥哥又不在,自己见不着他,戴小玉冠或者玉簪又有什么区别呢? 元福将玉簪取出来,用木梳梳理着他的柔软黑发,笑眯眯道:“好,今天就给公子插个簪。” 梳发洗脸后,洛白又穿上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衫,腰间系了条同色的云纹带,整个人衬得愈加的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元福打量着他,发自内心地夸赞:“我们公子就是生得俊俏,民间都说陈寤寐是第一佳公子,我看那是他们没见过你,不然第一佳公子,哪儿还轮得上他陈寤寐。” ——只要别开口说话。 元福算是没有被偏心眼彻底蒙蔽双眼,还知道洛白不能开口。 “是呀,我好漂漂,我就是最漂漂的猫猫王。”洛白对着镜子得意地扭着身体,立即就开口了。 元福心里的那点胜负欲瞬时就被掐灭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第 13 章 早膳是小太监用食盒送来的精致点心,洛白在桌前喝着奶羹,看元福用筷子将小汤包一个个挑开皮晾着,突然就想起前几晚上遇到的事。 “元福姨,宫里有人死了,明明不是朕打死的,但我听到他们说是朕打死的。” 元福脸色一变,握紧了手上的筷子:“你在哪里听说的?” “就是朕住的地方不远处,乾德宫旁的路上。”洛白刚说完,就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元福姨说过好几次不准他去乾德宫,这下被抓住了。 他心虚地去看元福,发现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心里不由突了下。正想扔掉调羹立即认错,不想元福却问了个其他问题。 “公子,你听谁在说陛下打死人了?” “我不认识。” 元福不再做声,洛白却开始愤愤起来:“但我知道,那死人根本就不是他打死的。” “公子说得对,奴才伺候了陛下多年,他对身边的人是很好的。”元福也难得的没有控制住情绪:“那些居心叵测的奸佞小人,对付不了陛下,就企图诋毁他的威名,真正该死,那是死后都要下拔舌地狱的。” “元福姨说得对。”洛白使劲点头。 元福问:“公子没有把这事讲给其他人听吧?” “没有,我只告诉了你。” “那公子可要记得,不能再出去讲给别人听了,嘴巴要闭得紧紧的。” “哦。” 洛白一边快速咽下嘴里的包子,一边起身就要出门。 “公子要去哪儿?”元福这才想起来,“你可别往乾德宫转悠了,当心惹出麻烦。” “啊……哦……这个嘛……”洛白支支吾吾着,眼睛乱瞟,脚下却慢慢蹭向大门,“要用过午膳才写字的,我现在嘛……就玩玩。” 元福叹了口气,反正管不住,也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可得当心,出去玩的时候注意着点,别冲撞了其他大人。” “嗯嗯,我会的。”洛白知道元福这是允许他出门了,快乐得两只眼都眯了起来,“元福姨,那我去玩了。” “去吧去吧,记得避开那些池塘啊。” “嗯,知道。” 洛白离开玉清宫,在那荒凉的偏殿前,又遇到了那名坐在台阶上的老太监,好在大门关着,那名夜枭似的女人没在。 “啊,啊。”老太监将他唤住,招手示意他过去,待洛白走近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 洛白展开油纸包,里面躺着一块精致的玫瑰糕,便惊喜地问:“是送给我吃的吗?” 老太监笑眯眯地点头,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谢谢你呀。”洛白欢喜道。 告别老太监,洛白将那块玫瑰糕吃完后,就在林子里变作了小豹,将衣物熟练地卷好背上。只是发簪不比玉冠,没有两条系带,不能固定在头顶,只得卷进衣衫里一起背着。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乾德宫,先去看看漂亮哥哥回来没有,转了一圈后没有找着人,只能怏怏离开,去找那群野猫玩。 只不过他前爪刚刚离开乾德宫,后爪楚予昭就回宫了。 后殿的汤池子热水氤氲,楚予昭闭眼靠在池边上,两臂舒张搭在池沿。一头黑发披散着,水珠沾在浅棕色的肌肤上,再顺着遒劲有力的肌肉线条往下滑落。 成公公指挥一名小太监,将半桶药水倒入池内:“陛下,刚才御医诊脉后,不光开了口服的汤剂,还选了几种药材,说熬成汁加在汤池子里泡泡,可以更快的驱出体内寒气。” 楚予昭的脸色依旧苍白,他咳嗽了两声,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却依旧闭着眼没有睁开,成公公便带着人安静地退下了。 成公公退到门口,正抬手拉门时,突然看见楚予昭身后的池边上,有一团模糊的人影,似乎就跪在他身后,两只手搭在楚予昭肩头。 “陛下!”成公公失口大喊出声。 楚予昭睁眼看来,成公公几步就冲到他身旁,面色惊慌地左看右看。 人影已经没了,这洗浴室很空旷,所见之物一目了然,并没有人可以隐藏身形。他又抬头看房顶,疑心有人趴在上面,身影落在了下方。 但房顶的透明琉璃瓦皆是完好,也并没有人。 成公公惊疑不定的样子落在楚予昭眼里,他不动声色地问:“成寿,发生何事了?” 成公公这才收敛心神,忙躬身回道:“奴才该死,刚才竟一时瞧花了眼,奴才该死。” 楚予昭却没有生气,只淡淡道:“退下吧。” “是。” 成公公赶紧退下,伸手关好了门,带着两名惶惶不安的小太监伺立在门旁。 他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一时觉得是自己眼花,一时又觉得人影手足俱全,活灵活现,活像是真的。他心中暗暗焦急,琢磨着去找御医私下开两剂方子,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可不能得上什么癔症,得随时耳清目明才是。 洛白从乾德宫出来后,又去和野猫们玩上朝的游戏。不过这个游戏他已经玩了几天,并没有增添新的内容,总就是上茶,砸树叶卷成的杯子那一套。 玩来玩去的也有些腻了,今日砸过杯子后,就想去东边的园林里逛逛。 他的活动区域,除了去乾德宫,就是玉清宫所在的西园子,也谨记着元福姨的叮嘱,不去湖边玩水,不惦记着去掰藕摸鱼,湖上的莲花开得再好,他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 可元福姨没说不准去东园子啊。 走走走。 洛白带着一干野猫,经过满溢着荷香的湖泊,蜿蜒曲折的长廊,被阳光铺满的草坪树林,浩浩荡荡地冲向东园子。 偶尔会在路上遇到个把内侍宫女,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大胖白猫飞驰而过,还来不及瞧仔细,身后呼啦啦又窜过去一群野猫。内侍宫女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规模的野猫群,赶紧端着托盘闪至路旁。 东园子明显有人时常打理,路面上干干净净没有落叶,林木都被修剪得很齐整,花圃的花儿也很漂亮。 洛白慢下脚步,悠闲地开始溜达,野猫们平常很少来这儿,此时跟在他身后,也好奇地左顾右盼。 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它们将那些张牙舞爪都收了起来,平添了几分小心。有活泼的小猫扑进草丛抓蚱蜢,也被母猫厉声唤回。 园林很大,野猫们逛着逛着,在洛白的带领下,停在了一处小花园外。 花园的草坪上,两只健壮的孔雀正在悠闲散步,垂着收拢的尾羽,不时在草坪里啄食小虫草籽。 野猫们一直在这后宫花园生活,连鸡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孔雀,现在个个都把头伸进铁网,看得目不转睛,有几只干脆爬上铁丝网,挂在上面看。 洛白也没见过孔雀,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大鸟还是奇怪的鸡,也就凑近了铁网,想学那些野猫,将头伸进去。 可他脑袋比野猫大,外面一圈都被铁网挡住,只能伸进去黑黑的圆鼻头,脸就贴在铁网上。 此时远远看去,这片铁网上长满了猫,其中一只身形比普通猫大出一圈的白猫特别显眼,不过都挺安静。 看了片刻后,洛白便失去了兴趣,但野猫们看得津津有味,他便也不扫它们兴,只靠在铁网上等着。 臣子想看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它们啊。 洛白闲闲地背靠铁网,两只后爪交叉站着,前爪就搭在身侧两边的铁网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青草,一副豹中浪荡子模样。 等了片刻后,他从挎着的包袱卷儿里摸出块枣糕,用爪子掰下一块,拢在爪心,从网格里矜持地递了进去。 送给你们吃哦。 两只孔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收拢尾羽,撅了个屁股对准他。 洛白讪讪地收回爪子,见旁边几只猫看着他,便将那块枣糕还有剩下的都分给了它们。 但这两只孔雀想必是被人精心伺候惯了,性情有些骄纵,被一群猫围观便不太乐意,气恼地鸣叫了两声。 “哇哇……”声拖腔长,叫声似老鸦,甚不悦耳。 洛白心想:这些鸡叫声可真难听啊,难怪要把它们关起来,毕竟这可是皇宫。 一只孔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竟然伸出尖嘴去啄挂在铁网上的一只小猫。它动作快而迅速,尖嘴坚硬,瞬间已在那小猫身上连啄几下。小猫发出吃痛的尖叫,从铁网上摔了下去,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躲到母猫身后,咪呜咪呜地哀嚎。 洛白顿时又惊又怒,将嘴里叼着的青草啐到地上。 我臣子招你惹你了?你这绿油油的丑鸡居然无缘无故打我臣子! 看我怎么收拾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第 14 章 小白豹飞快爬上铁网顶部,纵身跃进了小花园,野猫们尾随其后,也都跟着爬了进来,开始围追堵截那两只惊慌逃窜的孔雀。 一阵鸡飞猫跳后,两只孔雀都被按住,洛白制止了野猫们去撕咬抓挠,慢慢走到惊恐的孔雀面前,伸出爪子,在那只啄痛小猫的孔雀身上拔了两根长羽。 嗷! 给你们点教训,以后不能再打我臣子。 众野猫也想去拔毛,被洛白喝止,只得悻悻丢下两只被吓得抖成一团的孔雀,跟着他又从铁网翻了出去。 此时,楚予昭泡完药浴后便去批阅奏折,在书案前坐了一会儿后,觉得身子越来越寒,将外袍披上也仍然不觉得暖和。 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握着笔怔怔出神,善解人意的成公公忙低声问:“陛下可是想去园子里走走?” 楚予昭顿了下,丢下手上的朱笔起身:“行吧,朕就去园子里走走。” 他说走就走,大步流星跨出殿门去往后园,成公公这里却不敢懈怠,赶紧吩咐准备华盖和茶水的小太监,一行人急忙追了上去。 楚予昭双手负在身后,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处竹林旁坐下。 他没有去旁边的亭子,而是就坐在一块大石上,举着华盖的小太监要上前遮阳,被他抬手阻止:“不用了,朕就这样坐坐。”又对成公公道:“成寿,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呆会儿。” 成公公应声,带着一众内侍退得远远的,楚予昭便独自坐着,看着远处的荷花池。 洛白将两根孔雀羽,一左一右背在身后,耳后还别着一朵艳红的芍药,带着群野猫,在东园子里大摇大摆地四处逛。 中途看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只不过笼子旁边有负责饲养的太监,他们就爬上树,远远地看了两眼。 当路过一座荷花池时,小白豹突然一个急刹步,毛茸茸的脸上尽显出喜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 那里是片竹林,而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此刻就坐在竹林旁的一块大石上。 身后紧跟的大黑猫来不及停步,一头撞在小白豹身上,疑惑地喵了两声。 洛白看也不看它,眼珠子紧盯着那道身影,抬起爪子往旁边一指。 ——今天游园结束,你们都回去,快快回家了。 野猫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会违逆洛白的命令,纷纷向着西园子的方向奔去。荷花池旁一大群聚集的野猫,倏尔就解散,消失不见。 洛白顺着荷花池旁的小道,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在跑至快要接近那人时,突然低头看见自己的爪子。 他抬起爪子合拢又张开,短暂地思忖了半瞬后,轻爪轻放地走到竹林旁,将自己恢复成了少年模样。 他飞快地穿好衣衫鞋袜,用发簪将顶发挽了个髻,其余头发就散落在肩头,背好那两根孔雀羽,压抑着满心雀跃,闲逛似的往外走。 可踏至竹林边缘,脑海里浮出楚予昭冷漠的神情和话语,心里的喜悦又渐渐散去,升起了些许瑟缩,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站住不动时,却听到了楚予昭清淡的声音:“林子里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洛白吓了一跳,忙摆着手回道:“不是我。” 楚予昭沉默几秒后,又道:“那你出来吧。” 洛白将背后两根孔雀羽捋顺,又理了鬓边的花,抖抖衣衫,怀着几分激动往外走。刚踏出竹林,就迎上了一道漆黑幽深的目光,就似身旁的那泓深潭,将所视之物皆能瞬间裹挟,并卷入深处。 他那刻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所有的畏惧和忐忑都烟消云散,只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着,跳得那么厉害,似乎再一个猛力就能跃出喉咙。 他呆呆地看着楚予昭,直到他皱起了眉头,这才找回部分语言能力,说了句:“朕,你在这儿玩啊。” 楚予昭在打量着洛白。 少年眉目如画,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脸蛋儿晕着两团红,显得更加俊俏,但却丝毫不懂避讳,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灼热地紧盯着他。 楚予昭目光从他鬓边插着的那朵芍药上掠过,再落到头侧竖立的两根孔雀羽上,微微一顿,又平静地转开了视线。 洛白也在看楚予昭。 哥哥的脸怎么那么白,也瘦了,是没好好吃饭睡觉吗?不过还是那么好看…… 他见楚予昭虽然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赶他走,态度也比以前要温和得多,胆子也就大了,站在原地没动,假意欣赏前方的荷花。 真好啊,就站在哥哥身旁不远处,真好啊。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站一坐地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清风送来丝丝缕缕的荷香,周围安静得只听见林子里的鸟儿啾鸣。 可洛白永远都是得寸进尺。 他瞧着两人之间的那点距离,背着双手,假装很闲适,脸朝着荷花池,眼珠子却转向楚予昭的方向,脚下慢慢地往那边挪。 挪了几步后,楚予昭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洛白立即停步,对着荷花池感叹道:“啊,那些花儿可真好看啊。” 他眼角余光一直瞥着楚予昭,见他没有反应后,胆儿就更足了,拔下背后的孔雀羽对着天空照,自语自语般大声道:“咦,这鸡毛会变色,哎呀,可真有意思哎,会变得好好看啊……” 说完就顺势走到楚予昭身边,将孔雀羽递过去,语带讨好地说:“看这鸡毛好好看啊,你拿去看一下。” 楚予昭垂眸看着眼前的孔雀羽,又慢慢转过视线,注视着眼前的洛白。 少年半蹲在他面前,白皙的脸上带着笑,颊边嵌着两个小酒窝,那双晶亮的大眼睛里,却透出掩饰不住的紧张。 楚予昭没有去接那孔雀羽,却突兀地问了句:“觉得宫里好吗?” “宫里很好。” “宫里很好……”楚予昭低声重复了遍,又问:“那习惯吗?” 洛白想了下:“习惯,就是不能到处玩,我想去你上朝的地方逛,侍卫哥哥们会赶我走。” 楚予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又问:“你想你娘吗?” 洛白怔了怔,那双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了一瞬,回道:“想啊,可娘去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玩?”楚予昭淡淡地问:“你娘是这么告诉你的?” “她经常会出门的,一走就是好久,我就在家等,过段时间她就回来了,我想应该就是去玩吧。”洛白犹豫着道。 楚予昭出了会儿神,突然道:“讲一点以前和你娘的事吧。” 漂亮哥哥想听自己讲故事,那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他啊!!! 洛白心里乐开了花,但他还知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矜持地抿了抿唇,道:“你是想听娘怎么揍我呢,还是想听我怕娘揍我,就躲到李家狗窝里装小狗呢?” 说完见楚予昭看着他不做声,又轻咳一声,板着脸蛋儿严肃地道:“那就从我生下来开始讲起吧。” 不待楚予昭出言反对,他飞快地跑到林子旁,搬了块石头过来,放在楚予昭身侧,再撩起衫摆,款款坐下。 在洛白眼里,娘笑起来很好看,脸上会出现和他一样的酒窝。但她很少笑,更多的时候是很严肃的。 娘有时候会将她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天,偶尔还会有压抑的哭声。这时候洛白总是不敢做声,也不敢发出动静,因为如果引起娘的注意,没准她就会冲出屋子,将他抓住一顿好揍。 “你就和洛万柳那个白眼狼是一样的坏胚,我看到你那眉眼就来气。” 洛白从石头上站起身,一手抓住空气中臆想中的自己,一手挥舞着手上的孔雀羽,惟妙惟肖地学着他娘揍人。 “给我滚到一边去,滚!” 洛白学完他娘,瞥见楚予昭正黑眸沉沉地看着自己,忙又收起怒容,露出个赧然的浅笑,“你别怕,也别滚,我是装的,我装的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第 15 章 楚予昭问:“你和你娘,一直住在湥洲的那个小村子里吗?” 洛白歪头回忆了一下:“是的吧,好像一直都住在村子里的,我记得不太清楚,因为我脑子不好,村子里的小孩儿都叫我傻子,有时候是洛傻子。” 洛白说起这句话时很平静,也没有难受或是委屈之类的神情,就像是在讲诉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他也认可了自己就是个傻子。 楚予昭看着他那排低垂的长睫毛,眼神复杂难明。 “那些小孩儿打人可比娘打人疼多了,会用棍子,还用土坷垃和石子扔,娘打我只是用藤条抽,冬天穿了棉袄,抽起来一点都不疼。”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楚予昭声音低低地问。 洛白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反正避着他们,村里的枣子杏子,都是等他们摘过了,我再去摘剩下的,但被他们看到后,还是会打我。” “你没告诉过你娘吗?” 洛白张了张嘴,目光有些茫然,点了两下头,又摇头,似在费力地想该什么回答。接着才道:“我有次被打哭了,回家后,娘看见我哭,又把我揍了一顿,然后就把她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有出来过。” 他对楚予昭认真地解释:“我怕我告状后,娘会比我还要伤心,所以我就不告诉她,也忍着不哭了。” 阳光落在他眼底,犹如是在最澄澈的溪水里撒上了一把碎金。楚予昭低下了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但几缕垂落在苍白脸颊旁的黑发,给此时的他增添了几分阴沉。 洛白想说其实他根本不怕那些小孩,可以变成豹将他们按在地上揍,但娘不准他变成豹,不准打人,也不准他将变豹的事情讲出去,所以忍住了没有吭声。 “但后来那些小孩没有打过我了,看到我就跑。”洛白说到这里又有些得意,“因为从那以后,他们只要打我一次,各家的鸡呀鹅呀夜里就要死掉。每次都这样,所以看到我就躲,只敢偷偷骂我是灾星,哈,我是灾星,我好厉害,哈哈哈……” 洛白觉得很好笑,却发现楚予昭只看着他,却没有跟着他一起笑,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我娘其实很好,只是在她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不要去惹她就行了。”洛白心有余悸地伸手向后,去摸经常被藤条抽的屁股。 “她每次揍了我之后,夜里以为我睡着了,都会来看我屁股。其实一点都不疼,连印子都没有,我还是故意哼哼,第二天娘就会给我做好吃的……” 楚予昭耳边听着他的絮絮讲述,脑里浮现出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电闪雷鸣中,瓢泼大雨笼罩着整个皇宫,园子深处的一处偏殿,还燃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烛火。但那烛火在这样的深夜里,只将空荡的殿宇显得更加陈旧冷清。 十三岁的楚予昭,躺在冰凉的床铺里,睡得并不安稳。 身上的被子太薄,床板太硬,让他在梦中都在寻找一处温暖。但痛症刚发作过一次,他身体正处于疲倦中,就算冷得直哆嗦,也没有醒过来。 “昭儿,母后要给你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了,你喜欢吗?” 温柔慈爱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母后,我喜欢,我好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那昭儿会好好照顾弟妹吗?” “会的母后,昭儿一定会的。” …… 对话声突然消失,楚予昭踏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心中瞬时被一股熟悉的恐惧揪紧,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幕。 他困在黑暗里动弹不得,只听到木箱被一下下踢打的闷响。声音不大,每一下却都如重锤敲击在他胸口,让他心肝碎裂,血肉成浆。 予策,予策乖,你不要挣扎,弟弟乖…… 楚予昭在睡梦中不安地转着头,喉咙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一行泪水从他眼角溢出,冰冷地滑入了鬓发深处。 “母后……娘……救……救弟弟……娘……”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愤怒袭来,将楚予昭从噩梦的泥沼中拽出,他猛然睁开了眼,直视着头顶灰旧的纱帐,濒死般地大口喘息着。 大床正对着的那扇窗户没有关,窗纱被风雨刮得扑簌翻飞,灯罩里的烛火时明时暗,在努力挣扎着没有熄灭。 片刻后,被泪水濡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光亮,却在看向纱帐外时,视线再次凝滞,就连重重的喘息声也跟着消失。 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他看见床前站着一个人,虽然辨不清长相,却知道这人正定定注视着自己。 烛光勾勒出这人的身形,楚予昭看见了那横插在脑后的发簪,还有宽大的裙摆。他尚没有从刚才的梦中完全清醒,震惊之下只发出一个喃喃的声音:“娘……” 那女人站在帐外没有动,但楚予昭却止住了剩下的话,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胸膛。 ——那里悬着一把从帐外伸进来的长剑,雪亮锋刃正对准了心脏。 楚予昭这声娘出口,他胸膛处的剑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接着纱帐就被一只手挑开,站在帐外的,是一名楚予昭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 女人年约三十来岁,着已婚妇人打扮,目光分外冷厉,以至于会让人忽略到她姣好的长相。 楚予昭虽然年少,但所经历过的事情,让他已经拥有了超出年龄的沉稳和机敏。 面对这把抵住胸口的长剑,他第一反应便是,这女人是别人派来的杀手。但立时又觉得不对,他所见过的杀手都会蒙面,且下手狠辣,不会像这名女人般,沉默着迟迟没有动作。 他强忍住内心对死亡的本能恐惧,稳住略微发颤的声音:“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的?” 女人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神情很复杂,像是糅合了各种情绪,但手中长剑却没有收回半分。 楚予昭瞧出她内心正在犹豫,便屏息凝神观察着她的神情。 这偏殿本来就没有几名伺候的内侍,又是这样风大雨大的深夜,有点动静他们也听不见。只能尽量不激怒她,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沉默片刻后,那女人脸上神情变幻,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眼底突然透出狠辣之色。 楚予昭心里一咯噔,知道这是要动手了,急忙又道:“你别杀我,如若我能活着成人,日后必会重谢你。” 他虽然年纪尚幼,此时还被剑抵着胸口,处境狼狈,但说这句话时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隐隐透出说一不二的王者气度。 那女人听到这句话后,却冷笑一声,在今晚第一次开了口。 “重谢我?你要怎么重谢我?你拿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用什么来重谢我?” 她声音不大,却语中带怒,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楚予昭本就不认识这名女人,却见她神情语气不似作伪,便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与此相关的信息。 但想来想去,脑内始终一片空白。 女人见状,神情却愈加愤怒,长剑往前又递了半寸,冰凉的剑锋已经险些要刺进皮肤。 “想不起来?那我给你提个醒。”女人双目冰凉,慢慢吐出两个字,“湥洲。” 楚予昭在听到湥洲两字后,脑内瞬间一个激灵。 他在经历了那可怕的一段后,再清醒时,发现自己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路人一问才知,那地方叫做湥洲。 而距离他出事那天,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快有半年。 但那半年的经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记忆被人从脑子里擦去了似的,能记得的,只是木箱被打开时那一幕…… 以后的就全不记得了。 他也试着努力回忆,却只有一些及其模糊的片段,像是隔着一层深水般看不清。某些对话和人会若隐若现地在脑海闪过,但就那么一瞬,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 “湥洲?我在湥洲见过你?你认识我?”楚予昭忽略掉身前的长剑,急切地追问。 任谁都不喜欢自己有一段记忆空白,他其实也非常想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第 16 章 女人在听到楚予昭的追问后,脸上浮起一层怒色,但楚予昭接着又道:“我想不起来在湥洲那一段时间的事了。” 他胸口处就是锋利的剑刃,神情却很坦然,和女人的犀利目光对视着,眼神也毫不躲闪。 一阵沉默后,女人突然收回了剑,楚予昭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喉咙就被一只手扼住,另一只手罩上了他的头顶。 剧痛突然袭来,脑子里像是伸进去了一把钢锯,在里面反复搅拌,楚予昭浑身绷紧,紧咬牙关忍着痛,虽然汗如雨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短时间,但在女人收回掌松开他时,他却像是已经在炼狱里滚过一遭,脸色苍白如纸,一层睡衣也被冷汗浸透。 “识海里一团乱,难怪是记不得了……”女人喃喃自语。 她像是对楚予昭适才的忍痛反应有些意外,忍不住诧异地多看了他两眼,但神情明显比开始要缓和了些。 她将屋内扫视了一圈,走到那张掉了漆皮的陈旧八仙桌旁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脖便一饮而尽。 接着又倒了一杯,继续喝了个干净。 楚予昭已经从床上起身,就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的布裙摆下沿和一双短布靴上全是泥土,满脸风尘仆仆,应该是从遥远的地方才赶来。 “夫人,你是从湥洲来的?”楚予昭试探地问。 女人看也没看他,只低头转着手心的旧茶杯,微皱起眉,像是陷入了沉思。 那是宫里常见的一类茶杯,普通细瓷,城郊的官窑烧制,是太监宫女专用的碗碟。他虽贵为皇子,却因为触怒了皇帝,被发至偏殿,吃穿用度都和宫人无异,所用的也是这种茶杯。 “小孩儿,叫我雪夫人。”女人突然淡淡道。 楚予昭觉得她一定知道自己失忆的那段经历,压住急切的心情和砰砰心跳,问道:“雪夫人,你可以讲下我在湥洲时的事吗?” 雪夫人垂下头,似在思索,楚予昭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嚓! 一道闪电过后,屋内被照得通明,也照出了雪夫人眼尾那几道岁月的刻痕,看上去略显疲惫和憔悴。 “五个月前,你浑身是伤的躺在我家柴房里,然后被救了。”雪夫人语气平静地讲述道:“不要问你是怎么从京城到了我家柴房,又是怎么受的伤,这些我也不清楚。” 她看向楚予昭:“虽然你的命保住了,可你受伤太重,沉疴难除,所以三不五时总会有痛症发作,发作时如利刃刮骨割肉,万蛊蚀心,是也不是?” 楚予昭那时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痛症,听完这话后便不疑有假,当即对着雪夫人深深一揖:“多谢雪夫人的救命大恩,楚予昭定当图报。” 雪夫人却冷笑一声,转身并不受他这个礼,嘴里道:“我救你也就是为了这个图报,所以也无需向我施礼。” 楚予昭长揖未起:“雪夫人要我怎么回报只管提,只要我能付得起。倘若现在不行,也总有有能力补上的那一天。” 雪夫人却不知道哪里被触怒了,腾身站起,胸口也随着剧烈起伏。 她冷冷地看了楚予昭半晌,才恨声道:“为了救你这条命,我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接着又道:“要还的话,就把你的命还给我。” 楚予昭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双眼平视前方,一字一句道:“我还要给我母后,给我弟弟报仇,等到大仇得报,一定将这条命给雪夫人双手奉上。” 雪夫人没有做声,握住茶杯的手却越捏越紧,砰一声响后,那茶杯碎成了几片。 楚予昭看着眼前地板上几滴鲜红的血痕,倏地抬起头,眼底已有晶亮的水光在闪动。 “雪夫人,我虽然不记得在湥洲那段时间的事,但我却清清楚楚记得我弟弟和母后的死。我楚予昭身为人子和兄长,每晚闭眼就是弟弟在唤着皇兄,母后在对我笑。求雪夫人让我多活几日,报仇雪恨,让弟弟和母后得以瞑目安息。” 他感觉到雪夫人的目光像两把利剑,落在他身上时,忽而杀气顿生,忽而又收回锋刃。他看着眼前那只淌着血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无力地垂在了裙旁。 “罢了,就这样吧。”雪夫人的声音发颤,含着深切的哀伤,“就这样吧……” “多谢雪夫人。”楚予昭重重叩在地上。 雪夫人跌坐在凳子上,半晌后才幽幽开口:“我有个儿子,名叫洛白,比你年幼几岁。他爹洛万柳,当年是个落魄书生,上京赶考时被人抢了盘缠,还一刀劈掉了半边颈子。我路遇时,他扯着我的裙摆求我救命,我一时不忍,使用师门秘法,又耗费了大半功力,终于将他那条命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楚予昭慢慢直起身,看见雪夫人正看着窗外,那眼底戾气散去,漾着一片温柔的碎光:“我们俩在一起了,不久后就有了洛白。在小山村的那几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让他继续去赶考,结果考中了,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了眼,哪里还能记得家里的结发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雪夫人瞧着那飘飞的纱窗,眼底尽是茫然,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凌厉和冷静。 “我奔赴千里,在一处大宅子里找到了洛万柳,就在他和新妻拜堂成亲的夜里,用手中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挖出了心脏,将他的三魂七魄打散,来世若转生成人,也是天生痴傻残疾。” 她说到这儿,倏地看向楚予昭,冷声问:“小孩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手段太过毒辣阴狠?” 楚予昭虽不知她此时为何要说这些,却也拱手道:“你那相公的命都是你救的,若不是夫人,他早已去了阎罗殿。何况他和夫人既许下终身,又生了孩子,却在有了功名后抛妻弃子。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夫人如何处置都是应该的。” 一道闪电划过,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两人一跪一坐,都长久地没有说话。 雪夫人又注视了楚予昭片刻,语中突然带上了两分哽咽:“我不要你的命,但是你要记着,楚予昭,你始终欠救你的人一条命,你要用另外的方式补偿。我拿走这茶杯的一块碎片,等到你再次见这碎片时,就是你践行承诺的时候。” “楚予昭一定谨记。” 雪夫人走了,她匆匆来又匆匆离开,只拿走了一块茶杯碎片,还留下了一个未践的承诺。 楚予昭将这事埋在心底,从未向人提及,后面又历经了很多波折,几经磨难后终于登上皇位。而他再次见到这块瓷片时,就是前几个月的某天晚上。 当时他正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前,看似盯着奏折,实则心里在走神,还想着白日里朝堂上的事,也不知道屋里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人。 那是名六十岁左右的道人,身着一袭道服,面容清癯,长髯飘飘,看着很是出尘。在楚予昭看来时,他行了个礼:“贫道无崖子见过陛下。” 楚予昭微微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声问:“无崖子,你潜入皇宫是为了何事?若是企图行凶,朕一声令下,你就会被冲进来的侍卫拿下,而你还没有机会靠近这张书案。” 无崖子道:“陛下武功高强,远胜过那些侍卫,贫道也并无他意,只是想替故友送来一件信物。” 信物? 楚予昭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脑中瞬间便想起了雪夫人。 无崖子也不罗嗦,上前一步摊开了右手,那掌心中托着一块青瓷碎片:“无崖子受雪夫人之托,将这块信物送来呈交给陛下。” 楚予昭一眼便认出了这块碎片,他想起无崖子刚才的话里用的是故友二字,立即问道:“雪夫人她怎么了?” “已经仙去了,是病逝的。”无崖子淡淡地道。 楚予昭一怔,心里五味杂陈,复杂难明,眼前顿时浮现出多年前那名闯进宫,用长剑指着自己胸口,性情刚烈如火,却又恩怨分明的女人。 他起身走到无崖子面前,接过那块碎片注视了片刻,问道:“雪夫人生前可有什么吩咐?” 无崖子道:“雪夫人身后只留下了一子,今年十七岁,名叫洛白。原本洛白是有个爹,可早些年人已经没了,所以他现在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雪夫人是想让我给她儿子加官进爵,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吗?朕应了。” 无崖子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洛白现在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楚予昭怔了下,终于反应过来:“雪夫人的意思,是让朕将洛白接进宫,养在宫里?” 无崖子缓缓点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第 17 章 “将洛白接进宫?”楚予昭皱起了眉:“雪夫人可知这宫内比宫外要险恶数倍?无数虎狼窥伺,稍有不慎,就会被吃得连皮都不剩下。朕刚登基,尚且步履维艰,又如何照顾得了他周全?” 无崖子突然低头轻咳了声,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淡然消失,已经是变了一副神情,面色冰冷,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睥睨的傲气。 “师兄,你帮我转告皇帝,我儿洛白就让他养在宫里,不要过于亲近,就当随便养只猫儿狗儿般,只在吃食上精细些就行。如此照顾他一生,就当皇帝是践了承诺,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无崖子一个六旬老道,将雪夫人的语气和神情学得惟妙惟肖,连那份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神韵都捕捉到了。 当他说完这通话,脸上神情说收就收,出现在楚予昭面前的,又是那名满脸淡然,仙气飘飘的出尘道士。 楚予昭不明白雪夫人为何一定要将洛白送进宫,如果将他养在宫外,自己就算以后遇到不测,也能提前为他筹谋,保他一生锦衣玉食。但听她这意思,是要儿子既生活在自己身边,又要保持疏远距离。 也罢,就留在宫里吧。 “既然雪夫人这样说,那朕就将洛白接进宫,养在身边。” 无崖子微笑道:“这样甚好,想必我师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只不过,有一件事还请陛下知晓。” “道长说来听听。” “洛白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愈后留下了病根,身体倒是没问题,可那病根却留在了脑子里。” 楚予昭:“道长的意思……” “洛白形貌是少年,但举止言谈天真烂漫,纯然无雕琢,时不时会让人产生他还是稚子孩童的错觉。” 无崖子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将傻子二字解释得清新脱俗。 “朕知道了。” …… “嗷——我就这样扑上去,一把按住那只兔,不准跑,和我一起玩!” 突然的一声嗷,将楚予昭从回忆里惊醒,他这才发现洛白还在兴奋讲述,两支孔雀羽已经插在了背后衣领里,衣衫下摆也被挽在了腰间,正在作势抓兔子。 只是那动作不像是抓兔子,倒像是某种兽类扑食猎物。 楚予昭见他忘形中脚下一滑,连忙伸手将人扯住,洛白却转头来对他嘻嘻笑:“放心,不用扯我,我就是学着玩,也没有兔子让我按啊。” 洛白鼻尖上已经挂了几颗汗珠,脸蛋儿也红扑扑的,楚予昭松开扯住他衣衫的手,道:“你还是坐下吧。” “好。”洛白兴冲冲地在他身旁坐下,“我还没说完——” “嘘……”楚予昭低声打断:“安静一会儿,看看荷花。” 难得他有这样的闲暇,且这园子也没有其他人来,可以静静地坐一会儿。 洛白果然不做声了,两手乖巧地扶在膝盖上,和他一起注视着远处的荷花。但没过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地侧过头看他,看一眼就转过头,抿起嘴笑,过会儿又转头来看。 洛白转头的间隙越来越短,目光停留在楚予昭脸上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最后就那样盯着不转眼了。 “你在看什么?”楚予昭眼睛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却很放松,带着一点慵懒的味道。 洛白的声音如梦如幻:“哥哥,我在看你,好久没有看你了……” 因为这声哥哥,楚予昭心底轻轻颤了下,难得没有去出言纠正他,也任由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宫人们都离得很远,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鸟儿时不时的啾鸣,还有柔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洛白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楚予昭斜斜上挑的浓眉上,细细观摩一番后,又看向那双幽深的黑眸,开始数那排浓密的长睫。 可惜每次数到十几就乱了,又要从头来过。 哥哥的唇也好看,薄薄的,就是有些白…… 咦?唇瓣为什么在发颤?呀,脸上也在冒汗。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楚予昭前一刻还在享受此时这难得的休憩时光,下一刻小腹处便升起疼痛,迅猛地蔓延全身,且没有半分预兆。 这次疼痛似乎比之前的又要强烈,让他想站起身回宫时,已经迈不开脚,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和那蚀骨疼痛对抗。 血液犹如灼热的岩浆,一路灼烧至心脏,又扩散向四肢百骸,所经之处,血管似乎都在滋滋作响。皮肉如被千万柄小刀划开,全身伤痕累累,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楚予昭的视线开始模糊,脑子里如有一把重锤在敲击,敲得他几欲发狂。他抱着自己的头,只想往石头上狠狠撞去,好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或者将身边的一切都毁灭,通通毁灭…… 就在这时,在那混乱狂躁的思绪里,突然感觉到一丝清明,同时头顶一松,那让人几乎要癫狂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接着,从头顶到太阳穴,疼痛感次第消失,胸口那如同要爆裂开的闷涨感也没了。 “……小坏听话!给我往下,不准动,乖乖的,不准动,往下!” 耳边传来洛白的声音,像是在对谁下命令似的,有些焦灼还有些生气。楚予昭此时还没从那疼痛中缓过来,只闭着眼重重喘息。他感觉到自己肩头被人搂着,头也靠上了一个单薄却温暖的胸膛。 他身遭也没有其他人,想来靠着的便是洛白。 关键时刻还知道扶着自己,也不算太傻…… 楚予昭疲惫地闭着眼,靠在洛白胸前,一张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 洛白此时很生气。 小坏真的不听话,又钻出来在哥哥身体里乱窜,让他痛苦难受。当他命令小坏不准动时,还能感觉到它很委屈,好像在说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给我装,装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以为我就不会收拾你了?学谁不好?要去学洛万柳那个坏坯。”洛白皱着两条眉,老气横秋地学着他娘平常教训他的口气,“给我继续往下,不准藏在肩头上。” 楚予昭听着他这些痴言痴语,正挣扎着想开口,让他扶自己回宫,不能留在这里让其他人看见,但立即就察觉到了异样。 随着洛白的命令,他真的感觉到,原本盘踞在肩头的那团闷涨滞涩感,竟然就真的离开了肩膀位置,一路缓缓向下。 而他原本麻木失去感觉的手臂,也瞬间经络畅通,让他重新感知到了手臂的存在。 当那团淤气下行到胸膛处时,他又听见洛白的声音:“不准停在哥哥胸口,那里堵着最难受了,小坏听话,给我继续往下,你乖一点。” 很神奇的,那团淤气果真就离开了胸膛,往他腰侧附近游移。闷涨的胸口,犹如堵塞的瓶塞被拔去,瞬间呼吸畅通,新鲜空气跟着灌入,每一颗肺泡都舒张开来。 “小坏不准到处藏,我看得见你,你从咯吱窝下面出来,给我回你的家!” 楚予昭在洛白这句话出口后,发现腰侧上部的淤气开始向丹田游移。他心里大为震惊,如果一两句也就罢了,没准是巧合,可这分明就不是巧合,那股淤气真的听洛白的命令,在他的指挥下,乖乖回到了丹田。 洛白还没察觉到楚予昭此时的心情变化,他一手搂着楚予昭肩头,一手拍着他后背,嘴里无限怜爱地胡乱一气:“朕别怕,哥哥别怕,真是小可怜儿……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小坏回家了,你马上就不疼了,漂亮宝贝儿,别怕啊……” 等到所有紊乱的气息都回到丹田,洛白这才放下心,去看楚予昭的脸,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洛白看不懂他那复杂难明的眼神,只知道他神情间已经没了痛苦,便也放下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哥哥好些了吗?我把那不听话的小坏已经赶回去了,不准他出来。” “小坏?”楚予昭坐直了身体。 “他让你难受了,就叫小坏。” 楚予昭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洛白又担忧地去拍他后背。待到咳嗽平息,楚予昭哑着嗓子问:“你能感觉到瘀气——也就是小坏,在我身体里的动向吗?” “是的,他藏在哪儿我都能知道。” 楚予昭沉思了会儿,沉默地起身,往回宫的方向走。洛白想跟上去,但又有些不敢,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逐渐远去。 当楚予昭拐过一从灌木时,洛白突然看见,他背上好似趴着一个人。 这人什么时候窜到哥哥背上去的?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 洛白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楚予昭背上的确趴着个人。因为有段距离,看得不是太清,但能看见那人两手搂着他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两条搭在腰间的腿,还一晃一晃的。 “哎——”洛白立即唤出了声。 楚予昭听到了这声哎,便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洛白。他并没有出言询问,只用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洛白刚想问他背的是谁,就见那人也慢慢抬起了伏下的头,和楚予昭一起看向了他。 那竟然是一名小男孩儿,一张脸白惨惨的,还透出几分不正常的青色,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的瞳仁,让洛白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当两人对上视线后,男孩儿缓缓咧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洛白笑不出来。 他只定定地看着那男孩儿,心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这么个丑孩子!他凭什么让哥哥背他?哥哥都没有背我! 没!有!背!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第 18 章 洛白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心里的那只小豹子,一把摔碎了醋瓶子,正在地上嚎哭着打滚。 那孩子真的很丑,一点都不可爱,把脸涂那么白,看着心里感觉怪怪的,还把哥哥的脖子搂那么紧,贴得那么近…… “怎么了?”楚予昭问。 洛白本来不想说话,但实在是醋得厉害,就抬手指了指他肩头的那个男孩儿,带着一点气地问:“他是谁?” 楚予昭侧头看了看身后:“谁?” 洛白刚想说你背着的那个人,就见那还在咧嘴笑着的男孩儿,突然就不见了。 就如同他凭空出现在楚予昭背上时一般,又凭空消失了。 “啊……他去哪儿了?” 洛白小跑步上前,在楚予昭身旁的灌木里看,又拣了根棍子,想去拨头上的树叶。 楚予昭看着他做这些,也没有再问,转身就要继续往回走。可刚提步,就听见洛白诧异的自言自语:“奇怪了,他明明在哥哥背上趴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我看错了吗?” 楚予昭的脚步陡然顿住,看向正用棍子在草丛里四处拨弄的洛白,又问了声:“谁?” “那个小孩儿啊。” 楚予昭神情微变,站在原地看着洛白,直到成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这是要回宫了吗?” 成公公带着一干小太监候在前面,明明听见了皇帝的脚步声,却没见着人,干脆就找了过来。 楚予昭也就抬步往乾德宫匆匆走去,一众太监们赶紧跟上。只剩下洛白又找了会儿,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哥哥人已经走掉了。 夜里,一轮圆月挂在梢头,洛白趴在房间的浴桶里,从窗户看着月亮。元福坐在一张小凳上,正用毛巾给他搓背。 “元福姨,你,你动作,轻点,我,被你,搓掉,一层皮了。”随着元福的动作,洛白声音断断续续的。 “谁让你今天把身上搞这么脏?全是桑葚汁,是把衣衫脱掉爬树的吗?不用些劲,这汁水都洗不掉。还去东园子拔孔雀羽,当心被人抓着。”元福嘴上责怪,手里的动作却放轻了些。 今日和楚予昭分开后,他便变成豹形爬上桑葚树,直接躺在枝丫上吃。等到该回宫时又躲懒,就在树上穿衣,结果将桑葚汁涂了好些在身上。 “那鸡叫孔雀吗?唔,我下次不敢了……”洛白很不走心地懒洋洋回道。 元福吓唬道:“下次还这样的话,我就把你交给陛下,看他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可洛白还是听清了,立刻回头看向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 “假的。” 洛白撇了撇嘴,回身继续趴在桶沿上看月亮。 他一条手臂伸出木桶,细白的手指在桶壁上敲,脑中突然想起白日里的事,便问道:“元福姨,你将这宫里的人认得全不?” “那哪儿认得全呢?全宫上下可是好几千人,有些人一辈子活到头,互相也碰不上一面。”元福给他搓着背道。 “那你在宫里见过这样一个人吗?长得很丑的一个人。”洛白回忆着那名男孩儿的模样,心里又开始泛酸,故意挑那不好的形容来讲:“脸白得像抹了面粉,眼睛里全是黑的,都没有眼白,像两颗碳圆儿。嘴巴血红血红的,还对着人笑。” 洛白转身对元福学那男孩儿的笑,慢慢咧开嘴,眼睛从下至上盯着人,白嫩嫩的一个人,竟然也透出几分阴森气来。 元福陡然被唬了一跳,竟从小凳子上弹起身,手上的帕子都掉进桶里。但随即又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拍了下洛白的头,斥道:“你白天去和那些小太监混在一块儿,听他们乱扯胡话了?” 洛白敛了脸上的表情,摇头道:“没有,我才没有和那些小太监一起玩儿。” “那你去哪儿听的这些鬼怪故事,还扮鬼来吓人。”元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以后若是有人再给你说这些,捂着耳朵不准听,不然就别出宫了,每天多写几篇字。” 洛白听到多写几篇字后,难得地没有反对,只狐疑地瞥着他问:“元福姨,你说我在扮鬼,我刚才是在扮鬼吗?” “可不是吗?吓我一跳,都不知道去哪儿学的。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宫里有些小太监,拿树杈在地上学字,你看你,笔墨纸砚都备得最好的,天天练两个时辰,其他字儿写不出来也就罢了,哪怕把你的名字写出来呢?”元福说到这里有些心酸,从桶底捞出那根帕子,语气不太好地道:“转过去,背都还没擦干净。” 洛白没把元福的唠叨听进耳里,转身趴在桶沿上,用那不是太聪明的脑子琢磨起来。 ……我只是在学那丑人,但元福姨说我在扮鬼……难道那个丑人是鬼? 洛白心里咯噔一下,倏地从木桶里坐直了身体,有些骇然地问:“元福姨,鬼不都是长着三个头,六条手吗?难道和人长得一样的也是鬼?” 元福忙道:“别说这个了,什么鬼啊鬼的,这世上哪儿来的鬼,都是别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儿的。” “可你刚刚就被吓着了,还说我在扮鬼。” “我没有被吓着。” “你有。”洛白拧着眉头,伸出手拍了拍桶壁。 元福只得道:“是是是,你刚才就是在扮鬼,吓着我了。”接着将洛白按进桶里,“快点手也拿进来,每次沐浴都要浇满地水,弄得到处都湿的。” 洛白还没从那个男孩儿就是鬼的震惊中回过神,任由元福将他抬手抬头地搓洗,在脑中回忆白天那一幕的情景,心里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怕三头六臂的鬼,也怕山精妖怪,偶尔听到村里老人讲古,讲那些化成人,在夜里去敲别人门的野猪精,还有狐狸变成美女吸人脑髓的故事,吓得晚上都不敢睡觉。 有时小孩儿们互相吓唬,喊着妖怪来了时,他跑得比谁都要快。等跑到没人的地方,还要变成豹子飞奔,奔回家一头扎进被子里。 混没想到这幕若是落到别人眼里,他自己就是只坐实了的妖怪。 洛白此时不敢再去回忆那小孩儿的模样,但又想到个问题。 小孩儿鬼为什么趴在哥哥背上?哥哥知道吗?哥哥知道有鬼就趴在他背上吗? 呜呜呜…… 好可怕。 怎么办…… 洛白着急又害怕地扭着手指,在心里挣扎权衡。不过对楚予昭的关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压过了对鬼的恐惧,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明天就去帮哥哥捉住那只鬼。 不不不,赶走那只鬼。 呜…… 算了,给哥哥提醒一下,让他自己抓吧。 楚予昭回到寝殿,喝退了所有人,再对着铜镜解开了衣领,看着肩头上那团乌青色的瘀痕。 这几日过去,那团淤痕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向周围扩大,上面那排牙印也愈加清晰。每一颗牙印都深陷皮肉里,呈出种狰狞的墨黑色,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他注视了那瘀痕片刻,视线又落到左胸心口上的那处旧伤上,再重新扣好衣领,大步走出了寝殿。 昏暗的甬道里,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才有盏油灯,发出团微弱的光。楚予昭走在其中,被灯光勾勒出高大的身形,脸部却隐没在黑暗里,只能看清那冷酷锋利的线条。 一名身着狱卒服饰的人迎了上来,叩拜行礼后,嘴里啊啊着打了几个手势,原来是名聋哑人。 楚予昭继续往前,狱卒就沉默地跟在身后。 这条甬道很长,两旁都是监牢,空气里带着陈腐的霉味和潮湿的水气,远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衬得四周更显安静。 楚予昭走到其中一间监牢旁时停了下来,身后的狱卒立即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将那紧缠的链锁打开,咣啷一声推开了牢门。 灯光洒进漆黑的牢房,照亮了墙角一隅,那里有堆干草,上面躺着名衣衫褴褛的人,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楚予昭没有走进去,只站在甬道里,狱卒却赶紧进去,伸手去推干草上的人。 那人终于动了下,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向牢门,在看清门口那道高大威严的身影时,慢慢从干草堆上坐了起来。 “陛下,是陛下?”他不可思议地问道,隐藏在脏乱长发下的一双眼睛全是震惊。接着就爬起身,拖动得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对着楚予昭跪了下去。 “罪民卜清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9、第 19 章 楚予昭居高临下看着跪下的卜清风,问道:“卜清风,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回陛下,罪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个月又三日了。” “住得还习惯?” “习惯,罪民习惯,住在这里可以日日反省,忏悔以前犯下的罪过。” 楚予昭视线落在石墙上,看着那一大排用炭条描涂,用来计数日子的正字,冷冷道:“卜清风,你在大胤国招摇撞骗,四处敛财,侵占民宅良田,霸占数名女子为姬妾,按照大胤律法,当斩。” 卜清风大喊冤枉:“陛下明察,罪民可没有骗那些人,他们找罪民驱邪消灾,那些钱财都是他们主动付的。姬妾也不是霸占来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罪民素来怜香惜玉,也讲究个两情相悦,她们跟着我全属自愿,求陛下明察啊……” “刘侍郎家大公子体弱多病,你让你的侍从去扮鬼,自己再出面捉鬼,一来一去,就收了刘家一个宅子。陈寺丞老母病逝,你去做法事,借着死魂上身的由头,又骗了陈家大量财帛……” 楚予昭在门口缓缓踱步,声音不急不缓,卜清风整个人越抖越高状若筛糠。 “陛下,求陛下饶命,罪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卜清风在地上砰砰叩头。 楚予昭停下踱步,又道:“卜清风,你是已逝高僧玄空大师的关门弟子,却辜负了玄空大师对你的厚爱,违背佛门清规,一心钻在钱财利禄里,给你的师父蒙羞。若不是看你还有些本事,便留了一命,不然也不知在那生死桥上过了几遭。” 卜清风听到楚予昭这样讲,伏在地上的身体立即不抖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大胆抬起头,试探地问:“陛下,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罪民去办的?” 楚予昭两手负在身后,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出言反对。他背对着甬道里的油灯,卜清风虽然看不清他神情,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一次机会。 若是抓住了,便能翻身,错手失去,就会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继续和老鼠蟑螂为伴,在墙上画着正字数日子。 他脑内念头飞转,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也不再问,只在心里默念了一个法决,冒着大不违的罪名,对着楚予昭凝目看去。 这一下,果然让他瞧出了端倪。 “陛下,您最近可是龙体欠安,时常觉得冷飕飕的?时不时还心虚气短?” 楚予昭也不遮掩,坦然地回道:“是。” “陛下夜里是否多梦易醒?” “是。” 卜清风问完后不敢再说,但见楚予昭依旧那么看着他,在心里挣扎片刻后,终于还是咬着牙道:“陛下,您可知您背上负着一只鬼魂?” 话音一落,他立即俯身趴在地上,因为太过紧张,全身冷汗涔涔,背心处的囚服都被浸湿了。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他听见了皇帝淡淡的声音。 “是。” 卜清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依旧伏在地上,但声音却不再那么惊惶,带上了几分镇定。 “罪民能瞧见陛下背上有一团黑雾,乃是死去之人久久不散的怨气所凝。” “那你能看清这是谁的怨气吗?” “要他自身愿意现形时才能看清,罪民功力尚浅,属实看不清,只知道看体态不似成年人。” 楚予昭侧头看向一旁的门柱,突然冷笑一声:“不似成年人……” 卜清风又道:“陛下乃是真龙之体,百鬼不侵,鬼怪若是接近陛下的话,皆会被龙气所伤,从此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那这个鬼魂又是怎么回事?”楚予昭问。 卜清风顿了顿,犹豫道:“除非……” “除非如何?”楚予昭厉声问。 卜清风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除非那鬼魂乃是陛下的血亲,和陛下同出一脉,才能接近真龙,又不会被龙气所伤。” 卜清风说完这句话后,又死死扑在地上,他虽然没有抬头看,却也知道皇帝的两道目光如同冷箭,似是稍有不慎,就会将他钉死在原地一般。 楚予昭却没有发怒,昏暗的光线将他脸照得明明灭灭,锋利的下巴到喉结处,拉出一条紧绷的弧度。 “既然他死了也不安生,那我让他连鬼都做不成。”他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年轻帝皇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但卜清风却从中听出了森冷之意,让他心里一阵发寒。他不知道皇帝嘴里的他是谁,但决计不敢去问,只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跪着。 楚予昭看向卜清风:“你有没有法子将这鬼魂制住?” 卜清风认真想了下,回道:“如果知道这鬼魂的生辰八字,再拿到他生前的所用贴身物品,是可以施法将他制住的。只是此法一旦施展,那鬼魂就会魂形俱散,从此消弭于世。” “魂形俱散……”楚予昭将手负在身后,轻声重复了遍,唇边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甚好。” 。 洛白今天起床用过早膳后,并不如往常那样匆匆就往外跑,在吃了几只虾饺,喝了一盅乳鸽汤后,依旧坐在桌旁,拿着半块枣糕细嚼慢咽。 因为肚子已经饱了,所以每口只咬下一点枣糕屑,元福将桌上的盘碟都撤了,见他还拿着那半块在吃。 “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元福打趣道:“野猫也知道在屋子里窝着了?” “哪儿有野猫?”洛白左右看,寻思将这吃不完的枣糕喂给它。 元福用手指了指他:“这里不就是一只大野猫吗?” 洛白想纠正他话里的错误,说自己并不是野猫,但那就要说出自己其实是只豹的事实。 雪夫人反复强调不准暴露原形时,总是会伴着藤条同时进行,所以洛白有从身体到内心的统一认识: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暴露自己是豹。 于是他只矜持地笑笑,没有出言反驳元福。 “那公子留在屋子里是要做什么呢?”元福继续逗他。 洛白拧着眉严肃地说:“我要写字。” 元福本来以为他是犯懒,想吃完了继续睡觉,不想他却说出想写字的话,心里不免诧异,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又摸回自己额头,喃喃道:“没发热啊。” “我现在就准备去写字了,今天要写上一整天。”洛白说完这话后,立即就要起身去书房。 他这样反常,元福更担心了,拉住人再次去探额头的温度。 确定他真没有着凉生病后,反而将人往外赶:“今日天气好,你别关在屋子里写字,快去外面晒太阳,四处溜达一圈热热身子。只是别太淘,冲撞了其他大人就行。” 洛白坚持不过,被元福在腰上挂着的小布兜里塞了个果子,接着就被推出了门。 “元福姨……” 砰!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紧紧关上。 洛白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拿脚去踢地上的草皮。 哎……有鬼娃娃啊,今天真的不敢去哥哥那里呀,能不能让我先缓缓啊。 洛白背后插着两支孔雀羽,又站在乾德宫前的台阶下,搓着手来回踱步。 他非常怕看见那个鬼娃娃,但是也很担心哥哥的安危,心里很是纠结。 台阶上的一排侍卫都看见他了,却只做未见,依然身姿笔挺地目视前方。洛白又转了几圈后,心里一横,终于走上了台阶。 如果被那群侍卫赶走,那就不能怪我了,就只能晚上变成豹子后,再去哥哥屋子里给他说了。 鸵鸟洛白在心里如是想着。 结果他都到了台阶最顶上,那些侍卫依然没有像以前一般伸手阻挡,说里面正在上朝,让他去其他地方玩儿。洛白重重踏步,还故意在那名侍卫队长面前晃,可人家瞥了他一眼后,还往旁边挪了半步,给他让出道来。 洛白没辙了,只得硬着头皮往殿内走,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声:“侍卫哥哥,你怎么不拦住我呀?” 那队长道:“回公子,陛下昨晚吩咐过,日后见公子在殿内行走,不必阻拦。” “啊,这样啊。” 洛白瞬间眼睛就亮了,欢喜得在原地轻轻蹦了两下,但同时,心里又生出了浓浓的自责。 哥哥对我这样好,就算他背上趴着十只鬼娃娃,要分给我五只背着,我也不应该怕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0、第 20 章 洛白胸中陡然生出豪情,立即就往前殿走,却发现殿门紧闭着,今日竟然没有上朝。 “侍卫哥哥,他们今天没有上朝啊?”洛白问。 “已经下朝了。” “好吧,我去后殿找陛下。” “陛下也没在后殿。” 洛白大惊:“那他去哪儿了?” 侍卫的声音很严肃:“陛下的行踪,岂是我们能知的,公子也不要随意打听。” 洛白问不出来其他消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心里开始隐隐后悔。 要是自己不是么害怕鬼娃娃,昨晚就该去给哥哥说的,免得他还被蒙在鼓里,背着那个鬼娃娃四处走。 他眼前不禁浮现出了各种场景: 哥哥正在马车上吃枣糕,鬼娃娃从他肩头伸出手,将剩下的半块枣糕偷偷拿走,哥哥惊慌地四处寻找,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半块枣糕…… 哥哥站在河边欣赏荷花,鬼娃娃却趴在他肩头上欣赏他,还凑近了想和他脸贴脸…… ——不对不对,鬼怪好像都是要吃人的! 洛白愈加惊慌。 鬼娃娃吃枣糕还好,倘若他要吃人可怎么办? 他六神无主地站在小道上,听到不远处的树丛后,有两名太监在小声交谈。 “……不聊了,我手头还有事,要将陛下明日上朝的衣袍熏好。” “陛下不是出宫了吗?明儿还要上朝啊?” “成公公交代的,衣袍要熏好,估计陛下出宫也没有走远,就在城边转转。” “那行,你去吧。” …… 洛白听到这里,心里一动。 哥哥还在城里,那就可以去找他啊。 对对对,去找他,现在就出发。 他拿定主意后便跑向宫门,穿过宽阔的广场后一路飞奔,直到在宫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出宫的令牌呢?”守卫伸手问他。 令牌?令什么牌?洛白喘着气,愣愣地看着他。 “没有令牌的话,那可有出宫手谕?”守卫又问。 羽?羽什么羽? 洛白还是没搞明白,但想到背后那两根孔雀羽,没准就是指的这个东西。 “给,羽。” 几名守卫看着洛白郑重递上来的孔雀羽,面面相觑,接着就无情地将他赶走了。 洛白无计可施,在宫门处团团转,转一会儿又停下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守卫,琢磨着自己就这样冲出去,若是跑得够快的话,会不会给他们逮住。 好吧,那就试试。 洛白刚将衫摆掖进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哎,洛白,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白吓得浑身一抖,转回头,看见了一辆马车。一名长得不错的年轻人,正撩起车帘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我没做什么,我没做什么。”洛白紧张地回道。 年轻人问:“你还记得我吗?” “好像记得。”洛白只想将他打发掉,胡乱应道。 “那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啊——那个啊……”洛白当场被戳穿。 年轻人也不以为忤,笑眯眯地将把折扇抱在怀里,就像抱着笏板那般,说:“我家有两只不听话的老猫。” 洛白被这样一提醒,顿时想起来,这就是前几日在朝堂上见着的那个。 “是你啊,我记得你,我还欠你杏仁酥,你叫……” “楚琫,王奉那个琫。” “嗯,王奉。” 楚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洛白将掖在腰间的衫摆扯出来,支支吾吾道:“别问,别问,我不想说。” 楚琫看了眼宫门前的守卫,了然地问:“想出宫?” 洛白瞟了他一眼,老实道:“想的。” “那还不简单?我带你出去啊。” 片刻后,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路旁,洛白跳下车,对着车窗里的楚琫行了个拱手礼:“谢谢王奉哥哥。” “小意思,你要不要去我府里玩?我新养了一只八哥,说话可伶俐了,不光会请安,还会吵架。”楚琫微笑着问他。 洛白现在没心思听八哥讲话,便拒绝了,将背后的一根孔雀羽抽出来,从车窗塞了进去。 “王奉哥哥,这根羽送给你。” 楚琫接过孔雀羽,道了声谢后便放在身旁。 洛白老气横秋道:“上次我答应过给你杏仁酥,但是今天没带,只能送给你这个。不过以后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拿着这根羽,不管什么忙我都帮你的。” 村里老人讲古,最爱说谁谁拿着某某物上门找人,说你曾答应帮我,有此信物为证,然后就多出一段听得他荡气回肠的故事。 楚琫见他讲得这样郑重,便也凝肃了神情,拿起那根孔雀羽说:“那行,我记住了,你欠我杏仁酥,还欠我一个人情。” 等到马车离开,看着车水马龙的长街,洛白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要去哪儿找哥哥呢? 他到京城后的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宫里,也就被元福接来那晚,在马车上见过从城门到宫里的那一段。现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发现京城竟然是如此大,大得超过了他的想象。 “好俊俏的小公子,进来玩啊,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多没意思。”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大门口对洛白挥着手绢。 洛白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但还是对她笑了笑:“谢谢姐姐,不玩了,我还有事。” 这话一出口,好几名女子都涌了出来,一边咯咯笑一边将他往屋里拖,还伸手捏他的脸,揉他的头。 “好弟弟,走吧走吧,让姐姐们陪你玩会儿,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不了,真不玩了,真有事呀,我连八哥吵架都没去看的。”洛白两条腿在地上拖,拼命往外挣。 “八哥吵架呀,八哥吵架哪有和姐姐们打架好玩……”女子们哄笑得更加大声,二楼也探了好几个头出来,有些还只穿着肚兜,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脖颈。 洛白急得脸都通红,迭声喊着我不去,后面慌了神,竟说姐姐们快放手,不然我会咬人的。 “咬人啊?哎呀,就怕你不咬,快咬,姐姐让你咬。”一名女子将脸凑在他嘴边娇声道。 还是路过的几人看够了热闹,笑着把他从女子们手里救了出来,催他道:“小公子快走快走,这些娘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当心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 洛白这下骇得不轻,一边飞快往前走,一边在那笑声中频频回头,心道这京城就是不一样,那些故事里才听说的鬼娃娃,还有吃人的狐狸精,居然都能遇到。 好在这些狐狸精长得好看,一点也不可怕,就是有些难缠,以后只要多注意着点也就是了。 洛白顺着长街找人,看见敞开的店面,还会探头进去看看。路上遇到卖糖人的,玩杂耍的,用小竹圈套瓷娃娃的,要换成平常,他肯定挪不动步,可现在要找哥哥,竟然能不去多看一眼。 可这样找终究不是个法子,他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左右看看没人,只有一只趴在墙头的野猫,便对那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原地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豹。 野猫倏地瞪大了眼睛,一反懒洋洋的状态,既崇拜又畏惧地看着小豹。 洛白熟练地坐在地上,将衣物打成卷儿背上,再在包袱上插了那支孔雀羽,纵身跃上了墙头。 野猫看着小豹在墙头上飞奔,喵一声后,赶紧也追了上去。 像是受到某种吸引般,从那些墙洞瓦砾中,显出了很多野猫的身影。它们探头探脑地望向奔跑的小豹,纷纷跟了上去。 “这些野猫是疯了吗?一群一群的在屋顶上窜。” “老夫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野猫聚集。” “发春了吧?” “发春也不是这样,看着倒像是要去打群架。” 夕阳铺满整个京城,所有的房顶都被镀上了橘红色,像是在原本灰扑扑的瓦片上,撒上了一层碎金。 一大群野猫在那些房顶上纵跃奔跑,大大小小各种花色,不下百余只,可谓是难得的奇观。 若是细心去看的话,它们都是跟着一只大白猫在奔跑,只是很难瞧清那大白猫的身形,一个晃眼就被其他猫给挡住了视线。 洛白变成豹后,嗅觉灵敏了很多,他在那些连成片的房梁上奔跑,注意捕捉着空气中楚予昭的味道。 这家在煎饼,面有些糊了……奶味,这家有小宝宝……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香味,阿嚏,阿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1、第 21 章 夕阳沉到地平线,墨黑色的天上挂起了星星,他已经跑到了城边上。 一缕风从面前拂过,带来远处的青草树木香,还有日常人家的烟火气。可混在这些味道里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却不容忽视。 小豹耳朵一动,停下了动作,只有黑鼻头还在不停抽动,在风里继续确认。 没错,这就是哥哥的味道! 或者说,这是小坏的味道,让他离得就算很远,也能感应到。 洛白顺着那气息往前,野猫们也动起来,跟着他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左边出现一座挺大的庄园,四周被高墙围着,紧闭的大门前没有一个人。但洛白变成小豹后,夜视能力极好,他能看见在那些隐蔽的树梢和墙角里,有一些晃动的人影。 其中一个靠着墙,怀抱着一柄长剑的,居然是熟人红四。 既然哥哥的侍卫们都在这儿,那他一定就在这庄子里。 黑暗中,一大群野猫,悄无声息地接近这座庄园,洛白站在房顶上,遥遥对着它们举起右爪:“嗷!” 不准动了,就在这儿。 野猫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停下移动,耐心地蛰伏在远处的黑暗里。 有禁卫也听到了,循声望来,洛白心里咯噔一慌,立即学起了猫叫:“喵嗷——” 骑在树上的禁卫低声问墙边的:“听见了吗?是什么怪声怪气的?像猫又不似猫。” “发春的猫吧?” “不像,没听过这种声音。” “那注意着点盯着,可千万别出什么漏子。” “明白。” 洛白下了房顶,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谨慎地一步步靠近庄园。却不想那些禁卫突然变得更加警惕,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个机会,爬上一棵小树再窜上围墙,灵活地跃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他窸窸窣窣地在其中穿行,到了廊下后,抱着廊柱爬上了房梁。 呼……房梁上就是他的天地。 安全了。 “咪!”身旁突然传来细声细气的猫叫。 洛白浑身一抖,圆滚滚的脑袋慢慢转过去,看见了一只麻黑花的小猫。估计也就几个月大,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乖巧地蹲在他身旁。 洛白两只耳朵动了动,抬起右爪往墙外一指,用低低的气音嗷了一声。 出去,这就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找你娘去。 小猫仰头看着他不动,洛白没办法,反爪将背着的孔雀羽取了下来,往小猫面前一递。 送给你了,拿着快走。 小猫眼睛亮了,却不伸爪来接,眼珠子只跟着孔雀羽转,跃跃欲试地想扑。 洛白警惕起来,忙不迭将孔雀羽背好,一只爪指着围墙外,一只爪弹出爪尖,做出要挠的动作。小猫这才怕了,委委屈屈地转身,顺着廊柱滑了下去。 洛白看着那只小身影没入草丛,片刻后又出现在围墙旁,这才安下心,开始寻找楚予昭。 房内左边一排摆满了蜡烛,将整室照得通明。一名清瘦的青年和尚坐在屋中央的蒲团上,头皮泛着新剃的青光,手里滑动着一串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穿着件黑色长袍的楚予昭坐在案前,垂眸注视着桌上的一张托盘。那里面放着一张写着字的黄纸,还有一件叠好的外衫。 他看着外衫上那只绣着的四爪蟒,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直到立在旁边的成公公轻声提醒:“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楚予昭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喃喃道:“……楚予池杀了楚予策,我再杀了楚予池,他变成厉鬼来找我,而我要他魂飞魄散……成寿。” “奴才在。” 楚予昭突然抬头看向他,那双从来都锐利如鹰的眼里,竟然透出从未有过的茫然:“成寿,皇家的兄弟,就必须做成这样吗?” 成公公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名正在轻声念诵的和尚也停了下来。 灯光照在楚予昭的侧脸上,让他脸色看上去愈加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他似乎在等着成寿的回答,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问完这句后又垂下了眸。 “既然陛下问老奴,那老奴也就斗胆说几句。” 成公公一撩衫摆跪了下去,眼睛盯着面前的那块黑袍:“老奴以前伺候皇后娘娘,本该在娘娘薨逝时就跟着殉了,只是老奴曾答应过娘娘,要守着当时尚且年幼的陛下和四皇子,因此才苟延残喘活了下来。老奴知道,陛下从来都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又极重情义,所以才总是不争不抢,也不在先帝面前为自己辩驳。” “陛下方才问老奴,皇家的兄弟必须做成这样吗?老奴觉得,陛下问出这句话时,就要想一下四皇子。他才五岁,他有什么错?他的三皇兄对他可有半分兄弟情义?陛下若是在此时心软了,那怎么对得起惨死的四皇子,对得起皇后娘娘?” 成公公眼泪淌了出来,他哆嗦着嘴唇继续道:“眼见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陛下,您不能不顾自己的龙体,不能不顾这大胤江山啊。” 楚予昭没有说话,低垂着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片刻后才哑声道:“公公起来吧,你腿上有疾,地上凉。” 接着又对那名已经停下念诵的和尚道:“卜清风,开始吧。” “哎,开始,这就开始。”听得正入迷的卜清风连忙起身应道。 卜清风已经不是地牢里那副狼狈模样,脱掉脏烂的囚服,换上了一袭僧袍,长发剃尽露出戒疤,眉目居然还很清秀。 他端起楚予昭面前的那个托盘,放在屋中央地板上,开始念诵经词。 托盘里那张黄纸竟然无风自动,晃晃悠悠飘向半空,并腾一声冒出了火苗。而里面那件衣衫也逐渐变色,从暗红转为了黑色。 当洛白顺着气息从房梁上摸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首先看向书案后的楚予昭,在确定他还安然无恙后,便飞快地转开了眼。 哥哥虽然好看,但并不想在看哥哥的时候,看到那不想看到的东西。 虽然现在并没有在他背后见着,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对着他咧嘴笑? 何况就算要提点哥哥,也得等到没人的时候再说。 屋内那个光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豹揣好两只前爪,看得目不转睛,澄亮的眼珠子里映出了两团火苗。 卜清风神情越来越凝肃,额头上不断冒出汗珠,成公公满脸紧张,只有楚予昭,一直盯着面前的空白书案出神。 他们这在做什么呢?洛白好奇得简直想张口询问,却只能忍着继续看。 门窗紧闭的屋内突然刮起了风,左边那排蜡烛被吹得摇摇欲坠,在空中燃烧着的黄纸最后一片也燃尽,卜清风在此时突然怒瞪双目,大喝一声:“楚予池何在?” 洛白被吓了一跳,倏地放下揣着的前爪直起身,动了动耳朵。 风呼呼卷着,光头的宽大衣袍都被卷得猎猎作响,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可直到室内的风平息下来,烛火不再摇曳,洛白也没等到什么异常情况。 “卜大师,这是已经抓着了吗?”成公公一边在屋内四处看,一边疑惑地问。 卜清风顾不上去擦额头的汗,对着一直沉默的楚予昭道:“陛下,那生辰八字和衣物,确定就是楚予池本人的吗?” 楚予昭没有答话,成公公急声道:“当然是他的,生辰八字绝无差错,而那件衣衫,也是从他母妃那里取的。” 他又转头对楚予昭道:“陛下,衣衫肯定是楚予池的,制式朝服,每位皇子的绣纹都不一样,且无法仿制,很容易区别辨认。曹嫔保存在冷翠宫里,她身边有老奴安排的人,做不了假。” 卜清风上前两步,谨慎地回道:“陛下,如果生辰八字和衣物都没有问题的话,那……” 他说到这儿面上露出犹疑,停下了嘴。 “那什么你快说,别把卖关子那套用在这儿,地牢里的饭食可是还没吃够?”成公公厉声道。 卜清风神情一凛,连忙回道:“陛下,如果生辰八字和衣服都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必定就在这只邪祟身上。” “什么意思?” “那个邪祟,他就不是三皇子楚予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2、第 22 章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成公公脸色骤然一变,对着卜清风怒斥道:“满口胡言,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只不过想哄骗陛下将你从地牢里放出来,现在眼见要露馅,便编出一通瞎话。” “陛下明鉴,那邪祟的确不是楚予池,贫僧的确没有撒谎。”卜清风语气急切道:“请陛下再回忆一下,那些同根同脉的人里,还有没有其他尚未成年就早夭的——” “放肆!”成公公疾声打断,声音都异常尖锐,接着又对楚予昭道:“陛下,别听这人胡说八道,他就是个惯会使手段的骗子。” 卜清风忙道:“陛下,贫僧虽然曾行下不端之事,可师父所教的东西都记得,并不是那等行走江湖,仅靠三寸之舌诓人的骗子。陛下身上确实附有邪祟,也确实不是楚予池。还请陛下尽快找到那邪祟真正的生辰八字,不然终日被他吸食龙气,饶是陛下身子骨再强健,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半月,龙体便会大损,接着……接着……” 卜清风剩下的话没敢说完,但他的意思在场人都明白。成公公也没再出言反驳,只迟疑地看向楚予昭,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洛白趴在横梁上,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下方。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楚予池是谁,但听上去像是在说哥哥身上的鬼娃娃。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鬼娃娃的事啊。 只是哥哥的脸色好难看,洛白虽然不明白,但如同心意相通一般,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那心情既痛苦又悔恨,心脏像是被一把小刀给捅开血肉,再狠狠地搅动。 洛白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只觉得胸口好痛,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又想用爪子在身旁抓挠,将横梁抓得稀烂才能缓解。 “陛下……”成公公颤着声音开口,“陛下,要不您就,您就……” 楚予昭却在此时霍然起身:“回宫。”说完看也没看屋内其他两人一眼,大步走向房门。 就在他走至门口时,成公公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活着的人才最重要啊……陛下!求陛下顾惜,顾惜一下自个儿……” 卜清风也嗫嚅道:“陛下,如果迟迟不除掉那啥的话,他吸取的龙气越多,能力就越强。现在偶尔还能见到形体,以后根本就看不见了。” 成公公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楚予昭走到房门前停了下来,背对着室内人的肩背却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 洛白趴在横梁上,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难过。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脸上也湿漉漉的,抬起爪子去擦拭,发现毛尖上沾着濡湿的水痕。 “本来也是我对不起他,他怪我也是正常,就这样吧。”楚予昭哑着嗓子说了句。 “陛下,您有什么错?又不是您害了四皇子,您不能把什么事都往自个儿头上揽啊……” 成公公声声真切,楚予昭却倏地拉开了房门。清凉夜风拂面而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大步走进了院子。 一条黑影从墙头上跳下,几个纵跃来到楚予昭面前:“陛下。” “红四,回宫。”楚予昭淡淡道。 红四看了眼那大开的房门,看见正在擦泪的成公公,还有那缩在墙侧,尽力减轻存在感的卜清风,也没有开口询问,径直奔园外而去。 洛白也从横梁上起身,跃进园子的深草从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轮圆月照顶,两辆马车在十几名黑衣人的护送下,行驶在车道上。这里地处京城最偏远的角落,街道上人迹稀少,只听马蹄敲落在石板地面的声音。 洛白追在车队后方的一侧房顶上,更远的地方,则是那群野猫。它们一直等在庄园外,等小豹出来后,又继续跟上。 如此便形成了一副很奇特的画面。 行进的一队人马后缀着只通体纯白的小豹,而更后方则是一大群野猫,都安静的,悄无声息的向着皇宫方向前进。 当洛白跳过某家房顶的飞檐时,在心底突然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处于一种本能,他感觉到前方似乎不同寻常,蛰伏着未知的危险。 小豹顿住了脚步,两只耳朵竖起,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他微眯起浑圆的豹眼,看见在那大片的浓黑里,有些人影正在蠢蠢欲动。他们都穿着黑衣,头上罩着头套,手中握着的刀刃在月下反出银白的冷光。 他们是谁?他们想做什么? 这个念头才划过脑海,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那些人影全都腾空而起,对着前方的马车扑去。 楚予昭独自坐在第一辆马车里,沉默地闭着眼。 垂坠的车帘偶尔会露出一道缝,月光在那瞬间照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侧脸轮廓。若不是身体还随着车身轻轻摇晃,整个人清冷得就好似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当听到那声呼哨时,他倏地睁眼,眼底透出凌厉的精光。接着拔出腰间佩刀往身侧一挡,锵一声金戈交撞的脆响后,车帘上霍然多出了一个洞,一支锋利的箭矢也掉入车厢里。 “陛下!”前方传来红四惊惧的大喝。 “朕没事,管好你们自己。”楚予昭朗声回应。 话音刚落,头顶就是一声巨响,整个车厢顶被揭开,月光瞬间倾覆而下。随之几条黑影从空中直直下冲,几把利剑对着车中刺来。 楚予昭抬起头,神情依旧镇定,当剑刃已快接近面门时,他抬刀格挡,手腕用力一转,只听咔咔几声,那些利剑竟被他悉数绞断,剑尖都掉在了车厢内。 几名黑衣人见势不妙,握着断剑后翻,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车厢内拔地而起,跃至半空,随着一道银光划过,几人重重跌在地上,喉咙间喷出一道血箭。 楚予昭稳稳落在已被揭开车顶的车壁上,手中长刀斜斜指着下方,一滴血珠顺着光滑的剑身滑落下去,坠入地里。 他黑色衣袍随风翻飞,长发飘飘拂面,一张脸在月下显得愈加苍白。那双凌厉的眼里布满杀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来的黑衣人数量众多,个个身手都不错,楚予昭只带了十几名禁卫,虽然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但具是以一敌多,应付得有些吃力。 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着不会武功的卜清风和成公公,但黑衣人们目的明确,只扑往楚予昭这辆马车,根本不理会他俩。 红四和几名禁卫边打边退,围在了马车旁,将楚予昭护在中间。红四从腰间取出一物,在地上划燃引线,一颗火弹冲上天空,砰一声炸出烟花。 “再坚持一会儿,御林军马上就会到。” 可此时又是一声呼哨,更远处的房顶上滑下数条黑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在距离百米远的地方停步,分别从身后取出弓箭,分两排站好,拉弓上弦。 “不好,陈锋,你快带着陛下走。”红四击退冲上来的黑衣人,喝令一旁的禁卫。 那禁卫刚应声,大腿上就中了一剑,闷哼一声后单膝跪地,被另外的禁卫用背撑住。 楚予昭从车顶跃下,在半空时长刀劈出,正扑向陈锋的一名黑衣人爆出声惨叫,顶着满头鲜血倒在地上,兀自抽搐着。 他此时尚未落地,在空中一个转身,紧跟着又是唰唰两刀。刀锋卷起气浪,带着万夫莫开的睥睨之势,两名黑衣人哼也没哼地扑倒在地上,身下鲜血汩汩流出。 “准备。” 远处传来一声命令,还有弓弦拉满的吱嘎声,红四等人忽地围拢上来,将楚予昭团团围在中间,横剑格挡随时会飞来的箭矢。 这里的街道不宽,两边也是高墙,避无可避,就算现在后退,也赶不上箭矢的速度。红四咬着牙一声低吼:“所有人护住陛下,哪怕死也要站着挡箭,撑到援军到来。” “是!”众禁卫赫然应声。 弓箭手们瞄准了楚予昭的位置,只等接下来的指令便万箭齐发,小队长也抬起了手臂,一声放箭就要出口。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闪过一团影子,如光如电般迅捷。他连这是什么玩意儿的想法都还没在脑内形成,视线就一黑,头部同时传来剧痛,一股热流从头顶涌出。 洛白从墙头一跃而下,在空中时便弹开爪子,爪尖呈弯钩状,在月光下透出锋利的冷芒。 当他爪子扣上那名发令的领头人头顶时,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爪下有任何阻碍,爪尖就已经刺破头皮,深深嵌入。 唰! 头皮如同薄纸般被撕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在领头人后知后觉地爆出惨叫时,洛白又一爪子抓向最近的一名弓箭手。那人来不及躲避,脸上瞬时皮肉翻卷,出现几道深深的抓痕。 洛白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路腾挪纵跃,小小的身影凌空翻腾,爪子频频挥出。 等他落地一个急刹转身时,最后那一排站着的弓箭手,都纷纷捂住脸在痛苦惨嚎,鲜血从指缝溢出。 洛白站定,前爪微曲后爪绷紧,耳朵紧贴在脑后,是一个蓄势待扑的姿势。 他眼睛至下而上瞪着他们,龇着两排雪白的小尖牙,鼻梁凶狠地皱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3、第 23 章 禁卫们见弓箭手那边突发状况,立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和那些黑衣人又战在了一起。 楚予昭挥动手上长刀,招式大开大阖,气势威猛无匹,让那群黑衣人无法近身。加上他手中长刀乃是削铁如泥的枫雪刀,几招交锋后,黑衣人们手中的武器都只剩一截断刃。 而弓箭手这边则一团乱。 有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也有人嘶喊着去抓住那只大猫。弓手首领眼睛虽然已经看不见,却强忍着疼痛命令:“先别管那猫,放箭,放箭。” 有人刚抬起弓,洛白又是一跃而起,在空中对着那人的手一爪拍去,在那人的痛呼声中稳稳落地,再一口咬向另一名弓箭手的手腕。 “这是豹,我看清了,这是只豹子,不是猫。” “先弄死它,不然没法放箭。啊——我手腕被咬了。” 弓手首领咬牙切齿道:“那就先弄死它,弄死后自行放箭,不必等命令。” 洛白身体里的野性已经被全部激发了出来。 他从未这样愤怒,村子里的小孩拿石头扔他,给他脸上糊泥巴,在枣子里藏着石子让他吃,或者是叫他傻子滚时,他也没有这样愤怒。 他是见过弓箭的,村里的猎户用弓箭瞄准猎物时,体型巨大的野兽都会被射死。 而这些人,他们用弓箭对准了哥哥。 他们是想杀死哥哥。 而他要在这些人杀死哥哥前,将他们全部杀掉! 弓箭手们纷纷拔出了佩剑。 这只雪白的小豹,眼睛透出凶狠的光,虽然体型只比猫大不了多少,可刚尝试了它爪子的锋利,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一步步地往里围拢,挥舞着手中的长刃,让小豹不能扑上来。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又有豹子来了。” 所有人心头一凛,看向那人指着的墙头,只见那上面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蓝光。 “别怕,那是猫。”有人辨认出来那是只黑猫,急忙提醒。 谁知话音刚落,墙头上就出现无数双眼睛,就像鬼火般闪烁,聚拢在他们头顶一侧,甚至更远处的房顶上都有。 “好多的猫,它们……它们要干什么?” 这些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庞大的猫群,心下既震惊又畏惧,一时疏忽了被围着的洛白,让他趁机跃起来又抓伤一个。 喵! 最近的那只黑猫嘶叫着扑了下来,紧接着所有猫都往下扑。扑到那群弓箭手的头顶和肩上,一边发出凶戾的叫声,一边抓挠撕咬。 “啊——怎么这么多猫!我鼻子,我的鼻子。” “我看不见了,我眼睛被抓伤了,我看不见了……” 每个弓手身上都爬着猫,他们跌跌撞撞后退,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剑,或倒在地上打滚,想把身上的猫蹭掉。 宫中的野猫其实算得上养尊处优,平常住在某处无人的偏殿,随便去哪个宫都能偷到吃的,所以性格娇憨。但这群野猫都是过着为了一寸挡雨之所,一点残羹剩饭拼斗的生活,每一只都骁勇好斗,凶悍无比。 那些弓箭手很快就被抓挠得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围着楚予昭的那些黑衣人也看到了这幕场景,心里不免惊慌,大失阵脚,被禁卫们连着杀死好几名。 楚予昭也越战越勇,同手中的枫雪刀似化为一体,身边不断倒下黑衣人的尸体。 黑衣人们眼见弓箭手那边已经全军覆没,而御林军也马上会赶到,自知大势已去,刺杀不可能再成功,一人便吹了声呼哨,所有正在打斗的人都瞬即收手,四面八方分散逃走。 街尽头响起了马蹄声,一大队御林军纵马赶到,红四立即道:“留五人继续守着陛下,其他人跟我去追。” 楚予昭手持长刀喝道:“留一名活口。” “遵命。” 禁卫们刚冲出去,躺在楚予昭身后的一名黑衣人尸身突然睁开了眼。他见此时并没人注意到他,猛然跃起身,手持锋利的匕首对着楚予昭后背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匕首已接近楚予昭背心。 远处的洛白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在看到楚予昭身后的那‘尸体’动了下时,他眼睛突然就瞪大了。 鬼,鬼,又是鬼吗? 接着就见那‘尸体’突然跃起身,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对准了楚予昭。 洛白脑中一空,瞳孔骤然紧缩,此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只纵身腾空而起,对着那方向跃去。 那瞬间,风从脸上拂过,时间放佛放缓下来,周遭的人都成了一个漫长的定格。 他跃在空中,柔软的毛发被吹向后,月光从顶上洒落,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银光。 与此同时,他扬起了前爪,弹出坚硬的爪尖,在腾至那人上空时往下一狠命一挥。 时间也就过去了一瞬。 禁卫们仅仅双腿弯曲准备跃起扑来,楚予昭飘起的一缕发丝还没有垂下,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成公公,刚惊恐地伸出手,就只听当啷一声,已接近楚予昭背心的那把匕首,重重掉在了石板地上。 “啊!” 接着才是一声惨叫。 黑衣人听到牙齿刺入腕骨的脆响,知道不可能将这只豹子扯下来,忍住剧烈的疼痛,立即高举起右手,再砸下,连带着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狠狠掼向地面。 洛白只觉得视线一阵天翻地覆,身体随着感到一股撞击的剧痛。 那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耳朵一阵嗡鸣,却依然死咬着不松口。 在黑衣人将洛白砸向地面的同时,楚予昭手上的龙鳞刀已平平向后挥出。黑衣人的头颅瞬间便飞上了天空,鲜血从身体的断颈处喷出,半截身子向后轰然倒下。 洛白被连带着往后拖出几步,模糊视野中瞧见黑衣人已经死了,这才松嘴。他还记挂着楚予昭,晃了晃脑袋后,试图撑着爬起身。只是爪子怎么也不听使唤,刚撑起身体,又软软扑倒在地。 楚予昭收刀站好,被刀风带起的黑发垂落,一行血珠从手里长刀上滴滴滑下。 他宽大的黑色袍袖微微拂动,脸上也沾着殷红的血痕,眼底的暴戾尚未散尽,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更加英俊,却也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一部分先冲过来的御林军见到他这幅模样,竟然不敢再上前,只领头的在原地行了礼:“陛下,恕末将等来迟了。” 成公公连爬带滚地冲了过来,哆嗦着嘴唇,从上至下打量着楚予昭。见他全身并没有伤痕,只喊了声感谢先帝护佑,便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 卜清风这时候也从马车探出头,左右张望一阵,见已没了危险,哆嗦着嘴唇念道:“阿弥陀佛……” 楚予昭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只还在挣扎着要起身的幼豹上。 小白豹终于站起了身,四只爪子都在发着颤,歪歪斜斜地朝他走了两步,又瘫软在地。 他垂眸看着那只幼豹,将枫雪刀收回刀鞘,提步走了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4、第 24 章 御林军们立即分成几波,一波负责清理地上的尸体,一波循着红四踪迹去追逃窜的黑衣人,一波在驱赶那些野猫。 弓箭手们已经失去了生机,且个个都已不成人样,但野猫们仍在抓挠撕咬,场面令人触目惊心。 御林军们不得不大声吆喝,并手持铁管,凑到猫们的耳边用刀背敲击,发出刺耳的梆梆重响,那些猫才三三两两散开,悻悻地跳上了墙头。 可就算上了墙头,它们也没离去,就坐在那儿,注视着下方的人,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莹莹的蓝光。 御林军们一边搬运地上的尸体,一边心有余悸地抬头张望,生怕它们又跳下来发狂。 毕竟手上这些尸体的死状看着也太惨烈了些。 “我再也不敢踢我家那只猫了。”一名御林军不敢直视手上尸体的脸,小声对身旁的人说。 “我媳妇儿的猫要下崽了,我回去后得提醒她给猫窝里铺些软布,要伺候好了。” …… 洛白昏昏沉沉中,感觉到自己被拢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有只大手在将他翻来翻去,手指还在拨弄他的皮毛。 他身上本来就痛,这样翻来翻去就更痛了,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张嘴便咬上了那只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嘶……”他听到了一抹淡淡的抽气声,鼻端同时闻到了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哥哥身上的味道,犹如雨后森林散发出枝叶的清香,其间还夹杂着小坏的气息。 洛白费力地睁开眼,转动眼珠往上看,对上了楚予昭正垂眸凝视的视线。 他一时之间脑子有点懵,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离自己这么近,直到看见贴着的那片穿着黑袍的胸膛,还有那根被自己咬在嘴里的手指,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正躺在哥哥怀里,还咬着他的手指呐。 洛白张嘴松掉手指,庆幸自己还没有用力。他忐忑地去看楚予昭,见他不似要发怒的模样,又伸出舌头在刚咬住的位置舔了两下。 还好,没有尝到血腥气,只有一排牙印。 “嗷……”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啊对了,我不能这样叫,会暴露自己的。 洛白身上很痛,但还是强自忍着,很敬业地学了声猫叫。 “喵嗷……” 楚予昭低头看着这只雪白的小豹,看它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明明都痛得站不起来,还能在检查它有没有伤痕时,反头一口咬住自己手指。 警惕心还挺高。 只是它可能受伤太重,只用那排小尖牙在指头上磨了磨,就无力地松嘴,又虚弱地叫了两声。 后面那一声听着有些怪,好像在学猫叫? 远处传来脚步声,红四他们已经回来了,齐齐单膝跪地,道:“陛下,属下无能,让那群刺客跑掉了两个,而已经活捉到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便吞毒自尽身亡,请陛下责罚。” 楚予昭神情淡淡的,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只道:“无妨,回宫吧。” “遵命。”红四又问:“陛下是乘车还是骑马?” 楚予昭本想说骑马,但看了眼怀里恹恹的小豹,改口道:“乘车。” 一共两辆马车,楚予昭开始乘坐的那辆车顶已经掀开,显然没法再坐,便上了后面那一辆。 成公公也爬上车架,坐在了车夫身旁。 卜清风急忙要往车厢里爬,被横伸过来的一把剑挡住。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红四,只得往车头走,想和成公公一起坐在车夫旁边。 但那位置只有两个,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去挤挤,红四就一剑鞘抽到马屁股上:“起驾回宫!” 车轮滚动,禁卫和御林军都上了马,跟着马车向皇宫的地方奔去。卜清风跟着一众士兵在队伍末尾小跑着,心里将红四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而墙头上的野猫们,目送着洛白的那辆马车渐渐远去,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各自散开。 小猫们还想留下打闹,被母猫叼起后颈带走了。 楚予昭上了马车后,便将小豹放在软垫上。 他脱掉那件沾满血的外袍,扔在车厢角落,仅着中衣,用托盘里的湿帕子擦干净手脸,这才坐下,将小豹重新抱起来。 洛白躺在楚予昭怀里,随着车身微微晃动,舒服地半眯着眼,觉得身上也没那么疼了。 “我认得你,你是那只戴着小玉冠的——猫。”楚予昭说出小玉冠时,见小豹就肉眼见的变得紧张,只当它不喜欢自己是只豹,心念一动,便将那要出口的豹改成了猫。 “你的包袱呢?你身上不是还背着一只包袱?” 洛白开始在和那群弓箭手打架时,包袱就已经掉了,但他现在根本无心去想自己没有衣服穿的问题,只紧紧抿着嘴,爪子也紧张地蜷缩起来。 “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楚予昭又低声问。 洛白身体更加僵硬,却像听不懂似的,两只眼睛乱转,就是不去瞧面前的人。 “还挺通人性。”楚予昭似是低笑了一声。 马车里点着灯,很是明亮,楚予昭打开厢侧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铁盒。 成公公会在马车里放着药品,以备不时之需,除了一些清脑醒目的晕车药丸,还有外伤用的药膏。 他揭开铁盒盖子,清冽中带着辛辣的药香溢满车厢,又将盒子放在腿侧的软垫上,开始拨拉小豹的皮毛。 刚才他粗略翻看了小豹一遍,但并不仔细,现在离皇宫还有段路程,马车上也没有其他人,倒是可以好好再检查一次,涂抹点伤药。 当他将小豹躺在腿上检查时,小豹也很温驯地任他摆弄,四肢和身体摊平得像张白色的圆饼。那覆盖着一层浅浅白毛的肚皮还在柔软地起伏,隐约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皮肤。 他拿起小豹的前腿捏了几下,想看骨头有没有受伤,却见那粉色的肉垫,随着他动作也一下下分开又合拢,似一朵舒张的梅花。 于是他又多捏了几下,才不动声色地松手,小豹爪子就软塌塌地落在他大腿上。 楚予昭继续往下检查,目光落在某一处时,唇角勾起一个轻浅的弧度,伸出手指拨了拨,低声道:“哦,是个男孩儿。” 洛白本已经舒服地闭上了眼,却因为这下,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楚予昭继续翻弄他时,他便有些别扭地伸出爪子去挡,特别是两只后腿要被分开时,他用力夹得紧紧的,遮着那颗粉红色的小花生。 娘说过,小丁丁是不能让别人看的,不然臊都要臊死。若是夏天抓住他光屁股下水,还会拿藤条抽他。 楚予昭也察觉到这只小豹很抗拒检查它隐私部位,便也没有继续,只用手指蘸起一小团药膏,探进柔软的白毛,涂抹在它背部的淤青处,再轻轻化开。 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背上蔓延开,疼痛也消散了不少,洛白觉得很舒服,半眯着眼,趴在楚予昭腿上小声哼哼。 “没有内伤,只有一些皮外伤。”楚予昭低声道。 他将小豹撞伤的地方都涂上了药,刚抬起手,小豹就伸出爪子抓住他手指,又重新放回身上。 楚予昭:…… 手指在柔滑似锻的皮毛间又按揉了一会儿,楚予昭冷酷地结束了小豹惬意的享受时光,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药膏擦净,再将它从腿上抱起,放在旁边的软垫上趴着。 马车有节奏地摇晃,空气中除了药膏味,还有楚予昭身上那让人安心的味道。小豹往前蹭了蹭,用脑门试探地去触碰他的腿,还抬起眼偷偷打量。见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又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了上去。 舒服,想睡觉。 要是天天都这样靠着哥哥就好了。 洛白正在昏昏欲睡之际,脑中突然掠过那个鬼娃娃的样子,瞌睡瞬间就飞得无影无踪。 他一个哆嗦,连忙抬起头,还好,只有哥哥一个,并没有那只鬼娃娃。 楚予昭正看着马车的一个角落怔怔出神,眼睛里已卸下了平常的冷漠,看着有几分茫然和落寞。 洛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察到他心情又有些低落,便伸出舌头在他手上安抚地舔了一下。 嗯……再舔一下。 再舔…… 啊呸,啊呸,呸呸呸,舌头好辣! 楚予昭回过神,低头看见小豹正在往外啐,脸都皱成一团,小舌头也吊在嘴外。 他怔了怔,反应过来自己手指上刚才沾过药膏,就算用帕子擦了,也还有残余,被小豹给舔进了嘴里。那药膏里配有冰片、樟脑和薄荷脑,舔进嘴里想来也不太好受。 他微微叹了口气,从固定在车厢壁的小桌上取了只茶杯,倒了半杯茶递了过去。 当茶杯凑到小豹嘴边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杯口有点小,若是伸出舌头去卷水,应该不太方便。 楚予昭为了方便小豹喝水,正准备取只浅口碟子重新倒茶,就觉得手上一松,那只茶杯已被接走。 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小豹就像人一般坐直了身体,用两只短短的前爪抱着茶杯,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水。 洛白正被辣得眼泪汪汪,一口气喝干这杯茶后,嗦了嗦舌头,发现嘴里已经好多了,这才舒了口气,打了个响亮的嗝。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楚予昭,正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楚予昭拿起一条干净帕子,若无其事地对小豹说:“嘴边的毛沾水了,我给你擦擦。” ——然后就看见小豹果真转过脸,将头往他这边凑近,还抬起浑圆的下巴,方便他擦拭。 楚予昭一手扶着小豹后脑勺固定住,一手去擦拭它嘴边的几绺湿毛,小豹就乖顺地坐着,直到他擦干后才转回头。 楚予昭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放回原处,心里已是念头飞转。 这只豹超乎寻常的聪明,已经不是普通野兽,莫非是妖?不不不,这世上哪有妖?但是连鬼魂这种东西都存在,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去看身旁坐着的小豹,只见他已经靠着软垫半躺了下去,两只前爪舒服地分开搭在左右两边,小腹处还扯过毛毯一角给盖住了。 马车已经行至大街热闹处,外面人声鼎沸,绚烂灯火也透进车帘。小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就从缝隙往外看,那模样一派天真娇憨。 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视线,还转动脖子往那处瞧,动作时露出肩背处一团零乱的湿毛。因为上药时,尽管动作再小心,毛也会沾染上里面一层的药膏。 楚予昭淡定地想,妖就妖吧,终归是自己养着,别人还能来除妖不成? 是的,他已经打算养着这只豹了,只是没发现,当心里在想这只小豹时,已经从‘它’,变成了‘他’。 车队很快便行至皇宫,远远就看见那恢弘的大门前站了数名官员,正对着这方翘首张望着。在楚予昭的马车接近时,都面露焦急地涌了上来,嘴里高喊着陛下。 显然消息灵通的官员们,都已经接到了皇帝遇袭的消息,立即便赶进宫来。因为太过紧急,官员们大多穿着常服,有些甚至没有穿鞋,只穿着平常在家里的木屐。 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站在这儿,谋着什么样的打算,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在乎帝皇的生死。 楚予昭撩起车帘,脸上又恢复成一贯的阴沉冷漠,他视线从那些看似焦灼的面孔上滑过,最后落在前方一排禄王楚予垆的脸上。 楚予垆也穿着常服,但却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他向前一步行礼,朗声道:“臣等听闻陛下微服出宫,却有那乱党贼子趁机行凶,皆心急如焚,多亏陛下福德齐天,龙体无恙,不然臣等未能在陛下出宫前劝阻,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这话明面上是在为楚予昭担忧,可言下之意就是楚予昭作为一名皇帝,却悄悄出宫。有些官员听到这话,面上虽然不敢显露半分,心里却也在跟着暗自腹诽。 成公公此时已经跳下车架,闻言躬身微笑道:“王爷可说对了,咱们陛下真的是福德齐天,得神灵保佑的真龙天子。今晚遇袭时,竟有数只神猫下凡相助,将那些刺客尽数击毙,都没有耗费军士们什么工夫。” “神猫下凡?” “什么神猫下凡?” “老夫不知,也没耳闻过。” 众官员听到这话,惊讶地窃窃私语起来。 成公公态度恭谦:“时辰不早了,陛下既毫发无损,各位大人便请回吧,夜里寒凉,别伤了身子。” 有内侍急急过来,将干净外袍送进马车,高喊了一声起驾,马车缓缓驶入宫门。楚予昭将车帘放下,低头穿外袍,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洛白好奇地将头凑到缝隙处往外看,被他用手按住。 “坐好,别东张西望。” 进了宫后,便从马车换到了肩舆上,洛白从头到尾都没下过地,楚予昭一直将他抱着。 待到快要到乾德宫时,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梆——梆梆!亥时到,平安无事……” 洛白脑里一个激灵,从楚予昭怀里抬起了头。 糟糕,亥时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去,元福姨肯定会生气! 完了完了。 他以前偶尔会在外面玩得忘记时辰,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跨进门就会看见他娘沉着脸坐在堂屋里,身旁桌上还摆着藤条。 虽然元福从来没揍过他,就连大声呵斥都没有,但洛白被藤条抽出了条件反射,此时吓得爪子都缩紧,在楚予昭手背上匆匆舔了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嗖地跃下地。 抬肩舆的太监们开始看见了洛白,还以为这是皇帝刚从外面抱回来的猫,见它跃下地,嘴里都哎哎地叫着,旁边跟随的人便想去捉。 楚予昭也直起身,却见小豹三两下便钻入旁边的树丛,不见了踪影,又喝住那些追上去的人:“算了,别追了。” 想来小豹在这宫里自有落脚处,既然现在不想和自己住一起,那也不要去强求,一切慢慢来。 这小豹很灵性,非一般兽类,便随他性子好了,只要还呆在宫里就行。 洛白一口气奔到快至玉清宫,远远看见小道尽头有盏晃悠的灯笼,连忙躲进路旁的草丛。只见一人手持灯笼匆匆走来,灯光照出满脸焦急,来人竟是元福。 洛白刚想出声唤他,忆起自己还是豹,连忙钻到一棵树后变回来,又将头探出去,对着元福背影叫了声:“元福姨。” 元福倏地停步,又惊又喜地看过来:“公子?” “嗯嗯。”洛白使劲点头。 他本来心里忐忑,但见元福表情甚好,正暗中松了口气,却见他的脸色开始渐渐变沉。 不好! “公子去哪儿了?怎么天都黑了都还不回宫?小的都要去让御林军寻人,怕你莫不是在哪儿贪玩迷路,或者是惹上了什么大人。”元福声音越来越大,调高灯笼往这边照,脸上又露出疑惑:“你还不出来,躲在树后做什么?” “嗯,那个,嗯,我……”洛白哼哧哼哧地说不出话。 元福进草丛往这边走,洛白怕他见着自己没穿衣服,便绕着树转圈,始终躲在树后。 这下反倒让元福更起了疑心,跟着树转了两圈后,陡然一个回身,将赤条条的洛白抓了个正着。 “你衣衫呢?你衣衫去哪儿了?”元福先是大惊,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一张脸唰地雪白,声音都变得急促尖锐:“你衣衫被谁脱了?被谁脱的?” 洛白想往后躲,但元福抓住他手臂不让动,只得用两手挡在身下,结结巴巴道:“我自己脱的,我自己脱的。” “你脱衣服做什么?”元福的声音又气又急,“你平白无故脱衣服做什么?” “就,就……”洛白脑子突然灵光起来,“玩着太热了嘛,我就脱了,脱掉就凉快了。” 元福闻言松了口气,脸色也好转了不少,“那你脱掉的衣衫呢?” “我忘记脱在哪儿了,嗯,忘记了。” 元福叹了口气,将外衫脱下来给洛白裹上,挑着灯笼往玉清宫的方向走,“走吧,回去了。” 洛白一路小心翼翼地偷看元福的脸色,见他始终没有个笑脸,便从旁边的小树上折了根小指粗的枝条,看了看又扔掉,换了根更细的,递到元福面前。 “元福姨,你用这个抽我吧。” “奴才哪儿敢抽您啊,您可是主子,小的只是伺候您的奴才。” “……你还是抽我吧,抽主子,抽。” 洛白小跑到元福面前挡住,撩起一截衣摆,露出半拉屁股,又被元福赶紧将衣摆扯了下去。 “像什么话?你说你像什么话?”元福又好气又好笑。 “我知道元福姨舍不得抽我,那你笑笑,笑笑。”洛白赶紧将手上的枝条给扔得远远的。 “不想笑,笑不出来。” “那我给你笑,嘻嘻嘻……哈哈哈……咦,元福姨,你笑了。” “傻笑什么?就跟那——什么似的。” “我知道,就跟那傻子似的。” “别胡说,公子才不傻,公子挺聪明,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一团孩子气罢了。” “嗯,我才不傻,我聪明着呐,嘿嘿……你不知道,我真的可聪明了。” 洛白很少被人夸聪明,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激动得差点把变成豹子帮哥哥打架的丰功伟绩讲出来,好不容易才将那冲动给强行压制住。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宫,洛白还没用晚膳,元福将温在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让他吃,又去给浴桶里放热水。只是沐浴时看到洛白后背的那些淤青,又是盘问了好一阵才罢休。 洗完澡,洛白就被赶上了床,元福见他闭着眼睫毛轻颤,两根指头搓捏着枕头一角,知道这是快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出屋关门。 洛白的确就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却又想起还没给今天作标记。 他实在是太困,不想动,思忖着要不明天起床后补上,但又觉得今天太重要,不光和哥哥呆一起那么久,哥哥还抱他了。 如此重要的一天,必须得记上。 洛白又起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案旁。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但月光很好,什么都看得见。他打开自己那本卷册,用毛笔在那排小梅花下另起一行,画了个很大的豹爪。 ——足足有其他豹爪的两倍大。 他这才搁下笔,合好卷册,满足地重新上床。月光清幽,如雾如纱,室内很快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肩舆停在乾德宫前方,楚予昭双足刚落地,就听到台阶上传来一声焦灼的女子声音:“陛下。” 楚予昭在听到这声音后,脸色柔和了几分,看向被两名宫女搀扶着匆匆步下台阶上的女子:“太妃。” 秦太妃嫌宫女们太慢,甩开了两人的手,加快脚步往台阶下走,楚予昭忙道:“小心些,天黑看不清路。” 秦太妃还没站定,就上下打量楚予昭,急促地问:“受伤了没?有没有受伤?” “没有,朕身边那么多禁卫,刺客都近不了身的。”楚予昭面对秦太妃时,脸上带着很淡的微笑,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刺客都是亡命之徒,禁卫再多也危险啊。”秦太妃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伤痕后,这才舒了口气。 秦太妃虽是已故先帝的嫔妃,年纪看上去比楚予昭也大不了几岁。穿着身半旧的藏蓝色家常衣裙,脸上未施粉黛,清秀温柔,头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簪着一根素钗。 看上去就像那些平常人家里的年轻妇人。 两人开始往台阶上走,宫女和太监们就跟在十几米远的距离,秦太妃低声问:“刺客抓着了吗?” 楚予昭不置可否地道:“没有活口。不过这是我意料中的事。” “知道是谁干的吗?” 楚予昭冷笑了声:“你说还能有谁?” 秦太妃低头跨上两步台阶,叹了口气:“你说那娘俩为什么就不能消停片刻呢?从前咱们还住在西园子时,茶水都要用银簪子试了才敢用,你现今都登上尊位了,他们竟然还不死心。” “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吧。”楚予昭淡淡地道:“未达目的就永远不会罢休。那位如此胆大妄为,也是因为他舅舅冷将军,率大军驻守在宁作边境,拿准了朕就算知道是他做的,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秦太妃叮嘱道:“既然知道人家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也要小心些,莫再大意,让他们找着了空子。出宫的话,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别只带着禁卫,我看那些御林军时常都闲着,把他们都带上啊。” 楚予昭很有耐心地听她絮絮念叨,待她语落后才回道:“韵姐姐说得是,以后我一定会小心的。” 秦韵听到他用上了少时对自己的称呼,就再也念叨不下去了,嗔怪地道:“陛下已是九五之尊,有些称谓就不能再出口,得时刻注意着分寸。” “太妃教训得是。”楚予昭又道。 秦韵用手挡嘴浅笑了下,忍不住问道:“我今天听人说,凶徒是在城边上的四井子街企图行刺的,陛下去那儿是做什么?” 楚予昭略微停顿,说:“本来只是在宫里待得烦了,听说城外的枫叶正红,便想出去透透气,从西城门回宫时,恰好就经过了那一段。” “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看枫叶。”秦韵笑道。 上台阶最后一步时,楚予昭伸手扶了扶秦韵肘弯:“我送太妃回长春宫。”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今日虽然没有受伤,也早点安歇休息。”秦韵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这几日痛症发作得频吗?上次从典州请来的大夫开那方子,喝了可有什么用?” “这几日似乎要好些。”楚予昭道。 “那就好,也继续寻着其他大夫,最好是能将这痛症根治掉。” “我明白……” 送走了秦韵,楚予昭回到寝殿。沐浴完毕,穿着白色寝衣坐在凳子上,成公公用帕子绞着他身后垂落的湿发。 “陛下,老奴今夜就留在殿中守着您吧。” 楚予昭垂眸淡淡道:“不必,朕没事。” 成公公没有再说,将已经濡湿的帕子丢到旁边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重新换了条干帕子绞发。 “成寿,你对今晚的事怎么看?”楚予昭问。 成公公手下不停,嘴里小心回道:“那全是因为陛下福德齐天,是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所以降下神猫——” “成寿,你用对他们的那套话来敷衍朕吗?”楚予昭突然出声打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成公公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躬身回道:“奴才不敢。” 楚予昭很轻地叹了口气:“你伺候母后多年,是母后留给朕的人,不用时刻那么小心,有什么话就说吧,朕不会怪责你的。” “奴才明白。” 成公公见那两名小太监已经理好了床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等两人退出房门后,这才谨慎地开口:“奴才以为,这事可能与那位脱不了干系。陛下要动手的话,只能从冷将军身上开始……” 成公公说完后,寝殿内一片安静,楚予昭垂着眼眸没有开口,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半晌后,他才道:“时辰不早了,朕累了,公公也去歇息吧。” “是。”成公公嘴里应声,脚下却没有动,一脸的欲言又止。 楚予昭也察觉到了,转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成公公翕动着嘴唇:“陛下,关于那个邪祟的事——” “这事公公就别管了,朕自有主意。”楚予昭出声打断了他。 成公公不敢再说,只得退出房,轻轻关好了寝殿门。楚予昭又一个人静坐了会儿,这才上床睡觉。 …… “哥哥,小鱼从这个缺口跑了,我堵不住,快来帮我抓啊。” “堵不住就别抓了。” “你帮我抓抓嘛,帮我抓一条好不好嘛……” 楚予昭觉得自己站在一条小溪里,溪水荡漾着金色碎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半眯眼看向对面站着的人,那是名男孩儿,年约七八岁,五官模糊不清,头顶有个用青布挽着的小髻。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都不给我抓小鱼。”男孩儿撒娇地扭了扭身体。 楚予昭正在想这是谁,就听到自己开口道:“水里凉,当心冻着,你上岸把鞋袜穿好,我给你抓就是了。” 这道堪堪变声的少年音,充满了无奈和纵容,听上去很稚嫩,但楚予昭知道就是他自己在说话。 他看见对面的男孩儿往岸边走,微张着双臂小心翼翼,走了两步哎呀一声。 “怎么了?”楚予昭听见自己紧张地问。 “哈!哈哈!小鱼在啄我的脚趾头。”男孩儿快乐地笑起来,“哥哥你过来,站我旁边别动,小鱼肯定也会啄你。痒死了,哈哈哈……小鱼啄你了没?肯定是你脚臭,哈哈……” ……哥哥……哥哥……哥哥…… 楚予昭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盯着头顶的纱帐。 梦里那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哥哥,还在耳边萦绕回旋,心里的愉悦也没有散去,他摸了下唇,发现嘴角还勾着一抹浅淡的笑。 他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却发现腹部丹田处隐隐发热。 这是痛症又要发作了吗? 他躺着没有动,但等了好一阵子,痛症并没有出现,那隐隐发热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予昭怔怔地看着纱帐,回忆着梦中那名看不清面目的男孩。 他在记忆里搜寻半刻,却找不出关于那男孩儿的一丝一毫。 是予策吧?毕竟除了楚予策,也不会有人叫他哥哥。但在这样认定的时候,隐隐中又觉得不太像,似乎哪儿总不对劲…… 哥哥,哥哥,哥哥…… 片刻后,他嘴唇翕动了下,用低不可察的声音喃喃道:“予策,是你吗?是你在叫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12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1-09-2208:59:07~2021-09-2221:2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涨工资了吗5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5、第 25 章 第二天起床,元福给洛白梳头时,打开装着头饰的木匣,习惯性地又要让洛白二选一。可看见里面仅剩下小玉冠,只得道:“看吧,玉簪让你昨儿搞掉了,现在没得选了。” 洛白惆怅地想:可不是嘛,包袱没了,连带着那根好看的羽也没了。 不过只要那只叫做孔雀的鸡还在,羽继续去拔也就是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用完早膳就去拔,拔完再去找哥哥。 可当他兴冲冲出门时,却被元福给叫住了。 “公子,现在不能出门,昨天没有写字,今天就要把这两天的补上。” 洛白苦着脸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在纸上涂抹小墨团。围墙上有只猫走来走去,也被元福拿扫帚给赶走了。 等到终于将整整一张纸都涂好,拿给元福看了,元福又说:“还有画,这两天的画也要补上。” 整个白天,洛白便耗在书案前,一边喝着小太监送来的冰糖银耳羹,一边努力胡乱涂抹,终于在晚膳时将两幅画作完成。 “元福姨,我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吗?”用过晚膳后,洛白眼巴巴地问。 元福终于没有办法了,便挥挥手:“去吧去吧,别淘啊,天黑了就早点回宫,玩得再热也不能将衣衫剥了。” 洛白欢天喜地地跳起来往屋外跑,大声回道:“我知道了。” 半边夕阳挂在山头,欲坠未坠,一只雪白的小豹奔跑在林子间,熟门熟路地向着乾德宫的方向而去。 当他奔过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时,猛然刹住脚。因为速度太快,四只爪惯性往前滑了一小截,在草坪上拖出了一道擦痕。 洛白仰头看着枝叶茂密的老树,飞快地爬上去,将身上系着的包袱摘下来,藏在了树冠里。 每次回玉清宫前,再来树上穿好衣服,这样就不怕衣服会丢掉了。 洛白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快乐的继续奔向乾德宫,躲过那些侍卫,爬上横梁,摸到了乾德宫的后殿。 可楚予昭却没在,他在横梁上小跑着,将那些屋子都找了遍,也没有看见人。最后还是在屋子后的一处平地上,看到了楚予昭的身影。 楚予昭正在练功,腾挪纵跃间,手中一把长剑旋出银白剑花。他只穿着白色单衣,可那层衣料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背心上。动作间,显出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 洛白见他练得专心,周围也没有服侍的内侍,便从横梁上下来,去平地旁的石凳上蹲好,矜持地等着他发现自己。 楚予昭练得很专心,眼睛也没往他这边瞟一眼,手上的剑越舞越快,凌厉的剑风卷起身旁落叶,随着他动作在低空中左右飘忽。 我哥哥好厉害啊,我哥哥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洛白正看得一脸崇拜,就见楚予昭在一剑刺中空中两片树叶后,突然往前踉跄了两步,虽然及时用剑拄地撑着身体,左膝还是跪了下去,弯腰捂胸,开始不停咳嗽。 洛白慌了,立即从石凳上跳下,跑到楚予昭身旁,急得围着他转圈圈,又仰头嗷嗷地叫。 嗷! 喵嗷! 楚予昭咳完这一阵,垂着头看向小豹。他苍白脸色中透出几分不正常的红,被汗水浸透的长发黏了几缕在颊边。看见小豹着急的模样,他低低笑了声,哑着嗓子问:“小白,你来了?” 洛白正抬起爪子去晃他手臂,听到这话后,整只豹犹如被点穴般陡然僵住。 小,小白? 他叫我小白? 哥哥知道我是洛白了? 楚予昭没注意洛白的异常,他用剑拄地站起身,脚步不太稳地走向石桌。 “你通身雪白,朕觉得小白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以后就叫你小白怎么样?” 洛白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喵嗷! 小白就小白,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可以。 他小跑着跟了回来,爬上楚予昭对面的石凳,两只前爪撑上桌面,直立起身体。那双刚好从桌面上露出的圆眼睛,担忧地看着对面的人。 天际最后一丝橘红也消失,夜幕垂落。楚予昭用拳抵唇咳了两声,从石桌上的托盘里拿过一只空杯,拎起茶壶倒满水,放到洛白面前。接着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递到唇边轻轻啜饮着。 洛白踮起后爪,左前爪撑在石桌上支起身体,伸出右前爪去端水。可茶杯光滑,单单一只爪不好使,茶杯被拨弄得晃来晃去,和石桌发出摩擦的动静。 楚予昭侧头垂眸,看着那只已经尽力张开,却依然握不住茶杯的小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洛白正在拨弄茶杯,就见那杯子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端了起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坐好,用两只爪子捧着喝。” 待洛白坐好后,楚予昭将茶杯递给他,等那两只小爪稳稳捧住了杯身,这才松手。 一人一豹隔着张石桌安静地品茶,周围很安静,只有夜风拂过枝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是最近才来宫里的吗?”楚予昭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 他问完便转头去看石桌对面,却没有见着小豹。 洛白正坐好了喝水,听到楚予昭在问自己,立即抱好茶杯直起上半身,从桌面上露出两只耳朵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喵嗷! 我是最近才来宫的,但是说了你也听不懂哦。 楚予昭却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是最近才来宫的。” 他说完这句,便看见对面的那双眼睛瞪得更圆,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你在皇宫里偷偷跟着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楚予昭用笃定的语气道。 他使用的自称不是朕,而是我,边问边将茶杯递到嘴边,眼睛半眯观察着小豹。 小豹的眼珠子开始乱转,视线飘忽不和他接触,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以前住在京城附近的某座山上。” 小豹的一只耳朵抖了抖,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困惑。 “说错了,你住的地方其实很远,走过了很长的路程才到了京城。” 洛白忍不住喵嗷了一声。 对的对的,马车都走了好多天。 “你是无意中进入的皇宫——错了,你是专程来到皇宫,是为了要完成一件事——也没有别的事,只是留在这儿生活。你每天会偷偷给自己找一些残羹剩肴——嗯,不对,吃得倒还不错……” 楚予昭不动声色地观察小豹的反应,慢悠悠纠正着自己的猜测。 ——他是前不久才长途跋涉进的宫。虽然不清楚目的地为何是皇宫,但并不是要来完成什么事,只是在这里生存而已。小家伙过得也不错,没吃过剩菜剩饭,长得圆头圆脑一身肉,皮毛也柔滑光泽。他这么聪明,应该是在御膳房偷食物,不过还好,这么一段时间来,居然没被人发现。 洛白此时满心折服,一双眼睛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崇拜。 哥哥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他怎么什么都能知道?幸亏我既聪明又会掩饰,不然会被他看出来我就是洛白的。 楚予昭看着呆呆出神的小豹,探身越过石桌,拿走他怀里搂着的空茶杯,问道:“还要喝吗?” 洛白这才回过神,连忙摇头。 不喝了。 楚予昭没有放下那只空杯,拿在手里把玩着,淡淡的星光撒在他脸上,给他锋利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 一阵风吹过,他低低地咳了两声。洛白发现他还穿着那件单衣,赶紧跳下石凳,将不远处石台上搁着的一件外袍叼了过来,用爪子碰了碰楚予昭的膝盖,示意他披上。 外袍太长,整件基本上都在地上拖动,楚予昭也没介意沾了灰,拿过来便披上,还顺手揉了下洛白的头。 落在头顶的大手虽然有些冰凉,却让洛白觉得很舒服,他忍不住眯起眼,在那掌心里蹭了蹭。 楚予昭低头看着他,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拎住他后颈提起来,举在自己眼前。 洛白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着,却温顺的没有反抗,身体软塌塌地垂成一长条,四肢也垂在身旁。 楚予昭脸上闪过浅淡的笑,把外袍下摆搭上石桌一角,再将洛白放在上面:“坐好了。” 洛白便乖乖坐好,眨动着眼睛看着他。 “如果我还有很多时间的话,就可以将你养在身边,但估计也没剩下多少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令人将你送去。这皇宫比丛林更为险恶,以后就别呆在这儿了。” 这些话已经超出了洛白的理解范围,他不是特别明白。但他能听懂个大概,便是楚予昭在说他没什么时间,想把自己给送走。 为什么没时间了?就算没时间,自己也不会打扰他,就坐在一旁等着不行吗? 洛白有些委屈,将两只爪子揣在怀里,扭头看向一旁。 楚予昭并没有看他,深邃的眼眸注视得很远,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片刻后继续道:“我有个弟弟。” 洛白倏地转回头,小巧的嘴唇紧抿着,两只眼睛亮若晨星。 “……他叫做楚予策。” 小豹眼里的小星星瞬间散去,耳朵也耷拉下来,有些失落地转开了头。 “我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他躺在襁褓里,那么小小粉嫩的一团。母后让我抱他,从奶娘手里接过来时,我吓得都不敢动一下。他那刻明明睡得很香,却睁开眼睛对我笑了……” 洛白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瓶醋,心肝肺都被泡得酸酸的。他慢慢扑在铺着外袍的桌面上,将身体摊开,又用两只小爪子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难听死了。 但楚予昭低沉醇厚的声音,还是继续传进他耳朵里。 “他小时候经常穿一件红底黑团花的小马褂,颈子上挂一个玉做的长命锁,看见我就扑上来叫哥哥,想要我抱。而我对他,却总是那么不耐烦……他该是多孤单啊,身边只有个一心想着复仇的哥哥,还有几名懒散不尽职的奴才。平常陪着他的,也不过是我顺手做的一个木雕小马而已……” 洛白心里虽然嚷嚷着不听,两只捂着耳朵的小爪子还是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一道缝。 “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一心想着报仇,早早带他离开皇宫,哪怕是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他也不至于那么小就没了……” 楚予昭的声音里越来越低沉,洛白心头一惊,那点酸意顿时飞得杳无踪影,一颗心也慢慢揪紧。 他转过头,看见楚予昭眼底似乎有水光闪过,可定睛看去时,却只看见了一排长黑的睫毛,低低垂着,遮住了眼里一切情绪。 “现在我拥有的这些算什么呢?就算报了仇,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予策不会原谅我,母后也不会原谅我的……” 楚予昭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像是呢喃一般。洛白却听出了他话语里浓浓的悲伤和疲惫,不觉心头难受得慌,忍不住用爪子按在了胸口。 他知道没了的意思,村里的老人过世后,大家都会说那是没了。 没了就是再也见不着,听不着,触碰不着,化作一堆黄土,静静地躺在山坳里。 可那些没了的都是老人,朕的弟弟不会是老人吧,为什么也没了? 楚予昭就那么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半晌后才似感叹又似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想不到这些憋在心头的话,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对着一只豹子才能讲出口。” 洛白轻轻嗷了一声。 我并不完全是一只豹子,但朕有什么话,都可以讲给我听哦。 楚予昭虽然听不懂,却能听出这轻柔声音里的安慰意味,不自禁抬起头看了过去。 星光下,小豹端正坐在石桌上,温柔地看着他,那双眼就像盛着一汪澄净的水,里面荡漾着银色的碎光。 楚予昭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他柔软似绸缎的皮毛。小豹温顺地任他抚摸,撒娇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下他的手指。 “还乱舔,也不怕又被辣着舌头?”楚予昭感觉到手指上濡湿的温热,心情突然就好转了起来,忍不住道。 洛白听到这话陡然一僵,想起昨晚也是舔手指,结果将药膏舔进嘴的事,慢慢闭上了嘴。 楚予昭脸上神情柔和,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曲起手指去挠小豹的下巴。 洛白想表现得凛然些,将他手指给推开,但下巴被轻挠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那只搭上楚予昭手指的爪子,终于还是不争气地失去了力气,只软软地拨弄了两下就宣告放弃,还闭上了眼,惬意地小声哼哼。 “你平常都爱吃什么?是熟食还是生肉?喜欢生牛肉还是活鸡,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嗯?”楚予昭一边挠他下巴,一边低声问。 生牛肉?活鸡? 我才不吃那个。 洛白想嗷一声表示反对,结果刚抬头看向楚予昭,整只豹便如同雷劈般僵住不动了。 只见楚予昭肩头趴着一名小孩,惨白的脸色中透出青色,咧着大大的嘴,睁着两只黑洞洞的眼,从楚予昭肩头上俯身看着他。 正是那名鬼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在今晚12点 感谢在2021-09-2221:24:32~2021-09-2310: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呀呀呀呀呀2瓶;快乐的小文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6、第 26 章 洛白被吓得神魂差点飞了,嗷一声跳了起来,声音都劈得变了调。 他浑身的毛炸开,不管不顾地往前窜出,却没提防这还在石桌上,扑通一声掉下地,连接翻了两个滚。 他飞快地爬起来,继续往前冲,正要跃进旁边树丛时,听见了身后楚予昭的声音:“小白?” 啊!哥哥还在! 洛白脑中一个激灵,立即刹住步子停在了树丛旁。 “小白,你怎么了?”楚予昭声音变得疑惑起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小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长长深呼吸了两口,小肚皮跟着呼吸频率收缩又鼓起,再一点点挪动脚步转过了身。 洛白见楚予昭神情没有一丝慌张,在那鬼娃娃将手摸到他脸上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完全不知道似的。 哥哥是看不见鬼娃娃吗?一定是的,村里那些老人讲古,里面的鬼便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的。 洛白一动不动地站着,内心有两只小豹子正在激烈争吵。 ——不能跑啊,之前不就到处找哥哥,要给他解决掉鬼娃娃吗?今天明明见着了,为什么又要跑呢? ——可我现在是豹子啊,就算说出来,哥哥也听不懂。何况他那晚和光头在商量鬼娃娃的事,他知道的,只是看不见而已。 ——那你就将那鬼娃娃抓走,扔得远远的,让他找不着哥哥。 ——不行不行,要抓你去抓,鬼娃娃太可怕了,我都不敢看他。 楚予昭皱眉看着洛白,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深思。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眉头舒展,放缓语气道:“小白莫怕,刚才只是问问而已,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有谁勉强你的。” 洛白竭力让自己不去看楚予昭背上那个身影,两只眼睛只死死盯着哥哥的胸膛,迈着小碎步,颤巍巍地慢慢靠近。但余光却能看见那个鬼娃娃已经将头俯在哥哥肩颈处,似乎在吸着什么。 是在吸血吗?啊?是在吸血呀! 他惊恐得脊背弓成了拱形,四条腿不停发着颤,走路都走不成一条直线,却仍然一步步靠近,身上的毛越炸越开,就像一朵硕大的蒲公英。 当走到楚予昭跟前时,他鼓足勇气往上一跃,闭着眼睛张开嘴,照准鬼娃娃的后颈位置一口咬去。 牙齿合上的瞬间,他感觉咬住了一片冰凉的衣料,知道这是将鬼娃娃给咬住了。 这下他也顾不上害怕,用力一甩头,叼着鬼娃娃就往前跃出,刚落地就冲进了树丛。 洛白忍着恐惧,竭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嘴下的东西,四条腿拼命倒腾,跑得快要飞起来,如同一股白色的小旋风。 他穿过浓密的树林,越过曲绕的小溪,直接扎进蔷薇花丛,又顶着带刺的枝叶冲出来,卷向西园子的那片荒地。 路上遇到那些正在闲逛的野猫,不明所以地跟上来一起跑。 鬼娃娃两只脚拖在地上,中途挣扎了几下,洛白吓得差点松嘴扔掉。但脑中一个念头在提醒他,不能松嘴,不能扔,这还不够远,要扔到西园子才行。 靠着这个信念,他一口气奔到了西园子荒地,也就是平常他和那群野猫上朝的地方,这才停下步,惊慌地四处寻找。 他想找一处墙洞或者地坑,将这鬼娃娃塞进去后填土,填得严严实实,再压上几块大石头,让他再也钻不出来。 那些追上来的野猫明显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它们不敢靠近洛白,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但也不离开,全站在边上炸开了毛,盯着洛白叼着的鬼娃娃,发出咪呜咪呜的威胁嘶叫。 洛白在荒地上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合适埋鬼娃娃的地方,而叼在嘴里的鬼娃娃也开始挣扎,两只脚在地上扑腾,冰凉的手抓住洛白的颈毛往外扯。 洛白此时并没感觉到疼痛,心里只有害怕。他叼着鬼娃娃的嘴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不停发着抖,四条腿软绵绵地像踩着棉花。 这片荒地上除了杂草,便只有几块和野猫上朝用的大石。他实在是找不到洞或坑,慌乱之下,便不管不顾地把鬼娃娃往那石头缝隙里塞。 可石头缝隙太窄,鬼娃娃连头都塞不进去。围观的野猫们虽然对鬼气很敏感,也很抗拒,但它们不知道洛白在做什么,天性里的好奇终于占了上风,忍不住慢慢往里聚拢,探着头想瞧个仔细。 野猫将大石围了一圈,都看着洛白叼着鬼娃娃往石头缝隙里塞,撞了几次后,那鬼娃娃似是恼了,狠狠抓了一把他的颈毛。 嘶——猫们发出惊惧的龇牙声往后退。 洛白这次也终于感觉到了疼痛,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将鬼娃娃往缝隙里塞。正在六神无主时,见身后立着一只看得津津有味的野猫,忙叼着鬼娃娃凑了上去。 给,送给你,接着。 那野猫吓得惨叫一声,原地蹦起老高,落地后夹着尾巴跑一边去了。 地面上既然找不着地方,洛白看到旁边的一棵树,灵机一动,嘴里拽着那鬼娃娃就往树上爬。 树杈上本来蹲着几只猫,见状惊叫着赶紧跳了下去。 洛白一口气爬到最上面,站上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小心地张开嘴,将鬼娃娃放在梢头。这过程他一直警惕着,要是对方想跑,就扑上去重新咬住。 鬼娃娃保持面朝下的姿势,横趴在两根交错的树枝上,当洛白松开嘴后,他动了动脚,慢慢抬头看向身后。 洛白慌得用爪子将他头一把按住。 不!你就这样趴着,不要看我! 明明害怕却又好奇的野猫们,也陆陆续续爬了上来,挤在其他树枝上看着。若是此时有人经过的话,会发现这棵树上好似长满了猫。 洛白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样守在树上,就觉得爪子下的鬼娃娃似乎在发抖。 他看了眼其他猫,没谁在动,便微微抬起爪子,再重新按上去。 没错,鬼娃娃真的在发抖。 洛白不禁呆了一瞬,脑子里浮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让豹这么害怕的鬼娃娃,他自己也在害怕吗?他是在害怕我? “嗷……”他试着凑近些,低低叫了一声。 果然,爪子下的鬼娃娃抖得更厉害了,树叶都被抖得窸窣作响。 这样啊…… 既然鬼娃娃在害怕,洛白也就不那么怕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暗自琢磨,要不和他好好谈谈,大家都退一步。鬼娃娃自觉离开哥哥,自己也不用去挖坑将他埋了。 互相吓来吓去的,真的很没有意思。 洛白拿定了主意,对着其他树枝上的猫们叫了一声。 过来,离我近点。 猫们磨磨蹭蹭的不动。 嗷!! 你们还是不是我臣子了?朕的那些臣子,当他在大街上遇到危险时,都是拼命往上冲,去保护朕,挡在朕身前。可你们呢?你们呢? 面对洛白的骂骂咧咧,猫们没有办法,只得往这边挪了一点,缩小了包围圈的大小。洛白被包在中间,觉得挺有安全感,这才颤巍巍地收回了爪子。 谁知鬼娃娃却不再试图抬头,只伏在树枝上发抖。洛白耐心地等了片刻后,伸出爪子拨了拨他。 鬼娃娃浑身一颤,肩膀也开始耸动,似乎在抽抽搭搭地哭。 洛白心里有些懵,却也不敢去将他翻个面,只能耐心的守在旁边等着。中途有猫想离开,他倏地转头看去,圆圆的豹眼里显出威严,猫也不敢走了,又乖乖坐下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鬼娃娃平静了不少,开始慢慢转头往这边看。洛白看似镇定,爪子却抓紧了身下的树枝,整只豹的毛似乎又蓬松了一圈。 当鬼娃娃那张惨白中透出乌青的脸朝向他时,洛白心里的小豹子爆出惊声嚎叫,在树枝间飞快地纵跃逃窜,疯狂挠着树干发泄惊恐。 ——但事实上,他却坐在那里一动没动,稳重地抿着唇,甚至还轻缓地甩了下尾巴。 看他如此镇定,猫们也就只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又安静下来。 鬼娃娃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洛白,似乎在观察他。洛白被看得毛骨悚然,却勇敢地和他对视着,只是尾巴从旁边悄悄伸了出去,搭在一只猫的背上。 这样和同伴搂在一起,感觉会好得多。 片刻后,鬼娃娃撑住树枝坐起来,猫们又起了一阵骚动。洛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才稳住它们不四下逃窜,只留下自己一个在这儿。 当然,如果野猫们真要跑,那洛白也会跑的,甚至比它们还要跑得快。 今晚月光很好,将鬼娃娃的全身都照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洛白在内心抱怨,为什么月亮要这么圆?今晚就藏在云朵后面不行吗? 他并不想看清鬼娃娃红得不正常的嘴,还有脸上那蜘蛛网似的青色血管,便将视线下移,落到除他脸庞外的其他部位。 鬼娃娃年约五六岁,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外面罩着红底黑团花的马甲,垂在空中的一双脚,穿了双锦缎面的布鞋,小小胖胖的鞋面上,还绣着一篷兰草。 他动了下身体,胸前有什么东西在发亮。洛白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他挂在颈子上的一块玉,做成了小锁的形状。 村子里的小孩也爱戴这个,叫做长命锁,只是那些锁片都是黄铜或者白银做的,没有这块光洁柔润,还在月下反着淡淡的光。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洛白觉得可以谈谈了,便眼睛盯着别处,嘴里轻吼了一声。 嗷…… 你能听懂吗?听不懂的话,我再变成人和你说话好了。 洛白没有等到鬼娃娃的回应,暗忖他应该听不懂,便想要不变成人吧,毕竟对方就算是只鬼,可也是个人模样啊。 鬼娃娃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用虽然稚嫩却透出阴森寒意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地喃喃道:“猫……小猫。”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在白天中午12点。 感谢在2021-09-2310:31:14~2021-09-2322:4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aiyup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丝20099瓶;透明的水母2瓶;楼兰月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7、第 27 章 洛白听到鬼娃娃出声,倏地转头看去。但鬼娃娃却没有了其他的话,只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似乎在一直说小猫。 他眼睛平视着前方,鬼气森森的样子和声音格外瘆人,但洛白却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茫然。 哎,其实怕什么啊,这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猫……猫……” 嗷,是的,这些都是猫,当然我不是。 “小猫,小猫……” 嗯,都是猫,我们可以说其他的吗? “小猫……” 洛白耐心地回应,胆子也大了起来。毕竟一直念着小猫的鬼娃娃,让他觉得这好像成了个真娃娃,不再那么令人害怕。 ——当然,前提是别去看他的脸。 可就在这时,鬼娃娃突然停下了念叨,身体开始轻微发颤,就像刚才被吓着了那般。 洛白狐疑地看着他,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他抖动愈加剧烈,震得身下的树枝都在哗哗作响。 那动静大得不是被吓得发抖,倒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再将他上下震颤摇晃。 野猫们面面相觑,正在舔爪子的也不动了,都抓紧了身下的树干。 鬼娃娃突然抬手抱着自己头,嘴里发出嘶嘶声,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而他脸上那些蜘蛛网似的青色血管都凸出了皮肤,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洛白倏地站起身,惊慌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踩中旁边一只野猫的尾巴。 “嗷!”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吓人啊。 就在野猫们纷纷想跳下树时,鬼娃娃的异常反应戛然而止。他颓然低下头,两只手臂就无力地垂在身旁。 洛白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就见鬼娃娃又慢慢抬起了头,和他定定对视着。 那双眼睛里不再一片空茫,而是充满森寒鬼气,接着又缓缓咧开嘴,露出个诡异可怖的笑。 洛白瞬间就起了层鸡皮疙瘩,从脚底麻到了天灵盖。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鬼娃娃突然张大嘴,露出一排雪亮的尖牙,伸出两只手对着他扑来。 嘶—— 洛白已是魂飞魄散,猛地从树枝上跳了起来,在空中弹出锋利的爪子,对着鬼娃娃的脸狠命挠去。 然而这一下却挠了个空,已扑到面前的鬼娃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野猫们被鬼娃娃那一扑吓得吱哇乱叫,纷纷从树上往下滑,有些干脆就直接往地上跳,四处一片混乱。 洛白刚想跟着一起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一声低吼震住了那些野猫。 别吵吵! 等野猫们安静下来,洛白抽着鼻子在空中嗅闻。但空气中只有混杂着泥土的草木清香,没有鬼娃娃的半分味道。 他居然真的就这样不见了。 是被我吓跑了吗? 一定是被我吓跑了。 这下不必费心考虑怎么处理这个鬼娃娃,洛白大大松了口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将野猫们遣散,又去藏着自己包袱的那棵树上穿好了衣衫,赶紧回了玉清宫。 虽然被惊吓了一场,但能换得哥哥的安宁,一切都是值得的。至于那只鬼娃娃去了哪儿,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一夜好梦。 洛白在第二天起床时神清气爽,用完丰盛的早膳后,戴上他的小玉冠,穿上浅蓝色的长衫,同色系的云纹腰带系出窄窄的腰身,在元福的细细叮嘱声中,款款出了门。 林中阳光洒落,照得他肌肤如雪眼若点漆,路上碰到一名小宫女,他让到一旁拱手行礼,嘴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漂亮姐姐早。” 小宫女顿时红了脸,还礼后匆匆往前走,走出一段后又回头偷看。 却见他又对着两名太监照样行礼:“漂亮姐姐早。” 小宫女跺跺脚,不高兴地走了。 洛白今天倒没有变成豹,反正侍卫也说过,哥哥允许他在宫内四处逛,于是背着手,一路分花拂柳,不紧不慢地走向乾德宫。 只是想起自己那根弄丢的孔雀羽,脚下又拐了弯儿,朝着东园子的孔雀园走去。 等到片刻后回来,后腰上又插了一根孔雀羽。 洛白本来打算只在乾德宫周围转下,结果才走到正殿台阶下,就见几名侍卫,挟着一名哭天抢地的老头从殿内出来,直接下了台阶,拖着人走向宫门。 洛白看着没有侍卫把守的殿门,眼睛转了转,飞快地上了台阶,跨进了正殿。 正殿里依旧站满了文武官员,只是这次没有谁打架,场面很安静,个个都抱着笏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洛白悄悄站在人群最后方,从人缝里去看最前方龙椅上的人。当看见冕旒冠珠帘后的那张英俊面孔时,不由一阵心花怒放。 “程昀和李秀明两位尚书年事已高,朕已经允了他们辞去官职,在家颐养天年。现由刘怀府暂代户部尚书,吴世昌暂代工部尚书,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和詹事府詹事的空缺,下来后再慢慢商议,拟出合适的人选。” 楚予昭虽然平淡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洛白见身旁的人都在专心听,没人注意到他,便从无人站立的廊柱后偷偷蹭向前。 楚予昭居高临下的视线,偶尔会掠过这片,他便立即停步,一动不动地站着,等楚予昭移开目光后继续往前走。就这样一步步地,蹭到了最前一排。 这排只站了一人,洛白看过去时,发现那是名熟人,不由心头一喜,往他那边挪,压低声音打招呼:“王奉。” 楚琫正看着屋顶出神,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洛白后,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下,也低声问:“来了?” “来了。” 两人简短打过招呼后,便各自站好。但楚琫可以说是除了元福外,洛白在宫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他觉得应该还要说几句才行,便又往他那边凑。 楚琫察觉到洛白还要和自己说话,也应和地往他那边侧身,用笏板挡住嘴,问:“怎么了?” 洛白学着他,用手挡嘴问了句:“吃了吗?” 楚琫怔了下,还是认真回道:“吃过了。” 洛白完成了朋友间的打招呼仪式,满意地站好不再说话,楚琫也继续望天出神。 今天的朝堂没人打架,也没人吵架,气氛便很沉闷。一名内侍从纱帘后出来,安静地走到龙案旁,取走上面的茶盏,换了盏新茶,再极快地退回纱帘后。 洛白盯着他,又伸手扯了扯楚琫的衣袍,等楚琫看过来时,用手指了下纱帘位置,低声道:“我去那儿了。” 楚琫道:“去吧。” 双喜自上次来乾德宫当差后,终于又等到了今天一次机会。御茶房的大太监今天要出宫办事,昨晚便告诉他,今天由他给昭帝斟茶。 双喜寅时初就起了床,打井水冲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衫,怕身上有味儿熏着了陛下。 他刚给陛下送上新泡的茶,此时虽然恭敬站着,却用余光瞟着龙座。在看到昭帝喝了一口,脸色平静地放下茶盏后,心里既高兴又激动。 上次在乾德宫当差时,就被一名陌生人给抢了活儿,后面他回去后向别人打听,都说不认识那人,也没见过,但肯定不是高官贵人。好不容易又有了在昭帝眼前伺候的机会,今天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双喜心里正琢磨着,就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姐姐,你好啊。” 他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身体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慢慢转头,在看清这人的脸后,不禁眼前一黑。 “姐姐,我又来了。”洛白对他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并肩站在了一起。 此时正在朝堂上,双喜不敢做声,只得忍住心头的怒火,将两人面前那把大铜壶往左边挪,免得被右手边的人等会儿给拎走。 可洛白却看不出来双喜的脸色不好,只觉得那铜壶太重,体贴地伸手帮他一起拎,放好后又退回一旁的位置站着。 双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但看模样也不像啊。 这个位置离楚予昭挺近,洛白一直盯着他瞧,看他微皱着两道好看的浓眉,用手指轻叩着龙椅扶手。 大臣们一直在轮流说话,洛白并没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但见楚予昭的脸色突然变得不耐烦,这才听进去了一耳朵。 “……陛下登基已有半载,后宫一直是由秦太妃在打理。如今朝事已定,还请陛下早日立后,充盈后宫……” 说话的是名干瘦的老头,等他说完后,另外又有几名老头站出来表示赞同。楚予昭却打断了他们的话,淡淡道:“边境还未安定,达格尔人日日在宁作一带作乱。朕现在无心管后宫之事,立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刘怀府。” “臣在。” “你刚去过千源和臻口两处,把那里的水患情况说来听听。” “遵命。” …… 洛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有些不经意地将目光重新转回楚予昭身上。可刚刚看去后,他整个人便僵住了。 只见一名面色惨白泛青的小男孩,趴在楚予昭背上,两只手就搭在他肩头。 正是那个昨晚消失不见的鬼娃娃! 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洛白惊得伸出手指指着鬼娃娃,下意识就要叫出声,却被一旁的双喜眼疾手快捂上了嘴,用气音凶恶地道:“你干什么?不知道朝堂不得喧哗吗?” 洛白嘴被捂住,眼睛却惊恐地瞪得老大,拼命用眼神暗示他转头去看。双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又气急败坏地道:“你要撒疯便出去,若是在这朝堂上胡闹,被陛下惩治了不说,把我也要给牵连了。” 洛白赶紧摇头,不出去,我不出去。 双喜又问:“那你还吵不吵?” 洛白看了一眼那鬼娃娃,又看向双喜,见他气得一张脸都通红,便继续摇头表示不吵了。 双喜这才将手松开,又低声说:“你要再吭一声,我马上禀报成爷爷,让他把你赶走。” 洛白不想被赶走,赶紧闭上了嘴,只频频拿眼去瞧那只鬼娃娃。 鬼娃娃的脸就伏在楚予昭脖颈处,仅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而楚予昭却没有丝毫感觉,依旧听着朝堂上人的发言,不时出声询问两句。 这幅场景在洛白看来,便是相当的诡异,特别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也视若无睹,没有谁表示出丝毫惊讶。 他们没发现朕身上背了个鬼娃娃吗?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吗? 洛白忍不住去扯了扯双喜的袖子,双喜不耐烦地低声问:“干嘛?” “你能看到陛下背着个娃娃吗?”洛白见双喜瞪着他不说话,又循循善诱道:“你看那个娃娃,长得有点凶,比你现在看上去还凶——” 双喜扭头就去寻成公公,洛白连忙将他拉住,好言好语地认错:“我不说话了,我不说话了,好姐姐,你别去告状。” “哼!”双喜气呼呼地站好。 这是白天,鬼娃娃看上去没有昨夜那么吓人,洛白就一直盯着他看。看他将脸埋在楚予昭肩头,还会长长的吸气,就像在嗅闻什么让他舒服的味道一样。 洛白知道哥哥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可以说没有人,也没有鬼能抵抗住——但那鬼娃娃的动作依旧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就立即跳出去,要等到上朝结束时再说。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洛白学双喜立在一旁,当楚予昭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鬼娃娃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越过楚予昭肩头盯着自己,不由唬了一跳。 但接着又安慰自己,不怕的,鬼娃娃昨晚不也被吓得发抖过吗? 洛白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并跟在队伍末尾走出正殿。在通道口时,双喜等小太监垂首退下,洛白继续跟着,很快就到了后殿。 一直走到寝殿门口,成公公才发现了洛白,他惊讶地大声询问:“洛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的?” 问完便飞快地去看前方楚予昭的背影。 楚予昭在殿门前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洛白对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陛下好。” 他本想对着楚予昭笑笑,但看着他肩上那个鬼娃娃,实在是笑不出来,便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楚予昭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看着他。 “洛公子,这里不是你玩耍的地方,走吧,咱们走吧。”成公公伸手去牵洛白。 洛白可不放心让楚予昭和鬼娃娃呆着,便扭动手臂从成公公手里挣脱出来,往楚予昭身旁靠近,摆明了不想离开。 “哎,你这孩子。”成公公还想去拉他,楚予昭却在这时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随他吧,他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说完便转身进了寝殿门。 洛白贴着墙根跟上去,边走边对成公公解释:“姨你听见了吧?他已经同意我留下了。” “哎——”眼见洛白飞快地进了寝殿门,成公公只得收回伸出的手。 他还要派人去御膳房端点补品来。陛下身体越来越不好,精神也越来越差,夜里总会整夜咳嗽。他劝了陛下好多次,将身上那附着的东西除掉,可陛下总是说再过几日,现在还不成问题。 他也不能过多劝说,只能在吃食上多下功夫,起码在陛下想通之前,确保他身体不会被耗空。 也不知道还要过几日,陛下才会松口…… 成公公担忧地叹了口气。 楚予昭进了寝殿,两名内侍立即上前为他摘冠脱外袍。洛白站在门旁,想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脱衣服的。 鬼娃娃趴在背上,将衣衫压住了,脱起来很费劲的话,那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劲了吧? 楚予昭个子很高,一名内侍在他身后放了个踏凳,踩上去后才够得着冕旒冠,在他摘帽子时,另一名内侍就在解那繁复朝服的腰带。 他平平展开双臂,眼眸微垂地看着洛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洛白觉得这个角度看不见他背后,便讨好地笑了笑,慢慢往他侧面挪动脚步。 楚予昭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直到他到了侧方站定后,才收回了目光,继续抬着手臂,任由内侍宽衣。 洛白在看清楚予昭背后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鬼娃娃还趴在背上没动,但内侍的手直接就穿过他身体,拿住楚予昭肩头的布料,如同没有遇到阻挡一般,轻松地脱掉了。 脱掉朝服后换日常长衫,内侍给楚予昭穿了一件宽大的深蓝色长衫,依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穿好长衫,两名内侍抱着朝服和冕旒冠退出屋子,房间内除了楚予昭和洛白,就再没有其他人。 楚予昭走到窗旁的书案前,伸手推窗,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窗外生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木,他凝视那棵银杏木片刻后,铺开一张宣纸,提起了毛笔沉腕挥毫,整个过程里,没有看上洛白一眼,就像他根本是个透明的。 洛白站在屋中央,不仅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个让人不能看见的鬼娃娃。 屋内很安静,楚予昭专心写着字,视线始终落在纸上,嘴里却淡淡道:“磨墨。” 洛白正在胡思乱想,闻言一愣,问道:“什么?” 楚予昭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过来磨墨。” “哦。” 洛白看着他背上那只鬼娃娃,一步步往前挪,挪到书案旁后却站着没动。 楚予昭写完一行字,头也不抬地问:“在发什么愣?” 洛白垂着头没做声,楚予昭又问:“不想磨墨?” “想的,我很想给朕磨墨的。” 洛白抬起头急切申辩,却在看到鬼娃娃那张惨白的脸后,下意识飞快移开了视线。 可他立即便觉得自己不能怕,必须把这个鬼娃娃赶走,又勇敢地转回了头,结果正对上楚予昭那双漆黑幽深,含着几分了然的眼睛。 “说吧,你看见什么了?”楚予昭搁下笔,语气平静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就要上千字榜的关系,明天星期六就不会更新了,后天星期日的更新在晚上,以后就恢复正常日更,抱歉啦。 感谢在2021-09-2322:49:36~2021-09-2409: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楼兰月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8、第 28 章 洛白听到楚予昭这样问,便老实回道:“我看到鬼娃娃了。”然后用左手包住右手手指,只露出一点点指尖,对着那鬼娃娃指了下,“就在这儿。他一直都趴在你肩膀上,上次咱们在湖边遇到时,他就趴在这儿了。” 楚予昭眼睛眯了眯,问道:“你能看见?” “能啊。”洛白往他肩上瞥了一眼,“但是太难看了,我不想看见。”又目光躲闪地转开视线瞧窗外,加重语气肯定道:“真的,难看。” 楚予昭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将洛白缓缓从头打量到脚,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洛白愣了愣,嗫嚅道:“没人教我啊,他真的很难看的。” “我问的是谁让你来朕这儿,说些能看见鬼娃娃之类的混账话?”楚予昭声音变得严厉许多,还抬手拍了下桌子,那上面的毛笔跳动,甩了几滴墨汁在洛白衣摆上。 洛白立即傻眼了。 明明他之前跟去宫外,藏到那座庄子的横梁上时,就听见朕和那个光头在说鬼娃娃的事,为什么现在他却说自己是满口胡言呢? 难道他们当时说的就不是鬼娃娃? “没有谁让我来朕这儿,我,我没有满口胡言,鬼娃娃也不是混账话。”洛白顿时委屈得不行,声音也大了起来。 “若不是有人教你,难道能看见鬼娃娃这些话你自己还能编出来?” “不是别人编的,也不是我教的。他,他还能对我说话呢,说小猫,小猫。”洛白脑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难过又委屈。 两名小太监听到动静,连忙推开门,门扇发出咣当一声重响。 “滚出去。”楚予昭正在愠怒中,眼睛依旧盯着洛白,头也不回地喝道。 两名小太监忙不迭退出殿,洛白眼眶泛红地转身,也提步跟了上去。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脚步故意踏得很重,每一脚都发出响声。 “站住。”楚予昭侧头喝道。 洛白继续往前,两只脚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殿内都是他咚咚的脚步声。 “站住!”楚予昭又喝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背影,强压住怒气问:“谁让你走的?” 洛白停下脚步,口气有些冲地道:“不是朕让我滚的吗?” 楚予昭深呼吸两口,语气放缓和了一些:“我没让你滚。” “哼。”洛白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楚予昭有些惊愕地抬头:“你在对朕冷笑?” “没有。” “果然学会撒谎了。” 洛白忍不住顶嘴:“我一直都会撒谎的,不是现在学的。” “你还觉得很得意?”楚予昭忍耐地道:“你过来,朕问你点话。” 洛白虽然没继续往外走,可也站着没动,给他一个倔倔的背影,那后腰处还插着一根孔雀羽。 楚予昭等了片刻,见洛白也不转身,就那么一步步往后倒退,退到了他面前。 “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大啊。”楚予昭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转过来。” 洛白慢慢转了身,盯着着楚予昭胸口上的那颗贝扣,眼眶看上去有些红。 楚予昭怔了怔,怒气随着这抹红色散去不少,低声问:“要哭了?” “没有。” “那眼睛怎么红了?” “我生气会红眼睛的,主要是太生气了,嗯,朕太凶了。”洛白揉了揉眼睛,又让他看手背,“看,没有水。” 楚予昭垂着眼帘看他伸到面前的手。那只手骨节很小,手指如春葱般柔嫩,又看向他的脸,看见那排长翘的睫毛,已经粘成了一簇一簇的,便道:“果然是个撒谎精。” 他声线本就低沉,这句话更像是从胸腔发出来似的,发出低低的共鸣音。洛白不知怎的心里一跳,好像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没有撒谎。”洛白嘟囔着,又去看自己染上墨汁的衣衫摆,“你不但凶我,还把我衣衫搞成这样,我已经没了一件衣衫,元福姨看见了会不开心的。” 楚予昭道:“你好好说实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朕会给你新衣衫穿。” “说什么啊……” “就是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可是,可是。”洛白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脸,看向他肩头上的鬼娃娃,“是我自己说的,不是谁教的。” 鬼娃娃一直趴在楚予昭背后,只将两条胳膊搭在他肩头上,袖口处露出几根乌黑色的长指甲。 洛白盯着那几根指甲,说:“我看到他是个小娃娃,脸蛋子圆圆的,雪白雪白,嘴巴很红,眼睛黑得像炭圆儿。” 为了说得更详细些,洛白又绕到楚予昭身侧,退后两步,保持距离地端详那鬼娃娃。 “他穿了件黑色的衫子,还有件小褂,也是黑色的,上面有红色的圆团。脚上的鞋子……嗯,上面有绿色的花,不对,草。” 楚予昭本来神情淡淡的,在听到洛白这些话后,转头慢慢看向他,眼神逐渐锐利。 洛白却没注意到这些,他还在认真打量那鬼娃娃的穿着,绞尽脑汁作着描述。 一直趴着的鬼娃娃,此时却直起身,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被他起身的动作拨到一旁,正面清晰地展现在洛白眼前。 洛白之前看见这块玉时是在夜里,哪怕月色再好也没有瞧得很仔细。现在才发现那玉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左上角还有个小豁口。 “……他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上面写着字儿,四个字,写的是……”洛白根本不认得那些字,也信口道:“写着我是块玉。” “旁边还刻着花儿,不对,不是花儿,是桃儿。只是上边有个豁口,是被老鼠啃缺的吧?” 楚予昭一直怔怔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再转身从笔筒里抽出支笔,蘸了砚台里的残墨,在那张写了半幅字的纸上唰唰落笔,空白处便多出了一个图案。 洛白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了看,看见那画出的形状后,惊讶问道:“你画的是那块玉?你看得见?” 楚予昭笔尖顿了顿,飞快地在那其中写了四个字:福寿万年。 洛白眼珠子跟着他的笔尖转,一个字一个字地胡乱念:“我,是,块,玉。” 楚予昭又在图形空白处画上了一只桃,当笔尖移动到左上方时,却悬在那里不动,迟迟未曾落笔。 “你是要画缺口吗?就是这儿,就在这里。”洛白好心地给他提点,“位置没有错的。” 楚予昭还是没有动,下巴到喉结处的线条绷得很紧,若不是笔尖在空中微微轻颤,整个人就像是已经化成了一尊雕像。 安静中,一滴浓重的墨汁在笔尖缓缓凝结,坠落,啪嗒一声轻响后,纸上多出了一个小墨团,位置就在画出来的那块玉上方,恰似多出来了一个缺口。 “对,就是这个,看,你画得一模一样。”洛白惊喜道。 楚予昭沉默地看着画,半晌后才搁下手里的笔,墨汁绽开,将那刚画出的玉染得星星点点。 洛白连忙将笔放回笔筒,又撅起嘴去吹那墨汁,边吹边惋惜道:“画得这么好,哎呀,哎呀……” 楚予昭没有阻止他,只定定站着,看上去有几分失魂落魄。 洛白吹了片刻,可这画出的玉还是没法补救,只得放弃了。他察觉到楚予昭一直没说话,刚站直身看过去,就唬了一跳,往后噔噔倒退了两步。 一直面无表情的鬼娃娃,脸上浮起层蜘蛛网似的青筋,他状似痛苦地用手抱着头,大张着嘴,露出几颗长长的尖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嘶声。 本来洛白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可看到他露出这幅样子,还是被吓到了。 “怎么了?”楚予昭发现了洛白的异样。 “他……他……”洛白将手指放在胸前,指尖朝向他肩头。 楚予昭神情一凛,追问道:“他怎么了?” “他看上去好可怕,他在掐自己的脖子。”洛白见鬼娃娃用手扼住他自己脖子拼命掐,结结巴巴道:“他,他好像要掐死他自己。” 鬼娃娃双手已经离开了楚予昭的肩,仅用两条腿环着腰。可那腿也松了力气,整个人掉了下去,开始在地上翻滚嘶嚎。 洛白觉得自己全身发麻,头发丝儿都在颤抖,但楚予昭却依然看不见,也听不着,只用手握着洛白的肩,追问道:“他看上去怎么样?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他很难受,看上去,看上去全身都在痛那种难受,还,还躺在地上打滚。”洛白结结巴巴地道。 话音刚落,他看见鬼娃娃突然胸膛一挺,身体绷紧得像一张反弓,两只眼睛似乎要脱出眼眶,就那么死死盯住屋顶几息后,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洛白指着空地对楚予昭说:“他突然不见了。” 楚予昭此时的神情,阴沉得如同罩上了一层黑云,他松开洛白肩头,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来人。” 一名小太监应声推门:“陛下。” “把成寿给朕唤来。” “是。” 很快,廊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成公公走进寝殿:“陛下,陛下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奴才去办?” 楚予昭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成寿,卜清风住在宫里还是宫外?” 成公公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回道:“奴才怕宫里人多眼杂,就将卜大师安置在城郊的荷清园子,还派人保护着的。” “你去准备一下,朕现在要去一趟荷清园子。” “奴才这就去准备。” 门外进来两名小太监,给楚予昭换上了外出的黑袍,成公公很快就来禀报,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楚予昭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抬步往殿门走,等到身影都消失在大门后,洛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急追了上去:“朕,你要出宫吗?带我去吗?带着我去好不好?” 一行人走在长长的曲折通道里,楚予昭两手负在身后,听着洛白的声声追问,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他本就身高腿长,每一步都跨得很大,洛白不得不奔跑着才能跟上。 “朕你慢点啊,我跑起来没事,可姨年纪大了,她,她跑不动啊。”洛白狡猾地带上了成公公。 “那你就别去。”楚予昭头也不回地道。 几名小内侍听着他们的对话,皆是满脸震惊,边跑边不断去偷偷瞟洛白。只有成公公面色平静,眼睛只平视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洛白软下声音央求:“好哥哥,你就让我去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楚予昭,没有丝毫征兆地,他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洛白一个没收住脚,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 洛白去拉楚予昭的衣袖,手指刚搭上那有些厚度的布料,就被楚予昭用两根手指钳住,拎高。 “怎么这么多废话?”他侧过头,皱起眉冷冷地问。 “啊……我……”洛白瞧着他冷漠的侧脸,突然心里就有点怯了。他将手指藏在背后,嘴里嗫嚅道:“我不知道啊,可能,一直都多吧。” 楚予昭提步继续往前,只是脚步放缓了不少。洛白没有敢再追上去,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走吧,洛公子,陛下这是允了您跟着的意思。”成公公小声说了句。 洛白看着最前方那道高大的人影,心里的郁郁一扫而空,笑得眉眼弯弯地追了上去。 乾德宫台阶下站了几十名黑衣暗卫。经过四井子街遇刺的事情后,这次成公公就把所有暗卫都叫上了。楚予昭也没说什么,径直钻进了前面那辆马车。 红四正要放下帘子,洛白就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一边往马车上爬,一边不好意思地道:“红四哥哥,还有我呢,我还没上去。” 成公公着急地喝道:“洛公子,您和我去后面,这是龙架,您坐不得。” “坐得,坐得。”洛白已经爬到车上,怎么还肯下去? 红四飞快地看了眼车厢里的楚予昭,见他虽然微闭着眼睛,却没有出言发对,这意思是允了,便放下车帘子,跃上了车夫位置。 马车向着宫门前进,随着广场的石板路面微微摇晃。洛白弓着腰身站在车厢里,手扶着旁边的木梁。 楚予昭微闭着眼坐在座位中央。他本就身材高大,加上两条腿分开,原本宽敞的车厢因此显出了几分逼仄,座位两边的空余也没剩下多少。 洛白上车后,楚予昭并没有令他坐,也没有让出一点位置,甚至后靠在椅背上,像是在开始打瞌睡。 马车在行进中遇到了个坑,弧度比较大地晃了下,洛白的脑袋磕到旁边的木质车壁上,撞出砰的一声。 虽然不怎么疼,但动静还挺大。 楚予昭睫毛颤了颤,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又阖上了眸。 洛白揉着脑袋,一眼一眼地偷看楚予昭,开始往他身边挪。然后欠着屁股往那空余地方坐:“我坐一点点啊,我坐一点点。” 他小心地观察着楚予昭的脸色,慢慢往下挤。楚予昭额角跳了跳,终于睁开眼冷声道:“下去。” “啊?下哪儿去?”洛白屁股已经落到座位上了,两人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楚予昭侧头看了眼肩膀处,说:“要么下车,要么下座位坐在地上。” 洛白才不会下车,他虽然不大痛快,却也乖乖起身,靠着车厢壁坐了下去。 这马车里干净堂皇,车厢底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洛白觉得屁股下软软的,便将两条腿舒展伸直,脚尖晃动着对楚予昭得意道:“看,我比你坐在座位上还舒服。”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转开视线,侧头从竹帘缝隙里看着窗外。 洛白为了证明自己的舒服,干脆就躺了下去,侧身用胳膊支着头,笑嘻嘻地对楚予昭显摆:“朕,看我,看我还能躺着……” 楚予昭虽然没有转头看他,眉心却跳了跳。 “哎呀,好舒服啊,我舒服得都要睡着了。”洛白又闭上眼睛平躺着,两手交叠放在胸前,故意发出打鼾的声音。 楚予昭垂下头,一手环胸,一手揉着眉心,缓缓吐出口长气。 洛白呼噜了一阵,将眼睁开一条缝去看楚予昭,发现他居然都没有艳羡地偷看自己,心里顿时有些失望。 为了吸引楚予昭的视线,也为了体现此时的愉悦舒适,他开始左右翻身,嘴里胡乱哼着曲儿。 当再一次翻身朝向楚予昭时,他身体一僵,小曲儿也慢慢断在了嘴里。 楚予昭正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孔黑沉沉的,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妙。 “坐上来。”楚予昭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洛白为了躲避他娘的藤条,还是很懂得看脸色的,知道这种时候不要顶嘴,也不要倔,就算不知道原因也不要问,乖乖照做便是了。 楚予昭往旁边欠了欠身,让出了一小半座位,洛白讪讪地挪到他身旁,规矩地坐下。 楚予昭侧头看他,洛白露出个无辜的询问神情,楚予昭看了眼两人紧贴的手臂,轻掀薄唇:“坐过去些。” 洛白屁股欠了欠,往旁边挪动了半寸,楚予昭又伸出手指抵住他肩头:“再过去些。” 洛白只得又往旁挪动。 “继续。” 洛白有些不高兴了,撅着嘴道:“继续继续继续,我都贴车壁上了。不和你一起坐了,我还是坐地上吧。” 他说完就要起身,却被楚予昭喝住:“别动。” 楚予昭闭上眼,眉头忍耐地拧在一起,缓缓舒出口气后睁开眼,往旁边欠身,给洛白让出了更多的位置。 “坐。” “哦。”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每天中午12点更,如果那天休息,会提前请假。 感谢在2021-09-2409:37:29~2021-09-2622:1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蓝4个;繁缕2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极圈100瓶;liuliu20瓶;毛墨墨10瓶;透明的水母、大耳朵帽子4瓶;403029992瓶;快乐的小文盲、楼兰月瑾、榴莲、4357143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9、第 29 章 马车没有经过正门,从西侧小门出了宫,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便到了长街上。 热闹的吆喝声传入耳中,洛白从车帘子缝隙看外面,看那些草杆垛里插着的糖人,小摊上锅里翻滚的馄饨,肉贩砰砰砍着骨头,还有两个醉汉互相搀扶着走,结果都摔在了地上。 扑哧!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又转头去看楚予昭。 楚予昭本闭目靠在车壁上,已经睁开了眼,正面无表情看着他,洛白心虚地躲开他视线,继续看马车外。 只见那两名醉汉你拉我,我挟你地站起来,往前行了几步后,再次双双绊倒在地上,撞翻了路边的几个箩筐。 洛白就算捂住嘴,也发出两声掩盖不住的噗噗,憋红着脸蛋又去看楚予昭。 楚予昭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目光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洛白拼命忍,好不容易将那股笑意强压住,也不再去看窗外,只端正坐着看前方。 只是刚才那幕总会冷不丁就出现在他脑子里,让他一会儿就会发出一声扑哧。 在他再一次扑哧时,楚予昭终于忍无可忍地呵斥:“你再发出一点声音,就给我下去!” 洛白转回头看着他怒容,静默地对视片刻后,连着扑哧了一长串。 “哈哈哈哈哈哈……”他再也憋不住了,捧着肚子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两个人……哈哈哈……他们……哈哈哈哈那两个人……” 看着楚予昭越来越黑的脸色,他边笑边起身,歪歪倒倒地坐在了地毯上,“哈哈哈哈……我自己下去……” 成公公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却时不时撩起车帘看前面的马车,保持着十二分警惕。当看到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下时,他脑内警铃大作,立即就要下车去看看动静。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前面车上就跳下名俊美的少年,双足刚刚着地,马车就擦着他身侧往前驶出了。 成公公从车窗招呼那名垂头丧气的少年:“洛公子,这是怎么了?” 洛白用脚尖踢着一颗小石子,道:“被朕赶下来了。” 成公公也没笑他,撩起了车帘子:“那就坐这一辆吧。” “哎,好。” 洛白和成公公并肩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也不笑了,只安安静静地坐着。成公公从匣子里取出一块梅花糕递给他:“还有一阵子才会到庄子上,现在已经快晌午了,公子先用些糕点垫垫。” “唔,我还不饿,心情也不是太好,不过勉强也能吃那么一点。”洛白接过梅花糕,“谢谢姨。” 马车穿过几条长街,出了城门,往西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成公公收好已经被洛白吃得精光的空点心匣子,招呼他下了马车。 眼前出现了一面无边湖泊,碧绿的荷叶绵延至天边,楚予昭不由稍停脚步,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 洛白已经忘记了被他赶下马车的不愉快,慢慢蹭到他身旁,肩并肩地一起看着远方。 一阵柔风拂过,带着荷叶的清香,他感叹道:“这地方好好啊,真的好好啊……” 他词汇虽然简单,但听得出来是发自肺腑的赞叹,楚予昭面上不显,心内对这句话还是认可。这湖是宫里那些人工湖没法比的,现在已快入秋,夏荷正盛开,连着无边荷叶,一副如画美景。 看来不管人聪不聪明,对美景的感受都是相同的。 楚予昭脸上的郁郁之色消退了几分,就听身旁的人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这地方好好啊,藕也肯定很多,挖出来和哥哥一起吃,炸藕饼,糯米藕片,糖醋藕……” 楚予昭转身就往湖边的庄子走去。 卜清风已经接到消息,等候在大门一侧,再跟在楚予昭身后,一行人匆匆跨进院门。 到了正厅,红四带着禁卫去院外各处盯着,成公公将厅内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卜清风不认识洛白,但不敢多问,只在心里暗自揣测他的身份。洛白却是见过他的,上次趴在房梁上偷看时,看见他头顶有几个排列整齐的疤,那时候心里就很好奇,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凑近了看看。 楚予昭背朝几人看着正厅墙上的一副山水画,片刻后才转回身,直接开门见山问卜清风:“如果附在朕身上那东西,他自身会觉得痛苦,是怎么回事?” 卜清风低头略微沉吟,谨慎地问道:“陛下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楚予昭便看向他旁边的洛白:“洛白,你给他讲一下。” 洛白却在看卜清风的脑袋。 卜清风低头时,头顶刚好洒落几缕光线,显得一颗头铮光瓦亮的,那几颗戒疤也就更为明显。 王公公扯了扯洛白的衣袖,低声道:“洛公子,陛下在问你话。” “啊!哦。”洛白收回视线,看向了楚予昭,“我刚没听见,哥哥你再说一遍。” 楚予昭放慢语速,重重地说道:“你今日说看见有鬼娃娃附在朕身上,看上去还很痛苦,你将详细情况给这位大师讲述一遍。” “哦,知道了。” 讲故事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他沉吟道:“从我去朝堂上开始吗?” “你不用说了。”楚予昭打断他,对卜清风道:“卜清风,洛白可以看见附在我身上的鬼魂。” 卜清风有些惊讶地看了洛白一眼。 “是的,我可以看见朕身上的鬼娃娃,他就趴在哥哥背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洛白接嘴道。 “他嘛,就一直趴在哥哥背上,脸就……脸就……贴着,贴得紧紧的。”洛白边讲边想着描述鬼娃娃的词汇,讲得有点吃力,便皱着脸问楚予昭:“我可以直接学他吗?” 楚予昭没有反对,洛白便走过去绕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撑,跃上了他的背。 楚予昭没提防他这动作,条件反射地反手向后,托住了他的膝弯。 “……公子。” “……嘶。” 成公公和卜清风同时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楚予昭明显也没料到洛白会做出这种举动,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愣怔。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洛白已经搂住了他的肩,将脸埋在他肩头上,瓮声瓮气地说:“那鬼娃娃就是这样的,一直趴在你肩膀上。” 接着又将脸凑到楚予昭颈子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楚予昭颈间,他身体有着短暂的僵硬,那片皮肤也随着绷紧。 他像是被烫着似的,就要将洛白扔下去,却感觉到一根手指在他肩头某个位置轻戳了两下,道:“他偶尔会趴在这里闻哥哥的味道。” 被洛白手指戳到的地方传来一股疼痛,正是那个迟迟不能愈合的牙印位置。 卜清风已经回过神,郑重问道:“洛公子,你看到的鬼娃娃面目清楚吗?” “很清楚。” “他的脸很白很白,就像墙壁那么白,眼睛却全是黑的,炭圆儿一样……”洛白嘴里一边讲着,一边将脸埋在楚予昭肩头处,只露出双眼睛,至下而上地看着对面的人,整个人顿时就透出一股阴森鬼气。 成公公一直呆呆看着洛白,在他突然露出这幅模样时,闭上眼不忍再看,转过身,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卜清风问:“那他——” “不用去知道他的长相,朕心里有数,朕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痛苦,而令他痛苦的原因又是什么。”楚予昭突然冷声打断卜清风准备问出口的话,又松开洛白的膝弯,将人放下了背。 “是。”卜清风心头一凛,赶紧改口问道:“洛公子,你确定他在消失之前,会表现得很痛苦吗?” 他已经觉察到这名俊俏的小公子,和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但脑子可能有点小毛病。所以不确定他眼里的痛苦,是否就是真的痛苦,得谨慎一点的好。 “应该是痛苦吧,我给你们学学。” 洛白从楚予昭身后走出来,站在屋中央,毫无预兆地就垂下了头,双肩垮塌下去。三人皆一愣怔,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他突然用双手抱住脑袋。再抬起头时,嘴已经大张,面部狰狞扭曲,眼睛瞪得似乎要脱出眼眶,露出的全是挣扎痛苦之色。 “就是这样的。”洛白只表演了很短时间便恢复原状,但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出声或者询问他。 咣当! 一只红木圆凳被碰翻,成公公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桌子,泪眼模糊地看向楚予昭:“陛下……他……他……四皇子他……” 楚予昭除了脸色比平常更白,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嗓音暗哑地开口:“卜清风,朕——” 一句话戛然而止,他突然弯下腰,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得额角都渗出了汗,鼓起了青色的筋。 成公公还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发呆,洛白赶紧上前,想伸手搀扶楚予昭,被他抬起手挡住。 洛白将他那只手拨开,凑前去轻轻拍他的背,楚予昭也就没有继续挡,只弯腰剧烈咳嗽,心肺似乎都要被咳出来似的。 咳嗽声渐渐平息,楚予昭直起了身,成公公终于回过神,连忙从桌上倒了杯茶送来。 楚予昭端过茶喝了一口,递还给成公公,声音还有些暗哑:“卜清风,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卜清风道:“陛下,根据洛公子的描述,小僧以为,这是有人用术法将那鬼魂给控制住了。” “术法?” “师父曾经讲过,佛教有密宗,而密宗又分为两派,一为胎藏界,一为金刚界。曾有东瀛和尚来习学,后携所学经论、仪轨回东瀛,创建了既不属于胎藏界,也不属于金刚界的真顶宗。这真顶宗近些年来,逐渐沦为邪魔外道,开始习一些邪门歪道的术法,其中就有操控鬼魂的法术。” 卜清风顿了顿,见楚予昭在认真听,便继续道:“我虽然没亲眼见过真顶宗是如何控制鬼魂的,但根据师父的讲述,施法之人得将死者的骸骨——” 他说到这儿突然闭上了嘴,有些忐忑不安。 “继续说!”楚予昭声音沉沉,眼眸黑得似乎看不到底。 “是。”卜清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施法之人得将死者的骸骨尽数敲断,头骨钉入三寸长钉,缚上锁魂索,拿住他生前的贴身物品,再施以法术,让鬼魂任由其控制……” 洛白一直注意着楚予昭,发现卜清风每说出一句,他脸色就更白上一分,负在身后的两只手,互相握得很紧,指关节都透出了青色。 “……这种术法很是阴毒,鬼魂被抹去神智,任由施法者操控。不过鬼魂已经没有了神智,按说是不会感觉到痛苦的,除非……” “除非什么?”楚予昭往卜清风靠近一步,厉声喝问。 卜清风语速极快地回道:“除非那鬼魂总会出现一些脱离控制的情况,让施法者不得不重新施法加深控制。而这个施法的过程,会让鬼魂感觉到痛苦,继而会消失,直到再次召出。” 屋内寂静无声,没人再说话,只听见楚予昭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他胸部起伏不定,眼底翻滚着阴云,全身散发出浓浓的暴戾气息。 洛白担忧地看着楚予昭,他对卜清风的这些话似懂非懂,却又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卜清风,给朕说一下,你怎么给那鬼魂解除术法。”片刻后,逐渐平息下来的楚予昭走到上方椅子旁,一撩袍摆坐了下去。 他并没有问询卜清风有没有办法解除术法,而是直接就下了令,这是哪怕卜清风没有那个能力,也要想法去办成不可。 而且他清楚,卜清风一贯狡猾,如果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是不会将鬼魂被控制的事说出来的,只会装作不知道。他既然讲出来了,那就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果然,卜清风回道:“师父当初给小僧讲这些的时候,也顺嘴提及了解除之法。那法子便是将死者的尸骸复原,还要找到被施法者获得的那件贴身物品。小僧如果能拿到那东西,便能替他解开身上的术法。” 楚予昭霍然起身,大步走向厅门。 “陛下。”成公公跟在后面唤了声。 楚予昭脚下不停,嘴里吩咐道:“令红四备马,朕现在出发,即刻前往龙蟠陵。” 洛白跟在楚予昭身后一溜小跑,穿过前院出了大门。红四很快就牵了两匹马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牵着马的黑衣禁卫。 洛白看着楚予昭翻身上了马,其他禁卫也跟着上马,并没有空出来一匹,便眼巴巴地问道:“哥哥,我的马呢?” 楚予昭手持马鞭,脊背挺直地坐在马上,口气虽淡却也回答了他:“你就在庄子里等着,朕很快就回。” 接着又喊了声成寿,却没有继续说话。 成公公深知他意,忙道:“陛下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洛公子。” 楚予昭这才两腿一夹马腹,手上马鞭扬起:“驾!” 座下那匹精壮的黑马,立即如箭一般飞驰出去,其他禁卫也纷纷纵马跟上。 洛白跟着小跑了几步,看着马队远去,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回身,无精打采地用脚去踢路边的小石子。 成公公体贴地道:“洛公子,这庄子周围的景色多好,这下午反正没事,要不去转转?等把这庄子逛完啊,陛下也就回来了。” 洛白恹恹地道:“不喜欢逛庄子。” 成公公一拍巴掌:“杂家倒是想起来了,庄子后面的那片草坪啊,还有几个兔子洞,要不去掏兔子?” 洛白这才勉强点头:“好吧,那我去找兔子玩。” “哎,这就对了,杂家再唤两个人陪着您一起玩儿。” “不用人陪了,我自己去和兔子玩一阵就行。” 成公公笑道:“那得有人伺候在身边啊,也可以帮您抓抓兔子。” 下午,洛白就在庄子后面玩。这草坪的确就如成公公所说的,有几个兔子洞,但一只兔子都没见着。估计是闻到洛白的气味,被吓得不敢出来了。 他玩了一阵,觉得没什么劲,无聊地挥舞着那根孔雀羽,回庄子去找成公公。 两名跟着的小内侍,进了庄子后便散去做事,洛白一个人穿过院子,来到了厅门前。 “刘大人,陛下刚过茶垭关不久,有商队也过了关?” 紧闭的厅门后传来成公公的声音,他话里提到了楚予昭,洛白便停下了脚步。 “是,本官安插在关口的人飞鸽传信来,那商队足足有三四十号人,打着一家大商会的招牌,总共装了十几辆车的货。”一道洛白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回道。 他有些好奇,便趴在门缝上往里望,看见了一张瘦削的脸。这人他在朝堂上见过,当时拿着长长的单子在殿里念,身边就跪着几名打架的老头。 好像叫刘……刘什么。 “那商队的身份呢?”成公公满脸严肃地问。 “是一队茶商,有通关文书,身份也很正常。但怪就怪在,茶垭明明就盛产茶叶,为何还要从北边的梁纲府运茶呢?” “陛下这是临时起意去的皇陵,按说没有人会知道啊……”成公公突然一凛:“糟糕,这次杂家办错事了。” “公公这是怎么了?” 成公公急得脸色煞白:“因为陛下上次遇刺的事,这次我就将所有禁卫安排上了。可那些禁卫里,还有几名刚入不久,没有彻查过身份的。” 刘怀府脸上也变了色。“公公,那可如何是好?” 成公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御前总管,很快就冷静下来,道:“不过有红四在陛下身侧,就算有那么一两个细作,也不敢直接对陛下动手,只会暗地里和别人里应外合。” “那公公,恐怕今天宫里会有变故,有人会趁机作乱啊……” 成公公道:“这点倒不必惊慌,陛下高瞻远瞩,早有安排布置。刘大人,杂家这就立马回宫禀告,请秦太妃派出御林军前去龙蟠陵。” “行,那本官也要赶回去,去找西城和东城的驻军统领,不管有没有变,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好,咱们分头行事。” 洛白从门缝里见两人朝着大门走来,便站直了身体。房门倏地被拉开,成公公看见门口的洛白,不由怔了一下。 “洛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洛白坦然道:“我在听你们说话。” 成公公脸上僵了一瞬,又对刘怀府低声道:“不必介意。” “明白。”刘怀府也不多问。 成公公又对洛白说:“公子今日就留在庄子里,不要到处跑了,杂家去办点事就回来。” 洛白却忧心忡忡地问道:“成姨,朕遇到了什么事吗?是有人要去杀他吗?就像上次晚上那样。” 刘怀府转头看别处,成公公却严厉道:“陛下没事,你别管,就好好呆在庄子里。” 他交待了两句便向大门匆匆走去,只是刘怀府在经过洛白身旁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洛白跟着成公公两人往外走,看着他们分别坐上了马车离开,又追着喊了声:“成姨,替我给元福姨带个信,别到处寻我,今日的栗子糕放着,我明儿回去吃……” 一阵风吹过,将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洛白发了会儿呆,又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就弓身钻进了旁边半人高的灌木丛。 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片刻后,钻出来一只通身洁白,头戴小玉冠的小豹,嘴里还叼着一堆衣物。 小豹飞快地爬上旁边的大树,将那堆衣物放在最高的树杈上,又将一根孔雀羽埋在中间。确定不会掉下去,也不会被下面的人看见后,才拧身跃下了树。 洛白没有走大道,而是抄了近路。他奔跑在枝木横曳的树林间,跃过闪着碎光的溪涧,惊起林中的飞鸟和野兔,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每当不确定方向时,他就冲回大道,努力从那带着泥土和树木清香的空气中,嗅闻出独属于楚予昭的味道。 楚予昭的味道已经被柔风带走,很难闻到了,但小坏的气息却丝丝缕缕残存于空气中。 等到确定好方向后,洛白又冲回林子,再次飞快地奔跑。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撒落,照亮小豹雪白柔滑的皮毛,毛尖上偶尔闪动着细碎的光点,那是他渗出的汗水。 洛白一直在奔跑,没有停下,只是太口渴时,会在路过的小溪旁喝水,用那粉红的小舌头往嘴里匆匆卷几次水,接着继续上路。 他知道成姨没有对他说实话,一定是有人要去害哥哥,他必须要去哥哥身边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622:11:07~2021-09-2710: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哟我去15瓶;楼兰月瑾、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0、第 30 章 龙蟠陵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一个多时辰,中途要经过一道离开京城地界的茶垭关卡。 龙蟠陵是修建着皇陵的龙脉宝地,本朝历代帝皇的最终归宿,都在那道由山体自然形成的龙脊上。 而那些早夭的皇室血脉,因为尚未成人,便不能葬进皇陵,只葬在皇陵边缘的一块空陵地里,紧紧挨着正陵。 虽说不是正陵,可在修建上也绝不马虎,每块墓地都颇为气派,墓室墓碑祭台一应俱全。也有着专门的陵寝官,就住在陵地边上,负责打扫卫生,保证日常供品的新鲜,更要盯紧那些企图来发财的盗墓贼。 而盗墓贼轻易是上不来皇陵的,龙蟠陵上唯一的通道入口处,常年驻守着一队精锐士兵。有那想钱想疯了的盗墓贼前来,还没进入龙蟠陵,就会被士兵们给抓住。 驾! 一队快马挟着滚滚烟尘,停在了龙蟠陵山脚入口处,士兵们闻声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都在那些祭祀先祖的年节日子里见过楚予昭,眼见他突然驾临,连忙跪地行礼。 楚予昭翻身下马,将缰绳扔到红四手里,抬眼望那长长的石阶,嘴里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可有什么人进入过皇陵?” 小队长毫不犹豫地回道:“回禀陛下,自四月十五日陛下谒陵祭祀,只有陵寝官们休沐归来时,会有府邸里的下人陪同随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皇陵。” “你确定?”楚予昭声音冷冷地问。 小队长很紧张,汗水从额角渗出,却依然坚定地回道:“确定。小的们四人一组,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只看见过野物,从来没见过外人。” “起来吧。” “谢陛下。” 楚予昭一拂身后的披风,率先跨上了台阶,禁卫们紧跟其后,很快就离开入口,登上了龙蟠陵。 到了半山腰处,仰头可见高大恢弘的皇陵大门,样式和皇宫大门如同一辙,四周也砌着高高的红墙,将偌大一片皇陵圈在其中。 陵寝官们听到动静后已经迎了出来,急急奔下一排台阶,跪在楚予昭身前,为首陵寝官道:“微臣汪子向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诸位平身。”楚予昭脚下不停地从他们身边擦过,径直走向陵园,禁卫们紧随其后。 汪子向带着几名陵寝官也赶紧跟了上去。 山脊上便是正陵,楚予昭却没有顺着台阶继续往上,而是拐向了左边那片园寝。这里的坟茔都只有一团坟包,没有竖碑,坟包前有片小平台,供着瓜果和糕点等祭品。 楚予昭走过一段石板路后,驻足在其中一座坟茔前。 陵寝官们熟知这里每座坟茔的来历,知道皇帝面朝的这座小坟茔,是早年夭折掉的四皇子。可今天明明不是祭祀的日子,宫里也没有事先传信,皇帝怎么突然就驾临了? 他们心里忐忑,却也只敢暗自猜测着。 楚予昭注视那座坟茔片刻,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立着,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整片园寝寂静无声,只听见风将他的披风卷得猎猎作响。 半晌后,楚予昭睁开了眼,缓缓走向那座坟茔,伸出手,轻柔地抚上那石壁,围绕着慢慢走了一圈。 坟茔背后的墓口,用厚重的石块封住,边缘一圈也用夯土填实,没有一丝缝隙,楚予昭仔细打量着墓口,嘴里唤道:“汪子向。” 汪子向赶紧小跑到了坟茔后:“微臣在。” “这片园寝是谁在管?” “回陛下,正是微臣。” 山脊上的风很大,诸人都觉得身上寒凉,但汪子向此时却汗流如瀑,背心衣服都被汗水濡湿了。 “最近有没有人动过这座坟?” “没有。” 楚予昭伸出手指按了按用来填实缝隙的封土,问:“这土坚实吗?” 汪子向回道:“坚实,是用后山的黏土掺入糯米汁和白膏泥搅拌而成,风干后比那些普通的石块都要坚硬。” 楚予昭慢慢转头看向他,目光比这陡峭的风还让人发寒。 汪子向强作镇定,可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着颤:“陛下,您看这墓口……微臣……微臣每日都会来检查一番。” “这封土颜色尚新,水气都还未曾全干,汪子向,你究竟是有多少个脑袋,敢这样来糊弄朕?” 楚予昭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着冰刺,带着压抑的暴怒。 “陛下,陛下……”平常的楚予昭都令人心生畏惧,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汪子向被吓得肝胆俱裂,那些辩解的话竟然说不出口,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一名禁卫唰地拔出怀中长剑,上前几步搁在汪子向颈间,喝道:“你对四皇子的坟茔做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我,微臣,微臣没有做什么……” 楚予昭道:“拿下,送去刑部,让陈于辞将话问出来。” 陈于辞的手段众人皆知,没有谁能在他手下走上两遭后不乖乖交代。汪子向抖若筛糠,不愿去受那生不如死的罪,开始倒葫芦般地往外倒:“微臣上次告假回家,遇到一个算命很准的无浊仙人,他说微臣命中有一大劫,如果不破掉劫数的话,活不过今年。微臣再三恳求,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楚予昭兜心一脚踹了过去。 他这脚发了狠,汪子向向后飞出几丈,肋骨瞬间断了几根,狂喷出一口鲜血。 “他说这陵园东北方顺数第三座墓地,里面所埋之人和我命数相克,我便,我便将他假扮成我府里的人,帮我挑着行李回陵,再找了个时间悄悄进陵作法……陛下,陛下,罪臣是被那猪油蒙了心,陛下……” 楚予昭额头爆出青筋,却咬牙问道:“那人是谁?” 汪子向忍着胸口的疼痛,说:“他说自己是真顶宗的弟子,罪臣没听说过什么真顶宗,但见他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便信了那些胡话。” 楚予昭没有再管他,拔出腰间长刀,对着墓口封着的夯土劈去。 夯土的确坚实,但他的枫雪刀不是凡品,如切割豆腐般,将那夯土劈开,将整个墓门和墓壁分离。 红四和两名禁卫上前,扣住墓门上的凹槽往外拉,只听咔咔声响后,墓门被拉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来。 一股冰凉的风从洞中卷出,带着陈腐的霉味,楚予昭对着旁边一伸手:“火折子。” 红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却犹豫着没有递给他,道:“陛下,您就在外候着,让臣带着人进去吧。” 楚予昭却将他手里的火折子拿了过来,头也不回地弯腰转进了墓洞,红四只得吩咐人将汪子向看好,便跟着钻了进去。 禁卫们留了几名守着汪子向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陵寝官,其他的都跟着钻进了墓地。 未成年而夭折的皇子,虽然按规矩不准在地面上修建碑亭,坟茔的大小也有标准,但墓室里面却没有那些讲究,所以修建得都挺大,南耳室、北耳室、钱粮库、衣冠库、主室等一应俱全。 楚予昭进了墓室后,就着手上的火折子,往下走了段石梯,进入了甬道。 而此时,洛白终于也终于快到龙蟠陵。他连续奔跑了这么久,觉得又热又累,也顾不上自己像不像狗,伸出舌头哈赤哈赤地喘气。 他正准备稍微歇一会儿,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腥咸的味道,被山风送了过来。 是血腥味。 洛白心里慌了,赶紧顺着血腥味继续往前,如此又奔跑了一阵后,看见了一排平房。 而平房的前面,一动不动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尽管血腥味浓重得熏人,但洛白还是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楚予昭的味道,他心跳得很急,四条腿都有些发颤,互相打着绊,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不过到了近处才发现,那些死人里没有哥哥。他们甚至不是跟着哥哥的那些人,都穿着士兵的服饰,不是黑色的衣袍。 那哥哥呢?哥哥去哪儿了? 小豹抽动着鼻子在空中嗅闻,可血腥气太刺鼻,差点就闻不着楚予昭的味道。不过看见旁边有条石阶路,他心里一动,又飞快地冲向了石阶。 墓室内。 禁卫们将甬道两侧的油灯点燃,照亮了四周。楚予昭穿过甬道,直接来到了主墓室口。 甬道内的油灯将主墓室内照亮,只见空空荡荡的室中央有个石台,上面停着一具半人长的楠木棺。 楚予昭陡然停住了脚步,禁卫们也都跟着站定,墓道内顿时寂静无声。 “你们都在这儿等着。” 楚予昭哑声说完这句,慢慢走向那具棺木,走到跟前时停住,伸手抚上那冰凉的棺身。 他垂着头,脸部陷入在阴影里,站在甬道处的人,也屏息凝神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安静中,甬道口的红四正面露担忧,身旁站着的一名禁卫突然脚步不稳,趔趄了两步。红四刚扶住他,左边另一名禁卫也摇晃了两下,整个人直往地上溜。 紧接着,所有禁卫都跟抽了骨头似的,纷纷往地上倒去。 不好! 红四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就冲向墓室内的楚予昭,可刚提步,就发现身体发软,竟然一步都迈不出去。 “陛下小心!” 他喊出这句后,便失力地靠着甬道壁缓缓下坐,眼睛却飞快地查看四周。 他余光瞥见有名禁卫还站着,脸上系了根汗巾挡住口鼻,右手背在身后,飘出了一股白烟。 楚予昭这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忍着脑中突发的眩晕,拔出枫雪刀,凌厉的视线看向甬道口。 那些禁卫全都躺下了,只有一名用黑巾捂住嘴鼻的还站着,楚予昭立即明白了原因,也不说话,只挥刀斩下一片衣角系在脑后,同时调动内力将那股药性压住,保持脑内一丝清明。 他因为站在墓室里,和甬道离了一段距离,所以迷香吸入得不多,勉强还能撑上一阵子。 楚予昭站着没动,蒙面禁卫虽然知道他也吸入了迷香,但内心却保持着对这名皇帝的畏惧,只手握长剑站在甬道口,并不敢轻易往前。 但他也知道不能拖下去,如果让楚予昭调动内息逼出药性,那所有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啊!”蒙面禁卫爆出一声大喝给自己壮胆,握起长剑就要往前冲。然而还没冲出两步,就听见扑哧一声兵器入肉的闷响。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膛上透出的半截剑尖,带着一脸的茫然,睁着眼睛扑倒在地。 红四用尽全力递出这一剑后,只说了句陛下快走便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走?往那儿走?” 墓道口传来一道阴狠的声音,甬道壁上人影晃动,一下进来了五六名蒙面黑衣人。同时还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那是留在墓外的部分禁卫正在交战中。 楚予昭始终站在棺木旁没动,保持着手握枫雪刀的姿势。他此时内息正在运转,虽然没法将体内的药性逼出去,但起码可以保持头脑的清醒。 蒙面黑衣人们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也不废话,拿着武器就对着楚予昭冲了上去。 洛白顺着石阶飞快往上,刚刚进了陵园大门,就听到左边传来打斗声。小豹子只停滞了一瞬,就转身冲向左边,越过几座稀疏的坟茔后,就看见了一大群正在打斗中的人。 洛白一眼就认出来几张熟悉面孔,正是跟在哥哥身边的那群人,他没有去管这些人打架,只扭着头寻找楚予昭,却没有找着那道身影。 这些人在打架,那哥哥去哪儿了? 有名年纪偏小的娃娃脸禁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小豹子后,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豹子他见过,上次在四井子街遇袭时,就是它带着一群野猫,将那群偷袭的弓箭手撕了个七零八落,有些人的鼻子和眼珠子,下葬时都没有找到。 也多亏有了这只能驭猫的小豹,他们那次才能化险为夷。 “神猫王出现了,神猫王来了。”娃娃脸禁卫精神大振,挥剑刺穿面前人的胸膛,又对着旁边杀了过去,嘴里激动地大喊:“神猫王,快去救陛下。” 神猫王?神猫王是指的我吗? 洛白脑中仅仅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娃娃脸禁卫的那句快去救陛下给箍紧了心神。 快去救陛下。 陛下肯定也在打架! 可陛下在哪儿? 洛白急得嗷呜了一声,抽动鼻子在空中嗅闻楚予昭的味道。一名禁卫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一边奋勇挡住涌向墓洞的蒙面黑衣人,一边大喊:“神猫王,陛下进了墓室,从旁边进去。” 洛白这才注意到旁边那座坟茔上开了个洞,那些黑衣人和禁卫都想往里钻,可谁也不放谁进去,就围在洞口拼得你死我活。 陛下原来钻洞了! 堵在洞门口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如光电般闪过,就擦过他们腿侧,消失在了洞里。 围着楚予昭的几名蒙面人,招招狠辣不留余地,只暴风骤雨般攻向他的要害处。楚予昭手握长刀横胸而立,只在蒙面人冲上来的瞬间格挡,再看准破绽一刀劈出,不管劈中与否都立即收刀,继续等待、格挡、找机会劈刀,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制动。 若换成平时,他凭借自己的功夫和手上这把枫雪刀,对付这几个人不成问题。可任他再如何骁勇,没有内力压制的迷药药性开始扩散,身上的力气也在逐渐消失。 “他快不行了。”一名被枫雪刀劈中胳膊的蒙面人,任由受伤处鲜血喷涌,只嘶吼道:“把他围杀了,不要后退,他马上就快不行了。” 楚予昭微垂双眸,他一双眼睛没法看清四面八方,干脆只用感官去判断周围人的进攻。 一缕劲风从身后袭来,他眼也不抬地将刀往后背一挡。 锵! 挡住进攻的同时,顺着力道横向收刀,刀锋又划破了右方一名蒙面人的胸膛。 那人爆出一声惨叫,鲜血从胸前喷涌,倒在了地上。 楚予昭看也不看那名死人,依旧垂眸而立,长刀斜指着地面,保持着原姿势没动。 剩下的五名蒙面人见到这场景,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动作开始迟疑,不敢再那么勇猛地往上冲。 为首蒙面人见状,阴恻恻地嘶声道:“如果咱们不能将他斩杀与此,回去后也是个死,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几人互相一对视,露在蒙面巾外的眼睛都露出狠意,大吼一声,同时举起手中兵刃,从各个方向对着楚予昭刺去。 面对几人的围攻,楚予昭的衣袍突然无风自动,垂在颊边的发丝也开始飞舞。 他养精蓄锐,等的就是此刻。 所有人一起攻上时,他要用最后的力量一招制敌,将所有人斩于刀下。 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或者是这些人的攻击招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可令楚予昭万万没想到的是,痛症却在此刻发作了。 疼痛来得迅猛而突然,就在他刚要挥刀时,脑中就像猛然扎入了带着倒刺的利剑,将他的脑髓疯狂搅动,身体也如同被凌迟,千百柄尖刀正在剔骨剜心。 楚予昭在那瞬间,痛得短暂地失去了知觉,手中的长刀也不受控制地当啷坠地。 蒙面人喜出望外,五把闪着寒光的利刃齐齐对着他刺去,眼看就要将他击杀在这墓室中。 可就在这时,空中一道白影闪过,快得就像是刮过的一阵风。蒙面人刚下意识想着这是什么,就觉得眼睛一凉,视野突然一片黑暗。 接着,痛感才从眼睛传达到脑补。 几名蒙面人几乎是同时发出惨叫,手中的兵刃也失去了准头,还有两名保持着原方向对着楚予昭刺去的,也被那白影跃起后用力一撞,改变了方向。 洛白四爪落地后,随即一个回身,目光凶狠地自下而上盯着那些人,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嗷! 想打架吗?来啊!全都抓瞎!全部! “我的右眼看不见了,刚才是什么东西?” “啊——我他妈两只眼都看不见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嗷! 看不出来我是神猫王吗?瞎啦?哦对,你们的确是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小豹豹真的很勇敢,好想偷回家。 感谢在2021-09-2710:36:18~2021-09-2810:5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4260174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丝2009、繁缕、星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26017474瓶;2474428520瓶;Taiyup、霹雳美少女、吱一声10瓶;今天涨工资了吗、哎哟我去、晴子Simon5瓶;三水函3瓶;透明的水母、祁心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1、第 31 章 “别管是什么东西。”一名蒙面人的左眼淌着血,用那只仅存的右眼瞪着楚予昭,嘶声喊道:“上,他已经不行了。” 五名蒙面人,除了两名已经趴在地上四处乱摸,其他三名皆还可以视物,提起武器又刺了过来。 楚予昭单膝跪在地上,用枫雪刀勉强支撑着身体。长发凌乱地垂着,发丝间露出苍白的脸,还有那双依旧凌厉的眼睛。 眼看那三把长剑对着自己刺来,他握紧了枫雪刀刀柄,身形不避不让,准备在迎上这三剑的同时,再用尽全力横刀劈出。 他竟然想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让三名刺客死于刀下。 但洛白却在这时跃起,对着中间的那名刺客扑去,爪子重重划过最近那人的脸,再张开嘴,狠狠咬住中间刺客的手腕。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边上那名刺客脸上皮肉翻卷,可以清晰瞧见下面白森森的面骨,但中间刺客在长剑落地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将洛白抓住,想要拔下来往地上掼。 洛白咬得很紧,任由他将自己身体抻成长条状也不松口,还甩动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让那刺客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 那刺客扯不掉洛白,瞧见地上掉落的长剑,蹲身捡起来,将剑身调了个头,对着另条胳膊上吊着的洛白扎去。 第三名刺客手中长剑直直刺向楚予昭。 楚予昭用仅有的力气举起枫雪刀,却不是用来格挡这刺来的一剑,而是对着那名正要用剑扎穿洛白的刺客掷去。 扑扑两声兵器入肉的闷响,一截锋利的剑锋没入楚予昭胸膛,与此同时,那名举剑要扎向洛白的刺客,也中刀倒了下去。 吊在在他手腕上的洛白,跟着摔在了地上。 洛白在地上翻了个滚,爬起来时正好瞧见那刺客将剑从楚予昭胸膛上拔出,顿时又怒又惧,直接从地上飞腾起身,扑去的瞬间用爪子在那刺客头顶唰唰两道。 鲜血喷涌而出,小豹雪白的皮毛上溅上了一串红点。 洛白直接就落在那刺客肩上,双爪不停飞舞,从一只愤怒的小豹化身为发狂的小豹,不过瞬息之间,那刺客整个头便成了个没有五官的血葫芦。 “行了……行了……”楚予昭虚弱的声音传入洛白耳里,他这才回过神,从刺客肩上跳下,冲到了楚予昭面前。 身后传来刺客倒地的闷响,洛白没有回头去看,只盯着楚予昭胸口上那处往外渗着血的剑伤,一双圆眼睛里全是惊恐。 哥哥这是要死了吗?要死了吗? “无妨,没刺中要害。”楚予昭像是察觉到了小豹的心思,低声给他解释,见小豹依旧满脸惊恐,又直白地道:“没事的,我不会死的。” 洛白这下听明白了,神情也轻松下来。 墓道入口处的打斗声还在持续,有黑衣人企图往墓洞里钻,被禁卫们誓死挡住。一名禁卫身体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却也在临死前扑在了洞门口。 “小白,去,把我的刀叼来。”楚予昭背靠着停放棺材的石台,声音低不可闻,但洛白还是听清了。 他转过头,瞧见那把刀还嵌在一名刺客的脖子上,连忙跑过去,双爪抱住刀柄一拔,再叼着拖了回来。 楚予昭从小豹嘴里接过枫雪刀,拄着走向了耳室,只是因为这些动作,胸口剑伤处淌出的鲜血更多了,随着他脚步挪动,淅沥沥洒下一路。 洛白瞧着别人再多的血,心思都不会有半分起伏,可这血是哥哥流的,他顿时觉得心里发颤,脚步虚浮,四只脚也走得歪歪斜斜。 楚予昭进了耳室,再也坚持不住地靠着石壁往下滑,嘴里低低道:“小白,墙上……墙上的石环……拉下……” 借助外面透进来的灯火,洛白瞧着门旁的石壁上有个拉环,便跃起来咬住,整只豹挂在上面。 但他体重不够,根本没法拽动石环,便用四只爪子抓住石壁刨动,用力将身体往下刨。 随着石屑纷纷落地,石环突然被拉出半截,同时身侧一声沉闷的重响,一道重逾千金的石门轰然坠下,将门洞封了个严严实实。 耳室里也顿时漆黑一片。 “不用顾忌我,这下,这下他们……能放开手脚打了……迷药时间差不多了……其他禁卫也可以醒过来。” 楚予昭说完这句,便是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又道:“小白,要是……要是我等会发起疯来……你不要怕,离我远点。” 洛白还悬挂在门环上,在空中缓慢转着圈,听到这话后赶紧松嘴落到地上,小跑向楚予昭。 耳室里虽然没有光线,但不影响他视物,两颗圆滚滚的金黄色眼珠,在黑暗中像是两颗发光的琥珀。 他看清楚予昭的痛苦模样后,脚步怔了怔。 哥哥的伤口那么疼吗? 但随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坏的气息变得很浓重,在空中翻腾着,都压住了哥哥身上的血腥味。 这个讨厌的小坏又在作乱了! 嗷嗷嗷! 给我回去,谁让你偷偷出来的?啊?经过神猫王的允许了吗?回去!立刻,马上! 楚予昭正被痛症折磨着,隐约听见小豹柔嫩的吼叫声,他混沌一片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可臆想中那痛得彻底丧失理智的阶段还没到来,疼痛却在减轻,并慢慢消失。 ——就像之前洛白替他驱除痛症时一样,先是脑中恢复清明,接着那股气息不再肆虐翻涌,而是安静下来,慢慢一路向下,流经肺腑汇入丹田。 楚予昭虚弱地靠在石壁上,两眼茫然地注视着黑暗,大口大口喘息。 他脸上有柔嫩湿滑的触感,微微有凸起的颗粒,那是小豹在用舌头轻轻舔舐他的脸,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抚声。 “小白,我没事了……” 楚予昭抬起手臂,掌心落在洛白身上,一下下轻抚着那柔顺的皮毛,心里有些诧异这次洛白明明没在身边,痛症为什么也消失得那么快。 莫非洛白和小豹都有能压制那股气息的能力? 洛白把不安分的小坏赶回去后,视线又落在楚予昭胸膛的剑伤上,那里还在往外渗着血,将周围的衣袍都染湿了。 他伸出小爪,轻轻碰了下剑伤附近的完好皮肤,犹自在发怔的楚予昭回过神,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衫下摆,想撕一块布料下来。 不想虚软得一连好几下也没将布撕开,反倒扯动胸膛的伤口,低低地嘶了一声。 洛白看见他撕扯布料的动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娘曾经教他给受伤的兔处理伤口,就是用布料缠住伤口的。 洛白弹出爪尖,在衣摆上轻轻一划,犹如利器破穿薄纸般,就掉了一块长长的布料。 他将布料一端塞入楚予昭手心,让他握住,自己抓住另外一端,绕着楚予昭缠绕,紧紧地缠在胸前。 他将两只爪子使得像长了手指,动作灵活得不像一只豹子,那伶俐劲儿也不像一个傻子。 楚予昭看不见他动作,但能知道他正在给自己缠绷带,虽然已经知道这只小豹异乎寻常的聪明,但内心还是被再次震撼。 ——小白要是能变成人的话,该得多聪明啊。 洛白将绷带缠好后,打了一个结,楚予昭胸口被紧紧压迫,咳嗽了几声。 洛白又想将绷带解松点,楚予昭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抬手将那两只爪子握住,低声道:“就这样,松了就止不住血了。” 洛白被楚予昭握住了爪子,爪尖快乐地动了动,楚予昭以为他觉得不舒服,便放开手。结果手才挪开,那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又追踪而至,探进他掌心放着。 楚予昭怔了下,便合住了手掌,将那两只小爪包住。 洛白在楚予昭身旁坐下,不时探头去嗅闻他被包扎住的伤口位置,好在那里渐渐止了血,这让他心安了很多。 漆黑一团的耳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洛白再次凑到楚予昭伤口处去嗅闻,判断他有没有还在流血时,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楚予昭的呼吸很急促,握住他爪子的那只手冰凉,还在轻微地发着颤。 哥哥生病了吗? 洛白看向楚予昭的脸,发现他双眼依然睁着,没有焦距地看着空中某一点。脸色虽然依旧很白,但也不像是处在疼痛中的模样。 洛白有些担忧,在楚予昭的手背上轻轻舔了下。 他看见楚予昭眨了下眼睛,启开干裂的唇,沙哑着声音道:“予策总会送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琉璃球还有鹅卵石……我总是不耐烦,总是将那些东西给扔掉,还不允许他哭,逼着他快点长大……可他永远长不大了……” “他胆子很小,本来爱吃蜜枣,衣兜里总会用绢帕包着几颗,结果有次爬了很多蚂蚁在衣兜里,吓得他从此再也不肯吃蜜枣。” “他学走路晚,走得也不太稳,经常会摔跤,一次把长命锁摔缺了一小块,怕我责骂他,便躲去了假山密道,结果在里面迷路了出不来,我带着宫人找了一天一夜才找着。见到我时,他已经吓得脸青唇白,说再也不敢了,假山洞里又黑又冷,太可怕了……” “他怕冷,才进入秋天,那小脚就冰凉冰凉的,夜里睡觉要加汤婆子。如今他躺在这儿,没有汤婆子,比那假山洞里还黑,还冷。他会怕吗……他可怎么睡得着……” 楚予昭的嘴唇在颤抖,干裂处渗出了血丝,眼泪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庞大颗大颗地滑落。 他以为自己身处在黑暗中,身旁又只有一只豹,便任由泪水在脸上恣意横流,将那些隐藏在心里多年,从来不曾告诉给人的愧疚和苦痛,一一倾诉出来。 “他化为鬼魂附在我身上,那是怪哥哥以前没有好好对他,没有陪过他,没有带他四处玩,还害死了他。都是我的不对,是我的错,才令他终日躺在这漆黑的深墓里。他一定很恨我,如今要惩罚我,那都是我应该受的……” 洛白一瞬不瞬地盯着楚予昭,专注地听着,心里又酸又涩。 明明那个光头说鬼娃娃被坏人控制了,但他还是这样愧疚和痛苦,让洛白觉得心脏如被一只手抓住,再狠狠揪紧,拧出红的血。 “我把他教得那么听话,为什么就没教他明哲保身,躲避危险呢?看见我被楚予池派来的人抓走,为什么就要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他本来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冲出来……” 楚予昭痛苦地呜咽出声,像是伤痕累累的兽,在无人的深夜里,才露出藏在皮毛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和脆弱。 洛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楚予昭好过一些,只能不停地舔他脸上的泪水,尝到嘴里,全是一片苦咸。 “我们被装进两个木箱里,我不知道要被马车运到哪儿去,周围一片黑,憋得快要喘不过气。予策一直在踢他那边的木箱,踢了很久,直到最后渐渐没有了声音……木箱最后被打开时,他整个人都已经青紫了……” “我每晚睡觉都要点灯,不敢呆在黑暗里。一吹掉烛火,就会听到予策用脚踢打木箱的声音。砰,砰砰,让我的头都要炸开。”楚予昭的喉咙里像是被撒入了一把沙子,声音粗粝难听,他急促地喘息着,就像被什么扼住了气管。 洛白听到楚予昭的声音不太对劲,抬起头去看他脸,发现他虽然脸色正常,却有细密的汗珠挂在额头上,胸脯急促起伏,像是不能顺畅地呼吸。 楚予昭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痛苦地闭上,一只手紧紧握着洛白的爪子,另一只手抠住身旁的石板地面,痉挛地颤抖着。 “……我怕黑,这是,这是予策对我的惩罚,是我……是我应该受的。”他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又在踢木箱,踢得好大声,你听见了吗?小白……你听见了吗?他想告诉哥哥,他很痛苦,很难受,但我却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 洛白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隔着厚厚的石壁,外面打斗的动静也传不进来。 楚予昭牙齿开始咯咯打战:“太黑了,点灯,成寿,把灯点上。” 点灯……洛白环视了这室内一圈,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石壁上也没有灯。他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他能在黑暗中视物,但哥哥和其他人一样,天黑了,如果不点灯的话,就什么也看不见。 可,可我虽然是神猫王,也变不出来蜡烛呀,洛白犯愁了。 他见楚予昭似乎很冷,便将爪子从他掌心抽出来,立起身,试探地用两只前爪搂住他脖子,将头靠在他颈窝。 大家都爱用皮裘取暖,我就是皮裘,很暖的。 楚予昭察觉到怀里多了个暖烘烘的小身体,下意识抬手搂了上去。洛白将头在他肩窝蹭了蹭,热热的鼻息扑打在他颈子上。 “予策……予策……”楚予昭哽咽起来,手臂缓缓箍紧。 怀里的小身体,让他似乎回到了从前,还是少年的他,抱着四岁的楚予策,一起去看园子里的梅花。 那天大雪初晴,难得他心情好,将穿得似个球儿的楚予策抱在怀里,踏着厚厚的积雪,向着园子走去。 “哥哥,你的脚印好深。” “哥哥,你冷不冷呀?” “哈哈哈,哥哥,你看这棵树好好笑……” 一阵风吹来,他将楚予策的头压在自己肩上,撩起披风将他身体裹住,楚予策就安静地靠在他肩窝,毛茸茸的发丝拂在他脸侧,热烘烘的气息喷洒出来,像个小暖炉。 “予策……”楚予昭抱紧洛白,一滴冰凉的泪从眼角滑出,嘴里喃喃着。 洛白安静地任由楚予昭搂着自己,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在渐渐平息,似乎不再那么冷了。 时辰慢慢流逝,漆黑的石室里,一人一豹就那么安静抱着,没有谁动,也没有谁发出一丝声音。 咔嚓! 旁边的石门发出一丝动静。 洛白靠在楚予昭怀里,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声异响后,陡地从他怀里跃下地,拱起了脊背,做出警惕的防御姿态。 楚予昭也回过神,在地上摸索着,抓住身旁的枫雪刀,拄着站起了身。 咔嚓咔嚓! 石门的动静更大了,接着一丝亮光从底部透了进来。 楚予昭借这亮光看了眼一旁的小豹,镇定地道:“别怕,应该是禁卫们已经将那些刺客制服,找到了藏在暗处的石门开关。” 话虽如此,他还是往旁走了两步,挡在了小豹身前。 休息这一阵后,他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自觉就算冲进来的不是禁卫,他应该也能将小豹护着送出墓室。 洛白正在龇牙咧嘴,突然被挡住,便从楚予昭两腿间的袍脚下钻出去,站在最前面,继续龇牙咧嘴。 机扩转动的声音连接响起,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上,洛白一身毛都炸开来,做出蓄势待扑的姿态。 但在石门升至一尺多高的位置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头顶有布料擦过,楚予昭从头顶跨过去,又挡在了他前方,手持那把枫雪刀,稳稳地站着。 蓄势待扑的洛白愣了下,只得被迫中断。 不过没等他挪到旁边去继续,红四那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陛下!” 石门轰然打开,灯火照亮了耳室,楚予昭缓缓走到室门口。 灯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高大的身形轮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恢复成了那名冷漠威严的帝皇。 仿佛开始的那些恸哭和悲伤,从来就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楚予昭:小白变成人得多聪明啊。 洛白:嘻嘻。 感谢在2021-09-2810:51:29~2021-09-2909: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奔跑的骆驼15瓶;A=001、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2、第 32 章 看到楚予昭出现在石门口,一众禁卫齐刷刷单膝跪下:“刺客已被尽数击杀,是臣等护驾不力,臣等该死。” 楚予昭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陛下。” 红四又忐忑地道:“陛下,刺客部分被击杀,还活着的也都服毒自尽,速度很快,属下来不及拦住。” “能查出身份来历吗?” 红四道:“属下会去调查,只是……他们连武器都是最普通的,身份上应该也会做手脚。” 甬道口还站着几名御林军,为首军官上前禀告:“启禀陛下,末将受秦太妃派遣,带领数百御林军精骑赶来,是末将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楚予昭抬了抬手,正要说话,突然又低咳了两声,红四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缠着衣袍带,顿时脸色一变,对那御林军统领道:“陈统领,随军医官快传进来。” 甬道口的御林军赶紧往外跑,去通知医官。 医官进来后,除了红四和御林军陈统领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顺便将地上的尸体也搬走。 楚予昭脱掉衣物,露出精实的上半身,坐在端进来的行军马扎上,一边任医官处理伤口,一边听着陈统领的汇报。 “……宫里也安排好了的,太妃接到成公公的传讯后,即刻按照陛下之前的吩咐调派人手,也盯紧了太平胡同的那位,将王府看得严严实实……” 楚予昭蹙眉听着,灯光将他英俊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上身肌肉块垒分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覆在其上的皮肤像一层暖色丝绒,光滑而柔韧。 洛白就蹲坐在他对面的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已经看呆了。 楚予昭视线掠过蹲在自己对面的小豹,不由皱了下眉。 小豹原本雪白无暇的皮毛上,沾满了红色的星星点点,脸上的毛也被糊得乱七八糟。他最爱戴的那顶小玉冠已经滑脱,就挂在了脖子上。 “红四,取一条干净湿帕子来。” “是。” 楚予昭的伤口看似吓人,其实没伤到要害,医官上过药,简单处理后,吩咐了红四一些注意事项,又交代回宫后再让御医重新疗伤,这才退了出去。 楚予昭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伤势,随意地将衣袍披在肩上,继续听着陈统领禀报,手里接过红四递来的帕子,对洛白挑了挑下巴:“过来。” 洛白不知道他唤自己做什么,但还是很乖地起身过去。 楚予昭解开他玉冠上的系带,放在一旁,接着就一手兜住他后脑勺,一手将帕子呼他脸上,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揉搓。 哎呀哎呀哎呀,疼疼疼。 小豹发出不情愿的咕噜声,还甩着脑袋想从帕子下挣脱出来,但楚予昭手劲很大,将他头箍得死死的,何况他也不敢太用力,怕楚予昭伤口疼,就只得闭眼皱脸地忍着。 “陛下,让属下来吧。”红四看着那小豹被揉搓得歪歪倒倒,都有些站不稳,担心楚予昭会将刚包扎好的伤口挣裂开。 “不用。”楚予昭拒绝了,继续专心擦着小豹皮毛上的血痕。 但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手劲,再一次将小豹耳朵牵起来擦里面时,洛白终于恼了,张嘴一口就咬在他手上。 一旁的红四和陈统领,紧张得立即就要冲过来。 “无妨。”楚予昭立即制止了他们。 洛白咬住他手掌,没敢用力,却也叼着没放,只拿眼偷偷去看他。发现他正垂眸盯着自己,又有些怂地松开了嘴,还伸舌头在那牙印上讨好地舔了一下。 “继续。”楚予昭头也不抬地道。 陈统领知道这是在叫自己继续禀告,轻咳了两声,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宁作边境也有人盯着,只要冷将军那里有异动,这边立即就会拿人……” 洛白缩着脖子往后溜了几步,却见楚予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手上还握着那张帕子,只得委委屈屈往前靠,任由他继续擦自己,也没有再反抗。 楚予昭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小豹,虽然没出声,手上动作还是放轻了很多。 等到陈统领讲完话,楚予昭将手上的帕子丢给红四,道:“你们都出去吧。” 红四看了眼屋中央那具木棺,知道他要单独一个人启开棺盖,只犹豫了一瞬,便和陈统领一起退出墓室。 洛白也想跟着出去,却被楚予昭揪住颈后的皮毛:“别动。”他轻声说,接着拿起旁边的玉冠,给小豹戴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将两条系带在洛白颈下系好,还调整了下玉冠的位置,这才起身,将披在肩上的外袍穿好,走向屋中央那具棺椁。 从楚予昭刚才在耳室的话里,洛白已经知道这棺椁里躺的就是他弟弟楚予策。他虽然怕鬼,却不怕死人,更何况这死人是楚予昭的弟弟,于是也跟了上去。 楚予昭站在木棺旁静默片刻后,伸手握住了棺盖,结果都没有用力,棺盖就被推开了。 一股阴冷空气从棺中透出,让这冰凉的石室内,温度似乎骤然又下降了许多。 洛白站在楚予昭脚边,仰头看着他的脸,看他在瞧清棺内的瞬间,瞳孔骤缩,牙关紧咬,下颔到喉结也崩得很紧。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从不忍到难过,再满满都是翻滚的暴怒。 洛白忍不住轻轻跃上石台,扒住木棺往里看。这一下那双豹眼瞪得滚圆,脸上的毛满满炸开,几根白色的胡须更是抖个不停。 只见木棺里躺着一具不大的骸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棺底,露在衣袖外的一截小臂骨,已经从中断裂,而他全身上下,被一条很粗的绳索捆着,胸口位置还贴着一张黄符。 但这并不会让洛白感到震惊,让他震惊的是,那骸骨穿着和鬼娃娃一样的衣服,黑底红团花的小褂,绣着一蓬草的鞋子,那颈子上也戴着一个长命锁,左上角缺了一小块,乳白色玉片上雕刻着桃子,还有四个字:我是块玉。 !!! 这是鬼娃娃!!! 洛白一哆嗦,想挪开视线,却又被鬼娃娃的头给吸引住。衣领上方露出的头,已经没有了皮肉,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头骨,而在那头骨天灵盖上,有三个铁钉头,在灯火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芒,剩下钉身部位都没入了头骨里。 不待他去琢磨这是什么玩意儿,楚予昭已经撕下了那张黄符,枫雪刀唰唰几下,黄符在空中化为碎屑。 接着他又挑断捆住尸骨的绳索,刀锋往上一带,三颗铁钉就脱出头骨,当啷几声掉在了棺木里。 洛白往旁边挪了挪,看一眼鬼娃娃,又看一眼楚予昭。 鬼娃娃是楚予昭的弟弟,而他明显也很珍惜这个弟弟,那好吧,他也就不再怪这个鬼娃娃,也尽量不去怕他的长相了。 楚予昭收回枫雪刀,开始整理尸骨,一段段小心摆放,将尸骨扭曲的姿势摆正。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这具尸骨只是睡着了,手上若是重了会惊扰到他的好眠。 只是那些断骨处没有办法接上,洛白听见他喃喃道:“予策,待哥哥回去后,将那些害你的人抓住,再来给你接上断骨……” 楚予昭的语气很温柔,但却透出深深的恨意,让洛白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将尸骨小心整理好,玉佩都摆放在胸前正中,楚予昭又俯下头,和尸骨那黑洞洞的眼眶对视着。 这一刻似乎穿过了茫茫岁月,他又握住了那名小男孩柔软的小手,牵着他在雪地上行走,听到他快乐的笑声:“哥哥,哥哥……” 似乎有一滴水痕溅落在玉面上,濡湿成了小小的一团。 楚予昭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去看楚予策的尸骨,伸手去他头骨旁边摸索,想摸到那三颗长钉。 将长钉都握在手中时,他突然动作一顿,往外缓缓扯动,竟然从头骨下扯出了一条绢帕。 这条绢帕看着很寻常,所用布料就是普通的桑蚕丝,染成了素白色,一角用金线绣着个图案,却不是惯常的花草鸟蝶,而是一个五边形,像是颗金色的星星。 楚予昭将这帕子捏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放进袖中,推动旁边的棺盖,将棺椁徐徐合上。 “走吧,出去了。”他哑声招呼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洛白,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墓门走去。 洛白缩紧了小爪子,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身后。 陵墓外,刺客的尸体都拖到了一旁,禁卫和御林军都等候着,打斗时躲到最远处的几名陵寝官也小跑回来跪好,汪子向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估计在刚才双方的拼杀中受了伤,大腿还淌着血。 楚予昭走到他面前,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俯视着他,汪子向全身发着抖,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发出来。 “这是你的帕子吗?”楚予昭取出那条帕子,捻起一角垂在汪子向头顶。 汪子向艰难地抬头去看,颤声回道:“回陛下,这帕子不是下官的,下官从来没见过。” 楚予昭捻着帕子没动,红四一脚踢到汪子向大腿伤口上:“想清楚了再回答。” 汪子向将那声惨叫堵在喉咙里,满脸冷汗地回忆,突然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做完法事后,就要送无浊仙人——那妖人下山,都快走到山脚,他突然说有东西忘在了墓室里,要回去拿。可我们已经被守在入口的官兵看见了,只道我是将府里的管家送出去,再回头的话必定会引起怀疑,便劝他罢了,等我回头去拿出来就行。可……可后来我一个人不敢进去,怕看见,怕看见……又觉得不会有人进墓室,就把这事搁置下来了。这帕子应该就是他,就是他落在里面的。” “那人你以前可曾见过?”楚予昭问。 “不曾,从不曾见过。” “后来又找过你没有?” “也不曾找过。” “他长得什么模样?你丹青如何?给朕画下来。” 红四转头大喝:“准备笔墨。” 随行官兵哪里会有笔墨,不过有名跪在一旁的陵寝官已经往后飞奔,去他们的驻地取笔墨。 因为担心被汪子向株连,陵寝官很珍惜这个机会,瘦伶伶的一名文官,跑得像一阵风似的,不过短短瞬息,就已经将几百米的距离跑了个来回,怀里还抱着笔墨纸砚。 汪子向被解开绳索,趴在地上画画像,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只盼不要牵连到家里人,眼泪鼻涕横流,怕污了画像,又用袖子擦去。 他很快就画好了,红四将画像展在楚予昭面前,洛白也仰起头去看。 汪子向人品低劣,可画画的水平还行,一名面容瘦削,眼睛狭小的中年僧人跃然纸上,左边唇上一个浅浅的伤疤也清晰可见。 楚予昭沉默地注视那画像片刻,这才移开视线,红四又将画像转向其他士兵:“你们可曾见过此人?” “不曾。” “不曾见过。” 红四将画像卷起来收好,楚予昭语气森然道:“回去让画师描摹,在大胤各地张贴,把此人给朕找出来。” “遵旨。” 楚予昭待士兵们将坟茔重新封好,又在墓前站立了片刻,直到洛白不安地用脑袋去蹭他的腿,他这才低头看向洛白,再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回宫吧。”他声音有些疲惫地对红四道。 “是。” 楚予昭走出两步,突然从衣袖里扔出样东西,叮叮当当地滚落在汪子向身前。 正是那三枚从楚予策头骨里取出的长钉。 汪子向一看到这三枚长钉,脸色灰败地软倒在地,身下竟然浸出一滩便溺来。 “将这人带回去押入大牢,全身骨头敲断,长钉尽数钉入头骨。”楚予昭抱着洛白往山下走,但那低沉冷酷的声音却还在回响:“不要让人死了,朕要他一直活着,好好感受这蚀骨之痛。” 山间风大,但楚予昭下山时步伐很稳,洛白呆在他怀里,被他用披风裹住,只露出了个头。 洛白闻着他身上的气息,那里面掺着浓浓的血腥味——诚然是他只豹子,但他从来不食生肉,且觉得生血肉腥膻难闻——可当楚予昭身上带着这味道时,他竟然觉得闻上去也不错。 因为楚予昭受了伤,不能骑马,山下已经备好了马车。他上车时,立在一旁的禁卫伸手去接洛白,被他拒绝了,就那么抱着洛白,弯腰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毛皮垫子,楚予昭将洛白放在身旁,自己透过车帘,注视着远处的山脊。 那山脊上的皇陵被树木遮挡住了,只能看见那座恢弘陵门的尖顶。 楚予昭看着很正常,一只手还搭在洛白头上,只脸色白了些,但马车缓缓起步时,他突然身形晃了晃,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那血痕星星点点洒落在深色的毛皮垫子上,瞬间就看不见了,洛白却吓了一大跳,忽地就从趴着的垫子上站起身。 “没事,无妨。”楚予昭没顾得上去擦嘴边的血迹,先转头安抚洛白:“这是心头的淤气,吐出来反而松快了。” 马车前后左右都是骑着马的禁卫,飞驶在回京城的路上,洛白见楚予昭还那么端正地坐着,便抬起爪子,有些不赞同地在他没受伤的那半胸膛上按了按。 朕,你累了,不要坐得这么笔直,躺下休息吧。 楚予昭看出了小豹的意思,微微勾了下唇,顺从地躺了下去,却将小豹的前爪握在手心。洛白被带动得两只后脚跟着挪,也顺势趴在了他肩头位置。 楚予昭微闭着眼,大拇指轻轻拨弄着小豹的肉垫,却不知碰到了哪里,小豹突然身体一抽,爪子迅速往回缩,却被楚予昭给牢牢抓住。 “别动,爪子怎么了?我看看。” 楚予昭又撑起身,将那爪子拿到眼前仔细瞧。刚才他给小豹擦拭身体的时候没有擦爪子,这才发现那粉嫩的肉垫上伤痕累累,有几处都被硬物刮破了皮,渗出了红色的血丝。 “你是从京城跟着一路跑来的吗?”楚予昭此时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小豹突然出现在墓穴中,想来就是偷偷跟着他,从京城跑来了龙蟠陵。这两地相距好几十里,小豹应该抄的近路,从那些山涧丛林里追踪而来,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 洛白想起娘以前要出门,他偷偷跟上去时,娘总会抓着他揍上一顿,再将他赶回去,要是他承认了自己是追来的,哥哥没准也会生气。 “嗯?你是从京城跟着一路来的吗?”楚予昭用手指挠了挠洛白的下巴。 洛白闭嘴不说话。 楚予昭瞧着小豹眼珠子乱转,就是不和他对视的心虚模样,突然就叹了口气,也没再问什么话,撩起车帘对外面的红四吩咐了两句。 不一会儿,车窗外就递进来一条干净的白巾和一个陶瓷药瓶。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些疼,疼也不准乱动。”楚予昭皱着眉吩咐小豹,语气却出奇的柔和。 洛白刚点头,又听见会有些疼这句话,立即就不干了。 他抱着爪子拼命往垫子角落缩,将自己蜷成一团,却被楚予昭揪住后颈一把提了过来。 “嗷。”洛白在空中挣扎扭动了几下,见楚予昭发出疼痛的抽气声,又停下了动作。 “别动,听话。”楚予昭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拔掉药瓶塞子,就要给他爪子上药。 洛白被握住爪子,也不敢再拼命挣扎,怕将楚予昭胸膛上的剑伤碰着了,只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爪子,嘴里发出嗷嗷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909:57:00~2021-09-3011:2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鸟语花香10瓶;你蒸煮糊穿地心5瓶;白音3瓶;繁缕、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3、第 33 章 马车外的禁卫们听到小豹的惨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又不敢去问,只得频频透过车帘往里看。 但车帘将马车挡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清。 “给神猫王上药呢。”红四对他们做了个口型。 “哦哦,那就好。”禁卫们都放下心来。 车厢内,楚予昭手拿药瓶,一脸啼笑皆非地看着还在惊恐尖叫的小豹,无奈地问:“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怕上药吗?” 嗷嗷嗷嗷嗷—— 怕啊,怕怕怕怕,怕死了! 当药粉撒在爪子上时,洛白叫得就跟杀豹似的,但接着就发现其实根本不痛,只是有点点些微的刺麻,这才收住了声音。 “叫啊,怎么不叫了?继续。”楚予昭低头上药粉,眼也不抬地问。 楚予昭给那四只爪子都上过药,再细心地用布巾裹好,缠得像四只小粽子,这才将小豹放在身旁垫子上。 他垂眸看着小豹,见他四脚摊开地趴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觉得有趣,便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几下。 结果收回手的时候,两只小粽子迅速伸出来,将他手给抱住不放了。 洛白被那几下挠得很舒服,眯起眼翻身肚皮朝上,抱着楚予昭的手往自己下巴上搁,示意他继续,不要停。 小豹这副享受惫懒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楚予昭,他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顺从地用手指挠着小豹下巴,那些盘桓在心里的痛苦和悲愤,也被冲散了许多。 “小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在我遇险时总会出现,我是不是曾经救过你,所以来报恩的?” 楚予昭年少时,也看过太监们偷偷带进宫的画本子,那些动物报恩的故事,里面也有不少。在他记忆里,从未见过这只小豹,是这段时间突然从身边冒出来的,而且还三番两次的救他,容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也许是他曾经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或经历的一件事,就救下了这只小豹也说不定。 岂料小豹听到这话,只撩起眼皮懒懒看了他一眼,又叼过旁边的小毯一角盖住那覆着一层绒毛的小腹,继续眯上了眼。 不管什么时候,小丁丁一定不能露在外面,要挡上。 “看来猜错了,我就没有救过你是吧?”楚予昭停住手哑然失笑。 小豹抬起粽子爪,拨了拨脖子上那只手。 ——继续啊,说话归说话,动作不要停啊。 楚予昭没再说话,手上却果真没停,一直轻柔地挠他脖颈。 洛白奔跑了一路,又在墓室里打了一场,其实已经很累了,这样放松地躺在楚予策身旁,被他轻抚着,睡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在他昏沉沉要睡着时,突然想起刚才吓坏了时没有顾得上学猫叫,又勉强张开口,闭着眼挽救了一声:“喵嗷。” 楚予昭声音带笑地道:“睡吧,小白猫。” 洛白睡得很香,只是在睡梦中听到了对话声,醒了一点点,迷迷糊糊要接着睡,但楚予昭的声音传进了耳里。 “……就在庄子外等一下,你去把洛白接出来一起回宫,对了,把卜清风也带上……” 接我……接我做什么呀?我不是睡在这儿的吗?洛白脑子有些迟钝地反应着这句话,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哎呀,我现在是神猫王小白,洛白本来应该还留在庄子里的,他要去接洛白。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楚予昭吩咐完禁卫,刚放下马车帘子,就见旁边白影一闪,小豹已是从车门飞速窜了出去。 “小白!”他急忙从车窗探出头喊了声。 洛白听见楚予昭在喊自己,可他怎么能停下,只朝着庄子方向飞奔。几名禁卫连忙要去追赶,楚予昭却又唤住了他们:“算了,他喜欢单独来去,别追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一直看着小豹,直至那小身影消失在树丛后,才怅然地坐回了马车。 洛白跑到自己藏衣服的那棵树下,抱住树就往上爬,没爬两步又开始下滑,这才发现自己爪子上还缠着白巾。 他忙将白巾拉扯掉,急急忙忙上树,将衣衫胡乱穿上,也没忘记在后腰带上插好孔雀羽,再抱着树嗖嗖滑下来。 前去接他的禁卫正在庄子里寻人,卜清风跟在后面追问:“陛下说了将贫僧也带进宫吗?” “是的。” 卜清风在庄子里过着被软禁的生活,连庄子外都不准踏足,吃的也全是素,早就住得不耐烦了,闻言双手合十,喜气洋洋地道:“贫僧其实呆在哪里都可以清修的,阿弥陀佛。” 禁卫没找着人,想去庄外后的草坪上看看,刚出大门就撞着了慌慌张张的洛白。 “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别找了。”洛白连忙道。 说完了才觉得不妥,又堆起一脸诧异,语气夸张地问:“禁卫哥哥,你们在找人呀?是在找我吗?” 禁卫们对他这些话也并没在意,齐齐行了个礼后,就带着他和卜清风往马车方向走去。 骑兵们在路上排成长列,洛白也不需人带路,径直走到唯一的那架马车前爬了上去。 楚予昭端坐在马车里,见洛白钻进来时没有做声,洛白看见他后也不惊讶,很自来熟地在他身旁坐下,还道:“哥哥坐过去一点,我屁股比较大。” 楚予昭眉头跳了跳,眼睛却下意识往那部位瞥了眼,再沉着脸看向窗外。 卜清风是不敢像洛白一样往马车上钻的,但是这里就只有一辆马车,其他都是清一色的骑兵,左看右看也没见着一匹空闲的马。 “上车,陛下要问你话。”红四骑在马上,垂着眼皮道。 卜清风不再犹豫,赶紧上了车,躬身给端坐着的楚予昭行了个礼。抬起头时看见洛白居然和他并排坐着,内心大为震惊。 楚予昭开门见山地问:“如果将尸首上的绳索和铁钉都去掉的话,是不是就行了?” 卜清风略一思忖,道:“魂魄已经脱离了施法者的控制,但会附着在那件被施法的贴身物品上,还必须得将那件物品找到,才能超度魂魄。” “嗯,朕知道了。”楚予昭又转头看向窗外,蹙眉想着事情。 卜清风知道这是让自己下车的意思,施了一礼后又退出车厢,中途偷眼瞥了下洛白,见他大喇喇地坐了一半座位,还往中间紧贴着皇帝,一脸的理直气壮,心里难免更为震惊。 他之前没将洛白太放在心上,此刻不得不在心中重新定位一番。 “出发!”御林军陈统领大喝一声,车轮滚滚,马蹄扬起满天尘土,整个队伍向着皇宫方向前进。 卜清风被扬了一头的灰,呸呸往外吐着沙粒,想着难道又要跟在最后面用跑的?不过他立即就看见名骑兵,不光骑了一匹,手上还牵着一匹无人的马,心头一喜,就想将那骑兵喊住。 可还没开口,他便觉得后衣领突然被抓住,身体凌空,下一瞬就已经脸朝下横在了一匹疾驰的马背上。 “那是陛下的御马,你也配去打御马的主意?” 卜清风被颠得七荤八素,艰难地抬头一看,见是皇帝跟前的禁卫统领,名字叫红四的那个冷面冰块,不由在心里又将红四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洛白刚才睡过一觉,现下精神正好,却强行按捺住想和楚予昭说话的冲动,安静坐着没吭声。 他娘每次伤心难过后,会呆呆地看窗外,如果不想挨揍的话,那段时间最好是不要吭声。楚予昭在石室里痛苦难过的模样他还记得,现在见他也看着窗外发呆,识趣的洛白肯定不会去自找霉头。 楚予昭眼看着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也带上了几分黯然。 “给你。”耳边突然响起洛白的声音。 楚予昭被打断了思绪,有些恼怒地转头看向洛白。 他目光带上几分薄怒后,就更加凌厉慑人,洛白心里打了个突,有些后悔明知道这时候不能去搭话,偏偏还是忍不住要去搭话。 这下好了吧?这下好了吧? 但他还是将那根孔雀羽往前递了递,勇敢地开口道:“送给你,拿着。” 楚予昭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那根送到他面前的孔雀羽上。 “你拿着这根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你。” 除了你想要那个鬼娃娃活过来,我没有办法替你办到。 ——但我只想让你现在能快乐一点点。 楚予昭没有理会那根孔雀羽,移开视线继续看着窗外。 洛白见他没接孔雀羽,很贴心地道:“不要不好意思拿,村里有个猎户爷爷,会送我山上采的果子,还有刺猬的针,每次我都很高兴。你今天很难过,我送你孔雀羽,你拿着嘛,拿着嘛。” 楚予昭本来一脸漠然,听到这里倏地转过头:“你从哪里知道我很难过?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难过了?” 他语气有些冷硬,洛白呆了呆,道:“你本来就很难过啊……一直看着外面在发呆……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见他这副样子,楚予昭突然就没了声音,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 洛白一声不吭地垂头坐着,心里却在絮絮抱怨个不停。 明明开始还好好的,握着我爪子不松手,挣都挣不开。 不光摸我的毛,还挠我的下巴,挠得那么开心。结果我就换了个模样,立即说翻脸就翻脸。 以为我神猫王的毛毛是那么好摸的吗?谁都能摸吗? 以后不给他摸了。不给! 洛白很想发火,却又怂,只能暗自絮絮叨叨,可心里实在是不平,便泄愤地将孔雀羽在空中抽得呼呼响。 楚予昭假装没听见,用手捏着眉心。 洛白将孔雀羽抽了一阵后,心里的气也消了,又去偷偷看楚予昭。 见他低头用手挡着脸,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将那根孔雀羽插在他后腰带里。 洛白从马车驶入城门的那刻,就察觉到了异常。城门口站着很多身着铠甲的兵,入城后,长街上也是十步一岗,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到处充满凝肃紧张的气氛。 夕阳从马车窗斜斜照进来,落在楚予昭的侧脸上,形成了明暗两色。特别是入宫下了马车后,他在两侧跪伏的大臣们形成的通道里急急行走,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森寒,又成了那名洛白在朝堂上见过的朕。 地下陵墓里的那些脆弱和眼泪,似乎只是洛白的一场记忆偏差,只有他衣袍上的点点深色血痕,证明那一切的确发生过。 成公公和几名内侍迎接上来,跟在楚予昭身后向前走。御林军和禁卫们都留在宫门口,只有红四继续跟着。没人管卜清风,他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也追了上去。 一行人疾行至乾德宫前方时,秦韵已经带着几名宫女等在那儿,身边还有一群太医。 成公公瞧了眼同样小跑步紧跟着的洛白,低声道:“洛公子,您该回宫了。” 洛白也低声问:“成姨,你之前回宫,替我给元福姨带信了吗?” “带啦,已经派人去给元福讲过了。” “那说了今儿我会留在庄子里吗?” “说过啦。” “那栗子糕呢?” “也说啦,让元福给你留着。” 洛白嘻嘻一笑:“那我就不怕了,不回去。” 成公公:…… 楚予昭步伐很快,插在后腰的那根孔雀羽,随着他步伐急急颤动,两旁的内侍一直没敢抬头,所以并没看见。 红四倒是看见了,但他不觉得那值得一提,就和他喜欢把剑搂在怀里一样,陛下在腰后插根孔雀羽也没有问题。 秦韵疾步迎了上来,看清楚予昭胸口处的血迹后,脸色大变,声音尖锐地喊了声:“太医。” 楚予昭缓下脚步,沉声道:“朕没事,就是点皮外伤,太妃不用担心。” “哪能没事呢?差一点就伤着要害了。”秦韵急促地道:“快回殿,回殿去让太医好好看看。” 到了后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因着楚予昭的伤口只是随行医官简单处理,太医们重新进行了上药和包扎。 隔着一座屏风,秦韵听着里面太医的对话,知道伤情不是很严重,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去看其他人,视线就落在了卜清风和洛白身上。 这两人她从来没见过,其中一名还是和尚,不免心下诧异,多看了几眼。 卜清风忙上前行礼:“贫僧卜清风参见太妃,太妃凤体安康。” 他的外貌长得极具欺骗性,眉目清俊,颇有几分出尘脱俗,秦韵一见之下便颇有好感,微笑道:“高僧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谢太妃。” 卜清风刚回完话,就觉得后颈一凉,双足微微离地,只有脚尖还踮在地上,竟是被人又捉住衣领提了起来。 他又惊又怒,正要回头去看,就听到红四那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太妃,这和尚粗野不懂礼数,不知怎的也跟了进来,属下先将他带下去。” “啊……”秦韵愣怔住,微微张开嘴,看着红四将那和尚倒提着出去。 卜清风心中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且太妃还看着他,得保持风度,所以虽然狼狈,却也坚持单手竖在胸前,边退边念了声:“阿弥陀佛。” 待到屋内安静下来,秦韵回过神,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声,又看向站在对面的洛白,声音柔柔地问:“小公子,你叫什么名?” 洛白长得实在是漂亮,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纯净透澈,秦韵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赞叹。 洛白的娘,对他态度远说不上温柔,村里的那些女人就更别提了,被秦韵这样柔声一问,他立即乖巧地回道:“姐姐,我叫洛白,洛白那个白。” 秦韵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微微愣怔,但她也不以为忤,只抿嘴笑道:“你叫洛白啊,本宫记住了。”又对身旁立着的宫女道:“给洛公子看座。” “别看座了。”屏风后响起楚予昭淡淡的声音。 楚予昭已经上完了药,衣着完好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支孔雀羽,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等几名太医提起药箱离开后,他撩起眼皮看了眼规规矩矩站着的洛白:“来人,把洛公子送回玉清宫。” 洛白一听这就急了,忙道:“别来人,别来人,我今天可以不回去的,我给元福姨带了信,说我会留在庄子里,现在回去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楚予昭目光凉凉地注视着他,神情看上去并没有可商量的余地,洛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撅着嘴嘟囔:“回去就回去,谁稀罕在这里啊,你越来越凶了,我才不想在这里……” “嗯?” “我说现在就回去,明天再来。”洛白敏锐地察觉出来危险,连忙机智地改口,“这里很好玩,我明天再来。” 他走向殿门,走几步后又转回身,一个个打招呼:“姐姐我走了,成姨我走了。”连伺立在秦韵身侧的宫女也没放过,“小姐姐我走了。” 就是故意不去提楚予昭。 他似乎觉得这样心情才舒畅些,跟着一名小太监,快步溜出了殿门。 秦韵看着洛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哑然失笑,问道:“这位小公子我倒是从来没在宫里见过,他是……” 楚予昭拿条帕子揩着手指,嘴里轻描淡写地道:“一名故人的儿子。” 他不愿意多说,秦韵也没有多问,成公公知道他俩要谈话,将多余的太监内侍都遣退,屋子里只留下他和秦韵身旁的一名贴身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高速上,这章是半夜写出来的,看在作者这么拼的份上,宝们多多留言呀。 感谢在2021-09-3011:22:46~2021-10-0108:3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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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偏殿和他住的玉清宫差不多,都是一个院子,一排房子。只是这院子比玉清宫荒凉多了,长满了杂草,房子也都黑着,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 那一间肯定住着那个长得像夜枭的女人。 洛白怕夜枭,不是因为在夜枭手里吃过亏,而是他觉得那副长相太瘆人,比鬼娃娃也好不了多少。 他曾经在夜里醒来,对上站在窗台上的一只夜枭,那阴恻恻的眼神,吓得他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开窗。 他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诸如盘正条顺的野猫,面目清秀的肥兔,还有刚才那名坐在陛下屋子里的大姐姐。 至于陛下…… 陛下除外,陛下不好看。 他还有些不高兴,不想承认陛下可是他心中最好看。 可他越不想看到那女人,越控制不住地频频转头去看。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可以看到有个女人的背影,她正跪在屋中央,手里一下下敲着什么,传出嘣嘣的清脆敲击声。 咿……你现在可不要转过头哦。 洛白匆匆跑过墙头,跃下地,不知不觉又到了乾德宫前的假山旁。 小豹立在假山旁,沉着地想:我叫几声,如果野猫来了,便和野猫一起去玩,如果野猫不来,就去找漂亮哥——大姐姐玩。 就这么决定了。 小豹张大了嘴,吸气凝神:“嗷……” 声音却只有一道气声,小得都能被周围的虫子鸣叫盖过。 “嗷,嗷,嗷……” 最后连气声都没了,只张了几次嘴。 好了,这个不怪我,是野猫们不来找我,没办法,只能去找大姐姐了。 洛白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卸下了心理负担,愉快地向着乾德宫小跑去。 “予策那么小就没了,都没成人,谁那么狠心,连这么小的亡者都不放过……” 秦韵听完楚予昭的大致讲述,用手捂着嘴,眼泪滚滚而下。她身后的贴身宫女也不断擦拭泪水,成公公更是泣不成声。 楚予昭沉默不语,神情看上去甚是冷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绢帕递上去:“韵姐,你帮我看看。” 秦韵抬起泪眼,愕然地接过绢帕,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身旁的宫女连忙将烛火推近了些。 “这帕子是哪儿来的?”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楚予昭也没隐瞒:“从予策的尸骨旁找到的,汪子向交代,是他带去做法的那名无浊僧人留下的。” 秦韵一听,看得更是仔细,特别是那个金色星状的绣纹。楚予昭这才发现,白日里这图案看着很普通,此时在灯火下,竟光华流转,如同闪着碎光的星子。 “这帕子是普通的桑蚕丝,宫里宫外皆能找到,那些大一点的布料庄都备有货。只是这个绣纹所使的金色丝线……” 秦韵拔下头上的银簪,用尖端挑起一根,扯出来一截后对着灯火转动:“我没认错的话,这不是普通的金线,而是扁金线。” “扁金线?” “对,这种线做起来很麻烦,要用两层金箔粘合在纸的两边,晾晒干后,再切成丝线粗细的窄条。做这种扁金线,一则是价格昂贵,一则是需要切线的手法很精妙,这项手艺也渐渐失传。别说市面上的布料行里没有,就算宫里也不常见,我记得还是前几年,有一匣子从滇西送来的贡品线,其中就有这种扁金线。” 楚予昭听到这儿,立即喝道:“成寿。” “奴才在。” “即刻去内务府查清那匣子贡品线,看是哪宫哪人领了去。” “奴才即刻去办。” 洛白匆匆跑到乾德宫大门前时,发现今晚的守卫特别多,足足是平常的两倍有余,他能爬上乾德宫的横梁,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他轻车熟路地路过御书房,正要去后殿,又看见了那枚斜斜摆在横梁上的辟邪木牌。 哈!小豹眯起了眼。 这个每日一乐的小游戏,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成寿正从内务府回来,手上还抱着一本册子,刚行到回廊转角处,就听到前方御书房门口的值守小太监,发出惊恐而压抑的惊叫声。 他加快脚步,看见两名小太监正盯着脚边一块木牌子,吓得一动不敢动。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成寿看清只是块辟邪牌后,厉叱道:“御书房门前大声喧哗,你们是嫌活得不够吗?” “成爷爷,这……这……您看……您看这辟邪牌。”一名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它,它又掉下来了。” 另一名小太监伶俐些,连忙补充:“成爷爷,这块辟邪牌,总是好好的从横梁上掉下来,没有风也没有人,的确,的确是有些邪——蹊跷。” 成寿冷声道:“哪有无缘无故掉下横梁的道理,总归是被风给刮下来的。这牌上不是有个环吗?拿绳子套在梁上就行了。一群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牌给请上横梁去。” “是。” 洛白缩在横梁的阴影里,用爪子捂住嘴,免得发出笑声,即便是如此,那按捺不住的气息,也吹得几根白胡须一动一动的。 眼看成寿离开,匆匆走向后殿,他也赶紧从横梁上跟了上去,心道那两人居然将成姨叫成爷爷,他们不知道爷爷是男的啊?真好笑,难怪成姨要骂他们蠢。 成寿很快就进了屋,关上门,洛白从横梁上跃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下,再跳上窗台,从没有合拢的窗缝里往里望。 反正他经常在御书房外偷看楚予昭,已经习惯了,混没觉得这样看着很鬼祟。 成寿进了屋,默不作声地将册子翻到那一页,呈给了楚予昭。 当楚予昭视线落在其中一行字上时,窗外的洛白都觉得自己身遭的空气突然变凉。 “传红四,随朕即刻去往凝萃宫。” 夜色中的皇宫,静谧而庄重,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显示某个宫中还有未曾安睡的人。 女人面朝佛像跪在蒲团上,闭眼敲着手中的木鱼,嘴里轻声念着清心咒。直到响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院门被一脚踢开,灯笼照亮了整个凝萃宫,她也没有停下念诵。 禁卫哗啦啦涌入这间荒芜的庭院,分站在两侧,楚予昭脸色沉沉地大步走了进来。凝萃宫里的那名聋哑老太监和一名小宫女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立即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洛白从楚予昭出了乾德宫后,就一直跟着他,藏在那些树木后面,蹑手蹑脚地跟到了凝萃宫。 他不明白哥哥在看清那册子后,脸色为什么变得很可怕,而且带上这么多人,深更半夜地来到了他经常路过的那座偏殿。 等楚予昭进入院子后,他也跃上了墙头,找了一处角落藏住身形,继续偷看。 楚予昭踏入室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尊端坐在桌上的佛像,还有跪在蒲团上那名女人的单薄背影。 屋子异常简陋,只左边墙贴放着一架床,右边墙的一张小方桌上,还有未动过的饭食,白粥、冷馒头和一碟咸菜。床边有个红木立柜,是这房子里最豪华的一样家具,里面摆放着小孩儿的虎头鞋、风车之类的玩具。 凝萃宫虽然房子不少,但女人的日常起居,显然只在这一间里。 皇帝没开口,其他人也都没做声,整个凝萃宫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声音。 洛白受这气氛影响,蹲在墙头上也屏息凝神,不知不觉的,墙头上来了几只野猫,蠢蠢欲动的想往洛白身旁靠,洛白察觉到了,举起爪子竖在嘴边。 嘘!别动,别吵吵。 “曹嫔。”楚予昭突然出声。 女人嘴里的念诵停了下来,睁开眼睛,微微跪直了身体。 楚予昭背朝众人抬了下右手,所有禁卫快速退出屋子,并关上了门。 洛白看不见屋内的情形,连忙顺着墙头爬上了屋顶,几只野猫也跟着窜上了顶。 小豹在屋脊顶梁上行走,走至中间位置时,伸长爪子,小心地揭起前方的瓦片,将头探过去往下看。几只野猫看不着,也并不介意,只一排排蹲坐在屋脊顶上舔爪子。 楚予昭正将那根帕子扔到女人面前,女人拿起帕子后,疑惑地仰头问:“陛下这是何意?” 洛白将她的脸看了个真切。 啊,是那个夜枭姨。 他唬得差点把爪子里的瓦片重新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在外,短小了些。 感谢在2021-10-0108:38:58~2021-10-0210:2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iyup8瓶;暮序残霜2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5、第 35 章 夜枭姨今晚的目光看着没那么阴森吓人,不像盯着自己时候那样直勾勾的,洛白就没那么害怕了,再加上哥哥还在屋子里,便忍住了缩回头的冲动,继续盯着。 楚予昭冰冷地开口:“曹嫔,当年的事情,朕井不是忘记了,是元凶楚予池既然已死,朕便不欲去深究,重历那诛心之痛。念你也失去了儿子,又被父皇贬入冷宫,这些年从未踏出凝萃宫一步,所以一直没有处置你。可如今你非要自绝生路,那朕便要和你好生清算一番。” 曹嫔在听到楚予池这个名字后,脸色顿时煞白,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等楚予昭讲完这通话后,她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时,神情终于平静,只不过那双在洛白看来很可怕的眼睛,却闪动着奇异的光。 她依旧面朝楚予池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脊背,将垂落的花白发丝撩在耳后,道:“陛下,这么多年了,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相信我们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我儿楚予池在园子里溺水身亡,你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令你弟弟无辜丧命,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是他自己酿下的罪孽,偿还因果。一命抵一命,所以我从未怪过你,也未怪过其他人,只怪我没有将他教导好,终究害了性命。这些年我一直苦修,从不踏出凝萃宫一步,只等着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 楚予昭垂眸俯视着那花白的发顶,神情无悲无喜:“楚予池这人历来就蠢,当年竟趁朕和予策出宫时,派人暗扮刺客将朕塞进木箱,想偷偷运到遥远的夷地。这种愚蠢至可笑的念头,的确只能是楚予池本人才想得出来。” “这些朕本可以不计较,他平时对朕使用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朕都忍了。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予策活活闷死在木箱里。”楚予昭的神情逐渐狰狞,每一句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切的恨意。 “陛下,楚予池本意不是要闷死予策,那只是意外啊……”曹嫔倏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嵌入每一道皱纹,“何况他已经偿命了,他被陛下溺死在了荷花池里,已经用自己的命去赎了罪。” 曹嫔之前说不怪楚予昭,也不怪其他人,可这时声音凄厉,死死盯着楚予昭的眼睛红得似要滴出血,牵出了深埋在心底的怨恨。 洛白伏在房顶上,被她这副形貌唬得爪子都抠紧了瓦片,只道她要是突然张大嘴扑向哥哥,那他无论如何也要跳下去。 “朕在看到予策的尸体后,受到了刺激,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楚予昭的神情闪过一瞬的恍惚,“朕只知道若是没被人救,那么便和予策一般,死在了楚予池的手里。” “没有,没有,没有。”曹嫔狂乱地摇着头,嘶声道:“予池那天慌慌张张回了宫,我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对我开了口。说是想将你绑出城送得远远的,远得再也不能回到京城,却不想绑你的时候,予策突然冲了出来,只得令人另找了只木箱一起装上。没想到那木箱没透气口,把予策给闷死了。他又惊又怕,看见你抱着予策尸首昏厥过去,就带人逃回了宫,决计没有继续要害你性命。” “我胸口处的两处伤还能作假?等半年我清醒后,胸口处便留下了两道致命剑伤,不是他还能有谁?”楚予昭冷笑一声,“曹嫔,你口口声声说楚予池是罪有应得,实则还在替他狡辩,企图掩饰。” “池儿都已经死了,我替他掩饰有什么意义?他闷死了楚予策,哪怕是受业火灼烧之苦,阎王爷也自有定判。可我信他没有对我撒谎,你的剑伤不是他所刺。” 洛白听着两人的对话,剑伤,剑伤…… 小豹子直起身坐着,一爪将瓦片抱在怀里,一只爪挠着自己毛茸茸的下巴,努力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漂亮哥哥时的情景。 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是碎片似的,拼不出完整的片段,但他却能清晰记得一个场景:近岸的浅水被夕阳撒上了一层碎光,他拨开面前的那蓬水草,看见一名少年静静地躺在浅水里。 夕阳给少年英俊且稚嫩的脸庞镀上了浅金色,衬着天边火烧似的晚霞和身旁漾着波纹的水面,整个场景美得如同一幅画,深深烙印在洛白脑海里。 只是他胸前有道可怕的伤痕,横贯了整个右胸,两侧皮肉翻卷着…… 那时候伤口只有一道,至于另一道……洛白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和不安,不想去回忆另一道伤口的事,不自觉握紧了爪子。 “如果朕不是被人搭救,如果朕不是半年后突然清醒,想起了之前的事,你会将这事永远隐瞒。没人会知道朕和予策的失踪遇害,是楚予池干的,而你,则是替他隐瞒的帮凶。”楚予昭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是,我承认,我承认当时听了予池的讲述后,立即派人去往事发的土地庙,想干脆将你灭口。”曹嫔喘着气,眼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声嘶力竭地喊道:“楚予昭,别说我心狠,如果当时让你活着回宫,那予池就完了。如果换做是你,相信你也不会有其他的选择。只是当我派出的人到了土地庙后,只发现了予策的尸体,而你已经不见了。我的人四处寻找,只在附近的河边发现了一滩血迹。” 楚予昭居高临下睥睨着曹嫔,看着她瞪大得像是要凸出眼眶的赤红眼球,脸上浮起不加掩饰的嫌恶:“曹嫔,知道朕为什么到了如今都不杀你吗?” 曹嫔双腿蜷坐在蒲团上,双手撑在身后,发髻已经散开,花白发丝蓬乱地垂落在肩头。她满脸布满泪痕,听到这话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开始发笑,笑得全身发抖,眼泪从眼角的皱纹溢了出来。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她边笑边重复,又敛起笑,用怨毒的语气道:“你不想杀我,是想做给天下人看,你想洗清你身上暴虐嗜杀的名声,你想大家都称赞你是名多么仁慈的君王。” “不不不,除了先皇,没人知道楚予策和楚予池的死因,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名声。”楚予昭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活着比死去难得多。我要你活着,是要你无时无刻都在经受痛苦。” 他瞥了眼红木立柜里的虎头鞋,继续轻声道:“楚予池的生前物品我一样都没有销毁,全给你留着,让你睹物思人,时刻惦念着你儿子……” 洛白在房顶上听不清这几句话,只得将脑袋拼命往下凑,都快钻进那个洞,两只耳朵扑簌簌地轻颤着,可还是听不清。 特别是看到夜枭姨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又惊又好奇,哥哥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呀? “楚予昭,你这个魔鬼,予池是害死了楚予策不假,可他不是故意的。先皇都说了要惩罚他,已经废除了他皇子身份,圈禁在宫中,可你心思歹毒,甘愿冒大不韪,不惜被先皇嫌恶,丢掉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都要将他弄死,你没有一点手足之情,楚予昭,你这辈子终究会不得好死!” 曹嫔这通话是嘶声力竭喊出来的,别说屋顶上的洛白听清了,那些站在门口和院子外的侍卫也听得清清楚楚,个个都心惊不已。就连屋脊上蹲着的几只猫都被唬了一跳,齐齐不安地看向了洛白。 洛白的整个头都钻进了洞,悬在空中,只待那夜枭对哥哥张开血盆大口,他就要勇敢地冲下去。因为动作太大,周围的瓦片都被他挤得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只是楚予昭和曹嫔全没注意到这点动静,若是此刻抬头,就会看到一只豹头吊在房顶,整个场景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房门忽地被推开,红四拔剑站在门口:“陛下,让臣下将这恶毒妇人的嘴封住,休让她再胡言乱语。” “无妨。”楚予昭直起身俯视着曹嫔,声音淡淡的,“随她喊就是,朕还有话要问。” “是。”红四咬了咬牙,只得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楚予昭又道:“曹嫔,你将予策的魂魄如何了?用的什么贴身物品施法?现在交出来。” 曹嫔手里还攥着那条帕子,披头散发跪坐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似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 楚予昭将她手中的帕子抽出来,举在她眼前晃动:“曹嫔,你不用装傻,这条帕子上所用的扁金线,是五年前滇西送进宫的贡品。你虽然早已以居士身份搬入凝萃宫,但父皇从未苛待你,你想要那扁金线,便将一整匣子赐给了你。你用予策的贴身物品拘了他的魂魄,那物品此刻在哪儿?” 曹嫔像是这才听懂了他的话,充血的眼珠子一点点转动,落在他冷硬的脸上,片刻后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两声。 “楚予昭,我说你为何突然深夜到这儿,原来是楚予策的魂魄被人拘了。”曹嫔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楚予昭猛地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声音像是淬上了寒冰:“朕问你,你用来附着楚予策魂魄的物品在哪儿?” 曹嫔被迫仰头看着他,却闭着嘴一声不吭,目光里满是嘲弄。 “不说是吧?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你开口。”楚予昭视线移到那红木立柜上,里面摆放着楚予池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和小布衫,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我倒想试试,取走楚予池的东西,将他魂魄也附上去任由我操控,是一番什么滋味……” “予策何其无辜?才五岁便被你儿子害了性命,死后又被你敲断浑身骨头,缚上锁魂索,头骨里刺入三根长钉。曹氏,你如何对待予策,我便要将这痛苦双倍加诸到你儿子尸骨上。” 楚予昭双眼赤红,就像是从幽深地府里爬出来般,整个人透着森森寒意。 曹嫔浑身一哆嗦,神情变得惊惧,终于嘶声开口:“我没有拘走楚予策的魂魄,我也没有对予策的尸骨做出那种事,那些都不是我干的。” 楚予昭一手抓着她头发,一手晃了晃帕子,厉声喝问:“那名施法的僧人为何会有你的帕子?还遗落在予策的棺木里?”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帕子,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放手。”曹嫔疾声道:“如若不信,我去将扁金线拿给你看。” 楚予昭注视她片刻,慢慢松开了手。曹嫔连忙翻起身,走到那红木柜前,拉开下面的抽屉,取出件叠好的青色长衫。她将那长衫翻开,露出里面一块明黄色的布料来。 这种明黄色布料代表着尊位,只有皇帝才能穿着。虽然楚予昭都是着黑袍,只在袍摆绣上暗金色龙纹,但这种颜色的布料在宫里依然是大忌讳,没人敢私藏,曹嫔此时取出来,显然已经是被逼得无法隐瞒了。 她端着那方明黄色布料,回到楚予昭面前,哆嗦着唇道:“这是我之前给予池缝制的马褂,将那卷扁金线全用在上面了,本是打算烧……烧给他。你可以令人将线拆掉,不多不少刚刚一卷。” 楚予昭看着那明黄色马褂,上面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在烛光照耀下,光芒犹如在流动一般。 “为什么没烧给他?”他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曹嫔似是一怔,沉默片刻后才语气干涩地道:“我只愿他,下辈子别投生在帝王家,就做一名普通人,儿女绕膝,平顺一生。” 一颗浑浊的泪从她眼角滴落,啪嗒坠在那马褂上,浸润出一小团深渍。 “我恨你,但我不恨楚予策,我对他有愧。”曹嫔慢慢走向佛龛,拉开佛龛旁边的半条遮帘,露出后面的两块牌位,上面赫然分别写着楚予池和楚予策的名字。 她的声音幽幽,带着深切的疲惫和悲伤,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几岁:“我这数年来都未出宫,也未见过外人,哪里又会去认识什么僧人。这凝萃宫可真孤寂啊,只有夜里睡着了,才能听到予池的声音,一声声唤着母妃。可一旦梦醒,就依然只剩下青灯残烛。唯有这段时间,总是有个小少年从宫前路过。他经常坐在台阶上,看过福用木头做玩意儿,嘴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让我想起了予池小时候。只是那少年很怕我,我只敢从门缝里偷偷瞧上两眼……” 还垂在屋顶的洛白听到这里,心道也不知那小少年是谁,不过怕你是应该的,我看到你那样子也害怕嘛…… 楚予昭没有继续问,将那帕子收入袖中,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后的曹嫔依旧在喃喃着,抬起手捂住了脸,单薄的肩背无声地耸动着。 洛白见楚予昭出门,也赶紧将脑袋从那洞口拔出去,不曾想探下来容易,收回去时却有点难,过大的圆脑袋就卡在了洞口。 他一用力,周围的瓦片便发出了咔咔声,碎屑扑簌簌往下掉。楚予昭随即顿住脚转身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悬挂在房顶下的豹头。 洛白对上楚予昭震惊的视线,整只豹有着片刻的僵硬,接着就往外大力拔头。这一下倒是将头拔出去了,可连带着两块瓦片也从房顶掉落,哗啦啦摔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210:21:19~2021-10-0310: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丝200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丝200910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6、第 36 章 听到瓦片坠地的动静,砰!房门被撞开,几名禁卫冲了进来。 洛白顾不得屋内情况,直接撒腿就在房梁上奔跑,几只野猫不明所以的跟着跑,将瓦片又踩碎了几块。 小豹从房顶跃上墙头,又跃到地面,飞快地冲进旁边的树林,一口气奔出好几个林子,又飞快爬上身旁的树,靠坐在树杈上呼呼喘气。 偷听哥哥说话被抓住了,哥哥一定会生气吧。洛白心虚地抓住旁边一只也爬上树的小猫,捉进怀里拢着,有些紧张地撸着猫毛。 小猫对他又怕又喜欢,趴在他叉开的两条后腿上一动不动。 洛白知道他们在讲鬼娃娃的事,虽然不敢再去,怕被楚予昭再次抓住,但又很想接着听。 ——只要是哥哥在意的,他就非常在意。 小豹突然停下撸猫的爪子,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哥哥只知道偷听的是小白,但不知道是洛白啊。 他将怀里的小猫放在树杈上,又对着另外树杈上挂着的几只猫嗷了一声。 你们不要跟来了,自己另外找地方玩去。 洛白找到自己藏衣服的那棵树,恢复成少年模样,穿戴整齐后,装着遛弯似的逛向了凝萃宫。 因为刚才掉落瓦片的动静,外面的禁卫都冲了进去,宫门大敞,洛白也就无人阻拦地进了院子,立在那些禁卫的旁边。 楚予昭正站在院中,红四带着几名禁卫过来,低声禀告:“陛下,左边几间屋子都空着,最右边是名叫做过福的老太监住着,我搜查了他房间,只有一堆用木头雕的玩意儿,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身后一名提着床单的禁卫上前,将床单里装着的东西展开给楚予昭看。里面是一堆木头雕刻的小动物,狐狸啊兔啊,造型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一直跪在院侧的聋哑老太监此时抬起头,充满畏惧地啊啊了两声,像是在说那些都是他雕刻的。 洛白看见那堆木雕,眼里顿时放出光,可还没待他看仔细,楚予昭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都拿走吧。” 那禁卫提着床单便走,洛白心底觉得稍微遗憾,但就在禁卫经过他面前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对洛白而言代表着阴森冰凉和可怖,让他在那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鬼娃娃在这里。 洛白飞快地打量四周,只看见那些禁卫,却没看到鬼娃娃的影子。那气息随着禁卫的接近和离开,也跟着浓郁和淡去,让洛白的目光不由落在他提着的床单上。 鬼娃娃的味道,就在那床单里装着的木雕里。 眼看禁卫就要离开,洛白突然跑上前,一把抓住他手里的床单。 禁卫被惊了一跳,忙喝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我看一下。”洛白说。 禁卫经常见着洛白在乾德宫前面转悠,知道他身份有些说不清楚,不可粗莽对待。但皇帝此时就在这儿,便也顾不了许多,低声呵斥道:“放手。” 洛白却抓住床单不放:“我就看一眼啊,看一眼就行。” 禁卫想将他手拨开,红四却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洛白便也顾不上许多,对红四道:“红四哥哥,这床单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楚予昭本来背对着这边,听到洛白声音后也转过了头,皱眉问道:“怎么了?” 禁卫忙道:“洛公子他……他不让将这些木雕带走。” 洛白只得道:“我觉得可能吧,也许吧,鬼娃娃吧,嗯,就是这个吧。” 楚予昭愣怔瞬息,接着便凝肃神情,道:“将那堆木雕给朕拿来看看。” 话音刚落,一直跪在院边的那名聋哑老太监过福,撑在地面上的双手慢慢抠紧,额角也有汗水渗了出来。 禁卫将床单摊开在地上,几盏灯笼凑了上来,将那堆木雕照得纤毫毕现。红四用手扒拉着那些木雕,洛白的眼睛就跟着他手指动,在他拿起其中一只木雕时,眼珠子顿时粘在了上面。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与此同时,楚予昭急促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等等。” 楚予昭忽地伸手,将禁卫手里的那个木雕夺了过来,速度快得像是怕谁争抢似的。 那是一只木雕小马,雕工明显比其他木雕要稚嫩得多,其中一条马腿还有些弯曲,且木质呈现出年代颇为久远的暗沉色,和其他木雕的原木浅色略有不同。 “这是我以前给予策做的,这是我以前亲手给予策做的小马。”楚予昭的声音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暗哑得像是喉咙里掺入了一把沙子。 他用掌心托着小马,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悸动,耳边似乎有谁在窃窃私语,用气音轻声唤着哥哥。 眼眶陡然涌上一阵潮热,不用询问,不用证实,此刻他已经确定,予策的魂魄就附着在这只木马上面。 红四这时也靠了过来,看着那只木雕小马,又看看楚予昭,担忧地唤了声陛下。 楚予昭脸上似悲似喜,喃喃道:“洛白之前说过,予策在对他说话,嘴里念着小猫,小猫……其实予策说的不是小猫,而是小马。他是想给出提示,困住他魂魄的是这只小马。” 楚予昭又注视了那小马片刻,珍惜地装入袖中,这才缓缓转身,看向那名跪俯在地上的聋哑老太监。 “你叫过福,朕尚且年幼时,你还教朕做过木雕小马。予策的这只小马,就是你指点朕,朕才刻出来的。”楚予昭的脸背着灯火,只能听见他冷硬森寒的声音。 红四正想说这太监又聋又哑,就见他抬起头,粗噶地回道:“陛下还记得老奴,老奴惶恐。” “你受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 “那你这样做是有何目的?为何要害朕?为何要害朕的弟弟?”楚予昭厉声喝问。 事干皇帝秘辛,知道的人不能太多,红四急忙对着身后打手势。禁卫们立即往后退去,退出了院门,只留下了红四和洛白。 过福这次却没有回答,只慢慢跪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平静地道:“老奴无话可说。” 身后的房门吱嘎被拉开,曹嫔站在门口,脸上的泪痕犹存,声音尖锐地喊道:“过福,你是不是被冤的?是不是?” 过福倏地转身,喊了一声娘娘。 “过福,你伺候我多年,为人老实本分,究竟是谁逼你这样做的?” 过福无声地哭了起来,咧开已经没了牙的嘴,嘴里含混地道:“娘娘,娘娘,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连累了您……” 洛白平常经常见他雕木头,为人也很和气,所以心里对他颇有好感。现下见他哭成这样,忍不住就往前靠了几步,想去安抚地拍拍他。 可就在他快要靠近过福时,楚予昭突然大喝一声:“洛白,回来。” “啊?”洛白刚问出口,就觉得脖子被人从后面勒住,颈侧也抵上了冷冰冰的尖刃。 “别动,都别动,不然我就刺死他。”过福激动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洛白这下呆住了,他连忙道:“是我呀,经常看你做木雕的洛白呀,我还给你桑葚吃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说完便努力要转头去看过福,“我们认识的,你看看我,看我的脸,你肯定认错人了。” “我让你别动!也别说话。”过福的手往前送了一点,洛白觉得脖子上有些刺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爬过那处肌肤,立即不做声了。 “还有那个禁卫,如果你再拔剑的话,我就刺死他!” 楚予昭一直不动声色地站着,此时抬手对正在拔剑的红四做了个阻止的动作,沉声道:“洛白,你别动。” 洛白看着对面的楚予昭,见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温顺地道:“我听哥哥的,我不动。” “过福,你要做什么?”曹嫔颤抖着声音道:“士仆一场,我自认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如果你还顾念着士仆之情,就放掉手里的刀,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我再替你给陛下求个恩典,留下一命。” 过福拖着洛白退到墙角,背抵着墙,惨然一笑后道:“娘娘,老奴自知必死,也没想过要活,此刻将小公子拿在手里,无非就是想有时间给您说说话。” “你放开洛公子,难道陛下就不会给你说话的时间了吗?”红四喝道。 “你我都清楚皇帝的手段,老奴并不想受那些活罪。老奴多年不想开口,只愿在死前,痛痛快快的把话说完。” 红四还想说什么,楚予昭却冷冷打断道:“让他说。” 过福紧了紧洛白的脖子,朝向曹嫔缓缓开口道:“娘娘,前段时间老奴出宫,晚上去了河边给三皇子偷偷烧纸。” 扶着门框的曹嫔站得笔直,在听见这声三皇子后,身体微微晃了下。 …… 冬夜,护城河畔已经没了人,只有水流从结冰的河面下缓缓流淌。过福佝偻着背,提着一盏灯笼,从小路下到河滩,再钻到了一处桥洞下。 今日是三皇子楚予池的忌日,宫里不允许烧纸,娘娘一整日不吃不喝关在房里,他便找个由头出了宫,借机给三皇子烧上几刀纸。 烧至一半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烧这么纸钱有何用?亡者又收不到,无非是便宜了那些小鬼。” 过福从来不喜和人接触,在宫中时便装聋作哑,可此时被这声音吓得忘记了耳聋的事,陡然转回身,发现后面大石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个人。 那是名中年僧人,面容瘦削,眼睛狭小,在灯笼的光照下,左边唇上一个浅浅的伤疤也清晰可见。 过福今日穿的常服,并不是太监装束,所以只作没听见,转回头继续烧纸。 “贫僧谈不上通天地,却也能感知鬼魂。你祭拜的这人不是寿终正寝,可以说死于非命,所以亡魂心怀怨气,常积不散。而这口气不除,他永远也投不了胎,成为孤魂野鬼,被其他小鬼欺凌。你今晚烧的钱他收不到,收不到啊,只白白便宜了那些小鬼。” 过福心有怒气,却不敢声张,只想快点烧完纸便回宫。可那僧人竟走到他身旁蹲下,继续说道:“亡者年纪不大,但这怨气冲天啊……如若没看错的话,乃是被自己的血亲害死,所以心生恨意,迟迟不肯去投胎。” 过福的手颤了颤,接着又拿起一张黄纸,沉默地继续点燃。 “哎,再不送他投胎的话,错过了开鬼门的最后时辰,那就晚啦,晚啦……”僧人站起身,一边摇头一边往岸上走去。 听到这声晚了,过福再也忍不住了,沙哑着嗓音把他喊住:“大师,敢问大师,要怎样做,才能送走亡者?” 僧人站定脚步,背朝过福缓缓道:“要解决的话不难,但你必须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只要能让亡者安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哪怕是我这条命。”过福嘶声道。 僧人深思片刻后道:“要让亡者安息,便得了却他未了的心愿。亡者并非寿终正寝,那唯一的心愿便是除掉那名害死他的人。” “除掉害死他的人!”过福赫然起身,火盆里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他苍老双眼里的恐惧。 僧人微微侧头,似是嘲讽般嗤笑一声:“怎么?不敢吗?刚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哪怕是你这条命,结果是空口而谈,空口而谈……” 过福见那僧人转身又要走,咬了咬牙道:“要除掉害死他的人,并非是我不敢,而是我根本办不到,连接近他都没有机会。” 僧人转头打量他,似是看出了他的决心,片刻后笑道:“贫僧倒是有办法,只要你能拿到想除之人死去血亲的生前物品,并且是没有沾染过死气的,便可以让那人慢慢衰竭,像是患了药石罔顾的病症,查不出来任何原因,直到最终死去……” …… 凝萃宫院子里,几人都沉默地听着过福的讲述。 过福说到这儿,满脸泪痕地看向楚予昭:“因为要对着尸骨施法,老奴也没法隐瞒,只得讲出被施法的是四皇子,尸骨在龙蟠皇陵,可那行脚僧居然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交给他去办就行,让老奴只需要找到四皇子的生前物品。” “四皇子年幼时很爱看老奴雕刻小玩意儿,也会拿着自己喜欢的木雕给老奴看,有次便遗落了一只木马在老奴这儿。老奴本想还给他,结果四皇子就出了事,那木马就没来得及还回去。” 洛白听到这儿,忍不住小声道:“你做的木雕我也很喜欢的。” 楚予昭瞥了洛白一眼,阴沉的脸上看不出来情绪,只是眼底暗含着警告。 洛白立即不做声了。 过福似是怔了怔,却没理洛白,继续道:“那行脚僧让老奴回宫取木马,他去皇陵布阵,老奴担心他会对四皇子的尸骨不敬,还专程询问过,要是那样的话,老奴就不做了。” 他侧头在肩上擦了把眼泪,哆哆嗦嗦继续道:“老奴并不想害四皇子,那行脚僧却说不妨事,只是在棺木旁边做法念咒,四皇子只是血亲媒介,不会有任何影响,老奴这才决定继续下去。” “三日后,老奴便去了和他约定的地址,就是东郊菜市口的鸿顺客栈。他正等在客栈,说已经去过皇陵,布好了阵法。老奴其实心里起了疑,哪有帮人帮成这样的,还专程赶去皇陵布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中了他的套,也只得咬牙做下去了。” “他给那木马做了法,并还给老奴,说只要那木马颜色变黑,便表示法术反噬,必须得用三根银针刺入木马顶,法术便会继续。” 过福又看向曹嫔:“娘娘,老奴被那行脚僧迷了心窍,信了他说的不会对四皇子有任何影响,并不知道他会对四皇子的尸骨做出那等事,结果反倒还拖累了您。” 他涕泗横流,用脚后跟踢了墙壁三下,嘶声高喊到:“娘娘,过福陪了娘娘这么久,不能再伺候娘娘,以后得娘娘自个儿走下去了。过福没法子给您磕头,这三声响,全当是给娘娘磕头了。” 红四听到这句话后暗道一声不好,怕他会即刻自尽,并在死前伤害洛白,便动作极微地开始拔剑。同时瞥到身前的楚予昭也微抬右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枫雪刀。 枫雪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缓出鞘,在月光下露出一段雪亮的锋刃。 作者有话要说:走点剧情,后面就是感情进展了,我挺喜欢这两人,他们之间的相处会很奇特,也很少见,洛白会花样把楚予昭气得吐血。 感谢在2021-10-0310:18:51~2021-10-0411:2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途似锦10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7、第 37 章 楚予昭突然问道:“除了你刚才所说之外,那名行脚僧还有没有什么特征?” 红四知道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分散过福的注意力,悄悄往前挪了半步。 可没想到过福居然一怔,犹豫着回道:“他和我说话侧头时,我看见他耳后的肌肤颜色和脸部不一样。” “不一样?”楚予昭敏锐地追问。 “他的脸蜡黄蜡黄的,但耳后那块肌肤却不是——” 过福突然收住话,神情奇怪地注视着半空,而楚予昭在这时感觉到身后有疾风袭来,带着破空的震荡声。 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让他本能地将身体往旁一侧,同时拔刀格挡,只听当啷一声金铁相击的脆响,身旁地面陡然扎入一柄箭,尾翼还在徐徐颤动。 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无声无息地飞来了一枝箭,等楚予昭和红四发现时,那箭已直直对着洛白而去,乌黑箭头闪着金属的冷芒。 过福此时还将洛白勒在胸前,以那箭的势头,势必将洞穿洛白,将两人都刺中。 电光石火间,楚予昭持刀飞身向前跃去,要在空中将那柄箭截住,可他的刀锋就差那么一点点,箭身擦过雪亮刀刃,带着破空的尖啸飞向洛白。 洛白也瞧见那箭了,吓得当即就准备变成豹。 虽然过福拿刀刃抵着他脖颈,但他始终没怕这名坐在台阶上雕木头的老太监,也没觉得他真的就会伤害自己。 但这飞来的箭矢可不同,要是被扎中,会成为死豹子的,就像那些被猎户射中的死野猪一样。 如果变豹,他可以一掌拍掉那箭,虽然就要暴露在哥哥眼前,但他还是分得清暴露身份和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可就在他准备变豹时,一直勒住他脖子的过福却突然松了手,并将他狠狠推向一旁。 猝不及防之下,洛白被推得往旁踉跄了两步,接着就被拢入一个坚硬的怀抱,腾空几步后落到一旁,同时听到扑一声锐器深入骨肉的闷响。 楚予昭将洛白抱住跃起,落地后便看向他颈上的伤口,发现只是很浅的一道红痕,也没有继续流血,便即刻放手。 洛白刚站稳便转过头,看见过福胸膛上已经多出柄箭,那锋利的箭头正正从他背心透出。 “过福!”曹嫔发出声尖叫,急忙奔了过来,红四也冲上前,将过福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臂弯。 “有刺客!护驾!有刺客!” 外面的禁卫冲了进来,看见院内情景,一部分立即将院子围住,一部分跃上那些树梢枝头,分头去追踪射箭的刺客。 过福的嘴里涌出大团大团的乌血,洛白靠了过来,着急地想去拔他胸口的箭,被红四挡住,并摇了下头,示意不可。 过福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洛白身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公子,老奴……老奴也很喜欢……喜欢你的……你的……桑……葚……” “我知道,等你伤好了,我再摘来给你吃。”洛白小声道。 他心里其实怀疑过福的伤好不了,但难得撒了次谎。 过福视线一片空茫,他朝向哭泣的曹嫔,挣扎说道:“娘娘,老奴……老奴去伺候……伺候三皇子了,您,您珍重……” 他声音越来越小,嘴边又涌出大股鲜血,浑浊眼睛里的光终于彻底消失。 红四探了下他的鼻息,仰头轻声道:“陛下,他死了。” 楚予昭没再说什么,将枫雪刀收回鞘中,大步往院子外走去。 洛白看着小宫女去搀扶曹嫔,禁卫也迅速用单子将过福罩上,便追向了楚予昭。 楚予昭脚步很快,禁卫们担心还有刺客,紧紧围在他身边。四面八方都有奔跑的脚步和对口令声,各宫都次第亮起了灯火,那是御林军在开始全皇宫搜捕刺客。 洛白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注视着人群里楚予昭的背影,只觉得他脊背虽然依旧挺得很直,但看上去却让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楚予昭回了乾德宫御书房,洛白顺理成章地跟了去,并在成公公屏退其他人时,置若罔闻地站在原地,成功留在了屋内。 “成寿,令卜清风来朕书房一趟。” 成公公回道:“老奴在出了凝萃宫时,就已经令人唤他去了。” 一阵铠甲声响,御林军陈统领进了御书房,行礼道:“陛下,刺客一共两名,分别在凝萃宫东西两方用弓箭行刺,被抓住时就已服毒自尽。” “他们是如何进宫的?”楚予昭问。 皇宫戒备森严,刺客竟然能混进宫,这是御林军的极大失职。 陈统领扑通跪下,额头已是渗出了冷汗:“陛下息怒,那两名刺客并非是从宫外混进来的,而是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 “太监宫女!”成公公失口出声,音量都拔高了几度,“是哪个宫的?” 此时没人察觉到成公公的僭越,陈统领回道:“不是哪个宫的,是洗衣局的一名下等宫女和一名外事打扫太监,来历身份都很干净,找不出什么端倪。” 楚予昭坐在书案后没有做声,反倒提起案上的狼毫笔开始练字,嘴里只淡淡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陈统领应声退下,卜清风此时也到了,在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站在屋内,给楚予昭恭敬行礼。 成公公还有事要善后,和卜清风点点头后便出了门,屋内只站着洛白,红四和卜清风。 楚予昭将那只木头小马放在书案上,道:“卜清风,朕已经将那件物品找着了,你拿去看看。” 卜清风也不多言,上前几步将那小马拿在手,再退后仔细打量。 “陛下,我能感应到这木马里的确禁锢着一道生魂。” 楚予昭笔尖顿了顿,声音也微微有些变化:“那你可有什么法子将他放出来?” 卜清风想了想,谨慎道:“回陛下,这生魂前几日又被施过法,遭了重创,现下正处于混沌中,要待贫僧将他好好养段时日才行。” “你要怎么养?需要些什么?尽管告诉朕。” 卜清风皱着眉沉吟道:“养魂的话,倒谈不上什么需要,只要一间密封的空屋子,还有施法所用的黄纸、鳞石、玛瑙、朱砂、黄金等等。”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瞥见旁边的红四正冷冷看着他,同时怀中长剑出鞘稍许,露出一段雪亮的锋刃。 “对了,玛瑙和黄金也不是施法养魂必须用的,可以去掉。”他立即改口道。 红四的长剑又慢慢收了回去。 楚予昭一一应下,并唤了几名禁卫,将他护送到西殿,另外再安排几队御林军守着,这段时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待卜清风拿着那只木头小马离开后,红四上前两步道:“陛下,其实臣以为,刚才射向陛下的那一箭,其实是想引开您和我的视线,毕竟陛下身手了得,臣也在身旁,刺客明白这一箭必定会落空。他的目的是第二箭,目标也不是洛公子,而是过福。” 楚予昭沉默了一瞬,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可有那名无浊僧人的线索?” 红四道:“属下已将汪子向所画的无浊僧人画像拓印数张,张贴在各城内,目前还没有人提供有用的线索。” 楚予昭淡淡的问:“世间真有这样一名僧人吗?” 红四一怔,转瞬就明白过来:“陛下的意思,他是乔装改扮过的?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不然怎么会如同人间蒸发,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留下呢?” 红四沉默了。 楚予昭低下头继续写字,待写完一行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过来伺候笔墨。” 红四见成公公没在,正要上前,身边人影一晃,洛白已经比他动作还要快地冲了出去:“朕叫的是我,让我来,让我来。” 洛白冲到书案前,学着平常元福给自己磨墨的步骤,先挽起衣袖,再提起小银壶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拿着磨条慢慢转圈。 楚予昭微微侧头,将笔尖伸到砚台里蘸取墨汁,洛白立即对他展颜一笑,抿出颊边两个酒窝。 楚予昭转回头垂眸写字,嘴里不急不缓地道:“过福说那行客僧耳后的肌肤颜色和脸色不同,应该是戴着面具和易容术之类,和汪子向遇到的那名无浊僧人,应该就是同一人。既然不想过福讲出那名行客僧的特征,又动用了埋在宫里的棋子,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红四一凛,肃然道:“陛下的意思,这是长春宫冷——那位的手笔?” 楚予昭笔锋疾转,模棱两可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最后一笔落下,楚予昭搁下笔,云程发轫四个字力透纸背。他将那纸随手往旁边一抛,对红四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是。”红四恭顺应道。 楚予昭又道:“将殿门口的禁卫也带走,朕不需要那么多人守着。” “是,属下这就把人撤走。” “对了,把他也带走,还给元福去。”楚予昭看也没看洛白,只用手指着旁边。 “是。”红四对还在认真磨墨的洛白说:“洛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将你送到玉清宫去。” 洛白不明白他们怎么扯到自己,听说要让自己回玉清宫,忙不迭道:“我不回去,元福姨知道我今儿不会回去的,他已经关门落锁,不要去吵他,我今晚就在朕这儿,我要给朕磨墨。” 洛白为了证明自己在认真做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那墨条磨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楚予昭终于转头看向他,目光落在那染了两道墨痕的白皙脸蛋上,沉着声道:“回去。” 洛白心里还是有些怕楚予昭沉脸,便转开视线,盯着他衣袍上的金线龙纹小声嘟囔:“本来说好了今天要在庄子里的,你说话不算话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我跟着说话不算话。” 楚予昭似是头疼地皱起眉,就听洛白继续絮絮:“何况今天晚上我差点被箭射成死野猪。我其实是很怕的,心里一直砰砰跳,还有那个过福姨,虽然他做了错事,其实人很好的,做的木雕特别好,还给我吃过梅花糕……” 洛白本是想找借口不走,但想到过福,真就伤心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楚予昭黑沉沉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后突然问:“你不恨他吗?” “谁?” “过福。” 见洛白有些茫然,楚予昭补充道:“他差点杀了你,你不恨他吗?” 洛白想了想,说:“他并不是想杀我的,就算差点杀了我,可也差点啊,我又没死,而他自己却死了。” “他死,那是罪有应得。”楚予昭冷冷道。 洛白既觉得过福确实做了错事,却又为他的死觉得有些难受,嘴唇开合几次后,嗫嚅道:“他确实,确实不该做坏事的。” 楚予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善有恶,不能因为对你的善,就能抹杀掉对别人犯下的恶。” 洛白觉得他语气很冷,有些不安地惴惴道:“我知道了,只要做了错事,那都是错了。” 楚予昭没再说什么,双手负在身后,从御书房的侧门走向寝殿。 洛白试探地跟上去,见他并没有反对,又转头去看红四,红四也似没见着般垂着眼,不由心头一喜,赶紧大步追了上去。 今晚宫里出了刺客这码事,宫人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聚在一起由御林军挨个检查,搜屋子搜身,检查妥当后去下一个宫。 御茶房是最先检查的,双喜一等小太监仅穿着中衣站在院子里,由人从头到脚地拍捏,屋子里的被褥枕套也被拆开了仔细看过。 好在现下刚入秋,虽然已经降温,但夜里也不算太凉,御茶房的太监们噤若寒蝉,规规矩矩站着,检查通过的就站在靠大门的地方。 双喜刚检查完毕,站在大门口,就瞧见不远处匆匆过来了一队人,领头的正是他曾在朝堂上见过的御前太监成公公。 成公公要去检查平日里能和陛下近身的内侍,虽然那些内侍都是比较可信的,但人心叵测,在利益或威逼之下,谁又能真的保证始终忠君呢?再彻底搜查一次,是最稳妥的办法,只不过今晚陛下身侧就没有什么伺候的人。 他正想着,突然瞧见门旁那名小太监有些眼熟,忆起他曾伺奉过皇帝茶水,便将人点了出来。 双喜本还紧张着,没想竟接到了去伺候陛下的差事,心中欢喜得紧,连忙穿上外衫,急急去了乾德宫。 皇帝寝殿外只留下了一名大太监,正忙得团团转,瞧见双喜来了,低声询问过,知道他是被成公公安排来的后,赶紧令他去打洗脸水。 昭帝回寝殿后会洗把脸,接着审阅奏折,到了夜深时才会沐浴就寝。 双喜打了盆洗脸水,将帕子搭在盆侧,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端着盆走向了皇帝寝殿。 他以为自己能在殿前伺茶已经很难得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能近身伺候陛下洗脸。伺茶时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抢了活儿,今日是决计不会再有人来争抢了。机会太珍贵难得,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将陛下伺候得妥妥帖帖。 双喜低头跨进了寝殿内门,说了声:“陛下,奴才伺候陛下净面。”便屏息凝神等着皇帝的回应。 不曾想没听到皇帝的声音,旁边倒是伸来一只白嫩的手,一把抓住了盆沿。 “姐姐,让我来吧。” 这熟悉的清朗少年音,这熟悉的姐姐,顿时令双喜浑身一震,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正对着他眨呀眨。 ——居然就是那名在朝堂上遇到的少年。 双喜只觉得心往下沉,怎么哪里都能遇到这个人?阴魂不散啊! 那少年对他抿唇一笑,端着盆沿往后夺,力气很大,声音却很软:“姐姐,让我来吧。” 双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下意识抓紧了盆沿,没有让水盆给夺走。同时也咬紧了唇,双目喷出熊熊怒火。 今天!今天绝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将活儿抢走! 洛白没将水盆端来,却也不放,手上加重了力道,嘴里却依旧小声道:“姐姐,我去给陛下洗脸,你去休息好了。” “谁要休息?我不休息。”双喜飞快瞥了眼背朝他们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两人都不做声了,那只铜盆慢慢移向左,又慢慢移向右,四只握着盆沿的手都用上了劲,手指节抠得泛着白。 楚予昭正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梳理着今晚发生的事。 他刚才听见了小内侍唤他洗脸的声音,却依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混没觉察到门口正在抢夺脸盆的汹涌暗潮。 作者有话要说:洛白以后气楚予昭,只是脑回路不同,他主观上是不会和楚予昭对着干的。 感谢在2021-10-0411:23:15~2021-10-0509: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学习的柠檬15瓶;汤圆棒棒哒、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8、第 38 章 双喜见洛白一直不松开脸盆,低喝了声:“放手。”说完便伸脚踩在了洛白的脚背上,慢慢用力黏磨,眼睛却看向楚予昭,怕他在这时候转头。 洛白脚背被踩得生疼,嘴里嘶嘶的,只得道:“好吧好吧,你别踩了,我放手。” 双喜生怕他一个松手,自己失了力,连忙也放松了力道,不想这人居然没有借机阴他一把,只慢慢地松手,还道:“那你小心端着,我放了啊。” 水盆完整地回到手里,双喜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同时得意地瞥了眼旁边的人,昂起下巴,就要带着胜利的姿态往窗边走。 不想洛白忽地抓起脸盆旁的帕子,往水里一浸,再拧了一把,比他动作更快地走向窗边的皇帝。 “来,洗脸了。”洛白走到楚予昭身边,展开帕子就要往他脸上按,被楚予昭抬手挡住,再接过帕子,自己开始擦脸。 “水温怎么样?合适吗?”洛白歪头盯着他看。 帕子拧得不干,楚予昭眉头上挂了两滴水珠,显得他眉目更加硬朗深邃,让洛白看得好不欢喜。 楚予昭本不欲做声,但余光能瞧见少年的一双眼里全是期待,终于还是开口应了声:“不错。” 虽然是没有情绪起伏的两个字,但洛白也很高兴,他笑嘻嘻地道:“我拧的帕子,肯定不错的。” 还端着水盆站在门口的双喜,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抢到水盆又怎么样?又怎么样?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还是被这厮给抢走了。 阴险,这人太阴险。 真的好气啊。 楚予昭擦完脸,在书案前坐下,洛白又接过帕子还给双喜,双喜一把夺过来,端着盆气呼呼地走了。 值守大太监端进来一碗汤,再悄无声息地退下,关好了殿门。楚予昭在椅子上坐着,用下巴示意洛白去将面前那碗汤喝掉。 “这是什么呀?”洛白听话地端起碗,一股药味涌入鼻端,又顿住了动作。 楚予昭开始批阅奏折,漫不经心地回道:“安神汤。” 洛白凑近闻了闻,一张脸紧紧皱起来:“这不是汤,是药,苦药。” 楚予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手执朱笔开始批阅奏章。 洛白往他跟前走了两步,认真解释:“这真的不是汤,是药,闻起来好苦。元福姨让我喝的明珠豆腐汤,砂锅煨玉笋汤,珍珠鱼片汤都很好喝,这个闻起来就不像啊,和我娘喝的药差不多。” 楚予昭听完后,不置可否地道:“听上去伙食还不错。” “朕,我告诉你——” “喝掉。”楚予昭淡淡打断他。 洛白愣愣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嘴唇翕动了下,终于还是没有敢出声,只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的汤水。 楚予昭将奏折丢回桌上,撩起眼皮看向他:“刚才不是在说吓着了害怕吗?这就是给你压惊安神的汤水,都喝掉,一滴也不许剩。” “我其实没有多害怕的。” “嗯?” “真的,其实我并不害怕,不需要压惊安神。” 楚予昭抬手揉着眉心:“既然不害怕,那就回玉清宫。” “哎呀,等等,我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可能还是有点怕。”洛白装模作样地按着胸口:“砰砰,砰砰,砰砰。” 见楚予昭垂着眼不说话,洛白怕被赶回玉清宫,也不再磨蹭,端起碗递到了嘴边。 汤水散发出浓浓的药味,未曾入口也想象得出那是什么样的滋味,洛白一手端碗,一手捏着鼻子,浅浅地尝了一口。 “啊!”他发出夸张的吞咽和叹息声。 他从碗沿上方偷看楚予昭,发现他没盯着自己,便每口只润湿了唇皮,不过吞咽叹息一声接一声,动静越来越大。 楚予昭虽然在捏眉心,但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的青筋也隐隐在跳动。 “啊——” “你再发出任何声音,就立即从这屋子出去。” 洛白不出声了,只浅浅地抿着汤水。 楚予昭又冷冷道:“我数三声,倘若还没喝完,也给我出去。” 洛白心里一惊,不敢再磨蹭,还不待楚予昭数出声,就开始大口大口往下咽。 楚予昭抬起眼皮,漠然地看着前方,不带任何情绪地数数:“一——” “我已经喝完了。” 楚予昭一顿,转头看向洛白:“喝完了?” “喝,喝完了。”洛白张嘴喘着气,脸上却露出笑,嘴唇周围挂着一圈褐色的药汁。 “看,我一口就喝光了。”他有些骄傲又有些得意地将空碗展示给楚予昭看,“我厉害吗?你才数了个一,嗝儿。” 听到那个响亮的嗝声,楚予昭的头微微往后仰,并伸出手指凌空点了点他的嘴:“把嘴擦干净。” 见洛白就要抬起衣袖,他又警告地说:“你要是敢用袖子,马上就给我出去。” “不用不用,我不用袖子。”洛白干净放下手,却伸出舌头,绕唇舔了一圈。 那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一圈后,唇上的药汁晕开,范围更大,就跟长了一圈胡子似的。 楚予昭深呼吸两次,忍无可忍地从袖里取出根素帕,扔到他怀里:“擦掉!” “不用,我可以舔干净,我经常这样舔的,舔着很方便……” 在楚予昭的注视下,洛白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拿起帕子道:“好嘛,我就用帕子擦嘛。” 楚予昭不想再看他,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可阅完两封折子后,才发现旁边的人居然没有一丝动静。 他侧头看去,发现洛白将帕子搭在脸上,仰着头,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站着没动。 “你又在做什么?” “这帕子好香啊,是哥哥身上的味道……”帕子深深起伏了下,那是洛白在深深吸气。 楚予昭似想发火,可又忍住了,只将手上的朱笔捏得很紧:“把帕子取下来。” 洛白虽然还想闻,但也听出了楚予昭语气的不对劲,赶紧将帕子从脸上揭下,递出去:“谢谢哥哥。” “不要了。”楚予昭看也不看那张帕子。 “不要了?”洛白将帕子翻来覆去地看:“不要了那怎么办?” “扔掉。” “扔掉啊,那好可惜啊……”洛白不解地嘟囔着:“为什么好好的帕子就要扔掉呢?” 楚予昭挫败地将朱笔扔在书案上,对着殿门唤了声:“来人。” 殿门应声而开,那名伺立在外面的大太监进了来:“陛下。” “准备热水,朕要沐浴。” 大太监虽然疑惑皇帝今晚为何这么早就沐浴,但还是恭敬回道:“是。” 楚予昭躺在热气腾腾的汤池子里,双臂搭着池沿,任由热水蔓过结实的胸膛,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他沐浴时从来不让宫人伺候,浴房里没有其他人,被洛白聒噪了一晚的耳朵,也总算能清静下来。 楚予昭沐浴,洛白便没有事做,回到寝殿后,开始无所事事地闲逛。看一会儿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又对着造型古拙的盘龙含珠啧啧称奇,盯着那个金座莲盘,等着水滴漏下。 这水漏是一刻一滴,晶莹水珠就摇摇欲坠地挂在龙嘴里,欲滴未滴,洛白眼睛都看花了,那滴水也始终不肯滴下,最终他终于放弃了,开始去看其他玩意儿。 当他走到床边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笔筒,里面却没有笔,只插着他送给楚予昭的那根孔雀羽。 洛白看着那根孔雀羽,一阵心花怒放,又凑前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开。 当他绕到殿角的屏风后,看见了一条垂在地上的铁链,一端被焊在了墙壁里。他猛然记起,上次哥哥被小坏折磨时,他就用这条铁链将他自己拴着。 洛白蹲下身,拿起垂在地上的那端仔细看,只见那闪着冰冷寒光的腕环里,还有着比周围颜色更深的痕迹,像是斑斑血迹。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那铁环套上自己手腕,咔哒一声合上,再抬起手腕,对着光亮照着看。 “把那东西放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白倏地转头,看见楚予昭正站在身后。他刚沐浴完,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袍,如瀑长发就垂落肩上,显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英俊而苍白。 此时他眼睛盯着洛白手里的铁链,狭长凤眸里透出几分戾气,整个人显而易见地处于就要发作的边缘。 洛白早就从他娘那里练出来敏锐的反应,当即就去解手中铁链,结果越急越解不开,胡乱地扯动一气,扯得铁链咣咣响。 这期间,他眼睛观察着楚予昭的反应,若是神情开始缓和,表示基本上没事了,若是维持不变,就要继续说软话,可若是愈加严厉,便要准备拔腿跑,什么求饶的话都不用说,因为跑得慢的话就要挨揍了。 洛白一边瞅着楚予昭,一边掰着手上铁环,熟练地道:“我错了,我不乱摸东西,娘——哥哥你别生气,我错了……” 楚予昭垂眸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洛白心里越来越没底,求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声音。 楚予昭走近两步,突然伸手,洛白条件反射地缩脖子,眼睛飞快地眨。但那只手却落在他手腕处,在铁环的某个部位轻轻一按,咔哒一声响后,铁环从他手腕上脱落,哐当坠落在地。 洛白仰着头没说话,对视片刻后,楚予昭又伸手去他后颈处,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拎小鸡似的往殿门口走。 洛白知道这是要将自己丢出去,虽然不情不愿,但现在也不敢说要留下来的话,只消极反抗,任他将自己后颈提着,两只手垂坠在胸前,脚也不配合地跟着动,就一路拖在地上。 楚予昭将他拖出殿门,松手,再退回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接受完搜查的乾德宫贴身内侍已经回来了几个,乾德宫有了使唤人手,便让双喜回去御茶房。双喜从通道另一头路过,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心花怒放。 该!让你抢活儿,让你抢着往陛下眼前凑。 双喜没有多看,跟在一名太监身后往外走,却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公,伺候的人若是触怒了陛下会如何?” 那太监瞥了他一眼:“问这些做什么?” 双喜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话,连忙道:“是我没有规矩,见到陛下太激动,说话就忘了分寸,求公公就当没听见吧。” 那太监却不在意地摆摆手:“说给你听了也无妨,陛下仁德,咱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就算有时候做错了事,只要不是大过,陛下都不会加以责罚的。” 双喜偶尔会听到御茶房太监的私下聊话,诸如听说某个小太监又被陛下活活打死了,市井坊间又流传了一首新童谣,唱的是皇帝手段如何严苛残忍。 双喜是不信这些的,不然也不会给自己定下做一名御前太监的目标,但听说只要不是大过,陛下都不会加以责罚,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难道就不能打一顿板子吗?再不济罚跪两个时辰也行啊。” 大太监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停下脚步嘶了声:“哎我说,你这小公公就那么希望我们这些御前伺候的挨罚?” “啊不不不,公公别误会,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替公公们担心呢。”双喜立即道歉。 大太监不满地哼了声,继续往前走,双喜再也不胡乱开口了。 洛白被楚予昭扔出屋子,就关在了门外。若是别人被皇帝这样对待,早吓得屁滚尿流,但他除了一点挫败和沮丧,心里并不惊恐,更没有自尊心受伤一类的感悟。 甚至还拖着一名匆匆路过的小太监:“姐姐,我被陛下赶出来了,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重新进去?” 小太监吓得连连摆手,慌忙低着头走了。 房门一直紧闭着,洛白没有直接敲门,贴着门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便靠着墙席地坐下。 为了引起楚予昭的注意,还故意大声自言自语。 “其实这里睡觉也不错啊,我觉得躺着应该蛮舒服的。” “鞋带又松了,我来系个鞋带。”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自编歌谣。 “洛白打青蛙,青蛙呱呱呱,洛白打铁柱,铁柱哇哇哇。我错啦,救命啊,洛白别打啦。” …… 楚予昭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假装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可洛白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还开始轻轻敲门:“朕,你想喝杏仁露吗?我俩一人一碗,你在里面喝,我就在外面喝……” 楚予昭的脸色越来越沉,在洛白开始打起震天的假呼噜时,将手上紧捏着的朱笔一扔,就要起身唤侍卫将人带走。 他起身时速度太快,衣摆扫动书案下层,啪嗒一声,一个小木匣被带到地上,从匣子里掉出块白底青花的碎瓷片。 楚予昭顿住了动作,凝视着那块碎瓷片,片刻后才慢慢捡起来,重新放进木匣,搁在了书案下方。 洛白正横躺在门口,突然旁边的房门就被打开,明亮灯火倾洒而出。 楚予昭站在门口,双手扶着打开的门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因为背着光,他的面部隐没在黑暗里,只能看见高大的身形轮廓。 洛白躺在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映得眯起了眼,却开心地冲人笑道:“你来接我进屋子啦?” 楚予昭维持着俯视的姿势没动,片刻后才问:“你就这样死皮赖脸的躺在门口?” “唔,我就这样死皮赖脸的躺在门口。”洛白眼睛一亮,从躺姿变成了坐姿。 他以前惹恼了娘,再去讨好卖乖时,娘都会用上这个词,所以他没觉得死皮赖脸带着贬义,反而感觉很亲切。 更何况这个词出口,就代表着娘的态度会发生转变。 果然,楚予昭没再说赶他走的话,转身回了屋,只是在转身瞬间,嘴边飘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洛白眼珠子一转,立即起身跟了进去。 他迅捷地站起身进了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书案旁:“我来磨墨,我来磨墨,这是我的活儿。” 楚予昭瞥了眼他衣衫,想起他刚在地上滚过,现在夜已深,快就寝安歇了,便唤了声:“来人。” 等内侍应声进门后,他又说:“把他带去沐浴。” “是。”内侍恭敬应声,转向洛白道:“洛公子,这边请。” “现在沐浴啊,可以吧。”洛白走向那名内侍,“走吧走吧,我去沐浴。” 楚予昭看着他左边脸上那两道墨痕,又忍不住补充:“全身都洗干净点。” 那内侍似是怔愣了下,立即回道:“是。” 虽然寝殿里就有浴房,但那是皇帝专用,内侍万万不敢将洛白带去那儿沐浴。乾德宫另外还有汤池子,是当初按照宫制所建,供嫔妃们侍寝时洗浴。只不过如今皇帝一个妃子也不立,汤池就空闲在那儿。 洛白身份在这宫里比较特殊,非奴非主,不知道该去哪儿洗合适。但这名内侍很会揣摩圣意,联想到刚才皇帝让他把人全身洗干净点的话,心头一凛,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陛下,是将洛公子带去凝霜池沐浴吗?”内侍试探地问。 “凝霜池?”楚予昭皱起眉,似在思索这个凝霜池究竟在哪儿。 内侍贴心地委婉介绍:“以前的娘娘们都会在凝霜池沐浴,那池子有专门的水道引入后山温泉,浴后肌肤细腻柔白,自带——” “凝霜池就凝霜池吧,将人洗干净些就成。”楚予昭打断他的话。 “是。” 内侍心道,果然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509:43:50~2021-10-0609:3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淇淋14瓶;Z萧默优2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9、第 39 章 凝霜池其实离得很近,洛白跟在内侍身后,只穿了两条通道就到了。这浴房修建得甚是华美,四周垂挂着粉红轻纱,因为引入的后山温泉水,池子里一年四季都是热水,将整个浴房蒸腾得白烟缭绕。 “哇,好漂漂啊……”洛白一激动,就会将漂亮说成漂漂。 他打记事起就和娘住在那个小村里,繁华的京城已让他眼花缭乱,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浴房,真是让他想都想象不到。 两名小内侍上前,帮他除掉衣衫,池水里已经撒上了一层嫣红花瓣,一名内侍还端着小瓷罐,用勺子舀了两勺不知什么东西撒进去。 “公子,这是西域那边贡来的香料,馥郁芳香,可以长时间留在肌肤上。”带他来的那名内侍贴心地解释。 “哈哈哈,香香的,好啊。”洛白开心点头,“我喜欢香香的。” 洛白很快就被剥了个精光,露出一身雪白滑嫩的牛奶皮。他知道男女有别,当着几名‘姐姐’光着身体有些羞臊,便捂着丁丁弓起腰,小跑到池边下了水,将整个人都埋在水里,只露出个头,嘴里催道:“大家都出去吧,别站这儿了,你们出去玩会儿。” 内侍们退了出去,只留下洛白一个人,他便愉快地耍起水来。 可惜内侍没让他玩尽兴,不多一会儿就进来催他可以了,洛白不舍地从池子里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衫,却发现衣衫没在了。 “我衣衫呢?刚才还在这儿,怎么没见了?”他背朝着人焦急地问。 “公子别着急,那些衣衫已经送去洗衣局,这里为您准备着其他衣衫呢。” 内侍边说边抖开手上一袭红纱,披在了洛白肩上,柔纱泄落,松松垮垮将他罩在其中,虽然连一根脚指头都没露出来,但那隐约中透出的身体线条和白皙肌肤,带着种欲遮还休的味道,更是惹人遐思。 “这是衣衫啊……”洛白低头瞧这层纱,觉得好看是好看,可哪里总是有些不对劲。 “公子,走吧,别让陛下等太久了。”内侍意味深长地道。 听到别让哥哥等太久,洛白也就不再琢磨这件奇怪的衣衫了,跟着内侍出了浴房。 这纱衣不光盖住了脚背,后摆也曳落在地,从浴房到寝殿这短短的一段路,洛白走得很是辛苦,几次差点被绞住的衣摆绊倒。他想将衣摆拿在手里,内侍却不让,又给他放下去,还体贴地理了理领口,让那处又松垮了些。 待到行至门口,内侍便脚步放轻地退了下去,洛白伸手推门,跨入房中。 “哥哥。” 楚予昭还在批阅奏折,他闻声抬起头,在看到洛白的瞬间,手里朱笔一歪,在折子上拉出长长的一道痕。 “我已经洗完澡了,好香哦。”洛白抬起手嗅闻,做出陶醉的模样,又在原地转了两圈,“看我的新衣衫,好好看哦。”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楚予昭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从薄唇里慢慢蹦出。 洛白没察觉到楚予昭语气的异样,又喜又愁地道:“我衣衫送去洗了,就穿了这件新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走路。” 他抬起手臂左右转圈,灯光透过薄纱,将那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腿照得若隐若现。 楚予昭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墙边的黄梨木衣柜前,动作很重地拉开柜门,从里面扯出一件黑色的丝袍,团成团对着洛白丢去。 “换了!” 洛白慌忙接住那丝袍,问道:“换,换了?” “马上换掉!”楚予昭道。 洛白以为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虽然全然不知原因,却也清楚这时候不要去问,只跟着命令照做便是,于是忍着满心疑惑,赶紧脱衣。 这纱衣不同于其他衣衫的穿着方式,是整个兜头罩下的,他没找到系带,心里焦急,便不得章法地胡乱拉扯。 纱衣领子本就松垮,他一个使劲,竟然将整个领子都拉了下去,上半身就光溜溜的暴露在空气中。 “啊,这个怎么弄啊——”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手上的丝袍被扯走,同时眼前一黑。等到光亮再出现时,身上已经多了件黑袍,楚予昭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沉着脸给他系丝袍衣带。 楚予昭动作很迅速地拉扯着衣物,将洛白带得左右晃,系衣扣时,指节顶得他胸脯也很疼。 “哥哥你轻点,轻点……”洛白小声嘶着:“指甲别蹭到我胸膛,疼……” 楚予昭动作一滞,烫着般收回了手,转身就往书案走:“那你自己穿。” “哦。” 洛白系好衣带,将已经挂在腰间的红纱衣从脚上剥出去,丢在一旁的椅子上,也跟去了书案。 这件黑色丝绸睡袍是楚予昭的,对洛白来说,穿着效果堪比那件纱衣,领口依旧松松垮垮,腰肢空荡,袖子像是垂挂了两条水袖。 洛白将衣袖挽了几圈,拖拖拉拉地走到书案旁,伸手就要去拿墨条,被楚予昭头也不抬地用手挡住了。 “不写字了,不需要磨墨。” “哦。那你喝茶吗?” “不喝。” “杏仁露呢?” “不喝。” “莲子羹呢?” 楚予昭闭了闭眼:“不喝,什么都不喝。” 洛白瞧出他的不耐烦,终于不再问,可有个还没问出来,憋着实在是难受,安静了片刻后,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问:“绵绵啵啵汤呢?” 楚予昭搁下朱笔,疲惫地用手指按着眉心,低低地问:“绵绵什么?” 洛白说:“绵绵啵啵汤。” “那喝吧。” 虽然不知道绵绵啵啵汤是什么,喝就喝吧,总比他一直在耳边絮絮要好。 洛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撩起过长的衣摆,啪嗒啪嗒出了门,又啪嗒啪嗒跑过通道,和那里伺立的内侍说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啪嗒啪嗒的清脆脚步声,一路响到了书案旁。 楚予昭侧头看了眼他的脚,问道:“穿的什么鞋?” 洛白翘起脚让他看:“木屐。” “脱掉。” “可是脱掉了我就没鞋穿了,要光脚的呀。” 洛白动着自己的脚趾,那五个浑圆白皙的脚指头上,盖着五片粉嫩的指甲,像是一排小贝壳。 楚予昭突然转回头,不再要求他脱鞋,只继续看着奏折。 殿内很安静,楚予昭侧颜被灯火镀上一层橘红,冷凛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更显俊美无俦。 洛白坐在书案侧边,一下下去看他,开始还有所顾忌,后面见他没注意自己,便肆无忌惮起来,两只眼珠子转也不转,直勾勾粘在他脸上。 楚予昭一直都感觉到两道热辣的视线,在他的眼角眉梢流连,片刻后终于转头凉凉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呀。” 洛白手肘支在书案上,手掌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闪着如梦如幻的碎光:“哥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楚予昭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问话,一时竟被噎住,脸上也飞快地掠过一丝恼怒。 洛白笑嘻嘻地摇晃着上半身:“你可真好看,我就这样看你一整晚也不会腻。” 楚予昭和他对视了几瞬,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他头拧往另一个方向。 太监此时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盛着两只细瓷小碗,洛白赶紧迎上前,接过了托盘。 他将托盘搁在书案一角,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放到楚予昭面前:“这是你的绵绵啵啵汤。” 楚予昭一看,这什么绵绵啵啵汤其实就是白玉汤丸,荷叶煮出的汤水加上去过腥的羊奶,汤汁白稠清香,里面飘着几个糯米小丸子。 洛白已经端起自己那碗,用勺子舀起一个丸子,迫不及待地递到嘴边。他撅着粉红的唇往里一吸,丸子便滑入口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啵。 他一边嚼着软糯的丸子,一边口齿不清地对楚予昭道:“啵!” 楚予昭默默地拿起了折子和朱笔。 “你不吃吗?”洛白见他动都没动面前那碗绵绵啵啵汤,不由问道。 “不吃。” “为什么?” “不想吃。” 洛白困惑道:“可是这是你自己要的呀?为什么要来又不吃呢?” 楚予昭不理他,任由他在那里小声嘟囔,‘浪费’‘可惜’之类的字眼飘入耳中,只置若罔闻地在折子上批注。 可洛白在旁边不停制造出各种动静,让他心烦意乱,越不想去听,那动静格外清晰。 洛白吧唧吧唧地咂嘴,吹着有些烫的汤水,再吸溜吸溜地喝。 嗝儿……啊……好好喝。 “够了,声音小点。”楚予昭突然一声压低声音的呵斥,把洛白惊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点滑脱。 “我知道了,我不发出声音。”洛白瑟缩了下,赶紧保证道。 他端着碗不出声地啜饮,丸子也不用吸的,而是用勺子整个喂进嘴,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 可楚予昭还是无法静下下来。 他明明盯着奏折,可眼角余光却总是注意着旁边那人,看他夸张地张大嘴,将丸子包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粉红的唇嘬成圆形,在他视野内一动一动。 折子上短短一行字他看了老半天,也没注意究竟写的是什么。 “别在这儿晃来晃去影响我,离我远点吃。” 洛白正在安静吃丸子,冷不丁听到楚予昭声音,赶紧停下咀嚼,看了看四周,含混问道:“去,去哪儿吃?” “随便你。”楚予昭声音里带着两分莫名的恼意。 “哦。” 洛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晃来晃去,但他没有辩驳,只端起碗,乖乖站去楚予昭背后。 这碗并不大,他仰脖将最后一滴汤汁倒进嘴,看着楚予昭面前那碗没动过的绵绵啵啵汤,便探出头小声问:“你真的不吃吗?” 楚予昭背对他没有做声。 洛白便试着道:“如果你实在是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楚予昭正在看手中的折子。这次大胤各地遭遇水灾,石塘府最为严重,石塘知府奏请朝廷拨粮拨款,他没有过多犹豫,提起朱笔在折子上落下个准字。 洛白见他没有做声,知道这代表默许了,便去端那碗绵绵啵啵汤。 他也知道不能发出动静,更不能在楚予昭面前晃来晃去影响他,于是放下空碗后,便匍匐在地上,绕着书案爬了一圈,爬到楚予昭对面,再伸出手,去摸案面上的碗。 楚予昭阖上折子,放在右手边已经批阅的那一摞,眼睛扫过书案对面时,突然就顿住了动作。 对面没有人,但一只手正在书案边沿摸索,摸过两本册子,又摸过一方镇纸,继续左右移动。那手皮肤细腻,指节似嫩葱,根根圆润,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细瘦手腕,一看就知道主人是谁。 楚予昭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放下折子,靠坐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 并在那只手就要够到瓷碗边缘时,将碗端走换了个位置。 洛白摸索片刻后仍然没碰到碗,心里犯起了嘀咕。 明明就是在这儿啊,明明就是这个位置啊,去哪儿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探出头,一双眼刚露出案面,就对上了楚予昭的视线。 洛白和他对视片刻,开始往下缩,一颗头缓慢下沉。 “不许动。” 那颗头立即就不动,只能看见头顶的柔软发丝,还有半双亮闪闪的眼睛,睫毛似鸦翼般轻扇着。 “做什么?”楚予昭明知故问。 “我端汤。” “端汤就端汤,鬼鬼祟祟的又是为什么?” 洛白翕动着嘴唇,小声道:“我不想打扰你,在你眼前晃来晃去。” 楚予昭默了一瞬:“你已经吃了一碗了,还吃得下吗?” 洛白摸着肚子:“还吃得下的。” 楚予昭没再说什么,拿起折子继续看,洛白见自己既然已经暴露了,便也不再躲藏,干脆欠身端过那碗绵绵啵啵汤,再小碎步站回了开始的位置。 洛白吃这碗丸子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楚予昭的眼角余光也瞟不着,但就在他翻阅折子时,一缕浓郁的香味,飘进了鼻腔。 这香味浓艳靡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既熏得他心里烦闷,又让他身体莫名有些发热,同时鼻子也隐隐发痒。 他微微侧头,寻根朔源,发现那香味是从身后的洛白身上传来的,只要他一动手中勺子,宽大的袍袖跟着摇晃,袖口就溢出香气。 楚予昭想让自己忽略掉那股香味,可鼻子却越来越痒,终于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洛白连忙放下碗去掏帕子,手指探入襟口后,才想起自己衣衫已经换过了,帕子没在身边,便走到楚予昭身旁,俯身去掏他的帕子。 楚予昭刚想起身,一只手就迅捷地探入他睡袍襟口。他猝不及防的愣怔住,就在这瞬间,那手指已在他胸膛上摸索了一个来回。 洛白没摸到帕子,手指却触摸到光滑温暖的肌肤,犹如裹着一层绸缎的大理石,既坚实又充满弹性。 这手感的确是好,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又摸了两下,待到还要继续时,手腕倏地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 “你在做什么?”楚予昭咬着牙问。 洛白眨着一双大眼睛:“哥哥你在打喷嚏,我帮你拿帕子呀。” “你看我穿的衣衫,是会带着帕子吗?” 洛白低头去看他衣衫,醒悟到他和自己一样穿着睡袍,便小小地啊了一声:“应该没有哦,抱歉哦。” 他嘴上说着抱歉,神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兴奋中透着雀跃,眼睛也贼亮贼亮。 没帕子就没帕子吧,哥哥的胸膛真好摸。 还想摸…… 楚予昭目光犀利地盯着洛白,若不是知道他脑子有问题,真会怀疑他其实是在想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因为两人相隔很近,洛白身上的香味更加浓烈,一个劲儿的往楚予昭鼻子里钻,熏得他一阵头昏脑涨,心跳也跟着加快。 他陡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将洛白的手腕扔开,偏过头道:“快去洗个澡。” “洗澡?”洛白揉着自己被捏红了的手腕,不解地道:“我刚洗过啊,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很香。”说完扯着自己领口往楚予昭身前凑:“哥哥你闻闻,你闻闻,好香的。” 楚予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光却不自禁看向他领口,一大片白皙如细瓷的肌肤,带着极强的冲击力,瞬间撞进整个视野。 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向窗边,声音却提高了音量:“让你去洗澡就去洗,别啰嗦。” 洛白撅了撅嘴,不敢再违逆,磨磨蹭蹭地向门口走去,嘴里咕哝着:“我明明这么干净这么香,香得我都想把自己吃了,偏偏还要我去洗。洗就洗吧,我去泡花瓣池子,洗出来更香……” “站住!”楚予昭猛然转身叫住他。 “什么呀?”洛白声音也有点冲,还悄悄翻了个白眼。 楚予昭看着他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嘴撅这么长干什么?” “我的嘴一直都这么长啊。”洛白有点负气地说完,还故意撅起嘴让嘴唇开合,发出啧啧的声响。 楚予昭知道不能和他计较,忍住心头的怒气,压低声音道:“别去那什么池子里泡了,就在旁边的浴房里洗。” 洛白知道他指的就是和这间房相连的浴房,倒也没有坚持非要去泡那个花瓣池子,踢踢踏踏地往浴房走去。 楚予昭对着他背影叮嘱:“拿澡豆把身上搓一遍。” “可是搓完我就不香啦。” 洛白喜欢香香的自己。 楚予昭威胁道:“如果你不将身上的味道洗得一点不剩,我就令人去替你洗。” “知道啦,洗就洗。”洛白仗着没转身,楚予昭看不见自己,便皱着脸吐舌头,还无声地学他说话。 “等你出来后我要检查,倘若还有那种难闻的味道,就继续洗,直到洗得我闻不见为止。” 洛白身旁的滴水漏晶面,映出他的鬼脸,楚予昭看了一眼便不忍目睹地转开视线。 洛白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很重,进了浴房后还重重关门,砰的一声。 楚予昭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乖巧?什么听话?一切只不过都是假象。 这间浴房没有开始那浴房大,也没有汤池子,只靠墙摆放着一个大木桶,桶上方的墙壁里伸出根铜管,管口处是个玉石雕刻的龙头。洛白好奇地摸了下,那龙头便向右移开,铜管里流出汩汩热水来。 “哇。”洛白惊讶得不行,将那龙头反复开合,看热水时断时续。 等他将那玉石龙头玩够了,浴桶里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便除去衣衫,跨进木桶洗澡。 虽然他刚才不想洗澡,但真的泡进热水里后,还是很舒服的。他抓起桶旁石台上摆着的澡豆,一边抹上身体,一边大声唱歌。 “洛白打青蛙,青蛙呱呱呱,洛白打铁柱,铁柱哇哇哇。我错啦,救命啊,洛白别打啦。” 楚予昭听着浴房方向传来的歌声,再次将手里的折子重重扔在书案上,那摞已经批好的折子被撞得掉落在地。 他满脸愠怒地想起身,刚欠起身体,目光便瞥到书案下方,那个装着碎瓷片的木匣上。他注视那匣子片刻,终于还是坐回椅子,将头靠向椅背,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猫猫王,猫猫王洗香香,喵喵喵,喵喵喵,猫猫王真漂亮……” 洛白又新编了一首歌谣,反复地唱,每一遍曲调都不相同,有时欢快有时肃穆,甚至还将村里那些女人哭嫁的曲子照搬来,哀哀戚戚地拖着长音:“鸡叫头声雾沉沉,提起花帕难开声……我是猫猫王啊……呜呜呜……猫猫王洗啊洗啊……香香呜呜呜……” 饶是楚予昭耐性再好,也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大步跨到浴房门前,刚要抬脚踢门,又恨恨地收腿,转身,双手负在背后,在屋内烦躁地来回踱步。 “……一兜露水一兜草,靠你冤家靠不到,猫猫王呜呜呜……你个狠心的猫猫王……真漂亮呜呜呜……” 成公公刚办完事,匆匆回来禀报,才走到通道口,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接着殿门被咣地拉开,黑着一张脸的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 “陛下。” 楚予昭看见成公公,道:“成寿,去提盏灯笼,朕要去园子里逛一圈。” “逛园子?”成公公呆了一瞬,“陛下,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去逛园子吗?” 楚予昭道:“去吧,朕有些闷,想去转转。” “是。”成寿不敢再说,转身便去取灯笼,走出几步后,似听到皇帝一声苦闷的叹息:“这屋子是呆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609:39:16~2021-10-0709:0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瓶子烟灰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变态王子10瓶;透明的水母、等在岸边的小腻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0、第 40 章 夜里的御花园,静谧清幽,凉风习习,楚予昭站在其中,只觉得耳朵终于不再嗡嗡响,心头的燥郁也被涤清。 只是洛白那如同魔音般的歌声时不时就要在脑子里响起:冤家猫猫王啊……呜呜呜…… 他甩了甩头,企图把那魔音甩出脑中,成公公在身后小心地问:“陛下可是有些凉了?” “没事,再站一会儿吧。” 看洛白那劲头,估计泡完澡还得有一阵。 有几名宫女内侍路过,发现站在这里的竟然是皇帝,都惊了一跳,施礼后匆匆离去,只在心里琢磨,这大黑天的,陛下怎么会站在园子里。 楚予昭又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回寝殿,成公公拎着灯笼赶紧跟上。 到了回廊口,他对成公公道:“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不用守夜。” “老奴不累,老奴还能守夜的。” 楚予昭语气淡淡地道:“王太医擅长风湿,你明日便去他那里看诊,开个方子。” 成寿一怔,明白这是皇帝见他今日走路不太利索,知道他风湿又犯了,所以让太医院给他看腿。 “陛下,老奴,老奴……”成寿眼眶一热,剩下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 楚予昭也不再说,径直走向寝殿,只是在屋门口停下脚,面对着那扇雕花房门没动,直到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了歌声,这才推门进去。 屋内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掉在地上的那些折子已经被捡了起来,整齐地在书案上码成一摞。他走向浴房,看见房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 这是终于回玉清宫了吗? 楚予昭心里诧异,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一边解着睡袍系带,一边走向屋中央那架大床,结果刚绕过屏风,就被点穴般顿住了动作。 那宽大的黄梨木雕花大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了个人,被子下隆起一团,一只白皙的手搭在被面上。 他视线顺着那只手缓缓向上,落在一张漂亮的脸上,压住内心翻腾汹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了声:“你在做什么?” “睡觉呀,时间很晚了,该睡觉了。”洛白往大床里面挪了挪,让出更多范围,还贴心地掀开被子一角,热情邀约:“快进被子来,外面有些凉。” 楚予昭听到了自己的错牙声,努力维持平静:“你要留在这儿过夜,就去碧纱橱的软塌上睡。” “可是我不想去软塌上睡,我想和朕一起睡。”洛白慢慢撑起身,从躺姿换成了坐姿。 被子从他肩头滑落,堆积了一大圈在腰腹,显得他像是陷入在被子中似的,整个人看上去娇小了一分。那件过大的睡袍系带已经松了,大片肌肤暴露在灯火下,锁骨处现出凹陷的阴影,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灯光下,洛白眉眼漆黑肌肤如雪,嘴唇又红如点绛,强烈的色彩对比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楚予昭心中似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下,这时才猛然醒悟,眼前这名少年不是名小孩子,他已经成人了。 “来嘛,我们一起睡嘛。”洛白又拍了拍空着的床侧,“我已经洗得一点味都没了,连皮都泡得皱皱的。” 说完便伸出手,动着几根手指:“看,看我手指,皱了。” 楚予昭视线从那截露出来的皓白手腕上掠过,冷声道:“立即从我床上下来,去软塌上睡。” 虽然楚予昭随时看着都在生气,但洛白已经能够从他的话里,辨别出那是真的生气还是有一点点生气。眼下这语气和表情,代表着这事没有缓和余地,楚予昭是在真的生气。 洛白不敢再坚持,一边挪动着下床,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真小气,明明床这么大的,何况我又不占地儿,就睡个角落……” 他挪到床边,将两只脚放进木屐里,脚趾一点点向前蠕动,嘴里的嘟囔一直未停:“立即从我床上下来,去软塌上睡,不然就给我回玉清宫。你没说不然就给我回玉清宫那句,我是在帮你说完。” 他抬起头,对上楚予昭的视线,又坚定地补充道:“我去软塌睡,反正不会回玉清宫的。” 楚予昭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看着他穿好鞋,又踢踢踏踏地走去碧纱橱。 碧纱橱是在一处窗边,窗下摆放着一架古琴,楚予昭偶尔会在窗前抚琴,累了就去碧纱橱的软塌上歇一歇。 “我的枕头呢?被子呢?”洛白在大声问。 软塌上一直都有枕头和软被,楚予昭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便没有搭理。 “我要自己的枕头和被子,睡其他的会睡不着。”洛白还在理直气壮地道。 楚予昭对他的抱怨置若罔闻,只拿起床边案头上的一本书,半躺下去,靠着床背看书。 洛白没有继续说话,碧纱橱那边只传来拍打枕头的声音,显然他也上了软塌。 楚予昭从书页中取出用玉片打磨成树叶状的薄薄书签,接着昨晚的内容接着看,可还没看上两行,就听到洛白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 楚予昭一怔,拿着书坐起了身,还没待他问出口,那边洛白又惊喜地道:“啊!这枕头和被子上有哥哥的味道。啊!” 洛白趴在枕头上深深嗅闻,无比陶醉地道:“好香啊,全是哥哥的味道,好好闻啊,比我刚才泡了那花池子后好闻多啦。” 他抱着被子在软塌上翻滚,滚一圈,将脸埋进被子里闻一下,接着再滚一圈,再将脸埋进去陶醉地深呼吸。 楚予昭坐在床上,将那本书越捏越紧,终于忍不住喝道:“洛白,你再发出一点动静——” “就给我回玉清宫去。”洛白大声将他的话补完,又好言好语地道:“我知道了,我不打着滚闻了,我悄悄的闻。” “悄悄闻也不许。”楚予昭厉声道。 洛白不是很走心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碧纱橱那边果然没有传来动静,楚予昭也就半躺回床上继续看书。 他眼睛盯着那几行字,脑里却情不自禁浮现出洛白正搂着枕头嗅闻的画面,无论如何也驱之不去。 就这样过了半晌,他终于心烦意乱地将书丢下,起身穿鞋去了碧纱橱。谁知刚走到软塌前,便看见洛白已经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给下眼睑投下一片弧形阴影,一缕发丝搭在脸颊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嘴唇微张着,可以看到一小段粉红的舌尖。 楚予昭沉默地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回头,俯身去吹熄软塌旁的那盏灯火。 “漂亮哥哥……” 他倏地看向塌上,发现洛白依然沉睡着,只是发出了一声呓语,又翻身朝向了里面。 楚予昭回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身体,直直地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胸腹处。 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梆——梆梆!三更了,平安无事……” 因为这打更声,反而凸显得夜晚更加静谧,楚予昭知道这又会是个不眠之夜,他将躺着等到天明,接着去上朝,在头痛欲裂中听那些臣子的争吵。 每到夜里,他体内的那股气息就会涌动,虽然不是像大发作那般剧烈的疼痛,但头骨里似是嵌入了一把小刀,时不时就轻轻搅动一下,胸腹部也闷涨气促。 他已经习惯了就这样躺在床上等待天明,在那时不时的钝痛中,朦胧的迷糊上一阵,权当做休息。 他想起今晚发生的诸多事情,不由自士伸手摸向肩头。刚才沐浴时他已经看过了,肩头上那处牙印正在愈合,淤青也在淡去。 他又躺了会儿,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突然惊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股气息还没在身体里流动。并没有如同其他的每一个夜晚般,在他闭目静躺时,就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对他的折磨。 楚予昭的那点睡意顿消,睁大眼睛盯着床帐。 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前两次大发作时,洛白和小豹都能指挥那股气息,难道今晚是因为洛白睡在房内,所以气息就蛰伏着,不再出来游走吗? 洛白一觉睡醒,天已经亮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刚想唤元福姨,就发现自己没在玉清宫,而是在乾德宫寝殿。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大床边时,发现楚予昭已经没在了,便慢吞吞地爬上床,钻进了锦被里。 唔……哥哥的床真舒服,味道比软塌里更好闻。 躺在这充盈着楚予昭气息的被窝里,洛白极快的又睡着了。 再次睡醒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他懒洋洋的不动,还想再躺会儿,但殿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名宫女。 “公子您醒啦?”一名圆脸宫女将手中水盆放到桌上,笑眯眯地道。 “我醒了。”洛白躺着回答。 圆脸宫女抿唇一笑:“那公子现在起床吗?” 洛白问:“姐姐,我哥哥去哪儿了?” “哥哥?”圆脸宫女有些茫然,另一名宫女却反应过来,温声道:“陛下去上朝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公子您还在睡觉的时候陛下就去上朝了。” 洛白也就不再问,任由宫女们给自己洗漱,又换上了一身新衣衫。 他虽然分不清布料好坏,却也知道这新衣衫比自己之前穿的要好,虽然都是月牙白,这件却有银色暗纹,举手抬足之间光华流转。 “这件衣服真好看啊。”他在宫女端着的铜镜前来回照,又指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宫女:“姐姐,你看这个猫猫王漂不漂亮?” 他容貌生得俊俏,说话又一团天真懵懂,宫女喜欢得紧,忙赞道:“漂亮,漂亮。” 宫女们胆子也大了起来,圆脸宫女性格活泼,一边给他理衣衫,一边道:“公子若是以后好好为陛下侍寝,想要什么样的好看衣裳都有。” “侍寝?侍寝是什么?”洛白好奇地问。 圆脸宫女捂着嘴笑:“你昨夜睡在陛下寝殿里,可不就是侍寝吗?” 洛白认真点头:“哦,那我的确侍寝了,我陪哥哥睡觉的。” 两名宫女没想他竟然如此直白,脸一下红了,另一名宫女瞪了圆脸宫女一眼,圆脸宫女也自知失言,不再莽撞做声。 等到用过早膳,他觉得应该回玉清宫,昨日只在元福那里请了一天的假,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得回去一趟。于是忍住想去朝堂上找哥哥的想法,准备回玉清宫。 洛白对乾德宫回玉清宫的路非常熟,还知道哪里可以抄近道,便没有顺着大道走,而是穿过林子,沿着荷花池边的小径前行。 没走一段,前方路口出现一座小亭,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 洛白还从未在这条路上见着人,心下好奇,边走边频频往亭内看。待到近了,他看清亭里坐着两人,一名不认识,长得倒是挺顺眼,另一名他在朝堂上见过,是不光喝了他泡的茶,还让哥哥很不痛快的那个人,好像叫禄王。 禄王楚予垆正和左相辛源的儿子辛至曲坐在这里观荷,顺便谈一点其他事情。 辛源这人和谁都不结交,也不属于任何派系,楚予垆想拉拢他,只得从他儿子辛至曲身上下手。 辛至曲刚入了翰林院,还是一名小翰林,他爹虽然是左相,但家风严格,所以他也不和京城里的高官子弟过多来往,在其他纨绔们策马纵街,四处寻欢作乐时,他只在府中看书,倒成了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那一例。 楚予垆为了和他拉近关系,也算是煞费苦心,直到知道他想看御花园里的荷花,却又不敢求他那左相爹后,才想了个法子接近,热情地将他带进了宫。 因为时间不凑巧,他连今天的早朝都没去,到了殿里后推说身体不适,告了假提前离开了。 只是辛至曲看荷便是真的看荷,每当楚予垆试探着递出话风时,他都扯去其他话题,或者干脆就品茶,闭嘴不言。 楚予垆聪明的不再提朝堂之事,两人品着上好的茶水,就着这一池荷花谈山谈水。 楚予垆说了句笑话,辛至曲刚端起茶,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身形稍显单薄,着一件月牙白的长衫,腰肢被束得盈盈一握。 洛白在朝堂上见过楚予垆,但楚予垆当时却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在看清他那张脸后,先是目露惊艳,接着就升起一丝疑惑。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在宫中见过洛白这号人物,如果见过,这样的长相肯定不会忘。穿着打扮也不是宫人,那件月牙白长衫,如果他没认错的话,所用布料应该是滇西贡品暮云缎。 能在宫内行走,穿着如此贵重的衣衫,莫非是哪位大臣家没见过的公子? 楚予垆脑内念头飞转,脸上随即露出个春风和煦的微笑,对着洛白举了举茶杯,姿态风流地邀约:“公子,清风暖日,荷香阵阵,只有品上一杯上好的清茶,才不至辜负这早秋美景。” 他说的这通话,洛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能听懂清茶两个字,瞬时也联想到那次在朝堂上,他给朕泡的茶,结果被这人喝了那事。 那杯茶喝了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端着茶杯向我显摆? 洛白不太高兴,又见这人一直盯着他笑,那笑容粘稠浓腻,像是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层蜘蛛丝,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昂着下巴继续往前走。 洛白走出几步后又停步回头,楚予垆以为他改变了士意,脸上笑意更甚,再次举了举茶杯。 然后他就看见那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突然对他用一根手指推高鼻子,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洛白看着禄王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才满意转身,往玉清宫走去。 楚予垆转向石桌对面的辛至曲,正想就这小公子说上两句,却见辛至曲依然看着小道尽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背影。 他便咽下了嘴里的话,只慢慢啜饮着茶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709:04:02~2021-10-0810: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entwoma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惊麟10瓶;透明的水母、5484916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1、第 41 章 洛白回到玉清宫,刚跨进院门就大声唤元福姨。 元福从屋内出来,见洛白这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笑道:“哟,新衣裳啊,这是在庄子上得的新衣裳?” “不是,是在乾德宫得的。”洛白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端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噜噜往嘴里灌。 刚才那个禄王对他显摆茶水,有什么了不起啊?他玉清宫里的茶水都喝不完。 “乾德宫?不是说陛下带你去了城外的庄子吗?”元福疑惑地问。 洛白老实回道:“最开始是在庄子上的,但是后面就回皇宫了。” “回皇宫……那昨晚你是在哪里歇的?” 洛白将茶壶放下,打了个嗝儿:“就在朕的屋子里歇的。” 元福心里咯噔一下,神情有着刹那的凝滞,但转念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可洛白已经洋洋得意地大声补充:“我昨晚就在哥哥屋子里睡的,我侍寝呢,侍寝后就得了这身新衣裳。” 砰! 元福手上端着的竹篮摔在地上,刚洗好的苹果滚了一地。 “呀,苹果掉了。” 洛白赶紧就去捡苹果,还没弯下腰,就被元福抓紧了手臂:“昨晚,昨晚陛下对你,对你……” 他的声音很急促,神情也有些紧张,但在对上洛白那双茫然的眼睛后,剩下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但洛白却好奇了,追问道:“元福姨,陛下对我怎么?你话还没说完。” 元福和他对视片刻后,抓着他手臂就往屋子里走,洛白被拉得趔趄,嘴里只道:“元福姨,你抓得我手好疼,元福姨……” 元福将洛白拉到屋里,又咣啷关上门,转过身厉声道:“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脱,脱衣裳做什么?”洛白先是惊讶,接着似乎就明白过来,抓紧自己的衣扣,警惕道:“元福姨,这新衣裳是我侍寝得来的,可以不还回去。” 元福又听到侍寝两字,一时急火攻心,伸手就要去剥。洛白见势不妙,急忙围着桌子打转,嘴里只大声嚷嚷我不脱,这衣裳就是我的了。 元福围着桌子追了两圈没追上,气喘吁吁哄道:“不还回去,衣裳不还,我们,我们只是去洗澡,乖,现在就去洗澡。” “洗澡?还要洗?我昨晚都洗过两次了。”洛白竖起两根手指,认真地说:“我在那个凝霜池洗过一次,还是洗的花瓣澡,后面又在朕的浴房里洗了一次。” “你去凝霜池洗澡?洗了两次?”元福本就是宦官,声线偏柔,这下陡然提高音量,尖锐得都快破了音。 “是啊。” 洛白见元福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都变了,心下不由着了慌:“元福姨,你怎么了?” 他小跑到元福面前,俯下身去瞧他脸,嘴里道:“元福姨,你别着急,不就洗澡吗?我去洗,我再去洗一次。” 片刻后,洛白站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任由元福将他转来转去的看。 “元福姨,好了吗?” 元福将他抬着的手臂放下,问道:“你就是睡的碧纱橱?” “是啊。”洛白说。 元福仔细检查洛白全身,那一身白得发光的牛奶皮上,的确没有一丝其他痕迹。洛白皮肤娇气,刚才被他抓着手臂往屋里带,现在那处皮肤就多了几个指痕,若是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 元福总算是放下心,又责怪道:“陛下是士子,留你在殿里伺候他,哪里就是侍寝了?以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当心让别人听见。” “哦。”洛白不是很走心地回道。 “认真点。” “哦,以后这种话我不会乱说。我现在可以坐下了吗?” “坐下吧。” 洛白坐在浴桶里,和元福打商量:“元福姨,我以后可以夜夜在陛下那里侍寝——那里伺候他吗?” 元福问:“陛下让你夜夜伺候他的?” “他没说。”洛白用手拨弄着浴桶里的水,“可是我觉得他挺想我伺候他的,昨晚他写字的时候让我磨墨,还把他的绵绵啵啵汤让给我吃。” 元福心下正又羞又愧,为自己刚才居然用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去揣测皇帝,听洛白这么一说,便道:“既然陛下想你去伺候,那你就去吧,但得注意了,要听陛下的吩咐,不可顶嘴,也不要恣意妄为,陛下是士子,是天,他说什么你都得听。” “说什么都得听?”洛白停下手问。 “对,什么都得听,让你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洛白转头看向元福,脸上还挂着水珠,大声道:“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可不行,得挑着来。万一让我喝洗澡水呢?让我吃屎呢?难道我也要听吗?” 元福更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想多了,这样的洛白,怎么可能让陛下有其他心思呢?想来是陛下自己性子沉郁,便觉得洛白叽叽喳喳的天真讨喜,放在身边可以疏解心情。 “陛下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让你喝洗澡水?让你吃……那什么呢?”元福好声好气地道:“总归你不要逆了陛下的意,恭恭敬敬的,不要以为自己还在玉清宫。陛下是士子,吩咐你的话都要听着,特别是要懂得看眼色,别将他惹恼了……” 元福叮嘱到这儿,心里又担忧起来,洛白这什么都不懂,哪里会看人脸色?可别到时候惹出什么祸端来。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惹了陛下的。”洛白乖乖保证:“元福姨,我最会看人脸色了。” 他盯着元福道:“元福姨,你现在的模样就是在担心我,怕我闯祸,对吧?” 元福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又喜又忧地叹了口气:“说你不懂嘛,又什么都明白,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个七窍玲珑心,还是个——” 他话没说完,断在了嘴里,但洛白却体贴地继续补充:“还是个傻子对吧?” “胡说,你才不是傻子。”元福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洛白也嘻嘻笑:“我不是傻子,我最聪明了。” “对,公子最聪明了。” 洗完澡,洛白便去了书房,将自己柜子里的小包袱取出来,一样一样清点。 娘留下的那本什么师门秘法的书册就不带着了,换洗衣衫也不带着了,要是侍寝得好,陛下会送新衣衫的。这个每天按爪的册子带不带呢?不带了,每天还是回玉清宫按爪,顺便看下元福姨…… 选来选去,结果什么也没带,不过那本按爪的册子上,被他画了个大大的梅花,一个都占了快半页。 毕竟昨夜留在哥哥屋子里侍寝了,这是大事! 虽然以后还要侍寝很多晚上,昨夜是第一晚,得按个大爪。 楚予昭昨晚睡了个难得的好觉,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好。当他上朝时,只觉得格外神清气爽,连那些争吵不休的老臣,都没有平时那么可憎。 臣子们也感受到了皇帝的好心情,虽然不敢互相交流,却都在心底暗暗揣测,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能让皇帝这么开心。 这次早朝没什么大事,边境的达格尔人没有作乱,天已入秋,各地降雨量减少,曾经遭受洪涝的州府得到了妥善解决,大臣们也难得的没有吵架。 楚予昭将大小事宜定夺后,退朝回了后殿。 他刚刚跨进寝殿门,一道身影就迎了上来:“哥哥你回来啦?” 楚予昭稍微一顿,似乎是诧异洛白怎么还在这里,不过也没做声,张开双臂,由内侍给他除冠脱朝服。 洛白倒了一杯茶,殷勤地凑上前:“哥哥刚才在朝堂上把茶杯砸了没?骂人骂渴了没?来喝杯水。” 内侍正在给楚予昭解朝服腰带,他依然张着双臂,却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洛白。 洛白估计他手不空,就踮起脚,将茶杯送到他嘴边,无比体贴道:“来,我喂你喝。” 楚予昭的唇瓣碰到茶杯,正要拒绝,嘴一张,茶水就灌了进来。猝不及防下,他喉结上下一动,将那口茶水咽了下去。 洛白没去看楚予昭迅速黑沉下去的脸色,喜滋滋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见内侍已经将他朝服脱掉,正要给他穿常服,连忙上去帮忙。 楚予昭倏地收回手,抓过常服转身往屏风后走,嘴里道:“都下去吧。” 内侍们悄无声息的退下,洛白见楚予昭要自个儿换衣服,便去到窗边那软塌旁,大咧咧躺下,大声问:“哥哥你是要画画还是弹琴?我就在窗边陪你。” 楚予昭正在系腰带,闻言手下一顿,又将刚穿上的常服脱掉,随意搭在屏风上,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黑色劲装穿上。 洛白正躺在软塌上翻来翻去,就瞧见楚予昭从屏风后出来,大步走向房门。 他连忙坐起身,问道:“哥哥你要去哪儿?” 楚予昭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从房门走了出去。 “那你早点回来啊……”洛白刚喊了声,却又不想一个人留下,急忙穿鞋追了上去。 楚予昭并没有离开乾德宫,跨出寝殿门就拐向□□院,来到了他平常练功的场地,从武器架上抓起了一把长剑。 洛白赶过来时,只见剑光翻飞,剑气挟裹落叶形成旋涡状,其中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英姿勃勃,威武无匹。 他没有出言打扰楚予昭,而是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手肘撑在面前石桌上,托着腮专心地看。 楚予昭练剑也很投入,他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眼里透出凌厉锋芒,每一招剑式,都被灌入了森森剑意。 洛白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心里竟浮起了几分紧张,觉得哥哥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不像是在练剑,倒像是想将谁砍倒似的。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一道灼亮的白光递进,他被那道光晃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喉间就多了一把锋利的剑刃。 而楚予昭正站在他面前,手持剑柄,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名陌生人,充满残忍和杀气。 那剑刃就抵在他喉咙处,似乎他只要做一个吞咽的动作,就会轻易刺进去。 阳光照在剑锋上,反射出的白光投在洛白脸上,他微眯着眼,动也不敢动地轻唤了声:“哥哥。” 声音不大,但楚予昭身体震了震,眼底的残忍和戾气快速散去。他像是这才看清洛白,将剑身侧了下,让那团白光离开他的脸,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了好久了啊,一直在看你练剑。”洛白垂下眼,看着那柄仍旧抵在喉咙处的剑,小心地道:“哥哥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不是坏人,我是洛白呀。” 楚予昭这才收回剑,当啷一声放回旁边的武器架,再垂下头,慢慢解开衣领顶上的系扣,再去解手掌上缠绕的练功带。 他动作不紧不慢,略微敞开的衣领处露出一片肌肤,上面挂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散发着一种具有攻击性的男性魅力。 洛白刚被剑抵住喉咙,还有些心有余悸,一边用手摸着颈子,一边去瞟楚予昭。他眼睛从那领口钻进去,一眼接一眼,目光越来越频繁,最后黏在那处肌肤上不动了。 楚予昭将练功带扔在石桌上,又在解紧扣的袖扣,就听见洛白的声音:“哥哥,你怎么样都好看。” 楚予昭手下一顿,垂落的视线缓缓看向洛白。 洛白也正仰头看着他,并对他露出一个动人的笑。阳光将他的肌肤映照得宛若透明,神情是一团孩子气的天真。 但接着,他就用那天真的神情说出了一句浪荡子话:“哥哥你可真好看,看得我心里有些发痒,像有虫子在爬。” 楚予昭转回视线,将已经解开的衣领重新扣上,大步向寝殿方向走去。洛白看着他身高腿长的背影,心猿意马地追了上去。 楚予昭回去后便进了浴房。 他以前洗浴时从来不会关门,今天不但关门了,还落了插销,落下插销后还不放心地推了推。 洛白被拉下了一段距离,刚进屋便听到浴房门传来砰的一声,他上前推了两把没推开,便贴着门大声问:“哥哥要我来给你搓背吗?” 虽然情理之中的没等到回复,他也不介意,哼着小曲儿慢慢踱回屋内。 到了中午时分,等到内侍们在侧厅桌上布好了菜,洛白很自然的就在楚予昭对面坐下。 内侍看了眼楚予昭,见他如同没看见似的,只低着头喝汤,便取了副空碗碟放在洛白面前。 楚予昭的午膳就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只是在洛白坐下后,一名内侍赶紧去了御厨房,临时又添了两道菜。 洛白的胃口历来很好,他在玉清宫时,每顿也是四菜一汤,所用食材和烹调的精细程度,都和面前这些菜肴没有区别。而他每顿都能将那些饭菜扫光。 楚予昭吃饭很慢,像是每颗饭粒都要细细咀嚼,所以在他将小碟里布的菜吃掉,再举筷去挑菜时,发现每个盘子里,居然都剩得不多了。 洛白显然还在克制自己,他眼睛盯着盘中的鱼肉,却咬着筷子头催促楚予昭:“哥哥你快吃,我不吃,我给你留着的。” 楚予昭的筷子悬在空中,再放回筷枕,看了眼旁边伺立的内侍。 那内侍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回禀道:“已经,已经去御膳房加菜了。” 说完又低声吩咐旁边跑腿的小内侍:“两道不够,再上两道,不,再上四道。” 吃完这顿午膳,楚予昭便去御书房和几名大臣议事,洛白彻底没事可干了,便在乾德宫前的台阶下闲逛,琢磨着是就在这里等哥哥,还是去找野猫们消遣消遣。 “你在这儿干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洛白回头看,见是熟人,立即笑嘻嘻地打招呼:“王奉。” 楚琫还穿着朝服,看样子正要出宫回王府,他上下打量着洛白,问道:“我看你也没什么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宫玩玩?” “出宫?”洛白看了眼乾德宫方向,觉得楚予昭还要和那些老头谈很久,便道:“好啊,出宫去玩。” “走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810:06:22~2021-10-0911: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天自两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极圈99瓶;人天自两空20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2、第 42 章 有楚琫随行,洛白没遭任何盘问的出了宫,上了宫门口停着的马车,向着长街另一头驶去。 虽然已经出过两次宫,但洛白听着那些喧腾人声,依然觉得很新奇,撩起车帘往外看。 “王奉,咱们这是去哪儿?”他问道。 马车上就准备着常服,楚琫开始脱身上的朝服换衣裳,换下来的朝服就团成团扔在旁边。听到洛白询问,他一边系腰带一边问:“你想去哪儿玩?” 洛白哪里会知道去哪儿玩,想了半天才问道:“这附近有兔子洞吗?咱们可以去掏兔子。” 楚琫已经系好腰带,正坐在座位上换鞋,闻言噗嗤笑出声,说:“你真想得出来?掏兔子洞?告诉你,这京城可以玩儿的东西可多了,城西的斗蛐蛐斗鸡,李家角的买擂台,王园子的名角儿唱戏,你玩都玩不过来。今儿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本王,本王就带你这个乡巴佬去长长见识。” “好,长见识,我喜欢长见识。”洛白眉飞色舞道。 马车在一处牌面颇为豪华的楼阁前停下,楚琫整整衣袍,率先下了马车,洛白赶紧跟上。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门口的知客虽然从来不知道楚琫具体身份,却是经常见到他的,知道这名客人出手豪气,身份非富即贵,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给两人带路。 刚跨进大门,洛白便听到震天的呼声,像是将屋顶都要掀翻似的。待走过通道,面前便出现一座大厅,正中央有座高台,里面有两人正在对打。 “那边有人在打架。”他给楚琫说。 “那不是打架,是比试,打擂台,知道吗?” “哦,我知道比试。” 大厅四处都坐满了人,每人都冲着擂台上的两人高声呼喊,有些甚至站起了身,空气中充满了兴奋和狂热的气氛。 洛白从没见过这等场景,看得目不转睛,又想起村里那些人讲过,城里的花子最爱在人多的地方拐人,生怕跟丢了楚琫,伸出手将他衣袖扯着。 楚琫啧了一声,对他低声道:“你别扯着我,一看就是没见过市面。本王在这里,你怕什么?” 洛白听他这么说,便松开了手,嘴里也压低声音道:“那你得多看看我,别让我被花子拐跑了。” 楚琫惊讶道:“拐你做什么?人家都是拐小孩儿和大媳妇,拐你回去吃白饭吗?”但他说完后,又上下打量洛白,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不过也说不准,兴许会把你拐走,卖给哪家吃白饭。” 洛白听到这话更显紧张:“那算了,我还是出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就要往外面走。 楚琫见他当了真,忙拉住人哄道:“逗你玩的,我就随便开个玩笑而已。这里面都是正经客人,花子进不来的。” 正说着,旁边一名露出大半酥胸的女子,娇笑着迎了上来:“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奴家就等着伺候您茶水呢。” 楚琫脸上露出一个风流的笑,嘴里却不饶人:“你想伺候爷?先把脸上的两斤粉洗掉,让爷看看真面目再说。” 那女子很是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娇嗔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带路的知客转身问道:“客人,还是二楼包厢吗?” 楚琫手中折扇刷地展开,扇了扇道:“老地方。” 洛白跟在楚琫身后上了二楼包厢,在一张桌子两边分别落座,跑堂也赶紧送上来茶水瓜果。 这包厢前方只有一排围栏,且正对着屋中央的高台,视野非常好。台上对打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一人被抬下台,另一人在如雷的欢呼中四面拱手,还有欢呼的客人,将一些银锭抛上了台。 楚琫用折扇点了点那个胜利者,对洛白介绍道:“他叫杨宝,因为拳风狠辣迅猛,人称杨豹子,胜率很高,已经在这里当了几个月的擂主。” 洛白听得似懂非懂,但听清楚了豹子两字,不免多盯了台上那人几眼。 场上又上去了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对着四周抱拳后,一声铜锣响,第二场开始。 跑堂的端了托盘进来,楚琫从怀里掏出叠银票,取出一张放入托盘:“这场我押杨豹子。” “好咧,威风房一号贵客给杨豹子添彩一百两。”跑堂的对着下面一声大吼,顿时四面八方响起伙计们整齐的应和声:“杨豹子谢威风房一号贵客一百两。” 跑堂的又将托盘端到洛白面前:“敢问这位公子押谁?” 洛白根本就搞不清楚押是什么意思,却也学着楚琫道:“这场我押杨豹子。” 跑堂的等着他往托盘里丢押注,但洛白说完这句就不管了,转头去看台上。 楚琫见跑堂愣在那里,便放了张银票进托盘:“这是他的押注。” “好咧,威风房二号贵客给杨豹子添彩一百两杨豹子。” “杨豹子谢威风房二号贵客一百两。” 台上两人又打了起来,场内气氛再一次达到顶峰,楚琫站起身给杨豹子鼓劲,喊了一阵后,侧头看见洛白还矜持地坐着,忍不住道:“你还坐着干嘛?还不给杨豹子鼓劲?你可是下注了的。” 洛白双手放在膝盖上,对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刚才放在托盘里的是银子,你一百,我一百,如果杨豹子打输了,那银子就归别人了。懂了吗?” 洛白啊了一声:“你刚才放了银子,里面有我的一百,如果杨豹子打输了,银子就没了?” “聪明。”楚琫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洛白浑身一个激灵。 他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娘每次带着银子去县城,回来时都会带着米面油盐,还有一块香喷喷的肉饼或者糖块。 “一百两银子可以买肉饼吗?” “可以。” “外面那糖人呢?” 楚琫道:“一百两银子可以将整个京城的糖人和肉饼都买光。” 洛白沉默下来,静静注视着面前桌上的瓜子碟,楚琫还要再说,就见他倏然起身,两只手拢在嘴边,额角青筋暴起,对着台上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呐喊:“杨豹子,打他!打他啊!” 接下来的时间,洛白一直跳着脚给台上的杨豹子呐喊助威,他将两只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杨豹子倒也争气,接下来的两场都打得很出色,将对方揍得爬不起来。楚琫笑眯眯地坐在桌旁,对洛白竖起一根手指:“你已经赢了这个数。” “这是多少?” “一千两。” 洛白茫然地看着他,又问:“一千两是多少?” 楚琫道:“你可以将京城的糖人和肉饼买光,天天买,买上个大半年。” 一千两银子也太多了吧! 洛白激动得在小小的包厢里跑了两圈,恨不能立即变成豹,去找座山头狂奔一阵。 可没想到杨豹子在接后几场又连连落败,将两人赢得的钱,连带本金都输了个干净。 楚琫倒是没什么,他本来就不在意这点银子,就是来图个乐,只是洛白知道自己那大半年的糖人和肉饼都没了后,愣愣坐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输就输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咱们去斗蛐蛐,那个赢面大。”楚琫安慰他道。 下场擂手还没上场,厅内客人也都坐下来,开始闲聊喝茶。谈着谈着,逐渐聊起了朝廷上的事,也就传入了楼上洛白的耳中。 “我邻居家的远方侄子,从小进了宫,伺候的是那一位。昨儿他家老娘出门时哭哭啼啼,周围人一问,说是宫里递出信来,那在宫中的小儿子突然暴病没了,连尸身都没交给家里人,据说扔去了乱葬岗。” “……宫城里那位,那可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没几个落下囫囵尸……”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刚说完,身旁人就急忙将茶杯递给他:“你喝多了,都在说什么胡言乱语,快醒醒酒,醒醒。” 那人将茶杯一推,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我才没胡说,谁不知道如今皇上生性残暴,动辄就杀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头顶一热,有水流顺着脸淌下,伸手一摸,脸上还沾有几片茶叶。 “操,谁他妈在楼上泼茶水?” 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二楼,只见栏杆后站着名俊俏的小公子,衣着打扮贵气逼人,一张脸却怒气腾腾,手上还端着一柄揭了盖的茶壶。 洛白将空茶壶砸向楼下那醉汉:“我叫你乱说,我砸死你个坏东西。” 醉汉被身旁的人连忙拉开,茶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洛白见没砸中,又抓起桌上的瓜子碟和苹果梨去砸。醉汉左躲右闪,嘴里骂骂咧咧,带着几名狐朋狗友就想上楼。 楚琫随行的几名小厮怎么可能让他们上楼?就堵在楼梯口,和迎上来的几人缠斗在一起。 洛白见那名醉汉也在其中,捋起袖子就要往里冲,被楚琫一把拖住,压低声音道:“祖宗,我可是偷偷带你出来的,你要是在这里打架,我到时候怎么交差?你不用动手,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对付。” 楚琫随行的小厮身手都不错,很快将那几人按在了地上。那名醉汉还在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小厮用一条脏抹布将他的嘴塞了起来。 “走走走,咱们别留在这儿了。”楚琫推着洛白下楼,“放心,我手下会收拾他们的。” 洛白路过那名醉汉时,楚琫一个没留神,让他伸出脚凶狠地踹了一记,踹得那醉汉在地上滚了两圈。 出楼到了大街上,楚琫掸了掸衣袖,皱着眉道:“真是扫兴,咱们换个地方玩儿。本来早的话可以去看斗蛐蛐,或者去戏园子,但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去回风楼吃他家的特色菜去。” 洛白已不复开始的兴奋雀跃,没精打采地道:“我不想吃了,我想回家。” “回家?”楚琫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回宫?” 洛白道:“是啊,回宫就是回家啊。” 楚琫看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后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天色已是黄昏,两人井排坐在座位上,洛白也没了去看车窗外的兴致,语气恹恹地问:“王奉,为什么他们要说陛下的坏话呀?” 楚琫叹了口气:“宫里和宫外隔着厚厚的墙,有什么话传出来,肯定都变了好几遭,不要当真。” 洛白看向他,认真地道:“我没有当真,我知道陛下是天下最最最好的人。可是他们说的那些假话,别人会当真的。” 楚琫无奈道:“那些人的是嘴挡不住的,挡住一个还有另一个,以后听见了不要往心里去就行了。” 洛白闷闷地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才道:“不,我很生气,那些话非要往我心里钻。以后我听见一个就要挡一个,谁要乱说陛下的坏话,我就把他嘴巴抓烂。” “行行行,你厉害。”楚琫笑着摇摇头。 到了宫门口,楚琫看着洛白进了宫门,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洛白顺着宫墙往前走,无聊地用手去摸隔段距离便会有一座的小石狮子。 到了乾德宫门口时,侍卫们已经不会阻拦他,任由他垂头丧气地往后殿方向走。 “哎哟,洛公子,听说你下午出宫了?”成公公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洛白点了下头:“嗯,出宫玩了。”左右看了下又问:“陛下呢?” “陛下有事呢。”成公公岔开话题:“那你用晚膳了吗?” “没有,我不是太想吃。” 成公公道:“不用晚膳那可不行,陛下知道了会担心的。公子若是胃口不佳的话,用点荷叶粥和小菜可好?” “好吧,那就吃点吧。”洛白便应道。 结果洛白将两碗粥和几样小菜,连井一碟葱油酥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成公公轻声问:“公子可还要添点?” 洛白打了个嗝儿,闷闷地道:“不要了,我今日胃口不佳,不想吃了。” 用完晚膳,洛白还没等到楚予昭回来,便想回趟玉清宫。他出了乾德宫后,看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只有头顶一轮皎洁月光。 他看看左右没人,便钻进旁边的花圃里,再出来时,就成了一只雪白小豹。他在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小跑着,月亮随着他缓缓移动,如银沙的柔光泄落,让他拥堵住的内心好受了那么一些些。 尽管宫人们随时在打扫,可秋日的地面上也有了落叶,小豹四只柔软的肉垫踏上去后,叶脉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花坛后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挣扎,发出被捂住嘴的痛苦呜呜声。 他心下好奇,便顺着花坛绕了过去。 只见稍远的地方,有两名陌生太监拖着一个人往旁边走,那人仰躺在地上被拖行,两只脚在地上拼命踢腾,嘴里还塞着一条帕子。 洛白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就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人被拖去前方的一口井时,才明白这两名太监,竟然是想将他扔下井。 那人也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更加用力挣扎,脑袋侧向洛白这方时,洛白看清了他的脸,很眼熟,正是白日里伺候朕用膳时的那名太监。 洛白记得他,是因为白日用膳时的菜不够,这太监就来往御膳房传话加菜,虽然天气井不热,他当时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还是另一名太监在低声宽慰他,说没事,陛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被洛白当时听见了。 熟人呐这是。 眼见那两名太监将传膳太监拖到了井口,洛白倏地窜了出去,一爪子抓向其中一名太监的手背。 刷拉一声,那太监手背上多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也痛得放开了手。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另一名太监刚惊慌问出声,洛白跃起,又是一爪对着他面部抓去。那太监看清了洛白那锋利的尖爪,生恐被挠中,赶紧松手往后连退几步。 传膳太监已经借这个机会,连滚带爬地逃离井口,因为被绑住手,便将嘴在一块尖石上蹭,将堵住口的帕子蹭出来。接着就踉跄地奔向大道,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来人啊,有人要行凶杀人,来人啊。” 远处奔来数道身影,也亮起了火光,一名行凶太监见势不妙,喝道:“逃出宫去,日后碰头。” 另一名二话不说,跟着他就纵跃出去,几个来回,两人就消失在漆黑夜幕里。 远处那传膳太监已被人救了,正激动地比划事情经过,洛白也没再停留,转身就钻入了黑夜中的树林。 他继续往前,跑了一阵后到了西殿。 西殿是单独的一处偏殿,前几天楚予昭将木头小马交给卜清风时,便是吩咐他来西殿养魂。 洛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见殿门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大颀长,正是他一直没有见着的楚予昭。 洛白心里一跳,顿时刹住脚步,拐弯向那边奔去。 跑了两步后想起背上的包袱卷儿,又取下来爬上树藏好。 楚予昭面朝着湖水长身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寂寥。当听到身旁的树叶传来窸窣动静时,他转头看过去,看见一只雪白的小豹,正从林子间慢慢走了出来。 “小白。”他低低地唤了声。 随着这声小白,洛白的心情无端就好起来,他快步小跑到楚予昭身前,仰起头叫了声。 喵嗷…… 这声又嗲又奶,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听就是在撒娇。 楚予昭蹲下身,大手揉上小豹的头,用那醇厚低沉的男低音温柔地说道:“还知道回朕的身边?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911:10:25~2021-10-1011:0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当10瓶;哎呀5瓶;果汁、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3、第 43 章 洛白被他揉得很舒服,干脆翻身躺在落叶上,扭了扭身体,示意他再抓抓自己的颈子。 ——只是没忘记用两只爪子将小豆豆捂住。 楚予昭顺从地给他抓颈子,嘴里问:“小白,你也见过予策的,还记得他吗?” 喵嗷…… 当然记得了,是你的弟弟,也是鬼娃娃嘛,棺材里的那具尸骨嘛。 “他的魂魄被困在一只小木马里,我让人在给他养魂,可养到现在却毫无动静。”楚予昭苦笑了一声,“小白,你说予策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见我?” 洛白去看楚予昭,见他脸上虽然带着笑,那笑容却蕴含着苦涩,便又柔柔叫了一声。 他就算不想见你,你还有我啊,我是你最乖最听话的弟弟,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想见你。 楚予昭没再说话,只低头抓挠着洛白的颈子,又伸出手指去点他的黑鼻头,被洛白将那根手指咬在嘴里。 洛白故意做出很凶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动静,牙齿力道却放得很轻,还不时偷看一眼楚予昭,观察他会不会生气。 楚予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将手指头抽出来,继续去点他的黑鼻头,在洛白张嘴咬来时,又将手指移开,让他咬个空。 两人就这样幼稚地玩了会儿我戳你咬的游戏,洛白再次瞅准一个空子咬上去时,却被楚予昭一把捏住了脸颊,连嘴也合不拢。 楚予昭动了动手,洛白的头也跟着晃动,他挣扎不出来,便伸出舌头,在楚予昭掌心舔了一下。 月光下,他看见楚予昭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虽然轻而浅,在脸上一瞬即逝,却像是春风拂过冰川,坚冰融成了涓涓溪水,枝头所有的花苞都次第绽放。 洛白在那瞬间心旌神摇,竟然忘记了挣出自己的头,就那样呆呆看着楚予昭。 楚予昭也低头看着小豹,对上他那双呆愣愣的圆眼睛,突然放开手,曲起食指弹了下他头顶的小玉冠,带着笑低声开口道:“小白,你很像某个人。” 很像某个人?像谁啊? 洛白回过神,心里很懵。 但楚予昭并没有接着这话说下去,而是又挠了挠他下巴,说:“我还有事,你先去玩着,玩够了就回乾德宫,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说完便站起身往后面走去。 洛白看着楚予昭进入西殿,殿门又重新关上,一排侍卫守住了殿门,知道这次没法跟进去,便也起身,慢吞吞地走向玉清宫。 月光从树冠缝隙泄落,在地上撒出斑驳白团,周围很安静,只听见小豹四爪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洛白总觉得身后跟着人,可他回头好几次,却什么也没见着。 他疑惑地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到颈后像是被人吹了一口气,冷飕飕的,让他全身一阵发凉。 他又转回头去看,依旧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他转头后,颈子上又被吹了一口气。 ——这次他甚至听到吹气时嘴唇的呼呼声,就响在他耳侧不远的地方。 洛白站在原地没动,像是被远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却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转了个身。 他速度很快,转身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白惨惨的脸,还有那双只有黑色瞳仁的眼睛。 嗷! 洛白吓得发出一声惨叫,浑身毛炸开,弓起背原地蹦得老高。 等落地后,他慌不择路地就要逃跑,因为太过惊慌,脚下还打滑了几步,将落叶刨得四下乱飞。 不过就在他刚刚窜出去时,突然想起这是鬼娃娃,而鬼娃娃就是楚予策,是朕的弟弟。 我明明都没有那么怕他了啊,我干嘛还要跑? 洛白停下脚,尚带着几分余悸,慢慢转头往后看,不过身体还保持着随时冲出去的姿势。 只见那地方已经没有了鬼娃娃,只有被风卷得在地面慢慢飘动的落叶。 咦,去哪儿了? 洛白忍不住好奇,小步小步地往回走,一边左右去找那鬼娃娃的踪迹。终于在一棵大树后发现了他,正背朝自己蹲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那背影还在轻微地发着颤。 洛白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在怕我,他也在怕我,他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了。 是了,那次他将鬼娃娃叼去树枝上时,鬼娃娃好像也挺怕他的。 洛白倏地就平静下来,走向靠着大树底的楚予策,更明显地看见他随着自己的靠近,吓得抖成了一团。 洛白走到楚予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只是在他怯生生看回来时,下意识又撇开了眼。 虽然知道这就是朕的弟弟,可那模样真的很瘆人啊。 嗷……洛白轻轻叫了一声。 你能听懂吗? 楚予策身体又抖了下,更紧地抱住了自己膝盖。 看样子是听不懂了。 洛白的衣服卷儿还放在前面树杈上,他懒得去穿,干脆就这样变回人,只用手捂着下面,绕去鬼娃娃旁边的树后,嘴里迭声道:“你不要看我,我没有穿衣裳,你注意着别看我啊。” 他在树后站好,探出头去看楚予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不由气恼道:“不是让你别看我吗?” 他声音大了点,楚予策吓得瑟缩了下,怯生生地缩紧了脖子。 洛白这才发现,这个鬼娃娃的胆子真是小得很,和前几次见到他时大相径庭,便诚实地安抚道:“你不用怕我,我一点都不凶,也不会咬人。其实我以前也很怕你的,因为你长得太丑,有时候也挺凶。” 然后他就看见鬼娃娃嘴巴瘪了瘪,似乎是要哭了,那张脸因为这个表情,显得非常的诡异。 “你不要这样,别这样,有话咱们好好说,别哭。”洛白赶紧伸出手道。 楚予策终于没有哭,也不敢去看洛白,只开口小声说了句:“大猫猫。” 洛白谨慎地问:“你说的是大马马还是大猫猫?” 他还记得鬼娃娃上次念着小马,被他听成了小猫,最后还是楚予昭辨清楚了的事情。 楚予策又重复了一遍:“大猫猫,猫猫。” 洛白纠正道:“不是猫猫,我是豹。” “猫猫。” “豹,比猫可威风多了。” “猫猫。” 洛白也懒得继续纠正,想起楚予昭正在给他养魂,便问道:“你哥哥正在给你养魂呐,现在养好了没有啊?”这声你哥哥出口,他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又补充道:“当然,也是我的哥哥。” 楚予策那张惨白的脸上只有茫然,他木讷地跟着重复道:“哥哥,哥哥……” “对,哥哥,是我们两个的哥哥。” “哥哥。” “是是是,哥哥。” “哥哥。” 楚予策不再重复猫猫,又开始固执地重复哥哥,除此外也没有别的话,让洛白觉得好累。 这鬼娃娃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啊……他在心里琢磨着。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穿衣裳,穿好后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洛白刚问出这句话,就听不远处的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从西殿方向走过来了。 而楚予策显然也听到了这动静,他似乎非常容易受惊,浑身一哆嗦,洛白正要让他莫怕,就见他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原地。 “喂,你去哪儿了?你藏起来了吗?” 洛白左右张望,用手拢在嘴边小声喊。而四周只有幢幢树影,看不见楚予策的身影。 “喂——” “谁在那儿?”一道熟悉冷凝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洛白僵在了原地。 来的人居然是楚予昭。 洛白不敢声张,便紧贴大树站着。 楚予昭刚才阻止了禁卫要将他送回乾德宫,自己想一个人走走,没想到在这附近便听到了隐约人声,并在他靠近时匿声,还躲了起来。 “我再问一次,谁在那儿?”楚予昭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使的自称没有用朕。 洛白背靠大树,将自己站得笔直,准备变成豹快速跑掉。可就在这当口,他听见楚予昭又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啊,原来已经看见我了,那不能变成豹了。 “出来!”楚予昭厉喝一声,眼睛在洛白藏身处逡巡,脚步放缓地靠了过去,枫雪刀慢慢抽出,露出雪亮的锋刃。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洛白见已经躲不过,只得出声道。 楚予昭听见洛白的声音,神情明显一怔,正抽出枫雪刀的动作也顿住了。 洛白还是用双手捂在下面,小步小步地挪出树后,当整个人暴露在楚予昭的视野中时,他眼底有着一刹那的惊愕。 月光照在洛白的身体上,给肌肤镀上了一层柔白。起伏的身体线条,被他半遮半挡,衬上那懵懂无辜的双眼和嫣红的唇,让楚予昭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些画本故事里,丛林里的山精。 但他接着就认出了这是洛白。 洛白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还低着头心虚道:“我就是,我就是在这里玩,对,在这里玩。” 对面的楚予昭没有说话,仍然保持手握刀柄的动作,处在阴暗处的脸部也看不清神情。 就在洛白绞尽脑汁准备再说点什么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声焦灼的陛下。 楚予昭蓦地动了,他锵一声将枫雪刀入鞘,伸手解下肩上披风。下一瞬,洛白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上便罩上了布料,同时被拢入一个坚实却温暖的怀抱。 “陛下。”禁卫们匆匆跑来,见到的却是这幅场景,都不由怔在那里。 “退下。”楚予昭厉声呵斥,声音里充满莫名的怒气。 禁卫们甚至都没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谁,只心里一惊,赶紧垂下头,倒退几步后,转身匆匆离开。 洛白冷不丁被楚予昭抱在怀中,脸就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鼻子也被撞得有点疼,但接着就突然腾空,被楚予昭打横抱了起来。 洛白见过几次楚予策爬在楚予昭背上,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实则是有些羡慕的,可现在他是被楚予昭抱在怀里,比背着还要亲热。 “哥哥。” 他拨开脸上挡着的披风,喜滋滋地去看楚予昭的脸。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楚予昭紧绷的下巴和鼓起的喉结。 “你衣裳呢?”楚予昭眼睛看着前方,语气不太好地问。 “啊,我衣裳啊,衣裳,好像,好像是在树上……”洛白支支吾吾道。 楚予昭问:“你把衣裳脱了躲在这里做什么?” 洛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楚予昭垂下眼眸看着他,才小声道:“太热了,我在这里玩,玩得太热,就把衣裳脱掉了。” “玩得太热就能除衫,你娘没教过你,在外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脱光吗?” 楚予昭的声音和表情都很严厉,还带着压制的怒气,把洛白心里的那点欣喜吓飞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楚予昭又问。 洛白这才想起鬼娃娃,忙道:“我在和鬼娃娃说话。” 楚予昭倏地停下脚步:“和谁?” 洛白说:“鬼娃娃,就你那个弟弟。” “予策?” “嗯,楚予策。” 楚予昭开始四处张望,声音变得急促:“人呢?他现在人呢?” 洛白心里又开始泛酸,但还是从披风下伸出只手,指着身后的一棵树,老实回道:“他本来就蹲在那棵树下的,只是听到你来了后,就消失不见了。” 楚予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棵树下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洛白还躺在他怀里,见他怔忪地望着那处,便问:“要过去看看吗?咱们找找的话,也许还能找到。”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转身继续往乾德宫方向走。 “不找找吗?他刚才就在那儿。”洛白轻轻扯了下他衣袖。 楚予昭没有做声,就在洛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声音很低地道:“不找了,既然他不想见我,就别去吓着他了。” 洛白不是很信他的话,努力探起上半身去看他的脸,楚予昭依然直视着前方,却腾出一只手将他脑袋又压下去:“别乱动。” 洛白也就躺在他臂弯不动了。 夜风拂过树林,月光婆娑如纱,洛白感受着楚予昭身体的起伏,一张嘴不停的抒发着情感。 “哥哥,你这样抱着我,我觉得好开心,比吃了糖人还要开心。” “哥哥你可不可以经常这样抱我?” “一颠一颠的好像在坐马车。” …… 楚予昭几次想要开口要他闭嘴,还是忍住了,只是洛白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耳中。 “我好想乾德宫很远很远,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只是你的脚走远了会累吧?” “会累。”楚予昭终于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洛白又问:“哥哥我重不重啊? “重。” “可是我看你抱着我很轻松,连口气都没有喘。”洛白转了转眼珠。 楚予昭垂眸睨着他:“这时候脑子还挺灵。” “我脑子一直都很灵的。” 洛白越说越得意,将整条手臂从披风下挣脱出来,在空中挥舞几下后,又在楚予昭胸口上画圈圈,嘴里随意地哼着小曲儿。 他那条手臂在月色下白得发光,跟一截嫩藕似的,他自己看着也觉得白得有些晃眼,便伸到楚予昭眼前,认真地问:“哥哥,你看我白不白?” 楚予昭眼睛从那条手臂旁穿过,视线没有落在其上,而是看着远方。 洛白又在他眼前晃:“哥哥你看我手啊,我白吗?像不像死鱼肚皮?” 楚予昭沉默地撩起披风一角,将他手臂又包进去,整个人裹成了一条蚕蛹,同时冷声威胁道:“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 “再出声也扔下去。” 洛白撅了撅嘴,不做声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011:09:07~2021-10-1110: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909288瓶;泡泡茶壶、你蒸煮糊穿地心5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4、第 44 章 天边传来闷雷响,一道闪电划过,雨点没有任何预兆地落了下来。 洛白感觉到脸上落了几滴冰凉,但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提醒楚予昭,只在雨点落下时半眯起眼睛。 楚予昭依旧不说话,却将手臂紧了紧,让他脸朝向自己胸膛,并加快了脚下步伐。 他就这样抱着洛白回了乾德宫,一路遇到的宫人都瞧见了,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等到进了寝殿,楚予昭连人带披风地丢在碧纱橱的软塌上,又吩咐他赶紧穿好衣裳去沐浴。 洛白躺在软塌上,动作之间披风已经有些松散,露出瘦削的肩颈和锁骨。他从下往上地看着楚予昭,说:“好啊,我去花瓣池泡澡,泡得香香的再回来陪你。” 他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加上那双水润的眼,让楚予昭移开视线,有些生硬地道:“不许去凝露池,就在旁边的浴房里洗。” “好哦。” 但是很快,楚予昭就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起来。 “鸡叫头声雾沉沉,提起花帕难开声……我是猫猫王啊……呜呜呜……猫猫王洗啊洗啊……香香呜呜呜……” 楚予昭再次写错字后,将手上的笔扔回案头,起身大步往大门走。 成公公正从回廊过来,连忙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朕要去园子逛逛。” 成公公看了眼回廊尽头的雨帘,略微惊讶地道:“可是陛下,外面正在下雨呢。” 楚予昭站定了没回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一兜露水一兜草,靠你冤家靠不到……猫猫王呜呜呜……你个狠心的猫猫王……真漂亮呜呜呜……” 成公公身体一僵,转身道:“老奴去给陛下准备伞。” 楚予昭走进园子,成公公将伞撑在他头上,被他顺手接过自己撑着,于是成公公就另打了一把伞站在身后。 “成寿,今晚是不是有名内侍差点被害?”站了好半晌,两人袍角衣摆都被雨水溅湿,楚予昭才开口问道。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稍远的林木都被掩映在浓重的黑夜里。 成公公也不隐瞒,回道:“是,就是白日里伺候陛下用膳的传膳太监陈荣,差点被人扔去井里。” “行凶者可有抓住?”楚予昭不抱希望地问道。 成公公说:“跑掉了,那两人今年才入宫,只在洗衣局做些粗活,今晚是找了个机会混进内宫,趁机下手行凶,红四正在查找线索,已经有了些眉目。也是陈荣命大,往井旁拖时被神豹给救了。” “小白救的?” “是。” “老奴已经提点了陛下身侧伺候的人,让他们没事不要单独离开寝殿,也叮嘱了御林军,夜里会再增加两队人巡逻。”成公公低声道。 楚予昭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转身道:“走吧,回去了。” 洛白舒服地泡了个澡,唱歌也唱得很尽兴,嗓子都有些干哑,这才从木桶里爬出来,去穿内侍放在案上的新衣裳。 这是套银白色的睡衣睡裤,绸缎面料,贴身很舒服,穿上后长短大小很合适。洛白抖了抖,看衣料荡起水波样的纹路,心里很满意。 当他推开浴房门时,楚予昭正好从大门进来,他也没看洛白一眼,擦过他身边往浴房走。 洛白眼尖地看见他衣袍下摆都湿了,诧异问:“哥哥你出去淋雨了?” “嗯。” “你去淋雨居然都不等我。”洛白大叫,懊恼错失了和哥哥耍水的机会。 楚予昭头也不回地跨进浴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小太监拿着干帕子给洛白绞头发,等到绞干后,楚予昭正好从浴房里出来。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浴袍,露出一小片滴着水珠的结实胸膛,在察觉到洛白的眼珠子又粘了过来时,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系上了顶扣。 小太监换了一条干帕子要去给楚予昭擦头发,洛白将帕子接过来:“你去休息,我来吧。” 小太监见楚予昭没反对,应声后便退了下去。 楚予昭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长长的黑发就垂落在背后,让他冰冷凝肃的气质也柔和了一些。 洛白学着小太监,用干帕子一下下绞他的湿发,虽然有些笨拙,但手下很轻,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楚予昭的头发多且硬,洛白一点点地耐心擦着。窗外雨声不断,屋内却只有折子翻动时的沙沙声,洛白不时看一眼墙上两人的倒影,难得的没有开口说话,只觉得内心既满足又安宁。 次日,御书房。 楚予昭摩挲着手中的木头小马,问下方站着的卜清风:“你的意思是,魂已经养好了,可以开法阵进行超度?” 卜清风回道:“正是。既然洛公子曾见过他,证明魂已经养好,只是他不愿显形而已,可以进行超度。但这法阵不能在宫里开,等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问道:“若是不超度呢?” “不超度?”卜清风在心里猜度着皇帝的想法,迟疑回道:“以前也有过不超度的先例,都是舍不得逝去的亲人,想让亡魂留在身旁也好。可久而久之,亡魂终于消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楚予昭大拇指顺着木头纹理无意识地画圈,低声道:“那就今日吧,还是去城外那所庄子。” “遵命,贫僧这就去准备。只不过还请陛下将洛公子也带上,若是亡魂不愿显形,那只能请洛公子给贫僧随时告知他的动向。” 洛白今早又穿了新衣裳,是一袭淡蓝色的云纹衫。他回玉清宫按了爪,又和元福撒了会儿娇,展示了自己的新衣裳,这才返回乾德宫。 路过昨晚藏衣裳的那棵树时,也懒得变成豹,就这样爬上去取衣裳。 经过一夜大雨,放在树枝间的衣裳已经湿透了,拿起来直往下淌水,他便小心地蹲在树杈上,将衣服拧干。 拧了两下,眼角余光察觉到身旁有人,他往旁一瞥,又看见了鬼娃娃那张惨白的脸。 虽然已经见过鬼娃娃数次,但这样冷不丁的看见,他还是被唬了一跳,一把抓住旁边的树干。 楚予策似是也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轻飘飘地站在树梢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洛白狂跳的心逐渐平缓。 楚予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你一直呆在这个林子里的吗?可是你哥哥在找你哎。” 虽然楚予策不回话,但洛白也耐心十足:“我带你去见他吧,好不好?他很想见你的,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他很想你的。” 见楚予策没有反应,洛白便大着胆子去牵他手,眼睛瞟着他的脸。谁知还没碰着,楚予策就露出害怕的神情,接着便在洛白眼前消失了。 “喂,你去哪儿了?你别那么胆小啊,你出来。” 洛白对着四周空气喊了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怏怏地回去乾德宫。 跨进殿门,楚予昭正背对着他在穿衣服,一件外出的黑色长袍,衬得他宽肩腰窄,身高腿长。 楚予昭调整好腰带位置,抬手系颈子上的扣,洛白慢慢踱到他旁边,抬头盯着他,片刻后小声说:“我又碰到楚予策了。” 楚予昭手下一顿,问道:“那现在呢?又不见了?” “嗯,又不见了。”洛白说。 楚予昭继续系扣,嘴里道:“准备一下吧,马上出宫去。” “出宫?”洛白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出宫。咱们是去玩还是去哪儿啊?是去看城西的斗蛐蛐斗鸡,还是去李家角买擂台?王园子的名角儿唱戏也可以,或者去回风楼吃特色菜。” 他说的全是从楚琫嘴里听到的。 楚予昭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边系着袖扣一边往外走:“那天呆过的那家庄子,去不去?” 洛白听说又去那个庄子,略微有些失望,但见楚予昭已经跨出殿门,又连忙追了上去:“我去,我去的。” 楚予昭这次只带了几名贴身禁卫,从侧门出宫,再乘坐宫门前候着的马车离开,没有惊动其他人。 洛白从车窗津津有味地看外面,只是在经过一处楼阁时,他看见门口站着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唰地就放下帘子,神情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楚予昭一直闭眼靠在椅背上,此时微微睁眼看向他,再伸手去撩车帘子,却被洛白按住了手背。 “别,别看。”洛白道。 楚予昭挑起一边眉头,露出个询问的神情。 洛白压低声音道:“有狐狸精,好多只。” 见楚予昭不明所以,洛白又耐心解释:“这些狐狸精会在大街上抓人,抓住就往屋子里拖,还会咬你的脸。” 楚予昭眼底先是疑惑,又闪过一丝了悟,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又靠回椅背闭上了眼。 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子旁,洛白下车,跟在楚予昭身后进了庄子正厅。 卜清风已在正厅等着,见到楚予昭后便要行礼,被楚予昭抬手阻止了:“带朕去看看阵法。” “是。” 一行人在卜清风的带领下,穿过几条长回廊,再穿过后院,走了一段山路后,到达了后山脚。 这是一片开阔地,却处在两座山峰的夹角处,不易被人发现。场中已经搭起了一座祭台,四周插着几道招魂幡。 洛白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但见楚予昭神情严肃,嘴角紧抿,身后跟着的红四也是同样神情,便忍住了心中好奇,没有去询问。 卜清风今日在僧袍外还罩着袈裟,配上他那张清秀的脸,看着颇有几分出尘。他低声征询楚予昭的意思:“陛下,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楚予昭道。 洛白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开始是什么意思,却也感觉到了几分紧张,往楚予昭身旁靠了靠。 卜清风走到祭台旁,点燃了一炷香,他身旁打坐着几名和尚,嘴里的念诵声也随着加大,不断敲着手上的木鱼。 洛白一瞬不瞬地看着卜清风,看他将手指咬破,在一张黄纸上飞快写画。在最后一笔落成时,黄纸竟哄一声无火自燃。卜清风将黄纸扔向天空,嘴里厉喝一声:“楚予策,魂归来兮!” 纸灰随风飞舞,和尚们摇起响铃,音浪钻出山谷,层层叠叠地传向了远方。 洛白看向楚予昭,见他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垂落在衣袍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心中正在紧张,便悄悄伸出手,在他右手背上安抚地摸了两下。 楚予昭在他接触到自己的瞬间,右手轻微地动了下,接着便拿开,换了个双手环胸的姿势。 一群人都静立着,看卜清风又烧了一张黄纸,再次大喊招魂令,可等了良久,周围仍然没有丝毫异常。 一直沉默的楚予昭终于出声问道:“卜清风,现在是怎么回事?” 卜清风也顾不上楚予昭就在面前,直接问洛白:“洛公子,你可有看到楚予策的魂魄?” “啊。”洛白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摇头道:“没有,他没有在这儿。” 卜清风皱起眉自言自语:“按说亡魂是会受到招魂令的吸引的,他为什么不来呢?” 洛白问:“是要让他来这儿吗?鬼娃娃胆子很小的,他一个人不敢来。” 楚予昭垂着眸,声音很轻地道:“他是不想来吧,不想看到我……” 他这句话像是呢喃一般,也就站得很近,而且一直在留意着他的洛白听见了。 卜清风回到场中继续做法,招魂铃和和尚们的念诵声不绝于耳。楚予昭却默默转过身,走到后面的一棵树下,看着远方出神。 洛白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既寂寥又难过,让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他见现在没人注意自己,便慢慢向旁边挪,再一溜小跑,跑到不被人看到的山背后,变成了一只小豹。 小豹叼起自己散落的衣衫四处看,最后钻进旁边的灌木,将衣衫藏在里面,再发足对着皇宫方向奔去。 庄子离京城不是太远,洛白到了西城门,趁着士兵们没注意,从那些排队的百姓脚下穿了过去,像阵风般敏捷地冲进了城,只留下一片好胖和一只大白猫的惊叹。 他在那些房顶上纵跃,遇到跟上来的野猫,就低吼着将它们驱赶走。 不要跟着我,今天我很忙,没空带你们玩。 到了宫门口时,他跟着一辆回宫的采办马车,窜到轮轴旁,避过了守卫视线,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宫。 他脚步不停地奔向西殿前的那片树林,发出嗷嗷的低吼,四处找寻着鬼娃娃的踪影。 鬼娃娃,楚予策,你在哪儿?我有事要给你说,你出来。 他在那些灌木里钻来钻去,爬上树在树枝间纵跃,或者直立起身体,用只爪子挡在眉心,居高临下地找寻鬼娃娃的踪迹。 洛白还是第一次这么想见到鬼娃娃那张白惨惨的脸,焦急地在林子里四处窜,就在他靠在一棵大树左右张望时,突然听到头上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猫猫。” 洛白往上望,看见鬼娃娃正坐在头顶的树枝上,用那双全是黑瞳仁的眼睛看着自己。 嘿!你在这儿啊。 洛白喜出望外,向上伸出两只爪子。 下来下来,快下来。 楚予策看着他,目光茫然,洛白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互相拍了拍。 快下来啊,我接着你。 楚予策看着小豹又发了一会儿愣,嘴里念着猫猫,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在了小豹面前。 “猫猫……” 洛白喜出望外,对对对,我就是猫猫,我是猫猫,你说我是狗都行。 楚予策脸上的胆怯慢慢褪去,小心地蹲在洛白面前。洛白怕吓着他,便尽量不动,还展现出自己最和善亲切的笑容。 当那张豹脸露出笑容时,鬼娃娃又显出惊慌神情,洛白立即合拢嘴,保持面部的平静。 楚予策犹豫着伸出手,似是想抚摸他,可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倏地转头看向远方,又起身往那方向走了几步。 洛白侧起耳朵细听,什么也没听见,但跟着几步靠近楚予策时,隐约听到了摇铃响,还有一声声的楚予策,魂归来兮…… 啊呀,原来光头哥哥的声音竟然能传到这儿来。 他看着楚予策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那本一片茫然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挣扎,接着又露出害怕的神情,转身快步走到树下,伸手捂住了自己耳朵。 他在害怕,他不是不愿意去,是真的胆子太小了。 洛白心里思忖着,走到楚予策身旁,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腿。 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 楚予策看着眼前的树干,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洛白再凑近些,竖起两只耳朵,听到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哥哥说不准乱跑……要听哥哥的话……要乖乖的……” 洛白一怔,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腿,轻轻叫了一声。 嗷…… 那是哥哥以前说的吧?可是现在他想你去呀,你不用听他以前的话。 卜清风的召唤一声声传进楚予策耳朵里,对他似乎有着莫大的诱惑,可仅存的意识里,又牢固记得生前楚予昭的那些叮嘱:不要乱跑,会有危险,就乖乖呆在宫里,要听哥哥的话。 见楚予策捂住耳朵不动,洛白没有办法,瞧了瞧四周无人,便变回少年模样,光溜溜地蹲在楚予策身旁,道:“你哥哥在等你,我陪你去呀,不要怕。” 楚予策吓得浑身一抖,洛白怕他消失,忙又变回小豹,在他身旁蹦跳着叫了一声。 别怕别怕,是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110:59:29~2021-10-1211: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今生不为来世10瓶;小鸡仔饼干盒5瓶;可爱的宝宝3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5、第 45 章 楚予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小心翼翼去摸洛白的头,洛白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他摸,还伸出舌头舔了下他掌心。 舌头触碰处一片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楚予策似乎很喜欢他舔自己,空茫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神情,使得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可怖了。 洛白又舔了他手背几下,直到舌头被冰得发麻,这才叫了一声,又拿头去拱他的腿。 走吧走吧,我带你走。 洛白小跑向前方,又停下步转身等他,见楚予策只看着自己没动,便又连着催促了两声。 快来,跟着我,我会将你带去哥哥那儿的。 楚予策仍然站在那棵树下,却只一直看着他,洛白心里着急,在原地转了两圈,略微烦躁地动了动尾巴。 然而当他再看向楚予策时,发现他虽然脚下没动,却离自己近了一段距离。 飘……飘来的? 洛白不去管他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自己转了两圈,楚予策就跟上来了,于是又在原地转了两圈,疯狂地甩起尾巴。 他顾不上这像不像狗,一条尾巴在空中舞出了残影。 果然,楚予策下一瞬又离他近了几步。 洛白往宫门前跑了一段,再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翻着白肚皮,用四只小爪子在空中胡乱刨动,边刨边去看楚予策。 很好,过来了。 林荫小路上都没遇到人,他就这样时不时做点动作,将楚予策引到了大路上。 迎面过来两名内侍,洛白怕楚予策又要吓得消失,连忙冲回去在他腿边安抚地蹭蹭,再将他推进旁边的一棵树后,自己就趴在他身旁。 楚予策身体很僵硬,那棵树也是幼株,根本就将他挡不住。可那两名内侍就似没瞧见他似的,径直从旁边经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哦,对了,只有我能瞧见鬼娃娃。 有了这个认识,洛白就更大胆了,在往宫门口走的路上,再遇到内侍和护卫,他就只让楚予策面朝墙壁站好,不看他们也就不慌了。 到了宫门口,洛白窜了出去,但楚予策却不敢出来,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外面。 洛白藏在宫墙拐角处,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得冲到宫门口,对着里面的楚予策来了个倒立,用两只前爪在地上走了几步。 一队正在值岗的守卫,看见突然从侧边窜出来只个头硕大的白猫,倒立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走,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可还不待他们细看,那大白猫又飞快窜了回去,拐过宫墙不见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你刚看见了吗?我看见一只猫在倒立。” “看见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兴许这附近有什么杂耍班子,里面的猫逃出来了。” “其实我倒觉得那像是一只豹子啊,小豹子。” “是哦,听说最近宫里多了只神豹,不少禁卫都见过,没准就是这一只。” …… 洛白一口气冲到守卫看不见的地方,背靠宫墙外壁吐着舌头喘气。他并不知道宫里已经传开了他的事,只觉得自己要千方百计隐匿行踪,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和他一样背贴着外壁,洛白转头一看,正是楚予策。 “猫猫……”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洛白知道楚予策害怕,便爬上了一座民宅围墙。这次他并没有做些奇怪的动作来吸引,楚予策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墙头上。 秋风卷起满天黄叶,纷纷扬扬,小豹在落叶中穿梭,灵活地纵跃在连成片的屋顶上,一路向着城门而去。 他中途会不时回头,看楚予策跟上没有。 如果没有,立即来个倒立行走,楚予策很快就出现在身旁。 如此穿越了京城,通过城门,小豹飞奔在去往庄子的马车道上,楚予策始终跟在身后。 待到了庄子,又奔过一段山路,洛白听见了摇铃声和和尚们的念诵声,而身旁的楚予策突然停脚不动了,只站在原地看着他。 洛白刹住脚,小跑到楚予策身旁,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腿,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呼噜声。 走吧,就在前面了,你哥哥就在那儿等着你。 看着楚予策脸上又出现惊慌神情,小步小步地往后退,洛白立即钻进开始藏衣服的灌木丛。变回来后也不敢停留,一边穿衣服一边反复楚予策:“你不要消失啊,不要消失,我去前面让他们都走,别怕别怕,我在呢,哥哥也在呢。” 楚予策定定看着他,像是在辨认他是谁,脚下却一步步在后退。洛白慌忙系好衣带,将手撑在地上爬了两步:“我是猫猫,我就是刚才和你一起的猫猫。” “猫猫……” “对对对,猫猫。” 见楚予策终于停下了后退,洛白将他推进旁边的树丛,让他面朝山壁站着。 “面朝着墙壁你就不怕了,就像在宫里遇到人一样,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等着我。” 走出两步后他又回头叮嘱:“弟弟,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跑啊。” 楚予策木讷的神情出现一丝波动,他喃喃道:“弟弟……听话,不乱跑。” 洛白往楚予昭所在的山谷跑了一段后,回头见楚予策还一动不动地面朝山壁站着,便放心地跑了过去。 山谷里,卜清风还在祭台前做法,身边散落了一地纸灰,疯狂摇着手上的招魂铃。楚予昭神情严肃地站在场边,既没有出言催促,也没有不耐烦,但饶是如此,卜清风也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红四走前去,冷声问:“卜清风,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招?” 卜清风心里正着急,闻言停下摇铃,怒道:“放你——” 锵一声响,红四用大拇指顶着怀里抱着的剑柄,一截剑刃出了鞘。 卜清风立即咽下就要出口的骂声,好言好语地编:“快了,在半路上了,正路过李家果子铺,被那果子味吸引住,就快到了。” 洛白转过山脚,一眼就看到了楚予昭的身影,正负手立在一棵大树下。他急忙跑过去,带着几分兴奋道:“哥哥,我把弟弟带来了。” 楚予昭只思索了一瞬,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倏地伸手抓住他手臂:“你把予策带来了?” “嗯,是的,我去宫中把他接来了。”洛白忙不迭地点头。 楚予昭没顾得上去想,在这短短时间内,他是怎么从这里到宫中跑了个来回,只紧握住他手臂:“他在哪儿?” “嘶……你把我手抓疼了。” 楚予昭又松开了手,洛白揉着自己手臂道:“他就在旁边,但是这里太多人了,他不敢过来。我说过,他胆子很小的。” 楚予昭立即转身:“红四。” “属下在。” “将这里所有的人都遣走,只留下卜清风。” “是。” 所有人极快的撤走,连同那一群打坐念经的和尚,楚予昭又问洛白:“他在哪儿?” 洛白牵起他的手,说:“我带你去见他。” 楚予昭任由洛白牵着自己出谷,顺着右侧的山壁往前。洛白一路细声细气地叮嘱:“你等会声音小一点啊,不要吓着他了。” 楚予昭嗯了声,洛白觉得他的掌心又湿又冷,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和平时没有丝毫区别。 楚予策果然还站在那儿,面朝山壁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洛白牵着楚予昭停在他身后,放柔声音道:“弟弟,我们的哥哥来了。” 楚予策还是面朝山壁,洛白又说:“弟弟,你可以转身了。” 楚予策听话地慢慢转身,在看见楚予昭后明显吓了一跳,惊慌地往旁边挪动。洛白赶紧安抚:“别怕别怕,这是我们的哥哥呀,别怕,这是哥哥。” 楚予昭突然出声,声音放得很轻:“他在这里吗?” “嗯,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洛白说。 楚予昭的视线从楚予策身上穿过,落在面前那座山壁上,暗哑着嗓子轻唤了声:“予策。” 洛白看见楚予策虽然没再害怕地躲闪,但脸上神情依旧茫然,似乎并不知道那声予策是在唤自己。 楚予昭蹲下身,对着前方空气伸出手:“予策,跟哥哥走。”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递在楚予策身前,但他却看也没看一眼。 楚予昭就这样伸着手,洛白看看他又看看楚予策,说:“是要带他去光头哥哥那里吗?我可以将他带去的呀。” 楚予昭沉默着,片刻后才收回手,站起身往回走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那我先去,免得吓着他了,你带他来。” 洛白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走近楚予策,小心道:“我是猫猫哥哥,我是猫猫,弟弟跟我走吧。” “猫猫……”楚予策只有对猫猫才会有明显的反应。 楚予策乖顺地跟在洛白身后,走向前方的山谷。拐过山壁后,洛白看见楚予昭立即就看了过来,视线在他身遭飞快的扫了一圈,又垂下了眼眸。 楚予策虽然一脸空茫,也一直平视着前方,但手却轻轻揪住了洛白的衣袍一角。 卜清风已经迎了上来:“他来了吗?” 洛白看看身侧的小孩:“来了。” 卜清风也不废话,转身大踏步走向祭台,取出一叠黄纸在香烛上点燃,嘴里念念有词。接着谷内突然卷起大风,将四周插着的招魂幡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的招魂铃也不待摇晃,自行发出叮当声响。 风越来越大,隐约可听似有无数人在嘶吼嚎哭,天地间骤然变色,乌云压顶,四处一片昏黄。 这下别说是楚予策,就连洛白也慌了,频频拿眼去看不远处的楚予昭。 要不是身旁还跟着楚予策,他已经躲过去了。 楚予昭一直垂着眸,此时也抬起眼,在迎上洛白求助的视线后,他似是一怔,接着就提步走了过来。 洛白在他刚刚接近时,就一把抓住他的手,紧握住他的一根食指,心里顿时平稳了不少。 卜清风的僧袍被风鼓动,像是一张拉开的船帆,他突然大喝一声,向天空举起桃木剑,一道闪电划过后,洛白看见祭台前方的空气竟然开始扭曲,呈现水波一样的纹路,渐渐现出一个旋转的圆形。 “时辰到!鬼门已开!”卜清风收回桃木剑,转身对着洛白方向道:“楚予策,此处非你流连之地,快快去你该去的地方!” 洛白低头去看楚予策,不由哆嗦了一下,只见他青白相加的脸上布满蜘蛛网似的墨黑色血管,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可怖。他似乎很痛苦,眼睛看着那浮空的圆形鬼门,既想靠近,又紧攥着洛白的衣袍不放。 卜清风又将桃木剑对准天空,楚予策愈加惊惧,干脆就躲到洛白身后,抱住了他的腿。 此时其他人虽然看不见他,却能瞧见洛白的衣袍被拉扯出各种形状,大概也能猜出个两三分。 “停下,停一停。”楚予昭突然厉声喝止了卜清风,又急声问洛白:“你可以让他显出身形吗?” 洛白迟疑道:“可是他现在很怕呀,他躲着不想见你们呀。” 卜清风却在这时突然冲上前,一张黄纸对着洛白身后贴去,正好贴中楚予策的背心,同时道:“现形!” 洛白感觉到身后抱着他腿的人一僵,条件反射地看向楚予昭,却见他直直盯着自己背后。 楚予昭将手从洛白手心取出来,慢慢走到他身后,蹲了下去。 楚予策仍然抱着洛白的腿,整张脸都埋在他衣服里,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害怕,身体剧烈地发着颤。 洛白很想转身去看,却被抱得没法动,只能原地站着,听楚予昭在轻声唤:“予策,予策,我是哥哥。” 楚予策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楚予昭伸手去扳他的肩,手刚碰到,楚予策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转头,对着他张开嘴,发出威胁的嘶嚎。 “陛下。”卜清风大惊之下正要冲上前,就见洛白比他动作更快地转身,按住楚予策的肩膀,嘴里迭声道:“别怕别怕,他不会害你,别怕啊,他是哥哥。” 楚予策继续对着楚予昭凶狠嚎叫,却被洛白按住不能冲上前,只能挥舞着两只生着长指甲的手。 谁都看得出他其实很害怕,只是用这种行为来阻止楚予昭对他的靠近。 楚予昭却在看清他那张脸后,眼睛迅速泛起了红。他情不禁又伸出手,颤抖着想抚上楚予策的脸,却被他狠狠一下抓来,手背上顿时浮起几道血痕。 “予策,予策,你还是恨着哥哥吗……”楚予昭向后退了两步,素来平淡的脸上,露出既无措又痛苦的神情。 卜清风已瞧出端倪,上前一步对楚予昭道:“陛下,四皇子并不是恨你,而是他已经没了心智,谁都不认识。” “没了心智?” 卜清风掏出一张黄纸,咬破食指在上面画出个图案,再次按在楚予策背心上,嘴里道:“四皇子魂魄曾经受损,虽然已经养好,却依然混沌不清,使用一张清心符就行。” 楚予昭问:“那这符咒对他可有什么影响?” “陛下放心,清心符对四皇子的魂魄没有分毫伤害。” 楚予策在符咒贴到背心时,犹如被点穴一般,突然就停下了嘶吼和抓挠。 洛白怕他还要继续,不敢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嘴里直念道:“弟弟,你别这样凶,你别凶,不凶好不好?” 楚予策始终看着楚予昭,眼底渐渐出现了疑惑,不再一片木然,也有了其他情绪,似乎在打量,在回忆,在仔细辨认。 “予策。”楚予昭再次对他伸出了手。 在三人的注视下,楚予策眨了眨眼,不太流畅地吐出了两个字:“哥……哥……” 楚予昭的眼泪夺眶而出,露出似喜似悲的神情,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将楚予策紧紧搂在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楚予策两只细小的胳膊,也环上了楚予昭的脖颈。 楚予昭将脸埋在楚予策小小的肩膀上,洛白只能看见他背心上下起伏,似乎在大口大口吸气。 “哥哥,我很乖的,我听你的话,没有到处乱跑。”楚予策虽然贴上了清心符,但似乎又不是特别清醒,依然说着生前的话。 不过他死时年纪还小,也许根本都不懂得死亡的意义。 楚予昭手臂缓缓收紧,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哥都知道,哥都明白,予策乖,是哥哥对不起你。” 远处的鬼门缓缓旋转,卜清风犹豫着上前,提醒道:“陛下,鬼门开不了多久,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消失的。” 楚予昭抬起头,洛白看见他眼角有残余的水痕,他捧着楚予策的脸,问道:“是哥哥连累了你,你恨哥哥吗?” 楚予策摇头,很清楚地回道:“不恨哥哥,我喜欢哥哥。” “哥哥送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可以见到母后,你愿意去吗?”楚予昭声音里带上了两分哽咽。 “那哥哥呢?”楚予策天真地问。 “哥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和你们见面。”楚予昭无视他看上去依旧可怖的脸庞,动作温柔地将他额前发丝掠开,“你和母后一起等着哥哥,咱们总会团圆的。” “嗯,予策听哥哥话。” 楚予昭痛苦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将楚予策搂在怀中站起身,洛白惊讶地发现,就在他们起身的瞬间,周遭景物突然变了,山谷和祭台消失,此时正置身于一片雪地中。 天上飘飞着雪片,极目处皆是茫茫一片白,而身遭有数枝怒放的寒梅,殷红点点似朱笔点绛。 居然到了一处冬日梅园。 卜清风在一旁小声解释:“这是亡者生前记忆最深刻的场景,他会带着这个记忆走向往生。” 被楚予昭搂在怀里的楚予策,已经褪去那副青白模样,成了名粉妆玉琢的小男孩,他穿得厚厚的,像个球儿一般,就似活生生的人。 楚予昭踏着积雪往前,楚予策两条腿轻快地甩着,一手搂着楚予昭脖子,一手抱着木头小马,奶声奶气地说个不停。 “哥哥,你的脚印好深。” “哥哥,你冷不冷呀?” “哈哈哈,哥哥,你看这棵树好好笑……” 楚予昭撩起自己的披风,替楚予策挡着风雪,转头在他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一颗眼泪顺着他脸侧滑下,滴入脚下的积雪,瞬间消失不见。 行到快至鬼门,楚予昭停下脚步,楚予策侧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痕,轻声道:“哥哥,别哭。” 楚予昭用额头和他相抵,也很低地回应:“哥哥不哭。” 楚予策动了动身体,示意要下地,待到楚予昭将他放下后,他迈着两条小短腿,抱着自己的那只木头小马,大步大步地走向鬼门。 走到那旋转的鬼门前,他就要跨进去,却又转过身,对着楚予昭甜甜一笑,挥着手道:“哥哥,我去找母后啦。” 楚予昭已经说不出话来,他通红着眼睛,牙关咬得很紧,两腮都用力得在发颤,却也抬手挥了挥。 楚予策又看向远处的洛白,一只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猫猫,我走啦。” “哎,那再见啦。”洛白也跳着对他大力挥手,热情地道:“有空来玩啊。” 一旁的卜清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分别同楚予昭和洛白道了别,楚予策不再停留,转身便跨进了鬼门,那个小小的身影立即消失在鬼门后。 而鬼门随着他的进入,也陡然从空中消失,周围的场景也从雪林变成了开始的山谷。只是呼啸大风已经停息,阳光破开昏沉的阴云,从缝隙中洒下金色光芒。 洛白瞧见楚予昭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低垂着头,便走前去站在他身侧。 从洛白这个角度看去,楚予昭的睫毛浓密,被阳光镀上了一层细绒的光晕,他伸手去搂住楚予昭的腰,小心地说:“弟弟已经走了,哥哥,咱们回家吧。” 楚予昭半晌后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他看着鬼门消失的地方,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孤寂和痛苦。 说完便轻轻拿开洛白环住他腰的手,转身大步往山谷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211:34:31~2021-10-1311: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游幽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风雨30瓶;Tibetwalker10瓶;哎哟我去5瓶;不见今生不为来世、金金金鑫鑫鑫3瓶;透明的水母、Abigail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6、第 46 章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洛白在心中默念这个词,却不懂是什么意思。他追上往外走的卜清风,问道:“光头哥哥——” “什么光头哥哥?叫卜大师。”卜清风提着僧袍摆急急跟着楚予昭。 “知道了,卜大师。”洛白虚心道。 卜清风问:“有什么事?” 洛白问:“卜大师,你知道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吗?” 卜清风看了眼前方的楚予昭,摇头道:“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洛白见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便唔了一声:“好吧,既然你让我去问陛下,我就去问。” “你这怎么张口就胡说八道呢?我什么时候让你去问陛下的?”卜清风骇得脸色都变了,“行行行,我讲给你听,你别到处去问了。孤家寡人,就是孑然一身的意思。” “孑然——” “就是失去了所有亲人,母亲啊弟弟啊什么的。”卜清风压低声音打断他,“就这样,别再问了。” 洛白果真没有再问,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楚予昭的背影。 卜清风暗忖傻子的想法不能用正常人思维来衡量,因此见他这副神情就心里发毛,又叮嘱了两句不能再去问。 “我已经知道了意思,就不会再问的。”洛白保证道。 上了回皇宫的马车,车里只坐着洛白和楚予昭两人。楚予昭定定注视着车窗外,两手就分别搭在身侧座位上。 洛白往他方向挪了挪,一只手轻轻覆盖到他手背上,感觉到他右手轻微动了动,赶紧握紧按住。 “哥哥。”他唤了声,看见楚予昭的睫毛颤动了下。 “哥哥。”洛白贴得更紧,凑在他耳边,像是讲悄悄话一般地道:“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 洛白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郑重,说完后便拿起楚予昭的手,将手背贴在自己脸上。 楚予昭转头,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有些愣怔,却没有立即将手抽出来。 洛白便又将脸在那手背上蹭了蹭,对着楚予昭抿唇笑了下。 他并不知道自己满眼都是恋慕,还有着不加掩饰的信任和依赖。楚予昭定定看着他,低声问:“会一直陪着我?” “一直陪着你。”洛白毫不犹豫地回道。 楚予昭又注视了他片刻,神情里是洛白看不懂的复杂,片刻后才道:“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如果你要一直陪着我,那就是此生此世。除了死,中途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此生此世……洛白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傻子才后悔。 我又不是傻子。 “我不会后悔。”洛白干脆地回道:“猫猫王说话一定算数。” 楚予昭没有做声,那冷肃的眼神落到任何人身上,都会令人浑身发寒,但洛白浑然不觉,还对他笑了笑。 马车摇晃,车帘外的光线透进来,给楚予昭的脸镀上了明暗两色。他用大拇指在洛白颈侧轻轻摩挲,片刻后回了个短短的字:“好。” 回到皇宫后,洛白就正式入住进了乾德宫。 成公公并没有询问楚予昭这样安排的用意,只指挥小太监去布置旁边那间空房。 “我不是和哥哥住一起吗?我要和他住一起。”虽然那间空房就在楚予昭卧房隔壁,洛白也不满意,“这样和我住在玉清宫有什么区别?和哥哥离得好远啊。” 成公公抬眼去看楚予昭脸色,见他只站在窗旁眺望远方,并没有出言阻止,心念一转,即刻便道:“那老奴去给公子再布置一下碧纱橱。” 楚予昭却在此时淡淡地道:“不用,将东北角收拾出来吧,再放一张床榻。” “东北角?”成公公先是惊愕,接着就高兴回道:“哎,收拾出来,放张床榻,老奴这就是去。” 东北角就是楚予昭发作痛症时将自己禁锢的地方,成公公令人将墙壁上的铁链拆除,再搬来一架雕花木床放在那里。 这架床离龙床很近,中间也只隔着一道屏风,但洛白还是不太满意。 “能不能把屏风拿掉,两架床并在一起啊?”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洛白又改口道:“好吧好吧,就这样勉强也行。” 成公公将一切布置稳妥,出门后才想起一个问题:皇帝现在不选嫔妃,可终究是要有身边人的啊。洛白也住在那屋里,这算什么回事? 不过皇帝明确说过,现在不想选嫔妃,那等选了后再说吧。 何况他就算侍奉了皇帝多年,也不明白他对洛白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敢想得太深,成公公摇摇头离开了。 屋里只有一个衣柜,占据了很大一片墙。洛白已经将他那个包袱从玉清宫取了来,此刻就摊在床上。他没让内侍动手,自己往衣柜里挂衣服。 他的衣服不多,除了新做的两件长衫,就是刚进宫时的两件普通长衫,以及从湥洲带来的,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袍。 洛白将他的衣衫都抻平,认认真真挂在衣柜里,连同那几件灰扑扑的旧袍。挂好后,他看着左边楚予昭清一色的黑袍,又看着右边自己那几件衣衫,重新取出来,分别挂在那些黑袍之间。 “我的衣衫要和哥哥的挨在一起。”他喜滋滋地道。 元福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喜忧参半,他坐在玉清宫院子里,看着正在吃葡萄的洛白,叹了口气道:“陛下器重你,这是你的福气,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以后的事谁说得清?何况我真怕你那性子,要是哪天把陛下惹怒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陛下可喜欢我陪着他了。”洛白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既然他喜欢,我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陪着他啊。” 元福瞧了他一眼,脸上浮出了一丝笑。 “那元福姨你要和我一起进乾德宫住吗?”洛白将一颗葡萄塞进元福嘴里。 元福嚼着葡萄道:“你是去伺候陛下的,我又去伺候你,那怎么行?你就好好呆在乾德宫,手脚放勤快些,眼里要有活儿。磨墨伺茶这些事,不用吩咐就要去做。” 洛白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很勤快的,只要看见倒茶磨墨,都是抢着去做的。” “嗯,那就行。”元福欣慰道:“这玉清宫名下还是你的宫,我就还是住在这儿吧,把这玉清宫伺弄好。” 他平日里闲得没事,把玉清宫后的那些荒草地都开辟出来种上了菜,白菜莴苣豇豆茄子长了一大片,要搬去乾德宫还真舍不得。 “唔,好吧,那我只要空了就回来陪你。”洛白说。 元福心里受用,伸手捏了捏他白中带粉的脸蛋儿。 这个动作让洛白一下想起他娘,神情黯淡下来:“元福姨,我娘怎么还没来看我啊?我有些想她了。” 元福不敢说出实情,只含糊扯过去:“你娘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别着急,以后会来看你的。” 时间能冲淡一切,洛白念他娘,念着念着,终究就会淡忘,不会再提起了吧。 阳光甚好,书房窗外正对着一棵高大梨树,上面不知何时筑起了一个鸟巢,偶尔会有两只燕子进进出出。 洛白穿着白色绣银丝暗纹的长衫,戴着小玉冠,端正坐在一张小书案前,用毛笔在宣纸上笨拙地写自己名字。那些字大小不一,笔划歪七倒八,但他写得很是认真。 楚予昭给他安排了一个夫子,每天上午要上课一个时辰。几天下来,倒也不是全无长进,至少他也学会了写洛白两个字。 “我为什么不叫白白,要叫洛白啊。”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甩着酸痛的右手手腕,“哥哥,我从今天改名叫白白好不好?” “不好。”旁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洛白的小书案旁,紧贴摆放着一张大书案,上面堆满了奏折。楚予昭就坐在大书案后,垂眼批阅着奏折。 “为什么我不能叫白白呢?”洛白撅着嘴问。 “因为你爹姓洛。”楚予昭头也不抬地回道。 “为什么要跟着洛万柳那个坏坯姓呢?”洛白转了转眼珠,“我跟着我娘姓好不好?” 楚予昭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批阅奏折,嘴里却问道:“雪白?” “对对,雪白,我喜欢雪白,多好听。”洛白伸长手臂,将自己那张宣纸递过去,“哥哥,你写下我的新名字,写雪白两个字。” 楚予昭看着盖住奏折的宣纸,终于还是提起朱笔,在那张纸上飞快地写了雪白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哥哥的字写得真好。”洛白喜滋滋地取回来,仔细端详那个名字后,脸就垮了下来:“……这么多笔画啊,我要写出来起码要十天。” 楚予昭手上的笔顿了顿,接着继续批阅。 洛白将洛字和雪字反复比较,最后还是嘟囔着:“算了算了,我还是叫洛白吧。” 洛白继续写字,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听见风吹树叶和笔尖落在纸上的轻微沙沙声,显得愈加安宁静谧。 只是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洛白又开始左右摇晃,虽然没有发出动静,但是引得旁边的楚予昭看了他一眼。 “又在动什么?” “我的脚好疼啊,我要歇一会儿再写。” 楚予昭问:“你写字脚为什么会疼?” 洛白挠挠脸,认真地回:“因为我写字的时候,脚趾也在用力啊,写多了就觉得很疼。” 楚予昭很轻地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他看人时视线很专注,眼睛黑沉沉的,洛白在那瞳孔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洛白做了一串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楚予昭皱了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洛白又重复了一遍口型。 “说出声,这样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楚予昭道。 洛白只得出声:“我想出去玩一会儿。” 他今天起床就跟着夫子上课,午膳后又被楚予昭拘在书房写字,确实有些昏头脑涨了。 楚予昭并没说什么,只转头拿起一本奏折看,洛白知道这是准了的意思,却也不敢表现得太喜出望外,故作沉稳地将毛笔放入笔筒,再收好桌上的宣纸,这才起身往外走。 他之前可以出去玩时,急匆匆就往外跑,笔墨纸砚都不收,会被楚予昭喝住,不光要将桌案收拾好,还要再罚写一篇字。 “那我出去玩一会儿,你不要着急,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洛白说完后,将两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屋外踱。在路过楚予昭的书案时,突然看见他脚边有个蒲团大小的白色圆形物品,忍不住好奇地弯下腰去看。 那像是一个用白色皮毛缝制的圆垫,只是中间凹陷下去了一块,看着有些怪。洛白从没在房里看见过这东西,现在还是第一次见着,应该是开始宫女送进来的。 “哥哥,这是什么?”洛白问道。 “嗯?”楚予昭不在意地发出个单音节疑问。 “你脚边这个圆窝窝。” 楚予昭垂眼看了眼脚边,淡淡地说:“你不是说中了吗?” “我说中什么了?” “就是个窝。” 洛白心里顿时警惕起来,立即追问:“你这是给谁准备的窝?” “嗯,对。”楚予昭被手中奏折吸引住心神,根本没注意他的提问,很不走心地敷衍回道。 “你是给谁准备的窝?”洛白的声音有点急促,但依旧没有引起楚予昭的注意。 “嗯,可以。”楚予昭继续敷衍。 下一刻,他手中的奏折就被突然抽走。 楚予昭还从没被人抽走过奏折,他惊愕地抬起眼,对上了洛白那张带着一层愠怒的脸。 洛白将那奏折啪嗒扔在书案上,再弯腰将楚予昭脚边的圆窝窝拿起来,在他面前抖了几下。 “这个是给谁做的窝?给谁?”洛白有点气急败坏地质问。 楚予昭的神情慢慢冷肃下来,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洛白。 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时,洛白哪怕是正狂得不行,也会收敛几分,不敢造次。但现在不同,他妒火中烧,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偏偏就是要造次了。 更何况他已经发现,楚予昭就算对他拉下脸,但其实从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惩罚过他——至少没有用藤条抽过他屁股——这也让他在楚予昭面前越来越大胆。 “你这是给哪个不要脸的做的窝?” 洛白声音里带着怒气,那层薄薄的眼皮也泛起了一层红色,整个人看上去很激动。 楚予昭在听见这句话后,嘴角抽了抽,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洛白呼吸急促,胸口跟着起伏,脸涨得通红,一副气急的模样,却执拗地拿着那个圆窝窝,在空中抖给楚予昭看。 “好啊,你居然给那臭不要脸的做窝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村子里那些姨,拿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花衣裳,质问那些蔫头耷脑的叔时,都会这么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311:15:09~2021-10-1411: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瓶子烟灰缸、宋尽欢10瓶;哎哟我去5瓶;透明的水母、可爱的宝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7、第 47 章 楚予昭似想发怒,但瞧见洛白那泛着红的眼眶,神情又软了下去。 他带着几分无奈地道:“那就是给只大猫做的窝。” “大猫,大猫……”却不想洛白没有因为这句话释然,反而看上去还添加了几分委屈。他嘴里喃喃念了两声,又怔立片刻,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将那圆窝窝掼在地上,再用发红的眼睛瞪了楚予昭一眼,转身就气冲冲出了屋。 楚予昭就在原地坐着,一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摇摇头叹息一声,将圆窝窝捡起来拍了拍,重新放在脚边。 洛白堵着一口气,脚步飞快地出了乾德宫,成公公在路上遇着他,刚问了声公子去哪儿,就见洛白理也不理,绷着一张脸,径直从他身旁擦过走了。 成公公端着茶水,满腹纳闷地进了屋,观察楚予昭的脸色如常,便轻声道:“陛下,老奴才遇着洛公子,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别管他,臭脾气。”楚予昭继续在批折子,声音听上去并没有怒意。 他说完这句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笔问成公公:“成寿,库房还有白狐狸皮吗?” “有,本来有三张,给小豹做窝用了一张,还剩下两张。”成公公回道。 楚予昭说:“已经入秋了,取一张给洛白做个围脖吧。” 成公公略一怔愣,立即联想到刚才洛白的怒状,试探问道:“洛公子这是不高兴陛下给小豹做窝用了好皮子?” 楚予昭端过茶水,轻撇着杯盖,道:“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惯会霸着好东西,什么都要留给他,一个不如意就要闹。” 他言语里并没有怒气,只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却也肯定了成公公的猜测。 成公公也笑了起来:“洛公子天真烂漫,孩子心性,孩子嘛,可不就爱霸着好东西。” 楚予昭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成公公便退了出去。 洛白一口气到了东园子,这才慢下脚步,手里拿着根枝条,怏怏抽着旁边的灌木,没精打采地往前走。 “洛白,这是去哪儿啊?”旁边传来一道柔亮动听的女声。 洛白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秦韵,一脸温婉,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漂亮姐姐好。”洛白虽然心情不好,但也知道打招呼。 秦韵笑起来,她身旁身着绿裙的宫女也捂着嘴笑,又并不严厉地教训道:“洛公子可不能胡乱称呼咱们太妃,见了人要称呼秦太妃。” “哦,知道了。”洛白又道:“秦太妃好。” “乖。”秦韵柔柔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 洛白只是随意走走,并不知道自己去哪儿,便茫然地挠了挠脸没有做声。 秦韵也不介意,让绿裙宫女递给他一块桃酥,说:“那你就在园子里玩吧。今日太阳不错,多晒晒对身子骨好。” 洛白接过桃酥,道了声谢后便转身离开,走到远处回头,见秦韵还面带微笑看着他,便也勉强笑了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找了块僻静处的石头坐下,难过地回忆着刚才的事,难过地吃着桃酥,心里酸楚得不行。 为什么有了我这只豹,你还要去外面找其他猫? 为什么还要给其他猫做窝? 他一会儿愤愤,一会儿哀怨,又揣测着到底是哪只猫,便干脆变成小豹,将衣服卷儿背在身上,跑去了西园子。 西园子的野猫们很快就聚集起来,洛白让它们自己玩,自己则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有些阴沉的目光在猫们身上逡巡打量,想找到能让楚予昭给它做窝的那一只。 毕竟宫里也没见着其他猫,哥哥所说的大猫,应该就是这些猫中的一员。 这只毛色不柔顺,这只身上秃了一块,这只个头太小,明显不是大猫…… 但是万一哥哥就喜欢毛色不柔顺的呢?万一就喜欢秃子呢?万一虽然个头太小,在他眼里也是大猫呢? 洛白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将所有猫都打量了个遍。他今日的目光不是太友善,好些猫都感觉到了,越玩越胆战心惊,最后也不打闹了,都规矩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始终没找到那只最有可能的猫,洛白便仰躺在草坪上,叼着一根草望天。猫们也便重新开始嬉闹追逐。 很快夕阳落山,西园子一点点黑下去,洛白的肚皮也开始叫起来。 元福今日出了宫,他没法去玉清宫,可就这样回乾德宫,总觉得气不顺,心里不甘不愿,还有些没面子。直到野猫们也开始咪呜咪呜地求散场,想去找吃的,他这才挥了挥爪子。 走吧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野猫们顷刻间都跑光了,洛白又躺了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往乾德宫走。 他现在是豹,反正哥哥不知道他就是洛白,洛白就是他,就这样子回去,也不算没有脸面。 他回到乾德宫,在寝殿周围绕了一圈,看见楚予昭还坐在书房窗前,便将背上的衣服卷儿藏在树上,再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跃上了窗台。 然后一屁股坐下,也不去看楚予昭,只埋头舔着自己爪子。 楚予昭不紧不慢地将笔搁回笔架,伸出手道:“小白,进来。” 我才不进去呢,我还在生气。 洛白在心里冷笑一声,将头拧向一旁,四只爪爪却不受控制地从窗台走了进去。 他别别扭扭地走了几步,走到书案上后,眼睛盯着楚予昭,前爪却搭上旁边的笔筒,就那么和他对视着,将爪子一拨。 哗!笔筒倾倒,里面的笔都滚了出来。 呵!我故意的。 接着他就觉得后颈一紧,整只豹被拎在了空中。 洛白条件反射地缩紧了爪子,但瞬间便又放松下来,身体垂成长长的一条,爪子也耷拉在身旁。 捏着他后颈的手转动方向,他也跟着转,对上了楚予昭那张放大的俊脸。 “怎么了?心情不好?” 楚予昭看着这只没精打采的小豹,看它没有骨头似的垂成长条,脑袋和眼皮都耷拉着,便将他拎到怀里坐着。 可不是嘛,心情特别不好。 随着楚予昭的松开揪着他后颈的手,整只豹就瘫在他腿上,像是一团快要融化的牛乳酪。 楚予昭低头看着他,洛白便转开视线,盯着书案的一角。 “这几天去哪儿了?一直没看见你。”楚予昭低沉的声音响起时,胸膛也在跟着震颤。 去哪儿很重要吗?反正你有其他猫。 洛白假装没听见,依然盯着书案。 “问你,去哪儿了?”楚予昭捏住他耳朵摇了摇。 烦人,别动手动脚的。 洛白将两只耳朵挣脱出来,平平抿在脑袋上,不让他捏。 楚予昭又问:“真不高兴?谁惹着你了?” 洛白将两只眼珠子转过来,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又翻了个白眼瞥向一旁。 他这个白眼太明显,楚予昭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带动胸腔震颤,让洛白的身体也微微颤动。 “来,给你看样东西。”楚予昭弯腰去拿东西,嘴里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洛白虽然垮着脸,却还是看了过去,待看清楚予昭手上的东西后,两只眼睛陡然瞪大了。 楚予昭垂眸看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小豹,看他明显精神一振,眼睛亮了起来,便晃了晃手中的白狐狸皮窝,问道:“喜欢吗?给你做的窝。” 洛白惊讶地慢慢坐直了身体,伸出爪子轻轻碰触了下那个窝。白色的狐狸皮闪着光泽,手感柔滑细腻,非常舒服。 原来这是朕给我做的窝。 原来他没有其他猫,只有我一个。 楚予昭还想再问他喜不喜欢,就见小豹腾地从他腿上跃起,两只爪子搂住他颈子,舌头伸了出来,在他脸上疯狂舔舐。 楚予昭拼命将头往后仰,最后不得不用一只手握住小豹后脑,才制止住他这热情的情感表露方式。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行了。” 楚予昭将豹窝和洛白都放下地,扯过绢帕擦拭脸上的口水,洛白则喜滋滋地爬进窝中,整只豹舒服地躺了下去。 楚予昭看着小豹一会儿侧躺,拿只爪子撑住脑袋,摆出个侧卧姿势,一会儿又仰躺着,四爪摊开,满足地闭上眼,装作睡熟的模样,还打出了一串小呼噜。 洛白正仰躺着,突然感觉到自己袒露的小豆豆被拨了拨。 那个部位太敏感了,他身体猛地一颤,睁开眼看向那个作乱的始作俑者,全身迅速地变成了粉红色。 虽然被层皮毛挡住了,但那双眼睛却掩饰不住,有点气恼,又有点羞赧地看着楚予昭。 楚予昭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小豹,看着他那双水润润的圆眼睛,脸上却丝毫没有羞惭之色,还问道:“害羞了?” 洛白翻了个身,扑在窝里,拿爪子捂住了脸。 他听到楚予昭发出愉悦的两声低笑,又抚摸着他背后的皮毛,道:“喜欢的话就住在这里吧。” 洛白刚想点头答应,突然想起自己既是小豹又是洛白的事,心里开始犯难。 小豹要是睡在这里,那洛白怎么办? 可洛白要是和朕住在一起,小豹就没法出现啊。 于是洛白没有当即答应,只坐起身,用爪子珍爱地摸了摸白狐狸皮窝,接着就叼在嘴里,小跑着出了书房门。 他熟门熟路地叼着窝进了卧房,将窝就放置在自己睡觉的那个床上。 这下好了,不管他是小豹还是洛白,能同时睡床又睡窝。 洛白将窝就摆在枕头旁,再用爪子拍了拍,转头时发现楚予昭就站在门口,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不出声地看着他。 洛白对着楚予昭低低叫了声。 我就把窝摆在这里了。 楚予昭慢慢走到床边,看着那只窝,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洛白立即扑到窝上,用爪子压住,仰头警惕地看着他。 我就要把窝放这里,谁也不准拿走。 楚予昭在床边坐下,抚了抚洛白的头,又轻咳一声道:“小白,这床的主人,他可能不会允许你将窝放在他枕头旁边。” 洛白心道,这床的主人就是我,我非常允许我自己把窝放在枕头旁。 楚予昭伸手就要去拿窝,洛白却叼着窝往床角落缩,还整个身子趴在上面将窝护住。 楚予昭有些无奈:“你们怎么都是一样的性子呢?想要什么东西就非得占住。我再给你做一架床好不好?你到时候把窝放在那床上。” 洛白别过头,明显不答应。 楚予昭又好气又好笑,直起身道:“那先说好,要是他要吵闹的话,我就要将你窝拿走。” 他只要想起洛白一旦发现自己的地盘被侵犯,那副不依不饶的耍泼模样,就有些头疼的按住了太阳穴。 洛白眼珠一转,我怎么会吵闹呢?我肯定不会啊。 于是他坐起身,对着楚予昭重重点头。 依你,如果我要吵闹的话,就任你将窝拿走。 “真乖。”楚予昭微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 洛白两只前爪抱着楚予昭手轻轻咬,楚予昭就伸着手由他啃,有些心不在焉地频频转头去看窗外。 外面的天色已黑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梢头,楚予昭再次望向窗外时,便转身喊了一名内侍的名字。 “陛下。”内侍推门进来,恭敬道。 楚予昭说:“你带几个人,去园子里找找洛白,让他回来了。” “是。” 内侍退到门口,楚予昭又道:“如果园子里没见人,就去玉清宫看看。” 等到内侍推出门后,楚予昭察觉到小豹突然没有了动静,抱着他的手也没有继续啃。 “怎么了?”他侧头去问。 小豹愣愣看着他没有回话。 楚予昭低声道:“别怕,洛白也是个喜好玩乐的性子,你俩会玩到一块儿的。” 洛白陡然回过神。 内侍找自己去了,可他在这里,让人家怎么找啊?如果去玉清宫也没见着自己,那元福姨也会着急生气的吧? 楚予昭以为小豹是在紧张洛白就要回来,正要再安抚两句,就见他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对着窗户一个纵跃,中途落在圆桌上借了下力,再跃上窗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窗户外。 楚予昭愣怔了一瞬,急忙走向窗户看外面,只见着幢幢树影,哪里还有小豹的身影。 “刚不是还喜欢这个窝和床吗?这就走了……”楚予昭有些失落地喃喃着。 洛白匆匆将衣服穿好,钻出了林子,找到那几名正在寻他的内侍,跟着又回了乾德宫。 他刚跨进寝殿卧房,便看见正站在窗旁的楚予昭,在听到脚步声后转头看向他,微皱起了眉。 “天都黑了还不回来——”楚予昭话没说玩,便见洛白对直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怀中。 楚予昭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有着刹那的愣怔,却那些教训的话都咽了下去,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他伸手拍了拍洛白的肩,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洛白双手紧紧环住楚予昭劲实的腰,再慢慢抬起头,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笑嘻嘻地说:“没出什么事,我就觉得哥哥你真好。” 楚予昭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他,洛白又将脸埋回他胸口,边蹭边发出撒娇的哼哼声。 楚予昭伸手捏住他下巴,抬起来问道:“没出什么事?” “没有啊。”洛白的下巴被钳住,含含糊糊地回了声。 楚予昭松开他下巴,又观察他脸上神情,确定的确没什么事后,便将箍在腰上的手掰开,对着外面喊了声:“传膳。” “是。”门外传来内侍的回应。 洛白腻腻歪歪地又要往他身上靠,被他用手挡住推开:“站直了,别跟没长骨头似的。” “哼……” 等待传膳时,楚予昭去浴房净手,并勒令洛白也一起。宫女分别打好两盆水放在架上,楚予昭不紧不慢地挽起衣袖,将手抹上檀香胰子,揉出泡沫后伸进水盆。 洛白的手泡在自己水盆里,眼睛却一直盯着楚予昭的手。 楚予昭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力量感,但手指根根修长,让洛白看得目不转睛。 楚予昭扯过宫女托盘里的干帕子擦手,嘴里淡淡道:“衣袖快要掉水里了。” “啊?”洛白愣愣地问。 楚予昭将干帕子丢回托盘,将洛白的衣袖挽了上去,再转身往浴房门口走:“洗干净点,不洗干净不准吃饭。” “哦。” 洛白出了浴房后,房间的圆桌上已经布好饭菜,他却没有急着去坐下,而是回到自己床上,拿起那个白狐皮豹窝抱在怀里,再去坐在楚予昭对面。 楚予昭刚端起碗,看见洛白怀里的豹窝后,微微一怔。他怕洛白又要耍横,便开口解释道:“这个窝——” “我好喜欢呀。”没想洛白却一点不介怀,还珍惜地用手摸了摸豹窝。 楚予昭看着他将窝抱起来亲了两口,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但他纵使好奇,也不会去询问洛白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免得提醒了他,又来场不依不饶的大闹。 “吃饭。”他夹了块鱼肉放进洛白碟子里,开始安静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411:05:59~2021-10-1510:2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10瓶;哎哟我去5瓶;柒染、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8、第 48 章 用完晚膳,楚予昭按照往日习惯,会去看折子,折子批完,便在一张铺开的宣纸上作画。 洛白也跟了过去,就站在旁边,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做声,因为稍有动静,楚予昭便有可能将他赶走,便屏息凝神站在一旁。 楚予昭作画时神情专注而沉静,浓密的睫毛低垂,侧脸被烛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洛白看一会儿画,又看一会儿他。 “夫子这几天教你画画了没?”楚予昭一边画着远山,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洛白说:“教过了。” “那你画得怎么样?” 洛白沉思了会儿,回道:“没有我的琴弹得好。” “你还学会了弹琴?”楚予昭侧目看了他一眼。 洛白抓了抓自己手背,道:“会一点点吧,夫子也教了好久了。” 楚予昭今晚似乎兴致颇好,对着窗户下的琴抬了抬下巴:“去弹一曲给我听听。” “啊,你要听我弹琴?”洛白惊喜地问。 楚予昭的笔顿了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犹豫着没有回答。 但洛白已经自顾自走到琴旁,撩起衣摆款款坐下,楚予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洛白双手抚上琴弦,举手抬足间看上去颇似那么回事,让楚予昭心里安稳了些。 铮…… 他挑动一根琴弦,发出声响后,又转头看向楚予昭,露出个略微忐忑和羞涩的笑,颊边浮起了一个小酒窝。 楚予昭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并在心里暗忖,等会不管他弹得如何,还是要夸奖那么一两句的。 大意了,终归还是大意了。 在听见洛白弹出一连串的琴声后,楚予昭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一句话。 整个乾德宫,都响起了尖锐且毫无章法的琴声,像是一把锉刀,狠狠锉过所有人的耳膜,再直直灌入脑中,反复搅拌,将脑浆搅成了一团浆糊。 洛白双手在琴弦上激情拂动,身体跟着前倾后摇,微微阖目,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楚予昭这才明白,他根本就没从夫子那里学会弹琴,只学会了弹琴的动作和神情。 他几次伸出手想要打断洛白,可看到他沉醉的模样,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只当他弹一小段便会收手。 可他这次又猜错了。 “鸡叫头声雾沉沉,提起花帕难开声……我是猫猫王啊……呜呜呜……猫猫王洗啊洗啊……香香呜呜呜……” 洛白开始边弹边唱,且声情并茂情难自已。 楚予昭没有犹豫,拔腿就往屋外走,刚出门,就看见成公公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更远处还有几名面露痛苦的小太监在探头探脑。 “陛下,可是要去园子里逛逛?”成公公体贴地问。 “逛逛。”楚予昭大踏步往外走,成公公赶紧跟了上去。 等楚予昭从园子回来时,洛白已经沐浴过,半靠在他那架床头上,脸蛋儿板得紧紧的,怀里抱着那个白窝窝。 楚予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接过内侍递来的寝衣去沐浴。可等他从浴房出来时,洛白居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没动。 楚予昭也没理他,将擦头发的帕子递给内侍,待他关好门后,也上了自己的床,斜依在床头上看书册。安静地翻了好几页后,眼皮也不抬地说了声:“行了行了,我听到你弹琴唱歌了,很不错。” “真的?”洛白有点狐疑地问:“那你为什么走了?” 楚予昭又翻了一页:“临时有点事就走了。” 洛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用手一下下摸着白窝窝:“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弹给你听的。” 楚予昭神情不变,眼睛继续盯着书页:“以后我想听了再劳烦你吧。” “不劳烦,不劳烦。”洛白两只脚往下蹬,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抱着窝满足地翻了两个滚。 楚予昭这才抬眼,瞥了脚边床上那团翻滚的被子卷,默默松了口气。 时辰已经不早,他搁好书册,吹灭床头柜上的烛火,在黑暗中躺了下去,嘴里说:“别动了,安心睡觉。” “嗯。”洛白果然没有再翻滚,在被子里躺着一动不动,只不过片刻后,又抬起头,去看脚那头另张床上的楚予昭。 他透过那层薄薄的床帐,看见楚予昭正面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月光从窗户洒进来,让他闭着的长睫都清晰可见。 “哥哥,你这样板正的躺着不累吗?”洛白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问。 楚予昭依旧躺着没动,似乎是睡着了。 洛白自觉无趣,重新躺了下去,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帐,又自言自语一般问:“你这两天睡觉要吹灯了,黑漆漆的习惯吗?” 他没想过楚予昭会回答,但静默了半瞬后,黑夜中竟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习惯。” 洛白倏地坐起身,兴奋地问:“哥哥你没睡着啊?” “那又怎样?”楚予昭声音里带着几分放松的慵懒。 对哦,就算哥哥没睡着那又怎样?反正也不会陪自己玩,还会让他不准说话。 “不怎样,睡觉吧,睡觉了。”洛白不给楚予昭呵斥自己的机会,乖乖钻进了被窝。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只响起洛白平稳规律的轻鼾声后,楚予昭才睁开了眼,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小腹。 自从让洛白搬到这屋子里和他同吃同住,折磨他数年的痛症就没有再发作过了,让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升起浓浓的迷惑。 大胤境内只要稍有名气的大夫,都曾给他诊治过,却没有丝毫效用。反而在遇到洛白还有小白后,那一人一豹都能控制他的痛症。 屋内响起洛白有节奏的鼾声,呼噜噜跟一只猫似的。这声音并不会影响楚予昭的睡眠,反而奇异的让他内心平静。 他也不再去想,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如此又过了几日,皇家每年一度的秋狩到来了。 皇家猎场在京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是圈起来的几座山头,每年到了这时,皇帝便会率领皇家子弟以及高官们的公子,一起去猎场狩猎。 洛白事先一点不知情,那天早上天才微微亮,他便被人从梦中摇醒,睁开眼看见了元福笑吟吟的脸。 “元福姨,你怎么在这儿?哥哥呢?”他揉着眼睛,口齿不清地问。 元福抖开手上的一袭月牙白骑装,道:“陛下早起床了,你也赶紧起来,等下要去出发去猎场。” “猎场?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吗?是打猎吗?去哪儿打猎?哥哥要去吗?你要去吗?”洛白迭声问。 “陛下要去的,我就不去了,成公公要跟着陛下,我就要留下守着乾德宫,别让人寻着空子趁机生事。” 元福一边给他解答,一边将他拉起身穿骑装,穿好后扯着洛白转了一圈儿,笑道:“公子就是好看,保管比那第一佳公子陈寤寐好看多了。” “嗯,我可真好看。” 洛白今天没有什么心思对镜自照,只形式性地扭了扭,便迫不及待往外跑,被元福捉住洗漱后才放出了乾德宫。 广场上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御林军们队列整齐地排着,只是没有看到楚予昭的身影。 洛白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被正在巡查的红四看见了,连忙唤他进了其中一辆空马车。 “红四哥哥,陛下呢?”洛白上了马车后,探出头追问。 “陛下在和几位公子说话,等会就来。” 话音刚落,台阶上就走下来几个人,洛白的视线刚扫过去,就黏在中间那人的身上不动了。 楚予昭今日穿着黑色骑装,皮靴显出修长的腿型,一袭长长的披风曳地,看上去分外英姿挺拔。 洛白觉得他今天特别好看,虽然平常穿着长袍时也好看,但今天这是不一样的好看,便从马车窗探出上半身,不管不顾地对着那方喊,还挥动着双手。 “哥哥,哥哥,来马车上坐,来这。” 洛白的声音引起那几人包括楚予昭的注意,都齐齐看了过来。洛白在迎上楚予昭视线后,露出个欢喜的笑容,又招手道:“快来快来。” 楚予昭看到他后并没有其他反应,只移开视线,继续和那几人边说边走。 洛白失落地缩回了车厢,垂着头,用手指抠着身下的虎皮垫,将那处抠得呼呼作响。 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他立即惊喜地抬头,来人却不是楚予昭,而是一个见过两面的禁卫。 禁卫手里提着一个四层高的红木大食盒,递给洛白道:“公子,这是陛下让交给你的。” “啊?”洛白呆了呆,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禁卫另一只手又递了过来,托着两样洛白从未见过的物件。 洛白拿起那两样物件,问道:“这是什么?” “九连环和鲁班锁。” “也是陛下让你给我的吗?”洛白问。 禁卫点头道:“对,陛下说交给你路上解闷。” 禁卫退出马车后,队伍开始行进,经过长街出了京城,一路向着东南方的狩猎场而去。 洛白将食盒盖子揭开,几块热腾腾的桂花糕躺在里面,他没有着急吃,而是那层木格取下来,一层一层放在桌上。 第三层也是点心,第三层则是果脯蜜饯,第四层装着一些瓜子杏仁。洛白眼睛在这些小食上打转,用手指捻起一颗蜜枣喂进嘴,甜香顿时溢满舌尖。 他咽下蜜饯,又拿起筷子夹了块桂花糕喂进嘴,细细地嚼着,脸上浮起了笑,刚才楚予昭不搭理他的失落也一扫而空。 从京城到猎场要行进大半天,他拿起楚予昭送来的九连环和鲁班锁来研究,可饶是想破了头,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终于嫌弃地扔在一旁,趴在马车窗上往前望。 车队前方有群人骑着马,偶尔会现出楚予昭的身影,他上身挺拔地骑在马上,在一众人里显得格外醒目。 洛白只要看到他,就会啊一声,眼睛发光地直起身,可当那背影又回到队伍看不见的地方时,他又唉地叹一口气。 中午时,队伍终于到达了狩猎场,洛白刚下马车,就四处张望寻找楚予昭。 “洛公子。”旁边传来一道男声。 洛白转头去看,只见说话的是名穿着骑装的年轻陌生男人,脸上带着温润的微笑,正看着他。 男人走近几步,停在洛白面前,略带局促地行了个礼道:“洛公子,你可是不知道路?我可以带你去。” 洛白不认识他,却觉得他长相斯文,有些面熟,正在回忆时,他便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叫辛至曲,曾在御花园的荷塘边见过洛公子一面。” “我叫洛白。”洛白见他说话也很温和,便还了一礼后问:“我在荷塘边见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辛至曲并不以为忤,微笑道:“在下曾和禄王在荷塘边观荷饮茶,洛公子从那里经过,不记得在下也是正常。” 洛白歪着头回忆了下,终于记起了这件事,又问:“我记得你,和那个人坐在亭子里。” “对,洛公子真是好记性。”辛至曲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脸色微微有些红。 “哦,辛至曲,我的确不知道路,你可以带我去找朕吗?谢谢你。”洛白眨了眨眼睛。 “找……找朕?”辛至曲茫然地结巴起来。 这时,旁边小跑过来一名禁卫,对洛白道:“公子,陛下吩咐属下带您去营地。” “哦,好的。”洛白跟着禁卫走出两步,又回头对辛至曲挥了挥手,“不用你带了,谢谢你啊。” 辛至曲目送着洛白的背影,右手也小幅度轻轻挥着,直到肩上搭上来一只手,有人在耳边道:“据说洛公子是被陛下养在身边的,起居住行都在同一个屋子。” 辛至曲身体和表情都僵住,慢慢收起了挥动的手,楚予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过只要辛公子想要,本王倒是可以帮你达成心愿。” 说完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头,松开后敲着手上的马鞭往前走:“走吧,至曲,去那边草场上逛逛。” 辛至曲又看了眼洛白消失的方向,这才跟了上去。 这是一片草场,已经成了驻扎的临时营地,搭起了一座座帐篷。洛白跟在禁卫身后,走到中间那座最大的帐篷前。 等禁卫撩起遮帘,洛白跨了进去,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端坐在虎皮垫上,拿布擦拭一把乌木弓的楚予昭。 “哥哥。”洛白看到他心情就雀跃起来,过去挨着他身旁坐下。 楚予昭修长的手指在弓身上来回擦拭,垂着眼眸道:“等会儿就要围猎了,你就在四处逛逛,不要到处跑。” “那你呢?”洛白问。 楚予昭说:“我要参加围猎。” “那我也要去围猎。” 楚予昭只将手上的弓递给他,又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指着帐篷一角的矮凳道:“你将那条凳子射中,我就带你去围猎。” 这具弓很是沉重,洛白单手都要很费力地才能举在胸前,他学着村中猎户的模样,将弓箭搭上弦,对住了几丈开外的凳子。 他努力固定箭身不上下滑动,用力拉开紧绷的弦,才堪堪拉开少许,手下一滑,只听扑一声闷响,弓箭掉落在几步远的地毡上。 “我没注意,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洛白慌忙去捡地上的箭。 楚予昭也不阻止,就斜斜靠在铺着虎皮的座位上,修长手指闲适地敲着扶手,看他一次又一次费力的搭弓射箭,终于力气耗尽,弓弦半分也拉不开了。 洛白看着手中弓箭,又去看楚予昭,一双眼里满是委屈。楚予昭眯着眼看向拉开的帐帘,问道:“会骑马吗?” 洛白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不会射箭也就罢了,也不会骑马,那你怎么跟着去呢?”楚予昭问道。 “我可以跑啊,我跑得比马还要快的。” 洛白说的是实话,如果他变成豹子,不一定就比马跑得慢。 楚予昭轻笑了一声,让他本就出色的五官看上去更加英俊,就在洛白也喜滋滋地露出笑容时,他又敛了神情,伸出根手指对洛白摇了摇,冷酷道:“不行。” 洛白露出了满脸哀求。 外面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号角,这表示围猎就要开始,所有人离开帐篷去草场集合。 楚予昭拿起那张弓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懒洋洋地道:“等会儿禁卫会给你牵一匹小马,去附近草场跑跑,注意别跑远了。” 洛白见央求无果,也就板着脸看向一旁,不做声回应。 楚予昭又问:“你想要什么皮?我给你猎一张回来。” 洛白气呼呼地回道:“我想要鱼皮,你给我猎张鱼皮,还有蚱蜢皮,蜜蜂皮,蚂蚁皮,屎壳郎皮。” 楚予昭不再理他,转身出了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510:27:09~2021-10-1611: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瓶子烟灰缸10瓶;透明的水母、柒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9、第 49 章 听到号角声响,每座帐篷里都陆续走出来人,基本都是朝廷高官家的公子。 以前的围猎皇家子弟众多,但昭帝没有子嗣,所以到场的皇家子弟,除了楚予垆和先帝的亲弟弟楚琫,另外几名都只是沾有皇室血脉的分支。 所有人都骑上了马,包括每名子弟的随行护卫,楚予垆对着楚予昭笑道:“陛下今日气色很好,精神奕奕。” 楚予昭手持乌骓马的缰绳,淡淡道:“朕一向如此。” 楚琫今日也穿了骑装,但有些心不在焉,明显并不看重这次围猎,迫于无奈才来的,甚至还骑在马背上打了个呵欠。 洛白出了帐篷,手里绞着一根草,噘着嘴望着楚予昭的背影。 号角声再次响起,司仪朗声道:“此次秋狩为两个时辰,待到号角声再起时,便是结束围猎返回营地之时,所猎数量最多者,将会赢得陛下亲赏的彩头。” 成公公这时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揭开后里面盛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雪霁。”有人眼尖的认出这把匕首,大声唤出了名字。 “这是雪霁?” “居然是雪霁。”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摩拳擦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草场上又响起了号角声,这是围猎正式开始。待号角结束,楚予昭率先纵马冲了出去,其他人纷纷跟上,一时间群马纵横,飞一般驰向远处的森林。 等到一匹马都看不见了,剩下的人也散去,分头去做自己的事情,洛白还蹲在帐篷旁,垂头丧气地用手揪着那些草,不时望一眼楚予昭消失的方向。 他思忖着要不要变成豹子跟去,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光是他要听楚予昭的话,他也担心变成豹子后,别人会以为他是猎物,将他射成个蜂窝豹。 对于自身的安全问题,可谓是非常谨慎小心了。 一名禁卫牵着匹棕色的小马过来,问道:“公子,可想骑马去草场上逛逛?” 洛白瞥了那小马一眼,很想拒绝,可视线落到马身上后就有些挪不开了。 小马养得很好,虽然个头不大,皮毛柔顺光亮,模样看着就很俊,于是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禁卫哥哥,那你带我去骑一会儿吧。” 营地驻扎的这片草场很大,洛白爬上小马,任由禁卫牵着在草场里走。中途遇到成公公,成公公对小心翼翼一脸紧张的洛白击掌赞叹道:“公子也学会骑马了,真是英姿勃发啊。” 他这太偏移事实的话,惹得牵马的禁卫忍不住转头看一旁,洛白却满心欢喜地道:“不算太英姿那什么,离哥哥还差一点,只是一小点。” 洛白被禁卫牵着走了几圈后,开始试着自己驾驭。这小马是特意选给他的,性格温驯,脚步也稳健,很快他就能骑着马在草场上小跑。 那名禁卫一直守着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洛白越骑越有劲儿,将楚予昭不带他去打猎的沮丧也抛到了脑后。 远远从营地右方走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个木桶,他低着头,像是没注意到洛白,对着他走了过去。直到洛白发出声音提醒,他才慌忙往旁边靠,手也扶了下马身。 这只是个小插曲,并没引起那名禁卫的注意,依旧跟在洛白身后,指点他如何操控缰绳。 洛白小跑一会儿后,越来越熟练,禁卫便留在原地大声指导。如此跑了两圈,原本温顺的小马突然身体一抖,接着就疯了似的对着前方冲出,嘴里还发出长长的嘶叫。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洛白抓紧缰绳,竭力使自己不被颠下马背,还着急地大声询问。 那名禁卫看着小马头也不回地冲进树林,赶紧向后奔跑,去骑离得最近的马追赶。 森林里树木高大,洛白一边努力稳住马背上的身形,一边要提防那些横曳的树枝,很是狼狈。他想干脆变成豹跳下马背,又怕被狩猎的人给射死了,只得不停地对着马头喊:“你是怎么了?停下呀,我们慢点跑好不好?” 远处隐约有唿哨声,那是跟随着各自主子的护卫在汇报行踪,免得互相踏入对方地界,引起不必要的误伤。 洛白听到呼哨声便会大喊:“注意啊,我来了,当心点啊,别射错了!!” 小马狂奔出一段后,终于慢下了脚步,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喷着鼻息站在了原地。 洛白心有余悸地摸摸它的耳朵,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你吓死我了。” 他不愿意再留在林子里,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儿,周围都没有一个人可以询问,只得调转马头循了个大概方向往前走。 小马蹄子轻巧地落在厚厚的落叶上,只发出很小的动静,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踢踏踢踏……沙沙沙…… 不对,肯定有东西在后面,这里是猎场,难道有野猪? 洛白顿时警惕起来,收紧缰绳停住小马,转头往后面张望,但那沙沙声也随之消失,只听见鸟儿啾鸣和风吹树叶的哗啦声。 没有什么啊。 小马也显得很紧张,它喷着鼻息,四只蹄烦躁地踱着步,洛白正要转身继续走,从那些树木后,突然冲出来几道人影,对着他凌空扑来。 洛白还没反应过来,小马却是受了惊,嗖地一下对着前方冲出,马背上的洛白差点摔下地,赶紧抓紧了缰绳。 人影在后面紧追不舍,小马又撒开了蹄子飞奔,洛白只能将屁股牢牢粘在马背上,带着身后追踪的几条人影,风一般地向前飞奔。 楚予昭此时也带着一队禁卫奔跑在丛林里,禁卫们的马上搭着黄羚羊和麂子等猎物,看得出收获颇丰。 他们已经进入了森林深处,旁边就是猎场边缘,装了用来圈猎场的绳网。 网外面便是数丈高的断崖,下面是一条河流,色泽呈现极深的墨蓝色,看似水流平缓,实则深不可测。 前方枝叶晃动,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钻了出来。它看见人后先是怔愣在原地,接着就慌忙往回钻,楚予昭刚抬起手中长弓,狐狸就钻回树林不见了踪影。 想不到猎场还有白狐,禁卫们心中大喜,不待楚予昭下令,就催马冲了出去。 这皇家猎场事先都会清理,具有攻击性的野物会一律清除,绳网外也有巡逻的哨兵,非常安全,没人会想到这里会发生什么危险。 楚予昭却在这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下令,禁卫们已经冲出去数丈远,没入了树林里。 是了,白狐喜寒,只生长在北方,而且这种毛色的狐狸实属罕见,便是在极北的宁作边境也很难见着,为何就突然出现在京城旁的猎场里? 这个念头在他脑里也就转了一瞬,刚要喝止禁卫,就听前方突然传来噗噗数道破空之声,接着便是马匹的嘶叫,以及金属相撞的声音。 “有埋伏,护驾!”有两名冲在最前的禁卫中箭倒地,其他人立即飞身后转。 砰砰连声数响,空中爆出淡紫色烟雾,浓重的腥味瞬间分布在空气中,同时数道蒙面黑影从周围的树上扑落。 一名禁卫立即从怀中掏出哨子要示警,却发现开始天昏地转,周身都失去了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捂住口鼻。”红四唰地撕下衣角绑在脑后,其他禁卫也跟着效仿。 楚予昭已经拔出了枫雪刀,迷药在空中爆开时,也用披风挡住口鼻,从马上直直跃起,往后飞纵出一段距离。 数条黑影从那些树梢上扑落,一部分扑向禁卫,一部分径直冲向楚予昭。 楚予昭抬刀,格挡住最前面两把刺来的利刃,兵器相击,发出冰冷的金属声。 他接着横刀劈出,瞬间有两人无声地跌落在地,胸腹间喷出一道血箭。 黑衣人们也不废话,招招狠辣,皆是要将楚予昭用最快速度解决,楚予昭飞速挥动枫雪刀,数声相击,竟将身遭护得密不透风,没有人能刺伤他分毫。 红四眼见树林还有人影晃动,连忙喝道:“陛下,回营地。” 楚予昭深知不能留在这里,也不废话,一个纵跃上了最近的一匹青鬃马,双腿一夹马腹:“驾!” 青鬃马立即对着营地方向疾驰而去。 所有黑衣人便要去追,禁卫们加紧攻势挡住了去路,一部分黑衣人只能留下和禁卫缠斗,另一部分却纷纷上马追了上去。 一支箭矢呼啸而至,楚予昭俯低身体趴在马背上,并挥刀将冲至身旁的一人斩落马下。 山林里没有道路,中间树木林立,只有边缘处因为搭设网绳,周遭的树木会被清理掉,还算是平坦,所以楚予昭就沿着边缘一路飞驰。 而身后的黑衣人们紧追不舍,时不时放出一支冷箭,楚予昭头也不回地挥刀,一一劈落。 就在这时,旁边林子突然又传来动静,楚予昭心底一沉,以为是刺客的援兵追了上来,却不想随着一声惊恐的马嘶,一匹棕色小马从林子里穿了出来,上面还坐着个身穿白色猎装的人。 楚予昭在这瞬间,已经看清马背上一脸惊慌的人正是洛白。他来不及去想洛白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紧跟着洛白冲出林子的,还有另一队蒙面黑衣人。 追在洛白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在看清飞驰的楚予昭,以及他身后的那群黑衣人后,不由停下脚步,愣怔在原地。 而紧追楚予昭的那群人,骑在马上也面面相觑,蒙面巾上的眼睛都露出了迷惑。 “哥哥,哥哥。”洛白也看见了楚予昭,一边大叫一边紧抓着小马鬃毛,脑子里也想不出其他话,只惊慌地不停叫哥哥。 在楚予昭惊愕的视线中,那小马昏头昏脑地往前冲,一直冲到悬崖旁才陡然停步。马背上的洛白没提防,一下就被抛了出去,撞在了拦在边缘的网绳上。 那网绳如何经得住这样大力,立即就垮了,洛白在慌乱中扯住一段绳结,只听扑扑几声响,那绳结断裂开,整个人往下方的河里坠落。 “啊!”洛白双手在空中扑腾,企图再抓住点什么。 这道悬崖极高,如果就这样掉进河里,那冲力会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这时,一道黑影从奔驰的马背上腾起,直直扑向坠落中的洛白,黑色衣衫被风鼓动,像是一只展翅的巨大鹏鸟。 那人急速下坠,在空中一把抓住洛白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山壁上滑动下落,终于在山壁上抓到一根青藤,止住了两人的下落之势。 洛白悬在空中,惊魂未定地仰头去看,上方那人坚毅的英俊脸庞映入眼帘,正是楚予昭。 “哥哥。”他在呼啸的风声中唤道。 楚予昭没有回答,他左手抓紧青藤,右手将洛白攥紧,两只手背上都用力得鼓起了青筋。 他打量着山壁,想看有没有什么能立足的地方,却见这山壁光滑如镜,他和洛白刚好悬在半山腰,看样子只能想法爬上去。 可就在这时,山顶悬崖边有人探出头来张望,随即一把冰冷的弓箭对准了下方。 不好! 楚予昭心头刚冒出这两字,就见一支箭矢已经发出,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直直飞来。 他的枫雪刀已经掉在了山崖边,且现在也腾不出手,可如果被这支箭射中,那他和洛白两人都要摔下去。 短短瞬息间,他用力将洛白往旁边抛出,在箭矢就要射中自己的时候踏了下石壁,身体跟着扑出去,那支箭矢就从他们开始的位置险险擦过。 避开这支箭后,两人向着河面急速坠落,洛白不自禁又啊了一声。 楚予昭在空中抓紧了洛白的手,将他猛力一拖揽进怀里,自己的背朝着水面,眼睛却紧盯着头顶上方。 而这时,第二支箭矢也射出,对着两人呼啸飞来。楚予昭盯着那支箭矢,瞳孔骤然紧缩,毫不迟疑地在空中一个翻身,依旧将洛白揽在怀里,他的身体便罩在了上方。 洛白刚被翻了个个儿,就感觉到搂着他的楚予昭身体一颤,不过这短瞬时间根本来不及有其他想法,他视野里只留下楚予昭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两人就轰然坠入河里。 虽然是从半山腰下坠,但这撞击力仍然让洛白有着片刻的昏厥,但随即又被冰凉的水激醒,呛了两口水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沉在水里,而楚予昭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这条河水面看着平缓,其下水流实则湍急,楚予昭闭着眼,平静地沉在水中往下流飘,乌黑的长发四散开,一张脸俊美得如同雕塑,却又惨白得不似活人。 洛白忍住胸口被撞击后的疼痛,赶紧划水往前游,但他水性不是很好,眼看楚予昭离自己越来越远,干脆就在水中变成了小豹。 一件白色猎装突然浮出水面,从衣领里钻出来一只小豹,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倏地又钻回水中。 楚予昭已经被冲至挺远的一个距离,洛白拼命拨动四爪,游鱼一般灵活地追了上去。待到近到身侧,猛地潜到他身下,用力往上顶,将人顶出了水面。 楚予昭本就身材高大,洛白顶得很费劲,加上他整只豹沉在水里无法呼吸,只坚持顺水飘了片刻就受不住,干脆往前挪,翻过身,将楚予昭的头揽在胸前,一个用力浮出水面。 这样楚予昭就只是身体飘在水里,头却露出水面,枕在小豹的肚皮上。 出水的瞬间,毛发遮盖了双眼,洛白一边甩头一边去看怀里的人,伸出爪子去他鼻下试探还有没有呼吸。 以前娘经常会躺着不动,他便学会了这个方法,如果爪子上的毛被鼻息吹动,就只是昏迷,不是死了。可他现在爪子湿淋淋的,白毛都黏在一块,根本判断不出来,只能着急地用前爪将人拢住,想找个地方上岸。 当他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断崖上有人影晃动,知道现在上岸了还会打架。 打架他不怕,可哥哥在,是不能带着他打架的,于是干脆就这样抱着人继续往下飘,只在水面上露出两个头。 洛白怕自己飘得不够快,两只后爪还在水下蹬水,很快就看不见那座山头,一路顺流而下。 他就这样托着楚予昭在水上漂,不知飘出去多远,这才咬住楚予昭衣领,小爪子拼命扑腾,带着他往岸边游。 他力气不算大,几次被楚予昭带着重新飘回水里,又坚持继续往岸边游。等到终于靠上了浅水里的一块大石,他才松嘴,将楚予昭的头揽在怀里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611:10:39~2021-10-1711:1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当10瓶;果汁、爱你哟5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0、第 50 章 洛白伸出舌头大口喘气,又去看楚予昭的脸,在他紧闭的眼皮上舔了两下。 哥哥你醒醒啊。 楚予昭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洛白紧张地看着他,用爪子将他粘在颊边的一缕湿发拨走。 这处的水已经没有怎么流动,他突然看见水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红色,心里陡然一惊。连忙将楚予昭的头搁在旁边石头上,自己则钻到了水里,这下就清楚地瞧见,他后背靠肩的位置插着一支箭。 洛白吓得一颗心直往下沉,立即潜到楚予昭身下,伸出爪子碰了碰那支箭,有些不知所措。 他浮出水面换了气,平息了心情,让自己爪子不要抖,又潜入水里,双爪抱住那支箭,用力往外一拔。 随着箭矢拔出,楚予昭的身体动了动,一股鲜血也从伤处涌出。 洛白赶紧咬住楚予昭的衣领,连爬带游地往岸边去,待到快能踩到底,又变回人形,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托着他的两腋往后拖。 直到将人彻底拖上岸,他让楚予昭侧躺在两块大石之间的柔软干沙上,去撕扯他衣袍摆。 因为害怕和紧张,他的手有些抖,撕了好几下才扯下一块长布条,再飞快剥掉他上半身的衣袍。 楚予昭闭着眼一动不动,有着劲实肌肉的胸脯似乎也没有起伏,背后的箭伤还在出血,边缘处却泛着被水泡涨的白。 洛白将布条横过他胸口缠绕起来,将背心处的伤口裹好,用力系紧。 ——就像上次在墓穴里,哥哥受伤后那样缠。 将伤口处理好,洛白就蹲在他身旁,静静地守着。 楚予昭光裸的上半身有好几道旧伤疤,其中一道最深的,似乎曾经要洞穿他整个胸膛。洛白很熟悉这道伤疤,便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嘴唇翕动着叫了声哥哥。 他手指顺着那伤疤描摹,觉得入手的肌肤有些冰凉,便慢慢俯下身,贴上了他的胸膛。 楚予昭的胸膛肌肉紧实坚硬,但皮肤却如同丝绸般,冰冷中带着细腻,洛白在他耳边喃喃着:“哥哥你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给你暖暖。 片刻后,直到他感觉到楚予昭的身体已经有些回暖,这才直起身,又变成了小豹。 小豹爪子上的毛已经干了,他将爪子凑到楚予昭鼻下,定睛瞧着上面的茸毛。 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整只豹都紧张到了极致,眼珠子一眨不眨。 当爪子上柔软的茸毛被轻轻拂动时,他整只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便翻起身,冲到楚予昭头侧,欢喜地用头去拱他脖子。 哥哥,我就知道你没事的,你肯定会没事的。 河水静静地流淌,只偶尔听到远处飞鸟的鸣叫,小豹就趴在昏迷的人身旁,安静地看着他的脸,耐心等着他苏醒。 日头渐渐从身旁的石头上滑下,照在了人身上,他便去后面林子里咬断了几根树枝,连着那些树叶,一并窸窸窣窣地拖来,举在楚予昭头顶,给他挡住阳光。 可能是失血过多,楚予昭惨白的嘴唇起了皮,小豹冲到河边,用小爪子掬起一捧水,仅用后脚直立,慢慢走回来。 但才走至一半,爪子里的水就洒光了,他将爪子对着太阳照,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醒悟自己可以变回人,再用树叶装水呀。 他变回人,就那么光溜溜的钻进旁边树丛,去摘那最大的树叶。阳光从缝隙穿过落在身上,那皮肤白得似要发光。 他摘好几片树叶,重叠成碗状,端了一汪清水回来,一手垫在楚予昭头下抬高,一手缓缓喂入他嘴里。 冰凉的水流进入楚予昭口中,从嘴角又淌了出来,洛白也不气馁,继续小心翼翼地喂。 终于,楚予昭喉结动了一下,开始往下吞咽,接着就大口大口喝起来。洛白心脏狂跳,却强压着激动没有出声。 可剩下的水已经不多,几口就喝光了,洛白连忙将人放好躺着,又跑去河边取水。 这次当他捧着水回来时,脚步一顿,怔在了原地。 楚予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侧躺在沙地上注视着他。 “哥哥你醒啦?”洛白觉得眼睛都有些发胀,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楚予昭嘴唇翕动了下,听不清说的什么,洛白赶紧上前蹲下,将那树叶又凑到他嘴边,紧张地催促:“喝水,哥哥快喝水。” 楚予昭也没拒绝,将那一汪水喝掉了大半,才轻轻摇头示意不喝了,期间转开视线看着远处,一直没有瞧洛白。 洛白将树叶放到大石上,又蹲在他身旁,强行压住激动轻声道:“哥哥,你背上有伤,是被箭射中的,我已经将那箭拔掉了,现在痛吗?” 他并不知道这样直接拔箭不妥,但好在楚予昭身体素质好,箭也不深,拔掉没什么问题。 楚予昭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自己正前方,洛白又挪了挪,蹲在他面前,他便闭上了眼。 “哥哥,痛吗?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给你吹吹?”洛白迭声追问。 楚予昭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却低低地说了句,洛白没听清,便凑近了问:“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 楚予昭脸色苍白,眉头却深深皱起,终于又沙哑着喉咙吐出一句:“你的衣衫呢?为何什么都没穿?” 洛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将分开的两腿并紧了点,抱着膝盖讪讪笑了声道:“在水里的时候搞丢了。”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楚予昭的语气虽然严厉,却低低的透出虚弱,明显没有什么威慑力。 “确实不像话,很不像话。”洛白敷衍了句,又关切地问:“疼吗?我给你吹吹?” 楚予昭睁开眼,面前就是光着的洛白,挡住了整个视线。于是他翻身过来,动作间却扯动伤口,嘴里溢出一声闷哼。 “你不要动,不要动。”洛白紧张地伸出手扶住他肩,“乖乖的不要动,动来动去会疼的。” 楚予昭保持姿势没有动,可洛白正半弓起身,所有部位都大喇喇袒露在他眼前,牛奶白的皮肤晃得人晕眩。 “你去找个东西披在身上。”楚予昭侧过头道。 洛白担心地说:“我怕我离开了你会乱动。” 楚予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会乱动,你快去找,别让我说话。” 洛白瞧他现在虚弱得说话都很费劲,应该不会继续翻身,便又是纵容又是怜爱地道:“行行行,宝贝儿别说话了,我去找东西披在身上,你就乖乖躺着。” 洛白将他扶着放好,正要起身离开,又奇怪地问:“哥哥你很热吗?耳根子都在发红,哎呀越来越红了,要不要我先给你扇扇……” 楚予昭终于看向他,目光里全是不出声的警告,洛白知道这是让自己闭嘴,便停住话头站起了身。 他起身时,楚予昭又飞快移开视线,洛白伸手捂住下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哈哈,我还光着的,哈哈……” 楚予昭看着远处的河面,紧紧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里是两处山壁之间形成的一块夹角,左右都不能通行,后方是一片树林。 洛白进入那片林子四处窜,想找样可以用来蔽体的东西,最终什么也没找着,只在树上扯了片大树叶,伸到下面比划着挡了挡,觉得效果还不错,便又扯了根藤条拴在腰间,将那树叶挂在上面。 当他以这副形象出现在楚予昭面前时,楚予昭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头,一脸木然地继续看着河面,半晌后才低声道:“将我衣衫剥下来穿上。” “那你呢?”洛白问。 楚予昭道:“我衣衫下还有裤子。” 洛白觉得剥衣衫没有扒裤子方便,于是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脱你裤子穿就行,衣衫你自己穿着。” 楚予昭深呼吸了一下,紧拧着眉急声道:“叫你剥衣衫就剥,别那么多废话。” 洛白一方面觉得哥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皱眉,真是很神奇,一方面又觉得他精神好了些,就连说话声音都大了,心里不免欢喜。 “行行行,依你,就依你,剥你衣衫。”于是他宽容地道。 洛白蹲下身去解楚予昭衣衫,刚才为了缠伤口,衣衫已经被脱到腰际,现在只解开两粒盘扣,就能脱下。 楚予昭一动不动地躺着,洛白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他腰际肌肤时,发现他整个人轻颤了下。 “哥哥你怕痒吗?”洛白问。 楚予昭没有搭理他。 洛白也不介意,脱下衣衫后就穿在身上。 这是骑装,楚予昭穿着时贴身精悍,而穿到洛白身上后,则松垮垮像一件宽袍。长度本来只到楚予昭大腿,而洛白穿上后,将他膝弯也盖住了,只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 他刚穿好衣服,就见远处河面上出现了几只船,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只知道船头上还站着好些人。 楚予昭一直看着那方向,此时突然出声:“过来,躲到石头后面。” 洛白很听话,也不问缘由,立即就跑到石头后藏了起来。 楚予昭躺着的地方在两块石头之间,船上的人也不能看见他,两人就这样看着那几只船慢慢接近。 洛白见那船上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穿着朝廷士兵的服装,便低低啊了一声,说:“哥哥,可以叫住他们把我俩送回宫啊。” 楚予昭却道:“不行。” “为什么?”洛白奇怪地问。 “不安全。” 洛白满心迷惑,却忍住了没追问,楚予昭却耐心地给他解释。 “我们在悬崖上遇到的是两拨人,一拨在追你,一拨在对付我,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目的也不相同。” 洛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就是坏人不止一伙。” 楚予昭难得露出个嘉许的神情,又继续道:“既然坏人不止一伙,还能进入防备森严的猎场,就说明咱们身边就有心怀叵测的人。你看刚才官船上的士兵,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便不能出声暴露自己,万一他们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呢?” 洛白看着那几艘官船远去,自言自语道:“原来坏人这么多的吗?” 楚予昭看着他的侧颜,语气不自觉放柔了几分:“别怕。” 洛白转回头,认真道:“我不怕的,我只是觉得坏人太多了,怕保护不好你。” 楚予昭听完这话后一怔,接着便垂下眼眸,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估计来寻找咱们的起码会有三批不同的人,我们得尽快离开。” 洛白挠挠脸:“可是我们从哪里离开呀?从河里游到对面去吗?” “对面很危险,肯定有人在岸边搜寻,我们从身后这林子穿出去,去后山找个地方歇息,等我恢复一阵子,再设法联系到成寿。” 洛白转头看向身后的林子:“这里能出去吗?我刚才没见着有路。” 楚予昭转头看向右方,说:“那处石头后面放着一个鱼篓,说明平常有渔民会来到这儿捕鱼。既然有人到,那就有路。” 洛白直起身,果然在两块石头之间看见一个鱼篓,仅仅只露出一个篓口。 “哥哥你好厉害啊,都能看见这里有个鱼篓。”洛白崇拜得两眼发光。 楚予昭本来连说了许多话,有些疲惫,可听到这儿也忍不住道:“这鱼篓一直在那儿,难道看见很难吗?” “我刚才也看见了,可我以为是颜色很深的石块呀,想不到你能认出来那是鱼篓。” 楚予昭有些无语,却也不想耽搁,便勉力用胳膊撑起身,嘴里道:“走吧,去后面看看。” “好。”洛白赶紧过来,两脚分别跨在他身侧,弯腰去扶住他两腋往起拎。 楚予昭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住没有说话,任由洛白就着这个姿势开始使劲。 “嗨……嗨……哥哥你有点重啊。”洛白咬着牙,额头都崩出了青筋,将楚予昭慢慢撑了起来。 待他站直身体后,洛白又拿住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说:“走吧。” 两人慢慢走向林子,楚予昭虽然脚步虚浮,走得却也算还稳当,身体的一半重量都被洛白承担了去。 “刚才你是怎么把我弄上岸的?”楚予昭问。 洛白总不能说自己变成豹,便道:“我就使劲推啊游啊,推啊游啊,一会儿就到了岸边了,那个,因为太用力,连衣衫都在水里掉了。”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可真妙,不但解释了怎么将哥哥推上岸,还将衣服掉落的原因解释了出来。 楚予昭没有再问,洛白偷眼看了下他,见他只垂眸看着脚下,也不知道究竟信了没有。 林子里树木纵生,不是很好走,但发现的确有条小路。 小路穿过山腹,洛白扶着楚予昭边走边歇,没过多久,便看见路旁有一座不大的院子。 楚予昭停步打量了会儿院子,思忖自己和洛白若不找个地方落脚,终会被人发现,便对洛白道:“扶我去院子那里看看。” “好。” 洛白推开院门,看见院子里只坐着名年迈的老太,正弯腰剥着豆荚,便唤了声:“奶奶。” 那老太似是耳朵不太好,并没有抬头,洛白便提高音量道:“奶奶。” 老太这次听见了,浑浊的双眼看向院门口,半晌后才问:“谁啊?” “奶奶,我是洛——” “老人家,我俩是去前面县城省亲的,结果在路上被落石击中受了伤,想在您这儿休息一阵子可好?”楚予昭打断了洛白的话。 老太颤巍巍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上下看,目光扫过楚予昭只缠着布带的上半身,还有洛白光裸的小腿,“哎哟,怎么伤成这样了。”又咧开干瘪的嘴,拉住洛白手道:“囡囡快进来,快进来。” “好哦,谢谢奶奶。”洛白并不在意老太叫他什么,连忙扶着楚予昭进了院门。 倒是楚予昭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洛白的玉冠已经掉了,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脸秀气精致,遇上眼神不太好的,真会当他是个女孩子。 跨进院子,楚予昭不动声色地将四周打量了遍,再跟着老太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木柜,但也很干净,四处没有灰土,木板床上还垫着厚厚的稻草。 楚予昭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洛白想将他搀到木板床上躺着,却被老太阻止了。 两人看着老太从柜子里取出一床陈旧却干净的床单,铺在了稻草上。 “把你男人扶去坐下。”老太对洛白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预收《人类幼崽末世苟活攻略》,两个小孩子相依为命挣扎在末世,地狱生存模式,宝们去点个收藏吧。 颜布布出生在豪华大宅子里,但却与繁华无关,因为他是佣人的儿子。 ——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他得伺候小少爷封琛一辈子。 小少爷封琛,冷硬得像一颗极度低温里的子弹,锋利尖锐,裹着厚厚的一层坚冰,让身边的人都不敢接近。 颜布布的眼里却只有封琛,他抱着自己唯一的小熊布偶玩具,从佣人房摇摇摆摆走到小少爷身旁:“哥哥,送给你。” “谁是你哥哥?”封琛垂眸看着他,冷淡地问。 颜布布嘬着手指笑:“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 封琛看也不看一眼那陈旧的布偶,转身离去,颜布布想,哥哥不喜欢这个,那他就去找哥哥喜欢的吧。 封琛每天一睁眼就迎来惊悚时光:床头柜上多出装着蚯蚓的玻璃瓶,或者几只秋蝉蜕的壳,丑陋的泥人,脏兮兮的玻璃球…… 颜布布躲在门外偷看,哥哥盯着那些小礼物不转眼,肯定很喜欢吧…… 他满意地拍着鼓鼓的小肚皮。 封琛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跟屁虫,哪怕他用最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用最软的声音喊着哥哥,他也不喜欢。 可在末世来临时,十二岁的封琛,却带着幼小的颜布布踏上逃亡之路,在那些挣扎求生的岁月里,一次也没想过要将他抛弃。 颜布布就是他的全部。 ——你用玫瑰般的唇吻我,子弹便绽出了花。 #悬崖缝里生出的两株小苗儿,在末世风雨里互汲养分,相依长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1、第 51 章 等老太退出屋子,洛白便扶着楚予昭在床上躺下,自己再拖过小凳坐在床边,双手托着腮帮子盯着楚予昭看。 楚予昭闭眼躺着,本想忽略他的视线,可这样的目光想彻底忽略也太难,便忍无可忍地问:“你就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洛白说:“那我也没有其他事好干啊。” “院子里有棵老槐,肯定有鸟窝,你去看看。”楚予昭道。 “不去。”洛白干脆地拒绝。 楚予昭问:“你不喜欢看小鸟吗?” “喜欢。”洛白道:“但是你比小鸟更好看。” 楚予昭就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嘴,转回头看着头顶的木梁不说话了。 房门被推开,老太端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她将木箱放在床头,揭开盖子对洛白道:“囡囡,这些伤药是我老头子以前留下的,他是猎户,经常受伤,这些药很好用,你给你男人擦上。” 伤药哦,伤药好。洛白眼睛一亮,“谢谢奶奶。” 老太平常也很少见人,看着洛白喜欢得紧,又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多谢了。”楚予昭也躺在床上道谢,又问:“老人家,可有合适的鞋袜给他找一双穿。” 洛白顺着老太的视线看向自己脚,动了动几根白嫩的脚指头。 “怎么鞋袜也没啦?走,去洗洗脚,奶奶给你找鞋袜。”老太伸手去拉洛白。 洛白转头看了眼楚予昭,见他没有反对,便跟着老太出了屋。 洛白坐在厨房小凳子上,脚泡在木盆里,手里拿着老太给他找来的鞋,好奇地翻看。 “奶奶,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颜色的鞋呢。” 那是双黑色鞋面的布鞋,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鞋面上用彩线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这是我孙女还在家的时候穿的,她嫁去山那边,鞋就留在屋里,她是大脚,我看你也是大脚,穿穿看合适不。”老太在烧开水,笑眯眯地道。 洛白的脚并不大,骨架纤小,脚背稍有点肉肉的圆润,但相比平常女孩子的脚,的确算是大脚。 “唔,我是个大脚,跑得快。”洛白得意地动了动水中的脚指头,又捧着鞋赞叹:“奶奶,我就没穿过这样好看的鞋,好喜欢啊。” “喜欢就行,穿好了去给你男人擦药。”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我再去找找套孙女的衣衫给你换上。” “谢谢奶奶。” 洛白穿好鞋,小跑出厨房回到屋里,见楚予昭已经直起身坐着,正在拆胸口缚着的布条,忙道:“让我来,你别动。” 楚予昭自己也的确不方便,便没有反对,任由洛白将那布条一圈圈解开,露出了箭伤。 饶是洛白已经见过那处伤口,可再次看见时,还是觉得心脏抽紧,牙齿也咬紧了唇。 楚予昭察觉到他迟迟没有动作,问道:“怎么了?” 洛白抽了抽气:“哥哥,我觉得好痛啊。” 楚予昭沉默一瞬后,道:“已经不痛了,你上药吧。” “嗯。” 楚予昭已经察看过那些药,拿起其中一只小瓶递给洛白:“药粉撒在伤口上。” 洛白拔出瓶塞,将药粉细心地撒进伤口,察觉楚予昭背上的肌肉在那瞬间崩得很紧。 “是不是很痛?”他慌张地问。 楚予昭咬着牙没做声,缓过这阵针刺般的疼痛后才哑声道:“没事,你继续。” 他光滑的背脊上已经渗出汗珠,顺着肌肉间的沟壑往下滑,洛白稳了稳心神,咬着唇继续往伤口里倒药粉。 等到上完药粉,楚予昭又拿起一只小罐和竹签递给他:“涂在伤口周围。” 洛白用竹签挑起小瓶里的一块药膏,却没有直接涂,而是先抹在指尖,再用手指细细擦过伤口旁的完好肌肤,动作间非常小心翼翼。 楚予昭感觉到背后有清凉散开,缓解了开始的疼痛,被洛白的指尖触碰到,犹如蝴蝶轻触,身体不觉有些僵硬。 上好药,洛白拿起药箱里的干净白布给他裹伤口,楚予昭垂眸看着床边穿着布鞋的脚,视线落在那两只展翅的彩蝶上。 刚裹好伤,老太又推门进来,手里托着几件衣物,道:“这是我孙女和老头子留下的衣衫,不嫌弃的话就穿上吧。” “不嫌弃,不嫌弃。”洛白小跑着上去接过衣衫,高兴道:“奶奶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呀。” 谁都能听出来洛白话里的真心实意,老太还没接触过这样直白的情感表达方式,心里受用得很,抓过洛白的手,拍了拍他手背道:“那快换上,奶奶去给你们做饭。” 待到老太出了门,洛白将衣裳放到床上,抖开。 这分别是两套衣衫,一套是蓝黑色的布衫和裤子,一套是藕粉色的长衫。洛白一眼就看中藕粉色的,觉得这颜色鲜亮,不像另一套灰扑扑的,但又觉得朕没准也喜欢这套,便让他先选。 楚予昭瞥了眼洛白,见他眼珠子就粘在那套藕粉色衣衫上,便道:“老人家估计是拿错了,等下我让她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穿的吧。” “啊?什么拿错了?你不喜欢这件漂亮衣衫吗?”洛白茫然地问。 楚予昭盯着他看了会儿,问道:“你喜欢?” 洛白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喜欢呀,不过哥哥要是喜欢的话,你就穿这个,我穿另一套。” “不用了,我也不喜欢,你就穿这件吧。” 洛白高兴地拿起那条蓝黑色裤子,对着楚予昭比划,又要去脱他身上的长裤,被楚予昭眼疾手快地按住。 “做什么?” “我给你换裤子。”洛白说。 楚予昭镇定地道:“不用,我还没伤得那么严重,可以自己换。” “唔,好吧,那我看着你换。” 楚予昭转头看向洛白,对上他那双水汪汪的眼,道:“你去看院子里的鸟窝,等我换好后再进来。” “我不喜欢看——” “你喜欢!” 洛白撅了撅嘴,踏着重重的脚步出屋,再重重关上了门。 楚予昭开始换衣衫裤子,虽然背上有箭伤,但只要动作不过大,也不是太难,等到换好后,才对着屋外喊了声洛白。 洛白进了门,低着头走到床边,在看到那件藕粉色衣衫后,心情又开始好转。 他用手珍惜地在布料上抚过,又贴上脸蹭了蹭,陶醉地闭上眼:“这颜色好好看啊,是我梦中见过的漂亮颜色。” 楚予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洛白直起身,站在床边开始扒衣服,楚予昭闭眼慢了点,那大片的肌肤就那么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他怔了下,移开目光去瞧墙壁,嘴里似叹息了一声:“你下次脱衣衫的时候,提前要说一下。” “哦,那我要脱衣衫了。”赤条条的洛白得意地道,拿起那件藕荷色衣衫往身上套,边套边惊喜道:“哇,还有小花,黄色的小花,哇,好漂漂啊,黄色的边,我就没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衫。” 墙壁上有块深色的霉斑,楚予昭就盯着那里,蹙着眉,似乎对那块霉斑很感兴趣似的。 “咦,我怎么觉得这衣衫不太对劲啊,下面好宽哦。” 直到听见洛白的疑问,楚予昭才转回了头,目光有着一刹那的凝滞。 屋中央背朝他站着个人,穿着藕粉色的长裙,腰肢被掐得盈盈一握,如瀑黑发披散在肩后。 那人缓缓转过身,眉目如黛唇如点绛,肌肤白胜雪,这间简陋的屋子似乎都随着绽放出光彩。 “这衣衫怎么回事啊,下面真的好大啊。”洛白一边嘟囔一边用手整理裙摆,抬头时看见楚予昭正盯着他,神情有些奇怪。 “哥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楚予昭看着他摇了摇头,目光黑沉沉的。 洛白岔开腿半蹲下去,用手伸进裙摆摸索:“有点不习惯,感觉有风在往里面灌,屁屁和鸟儿都凉飕飕的。” 像是什么魔咒被打破,楚予昭瞬间恢复过来,他木着脸道:“你觉得奇怪,是因为这不是长衫,而是一条裙子。” “裙子?哈?裙子?”洛白惊讶地低头看,沉默一会儿后恍然道:“确实是裙子哦,那些漂亮姐姐穿的就是这种。” 楚予昭看着他神情,刚想说你如果不想穿,就重新去找一件,不想洛白又露出了惊喜:“我穿裙子啦?那我就是漂亮姐姐啦?” 楚予昭剩下的话便及时咽了下去。 “呜呜呜,这条裙子好好看,我是漂亮姐姐,好好看,我是漂漂的猫猫王姐姐……” 楚予昭叹了口气,慢慢躺了下去,说:“把咱们换下来的衣裳拿去埋了。” “埋了?” “埋深一点,不要被人发现。” “哦。” 洛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把衣服埋了,却也听话地将脱下来的衣服卷成卷儿,去院子里找了把小锄头,从院子外绕到山脚下,挖了个坑埋好。 傍晚时分,老太煮了两大碗面,洛白和楚予昭都吃光了,洛白更是将汤都喝了个干净,还伸出舌头卷走碗底的葱花。 “囡囡别舔碗,没吃饱的话奶奶再给你做。”老太赶紧道。 洛白打了个饱嗝:“其实我吃饱了,就是觉得最后那点葱花舔起来最香。” 吃完饭,天也黑了,老太收拾好碗筷便进了自己屋子睡觉,洛白也爬到了床上。 他展开床尾叠好的被子,一半搭在楚予昭身上,自己再爬到床里侧,掀开被子一角,毫不见外地躺在了楚予昭身旁。 被子虽然陈旧,却很干净,还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洛白慢慢往楚予昭方向挪,贴近他,将脑袋搁在他肩头上。 “哥哥,我今晚一定睡得很香,什么都把我吵不醒,因为可以挨着你睡。” “你的味道真好闻,让我闻闻。” “啊……这一定是最好闻的味道。” 楚予昭垂眸,自上而下看着肩头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有那抽动的挺翘鼻梁,伸出一只手指,将那脑袋慢慢推开。 “去那一头睡。”他淡淡道。 洛白道:“可是我想和你睡在一块儿。” “不行。” “我能不能——” “不能。”楚予昭冷酷地打断。 洛白扬起脸,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哀怨地看着楚予昭,又在那近在咫尺的浅棕色脖颈上亲了一下:“哥哥,让我睡在这儿嘛。” 他偶尔会对着娘这样撒娇,如果看她表情不是太严肃,凑上去亲一下,效果更好。 在那柔软的唇瓣触碰到脖颈时,楚予昭身体顿时僵住,片刻后,才语气不太自然却生硬地道:“让你去那一头,废话那么多?” 洛白没辙了,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床尾爬去,再钻进了被子里。 楚予昭吹熄了油灯,屋内有着刹那的黑暗,又在月光下慢慢亮了起来。 洛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听着楚予昭沉稳的呼吸,想起了白天的事,忍不住问:“哥哥,你说白天是两波坏人在追我们,你知道那两波人是谁吗?” 楚予昭没有说话,就在洛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突然开口了:“如果我死了,谁能获得最大利,谁就是背后主使者。” 楚予昭闭着眼睛安静躺着,可洛白就在床尾翻来翻去,一双脚不时会蹬着他。 “不好好睡觉翻来翻去做什么呢?”他低低地问。 洛白停下翻腾,道:“我觉得好热啊,怎么也睡不着。” 这是初秋,气温的确偏高,且被子也挺厚,洛白觉得热也是正常。 楚予昭闭着眼道:“热就少盖点,将腹部胸口搭上就行了。” 洛白有点烦躁地踢着腿,脚后跟一下下落在床上,说:“我就没有盖被子,还是觉得热。”说完又奇怪地问:“哥哥你不热吗?” 楚予昭一直保持着平躺姿势,被子就搭在腹部以下。 “不热。”他又补充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那是什么意思?” 楚予昭其实并没有睡意,便想给他解释,刚侧过身看向床尾的人,一句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月光下,洛白的裙子已经堆到了腰际,腰部以下全露在外面,两条白生生的腿还不时抬起,所有风光都大敞着。 “你在干什么?”楚予昭咬着牙低喝:“谁让你把裙子撩起来的?” “啊?”洛白停下扑腾的腿,茫然道:“我没有撩裙子啊,睡着睡着,它就自己爬上来了。” “把裙子放下去,不准抬腿。”楚予昭压低声音厉喝:“不,去找条裤子穿在里面。” 洛白不依了:“穿裙子都热,我才不要穿裤子。”他狡黠地补充:“再说也没有裤子啊,奶奶就给了我这条裙子,你剥下来那条裤子本来我可以穿的,但你却让我埋了。” 楚予昭似乎被他的话噎住,半天后才开口道:“那你过来,睡这边。” 他实在是不想睁眼就看见大片风光,按说那风光无比旖旎,现在却只让人气得牙痒痒。 洛白道:“是你刚才让我睡床尾的,现在又让我去床头,真麻烦,不去。” 楚予昭错了错牙:“过来。” “不过来。” 眼看楚予昭就要发怒,洛白这才起身往床头爬,还无不得意地道:“还是想我陪你睡觉吧?哼,我就知道。” 洛白坐在枕头侧,挠了挠下巴:“哥哥,我可以把裙子脱了睡觉吗?” “不可以。” “可是真的很热。” 楚予昭侧头看向他,洛白已经将上半身几颗盘扣解开了,露出一片白得发光的肌肤,长发垂落在胸前,半遮半掩,在月光下有种难辨雌雄的美。 他突然就有些仓促地转开视线,低声道:“那就脱掉吧。” 也许正是因为这条裙子,才让他恍惚,如果脱掉了,反而会没有异样的感觉。 “嗯,好。”洛白一边应声,一边开始扒身上的裙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810:45:35~2021-10-1910: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花瓶子烟灰缸的火箭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汁10瓶;流浪的猫5瓶;透明的水母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2、第 52 章 等到洛白钻进被子后,楚予昭突然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 “哥哥,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一片细腻柔滑的肌肤紧贴上楚予昭手臂,一只温度很高的手,也抚上了他的腹肌。 楚予昭下意识往旁避开,这下动作有些大,扯动了背上伤口,又皱眉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伤口痛吗?”洛白充满担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热热的气息就扑打在他脖颈上。 楚予昭在那瞬间屏住了呼吸,有些生硬地道:“你躺过去些。” 洛白哦了一声,往旁挪了点,还自己解释:“娘说我像个火炉,的确不能挨着你,把你给热到了。” 楚予昭慢慢吐出口气,不知道自己方才稍显急促的心跳被洛白听到了没有。 洛白身体虽然挪开了,脑袋却依旧搁在楚予昭肩头,微垂着眼,长睫毛就在他肩头上扫过,让楚予昭觉得那处似乎停了只蝴蝶,不时会振翅,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洛白没有再动,安静中只听到两人的鼻息,就在楚予昭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突然幽幽地道:“哥哥,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呀?” 楚予昭闭着眼道:“我答应过你娘要照顾你,难道看着你死?” “可是,可是。”洛白组织了会儿语言才道:“可是你不用那样去救我的。” 他相信自己遇到普通危险时,哥哥会救他,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已经超过普通危险很多很多,哥哥为了救他才受伤,这让洛白很不安,同时也很愧疚。 他的话并没有说清楚,但楚予昭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道:“我没想那么多。” 洛白仰头看他的侧脸,看他在月光下高挺的鼻梁和脸部轮廓,半天都没有转眼。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可以就这样盯着人一直看下去。 “看什么?”楚予昭依旧平躺着,嘴里淡淡的问。 洛白这次却没有说看哥哥,哥哥真好看之类的话,只喃喃道:“哥哥你对我真好。” 他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溢出了泪水,便在楚予昭肩头蹭掉,用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哥哥,奶奶说你是我男人。” 楚予昭本已闭上眼,又倏地睁开斥道:“别胡说。” “又不是我说的,是奶奶说的,说你是我男人。” “她是不清楚,你不要跟着胡说一气。” 洛白想了下,问:“那你做我男人行不行?” 楚予昭错了错牙:“不行。” 洛白沉默片刻后道:“既然你不想做我男人,那我做你男人好不好?” “不好。” 洛白有些遗憾地咂咂嘴,没再说什么,移动着调整位置,方便更贴近楚予昭,又不会让他感觉到很热,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很快就响起呼噜呼噜的轻鼾。 楚予昭听着这近在咫尺,就像扯着他耳廓,对着他耳朵眼里发出的鼾声,以为自己会被吵得睡不着,没想到也极快地陷入梦中。 “哥哥,你帮我抓小鱼呀,你看你把小鱼都放走了。” “哥哥,过来一点,这边的小鱼很多。” “哥哥,哈哈哈哈,小鱼在咬我脚趾头。” “哥哥,哥哥……” 楚予昭又听到了一连串稚嫩的欢声笑语,看见了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挽着童髻的青衫小男孩,正弓着腰在河里摸小鱼,半截衫摆都飘在水里,被浸湿了。 他听到自己在提醒:“你快上岸去,衣衫都湿了,快脱下来晾晾。” 那青衫小男孩便笑着道:“那你给我抓小鱼吗?抓住三条小鱼我就上岸。” “行,那你快上去,我给你抓。” 他看见弓着腰的青衫小男孩突然就直起身,露出了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庞。那双眼睛很大,却笑得弯弯地看着他。 楚予昭经常会做这个梦,他也知道自己处在梦中,以一种观看者的角度,听梦中两名男孩的对答。 他知道其中一名是自己,另一名始终看不清容貌,只是根据对话推断那是楚予策,这还是第一次将那男孩看清。 男孩儿长得很漂亮,但五官却分明不是楚予策,楚予昭心里暗暗吃惊,想走前两步看得更仔细些。 可不管他怎么靠近,和男孩儿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站在原地诧异了会儿,便从梦中醒来了。 楚予昭睁开眼,先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看向躺在身旁的洛白。 现在已是深夜,燥热的气温降下来,洛白没有再将手脚伸到被子外,而是紧紧抱着他手臂,一条腿还搭在他的大腿上。 洛白的脸就侧靠在他肩头,一侧被压得有些变形,显得嘴巴似是嘟着。楚予昭动了动,想将自己手臂抽出来,就见他不满地嘟囔了句,反而将他手臂抱得更紧。 楚予昭不再动了,只睁眼看着天花板,脑中不自觉又浮起梦中的那名小男孩。 明明在梦中瞧得很仔细,但现在那容貌又让他想不起来,只记得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像是盛着两泓波光。 ……也像是身旁洛白的眼睛。 楚予昭下意识又看向依偎在身侧的洛白,想去瞧他的眼睛。但那双眼睛却紧闭着,只能看见两排长长的睫毛,给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洛白突然皱起了眉,有些不安地动着头,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正在经历梦境。 楚予昭认真去听,断断续续捕捉到哥哥,往岸边游,不要沉之类的字眼。 他脸上神情柔和下来,慢慢侧身面朝着洛白,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抱住的手臂,轻轻拍抚他的背。 如此片刻后,洛白终于安静下来,又打起了很有规律的小鼾。 楚予昭便保持着和他面对面的姿势,就这样鼻息相闻着交颈而眠。 禄王府。 陈设豪华的书房里,楚予垆沉着脸坐在正中椅子里,下首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手臂负伤,缠着厚厚的白布。 “你没有看出来那些蒙面人的来历吗?”楚予垆问。 受伤的人摇头:“王爷,属下听您的吩咐,和弟兄们去抓那洛公子,可不巧遇到了正在追昭帝的人。待到昭帝和洛公子都掉下了崖,那些人不由分说对着我们就砍,所有弟兄都没了,只剩我躺在树后面装死,才留下一命,等着回来汇报给王爷。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拉下蒙面巾,武器都是寻常,看不出来什么来历。” 楚予垆沉吟片刻后道:“你下去吧,这些天就在屋里不要出去。” “是。” 等那人退出屋子,楚予垆看向另一人,问道:“王瑾,你怎么看?” 王瑾是楚予垆的谋士,闻言上前一步道:“不管那些蒙面人的背后主使是谁,可事情恰恰就这么巧,王爷想抓住洛白送给辛公子,却不想有人还有更大的图谋,还意外撞上了。王爷,您要抓洛白这事千万不能透露分毫,免得和那事搅合在一起,到时候难免会引火上身。” “这点分寸本王还是知晓的。”楚予垆阴沉沉地笑了下,“想不到有人比本王还要心急啊……” 王瑾道:“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局一触即发,王爷您现在最好是能亲自去找皇帝,四处搜寻,不要再留在府中。” “如果本王找到他的话……”楚予垆看向王瑾。 “王爷万万不可。”王瑾忙道:“您舅舅冷将军还在宁作边境,便是闻讯赶来,也要耗上数天,王爷在京城里没有兵,一旦发生动乱,得益者绝对不会是王爷。” 楚予垆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本王还要去保护皇帝?” “对,王爷您现在最不能让皇帝发生什么意外,不然下一个目标马上就是您。” 楚予垆问道:“那你觉得得益者会是谁?” 王瑾道:“既然有人想杀皇帝,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把握,能在皇帝死后拿到皇位。刺杀者也就是得益者,王爷觉得,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楚予垆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嘴里喃喃道:“秦韵是唯一能碰到兵权的人,但身份所限,没有楚予昭在前面撑着,她便什么也不是,她应该是最希望楚予昭活着的人。楚琫嘛,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整日只会斗鸡追狗,楚予昭就算死了,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王瑾沉吟道:“是啊,可王爷别忘记还有几名藩王,他们可是拥有大批私兵,且也是有皇室血脉的。” 楚予垆兀自出了会儿神,又道:“不管他是谁,王瑾,你给我派出人手,每名藩王底下都安插上棋子,本王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白,属下早在年前就把这事办妥了,正盯着呢。” “嗯,那就行。” 楚予垆系好顶上的扣子:“本王现在就要出府,亲自去寻找我那好皇弟,今晚恐怕是没得睡觉啰……” 洛白第二天醒来时,看见床上空荡荡的,屋内也只有自己一人。他慌忙下床,鞋也顾不上穿,就这样跑到门口拉开了屋门,直到瞧见院中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后,才松了口气。 楚予昭就站在院中的梨树下,眺望着远处的群山,清晨阳光从摇曳的树叶间洒落,光斑在他脸上跳跃。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身看着洛白,视线滑落到他的光脚丫上,皱了皱眉头:“去把鞋穿上。” 洛白依着门框嘻嘻笑:“慌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楚予昭的目光像是在说你在讲什么废话?又转回身继续看着远方。 “囡囡,准备吃早饭了。”老太从厨房探出个头,手里拿着木勺。 “哎,知道了,奶奶。” 小方桌就摆在梨树下,一竹篮颜色偏黄的窝头,还有一碟腌肉和一陶钵粥。 三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饭,老太将腌肉夹起来放在两人粥碗里:“吃,吃肉,多吃点。” 腌肉有些干硬,应该是放了很长时间,洛白一口咬下去,要撕扯一番才能咬动,但嚼在嘴里很香。 “奶奶,您也吃。”洛白边嚼边说。 老太笑得露出残缺的牙:“奶奶咬不动,你们俩吃。” 她长年独居在这群山深处,家里能来客人,面相好看嘴又甜,心里着实高兴,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 洛白去看楚予昭,见他也正不紧不慢地吃窝头,便歪着身子凑过去小声问:“好吃吗?我觉得好好吃哦。”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看他那张油汪汪的嘴,淡淡地说:“坐好,吃你的。” 腌肉旁边还摆着一碟鲜红的菜,洛白伸出筷子去夹,被楚予昭托住了手腕:“这是辣椒酱,你吃不了。” “辣椒酱?我尝尝。” 雪夫人做的饭菜都很清淡,洛白从小就很少吃辣,进了宫后,那些菜肴多精致,少辛辣,更是没见过这样满满一碗都是辣椒的菜。 楚予昭却不放开他的手,警告道:“你平常都没吃过辣,吃这种怎么受得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 老太也在旁不满地道:“哪个囡囡不吃辣?吃得辣,性子辣,才不会被婆家欺负。” 洛白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哥哥快让我吃,我不想去婆家受欺负。” 楚予昭额角跳了跳,一时晃神,被洛白眼疾手快地抽出手,夹了一点辣椒酱喂进了嘴,咀嚼两下后,眼睛都亮了。 “好吃。” 楚予昭看着他,见他并不觉得如何辣,也就不再管,任由他吃。洛白吃了几下觉得不过瘾,还挑了一大团涂在窝头上,将那窝头都染得红艳艳一片。 “你这样能吃下去吗?”楚予昭忍不住皱着眉问。 “能,再多的都能。”洛白得意洋洋地将那窝头往嘴里塞,狠狠撕了一大口在嘴里。 楚予昭就一直盯着他,看他鼻子和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原本白皙的脸和脖子也变红,咀嚼的动作慢慢变缓,最后张着嘴,开始呼呼喘气。 “吐出来。”楚予昭伸手接在他嘴下,厉声催促。 洛白喘着气看他,又闭上嘴重新咀嚼,腮帮子鼓起一大团,含混地说:“不吐,舍不得。” 他这口窝头咬得太大,嚼得很费力,偶尔张嘴吸两口气。却不想越着急越咽不下去,嘴里和喉咙像是要燃烧起来,也被辣出了眼泪。 他泪眼模糊地看对面楚予昭越来越黑沉的脸,一边加大力度嚼,一边抬手拭泪。 楚予昭忍无可忍,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步去了厨房,顷刻又端了一瓢清水出来。他站在洛白身旁,将手接在他嘴边,大声喝道:“吐了。” 洛白已经快崩溃了,赶紧将嘴里的窝头吐到他掌心,楚予昭又将水瓢递过来:“快喝。” 待洛白接过水瓢大口大口喝水,楚予昭去了厨房洗手。 洛白将那瓢水喝了大半,嘴里才轻松了些。楚予昭出来时,便看见他乖乖坐在桌子旁,两只眼睛红得兔子似的,嘴唇也又红又肿,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楚予昭重新在桌子前坐下,问他:“以后还吃辣吗?” 洛白咳嗽了两声,不敢再说还吃,只嗫嚅道:“不这样吃多了,可以吃一点点。” 老太给他重新夹了个窝头,笑呵呵道:“一次别吃太多,慢慢来。” “唔,谢谢奶奶。”洛白接过窝头,筷子又伸向那碟辣椒酱,视线瞥过对面,瞧见楚予昭正满脸阴沉地盯着他,吓得手一颤,筷子在空中拐了个方向,只夹起旁边碟子里的咸菜。 吃完饭,老太收拾碗筷,楚予昭站在院外光亮处,唤洛白道:“过来。” 洛白不明所以,却也乖乖走了过去,像是只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 “张嘴。” 洛白张开嘴让他看。 楚予昭看了他嘴里和喉咙,见没有红肿,又摆手道:“行了,过去吧。” 洛白却没有动,只盯着他看,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楚予昭于是又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洛白凑近了些,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小声道:“哥哥,你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笃定的,还带着不加掩饰的雀跃。 楚予昭斜斜瞥了他一眼,嗤笑般从鼻子里哼了声,洛白却毫不介意,又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道:“你最爱干净了,可刚才你能用手接我咬过的窝头。” 楚予昭伸出手指将他推远,洛白却脚下不动,反而往他身上黏。他只得退后半步:“好好站着说话。”又像是解释般道:“只是我答应你娘要照顾你而已。” “我不信,你就是特别特别喜欢我。” 洛白像个无赖般嘻嘻笑,双手去环他的腰,去瞧他的脸,被楚予昭将手掰开,脑袋也转向一旁。他又去搂,楚予昭再掰,继续搂,楚予昭终于放弃,任由他搂着自己,目光深邃地眺望着远方。 只是那脸上看似无奈,实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910:53:08~2021-10-2011: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汁10瓶;哎哟我去、354641045瓶;透明的水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3、第 53 章 洛白靠在他胸口左右摇晃,见老太要打扫院子,便去帮忙,老太没有拒绝,叮嘱两句后回房休息去了。 楚予昭站在树下,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问道:“你以前会帮你娘做事吗?” “有时候帮,有时候不会帮。”洛白说:“如果挨了揍就不帮,我心里生气呢。” “经常挨你娘的揍?” “也不是经常。”洛白将树叶都扫进撮箕,道:“我娘也不会老是揍我,而且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门,家里就剩下我。” 楚予昭问:“就剩你一个,那吃饭怎么办?” “我自己做呀。” “哦?你还会做饭?” “会。” 洛白将撮箕和扫把放去院角,转过身拍拍手道:“我做饭可厉害了。娘只要不在家,我饿了就去米缸里舀米做饭。” 他假装两手捧着什么,小心翼翼往前走,嘴里绘声绘色道:“先舀一瓢水端到锅前,往里面倒,水瓢边上有个豁口,就让水从那儿出去,边倒边念。” 他做出倾倒的动作:“洛白打青蛙,青蛙呱呱呱,洛白打铁柱,铁柱哇哇哇。我错啦,救命啊,洛白别打啦。” 等到这句念完,他猛地把水瓢端平:“好了,就不用再加水了。”又沉稳地做了个盖上锅盖的动作:“现在就可以煮饭了。” “还行。”楚予昭轻咳一声,摸摸自己鼻子:“那你怎么知道饭煮好了没?又要念多少遍这类打青蛙?” 洛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又老成地叹了口气:“哥哥你连饭都不会煮吗?揭开锅盖一看,不就知道熟没熟了?” 楚予昭:…… “走吧,去外面逛逛。” 他转头便往院外走,洛白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从院子后的山路往上走,楚予昭有伤走不快,洛白一路追鸟追蜻蜓,不时就跑到前面去了,远远探头看他跟上没有,没有的话,又一阵风跑回来。 楚予昭看着远处的群山,呼吸着带有泥土味的空气,只觉心情像是脱离了羁笼,无比放松。 他有点自嘲地想,如果受伤就能过上这样的平静生活,那偶尔伤一次也无妨。 再看向洛白的背影,觉得自己冷心冷清,注定孤寡,这辈子有这样一个人随时陪伴在身侧,也是不错的。 ——虽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 他顺着山路慢慢走,洛白窜到前面去没了踪影,他绕过一个拐角,还是没看见洛白,便开始四下张望。 “噗,噗嗤。”头顶传来捂着嘴的笑声,楚予昭还没抬头,便听见洛白得意道:“找不着我吧?急死了吧?我在树上呢。” 楚予昭仰头正要唤他下来,突然一噎,从耳根到脖颈,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色,接着满脸气恼。 洛白就在他头顶,两脚叉开分别站在两根树枝上,双手嚣张地叉在腰间,裙下风光就那么大喇喇亮在楚予昭眼里。 楚予昭突然转身向着前方走去,脚步快得一点不像负了伤。 “哥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等等我呀。” 洛白赶紧抱着树往下溜,裙摆却被左边的树杈挂着,悬在空中滑不下去,不光是两条细伶伶的腿,包括挺翘的屁股和腰肢都露在外面。 他想伸手去拨,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喊哥哥帮我。 楚予昭本不想管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待到看清后,又转过身,继续匆匆往前。 洛白艰难地转头,看着楚予昭越来越远的背影,终于没有再吭声。 他被吊在空中微微左右旋转,一阵山风吹来,觉得屁股好凉,伸手去挠了挠。既然楚予昭不回头帮他,那他挂了会儿后,也开始想办法。 折腾一阵后,他干脆将衣衫脱掉,将自己剥出来,再爬上树取衣衫,稳稳当当地着地。 洛白穿好衣衫,有点不高兴楚予昭将他丢下独自走了,便故意不追前去,只在原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手上拿了根草,一下下抽着地面,发泄心中的不满。 片刻后,垂落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靴,他假装没有看见,换了个方向,继续用草抽着地面。 “生气了?”楚予昭低低的声音响起。 “没有。”洛白气冲冲回道。 “果然是个撒谎精,又撒谎。” 洛白无法辩驳,只得捏着嗓子学他说话:“果然是个撒谎精,又撒谎。” 楚予昭没有再说什么,就沉默地站在他旁边,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道:“走吧,前面有处小水潭,清澈见底水波潋滟,要不要去看看?” “走吧,前面有处小水潭,清澈……哇哇哇哇,要不要去看看?” 楚予昭不再理他的怪腔怪调,提步往前走,洛白在身后斜睨着他,等他走出几丈后,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洛白不近不远跟在后面,不时去偷看前面的人,发现他不时会从旁边草垄里挑选一根最长的,边走边在做什么,手臂会微微的动。 他压住内心好奇没有追上去,中途楚予昭往后看了两眼,他也会停下步看远处。 又走了一阵,楚予昭突然转身面朝他,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对他招了招:“来。” “干什么啊。” 楚予昭不以为意,又招手:“来。” 洛白斜睨了他一眼,见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专注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漏跳了一拍,两只脚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他一直走到楚予昭面前,道:“我来了。” “嗯。”楚予昭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眸黑得像两汪深潭。 洛白突然声音就变小了,又道:“我来了呀。” “嗯。”楚予昭将那只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看着眼前那只草编小兔,洛白惊喜地啊了一声,喜滋滋接过来,左右翻看了一阵才问:“是送给我的吗?是送给我的吧!” 楚予昭转身继续往前,洛白心里的那点不满飞了个干净,跟在身后连声道:“哥哥的兔编得真好,比我编的好看多了,不过我会编这个,本来也是你教的。” “我教的?”楚予昭停步问。 “是啊,你以前给我编草兔,还教了我法子,只是我始终编得不好。”洛白羞愧地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只是比你编得稍差,算是第二好。” 楚予昭沉默了会儿,道:“讲一点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好啊,那就从我三岁还在尿床——” “从你见到我的时候讲起。” “从我见到你的时候啊……”洛白盯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突然又有些难得的忸怩:“哥哥你那时候真好看,像个,像个什么似的好看,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好看。” 楚予昭没有出言打断,只耐心听着,并转身往旁边挪了半步,说:“边走边说。” 洛白赶紧上前,和他肩并肩,行了两步后悄悄伸出手,从衣袖下试探地勾住了楚予昭的手指。 楚予昭没有挣开,洛白胆子更大了,干脆将自己整只手都放进他手掌,还用手指抠了抠他掌心,示意他握住。 待到楚予昭的手掌缓缓握紧,洛白开始边回忆边讲述。 “我是在一条河里捡到你的。” “河里?”楚予昭问。 洛白道:“嗯,你当时背上有伤,看着好吓人,我就将你拖到岸边,再回家去叫娘。” …… “你说的受伤的读书人呢?就是这个小孩?”雪夫人站在河边石块上,冷冷看着脚边躺着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来岁,虽然一身湿透,却看得出衣饰很华贵,脸色和嘴唇皆是惨白,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就像是一具在水里泡过太久的浮尸。 少年旁边蹲着名年约七八岁的男童,穿着青布短衫,头顶扎着个圆髻,粉白的脸上镶嵌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他闻言抬起头,有点狡黠地道:“我看上去他就是个读书人啊,受伤的读书人,娘你把他带回家吧。” 雪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把你爹的心眼多给学了个透,知道你娘曾经救过他,也依葫芦画瓢,编个读书人的幌子来让我救人?” “娘,您最好心了,您就是天上的仙女姐姐,地上的豹娘娘,没有一只豹能有娘这样和善心慈,我能成为娘的儿子,可真是太有福气了。”男童张口就来,小嘴里不断叭叭着甜言蜜语。 他一边不停说,一边去偷看雪夫人,还时不时瞥一眼地上躺着的少年,脸上神情在讨好和担忧中来回切换。 雪夫人看来很吃这一套,面色虽然依旧不好看,语气却缓和了下来:“洛白,我就要出门去寻你爹,哪里有功夫救人,何况你看他伤得这么重,应该是救不活了。” “试试吧,娘,试试吧,没准就救活了呢?”洛白眼里都是央求,又抱住雪夫人的腿轻轻摇晃,“你看他长得多好看,死了多可惜啊。” 雪夫人听闻这话先是一哽,接着便看着少年怔怔出神,似是陷入了回忆中,脸上也带上了柔和的笑意。片刻后,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洛白的脑袋,叹道:“你就和你娘一样,见不得长得好看的人。救他可以,不过得你自己救。” “我自己救?”洛白惊讶道:“娘,我不会救人啊。” 雪夫人道:“我平常教你的那些,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是,可是,娘您只叫我背了口诀,那能算吗?”洛白瞪大了眼睛。 “你可知道我师门的口诀有多珍贵?”雪夫人一掌拍在洛白脑后,“我教你的口诀就能救人,至于救不救得活,就看他的造化,也看你平常用没用心。” “啊,娘,我……”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夜里悄无声息的飘落,山脚下的整个村子,都被罩上了一层莹白。 紧闭的木门被推开,穿得似个球儿似的洛白小跑出房门,用撮箕在院子一角装上木炭,又小跑回屋子,啪嗒关上房门。 和屋外的严寒相比,屋内却非常温暖,屋中央燃烧着一盆炭火,上面还架着一个药罐,汩汩地煎着药。 洛白添了两块木炭进炭盆,又拿来一个粗瓷碗,将药倒进去,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放凉,接着才坐到墙边木床前的矮凳上,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娘已经走了十天了,你怎么还不醒呀?”洛白的腮帮子被手挤压得变了形,嘟着嘴喃喃道:“我是按照口诀来的呀,为什么你还不醒呢?” 床上紧闭双眼躺着的人,正是那名他在河边救回来的少年。因为这几日的治疗,他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背上的伤口也结痂,眼见就要愈合了。 “我要去做午饭了,你慢慢睡吧,中午想吃什么口味的稀粥米汤?拌酱油还是放盐?嗯……我觉得放酱油吧,再滴上两滴香油。昨晚的酱油稀粥,我喂你的时候,觉得你咽的次数要多一点。” 洛白一边嘟囔,一边伸出手指去拨弄少年的长睫,让那排睫毛在他手指下弯曲,又弹回。 就在他再一次让睫毛弹回时,睫毛下的眼皮突然颤了颤,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好看……这是洛白的第一个想法。 在对视了几个瞬息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指着床上的少年:“你,你醒了?” 少年躺着没有动,只一直看着他,洛白已经回过神,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又惊又喜地问:“你醒啦?” 少年依旧没有回话,打量洛白的目光里充满警惕,又转头看了四周,终于翕唇问了句:“这是哪儿?你是谁?” 洛白刚想迭声回答,却又强行压住,学着记忆里他爹洛万柳的惯常动作,掸了掸小袍子的衣角,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既骄傲又矜持地回道:“这是我家,我叫洛白,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少年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喉咙里掺入了一把沙子,嘴皮也尽是干裂的壳。 “大恩不言谢,报答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当前你是要将养好身体。”洛白虽然兴奋得脸都涨得通红,却故作老成地摆了摆手。 见少年不再说什么,他又赶紧去床边坐下,拉过少年的一只手,一边轻拍手背,一边亲热无比地道:“你睡了好多天,我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原来我的医术真的很好,居然把你救活了,我真的,我真的太厉害了。” 他的话语表情一团稚气,倒是把刚才硬装出来的老成一扫而空。 少年想将自己的手挣出来,但软软的没有力气,手指动了两下,反而被洛白握得更紧,便放弃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洛白亲切地问。 少年就像只警惕的兽,不安地防备着洛白,紧闭着干裂的唇一声不吭。洛白却毫不在意,自顾自沉浸在兴奋中:“这些天你吃不下饭,我就喂你米汤,最开始米汤都咽不下去,勺子刚喂进去,就从嘴角流出来,可我是谁呀?” 少年正在打量四周,闻言瞥了他一眼,洛白却拍着他手背道:“对,我是聪明的洛白呀,这点问题难不住我,我用苇杆递到你嗓子眼,将米汤灌进去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话,那些感激的话就留到明天再说。”洛白看着他的唇皮,问:“你是口渴吗?可是你成天喝了那么多药水和米汤,还是觉得口渴吗?” 少年终于又发出一个音节:“水。” “好好好,我给你倒水。”洛白嗖地跳下地,跑到桌边倒了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他想用勺子给少年喂水,少年却挣扎着要坐起身,洛白连忙放下碗将他扶起来,在后背垫了床被子让他靠着,将碗端到他嘴边。 少年连端碗的力气都没,便没坚持要自己来,洛白看着他凑在自己手边大口大口喝水,像是渴了很久。等他将一碗水喝光后,便问:“还要吗?我再给你倒。” 少年摇摇头,意思不喝了。 洛白接过碗放回桌上,又跑到床沿坐下,喜滋滋地看着少年,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舔了舔唇皮,继续盯着洛白看,洛白也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还嘻嘻笑:“你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吗?我是我们村子长得最好看的孩子,可好看了。” 看着一团天真的洛白,少年眼里的警惕似乎淡去不少,开始侧头沉思,渐渐脸上浮起了茫然之色。 “怎么了?”洛白问。 少年晃了晃脑袋,闭眼皱起眉,片刻后才道:“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时候的洛白还是个小聪明 感谢在2021-10-2011:12:39~2021-10-2110: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瓶子烟灰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天自两空30瓶;透明的水母3瓶;柒染、快乐的小文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4、第 54 章 “你那时候喝了那么多米汤,还要喝水,也不用苇杆,咕噜咕噜咕噜……”洛白边讲边学着楚予昭喝水,藕粉色衣袖从抬起的手臂上滑落,露出一小段皓白的手腕。 他的讲述有些乱,但楚予昭还是听了个大概,试探地插话道:“就是说,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昏迷在河边,是你把我救回来了,井不是你娘?” 洛白点头:“是我,把你救回去后,娘就出门找我爹了。洛万柳已经不见了很久,她经常出门找,一找就是好多天。” 楚予昭看着他,没有继续追问,但洛白却敏感地问:“你是不是不信?” 楚予昭沉吟着该怎么回答,洛白的脸慢慢涨红:“你不信,我知道你就是不信。” 楚予昭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如何会疗伤的。” “不,你是在想,为什么傻子能救你。”洛白此时空前的敏锐。 他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转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似乎在想该怎么说。 “我没有那么想你。”楚予昭依旧很平静。 洛白停下步,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大声道:“我那时候不傻,一点都不傻,我聪明,我娘经常说,我小时候很聪明,一提到这个她就生气,就要揍我。” 见他声音越来越大,楚予昭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又被洛白打断。 “我那时候不傻!不傻!不傻!不然我娘为什么老生气,她就说我以前不傻。” 洛白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跟着尖锐刺耳,后面迭声的一串不傻就是用喊的,颈侧青筋都用力得根根鼓了起来。 “冷静,洛白,冷静。”楚予昭上前一步抓住他双臂,沉声道:“没有人说你傻,没人。” 洛白胸口急剧起伏,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费力地扭动脖子,楚予昭赶紧去解开他衣衫顶上的那粒盘扣。 洛白以前虽然偶尔有些浑,都还是乖乖巧巧,脾气也温顺,甚至还会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个傻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很在意这事。 但现在楚予昭仅仅露出一点迟疑,就如同点燃了他心里一根引线,轰然炸开一道口子,将那些埋藏已久的委屈和不甘都炸了出来。 楚予昭顿时明白,他内心其实是非常在意的,只不过那些在意,被他刻意忽视,或者是刻意掩饰在表象下。 “我不傻的,我不是傻子,真的是我把你治好的,我不是傻子。” 洛白声音小了下来,眼底噙着一汪泪水,嘴唇轻微地颤抖着。他就这样泪眼模糊地看着楚予昭,有些固执,又有些无助地重申着。 楚予昭也定定看着他,目光里多了几分专注和怜惜。他叹了口气,将人拢入怀中,轻轻拍抚后背:“我知道,你不傻,你一点都不傻,我都知道。” 洛白不再那么僵着身体,靠在他怀里呜咽,将泪水都糊在他肩窝处:“哥哥,我真的不傻……不傻的……” 楚予昭搂着他,用手指轻轻捏着他后颈,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和背,一遍遍低声重复:“我知道,你不傻,我明白。” 片刻后,洛白的啜泣声渐渐消失,似乎情绪也恢复了不少,开始用手指拨弄楚予昭胸前的盘扣。 楚予昭低头看他,问:“心情好些了吗?” “好些了。”洛白仰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拖得有些长,像是受过委屈,又被大人搂着哄,立即开始撒娇的小孩子。 “那为什么还撅着嘴?” 洛白将嘴收回去,说:“忘记了。”接着又摸着自己的嘴噗噗笑出声,“我可真像个傻子。” 楚予昭微微一怔,但见他又能平静地对待傻子二字,知道他心情的确好了,便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哥哥,你说的水潭呢?你说清澈……哇哇哇哇的水潭呢?怎么还没见着?” 洛白的情绪恢复很快,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现在被楚予昭牵着慢慢走,他又开心起来,只是嗓子还有些哑。 楚予昭侧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伸手将他脸颊上还挂着的一滴眼泪拭去,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他刚才本就是顺口胡扯的,哪里有什么水潭,只是为了将使小性子的洛白哄着一起走。 “哥哥你真笨,这都能记错。” “嗯,我笨。” “哥哥你就是个傻子。” 洛白自己对傻子两字很在乎,说完这句后便觉得不妥,有些紧张地看向楚予昭。 “嗯,我就是个傻子。”楚予昭笑了笑。 他这个笑容,就像是万里冰川上绽放出一朵雪莲,既冷清又动人,洛白顿时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接下来的时间,洛白一反平常的多嘴多舌,一路都安静如鸡,就连楚予昭说休息一会儿,他也没有赶着去追蚂蚱或者爬树,就只乖乖坐在他身边。 “旁边有个兔子洞,你最喜欢的兔子洞,不去看看吗?”楚予昭有心哄他开心,便温声问道。 洛白瞥了那方向一眼,道:“不是特别喜欢,不去了。” 楚予昭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不是特别喜欢?那你特别喜欢什么?” 洛白突然就抿唇笑了下,颊边露出个小酒窝,脸上显出腼腆的神情。 楚予昭很少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只觉心里一动,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诱哄般地问道:“那告诉我,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洛白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有点小声地道:“我最喜欢看到你笑。” 他说这话时,脸色依旧有些红,却不是刚才那种伤心激动的红,湿漉漉的眼底也漾着璀璨的光,像是被阳光撒入了一把碎金。 楚予昭和他对视着,目光复杂难明,片刻后有些仓促地转过头,起身道:“起风了,走吧,回去了。” 洛白看着他背影,赶紧追上了上去。 过了几日,楚予昭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却也不急着离开,就呆在这荒僻的山脚下,带着洛白四处逛,将附近的山头都爬了个遍。 他不提离开,洛白就更不会了,每日里和哥哥呆在一起,爬树掏鸟窝,草里捉兔子,别提多快活了。 只是他觉得,哥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是种很微妙的变化,洛白说不上来,但哥哥经常会对着他笑,不像以往那样总是板着脸。 笑容也不大,从眼角到眉梢就浅浅的一缕,稍纵即逝,将那些柔和平静,都展露在低眉抬眼的瞬间里。 他有时候无意转头,会发现哥哥正看着他,目光沉静而专注,蕴含着一些他看不明白,却让他心跳突然加速的东西。 晚上睡觉时,洛白在床上习惯性地滚来滚去,片刻后,总会滚到楚予昭怀里,鼻子就贴在他脖颈处,感受那里暖暖的热气。 “哥哥,你的脖子在一跳一跳的。” “那是血管。”楚予昭闭眼平躺着,虚虚握住洛白那只摸向他脖颈的手,“好好躺着,别乱动。” “你的喉结为什么这么大?你看我的,就一小点。” 楚予昭侧头微睁着眼看他脖颈处,长睫欲掀未掀,整个人带着慵懒放松的意味。 “我的还会长大吗?长到你这么大。”洛白做吞咽的动作,想让喉结像楚予昭那样能上下滑动,但他喉结着实太不明显,便自己用手指按着上下动,“看,其实在这里,我能摸到,看,在这里。” “可能还会长吧。”楚予昭低低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语。 洛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窝在楚予昭怀里,打了个浅浅的呵欠,问:“哥哥,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吗?” 楚予昭问:“这样是什么样?” “天天晚上都一起睡觉。”洛白揉了下眼睛,“我好喜欢和你一起睡觉,就觉得,睡着特别舒服。” 楚予昭伸出一只手指,将他下巴抬起来,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从额头到眉毛,眼睛,再到嘴唇。 “你确定想永远都和我这样?” 洛白被他郑重的语气搞得清醒了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回道:“我确定。” 楚予昭突然翻起身,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发泄落,垂坠在洛白的脸颊旁,给两人形成了一处隔绝月光光线的空间。 洛白猝不及防地被他禁锢在身下,瞌睡也彻底惊醒。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予昭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双眼亮得惊人。 洛白觉得他有些古怪,却依旧一动不动躺着,温顺地看着上方的人。 楚予昭一直这样看着洛白,就连背后的伤口因为这个姿势被扯得生痛也没有理会。 “洛白,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我,现在又说了一次,但你知道这些话的意义吗?”他声音暗哑地问。 洛白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楚予昭反问。 洛白就那样仰躺着看着上方的楚予昭,安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彼此的鼻息和心跳。 “我知道,我们永远在一起,你永远是我哥哥。”洛白突然开口。 楚予昭缓缓摇头:“不对。” “那,那……”洛白又道:“那我想做你的相公,你做我娘子,我俩永远睡在一起。” 洛白的声音因为期盼和紧张,都带着一点小小的颤。 楚予昭在那瞬间屏住呼吸,心跳也漏了半拍。他的目光在洛白脸上缓缓移动,从那饱满白皙的额头,下移到挺翘的鼻梁,再到那张微微张开的粉红的唇。 洛白因为他的视线,心脏愈加激烈跳动,特别是楚予昭缓缓俯下头,鼻尖和他挨着轻轻磨蹭时,紧张得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咕咚…… 这声音在此时格外清晰响亮,瞬间打破了这种粘稠的氛围,楚予昭刹那的意乱情迷顿时飞走,眼底又恢复清明。他停下动作,就悬在洛白身体上方看着他。 洛白却急切地开口:“你怎么停了?是不是本来想亲我的?来呀,来呀,快来呀。” 见楚予昭依旧没动,他撅起了嘴。 楚予昭沉默地看着他,慢慢侧过头,再沉默地注视着屋中央的一点。 洛白急了,也探出头去看他的脸,迭声问:“你是不是想亲我?为什么又不亲了?你怎么能这样啊?” 楚予昭突然就溢出一声压制不住的闷笑,接着从洛白身上移开,仰面躺下,拿一只手挡住眼睛。 虽然没出声,但嘴角高高翘着,显然还在笑。 洛白被他笑得有些气恼,翻身坐起来,恨恨地看着他,低声威胁:“你为什么笑?再笑?你再笑?” 楚予昭轻咳两声后收起笑,放下挡着眼睛的手,看向洛白。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还残留了几分笑意。他的视线很专注,洛白被他这样看着,心头的那点恼意渐渐散去,心思又开始活泛。 楚予昭却在这时伸手,将他拖到身旁躺下,简短地说:“睡觉。” 洛白还想开口,楚予昭揽住他的头,将他脸往自己肩头上一埋:“不准说话了。” “我——” “闭嘴。” 洛白悻悻地闭上嘴,小声道:“我会睡不着的。” 楚予昭已经闭上眼,没有理他。 “真的,我会睡不着的,因为没有亲着,心里痒痒,痒得很。” 楚予昭拍了拍他的肩,却依旧没有说话。 洛白看了他片刻,见他鼻息平缓,睫毛也没有颤动,觉得他可能真的睡着了,也就没趣地只好闭上了眼。 他一连打了两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睡不着之类的话,在楚予昭肩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只不过短短瞬息,他呼吸就平稳下来,发出了水泡一样的呼噜声。 楚予昭在此时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异常清明,他侧头看了看怀里的洛白,再拉过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住,盯着黑夜中的床顶,陷入了思绪中。 作者有话要说:洛白以后会成为大聪明的。 感谢在2021-10-2110:57:41~2021-10-2211:3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取个名字10瓶;果汁5瓶;透明的水母3瓶;太太乐、还不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5、第 55 章 清晨,突然来了一队士兵,进了院后四处查看,还询问老太最近有没有看见过陌生人。 “陌生人?什么陌生人?”老太疑惑地问。 洛白趴在房门上,有些紧张地透过缝隙往外看,楚予昭闭眼躺在床上,看上去很闲散,实则右手抓住了床侧的木杖。 他的枫雪刀在坠崖时落在了崖上,此刻手边没有其他武器,如果实在不行,他自忖便是用木杖,也能让洛白安全脱身。 “两个男的,年纪都不大。”士兵道。 老太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士兵又指着洛白那间屋:“里面还有人吗?” 老太道:“有人,是我囡囡和他男人。” 士兵说:“唤出来让我们瞧瞧。” 老太便对着房门喊:“囡囡啊,囡囡,让官爷瞧一眼。” 洛白扭头看楚予昭,见他没有反对,便将门启开半扇,跨了半步去外面。 楚予昭面朝里侧躺在床上,闭着眼没动,神情平静。 士兵的视线从洛白的藕粉色长裙上划过,在那张被长发遮盖一半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目光里透出惊艳和赞叹。另一名士兵去门前望了望,只看见床上躺着一人,穿着农家常见的那种布衫,便回头道:“只有一个男的。” “不是的,那走吧。” 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要找两名年轻男人,见这一男一女明显不符合,便赶着要去下一家。 等士兵们走后,洛白跑回床边,踢掉鞋子爬到床内侧,挨着楚予昭躺下,问:“他们是在找我们吗?” “应该是。” 洛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楚予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走了?” 洛白点头又摇头,最后老实道:“哥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跟着你就行。” 楚予昭将他颊边的一缕发拨开,淡淡道:“在外面呆了这些天,也是该回去了。” 当天用过午饭后,楚予昭找了根木簪,想将洛白披散了几天的长发束起来。 “我本来是有一根玉簪和一顶玉冠的,可是都没了。”洛白有些不开心地嘟囔:“元福姨会不会骂我啊。” 楚予昭没有理他,只专注地给他束发,动作僵硬且笨拙。 “嘶……轻点。”洛白被他扯得头一晃一晃的,嘴里却假装不在意地道:“我好喜欢我的玉簪和玉冠,之前玉簪被搞掉了,这次为了救你,玉冠也在水里冲没了,那么好看的玉冠啊……不过为了救哥哥,丢了也就丢了吧。” 他面前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却也能将人照个囫囵,楚予昭瞥了眼铜镜,看见里面的人眼珠子正骨碌碌转,便哼笑一声,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我觉得该怎么办啊……就用木簪也是可以的,就是那种勉强可以,当然,如果我能再得到一顶小玉冠,就非常可以了。” 楚予昭听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依旧平静地道:“既然你觉得木簪还可以,那以后就用木簪吧。” “啊!”洛白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哥哥,我说的勉强可以,就是还算不得可以,只能说是,说是……” 楚予昭看他急得抓耳挠腮,心底一软,也不再逗弄他,道:“行了行了,回宫后给你好看的新玉冠。” 洛白的头发顺滑柔软,不容易束好,楚予昭费了很大的劲,才在他发顶挽了一个髻,说:“转过来我看看。” 洛白便转身仰着头看他。 那个发髻歪在了头侧,松松垮垮的,一些发丝没有束住,垂落在颈子旁。楚予昭想法补救,伸手将那发丝撩上去,再拔出簪子重新固定。谁知随着木簪抽出,整个髻就松了,头发瞬间泄落一肩。 楚予昭面无表情地和披头散发的洛白对视着,片刻后道:“重来。” 如此又重来好几次,洛白很有耐心地坐着,等到楚予昭终于说出可以了三个字后,却仍然僵着脖子不动。 “已经梳好了,你可以动了。”楚予昭道。 “我知道。”洛白依旧板正地坐着。 楚予昭额角跳了跳:“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个我束得很稳。” “我知道。”洛白又道。 楚予昭说:“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脖子都不转的?” 洛白说:“我没法转啊。” “为什么?” “我一转脖子,脑袋就疼。” “脑袋为什么疼?”楚予昭微蹙起眉头,“慢慢转过来我看看。” 洛白脑袋不动身子动地慢慢转过身,楚予昭看清他现在模样后,哽了一下。 “好像有些太紧了。”洛白伸手指着自己两鬓,“这里扯得特别紧,我觉得像有小针在扎。” 他一双浑圆的杏仁眼,已经被扯成了吊梢眼,两条眉毛也跟着斜斜向上,就要飞起来似的。 “拆了,重新来。”楚予昭道。 “我觉得弄松点就行了——” “拆了。”楚予昭双手握住他肩头转了个身,按在了凳子上,“我就不信,还束不好区区一个发髻!” 等到终于将发髻梳好,两人就和老太告别,去往附近最近的县城。老太很是舍不得洛白,抓住他的手轻轻拍着,又要去取梁上的腌肉让两人带走,被楚予昭好言好语地谢绝了。 “奶奶,等下次哥哥允我出远门,我就来看您啊。”洛白搂住老太,在她苍老的脸上贴了贴,“我会给您带很多好吃的糕点,都是您咬得动的。” “好囡囡,乖囡囡。”老太语气里都是不舍,又叮嘱道:“远的话就别来了,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 楚予昭听到这话,眼底带笑地看向洛白,洛白却煞有介事地点头应承:“嗯,我会和我男人好好过日子的,他对我可好了。” 楚予昭趁两人说话,慢慢走回屋内,从衣衫口袋里摸出一只玉佩。 这玉佩本是系在猎装上的,雕着降服百兽的貔貅,准备围猎时赏赐人用,之前换衣衫时,他便顺手掏了出来。 他想将玉佩留在桌上,却又想到这些物品太扎眼,只会给老太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便还是作罢,觉得待回宫后再派人来感谢不迟。 等他出门看见洛白后,脚步不由一滞。 就在他进屋这短短时间,洛白已经在肩头上披了块薄草垫,前后搭着两块黑乎乎的腌肉。腰间也围了一圈连起来的大蒜,就像是围着某种奇怪的饰品。 “还有几个馍馍,刚蒸出锅的,拿着路上吃。”老太又提了个青布包袱,急匆匆地从厨房出来,“你男人不要,囡囡要,囡囡才乖。” 洛白显然有些无法应对这种场面,只念着:“我觉得可以了呀,奶奶,可以了呀。”又被老太将那个包袱直接挂在他另一个肩头。 老太将两人一直送到了路口,洛白边走边回头,还吸着鼻子抹眼泪,楚予昭也没催他,只拐过山脚,再也看不见老太的身影后才道:“等日后有了闲,我再带你来看望她便是。” 洛白怔怔没做声,片刻后才红着眼睛道:“哥哥,我想我娘了。”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提过他娘了,楚予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洛白将腰上的一圈大蒜往上拎了拎:“你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吗?”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道:“雪夫人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过段时间就会来看你了。” 他说完便转开眼,洛白还想问,却被他打断:“看着路,山路不好走,当心摔跤。” “哦。” 洛白果然被岔开心神,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是身上挂满土特产,不一会儿就像头老牛般呼呼喘着粗气,脚下也越来越慢。 楚予昭看了他一眼,道:“先休息一会儿。” “好,好,休息,我喜欢休息。” 洛白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上,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张着嘴呼吸。 楚予昭从后背取下来一只竹筒,拔掉布塞后递给他:“喝水。” 洛白也不客气,将搭在胸前的那块腌肉移到旁边,接过竹筒开始咕嘟咕嘟喝水。 楚予昭垂眸看着他,还有他身上那些东西,再半俯下身,伸出手指像是想叩击腌肉,结果在看见那层黑乎乎的油层后,又及时收回手,淡淡道:“将这些东西都扔掉吧。” “扔掉?扔掉做什么?”洛白差点被一口水呛住。 楚予昭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还要走挺长的路,中途也许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带着这些腌肉会很不方便,何况宫中都有,你想吃的话,我让人给你做。” “那可不行,这些都是奶奶送给我的。”洛白把竹筒递还给他,警惕地握紧了腰上的大蒜腰带。 “带着这些东西,你会走得很累。” “我可以的,我不怕累。”洛白坚持道。 楚予昭捏了捏眉心,突然就伸手去扯他肩上的腌肉。 他动作很快,洛白反应过来后,忙抬手去压住腌肉:“哥哥,哥哥,我真的可以带走的,不用扔呀。” 但楚予昭紧抿着唇不容分说,洛白只能眼睁睁看着腌肉被他从肩头上扯掉,立即瘪起了嘴,作势要哭。 楚予昭将两块腌肉拎在右手上,大步往前走去,洛白便在原地跳着脚,扯着嗓子大喊:“你敢扔?你要是扔掉的话,我就哭,我不走了,我拼命哭,我气死你。” 楚予昭没有理他,也没有停步回头。 洛白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醒悟到他并不是要将那腌肉扔掉,连忙追了上去,喜出望外地问:“哥哥你是要帮我拿吗?” “喊啊,继续喊啊,继续大声嚷嚷。”楚予昭目光直视前方,脚步又快又稳。 洛白小跑着追,笑道:“不喊了,不嚷嚷了。” 楚予昭侧头瞥了他一眼,突然就伸出左手,揪住他脸颊左右晃,“胆子大了?敢对我大喊大叫了?不是要哭吗?要气死我吗?那现在哭给我看。” “我那都是假话,那都是假话。”洛白脸颊被扯着,却也含混地道:“我可是撒谎精呢,说的话能当真吗?” “你也知道你是撒谎精?” 楚予昭嗤笑一声松开手,却发现自己手指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两个黑印迹,他看看手里的腌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拎着往前走。 “那可不,我可是保真的撒谎精。”洛白讨好笑道。 楚予昭又看了眼他脸上的黑印,也不提醒,只加快了脚步。 洛白小跑跟着,可腰上串着的大蒜时不时就要掉落几个,还会滚到路旁的沟里,他只得四处去寻。这时候楚予昭便会停步等他,偶尔也会帮他去拣掉落的大蒜。 洛白想干脆将大蒜放到裙摆里兜着,刚撩起来裙摆露出白生生的腿,就被楚予昭喝止了。 “不准撩裙子,放下去。”楚予昭呵斥,又对他摊手,“把大蒜和包袱拿来。” 楚予昭想将大蒜装进包袱里,可那包袱很小,老太的几个馒头就塞得满满的,他知道洛白也不会允许将那些馒头扔掉,便掏出来一人一个,简短地道:“吃。” 两人就坐在路边,拿着钵盂大的馒头干啃,洛白被噎得想翻白眼,楚予昭将那竹筒递给他,又道:“喝。” 洛白一手馒头一手竹筒,边嚼边看坐在大石上的楚予昭。 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洛白已经是大汗淋漓,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可楚予昭却只有薄薄的一层汗,如果不是阳光洒在上面,反出一层金色的碎光,都不容易发现。 他不紧不慢地嚼着馒头,就和平日在宫里吃那些珍稀佳肴一般,既没有如洛白一般被噎得翻白眼,也没有露出难以下咽的神情,依旧平平淡淡。虽然穿着简陋的布衣,却没有损掉他的半分气度,依旧风姿挺拔,卓然不群。 许是洛白打量的目光太热辣,楚予昭察觉到了,转过头挑起眉,露出个询问的神情。 “哥哥,已真好汗。”洛白想说你真好看,可满嘴馒头发不出完整的声,又张开嘴看着人哈哈地傻乐。 楚予昭道:“把你馒头咽下去再说话。” “哦。”洛白开始哽着脖子往下咽。 “别翻白眼。” “哦。” “快喝水。” “嗯。” 吃完馒头,包袱被腾出了一些空间,楚予昭摘下洛白腰间的大蒜串,将那已经脱落的塞到包袱里,剩下的长串就准备系在自己腰间。 可他腰比洛白粗,绳子短了系不上,洛白刚想说还是我来系吧,就见他已经将那大蒜串挂在了脖子上。 “走了。”楚予昭一手拎着腌肉,一手提着包袱,起身大步往前走。 洛白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拿,忍不住唤了声:“哥哥。” 楚予昭停步看他,面色平静,长身玉立,颈上的那串大蒜被他挂出了佛珠的感觉。 “现在还走不动吗?”他问道。 洛白说:“走得动了。” “那还不快点?” 楚予昭没再管他,转身便迈开步子,洛白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才嘻嘻笑着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211:34:19~2021-10-2311: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汁5瓶;透明的水母3瓶;柒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6、第 56 章 接下来的路程,洛白又开始追鸟撵兔,时不时从草丛里摘一两朵他觉得最好看的花儿,如获至宝地捧到楚予昭面前。 “哥哥,好看吗?是不是很漂漂?” 楚予昭敷衍道:“好看。” “可是你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好了,看了。” “你这样能瞧清楚吗?这朵花儿漂亮的是芯儿,你都没看清芯儿。” 楚予昭眼睛看着远方:“芯儿不错。” “哥哥,旁边有条小溪,里面没准会有鱼,我们去看看吧。” “不行。” “啊,我看到那草后面有兔子!” “不行。” “哥哥,我想——” “不行。” …… 就这样走上了半日,不知不觉出了山,脚下道路变宽,路旁田地里也出现了一些正在劳作的人。 这里不常见生人,见到洛白两人后,便有自来熟的老农从田里直起身体,对着楚予昭远远地喊:“这是去哪儿啊?” 楚予昭还没回答,洛白热情地应声:“去县城呢。” “县城啊,县城还有一段路哪,要去家里喝口水不?” 洛白看一眼楚予昭的表情,摆手拒绝了:“不去了,谢谢啊,我们带了水的。” “哦,那小媳妇儿,你这是和你男人回娘家哩?”有大婶笑着对这边喊。 他们远远的从装扮上来判断,觉得楚予昭和洛白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洛白道:“啊……可能是吧。” 走出一段路,将那些农人抛在身后,楚予昭突然开口问:“你知道娘家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我们村里经常有嫁出去的女的回来,那就是回娘家。”洛白问楚予昭:“你不懂回娘家的意思吗?我可以给你仔细讲。” “不用,我明白。”楚予昭拒绝道。 洛白点头:“嗯,我娘家没在这儿,我娘家在宫里呢。” 楚予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娘家在宫里?” “唔,就是玉清宫。”洛白混没觉得哪里不对,理直气壮道:“玉清宫就是我的娘家。” 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还出现了一些搜查的官兵。这些官兵品级很低,都没见过当今皇帝,在看见手提腊肉包袱,颈子挎着大蒜串的楚予昭后,做梦也想不到这就是他们在寻找的人。 两人就这样一路前去,直到经过一处码头,楚予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这才停下了脚步。 洛白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怎么了?咱们要躲起来吗?” “不用。”楚予昭道。 一名巡查的士兵路过,见楚予昭一直盯着码头上临时搭建的军帐,不免起了疑心,警惕地问:“你是谁?在这儿看什么?” 楚予昭也没回话,腾出一只手,从衣襟里取出块玉牌递给他:“拿去交给军帐里的人。” 那士兵条件反射地接过玉牌,刚要发怒,便觉得这玉牌触手温润,玉面清透没有一丝杂色,心知必定不是什么凡品。再去打量面前的人,见楚予昭虽然是副农人打扮,却气度华贵不凡,神情自带威严,心里不由一个咯噔,拿着玉牌便跑向军帐。 接着,就见军帐里钻出来两人,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洛白一看见他们,便兴奋地跳着脚挥手:“哎,成姨,红四哥哥。” 那两人听到声音后看过来,脸上显出狂喜之色,红四拔腿便冲,成公公跟在后面,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旁边的小太监扶着,跌跌撞撞往这边跑。 红四率先冲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地,弓下的脊背颤抖着:“陛下!” “陛下。”成公公老泪纵横地跪了下去。 周围那些原本还愣怔着的士兵,此时也都回过神,齐齐跪在地上:“陛下龙体安康,万岁万万岁。” 楚予昭垂眸看着众人,虽然一身粗布衣,身上还挂着土特产,但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却让人丝毫生不出轻松之意。 片刻后,营帐里。 楚予昭穿着黑底金线暗纹的长袍,端坐在帐中首位,刘怀府和左相辛源,分别坐在下首两侧。 “朕一直不现身,便是想让那幕后之人浮出水面。可此人真可谓沉得住气,居然能一直按兵不动,丝毫不显端倪。”楚予昭端着一杯茶,轻轻撇着杯盖,整张脸隐没在袅袅白雾后,“只是反倒让你们为朕担心了。” 左相辛源起身道:“陛下高瞻远瞩,早在之前就吩咐过臣等,如若某天突然音讯全无,立即调动事先布置的兵马,将宫中各人监视起来,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臣等在接到陛下行踪消失后,倒也没有大乱阵脚,只按陛下吩咐照办便是。” 楚予昭放下茶杯,手指轻轻叩着茶几面,沉吟道:“只是这次反倒让朝中人看出,辛左相你是朕身边的人了。” 辛源道:“那倒没有,出面应付的皆是刘尚书,老臣一直没有露面。” “嗯。”楚予昭点点头表示赞许,又问道:“那他们这几日都有什么表现?” 刘怀府起身应道:“禄王带了人在沿河两岸搜寻,驻扎休憩都在河边,没有回过府。根据心腹回报,几名藩王将各自的属军都集结,却没有什么行动,像是在观望,宁作边境的冷柄将军,将派去达格尔草原的军队回收,应该也是在等待新消息。” 他说完话后,楚予昭没有做声,屋内很安静,只听见他指节轻叩茶几面的声音。 “楚琫王爷呢?”片刻后,他轻轻问出了一句话。 “楚琫王爷……”刘怀府皱眉回忆,“他倒还是老样子,去过戏园子,也去买过擂,中途被下人提醒,又进宫打听一番陛下的消息,捶胸顿足一番后,出宫后继续玩乐。” “嗯,朕知道了。”楚予昭垂眸淡淡地回了句,又问:“那么,秦太妃呢?” “太妃?”刘怀府似是一怔,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起太妃,但还是回道:“秦太妃坐镇宫中,调配御林军四处寻找陛下的踪迹。” 楚予昭没有就这些回答发表看法,只一脸不置可否,辛源和刘怀府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就听他突然换了个话题:“猎场里那些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刘怀府道:“那些刺客分为两批,一批在对付陛下,一批是在对付洛公子。对付陛下的那批撤退很快,就算被抓住也都自尽身亡,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查询身份的蛛丝马迹,倒是对付洛公子的那些刺客,好像是禄王府的人。” “禄王?”楚予昭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像是两把锋锐的利刃,透出森森寒意,“他为什么要刺杀洛白?” “对付洛公子的那些人,被行刺陛下的人击杀,只余下一名活口。那人侥幸活下来后,便从猎场逃脱,被红四悄悄跟踪,一路跟到了禄王府。等他出府后,红四便把他抓了起来,经过一通审问……”刘怀府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话语也开始犹豫,“好像,好像禄王的本意并不是想刺杀洛公子。” 楚予昭看着吞吞吐吐的刘怀府,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刘怀府看了他一眼,正要硬着头皮回答,辛源在旁边叹了一声:“陛下,老臣来说吧。” “老臣的儿子辛至曲,那个孽障,自从在宫中见过洛公子一面,他,他……哎!”辛源摆摆手,一脸羞愧和怒气,“他那点心思都挂在脸上,被禄王察觉了,便想在猎场将洛公子掳了去送给他。不过那孽障并不清楚禄王会做出这种事,他也是被我责罚时才知晓……” 辛源捶了捶胸口,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但也足够人明了前因后果。 刘怀府虽然不清楚皇帝和洛白究竟有什么渊源,却也深知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不由有些忐忑地看了过去。 只见楚予昭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淡淡垂眸,注视着衣袍上的一团暗纹。 “我听闻前因后果后,已经将家里那孽障重罚了一顿,关在府中——” “辛相,具体是怎么个重罚?”楚予昭突然打断了辛源的话。 辛源怔了怔,道:“老臣用皮鞭将他抽得爬不起床,关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整月不准出府。” “嗯。”楚予昭点了点头,赞同道:“辛相果然家风严格,令公子经此一事,必定长了教训,以后断不会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 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辛源听了这一句,心里暗暗吃惊。 辛至曲虽然挨了惩罚,可就算趴在床上不能动,也哀求辛源替他在皇上面前讨要洛白。辛源将儿子抽得遍体鳞伤,嘴上在骂,心里实则心疼,见儿子如此思慕洛白,心道无非是皇上随意养着的那么个人,就和玩意儿似的,干脆就讨要了去,但听皇帝这说辞,竟然是断断不能放人的。 何止不能放人,就连一丝想法都不能有。 辛源一凛,连忙道:“老臣教子无方,才令他有了如此荒唐念想,此后一定严加管束,还请陛下宽恕他年少无知犯下的过错。” 楚予昭淡淡一笑:“左相不必自责,令公子尚且年少,产生一些歧念也在所难免,只要归正修身,不再有那些荒唐念想也就罢了。何况他也不清楚楚予垆想要掳走洛白的事,左相既然已经惩戒过,朕也不欲再追究。对了,据说令公子才华斐然,等他三个月的闭门思过结束,带去殿上让朕见见。” 辛源心道明明是一个月,怎么就变成三个月了?但依旧恭顺回道:“老臣谢过陛下。” 刘怀府抬眼,和他对上视线,嘴角扯出一抹笑。 辛源摇摇头,也在心里苦笑。 这番敲打既让他明白,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能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但同时也给了他一颗甜枣,三月后会亲自面见辛至曲,如果儿子表现好,便会有一番好的前程。 辛源为皇帝的御下手段暗暗心惊,却也倍感欣慰,自己总算是没有选错扶持之人,没有站错队。 至于自己儿子的那些痴念,回去后便严加教训,让他清楚有些人是万万惦记不得的,趁早灭了这个念头。 洛白此时就在隔壁军帐里,被元福剥了个精光,按在木桶里沐浴。 “元福姨,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天天都在想,元福姨在干嘛呢?有没有给我留栗子糕啊,有没有将我那几颗琉璃珠收好啊……”洛白趴在木桶壁上,任由元福拿毛巾给他搓着背。 元福笑道:“你这是在想我呢,还是在想栗子糕和琉璃珠?” “肯定是想你啊,顺便想一下栗子糕和琉璃珠。”洛白甜丝丝地道。 元福在他背上涂胰子:“瘦了,看这肩胛骨都支棱出来了。”又低声问道:“这几日在外边,陛下对你可好?” “好,陛下可好了,碗里的腌肉他都不吃,让给我吃的。”洛白说。 元福说:“陛下对你的确上心,你刚到了这儿,他就令人将我从宫里接来,说照顾你比别人要妥帖些。” “那是当然了,陛下可喜欢我了,一刻都离不得我。”洛白从头顶揪下一团泡沫,在手里捏着玩。 元福没忍住笑出声:“瞧你这得意劲儿,可别太忘形,小心哪天被罚。” “罚我吃五块栗子糕,罚我喝三碗绵绵啵啵汤,哎哟,好难受哦,我好伤心哦。”洛白装模做样的皱着脸道。 元福将湿帕子罩在他头上:“行了行了,好好洗澡。” 洛白洗完澡,穿上了元福带来的衣衫,又成了那名矜贵的小公子模样。 “我那条裙子别扔哦,穿上了就是漂漂姐姐猫猫王,元福姨你可千万别扔啊。”洛白被元福按在凳子上梳头,还不放心地转头叮嘱。 “知道了,漂漂猫猫姐姐王。”元福没好气道。 洛白认真纠正:“是漂漂姐姐猫猫王,注意下顺序。” 元福给他束发,一边唠叨唯一的小玉冠也丢了,回宫后还要去内务府领,一边拿刚才取下的木簪往他发髻里插。 “虽然不好看,却也凑合下,回了宫再给你换。” “嗯。”洛白乖巧道:“元福姨梳头就是舒服,朕给我梳头的时候,可把我疼死了。” 元福手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陛下还给你梳头?” “是啊,我又不会梳头,他不给我梳怎么办呢?”洛白理直气壮地回道。 回宫时,楚予昭这次没有和洛白同车,洛白便和元福坐在一起,继续回答他的那些问题。 “你的腌肉是陛下帮你背着的?” “嗯,我背不动了嘛,走得很慢。” “那你这些天,都是和陛下同榻的?”元福小心地问。 洛白眼睛看着车窗外,随意地回道:“只有一张床,我们肯定睡在一起呀。” “那他……”元福想问的话,终究没能问出口,只沉默地坐着没吭声。 他本觉得陛下对洛白没有那种心思,可这次,他心里倒不确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311:17:17~2021-10-2411: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天蓝10瓶;果汁5瓶;油油啊、透明的水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7、第 57 章 皇帝既然平安,那也恢复了正常的早朝,平常朝堂上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臣子们可以争论得面红耳赤,但皇帝遇刺这事太过重大,反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朝堂上竟然是难得的平静。 今日上朝,楚予昭有条不紊地处理了积压的国事,也没有提起猎场之事,让一直提着心的楚予垆松了口气,下朝后就直奔冷萃宫,去见了他的亲娘冷太妃。 冷太妃年约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瞧上去依旧美貌,听完楚予垆的话后,她不但没有轻松,神情反而冷肃下来。 “蠢材,本宫一直让你韬光养晦,千万别做那出格的事,牵扯到你在边境的舅舅。你偏偏要去绑那么个玩意儿,这下好了,遇上那一位出事,若是他要追查的话,你可怎么说得清?” 楚予垆这些天已经被冷贵妃骂过好几场,今日本是来报平安的,不曾想又是一通骂,便没好气地顶嘴:“舅舅舅舅,您心里就只有舅舅,倒是看看您在眼前的儿子啊。反正儿臣做什么都是错的,您就只担心会连累到舅舅。” “我担心你舅舅还是为了你,为了冷家。”冷贵妃气得柳眉倒竖,“你以为那位为什么一直忍着你,那是因为你舅舅在边境,手握重兵。只要他一日拿着兵权,你就有翻身的一天。可你偏要信王府里那群所谓门客师爷,实则废物的馊主意,一次次恣意妄为擅行险招,总是险些要打乱本宫和你舅舅的筹谋。” 冷贵妃将手中茶盏重重搁下:“如果他回来后大发雷霆也就罢了,如此无声无息的,反而让人心里发慌,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楚予垆无所谓地道:“母妃放心,他这次遇刺也不是我做的,儿臣只是去绑他身旁的人,恰好撞见了而已。无非就一个玩意儿,一个娈宠,他忌惮舅舅,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拿儿臣怎么样。” 冷贵妃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时机尚未成熟,你得懂事一些,不要再添乱子了。” “儿臣明白。” 楚予垆从皇宫回了王府,在前院并没见到一个下人,但也没往心里去,一边唤人去将师爷王瑾叫来,一边跨进了前厅。 刚进前厅,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厅内两旁站立着数名禁军,地上跪着几名王府门客师爷,接着就看到厅堂上首端坐着的那个人。 楚予垆险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待认清那人身旁侍立的红四,以及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王府门客后,终于反应过来,硬生生收住了想拔腿就逃的冲动,强作镇定地对着那人行礼道:“陛下。” 楚予昭垂眸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敲着大腿,听到楚予垆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楚予垆也不敢问他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只侧头去看地上跪着的师爷王瑾,但王瑾正面色如纸地发着抖,并没有收到他的目光暗示。 片刻后,楚予昭开门见山地问:“楚予垆,猎场围猎那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但其中透出的森冷肃杀之意,令楚予垆骤然心惊胆寒,也明白了他出现在王府中的原因。 厅内跪着的人,加上旁边的禁卫,总共二十余人,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整个厅堂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臣,臣没有做什么,没有做什么。”楚予垆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参与刺杀皇帝的事,只不过打算绑走一个娈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对上皇帝那黑沉沉的目光,竟慌得话都快说不全。 楚予昭似是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只道:“既然你没有做什么,那些出现在猎场的黑衣人,应该就是禄王府里下人的自作主张了。” 那些跪伏在地上的门客师爷,听到这话后都吓得面无人色,个个抬头看向楚予垆,满脸都是央求。 可楚予垆此时怎么能认,只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猎场黑衣人,臣,臣都不知道。” 旁边侧门打开,一名鼻青脸肿的人被推出来,跌在地上,他抬头看见楚予垆,立即嚎哭道:“王爷救我,王爷,小的那天只是听命去抓那小公子,并没有犯谋逆大罪啊,王爷救我。” 楚予垆假装不认识他,那手下竟爬过来抱住他的腿继续嚎哭,他不禁怒从心起,一个窝心脚踹出去,将那人兜出去好几丈,喷出口鲜血倒地不起。 红四在一旁冷笑道:“王爷,他可的确是王府的人,是您的手下,身契都还在王府里,可不能不认识啊。” 楚予垆知道已经没法再抵赖,只得对楚予昭道:“臣现在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有那么件事,只是去猎场请洛公子来王府做客。” 楚予昭站起身,慢悠悠地解开黑袍顶上的系扣,再往旁伸出了胳膊,一名禁卫立即递上了木杖。 楚予垆看楚予昭就那么拿着木杖,对着他缓缓走来,吓得瞳孔骤缩,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迭声喊:“陛下,陛下你不能对我这样,先帝,先帝也不会允许,陛下,你,我舅舅也不会允许的。” 不提他舅舅还好,这句话出口,他看见皇帝那双阴鸷的眼底掠过杀意,立即反应过来,冷汗涔涔地赶紧改口:“陛下,陛下遇刺的事,和臣无关啊,臣可以发誓,那些在猎场企图行刺陛下的黑衣人,绝对不是臣的人。” 楚予昭已经走到他身前,突然出声打断他:“谁告诉你朕是为了行刺的事?” “啊?”楚予垆这下茫然了,一脸惶惑地看着他。 “朕要和你清算的,是你想绑走朕身边人的这笔账。”楚予昭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楚予垆张了张嘴,接着就道:“臣确实是想绑走洛白,可他无非,无非就是个玩意儿,陛下难道会为了个玩意儿来折辱臣?臣——” “楚予垆,你可要想清楚了,朕的身边人,容不容得你这样羞辱?” 看着楚予昭眼神顷刻森冷到极致,楚予垆顿时明白过来,微张着嘴愣怔住。 那名少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娈宠而已。以前他不管做了什么,皇帝都视若无睹,让他一直以为那是皇帝忌惮边境的冷柄。可这次动了那少年,皇帝竟然毫不顾忌的动手,可见那人对他很重要,而他也并没有那么忌惮冷柄。 “臣,臣……”楚予垆咽下还要祭出冷柄的话,又喊道:“臣是打算掳走洛公子,不过都是府中这群门客师爷的主意,和臣无关啊,是他们,都是他们擅自拿的主意。” 那群门客师爷,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的确是为了投其所好,给楚予垆出了不少欺男霸女的歪主意,但见楚予垆竟然全推到他们身上,也都吓得脸青唇白。 楚予昭突然猛地举起手中木杖,楚予垆大叫一声闭上眼,缩着脖子往后退。但那一杖狠击下去后,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倒是身旁跪着的一名门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楚予垆战战兢兢睁开眼,看见那人正抱着腿躺在地上,小腿有些扭曲变形,显然骨头已经被砸断,却也不敢继续惨嚎,只忍着痛,汗水瞬间湿了身下的地面。 楚予昭一杖砸断门客的腿,那双狠厉的眼却锁定楚予垆没有移开,道:“既然王爷没有做出那种事,想必是王府里平日管教不严,手下人胆大妄为私自行动。如此目无主子的狗奴才,一刀斩了实数太轻,朕今日有兴致,就来替王爷管教管教,肃清王府风气。” 其他门客听闻这话,个个面如土色地向着楚予垆求救。 楚予垆此时如何敢管他们,只转开脸躲开了视线,任凭楚予昭一杖接着一杖狠击,厅堂里响起棍棒重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楚予昭一直死死盯着楚予垆。楚予垆觉得那些木杖,每一下都是落在自己身上,每一声都让他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分明就是一场杀鸡骇猴,但楚予昭看上去就像一名杀神阎罗,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觉得如果他再惹怒楚予昭的话,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自己。 而且下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爷患了病,这几个月要留在府中养病,就别再外出了。” 当楚予昭慢悠悠地用绢帕擦着手,带人离开王府后,楚予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一张脸白得堪比死人。 从那晚后,禄王楚予垆就突然告病在家休养,一连数日没有上朝。皇上对这名唯一的兄弟很是关心,在朝堂上提及楚予垆的病情时,蹙紧眉头十分关切,还遣御医去王府看诊。 冷太妃心知如果要去找皇帝的话,势必同那起暗杀皇帝的事扯在一起,反正只是圈禁几个月,正好她也省心,便自始至终没有出面替禄王求情。 洛白这些日子有些寂寞,因为楚予昭也开始忙碌,经常在御书房和那些老头谈事,直到晚上回寝殿,才能和他说上两句。 可就连说上两句的机会也不是太多,因为他回来时,往往时间都太晚,洛白已经撑不住,没等到人就已经睡着了。 只是有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洛白察觉到头顶有轻微触感,他伸手往上面一摸,竟然按到了一处宽厚温暖的手掌。 他睁开睡眼,朦胧中看到床畔立着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便口齿不清地唤了声哥哥。 “睡吧。”楚予昭将他的手放进被窝,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带给人浓浓的安全感,洛白只胡乱应了声,顷刻便又沉入梦中。 当他第二天醒来,发现楚予昭又没在房内后,心里涌起一阵懊悔。 自己怎么就睡得那么死呢?好不容易见着哥哥,就应该和他多说上几句。 用过早膳,他照例要去和夫子念书,步履沉重地跟着一名小内侍往园子后走。 他以前挺喜欢写字,但那和夫子教的写字不同。夫子教写字也太难受了,每个字都有固定的写法,很难让人记得住。 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难道不好吗?他以前写字,一上午随便可以写他几大页,可现在光是洛白两个字,都要写上好一阵子。 园子里有好些人正在往树梢头挂灯笼,他好奇地看着,问那名内侍是要过年了吗? 内侍笑道:“过年还早着呢,是陛下寿辰快到了,挂上灯笼瞧着喜气。” 原来哥哥寿辰快要到了。 洛白很看重过生,因为每年到了那一天,娘不管在哪儿,都会赶回家,给他做好吃的鸡蛋擀面,还会和颜悦色一整天。 偶尔还会从怀里掏出个小风车之类的玩意儿,说是生辰的礼物。 生辰礼物,生辰礼物……洛白琢磨着,自己得给哥哥也准备生辰礼物。 因为一直想着这事,上课时便没有多专心,被夫子教训了好几次,戒尺在桌上敲得砰砰响。 “洛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上午都在走神。” 洛白正咬着笔头看着窗外发呆,被夫子一声怒喝回了神,下意识回道:“我在想送给陛下什么生辰礼物。” 夫子先是一愣,又叹道:“你要能好好写上一篇字,画上一幅画,只怕陛下看到了比什么都要开心。” 洛白听完这话眼睛一亮,慢慢坐直了身,兴奋道:“夫子,我今儿个想学画画。” 夫子瞥了他一眼,“你想画什么?” “……就,就特别像生辰礼物的那种画。” 乾德宫里,楚予昭议完事,又处理了两名因贪腐罪名关押的知府,等到官员们都退下后,一个人独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用手捏着眉心,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两分倦容。 “陛下难得空闲,要不去园子里走走?”成寿在旁边体贴地问。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闭眼问道:“洛白呢?他这两日如何?” 成寿笑道:“今晨还见着洛公子的,一脸的不高兴,说是不想去念书,想来找陛下,被人哄着催着往夫子那儿走。” 成寿边说边去看楚予昭,发现他神情果然转为轻松,嘴角也勾出了两分笑意,便继续道:“陛下要不去园子里散散心,顺便去瞧下洛公子念书的情况?” 楚予昭放下眉心的手,一撩袍角站起身:“走吧,瞧瞧去。” 洛白正伏在宽大的书桌前认真画画,还时不时要和身后咆哮的夫子顶嘴。 “这才是桃儿,夫子你刚说的那个是西瓜,不是桃儿。” “寿桃寿桃,并不是还没拳头大的普通桃,画出来的寿桃就得大。” 洛白嘟囔:“可是那太假了,我不想画假桃子给陛下。” “你这样画出来的也不是真桃子啊。”夫子简直想掀桌子。 洛白却不管他,嘴里嘟囔着,自顾自画自己的小桃子。 “你这像什么桃子?明明就是个鸡蛋,还是个一头大一头小的鸡蛋。” 洛白道:“夫子你没见过树上的桃儿,并不是都长得一个模样,有些桃儿一半大一半小,有些桃儿一半青一半红。” “诡辩,你这就纯属诡辩。”夫子气得胡子翘,“画出这样的画,倘若有人问,千万不可提及这幅画是由我在指点。” “唔,好。” 洛白画好那个不成形状的桃子,又在外面细细点上一圈小点,没察觉到身后的夫子,不知不觉已经没了声音。 “这又是画的什么?”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桃子外面的毛。”洛白刚回答完,就觉得这声音不对,惊喜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哥哥!”他将手中毛笔一扔,转身就扎进楚予昭怀中,双手搂住了那劲瘦的腰身。 身后立着的夫子盯着旁边的廊柱,像是突然对上面的红漆产生了兴趣。 楚予昭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背,再将人轻轻推开:“朕来看看这个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411:28:41~2021-10-2508:4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金丝200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汁5瓶;透明的水母3瓶;扛起彩虹大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8、第 58 章 “哥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好几天没见你,可想你了,每天起床你都不见了,等到睡觉也等不到你,想去乾德宫看你上朝……”洛白往后瞥了一眼,凑近楚予昭小声道:“不是我不来看你,是夫子逮着我不放。” 夫子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告小状,不由哽了下。 楚予昭没理他,拿起那张画纸看,眼底渐渐露出了笑意。 夫子的脸腾地红了,洛白却没觉得不好意思,还热心地解释:“这个是我画的仙鹤,看,它在天上飞,看出来没有?看出来没?” 楚予昭仔细辨认,指着那长短不一的两条线问道:“仙鹤的腿为什么不一样长?” 洛白惊讶地看向他:“这不是腿啊,这是翅膀。” 楚予昭唔了一声,又指着仙鹤旁边的两团:“这是云?” “不是云,是松树。” “松树……松树为什么在天上?” 洛白道:“它长得高嘛,万年松树,夫子让我画的万年松。” 夫子听到这话后明显想申辩,但嘴唇翕动了下,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楚予昭还在仔细看画,他视线每移动一寸,夫子的脸就涨红一分,终于又羞又臊地道:“陛下,洛公子他刚学画不久,待过些时日,必定会有所提高。” 洛白也跟着道:“对对对,现在还没画好,等画好了你再看,比现在更好看。” “是吗?”楚予昭不置可否,拿着那张画踱到窗前,也不知问的是洛白还是夫子。 “当然是的了。”洛白骄傲回答。 “……是的。”夫子低头,昧心回道。 楚予昭眼睛看画,嘴里问夫子:“云先生,洛白这几日上课,表现得如何?” 夫子斟酌着道:“洛公子学习认真,乖巧听话,下学后也能完成布置的课业。” 他这点倒是说的真心话,洛白平常学习时,态度还是很好的,每日布置的课业也能完成,只是学没学会另说。 “哪里哪里,他只是在夫子跟前表现好,实际上可调皮得很呐。”楚予昭微笑道。 夫子一愣,这家长式的自谦口气,看似嫌弃,实则却又充盈着浓浓的自豪,让他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洛白却在此时插嘴:“我乖的,我真的很乖的。” 楚予昭没有理他,只对夫子说:“云先生且去休息吧,朕在这儿守着他。” “是。”夫子行过礼后,擦了把额头的汗,脚步飞快地离去。 洛白搂住楚予昭胳膊问道:“哥哥,我画得怎么样?” “嗯。”楚予昭点头嘉许,“不错不错,看得出用心了。” “那我肯定用心啊,这是我画出来后要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洛白并不知道生辰礼物就要保密,然后在对方生辰那天再拿出来,会给对方带来惊喜,他就这样自然地说出口,还问道:“这幅画就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会喜欢吗?”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双黑白分明,满满都是期待的眼,勾了勾唇角:“先修改修改再说。” “好,怎么修改?你说。”洛白兴致勃勃地道。 楚予昭手指在画上指点:“譬如这只仙鹤,如果你刚才不对我解释的话,我恐怕不太能看出来这是仙鹤。” 洛白犯愁地咬着唇:“那你在旁边帮我写上仙鹤两个字?” “我想想……”楚予昭做蹙眉思索状,再道:“把笔给我,我帮你润下色试试。” “好。” 洛白赶紧将笔递给他,楚予昭挽起袖子,就在洛白画的那只仙鹤上进行修改,只添加了寥寥几笔,一只展翅飞翔的仙鹤便跃然纸上。 “哇!哥哥你真的好厉害,这样润下色,比开始好看多了。”洛白瞪大了眼睛,满心崇拜地喊出了声。 楚予昭端详着那只仙鹤,又道:“头顶还需得点上一抹红。”说完拿过旁边的朱笔递到洛白手里,“你来。” “在哪儿点?在哪儿?”洛白有些紧张地提着朱笔。 楚予昭从身后虚虚拢住他,下巴搁在他头侧,握住他拿笔的那只手,在仙鹤头顶上轻轻落下一点。 “这里。” 他的声音很柔和,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洛白耳侧,让他耳朵有些发痒,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挠。 “别动。”楚予昭低低呵斥。 洛白于是就没有动。 楚予昭身上特有的气味笼罩住他全身,非常好闻,让他心跳说不清缘由地突然加快,甚至觉得楚予昭的呼吸落在耳际时,带着灼烧人的热烫。 他终于忍不住扭了扭脖子,声音很小地唤了声哥哥。 “怎么了?”楚予昭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洛白的耳膜都在发出共震,让他觉得更是痒得不行。 “哥哥,我耳朵,耳朵好痒。”他突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痒?” “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你吹到我了。”洛白的耳朵越来越烫,连带着脸颊都发起烧来,“我的心跳也好快,砰砰砰,砰砰砰,你听到了吗?” 身后的楚予昭沉默片刻后,突然发出一声低笑,洛白想回头看他,被他用一只手固定住脑袋,不准他转头。 “我没听见。”楚予昭说。 “砰砰,砰砰,砰砰,你听。” “那是你嘴里在砰。” 终于将仙鹤点好,洛白看着那头顶不偏不倚出现一抹红后,长长舒了口气。当楚予昭松开他的脑袋后,立即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楚予昭也在看那只仙鹤,当洛白转头时,猝不及防地,那柔软的嘴唇就从他脸颊上飞快擦过。 轻且浅,就像蜻蜓落在水面上的一瞬,看似不露痕迹,实则水面荡起了一圈涟漪。 洛白愣了愣,但楚予昭就像没感觉到似的,依旧垂眸看着画,脸上神情不变。 “怎么了?”楚予昭直起身,不动声色地问道。 洛白盯着他,眨了眨水润的眼睛,用很轻的气音说:“我刚才应该是亲到你了。” “哦,好像是吧。”楚予昭说完又拿起笔,开始修改那棵状似浮云的万年松,而洛白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才亲过的那处脸颊。 “心里在想什么?”楚予昭盯着画问。 洛白舔了舔唇,迟疑着没有做声。 “嗯?” 洛白似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继续用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说什么?听不清。”楚予昭道。 洛白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声音稍微提高了些:“我可以再亲一下吗?” 楚予昭换了支笔,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就……想亲嘛,想亲。”洛白乌溜溜的眼睛一直观察着他神情。 楚予昭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思索要不要答应他,洛白则慢慢伸出一只手,将掌心摊开在他眼前。 那细嫩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两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球。 “这是什么?”楚予昭愣怔了一瞬后问道。 “琉璃球。”洛白解释。 “我知道这是琉璃球,你递给我做什么?” 洛白的眼睛波光潋滟,看着既纯净,又透出些许狡黠,这两种特质融合在一起,竟给人一种奇特的诱惑感。 “你让我再亲一下,这两颗琉璃球我就送给你。”他动了动掌心,两颗琉璃球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折射出七彩的光。 “好看吗?”他轻声追问。 楚予昭抬起头,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也用不大的声音回道:“很好看。” “那你答应了吗?”洛白屏息凝神看着他,“还可以加上五根孔雀羽。亲得久的话,十根也行。” 楚予昭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声音有些暗哑地道:“孔雀羽就算了,给那两只孔雀留一点吧。” 洛白知道这是应了的意思,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用手背擦了擦嘴,再撅起嘴来,慢慢向着楚予昭的嘴靠近。 楚予昭英俊的面孔在眼前逐渐放大,洛白怕他躲开,还搂住了他的腰。可就在他嘴唇要印上去时,楚予昭却侧了侧,洛白那张撅得高高的嘴,只落在他脸颊上。 洛白怔了怔,不过脸就脸吧,脸也行。 噗噗噗! 洛白在他脸上狠狠亲了几口,发出一连串脆响,楚予昭的颊肉都被他的唇带起,扯得脸部都有些变形。 过瘾!太过瘾! 洛白眼睛冒出光,暗忖这次数绝对不止两颗琉璃球和五根孔雀羽,心中有种赚翻了的窃喜。 楚予昭却在这时突然将他推开,道:“行了。” 洛白犹不知足地凑上前,楚予昭便伸手抵住了他额头:“我说行了。” 他那只手将洛白的眼睛也遮住,洛白便温顺地一动不动,只偶尔眨下眼睛,睫毛擦过楚予昭掌心,让他手掌也会不自觉跟着颤动。 “哥哥……” 良久后,洛白才轻轻唤了声,“可以让我看外面了吗?” 楚予昭低头看着他:“不行,不能看外面。” “唔,好吧,那就不看外面。”洛白却同意了他这可以说是无理的要求,依旧乖顺地站着一动不动。 片刻后,楚予昭拿开手,洛白重见光明,有些无辜地和他对视着。 楚予昭移开视线,指着洛白的画,开始指指点点:“快点,来画画,不是说画好了送给我作为生辰礼物吗?这棵万年松我已经给你润色过了,可这个桃子是怎么回事?我看是个毛栗吧。” 洛白才亲了他,心里正跟搅了桶蜜似的,走上前搂住他后背,黏糊糊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那是桃子就是桃子,你说那是毛栗就是毛栗。” 语气里竟然是带着无尽的宠爱和纵容。 楚予昭顿了顿,道:“过来,咱们接着修改。” “听你的。”洛白喜滋滋地回了句,又从楚予昭胳膊下钻到他怀里,将自己手放在他已经拿着毛笔的手上,“来,教我改画。” 楚予昭将毛笔塞入他掌心,再将那只手握住:“先从这个毛栗子开始下手……” 到了中午,那副画终于修改得差不多了,洛白满意地再看过一遍后,就要动手卷起来。 “你别动手,当心把画弄损了,我让人来装裱。”楚予昭按住他的手。 洛白道:“可是你不带走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啊。” 楚予昭说:“既然是生辰礼物,就要在我生辰那天再送给我,让我感觉到惊喜。” 洛白挠了挠脸:“原来是这样吗?” 楚予昭点了点头。 “好吧,那到了你生辰那天再送给你。”洛白迟疑地问:“那你会感到惊喜吗?” “会的。”楚予昭说。 洛白嘴里无意识的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生辰是哪天啊?” 楚予昭说了个日子,还告诉他就是七天后。 已经是中午了,两人回殿用了午膳,洛白去午休,楚予昭陪了他一会儿,有句没句地说着话。等人睡着后,才起身去了御书房。 等会儿还有臣子来汇报几个大郡的情况,得去做一番安排。 洛白一觉睡醒,发现哥哥已经没在屋内,便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着上午时那几个吧唧,一会儿傻傻发笑,一会儿又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 托着一叠干净衣物进屋的元福看到这幕,问道:“心情这么好?公子在高兴什么?” 洛白的快乐想和人分享,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告诉人,在心内挣扎一番后,还是傻笑两声道:“元福姨,不能告诉你。” 元福也没在意,自己将衣物放进柜中,嘴里催道:“今日阳光这么好,别呆在屋子里了,出去逛逛院子晒太阳。” 他虽然名义上还是玉清宫的管事太监,实则上基本都在这乾德宫内,继续照顾洛白的饮食起居。 “元福姨,你地里的菜长得可好?”洛白没话找话地问。 元福提到自己那些菜就来劲,一边开始讲述茄子长势,一边将洛白拉起床,给他梳头更衣,再将人推出了屋门。 “去,晒太阳去。” 洛白先是去了趟御书房,见大门关得紧紧的,几名侍卫守在门口,只得悻悻地离开,去了后面园子。 他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找那些野猫玩,就想变成豹,去和它们疯一下午,慰籍一下那些久未见面的臣子。顺便也找个荒凉地儿关上门,假扮在御书房议事什么的。 他没有即刻就变成豹,而是顺着道慢悠悠往前走,手里捏着一支顺手摘下的花枝。 这是条荒僻的林中小道,通往西园子一处无人居住的偏殿,好些只野猫就生活在那儿,也是他上次叼着鬼娃娃准备埋起来的地方。 道路两旁的枝叶无人修建,有些已经横曳过路面,得用手拨开才能继续往前。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好吧,也没有什么难不难过……” 突然,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洛白顿时停住了脚,四下张望。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片林子遇到除自己以外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那是一道女声,洛白觉得有些耳熟,张望一阵后,发现声音是从左边传出来的。 他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那说话声便停了,接着林中的枝叶摇晃,有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清秀的脸庞未施脂粉,一支素簪斜斜插在发髻上。 正是秦韵。 “漂亮姐姐好。”洛白在看清秦韵后,立即出声打招呼,紧接着又改口:“太妃好。” 秦韵身侧还带着她那个贴身宫女,从林中款款步出后,微笑着问道:“洛白,这是去哪儿啊?” 洛白说:“我去找野猫玩儿。” 宫女掩住嘴发出轻笑,秦韵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宫女立即敛去了笑意。 “今天阳光很好,本宫都忍不住想来园子里逛逛,想来那些野猫也是想和你一起玩儿的。”秦韵的目光和语气都很柔和,“要不,你陪本宫在这儿先逛逛?” 洛白迟疑了下,回道:“好的,我可以陪姐姐逛一会儿,野猫们想来也不会着急的。” “洛白真乖。”秦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508:47:16~2021-10-2611: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云荒9瓶;哎哟我去5瓶;透明的水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9、第 59 章 洛白跟着秦韵,顺着小道往前走,绿裙宫女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身后。 “太妃,你也喜欢来西园子吗?”洛白用花枝随意地拨弄着旁边的那些树叶。 秦韵道:“现在来得少些,但每日里就那些地儿可以来去,东园子有多少朵芍药,多少朵金盏菊,我都能数得清了……” 她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寂寥,说完后发了会儿怔,又道:“其实我以前也是住在西园子的,对这园子很熟。” 洛白点点头:“嗯,我也很熟,非常熟,我的玉清宫就在西园子。” 秦韵突然停下脚,摸着旁边一棵桂树,说:“以前受了委屈,那些眼泪不想让予昭看见,就跑到这林子里大哭一场,等到心里平静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去。哭的时候,就用指甲在这棵树上划,边哭边划,划出一道一道的痕,不过到了现在,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予昭,你说的是朕吗?”洛白问。 秦韵愣怔了下,捂着嘴浅笑了一声:“对,我说的就是朕。” 洛白认真地点头:“是的,如果我受了委屈,也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跟着我一起伤心难过,一定会找个地儿哭够了才回去。” 秦韵转头看了他片刻,突然叹息一声:“洛白,你真好。” 洛白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行,就一般好,一般好。” “其实我是予昭的表姐,陈皇后是我小姨。”秦韵拿手将脸颊旁的头发拨到耳后,“当年我小姨去世以后,予昭予策年纪尚幼,在宫中无人照顾,过得非常艰难,我家里就将我送进了宫,明面上是女官,实则上是来照顾他俩。” 洛白听到关于楚予昭年幼时的事,倏地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起来。 “我们仨就住在西园子的玉清宫,便是你现在的宫。我们相依为命,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不光吃穿用度被克扣,也要时刻提防着那些明枪暗箭。”秦韵的眼睛飘起一丝恍惚,整个人陷入了回忆里。 “好在再苦再难,也都过去了,只是予策没有能挺过去。他才那么小……都怪我没有将他俩照顾好。” 洛白见她难过,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呐呐道:“没事的,不怪你,不怪你。” “本来以为将他俩照看着长大,我的责任就算尽到,也对得起小姨,对得起陈家了,可是……可是没想到,有次先帝突然来了玉清宫——”秦韵的话头戛然而止,脸色也变得苍白,像是勾起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闭上眼睛,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 洛白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秦韵很快就恢复神情,转头说:“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洛白本来还想接着听下去,但秦韵说让她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也就乖觉地没有追问下去。 鸟儿在林中飞来飞去,阳光从碎叶中斑驳洒落,秦韵抬起手挡在眼前,半眯着眼,看阳光从指缝中穿过。 她在这刻不再是那名温婉隐忍的太妃,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洛白看着她那张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清秀脸庞,情不自禁道:“姐姐,你真好看。” 秦韵有点愕然地看向他,又笑起来:“洛白,你也很好看。” “我知道的,我是挺好看的,但是你也很好看。”洛白谦虚道。 秦韵这次笑得更开心,说:“洛白,你不会介意我没头没脑的和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吧?” “不介意,我很喜欢听。”洛白老实地说:“真的很喜欢。” “谢谢。”秦韵温柔地看着他,“我这些话没法给别人说,只能讲给你听。” “为什么呀?为什么只能讲给我听啊?”洛白有些高兴,又有些好奇地问。 秦韵目光更加柔和:“因为你的心是透明的呀。” 洛白不知道心是透明的算好话还是不好的话,但从漂亮姐姐嘴里说出来,肯定是夸奖他,于是也美滋滋的接受了。 两人又穿过一片林子,秦韵和他道别:“你去找野猫玩儿吧,我也该回宫休息了。你该身边带个人,当心别让猫爪子给挠了。” 洛白想说没有野猫敢挠自己,但还是回道:“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嗯,谢谢太妃。” 他站在原地,看着秦韵和那名宫女转身远去,这才钻进旁边林子,变成一只雪白的小豹。 从在猎场落水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变成过豹子,现在只觉得自己突然变小,视线也跟着变矮,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小豹拉长身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在树上刷刷刷抓挠一阵过了瘾,才将衣物藏在树上,小跑向了西园子更深处。 洛白好久没和野猫们一起玩,今天便厮混了整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晚膳时间快到了,才匆匆去取衣服,准备穿好后回乾德宫。 但还没走出两步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白。” 洛白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哥哥,又惊又喜地转过身,只见楚予昭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过来。”楚予昭对他招了招手。 洛白像条小狗似的跑上前,竖起身体抱住楚予昭的一条小腿,仰起头看他。 楚予昭俯下身,拎起他后颈提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这段时间怎么一直没来找我?”楚予昭将他提到自己面前问。 洛白和他对视着,心道我去哪儿了?我天天都和你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今天还亲你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一阵心神荡漾,于是楚予昭就看到被自己拎着后颈的小豹,伸出一只爪子捂住嘴,发出噗噗的笑声。 他知道这只小豹举止似人,可见他这样笑,还是觉得很惊讶,便用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黑鼻头,再将他拢入怀中抱着。 “还不错,胖了。”楚予昭掂了掂他的重量,又见他皮毛柔顺光滑,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不错,终于放了心。 楚予昭抱着他在园子里慢慢走,不时看向左右,洛白有些不高兴他的分神,便转过头,在他手上轻轻咬了一口。 看我,看着我,我就只看着你,你东张西望干什么呀。 楚予昭并不介意他这个动作,还将手指递到他嘴边,问:“是不是想磨牙?” 洛白对他龇了龇牙,楚予昭又曲指弹了下他鼻子,道:“等我寻着洛白,你和他认识认识。” 寻洛白……和洛白认识认识? 洛白心里一咯噔。 “等你俩见了面,他一定会很喜欢你。”楚予昭微微侧头,似在想象某个画面,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笑,“你们也一定合得来。” 他刚将一堆政事处理完,便摒退其他人,独自来东园子寻洛白,结果没找着人,反倒撞见了小豹。他认为洛白之前不高兴他给小白做窝,那是没见着小白,下意识排斥靠近他的一切外来者,但如果真让他见着小白,就不会那么排斥了。 洛白瞧着楚予昭停停走走地四处找寻自己,心里不禁犯了难,终于趁他一个没留神,跃下地,一溜烟钻入了旁边的树丛。 “小白。”他听到楚予昭在身后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在心里道:“我没走,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楚予昭知道小豹喜欢无拘无束,但看着它迅速消失在树丛里的小身影,脸上还是浮起了怅惘。不过知道他过得不错,也生活在这皇宫某个地方,倒是放心了不少。 他继续在园子里寻找洛白,却用习武人的听力,听到身后远处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是谁在偷偷靠近。 那脚步声他很熟悉,顿时停下转身的动作,没有察觉般继续往前走,在听见那脚步声加快,对着他冲过来时,眼底浮起了一丝笑意。 洛白猛地往前窜出,伸手从后面捂住楚予昭的眼睛,捏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楚予昭微微侧头,思索一阵后才犹豫地问:“是洛白吗?” “不是。”洛白恶声恶气地道:“快点猜,猜不中的话,就将你塞到老虎圈儿里去。” “是成寿?” “不是,再猜。” “红四?” “你猜错了,没有机会了。”洛白跃到他背上,张嘴嗷呜一声,咬住他的耳朵,用牙齿轻轻碾磨几下,道:“你猜得都不对,我是老虎。” 楚予昭反手将他托着,就这样背着往乾德宫走:“你这只老虎刚才去哪儿玩了?” 洛白想说自己和野猫们在一起,又觉得他这话不太对,便纠正道:“我是豹子,不是老虎。” “不是你自己说是老虎吗?” “那我说错了,不是老虎,是豹。”洛白两手环上楚予昭的脖子,“豹可比老虎厉害多了。” 楚予昭想起小白,便附和地点头:“对,豹比老虎厉害。” 周围很安静,洛白两只脚在楚予昭腰间晃荡,下巴就搁在他肩头上,鼻尖不时擦过他颈侧的肌肤,感受到那里的温热。 洛白觉得心里很安宁,又有说不出的快乐,忍不住轻唤了声:“哥哥。” “嗯?”楚予昭回应。 洛白却没有做声,只将脸在他肩头蹭了蹭,楚予昭也没再问,就背着人继续往前走。 洛白却又开口了:“哥哥,我觉得你很爱我。” 楚予昭静默片刻后,问道:“为什么这样想?” 洛白歪了歪头:“反正你就是很爱我。”他顿了顿又补充,“当然我也很爱你。” 楚予昭其实内心一直有些隐忧,他担心洛白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毕竟洛白懵懂得如同小孩子,他能轻轻松松的将爱字说出口,那么他能分清口里的爱,究竟是何种爱吗? 想到这里,楚予昭的心也沉了下去。 诚然不管洛白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也不会松手,但毕竟情感的不对等,会让他痛苦难受。 “哥哥,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虽然我娘不准我喜欢任何人,但我没办法呀,我好喜欢你呀。” 洛白还在用那些滚烫的话倾吐心意,他说得很随意,仿佛就那么平常地说出来,但每个字落在楚予昭耳里,都如同重石坠入湖心,发出剧烈轰响,再溅起滔天巨浪,让他的心在战栗,身体也跟着微微发颤。 但随着那股令人眩晕的激动而来的,就是更深的,让他自己都不愿去深想的恐惧。 “行了,我知道,不用说了。”他有些仓促地打断洛白的话,将人从背上放下来,“快到了,自己走。” 前方就是乾德宫,已经能看见那些宫人的身影,洛白笑嘻嘻地伸手进楚予昭宽大的袍袖下,牵住他一根手指。楚予昭便任由他拉着,一起进了寝殿。 用过晚膳后,楚予昭去书案前批阅奏折,洛白就坐在他旁边自己的那张小书案前,开始练字。 他翻出自己的那本画爪印的册子,琢磨着今天该画个多大的爪才行?毕竟亲了的啊。 想到那些个吧唧,他一阵心旌神摇,忍不住咬着笔头,看向一旁的楚予昭。 楚予昭正在专注地批阅折子,眉头紧锁着,虽然没有往洛白这边看一眼,嘴里却道:“专心写字,别东张西望。” 洛白也不愿意打扰他,便转过头开始画爪。 ——画了个大大的爪,差不多占据了一整张纸。 画完爪,他将册子收好,开始写这几日学会的字,一手撩着衣袖,一手持笔,认真地涂画一个圆圈,再跟个白,如此反复数遍。 楚予昭半天没听到洛白动静,见他在认真写字,忍不住探过上半身来看,又指着那些圈问:“这是什么?” “这是洛。”洛白说。 楚予昭皱了皱眉:“你不是会写洛字了吗?为什么又开始胡乱写了?” 洛白说:“那个洛字不好写,我就用圈代替,我其实知道那是个洛字。” 楚予昭刚想说这样不行,必须把洛字写出来,洛白就已经放下笔凑上来, 在他脸上飞快地啄了下。 楚予昭愣怔,看着洛白得逞般的狡黠微笑,又低下头道:“继续写字吧。” 洛白小声哼哼:“不想写字。” “那你想做什么?”楚予昭问。 “我想做什么——”洛白伸手扣住他后脑勺往下压,想用行动来表示没说出口的话,但连压了两次,都没能压得动,只得道:“再让我亲两口。” 楚予昭盯着他看了片刻,将他手摘下:“别闹,我还要批完这堆折子,明儿上早朝要用。” 洛白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不能耽搁他正事,便听话地退后,拿起笔继续写字。 楚予昭开始批折子,过了半晌后,才想起不准洛白用画圈代替洛字的事。 刚才洛白莫非是猜中了他要说写字的事情,所以才突然会亲他?楚予昭此想到这儿,心里一沉,便伸手敲了敲洛白的书案。 他绝对不会允许洛白使用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 洛白正在吃力地写字,眉头拧在一块儿,嘴也小幅度努动跟着在使劲,他抬头问:“怎么了哥哥?” “你刚才这样做……是为了让我允许你写这样的洛字?”楚予昭示意他去看那满纸的圈。 “啊?”洛白根本没懂他的意思,茫然地微微张着嘴。 楚予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唇,又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啊?”洛白还是没懂。 楚予昭暗叹口气:“没事,你继续写字吧。” “哦。”洛白毫不介意地转头继续写字。 楚予昭刚拿起一本折子,洛白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大声问:“哥哥,你的意思是问我为什么亲你吗?” 他也做了个摸自己唇的动作。 门外就站着伺立的太监,楚予昭轻咳了声,微微有些不自在,洛白却两眼发亮地道:“因为我想亲你呀,原因就是我很想亲你呀。” 楚予昭问:“不是因为想我允许你这样写洛字?” 洛白惊讶地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纸:“你不允许我这样写?” 楚予昭沉默了几瞬,道:“允许,你就这样写吧。” 洛白放下心来,嘻嘻一笑:“那我继续练字啦。” 楚予昭转回头,不再说什么。 别说洛白将洛字画个圈,就算将楚予昭三个字画成三个圈,也随他去。 高兴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留评有红包呀,谢谢大家留评。 感谢在2021-10-2611:00:13~2021-10-2711: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言汐2个;41760635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176063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嘉怜30瓶;狮兔木子君7瓶;透明的水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0、第 60 章 洛白写完字,楚予昭还在批折子,他便自己去了浴房洗澡。 一个人泡澡时必须唱歌,不唱歌的泡澡必定是残缺的,不能算是一次完美的洗澡。 “板栗花开球对球,豌豆花开秧对秧,哎呀我的天,哎呀我的娘,哎呀我的哥哥,你的嘴怎么那么香……” 洛白仰靠着桶沿,唱着村里听来的俚俗小曲儿。楚予昭听着浴房内传出来的鬼哭狼嚎,手肘支在案上,以拳抵住太阳穴,表情十分复杂。 洛白洗完澡出来,径直走到楚予昭身旁,递给他一根干帕子,便在他旁边盘膝坐下。 楚予昭接过帕子后,自然而然地开始给他绞湿发。 洛白身上还散发着腾腾热气,伴随着澡豆的清香,一股脑涌入楚予昭鼻腔。他穿着白色寝衣,中规中矩的长袖长裤,只是领子一圈被头发濡湿,隐约透出下面白皙的肌肤。 这让楚予昭有些心不在焉,也略微有些烦躁,一时手里力道没有控制好,扯得洛白开始发出嘶嘶声。 “哥哥你轻点呀,我的头皮被扯痛了。” 洛白头发绞干后,还有些水气,便去到窗边吹风。方才浴房里有些闷热,现在吹点晚风正舒服。 楚予昭从案下取出两个精致的木匣,拿着其中一个也踱到窗前,往洛白眼下递了递。 洛白打量着那个木匣,有些惊喜地问:“里面装的什么?”说完就要去揭盖子。 楚予昭缩回手不让他揭,道:“先猜猜。” “杏仁酥。” “不对。” “桃片糕。” “不对。” “玫瑰糕,金银蜜饼,樱渍梅饼,油酥枣泥糕。”洛白兴奋地一口气报出一堆点心名。 楚予昭问:“你怎么全猜糕点?” “不是糕点吗?”洛白眼睛亮晶晶地问:“那是蜜饯果子?” 楚予昭沉默一瞬后道:“不是吃的。” 洛白的表情淡了下来,声音也小了很多:“那总归是些什么新毛笔新纸新砚台吧?”又勉强挤出一个夸张的笑:“我好喜欢哦。” “撒谎精……”楚予昭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卖关子,示意他揭开盖子看看。 洛白便伸手去揭盖子,盖子打开的刹那,他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地哇了一声。 木匣里铺着一层浅色绒布,其上放着一顶华美的小玉冠。冠身用上好的白玉雕成,中间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湛蓝色宝石,像是凝结的海水,在烛火照耀下,光华流转,璀璨夺目。 “哇!哇!哇!!”洛白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震撼,只能一声接一声的哇,一声比一声激动,响亮。 楚予昭微笑着看他因兴奋而涨红的脸,说:“拿出来戴下试试。” “是送给我的吗?哥哥,是送给我的吗?” “是的,送给你的。” 洛白刚想伸手拿,又将手缩回怀里,两只脚飞快地原地踏着小碎步,发出既兴奋又尖锐的声音:“哥哥拿,哥哥拿,我怕摔坏了。” 楚予昭放下匣子,取出那顶玉冠,给洛白戴在了头上。 整个过程里,洛白僵着脖子不动,生怕还没系好碰掉了。等到楚予昭说已经好了,他也不敢大动作,木偶一般走到铜镜前开始打量。 “真好看,真好看啊!”洛白喜滋滋地转来转去,又指着铜镜里的自己,“喂,这位公子,你戴的是什么?” 又换了个语气:“是我哥哥送给我的玉冠。” 然后无缝切换:“哇,你这个玉冠太好看了,戴上这个后,民间那个传说的第一佳公子陈寤寐,十个也比不上你一个。” “呵呵,差不多吧。” 楚予昭走到他身后,扶住他肩膀,俯下头往铜镜里看,带着几分笑意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洛白让出一半铜镜给他看,他装模做样地认真打量,虽然从未听说过什么陈五妹,却也煞有介事地点头:“如果没有这个玉冠,可能比不上陈五妹,但是戴上玉冠的话,许是比那什么第一佳公子要强。” 洛白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不高兴,斜着眼珠子看他。 楚予昭也没在意,心情很好地回到书案旁,将另一个木匣放回原位,却被刚转过头的洛白瞧见了。 “咦?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洛白问。 楚予昭看了他一眼,道:“这个不是给你的。” 洛白听到不是送给自己的,有些好奇地问:“那是送给谁的?” 楚予昭犹豫了下,没有立即回答,顿时引起了洛白的警惕。 “这是要送给陈寤寐的?” 楚予昭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扯到陈五妹,一时有些愣怔,洛白却已飞快走了过来,将他手里的匣子一把夺走。 “你刚就在夸那陈寤寐长得好,这个肯定是送给他的。”洛白话里冒着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酸气,啪一声按开了搭扣。 只见盒子里依旧躺着一顶玉冠,青玉做成,却是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那些宝石个头不大,却多,花花绿绿一片,虽然艳俗,却无比绚烂。 洛白垂眸看着那顶晃瞎眼的小玉冠,再取出来对着烛火转动着照,眼珠慢慢转向楚予昭。 楚予昭瞧他神情不对,还不待他发作,便立刻道:“这顶玉冠其实是我做给小白豹的,它也喜欢戴冠,还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我吩咐工匠给你做冠时,便让他选那最艳丽的石头,给小白豹也做了一顶。” 小白豹?小白?洛白有些呆滞,思考了几瞬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顶小玉冠也是做给我的吗? 但是,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 不过好吧,我的确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这顶小玉冠也太好看了。 两顶小玉冠都同样的好看! 我喜欢!都好喜欢! 楚予昭本已经做好了安抚洛白的准备,毕竟上次将做给小白的窝都能抢走,这次见着小玉冠,还不大闹一番?却不想洛白在听到他说完后,不但没有跳起来大闹,反而还露出高兴激动的神情。 “哇,这顶小玉冠也好好看,送给小白的吗?很好啊,好好看,哈哈哈。” 楚予昭见他没有醋意大发,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这种花花绿绿的小玉冠,在楚予昭眼里,应该是园丁鸟和乌鸦,以及小白喜欢的,没想到洛白居然也爱不释手,那下次再给他做一顶好了。 洛白摘下头上的蓝宝石玉冠,两顶都摆放在一起,趴在书案上笑嘻嘻地看,珍惜地用手摸,直到楚予昭说时间不早了,催促他去睡觉,这才放回木匣里。 洛白上床后,依旧会翻来翻去,和楚予昭有句没句地说一阵话。楚予昭偶尔会回他,偶尔闭着眼假装没听见,或者呵斥两声不准吵吵,快点睡。 洛白今晚有些兴奋,硬扯着楚予昭说了好久,两人才沉沉睡去。 朦胧中,楚予昭听到了哭泣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唤,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此时正是白天,而自己置身于一处陌生的树林。 “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哥哥……” 前方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个人,浑身是血,一名七八岁大的男童,身上什么也没穿,正光溜溜坐在地上摇晃着他,嘶声哭喊里充满了惊恐。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颗树下,倒着一座硕大的黑影,楚予昭发现那是一头黑熊,条件反射地去摸腰侧的枫雪刀,却什么也没摸着。 不过他瞬间就察觉那只黑熊已经死了,身下淌着大滩鲜血,他环顾四下,没有其他人,显然刚才便是和旁边两人展开过搏斗并被击杀。 楚予昭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那人,虽然面部糊满鲜血看不清,但瞧身形单薄,尚未长开,也不过是名十来岁的少年,心里暗暗有些吃惊。 想不到单凭这两名小孩,居然能将这头上千斤的黑熊杀死。 不过那少年胸膛上有道狰狞的撕裂伤,隐约都能瞧见其下的胸骨,躺在那里气息奄奄,显然就快要不行了。 楚予昭见那摇晃着少年的男童还在嘶哑哭喊,忍不住想劝他快点离去,这人已经救不活,万一林子里又窜出什么野物,那时就麻烦了。 那名男童却在这时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在想找人求救,楚予昭瞧清楚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后,不由一怔。 这竟然是他经常在梦里见过的那名男童。 “有人吗?有人吗?” 男童的声音已经因为哭喊而嘶哑,他站起身四处看,因为绝望和害怕,全身都发着颤。他什么都没穿,背上也带了几道血痕,并不致命,只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应该那名少年流出来的血。 楚予昭的心脏骤然紧缩,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攥住,似乎是怜惜,还有心疼。 他张开口想说别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急忙忙上前几步,想去牵男童的手,手掌从他身体穿过,只触碰到空气。 “哥哥,哥哥……”男童又扑到少年身旁,伸出手,徒劳地去捂住他胸口的那个洞,但血液瞬间从他指缝溢出。 “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哥哥……” 楚予昭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头顶大口大口喘气,黑暗中隐约的纱帐轮廓,让他惊觉刚才那不过是一场梦。 但心口处却传来阵阵刺痛,他忍不住探手一摸,摸到那道旧伤,手指像是被烫着般飞快缩回,微微蜷起。 另张床上的洛白睡得正香,呼噜噜的鼾声带着奇异的安抚效果,让楚予昭狂跳的心脏安稳下来。 他怔怔盯着床顶,回想着刚才那个梦,片刻后喃喃道:“洛白,那会是我失去记忆里的一段吗?” 第二天,洛白从夫子那里下学回宫,兴冲冲地去御书房找楚予昭,刚进门,就看见里面坐着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头。 他只道楚予昭在议事,便想退出去,却不想楚予昭出声唤住他:“洛白,过来。” 洛白走到楚予昭身旁,抿着嘴去看那些老头,又凑近楚予昭耳边低声问:“我不打扰你吗?我能呆在这儿吗?” 他声音很小,楚予昭却用正常音量回道:“不打扰。”又转头对那几名老头道:“诸位太医,这就是洛白。” “知道,知道,洛公子嘛。”一名太医笑道。 楚予昭对洛白说:“去,让几位太医给你检查下。” “我没有生病啊。”洛白惊愕地道:“哥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生病啊。” 楚予昭道:“朕知道你没有生病,只是让太医们检查下身体。” 他只有当着人和洛白相处时,才会自称朕,见洛白低着头往他身后缩,将人从椅子后扯了出去。 “快去。”他声音淡淡地命令。 洛白只得去那几名太医旁,任由他们为自己把脉看诊,又聚在一起商量,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想走,但楚予昭没发令,蹙眉听得很是认真,也就乖乖坐在一旁。 几名太医商量过几轮,还是没得出结论,只得羞愧地对楚予昭道:“洛公子一切正常,脑中也不似有疾,臣等才疏学浅,确实是看不出来。” 楚予昭脸色虽然不好看,还是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他和洛白两人。 “哥哥,你是让他们来看我脑子吗?”洛白突然问。 楚予昭没有做声,一双幽深的黑眸只静静看着他。 洛白突然就有些局促不安,他拧着两根手指头,语气有些快地道:“其实我还是有些傻,哈哈,元福姨说我聪明得很,我知道那都是哄我的话。不过治好就行了,嗯,对,治好我就变得真的很聪明了。” 他看向楚予昭:“哥哥,你就给我治病吧,治好后我就不是傻子了。” 说完用手敲了自己的头,发出砰砰两声:“这个脑子,这个脑子怎么就不好使呢?哈哈。” 他僵硬地咧着嘴,发出不合时宜的干笑,脸上神情非常难看。 就在他还要继续敲自己头时,一只手突然将他手腕握住,拉了下来。 他见楚予昭蹲在自己身前,便侧过头想抽回手,但楚予昭并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洛白,其实你现在这样,在我眼里也很好。”楚予昭低低出声,另一只手抚上洛白的脸颊,用大拇指摩挲着那里的皮肤。 “既然在你眼里很好,为什么要人来给我治病呢?”洛白转回头,声音有点带着哭意的瓮声瓮气。 楚予昭专注地看着他,说:“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很小的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我说不上那好还是不好,但我希望你能用另一种眼光来看这个世界,感受其中的不同,也希望你能重新辨别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觉得,应该给你这个机会才算公平。” 他站起身,将洛白的头揽进怀里,手轻轻拍着他后背:“洛白,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都是我最珍惜的人。我们慢慢来,慢慢治,只要你觉得不开心了,立即就喊停,好不好?” 洛白双臂慢慢环上他的腰,片刻后小声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的平静生活就要结束,下一章会有新的波澜。 感谢在2021-10-2711:12:41~2021-10-2811: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惊麟20瓶;388511085瓶;叶修澄。、354641044瓶;透明的水母3瓶;清华就剩60天了需要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1、第 61 章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楚予昭又问:“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曾经遇到过一只黑熊,我还受了很重的伤?” 他只是这样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怀中的人听到这话,身体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 洛白突然抓紧了他的手臂,急声道:“不要提,不要提,我不想提。”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楚予昭立即就知道了答案,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好好好,不提,不提。” 他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应该就是他潜意识里的记忆。那场景相当触目惊心,想来也是洛白不愿意去回忆的原因。 只是他那时伤得那么重,看似根本无法救活,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死,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楚予昭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发现洛白伏在他怀里的身体正在发抖。他将人推开了些,看见张脸一片苍白,大眼睛里溢着泪水,满满都是惊惧。 “怎么了?”楚予昭惊愕地问。 “哥哥你没事的,你没事的。”洛白哆嗦着唇说了一半就开始流泪。 楚予昭明白过来,心里一软,连忙哄道:“当然没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就好好站在这里的。” 洛白眼泪汹涌,又一脸凄惶地去解他衣衫。楚予昭知道他想看什么,自己动手将衣衫解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又拿起洛白的手按了上去。 “你看,什么事都没有。”楚予昭将他的手紧紧按住,低声道:“我还活着,就站在你面前,可以和你说话,陪你写字画画,听你弹琴唱歌,以后还要陪你每一天。” 隔着一层温热的肌肤,心脏在手掌下有力地跳动着,展示出了主人勃勃的生命力。洛白怔愣地盯着那处,终于慢慢停下了哭泣。 “没事了。”楚予昭将他颊边一缕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重复:“没事了。” 洛白松开手,将他衣襟合上,又靠进他怀里,双手环住腰,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 砰砰,砰砰,这心跳声让他安心,也让他平静。 他安静地靠在楚予昭怀里,只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抽噎。 楚予昭本还想问下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犹豫了一下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那事对洛白的刺激太大,他现在不敢问,等到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只是证实了那经常在梦中见过的小男孩就是洛白后,他心里升起了股奇异的感觉,忍不住就抬起怀中洛白的下巴,让他仰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洛白刚哭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楚予昭说:“看看你和小时候有什么变化。” “唔。”洛白也就不动了,仰着头任他打量。 他的眼睛和楚予昭梦里见过的小男孩一样,又大又圆,鼻尖也相同的翘挺,只是虽然没哭了,但眼睛和鼻尖还泛着红。 楚予昭放开他下巴,说:“好了,可以了。” “那我有变化吗?”洛白忍不住好奇。 楚予昭想了想:“有。” “是变得更好看了吗?” 楚予昭只笑了笑,没有回答,取下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走到书案旁,提起笔严肃地问:“今日夫子教了新字吗?” 洛白没料到话题转变竟然如此之快,只愣愣点头:“今天教了两个新字。” 楚予昭道:“快过来,都下学这么久了,该写字了,把今天学的字写给我看。” 啊……又要做功课。 洛白瞬间忘记了开始的事情,磨磨蹭蹭地往书案走,撅着嘴嘟囔:“昨天才写完字,今天又要写……” 他虽然小声抱怨,却还是乖乖地开始写字,楚予昭则站在他身后,将人半拥在怀里,纠正着他写字的姿势。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偶尔响起楚予昭低低的指导声,夹杂着洛白长长短短的抱怨。 “我的脚趾又开始疼了。” “这支笔是不是不太适合我?我看它不怎么听话。” “哥哥你头发搭在我脸上了,有些痒,我想休息片刻挠挠。” …… 很快就到了楚予昭寿辰这天,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内侍们都喜气洋洋,洛白也穿上了新衣裳,戴上了那顶镶嵌着蓝宝石的玉冠。 楚予昭在朝堂上接受朝臣的祝贺,洛白也去了,侍卫们已经不会拦着他,视若无睹地任由他贴着墙壁进了大殿。 今天的早朝,说是早朝,实则并没有谈论国事,同往日的肃穆和剑拔弩张不同,气氛相当和谐。所有人都言笑晏晏,有人已经拿出了备好的寿礼,得意洋洋地展示给皇帝和群臣看。 洛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好东西,那些小树般大小的玉珊瑚,栩栩如生的玉佛像,还有硕大的夜明珠,看得他眼花缭乱。 旁边有报礼太监,每展示一样物品时,都会高声念诵礼单,展示完后的礼品,便由太监们收纳入后方内殿。 楚予昭端坐在上首,神情淡淡的,对这些珍稀宝物似乎说不上喜欢,却也一一收下了。 皇帝每年也要打赏很多好东西出去,这些看似独特的寿礼,大部分都在库房里呆不长久,指不准某个大臣送的玉珊瑚,隔段时间办了桩好差事,又会被皇帝赏回手中。那也只能含笑收下,叩谢皇恩万万岁。 谁都知道这回事,但寿礼不可不送,还不能送轻了,绞尽脑汁挑最特别的送。最好是合了皇帝的心意,那么就会被他留下,不会出现在某个大臣家的百宝阁上。 前面所送的寿礼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有礼部陈侍郎令人缓缓展开一幅画卷时,引起了堂上所有人的惊呼。 那是一幅山水图,群山连绵,高耸入云,山上红枫成林,山巅云雾缭绕,且有仙鹤在云上飞翔。 这幅画虽然画技高超,却也不至于让一群见多识广的人如此惊叹,只是在画卷徐徐展开时,那逐渐显露出的枫林,便左右微微摇晃,似乎有风吹拂,红的叶如同赤蝶般飞舞。 左上方的山巅画着一处瀑布,水帘仿似活水,呈现出流动的线条。山巅的云雾也在缓缓移动,从中透出金色的日光。 洛白在人群后看到这幅画,心里大为震撼,他本来对自己给楚予昭画的那副贺寿图很满意,还打算着也去书房取来,在这里送给哥哥。现在突然就生起了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再去取。 毕竟大家都要展示贺礼,有这幅会动的画在前,他怎么好意思当着众人打开? 他画的桃子不会在树上跟着风颤动,就连本来显得更真实的毛毛,也被哥哥改掉了。 洛白想到这儿,忍不住抬眼去看上首的楚予昭,见他也正盯着那副画,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也很喜欢。 “……这是我家祖传的云霁秋韵图,是由塞外的柳仙人所画,世间仅此一幅。这画所用颜料非同寻常,再加入柳仙人的独特画技,将颜料各层次运用得恰当好处。当光线照耀时,画中景物便会呈现不同的色泽,整副画面像是活了起来。” 陈侍郎大声讲述着这幅画的由来,得意流露于形,其他人或艳羡或惊叹,倒也对这份贺礼心服口服。 观赏这幅画便用去了很多时间,等到太监们将画搬入内殿后,洛白也无心去看其他人的寿礼,便从大殿的旁边通道去了内殿。 楚予昭余光瞥见他,知道他方才没有看够,想去接着看,便微微笑着转开了头。 洛白跟进了内殿,所有的寿礼都放在一间空屋子中,等晚些时候根据皇帝的指示,留下一些,剩下的送入库房保管。 屋子前守着几名侍卫,成公公正在指挥几名小太监在屋内搬运,见洛白在门口探头探脑,知晓他是想来瞧那副新奇的画,便上前低声道:“洛公子,现在屋子里很乱,看画的话不方便,等晚些时候啊,给您搬到寝殿里去,坐在那儿慢慢看,您觉得如何?” 洛白瞧他的确很忙,也不想添乱,忙道:“那晚点看,晚点看,我先去玩。” “好咧。”成公公笑眯眯地道。 洛白转身去大殿,看见一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宫女,正提着个食盒交给一名太监:“公公,这是太妃给陛下送来的醒酒汤,口味是陛下喜欢的,你先拿去热着。” 那太监接过食盒,笑道:“姐姐辛苦了,待我试吃过后,便给陛下热着。” 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要不是乾德宫内的吃食,不管谁送来的,试吃太监都要先尝尝,确定安全后才会送到皇帝跟前。 洛白认出那宫女正是秦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有些惊喜地打招呼:“漂亮姐姐。” 他任谁都喊漂亮姐姐,但那宫女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和洛白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提上空食盒离去。 洛白又去了大殿,瞧见楚琫正在进献寿礼。他站在堂上,手里拎了个鸟笼子,正在催促里面的一只八哥:“快说话啊,说陛下万寿无疆,说啊,你在府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那八哥许是平常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瑟瑟发抖,将头藏在翅膀下,一声不吭。 周围的臣子都面带微笑,禄王楚予垆更是笑出了声,楚琫有些尴尬地转身,额头上渗出了汗,对楚予昭道:“来时我给它喂了好些食,定是吃撑了,平常倒很是伶俐的,一句陛下万寿无疆说得特别顺溜。” 楚予昭倒是出言替他解围,心情很好地道:“皇叔的心意朕领了,待它不那么撑时,朕再听它讲话。” 楚琫提着鸟笼退到一旁,洛白悄悄挤了上去,问道:“王奉,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只会吵架的八哥吗?” “是啊,平常骂起人来可凶了,那话都不带重样的,气得人想把它舌头绞掉。现在该它说话的时候,一声都不吭,这舌头还有什么用?回去就绞了。”楚琫许是觉得失了面子,恨恨地道。 “你个傻逼。”那一直沉默的八哥,却在这时清晰出声。 楚琫和洛白对视一眼,赶紧提着鸟笼往殿门外走。好在此时殿内喧哗,八哥的骂人声没被别人听见。 待到出了殿,洛白对着那八哥道:“再骂一声我听听,再骂一声。” 那八哥却只哼了一声,又将脑袋钻到脖子下不吭声了。 洛白喜爱地搓手,问楚琫道:“可以将这八哥借给我喂两天吗?” 楚琫道:“那可不行,等晚点它给陛下说了吉祥话,我还要拎回去的。”说完便小心地将鸟笼外的布罩给重新罩上。 洛白虽然遗憾,却也不会强要,就只一眼接一眼地从布罩缝隙里往里看。 楚琫见他的确喜欢,便承诺另外再送他只不会骂人的,洛白却说那有什么意思,就想听它骂人啊。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楚琫将鸟笼递给一旁的内侍照看,自己回了大殿,洛白觉得哥哥现在肯定还要被那些兴高采烈的臣子缠着很久,也对剩下的寿礼失去了兴趣,便想回玉清宫。 他将这皇宫里的路摸得门清,便想抄近路,从大殿侧一条荒僻的通道里过去。结果刚刚绕过内殿,就看见前面有个身穿淡绿色宫裙,匆匆行走的窈窕背影。 洛白从那人手上提的食盒,认出来正是给哥哥送醒酒汤的那名宫女,刚想打招呼,那宫女已经走得没了影,便没有出声。 他在玉清宫里待了一整天,对着元福长吁短叹,哀伤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只会骂人的鸟儿,就算不是好看的八哥,是只灰扑扑的麻雀也好啊。 楚予昭终于会见完所有使臣,宴散后便回了寝殿,换掉厚重繁复的朝服,穿上一袭简单的黑袍,摒退所有内侍,只让红四跟着,去了玉清宫。 才走至快到玉清宫的路上,便听到前方传来琴声,破碎凌乱不成调,还夹杂着荒板走调的歌声。 “……冤家猫猫王,心情不漂亮……呜呜呜……猫猫王莫心伤……” 楚予昭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红四却抱着剑立在原地,没有如同往常旁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就在这儿等吧。”楚予昭头也不回地道。 “是。”红四长长舒了口气。 楚予昭走近玉清宫,只听得那哀哀戚戚的歌声和琴音更加响亮,元福满面愁容地站在院外,盯着远处的一棵树出神。 “元福。” 楚予昭唤了声,元福却没有动静,直到他目光调转看向这边,看清了立在路上的楚予昭,才慌忙行礼,扯出了塞在耳朵里的两团棉花。 洛白正闭着眼全情投入地唱歌,拨动琴弦的手突然被握住,包在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睁大眼看向身后的人,惊喜地唤了声:“哥哥。” 楚予昭另一只手捏了捏他后颈,道:“走吧,接你回去了。” 洛白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深深呼吸了两口。楚予昭身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淡香,还隐约有两分酒气。 “哥哥我今天本来想一直陪着你,但是看你太忙了,来的人也多,我就不想打扰你,回了玉清宫,我是不是很懂事很贴心?”洛白的脸在楚予昭怀里来回碾动,嘴里含混地问。 “嗯,很懂事。”楚予昭拍了下他的头。 洛白抽抽鼻子:““哥哥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过已经换过衣裳了,这也能闻到?”楚予昭问。 洛白嗯了一声:“我的鼻子比狗还要灵的。” 楚予昭似乎是低笑了两声,洛白觉得他身体在颤。 “还要弹琴唱歌吗?”楚予昭刚问完又补充,“不然我们就回去,你不是喜欢那副画吗?我已经令人挂去卧房,等会儿可以细细的看。” 洛白果然不再惦记唱歌弹琴:“那走吧,回去了。” 回到乾德宫寝殿,洛白刚一进屋,便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是他画的那副仙鹤寿桃,已经装裱好,右下方还印有刻着洛白两字的印章,另一幅便是今日在大殿见过的云霁秋韵图。 洛白觉得这一比较,自己那副画更是拙劣,不免有些讪讪。但楚予昭却对着他那副画赞叹有加,怕洛白不信,还问在旁边斟茶的成公公:“成寿,你看墙上这幅画怎么样?” 成寿专心打量,故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道:“老奴觉得这幅画很好,陛下看那寿桃,又大又圆,引得老奴都想咬上一口。仙鹤也画得好,飞得多稳。” 洛白虽然想表现得不在意,一张嘴却怎么也合不拢,楚予昭瞥了他一眼,又对成公公做了个手势,成公公放下茶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拼命写,也没写到发生的事件,本章内容很重要,又不得不写,下一章两位要一起历险了。 今天的本章评论会掉落红包,谢谢宝们留言。 感谢在2021-10-2811:04:49~2021-10-2910: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篖挠闫15瓶;Tibetwalker10瓶;奔跑的骆驼6瓶;ly4瓶;透明的水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2、第 62 章 洛白被这样一夸,喜滋滋地看自己那副画,越看心里越美,连那个印戳都凑近了看上好一阵。 “这个印是哪儿来的?”他问道。 楚予昭:“我那里有块黄玉,用来做印章很好,就刻了你的名。” 洛白问:“你自己亲手刻的吗?” “嗯,我自己刻的。”楚予昭从怀里掏出个小盒,递给他,“拿去吧。” 洛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印章,激动又肃穆地端着小盒子到了书案旁,取出自己按爪的册子,翻开,再拿起印章蘸了印泥,从第一页开始,右下角都盖上一个戳。 楚予昭经常见他在这个册子上涂画,有些好奇地指着那排小墨团问:“这些是什么?” 那些墨团虽然大小不一,但形状都差不多,像是一朵朵小梅花。 洛白抿着唇,一边认真盖戳一边回道:“这是只见过你一面,但是没有说上话。” “哦?”楚予昭挑了挑眉,又指着那朵稍大的问:“那这个呢?” 洛白瞥了一眼,道:“这是和你说过话,但是你并没有对我笑。” 楚予昭等他翻过一页,指着一朵更大的问:“这个呢?这么大,应该是和你说话,还对你笑了吧?” 洛白辨认了下,想起那朵是他当时是只豹,趁哥哥没在意,趴在梁上看他换衣衫的事。 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便只脸上浮起一个迷幻的笑,说:“这朵我记得住,但是就不说了。” 楚予昭也没有追问,只微笑着看他翻页,在每一张的右下角盖戳。那些页面上的梅花越来越大,有时候一个都能占半张。当他看见一整张只画了一朵梅花后,终于忍不住又问:“给我讲讲这一朵梅花的来由。” “这一朵啊……” 洛白转过头,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朵怎么了?”楚予昭低低地问,热的气息扑打在洛白脸上。 洛白倏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朵就是这样的。” “知道了。”楚予昭点头道。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楚予昭低声说:“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洛白摸了摸自己眼皮:“什么样的目光?” 他的脸庞泛着粉红,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依恋。楚予昭有些艰难地调开视线,半晌后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扑一声吹灭旁边的烛火,将他揽进怀里,脑袋压在胸前,声音暗哑地道:“别说话了。” 洛白的耳朵贴在楚予昭胸口,听着那激烈的心跳声,似乎耳膜都在跟着震颤。他脑袋动了动,将下巴搁到楚予昭肩头,舒服地半眯眼看向后面。 接着,他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睛慢慢瞪大了。 屋子里没有了烛火,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一切映得影影绰绰。而墙上挂着的那副云霁秋韵图,在那银白色的光线下,也在悄悄发生变化。明亮的部分变得黯淡,阴影处凸显出亮泽,居然呈现出和白日里看着迥然不同的画面来。 翠绿的高山变成了光秃秃的黑色山峰,白云成了压顶乌云,那一帘银白色的瀑布,也变成了深黑色,像是肮脏的帘幕。 整个画面色调暗沉,看上去诡谲而阴森。 楚予昭也感受到了洛白身体的僵硬,将他轻轻推开了些,问道:“怎么了?” 不待洛白回话,他转头顺着视线看出去,也看见了墙上那副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天上的乌云在此时遮住月光,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洛白刚要紧张地开口问楚予昭,墙上的画却在这时突然大放异彩,照亮了整间屋子,同时屋内平白卷起大风,书案上搁置的纸张尽数飞了起来。 洛白下意识抓住楚予昭的衣袖,感觉到楚予昭也搂住了自己肩,可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脑内轰然一声响,瞬间失去了意识。最后那一丝恍惚的记忆,便是觉得身体很轻,似乎向着某个方向飞去,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黑沉沉的梦中,洛白只觉得身体很冷,耳边也传来呼呼的风声。 他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很沉重,像是被浆糊黏住,怎么也分不开。 风吹得犹如猛兽嘶嚎,凌冽的寒风刮过,身上更加寒凉。 被子呢?我的被子呢? 洛白下意识寻找被子,开始在身遭摸索。 哥哥去哪儿了?想钻到哥哥怀里,也想贴着哥哥热烘烘的后背…… 过了一阵后,他脑子逐渐清醒,终于睁开了眼,一片白茫茫瞬间落入眼中。他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这光线,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片雪原,整个世界仿似都只有无尽的白,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也看不到边际,只有雪片被风卷着,在空中翻滚飞舞。 洛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了这儿,他努力回忆,能记起来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和哥哥在屋子里看那副变化的画,接着就昏昏沉沉的,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他有些惊慌,张嘴想喊哥哥,却听到发出的声音是一声嗷。他低头看,看到了微微陷入在雪地里的爪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豹。 洛白想变回人去找哥哥,试了几次却失败了,依旧是一只矮矮的小豹。 豹就豹吧,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迈开爪子,在雪地上一路奔跑起来,不时发出嗷嗷的呼唤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别说哥哥的影子,就连其他人也没遇着,他有些慌了,叫声都开始变得尖锐,充满了惶惶然。 这是哪儿啊,这到了哪儿啊,他想要哥哥,想要离开这儿。 洛白很冷,很害怕,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冰凉的鼻子,继续往前奔跑。好在这次没过多久,左边视野里出现一片阴影,恍惚是座高山的轮廓。 终于在雪原上看到了高山,他精神一振,调转方向对着那处奔去。 “……小白……” 呼嚎的风雪声中,他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他名字,小豹一个激灵停下步,爪子因为惯性往前滑,在雪地上拖出几道深槽。 洛白四处张望,可极目处全是风雪,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失望地转回头,准备继续奔跑。 “小白……”呼唤声大了起来,听上去像是哥哥的声音。 洛白那瞬间只觉得脊背都一阵发麻,倏地转回身,飞快地打量四周,整只豹激动得都有些发颤。 他仰起头对着天空长叫。 我在,哥哥是你吗?我在。 前方风雪里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形,正在往这边接近,因为每跨出一步,积雪都会淹至小腿,所以他走得甚为艰难。 虽然风雪很大,也遮挡了视线,但洛白在瞧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楚予昭。他突然就从原地冲了出去,箭矢般直冲向前,再一个纵跃,跃进了楚予昭的怀抱。 楚予昭还穿着他在寝殿里时的那身黑袍,单薄得难挡风雪,头发眉梢都挂了层白色的雪沫,睫毛上也沾着几颗雪粒。 他全身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白气,那是他在调运内息阻挡严寒,但尽管如此,他嘴唇也泛着青白色,显然就算用内力阻挡,在这极寒之下也被冻得不轻。 洛白扎入他怀里,便用两只前爪搂住他脖颈,伸出舌头不停舔舐他的脸,动作用力且迅速,不然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我刚就看见你了,追不上,喊你也不应。”楚予昭接住洛白,来不及说其他,便焦急地问:“小白,你刚看见洛白了吗?你在路上还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洛白闻言一僵,伸出的舌头滞在空中,再慢慢收了回去。 “小白,你有没有见到——”楚予昭的话戛然而止,也断在了喉咙里。 洛白见他不做声了,目光只定定瞧着自己头顶,忍不住抬起爪子摸了下,却只摸到玉冠,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洛白。”楚予昭盯着他头顶的蓝宝石玉冠,慢吞吞地吐出了剩下的两个字。 洛白很为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楚予昭的这个问题,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见。 楚予昭却一直看着他,目光非常奇怪,奇怪得洛白心里有些发毛,愣愣着不敢动。片刻后,楚予昭才语速缓慢地道:“既然没看见,那我们找他去。” 洛白知道他冻得不轻,连一贯温暖的怀抱都变得那么冰凉,连忙用一只爪子抓住他肩膀晃了晃,另一只爪子指向远处的山峰。 去那儿,去那儿避避风雪,你现在很冷。 楚予昭始终看着小豹,看着那张虽然长着茸毛,却分明很着急的圆脸,又问道:“那你看见洛白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睛却微微眯起,洛白并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担心楚予昭还要在这茫茫风雪中找他,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看见了,我看见洛白了。 “你看见洛白了?你知道他在哪儿?” 楚予昭神情越来越复杂,小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四下乱瞟,心虚地不和他对视,只伸出爪子指向那座山峰。 “洛白在那儿?” 小豹点了点头。 楚予昭瞧他脸上的几根白胡须都在风中发颤,显然也冷得不轻,便咽下了满腹的话,将怀里的小豹拢紧,往山峰处走去。 洛白觉得哥哥似乎有点不对劲,具体说不上来,但就是很怪。 他咂了咂嘴,放弃思索这个问题,将身子扎进楚予昭怀抱深处,只露出一截屁股。 楚予昭虽然脚步不停,视线却一直落在小豹身上,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积雪很深,他步履稍显缓慢地往前走,身体微微弓起,将小豹护在怀中,同时也调动内力,用蒸腾的热息将自己和小豹都裹住。 洛白缩在楚予昭怀里,他开始以为天地间就剩下自己一豹时,那感觉太糟糕,太让豹害怕,不过现在所有的恐惧都没了,满满都是安全感。 哥哥在这里,他就在哥哥怀抱里,这份认知激动得他鼻子发酸,忍不住拢了拢爪子,将面前的单薄衣物揪得更紧。 但他立即就感觉到楚予昭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发现他正定定注视着前方。 洛白顺着他视线转头,发现他们离那座高山已经很近了,原本影影绰绰的轮廓变得清晰,显出高山的全貌来。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巨大山峰,顶端没入阴沉天空里看不清,山上寸草不生,只有轮廓锐利的漆黑岩石。 他觉得这座山看上去有些眼熟,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有些茫然地收回视线,仰头去看楚予昭。 楚予昭也盯着那座山,片刻后喉结动了动,低声吐出几个字:“云霁秋韵图……” 洛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在此时提起那副画,愣怔半瞬后,在喉咙里疑惑地咕噜了一声。 楚予昭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给他解释:“小白,你记不记得那副云霁秋韵图?” 其实按照小白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那副图的,只有洛白才见过,但洛白才没有那么多心思,一听他提到那副图,连掩饰都没有,忙不迭重重点头,头上的玉冠跟着晃动,嘴里连着嗷了好几声。 记得记得,可怪了,那图虽然好看,但是可怪了,还会变的呐。 楚予昭目光微闪,却不动声色继续道:“你看前面这座山,像不像那图里最后变幻出来的画像?” 小豹恍然,继续点头。 像啊像啊,就是那座山,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啊。 楚予昭定定看着他,眼里翻滚着各种情绪,片刻后突然就叹了口气,俯下头,冰凉的唇在小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将他更紧地拥住,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最大的可能,是咱俩已经进入了画里。” 进入了画里? 洛白惊讶地张开了嘴,随着几片雪花飘进嘴里,又赶紧闭上。 “如今正是深秋,秋季会出现这样的暴雪天气,只能是边境北地。但皇宫离北地相隔万里,我只短短失去了一会儿意识,不可能再睁眼时,就凭空出现在北地。”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和洛白明明在屋子里,突然就到了这儿?洛白又去了哪儿?” 楚予昭讲最后一句话时,咬字很重,洛白却假装没听见,避开他的视线,仰头去看天上的雪。 楚予昭继续道:“我反复回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重点在那副诡谲的云霁秋韵图上。” “那副画在屋内光线变化时,画面也发生了改变,因为时间太短,我看得不是太清,却也记住了个大概,就和前面的高山相似。” “我在遇到你之前已经四处看过,除了这座山,其他地方全是雪原,如果咱们是被困在画里,那么这雪原应该没有边际,要想离开这儿,唯一的出路便是去那山里找找。” 楚予昭说完,继续往山峰行进,又低低问道:“怕吗?小白。” 洛白在听到这声小白后,突然就有种莫名心虚,他一边摇头表示不怕,一边伸出只爪子,将楚予昭眉梢睫毛上的雪沫拨走。 楚予昭侧脸,在那毛茸茸的爪子上亲了亲,不再说什么,只在风雪里继续前行。 等到终于到了山脚下,才发现这座山峰超出想象的庞大,楚予昭看着那光滑的峭壁,估摸着要爬到顶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便绕着山脚走。 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了一条狭长的山谷,山峰像是被一刀劈开,露出了唯一的这道缝隙。 “进去看看?”楚予昭问洛白。 小豹点头。 这道缝隙也不知道多深,从里面吹出来冰凉的风,楚予昭习惯性地去摸腰际的枫雪刀,摸了个空,周围也没有什么树枝可以暂做武器,干脆就这样踏了进去。 不过在刚踏入山谷的瞬间,那一直呼啸肆虐的风雪声便停息下来,整个世界瞬间安静,让人有恍如到了世界尽头的错觉。 洛白还有些不习惯,疑心自己耳朵聋了,张开嘴哈了两口气,听到自己的哈气声后,才放下心来。 倒是楚予昭以为他在害怕,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他脑袋。 两边都是如同斧削般笔直的山壁,只有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道,好在透下一线微弱的天光,让里面不至于太黑,能看清前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面气温升高,也没有风雪,楚予昭抱着洛白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坐下,说:“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他不知道小豹开始独自在雪地里奔跑,有没有被冻伤,得好好检查一下。 洛白身上的雪片已经融化,白毛凝成了团,有些湿哒哒的。楚予昭撩起衣摆,用干爽的里衬去擦那些湿毛,再用手指理顺。 将身体擦拭干净后,他拎起小豹后颈仔细检查身体,将他爪子凑到眼前查看。 洛白温顺地垂在空中,拉成长长的一条,只是在楚予昭用手指按压他肚皮时,身体蜷缩起来,用爪子捂住了下面。 楚予昭视线落在那两只爪子上,顿了下,微微抬眼和小豹对上了视线。看着小豹那双含羞带怯的眼,他嘴角抽了抽,将小豹放在腿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白翻个身趴着,摇了两下脑袋。 他有些担心楚予昭会追问自己洛白的去向,因为开始他撒谎,爪子指着这座山,示意洛白就在这里。 还好楚予昭什么也没问,片刻后抱起他道:“我们继续往里走,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不管那副画里有什么玄机,终归只是个法阵,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局。” 洛白听不懂这些,但他全心信赖楚予昭,只伸出两只爪子将他脖颈抱住。 这道山缝越走越窄,楚予昭估摸着现在已经进了山腹,不过拐过一角后,眼前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森林。 森林被阴沉的白雾笼罩着,树木粗壮繁密,枝干扭曲虬结,不会让人感觉到生机,反而死气沉沉。 楚予昭停下脚步,蹙起了眉,毕竟那副画只能看见这座山的外形,并不知道山腹中竟生长着这样的的森林。 他看了下四周,没有其他路,如果继续往前,只能穿过这一带。 洛白在他怀里动了动,示意自己要下来,楚予昭便松手,将他放下了地。 一人一豹进了森林,洛白抽动鼻头嗅闻空气,并没有闻到森林里固有的草木清香,只有股腥味,像是腐朽的枝叶融入烂泥的味道。 洛白几次回头,发现楚予昭都看着自己,神情目光皆很古怪,但当他愣愣地停下脚步后,楚予昭又平静地转开视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怪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洛白茫然地扶了扶头顶的玉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910:52:00~2021-10-3010:5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透明的水母3瓶;星烁2瓶;柒染、l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3、第 63 章 楚予昭伸手去掰旁边的枝条,想暂时充作武器,随着咔嚓一声掰落,他看见那棵树的断枝处,竟然淌出了红色的汁水,就像是人的血液。 他正盯着那处,走在前方的小豹突然转身,对着他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接着就猛地跃起,扑向他手里还握着的树干。 小豹一口咬住树干,从他手心抽出,再甩到一旁,四肢伏地,警惕地盯着。 那根干枯的树干突然动了动,扭曲着,竟然化作了一条蛇,游入了旁边的草丛里。 等那蛇游远后,洛白转头看向楚予昭,对着他皱起鼻梁,严肃地低吼了一长串。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千万不要乱摸这里的东西,我现在是不能变成人,没法说话,不然真要狠狠批评你。你要是不注意受伤了,肉疼的是你,心疼的是我,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楚予昭虽然听不懂他叫声,但光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便保证道:“我知道了,再也不会碰这里面的树木。” 走了一阵后,林内的雾气更甚,楚予昭连几步远的地方都看不见,四周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洛白发现楚予昭的脚步越来越慢,有时甚至会停住,便频频转头去看,终于忍不住询问地嗷了一声。 哥哥你怎么了?是脚痛走不动吗?” “小白,你能看清路吗?我越来越看不清了。”楚予昭伸出手低头去看,发现就这么点距离,手指都瞧不清。 洛白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觉得很清晰呀,什么都能看见。 他脑子里蓦地冒出个念头,吓得猛然惊跳,焦急地叫了一声。 哥哥你是要瞎了吗?啊?你是不是快要瞎了? 楚予昭听出他叫声里的焦急,忙解释道:“这林子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重,我看不清脚下的路而已。”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的眼睛没有问题。” 洛白松了口气,小跑步回到楚予昭身侧,一口咬住他的衣服下摆,拖着他避开那些挡住路的树干,继续往前走。 我能看清的,我来带路。 楚予昭却急声阻止道:“等等。” 洛白仰头看他,见他侧耳似在倾听什么,不免也好奇地四处张望。可周围很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小白,你听到了吗?”楚予昭突然道:“有奇怪的动静,我现在瞧不清,你注意看下四周。” 洛白很听话,立即保持警惕,圆滚滚的眼睛左右瞧,耳朵也紧紧抿在头顶。 就在这时,他也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沙粒落在地上。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沙沙声响成一片,仔细辨认的话,是从周围那些树上传来的。 楚予昭闻到了浓重的腥臭味,正想提醒洛白,就听他突然发出威胁的低吼。 洛白看见从身遭的那些树上,缓缓游下了数条蛇,皆是小臂粗细,浑身漆黑,一看就带着剧毒。 他从来都不怕蛇,平常在林子里撞见蛇后,还会将它们抓住,拧成个活结,毒蛇也不畏惧,反正被咬后只是伤口会痛,走路不方便,但此时看见这么多蛇,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就算拧结,也要拧到爪子都肿起来吧。 何况他虽然不怕蛇咬,哥哥却在这,一般人被毒蛇咬了的话,很容易死掉的。 洛白围着楚予昭绕圈,对着那些游来的毒蛇龇牙咧嘴,凶狠地哈气,弹起锋利的爪子,举起来展示给它们看。 有一条游得最快的,对着楚予昭冲来,被洛白一爪将蛇尾按住,也没那心思去拧结,另一只爪对着蛇头重重拍下,那蛇头顿时被拍成了扁泥。 接着又扑向对着楚予昭而去的另一条蛇,一爪摁住蛇颈,一爪从蛇腹划下,就那么轻轻松松一下,整条蛇就被锋利的爪尖破成了两半。 小豹在楚予昭脚边灵活窜动,犹如一道迅捷的光影,爪子起落间,地上就多了几条被破开的死蛇。 楚予昭虽然看不到远处,却也能听声辨位,他站在原地厉喝一声:“小白,给我找点石子。” 洛白嗷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一边对付那些冲来的蛇,一边叼起地上的石子抛给楚予昭。 楚予昭接住石子,对着身遭疾射而去,每弹出一颗石子,一条蛇便被击得血肉膨飞,翻滚着死去。 洛白瞧见这一幕,更是不停叼起石子扔给楚予昭,一人一豹居然抗住了蛇群的攻击,周围横七竖八堆满了蛇尸。 就在这时,蛇群不再往前冲,只在十几丈远的地方围成一圈,昂起上半身,吐出长信,发出嘶嘶的声音。 楚予昭面色沉着,心里在飞快思量:这蛇群并不是盲目攻击,它们会听指挥停下攻击,会找准空挡往前冲,蛇群里一定有下达命令的蛇首。 他无法看清周围的状况,只能问洛白:“小白,你看看这些蛇里有没有特别的?想法找到它。” 洛白正在他脚边,不断调整着方向,对着周围的蛇群张牙舞爪,竭力让自己充满威慑力,听到这话后有些发愣,舞动的爪子停在了空中。 特别的?什么算特别的? 是蛇皮特别好看吗?大家都黑黑的像根掏火棍,没有什么好看的。个头特别大吗?所有蛇都一样粗细,并没有谁就显得特别。 可就在这时,他目光落在蛇群中的其中一条上时,突然顿住了。 那是一条看上去和其他蛇差不多的蛇,唯一不同的是,头顶上居然有一团突起,像是鸡冠似的,红得鲜艳欲滴。 洛白浑身一凛。 他并不知道那是蛇头瘤,只道也同自已一般戴着玉冠。 他戴玉冠,所以不是普通的小豹,这条蛇居然也戴冠,那么肯定也不会是一条普通的蛇。 凡是戴玉冠的,都不会普通!都很特别! 就是你了! 楚予昭发现脚边的小豹,突然停下喉咙里呼噜噜的威胁声,有着刹那的安静,他立即就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却听到一阵破空风声,小豹已经跃了出去。 他不知道洛白发现了什么,此时也无法阻止,只得大喝一声小心,同时将手中石子对着洛白跃起的方位掷去,为他击散蛇群开路。 蛇群们眼见洛白扑来,瞬间起了阵骚动,特别是看见他扑向那条红头蛇时,都昂起了三角头,张大蛇口,发出嘶嘶的尖锐叫声。 红头蛇本来藏匿在蛇群中,那双阴冷的三角眼里显出了惊慌,它在小豹扑来的瞬间,就游向旁边的一棵树,飞快地往上爬。 洛白怎么可能让它逃掉,在空中便展开了锋利的爪子,直直扑向树干,在那红头蛇就要窜走时,一爪将他按住。 周围的蛇顿时跃起,冲向树上的洛白,其中几条跃得最高的,已经将嘴张大到极致,露出长长的毒牙。 扑扑扑! 连接数声闷响,那些蛇在空中被石头击中,瞬间又掉落在地,犹如一段烂麻绳。 洛白在按住那条红头蛇的同时,后腿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又向着楚予昭的方向扑去。 他怕自己离开的这短短瞬间,蛇群又会去攻击楚予昭。 好在此时蛇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爪下的红头蛇身上,没谁去管还站在原地的楚予昭。 洛白跃在空中,红头蛇在他爪下挣扎,扭头想咬他,洛白一爪握住它颈子,一爪刺入它腹部,用力往下一划。 嘶嘶! 红头蛇和着下方的蛇群同时发出痛嘶,蛇血哗啦啦洒落一地。 洛白稳稳落在楚予昭脚边,不管红头蛇垂死的抽搐,抬起爪就要展示给他看,目光扫过别处,惊讶地发现那些蛇群都消失不见了。 他飞快地四下打量,果然没有看见一条蛇,连开始那些蛇尸也没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此时浓雾也急速散去,楚予昭的视野瞬间清朗,他看向四周,又看向脚边一脸震惊的洛白,道:“把它扔了吧。” 洛白扔掉已经死透的红头蛇,将爪子在地上蹭。 啧啧啧,沾了蛇血,好恶心。 楚予昭刷地撕掉一处袍角,蹲下身就去给洛白擦爪子,嘴里问:“你是怎么发现这是蛇首的?” 洛白取出那只被握住的爪子,指了指红头蛇的头顶。 怎么发现它的?因为它戴着玉冠啊。 楚予昭赞许道:“小白真聪明,这条蛇的蛇头膨大,色泽鲜艳,果真就是蛇首,其他蛇只是幻象,除掉蛇首就破了阵。” 洛白有些骄傲地昂起下巴,楚予昭伸手挠了挠,心道以前就想过小白若是变做人一定聪明,事实上也是如此。洛白只是心智尚不成熟,不懂得那些世俗之事,脑子其实很灵的。 他越瞧小豹越觉得伶俐可爱,目光也越来越温柔,混没察觉自己就和元福一样,已经被偏心眼蒙蔽了双眼。 破除蛇阵,剩下的路就好走了,两人很快穿过那些树林,却又到了一处石林。 这是一片黑石群,楚予昭让洛白在旁边等等,他先进去看看,千万不要乱跑。洛白点头,乖乖地站在了石林旁。 楚予昭踏足进石林,谨慎地观察四周,手心扣着几粒石子。周围很安静,只有沉默伫立的黑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刚转头想招呼洛白跟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身遭的那些黑石似乎在移动,可定睛瞧去,实则什么变化也没有。 只是对面蹲着的小豹不见了。 楚予昭心头一凛,大步往林边的洛白处走去,可走出一阵后,发现竟然无法靠近。无论怎么走,身旁都是那几块黑石,也和林边保持着相同距离。 他猛然拔高,对着前方纵跃而去,尽管能感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这一跃起码跃出了数丈远,可眼睁睁地瞧着地面似乎也在跟着移动,待到落地后,依然到不了林边,还在那几块大石中间。 楚予昭心念微动,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石林,而是八卦阵法里演变而出的一个小阵,能通过不断变幻阵型,将人困在其中。 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虽然他演习过八卦阵,想破这个阵并不难,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更要紧的是,洛白单独一人等在那儿,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想到洛白,楚予昭满心都是焦躁,恨不得立即就冲出阵,可理智让他不得不冷静,站在原地仔细观察。 空中突然凝起浓雾,和开始遭遇蛇阵时一样,楚予昭刚暗道不好,那浓雾却又急速消散,视野里重新恢复清明。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诡异,便谨慎地左右张望,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洛白的声音:“哥哥。” “洛白。”楚予昭惊喜地回头。 只见洛白已经不是豹形,正从后面奔来,满脸委屈地扎到他怀里:“哥哥,我一个人在这些石头中间到处找你,你去哪儿了呀?” 楚予昭将人揽在怀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洛白抬起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在这些石头里乱穿,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你。” 楚予昭虽然脸上略微诧异,却也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道:“那你记得穿来的路吗?我们走一下试试。” “我记得。”洛白兴冲冲地带着他在那些石堆里穿行,“从这里过去就行了。” 楚予昭沉默地跟着他,绕过几座石头,再左转右转,穿出石林的同时,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前方出现一片桃林,桃花大团大团地开得正艳,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嬉闹,啾鸣声声,桃林中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水里有游鱼,水面飘着花瓣。 这一路不是冰川就是黑沉沉的树林,突然看见这样一片艳丽的桃林,既美得出奇,又极其诡异。 楚予昭停下脚步打量这片桃林,身旁的洛白却慢慢靠近了他,两只手臂缠绕上他脖颈,柔软的嘴唇也贴了上去。 “哥哥,这里好美啊,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阵子吧。” 洛白的声音变得暗哑,透出种别样的旖旎,他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楚予昭颈边,带着一股浓腻的甜香。 楚予昭低头看他,洛白的眼已经漾了层潮湿水光,正贴在他肩头轻轻厮磨,眼尾处也飘着两道水润的红。 “哥哥,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好热,想下水去洗澡,你陪我一起啊。”洛白伸出手,去解楚予昭衣裳顶上的那粒盘扣。 楚予昭此时觉得自己心跳很急,身体也很灼热,有部位已经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变化。但他脸上神情依旧平静,只垂眸看着那只伸向自己衣扣的手。 “哥哥,你的身体也好烫……” 洛白的手已经解开了那粒衣扣,灵活的手指探了进去,贴上楚予昭火热的肌肤,顺着胸膛往下摸索。 可手指才刚刚下滑,那截皓白的手腕就被另只手陡然扼住。 洛白挣了挣,没有挣脱,有些惊愕地看向楚予昭:“哥哥……” 楚予昭将他手握得很紧,缓缓从自己衣领口里取出来,洛白有些吃痛地皱起眉:“哥哥,你把我手捏痛了。” 楚予昭却没有松手,就在洛白再次试图挣脱时,他另一只手突地伸出去,掐住了洛白细长的脖颈。 “哥哥……”洛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楚予昭的手指开始发力,像是铁箍般收紧,将他剩下的话箍在了喉咙里。 洛白的脸涨得通红,眼尾浸出了两滴泪珠,他一只手被楚予昭扼着,另一只手搭在楚予昭掐着他颈子的手背上,也没有挣扎,就那么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楚予昭面色冷酷,注视着这样的洛白,眼底却没有一丝怜惜,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节似乎都要陷入到他颈子里。 砰! 正在痛苦挣扎的洛白,突然表情凝滞,化作一蓬白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而周围的景物也开始虚化,桃林和湖泊都消失,四周还是那片石林,伫立着黑沉沉的石块。 楚予昭闭上眼开始调息。虽然他识破了刚才的洛白只是幻象,但体内的燥热却是真实的,应该和刚进入石林时,那股突然出现又消散的白雾有关。 他将那股蠢蠢欲动的热气压下去后,按照九宫八卦步之法,踏出坎位,再兑位,坤位,震位,站至中宫后,再踏巽位,乾位,艮位,离位。等到站定后,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那个石阵。 迷魂阵已破,他又脚踏方位重新返回,去林边上接等着的洛白。刚踏出石林,就见小豹孤零零地站在林旁,正翘首望着这边。看见了楚予昭,小豹那双圆眼睛就亮了,直起身用后腿站立,伸出两只前爪要抱。 “小白。”楚予昭一个纵跃,落到洛白面前,探手将他捞至怀中,“走,我带你穿过这片石林。” 很快便经过了石林,前方又是山壁,但山壁上却有一条长石梯,蜿蜒向上,隐入了上空阴沉的浓雾里。 楚予昭仰头看着石梯,长吁了口气,道:“小白,我们爬上这石梯去看看,如何?” 没有等到回应,楚予昭突然觉得这段路来,他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到反常,不由低下头去看。 只见小豹就趴在怀里,但头顶的两只耳朵动了动,看上去并没有异常。 楚予昭不太放心,腾出只手,握住小豹下巴抬起头,让他和自己对视。 这下顿时愣住了。 只见小豹张着嘴,吐出一段粉红的舌头,似是难受地哈着气,而那双圆眼睛里漾着湿漉漉的水光,透过一层白色的毛,可以看见下面的皮肤都泛着粉色。 “怎么了?”楚予昭问。 小豹难受地哼了两声,声音又软又嗲,竟然透出种说不出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3010:50:03~2021-10-3110: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天自两空、大考官30瓶;2968504820瓶;旧时光、听风雨、腐朽的嗜好10瓶;谢白5瓶;清华就剩60天了需要力3瓶;真源小飞鱼、向日葵2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4、第 64 章 洛白觉得自己很难受,喉咙干渴,心慌烦躁,想一头扎进冰凉的水里,潜到底趴着。又像有股力量在体内上蹿下跳,让他想随便撕扯抓挠什么,再咬个稀烂。 楚予昭看出他的异样,有些紧张地追问:“小白,你怎么了?” 洛白怎么说得出话,只在他怀里不耐地弹动身体,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两只爪子。 楚予昭在路旁大石上坐下,将他摊在腿上,拨开他身上的毛发仔细检查,看有没有伤口。 当他手指在洛白身上滑动时,小豹竟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胸脯起伏着喘气,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就那么湿漉漉地看着他。 楚予昭正紧张着,没有注意到小豹的反应,只是他检查过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皮外伤,刚收回手时,那手指就被小豹的爪子给握住了。 洛白将他手指放到自己肚皮上,示意他继续摸。 楚予昭怔了下,却也顺着他的意思慢慢抚摸着肚皮,洛白既觉得舒服,却又更加烦躁,不知道该如何排揎,想也没想地,突然就一口就咬住了楚予昭的手指。 他这口虽然没有用上大力,但比平常玩闹时重些,楚予昭略微皱了下眉,却并没有从他嘴里扯出手指,只问道:“小白,你究竟怎么了?” 洛白松开嘴,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呼噜声,又转头去咬楚予昭的衣袍,扯住一块后便左右甩头,像是要将那块衣袍撕扯下来。 “小白,我刚才没在的时候,你遇到什么了?”楚予昭捏住他的脸颊,声音变得严厉。 洛白一边撕扯着那块布料,一边嗷了一声作为回应。 楚予昭刚松手放开他脸颊,他就直起身,站在楚予昭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在他胸膛上蹭。 啊……这样蹭着舒服一些。 他干脆整只豹贴上了楚予昭的胸膛,全身扭动着蹭。 啊……哥哥的胸膛很坚实,这样蹭着很舒服。 楚予昭垂眸注视着小豹这奇怪的行为,眼底闪过几分了悟,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扶住正在乱扭身体的小豹,嘴里低声问:“你刚才是不是吸入了一些雾气?” 洛白虽然站在石林边上没动,但那阵带着催..情迷幻的浓雾出现时,是将整个石林都笼罩住的,难免会飘一些去其他地方,被一直站在边上的洛白吸入了。 洛白此时脑子里全是蹭,快蹭,各种蹭,蹭起来会舒服些,但也将楚予昭的话听进去了,一边忙碌地蹭,一边点头。 是的,是有一阵莫名其妙的雾飘了过来,但很快就散了。 洛白觉得虽然这样能缓解一些,却依旧很难受,身体内热得像是要炸开,急得嘴里呜咽着,用有些红的眼睛去看楚予昭,那模样分外可怜。 楚予昭突然揪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拎至空中,面对面注视着,小豹被迫离开他的胸膛,不好受地在空中挣扎起来。 快点放下我,快点!呜呜! 楚予昭的视线顺着小豹泛起粉红的肚皮往下滑,顿了顿,再将他放下地,道:“我看看能不能用内力逼出你的——” 他一句话戛然而止,哽在了喉咙里。垂眸看着那只已经抱着他小腿蹭的小豹,又不忍卒睹地转开了目光。 洛白抱着楚予昭的小腿,一边蹭一边去看他的脸。既朦胧地觉得有些羞耻,又有些怕他生气,但却怎么也停不下动作。 怎……怎么办,我停不下来啊,呜呜呜…… 楚予昭就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似乎这条腿不是他自己的,由着小豹抱着胡天胡地。 洛白卖了会儿力,身上都出了汗,却依旧觉得难受,还很委屈,红着眼嗷嗷叫了两声。同时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挥舞前爪打了楚予昭两下。 楚予昭转回视线,沉默地看他片刻,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到怀里,低声说:“我帮你吧。” 说完便抱起洛白,去了一块大石后面。 明明这里只有他俩,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但楚予昭还是去了能遮挡的地方。 也没过多久,楚予昭便从大石后走了出来,面色依旧镇定,从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只是怀里那只小豹已经安分了,在他怀里瘫成了一张软皮毛,不用拨开那层白毛,都能看见下方红透了的皮肤。 楚予昭垂眸瞥了眼,也没有说话,一手抱着小豹,一手撩起袍摆,登上了山壁上的石梯。 洛白那阵余韵过去后,开始回味刚才那一幕。 原来还能这样做……嘻嘻……感觉好好……以后还想,还要让哥哥这样帮我…… 楚予昭再次垂眸时,就看见小豹也正盯着他看,神情无比荡漾,任谁一眼就能瞧出来他在想什么。 见他显出这样毫不掩饰的露骨神情,楚予昭再也不能维持镇定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调开视线看向前方,耳根子悄悄飘起了一抹红色。 洛白刚舒服过,全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就那么躺在楚予昭怀里,半眯着眼睛,目光火烫地看着他。 直到楚予昭握住他脑袋调转方向,让他的脸朝向外面,这才打了个呵欠,调整了下姿势,开始打量外面的情景。 顺着这条石梯往上行出一段后,便出现了几条分支,楚予昭都不会多加考虑,直接选中一条便往前走。如此再行上一小段,又会出现路口,而他只目光略微一扫,便踏上其中一条。 洛白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楚予昭明白他的想法,解释道:“我虽然记不住那副画变幻后的具体路形,但变幻前时看得仔细,是能记清的。虽然山体形貌看似改变了,实则和之前一样,只要按照变幻前的记忆前进,就能找到正确的路。” 原来还能这样,哥哥真的好厉害啊。 楚予昭没注意到他内心的震撼,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头顶的蓝宝石玉冠,犹豫着试探开口:“小白,你……你能不能变成人的?” 洛白一个激灵,两只耳朵动了动,眼珠子也凝着,像是在急速思考该怎么回答。 楚予昭看着他,又道:“其实我幼时经常看一些画本子,里面有些奇人异士,身怀绝顶法术,可以幻化出其他飞鸟走兽的外形。” 他的话很巧妙,不是说的可以化为人形的山精野怪,而是身怀法术的奇人异士,可以幻化外形。 果然,洛白听到这话后,从趴伏的动作直起了身,两只耳朵抖得像蛾子扑闪的翅膀,似乎就要立即起飞。 楚予昭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惆怅道:“看了那些画本子,我从小就怀着憧憬,要是也能认识一位那样神奇的人就好了,可惜福缘太薄,那样的世外高人,岂是寻常就能遇见的?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也不会将这些人事都写进画本子,供世人膜拜传颂了。” 洛白倏地转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只期盼能在有生之年也遇到那么一位高人,看他变幻成飞鸟,或者兔子之类的灵兽。” 飞鸟?兔子?为什么是飞鸟和兔子? 楚予昭假意没有看见小豹眼底的失落,继续道:“因为这些变幻术想来不是特别难,我并不奢望能遇见能幻化为豹的奇人,身怀这种法术的高人,那肯定是可遇不可求,只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洛白眼睛亮得灼灼逼人,他有些难耐地伸出爪子,搭在了楚予昭手背上。 其实我就是豹子啊,我就是能变的豹子。 “怎么了?小白?”楚予昭低声问:“你是有什么话想给我说吗?” 洛白张了张嘴。 可他现在是只豹子,在这里面没法变幻,也就没法说出他也能变成人的事情。何况娘的那些教诲深植于心,哪怕是浮起这个念头,也瞬间能看见那高高举起的藤条。 于是又恹恹地重新趴回楚予昭臂弯。 楚予昭看出他的犹豫,也不再追问,只安抚地拍了拍他脑袋,顺着石梯继续往前走。 沿路的岔道很多,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楚予昭循着记忆,总会选中正确的那一条,往着山上行去。 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前面又出现了三条斜斜向上的石梯,左边一条石面上腾着火焰,石块都烧得鲜红,某些地段已经化作岩浆,不时冒出沸腾的泡,缓缓流淌。 而右边那条,爬满了色彩斑斓的毒虫,还有昂起三角头的毒蛇,对着楚予昭吐出丝丝毒信。 只有最中间一条,虽然碎石林立,很多级石阶都垮塌了,但瞧着却是那唯一可以正常通行的路。 楚予昭在看见这三条路时,却没有选择中间的路,而是走向了滚动着岩浆的那条。 洛白本来趴在他怀里,有些紧张地回身看着他。 楚予昭道:“别怕,我已经瞧清楚了,这画里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都是使用的幻术,是假的。” 话虽如此,当他走到那快被烧融的石梯前,感受到那蒸腾的热浪时,还是停顿了一瞬。 洛白瞪大了眼,不停去看那冒着泡的岩浆,又去看楚予昭,神情虽然惊慌,爪子紧紧抱着楚予昭手臂,却也没有阻止他。 哥哥说了,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楚予昭终于跨出了第一步,稳稳踩在通红的石块上,鞋底顿时腾出股白烟,像是被灼化了一般。 但当他另一只脚也随即跟上来,整个人都站在石梯上时,却发现那鞋子依旧完好,也没有再感觉到刚才站在边缘时的热度。 那些翻滚的岩浆,腾腾冒出的火苗,快要融化的石块,似乎都只是一张背景图。 楚予昭感觉到怀里的小豹舒了口气,也放软了身体,便捏了捏他爪子,大步往前走去。 身遭都是燃烧翻腾的火焰,但却丝毫没有灼热感,洛白觉得很新奇,抬头看楚予昭的脸,看他脸上也被镀上了一层红,好奇地探出爪子碰了碰。 楚予昭低头看他,道:“小金豹。” 走过这段路后,离山顶又近了一些,可前方的山峰却突然断开,出现一条看不见底的深堑。 隔着一层浓雾,隐约可见对面的山壁,足足离有几十丈远,只有鸟儿才能飞过去。 所幸在这深堑之上,还有两条可供选择的路。 虽然那已经不能称作是路了。 左边斜斜一条是飘在空中的浮石形成的路,那些浮石大小不一,距离也不相同,且在空中缓慢移动。 正中一条仅仅是根绳索,崩得并不紧,中间部分下坠成弧形,随着风在深堑中摇晃。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洛白并不怕这个,他觉得自己不光能在那些浮石上灵活跳跃,也能走钢索。 更难得的是,他终于可以表现给哥哥看了。 他心里开始蠢蠢欲动,拍了下楚予昭的手臂,示意放他下去,他可以自己走。但楚予昭却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搂紧,蹙眉道:“别急,别急,这里不对。” 见怀里小豹面露迷惑,他解释道:“我记得那画上路线的位置,应该不是这两条。” 不是这两条?洛白探出上半身四处张望,可这条深堑之上,除了那条浮石带,还有那条绳索,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是只要哥哥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洛白努力去看,还用爪子揉了揉眼,却依旧只看见空气。 那一定是我眼神不好。 洛白坚定地想。 楚予昭往右边走,停在空空的崖边,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深渊,那黑暗里似乎有什么猛兽正贪婪地张着口。 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对着前方掷去,那石子下落时并没遇到拦阻,直直往下坠落。 楚予昭闭上眼沉思片刻,再睁开眼后,问怀里的洛白:“小白,我要从这里走过去,你怕吗?” 洛白摇摇头表示不怕。 楚予昭将他抱高了些,在那毛茸茸的后脑上亲了一口:“不怕就好。” 说完这句,他便将洛白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让他看外面,再向前跨出一步。 洛白的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耳朵里听到了呼呼风声,他心里虽然好奇,也乖乖地趴着没有挣扎,直到听见楚予昭略带愉悦的声音。 “小白,成功了,这就是正确的路。” 按住洛白脑袋的手松开,他探出头去看,吓得嗷了一声,两只前爪死死搂住楚予昭脖子。 楚予昭微笑道:“别怕,没事的。” 只见他明明脚下空无一物,却每一步都能踏到实处,就那么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如履平地一般,像是空气都化为实质,将他的脚托住。 深堑底下刮起来的风,吹得楚予昭黑袍猎猎作响,他安抚地拍着洛白后背,稳稳地大步向前。 倒是洛白有些天旋地转,不敢再看下方,只搂着楚予昭发出尖细短促的声音,催促他快点,快点,我怕。 他听到楚予昭发出低低的笑声,接着加快了步伐,最后再纵身一跃,落地时已经到了对面山壁的石阶上。 剩下的路程再也没有岔路,直直一条通往山顶,洛白轻轻舔了下楚予昭的脸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地。 被抱了一路,总该自己走完这最后一段吧。 楚予昭将他放下了地,洛白活动了下身体,一蹦一蹦地往石阶上方跑去。 很快就到了山顶位置,面前竟然出现一面深湖,湖面平静无波,湖水呈现出极深的墨蓝色。 洛白停在湖边,转头看身后的楚予昭。 楚予昭缓缓走上最后一级石阶,说:“原本的画里,这里是瀑布,底下是一汪水潭,水潭里有石台,瀑布后还画有一洞窟。”他皱了皱眉,回忆片刻后接着道:“我记得那洞窟顶上还有三个字……升仙台。” 洛白听得一头晕,但不妨碍他频频点头附和。 楚予昭打量了周围一圈后,道:“小白,石台和洞窟都不在,我要下水看看,你就在岸边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手捻花生米。 感谢在2021-10-3110:57:19~2021-11-0111:0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嘉怜、猛男出巡、Tibetwalker10瓶;小恶魔2瓶;透明的水母、乐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5、第 65 章 刚才在石林旁,洛白被单独留下来时,心里就很惶惶然。现在看见这水潭,想起楚予昭那次中箭落水,昏迷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情景,无论如何也不愿单独留下了。 楚予昭走向水边,看见小豹也跟着往前,便停步道:“你就在岸上等着我。” 洛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用圆眼睛看着他,却在他提步后又跟了上去。 楚予昭只得道:“那你下水后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就上岸。” 小豹这下重重点头,并小跑到了水潭边。 他伸出前爪,小心地试探了下湖水温度,还不错,不是太凉。就在楚予昭要出声让他等等,让自己先下时,就听扑通一声,小豹已经扎下了水,溅起一团不大不小的水花。 洛白在水里潜行出十几丈后,才冒出个头。他脸上的毛都紧贴着,两只耳朵耷拉在脑袋侧,看上去有点好笑。 楚予昭看见他这模样,的确也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洛白被他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神情有些呆愣,还甩了甩头,想把脑袋上的水甩掉,惹得楚予昭的笑容更大了些。 紧接着,他伸展双臂,也对着湖水扎了下去,洛白赶紧潜下水,向着他的位置游去。 一人一豹游向湖中央,洛白不停倒腾四肢,身上的白毛随着湖水柔软地荡起纹路。楚予昭侧头看了下他,突然脚下一蹬,游鱼般滑向前,洛白连忙去追,四只爪子刨出残影,尾巴都要甩起来助力。 楚予昭在前面放缓速度,半沉半浮地飘在水中,洛白追近了后,发现他虽然闭着嘴,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透出满满的愉悦。 洛白忘记此时还在水里,咧开嘴想出声。 “嗷……咕噜咕噜。”他忙不迭闭上嘴,这幅模样引得楚予昭没忍住,也冒出了一长串气泡。 两人都忘记此时处境,忘记他们尚且被困在一幅画里,还在找出去的路,只在这湖水里嬉笑追逐。 洛白在楚予昭身旁游动,不时钻入他身下,在胳肢窝轻轻挠一下。但楚予昭似乎并不怕痒,只是在被他无意中碰触到其他部位时,身体颤了颤。 哈!原来怕我摸他小肚子。 摸小肚子那么舒服,为什么会怕我摸小肚子? 洛白觉得有意思,便一直去碰他小腹,直到被他迅捷地出手抓住才罢休。 两人偶尔浮出水面换气,楚予昭会仰躺着,只偶尔拨动一下水,保持身体不沉,湿淋淋的洛白就趴在他胸膛上,等差不多了,再一起潜下去。 当再一次深潜时,两人同时看见前方有个水流形成的漩涡。洛白犹豫着没动,楚予昭却握住了他的爪子,示意他一起进入那个漩涡。 洛白便不再犹豫,爬到楚予昭背上,双爪搂住他颈子,任由他带着自己游向漩涡处。 快接近漩涡时,水流带着极大的力量,将两人席卷旋转,飞速卷入漩涡中心。洛白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一阵头昏眼花,爪子却牢牢搂住楚予昭的脖子不放。 楚予昭却在这时转身向上,将洛白搂在怀里,蜷缩起身体,脸贴在他头顶,在高速的旋转中,以一个保护的姿势紧密相贴。 耳边的喧嚣水声逐渐消失,洛白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亮光。他慢慢睁开眼,看见周围还在旋转,但也能辨清他正站在乾德宫寝殿书房里,依靠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他看向面前的人,楚予昭那张英俊的脸孔也在旋转,不停地变成两个,三个……但每一个都专注地看着他,好像还在唤他名字。 “哥哥……”洛白口齿不清地唤了声,又傻乎乎地笑了下,“哥哥,你变得有好多个了。” 楚予昭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洛白也甩了下脑袋,却依旧晕乎乎的,天地都跟着在旋转。 楚予昭似乎松开了手,他就在原地趔趄了两步,然后又被扶住,身上多了被布料罩着的触感。 “……感觉怎么样?”他模糊听见楚予昭在问。 “我……想吐。” 洛白恍惚觉得自己就开始哇哇地吐,被一只大手扶住,还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泪眼朦胧中,面前又递来清水,等他漱了口,便被腾空抱起,片刻后落入柔软的床铺间。 “……你被转晕了,睡一觉就好了。” 洛白听到了楚予昭的声音,还带着阵阵回音,听上去很不真切。他也不再坚持,放任自己沉入了昏睡中。 等他醒来时,发现窗外依旧明亮,有内侍们放轻脚步,从门旁经过的窸窣声。 “……醒了吗?”他听到楚予昭的低声询问。 一名内侍在回答:“适才还在睡着。” 洛白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在门扇发出推开的轻响时,还发出了夸张的鼾声。 他听到脚步声响到床边,还有汤匙搅动时碰到瓷碗壁的声音,同时楚予昭在自言自语:“既然还在睡,那这碗绵绵啵啵汤我还是自己喝了吧。” 鼾声立即停止,洛白睁开眼:“哥哥,我醒了。”接着就坐起身,看向白瓷碗,“咦,那是什么?哇,绵绵啵啵汤啊。” 楚予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伸手来接时,将碗往后一收:“起床喝,不能躺在床上。” 洛白一骨碌便翻下了床,去桌旁规矩地坐下,等着那碗绵绵啵啵汤。 他喝汤时,楚予昭就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咽下一个丸子后,突然开口道:“我今日和小白一起被卷进了画里。” 洛白喝汤的动作顿住了,眼睛慢慢上抬,从碗沿上方看着楚予昭。 “你知道小白吧?就是那只小豹。”楚予昭语气非常温柔,像是怕惊吓到了他:“洛白,关于那只小豹,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什么,什么事啊。”洛白吭吭哧哧道:“毕竟,毕竟我也不能变成豹,可能,可能没有什么事能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并不想撒谎,但娘的叮嘱他不敢违背,小白就是洛白的事,不能就这样说出来的。 楚予昭就那么看着他,目光依旧柔和,但洛白突然有些不好受,逃避地转开了视线。 他心里很羞愧,为自己一直骗哥哥而羞愧,有些想不管不顾地干脆将事实说出来。 毕竟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遇见能变豹的高人异士。 但他却不知道,高人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 楚予昭看着破绽多得像筛子似的洛白,也不拆穿,只问:“洛白,如果我有一桩秘密,且不是什么坏事,却依然瞒着你,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洛白嘴唇嗫嚅着,有些含混地回道:“可能是你娘不准你告诉别人。” “唔,的确是因为这个。”楚予昭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以后就不用再问我了,只要心里明白就行。” “好。”洛白重重点头,见楚予昭看着他露出微笑,便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笑完后才反应过来,哥哥难道也有秘密?我还来不及问,他就说以后不用问他,只要心里明白就行。 可我心里不明白啊。 洛白吃完绵绵啵啵汤,突然想起那副云霁秋韵图,倏地转头去看墙上,却发现挂在那儿的画已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画的那副寿桃图。 “那画我已经令人拿走了,此刻正在审讯送画的人。”楚予昭知道他心中所想,出言解释道。 。 “陈大人,这画你认识吗?” 礼部侍郎陈勉,穿着朝服站在一间密闭的屋内,面对着堂上坐着的人,满脸皆是愤怒,还夹杂着几分惶惑。 他认识那坐着的人,正是刑部刘于辞,一名手段狠辣得让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审讯官。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今日是来上早朝的,可还未能跨入殿,就被人带到了这儿,还要接受刘于辞的审讯。 他视线落到刘于辞举着的画上,辨认出正是他昨日送给皇帝的那份寿礼,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虽然不知道这幅画出了什么问题,但此时出现在刑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认识,正是本官献给陛下的寿礼。”陈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你再仔细看看。” 陈勉凑前几步,仔细打量那副画,突然手指着大叫出声:“不是,不是的。” 这幅画虽然和他进献的那副看上去完全一致,从天窗投入屋内的阳光洒在上面时,也光华流转,画面仿似活了过来,但却透出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哦?你是怎么辨认出来的?”刘于辞问。 陈勉当然不能说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却指着画中左上角的一处山石道:“上次本官正在屋内鉴赏这幅画时,家中幼子悄悄进来,将手中糖葫芦的糖渍蹭在上面,虽然经过处理,却也留下了一小点深红色痕迹,若不是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这幅画干干净净,分明就不是献给陛下的那副。” 刘于辞说:“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陈勉的眼都快贴到画上,还用手握住边缘,过了一阵后,似是察觉到不对劲,又凑到边缘细看,大叫一声道:“我说怎么变厚了,这是两张纸贴在一起的。” 楚予昭正拿起帕子擦拭洛白唇角的汤汁,就见成公公和红四快步进了屋。 “陛下。” 楚予昭嗯了一声,又固定住洛白想躲开的脑袋,“别动。” 红四行了礼后道:“那副画已经仔细检查过,的确是被动过手脚。法子并不巧妙,是在陈侍郎送来的那副画上,再粘贴了另外一幅,用的纸非常薄,轻易不容易被人发现。只是不知道,外面那一层是什么时候粘贴上去的。” 他说到这里时,成公公面色有些不好,因为当时所有朝臣和属国使者进献的寿礼,全部都是经由他的手去分置安排的。 楚予昭将手中帕子丢到桌上,垂着眼帘道:“成寿,你好生想想,中间可有什么让人寻了空子的地方。” 成公公额头上已经有汗渗出,他低声道:“老奴已经仔细回想过了,那副画从大殿直接送去内殿,中间没有经过别人手,老奴一直跟在旁侧,也是亲手将那副画放进了房间。昨日殿里只有几名内侍和禁卫,内侍都是老奴亲手教出来的,不会有异心。” 红四接着道:“至于那些禁卫,臣可以保证,都是经由我挑选过的可靠之人,随臣出生入死多年,没有问题。” 成公公想了想:“昨日寿礼众多,价值连城,来不及纳入仓库的都放在后殿,老奴生恐出错,将殿内其他侍奉的都打发走了,内务府和御膳房来送东西,也都挡在了外面。” 他说到这儿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道:“不过太妃曾遣人送来醒酒汤,倒是让她进了内殿,但根本没进到里面来,就在回廊口子上便被人拦住,将醒酒汤接走了。” “太妃遣来的人?是绿荷吗?”楚予昭撩起眼皮问。 成公公回道:“正是,但此事和绿荷无关,她放下醒酒汤就离开了。” 洛白在一旁听着,听到送醒酒汤,想起自己昨日也正好碰见她送汤,便道:“经常陪着太妃姐姐的那个绿裙子姐姐叫绿荷吗?我还是现在才知道她名字呢。” 成公公这才注意到洛白,一拍脑门:“对了,公子当时也在内殿四处逛来着,正是在他离开后,老奴就把放着寿礼的屋子锁好,离开了一阵子。” 洛白点头:“唔,我碰见绿荷姐姐后,就去了前殿,和王奉一起玩八哥,玩了一阵后回玉清宫,在殿外的路上又看见了绿荷姐姐。” “王奉?”成公公愕然地问。 他连乾德宫的打扫内侍名字都记得,却不记得有这号人。 倒是楚予昭轻声吐出三个字,阻止了他的追问。 “是皇叔。” 成公公呐呐应声,却见楚予昭和红四脸色不太好,微一愣怔后,神情突变,也反应过来洛白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楚予昭没有做声,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红四却上前一步追问道:“洛公子,你是遇见过一次绿荷,然后和楚琫王爷一起玩了会儿八哥,在回玉清宫的路上又看见了绿荷?” 洛白回忆了下,道:“是的。” “是在乾德宫西侧的甬道里遇见的?” “啊?”洛白茫然地睁着眼。 楚予昭很了解他,在旁出声解释:“就是你将吃完的枣核埋在树下的那条甬道?” “对,就是那里。”洛白点头。 红四又接着问:“洛公子,你和楚琫王爷逗弄八哥,逗弄了大概多久?” “大概多久啊……”洛白有些困扰地挠挠脸,一边陷入回忆,一边嘴里开始絮絮叨叨:“他在大殿里让那八哥说话,八哥一声不吭,我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后,就陪他去了殿外……王奉,这是你上次说的那只会吵架的八哥吗?……是啊,平常骂起人来可凶了,那话都不带重样的,气得人想把它舌头绞掉。现在该它说话的时候,一声都不吭,这舌头还有什么用?回去就绞了……” 洛白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向左时还做出手提鸟笼的模样,向右时则一脸艳羡,语调表情也不同,分明就是一人扮上了两角,在重复当时他和楚琫的对话。 就在屋内三人惊讶地看着他时,他突然又敛起表情,捏着嗓子怪声怪调地说了句:“你个傻逼。” 楚予昭额角跳了跳,洛白又恢复正常神情,转回头给他解释:“这是那只八哥说的。” 红四偷眼看了眼楚予昭,硬着头皮打断洛白的话:“好的,洛公子,好的,不用继续了,我已经知道大概经过多久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111:02:41~2021-11-0211:1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哉.、DDD10瓶;龙舟3瓶;透明的水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6、第 66 章 “陛下,从绿荷离开乾德宫,到洛公子再次看到她,这中间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她停留在乾德宫做什么?”红四低声问。 成公公低头没有说话,他和红四的性格不同,话出口时总会斟酌一番。 绿荷是秦太妃身旁的人,她若是有问题,那么必然会牵扯到秦太妃。 秦太妃和陛下是表姐弟,何况那些年,两姐弟曾在冷宫过了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陛下如此看着这个表姐,还给了她能调动兵力的权利,让他如何敢轻易出声? 洛白站在楚予昭身旁,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一切动向。他察觉到红四问出这句话后,楚予昭握紧了身侧的椅子扶手,呼吸也有着瞬间的凝滞,不由有些担心地靠了过去。 屋内几人都没有再说话,皆是沉默下来,洛白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端心里生起了几分紧张。 红四猛地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请准许红四去查一下绿荷。” 楚予昭垂着眼眸没有做声,成公公咬咬牙,也上前一步跪下:“陛下,老奴也觉得该查。就算查出来绿荷有问题,也不一定就和别人有关,可若她是清清白白的,那就更要查个清楚。” 成公公还有句没说出口的是,倘若不查,那么皇帝心中将永远梗着一根刺,梗在他和秦太妃之间的一根刺,嵌在血肉里,时不时会隐隐作痛。 洛白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有些不安,明白自己那次撞见绿荷,应该和这幅画有关。 那么和气的绿荷姐姐,难道是坏人吗? 半晌后,楚予昭声音沉沉地开口:“红四,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了。” 成公公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红四大声应道:“臣遵命,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等到红四和成公公退出去,楚予昭提起笔开始写字,洛白慢慢挪过去,假装侧头看那些字,实则有眼没眼地偷偷打量他。 楚予昭的睫毛低低垂着,落在纸上的目光古井无波,活似刚才的那些话,丝毫与他无关。 但洛白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又是一笔写歪了,楚予昭唰地将那张纸揉成团,丢在一旁,重新拿过一张纸准备落笔,腰上却搂上来一条手臂,握笔的手也被按住。 “你先别写字了,我亲亲你。”洛白在他耳边小声说。 楚予昭没回应,却也站着没动,洛白便将整个人钻到他胸前怀里,将唇印上了他的下巴和脸庞。 洛白的唇柔软温润,每落一下,就抬眼看下楚予昭表情,像只试探着示好的小动物。既想让主人恢复心情,却又不知自己所用的方法合不合适,于是分外的小心翼翼。 楚予昭垂眸看着他,在他将细细的啄吻落到唇上时,呼吸有着一瞬的凝滞。他抬手捏住洛白的后颈,微微后拉,像是在阻止他继续,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放手,又像是钳固着他不准离开。 两人鼻息相闻,洛白感受到楚予昭的呼吸频率略微有些不稳,轻轻抚上那只掐着自己后脖颈的手,并没有费什么劲的,便将那手指一根根掰开。 接着双臂环上楚予昭的腰,再次触碰上了他的唇,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啄着。 渐渐的,楚予昭终于有了回应,他一手揽住洛白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开始亲吻他的唇,并逐渐用力。 洛白嘴唇有些疼,那两条铁箍似的手臂也勒得他透不过气,却忍住了没有吭声,只温驯地顺应着。 良久后,楚予昭才抬起头,还有些粗重地喘着气,眼底也泛着红。他看着洛白,神情有些迷茫,还有些懊恼。 洛白满心都是欢喜,他很喜欢这个吻,也想让楚予昭更加开心,一只手便缓缓向下探去。 “哥哥,我会让你开心的。”他轻声耳语,声音黏得像是掺入了蜜糖。 但片刻后,他被猝然推开,往后踉跄了两步,扶着桌子才站稳。同时传来楚予昭带着恼怒的呵斥:“你在做什么?” 洛白抬头看向楚予昭,只看见他满脸怒气,却没瞧见他眼底闪过的慌乱,心底的绮思顿时飞得一干二净,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就想帮帮你。你也帮过我的,我觉得很舒服,很开心。” 楚予昭看着他,几乎是瞬间就冒了一头一身的冷汗,近乎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大步跨进浴房,砰一声关上门,拿起木架上的铜盆,从旁边冷水缸里舀了半盆冷水,就那么照着头浇下,从头淋到了脚。 他喘着气,看着对面铜镜里那个湿漉漉的人,看着他双眼遍布红丝,连眼眶都充血得发红,那眼底却全是自责和懊恼,犹如一头困兽。 良久后,他才脱掉身上淌着水的衣袍,拿起浴房里的丝袍换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洛白无措地站在屋中央,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又不知道到底哪儿错了的孩子,在看见楚予昭后,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慌乱地道:“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楚予昭神情已经恢复平常,略微带了几分疲惫,他去窗前的椅子上坐下,见洛白还站在原地,便道:“过来。” 洛白赶紧小碎步跑过去,双手垂在腿侧站得笔直,楚予昭看了他一眼:“站这么直做什么?去找张凳子坐下。” 洛白坐在他身旁,有些忐忑地抠着手指,楚予昭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别担心,是我自己的问题。” 听到这话,洛白放心之余,却又觉出了几分委屈,他垂下头低声道:“刚刚你在生我的气。” 楚予昭伸手抚摸了下他发顶,声音有些低哑:“洛白,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你凶了我,还推了我。”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道:“对不起。” “我气你做什么?”楚予昭道。 “可你又为什么会生你自己的气?”洛白忍不住问。 楚予昭似是低头沉思,片刻后才道:“因为我不该有那些心思,毕竟你什么也不懂……” 洛白很不喜欢楚予昭说他什么也不懂,也不喜欢那种带着失落和怜惜的口气,像是在变相的指责他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是一个傻子。 “我哪里就不懂了?我哪里就不懂了?”洛白突然提高了音量,抬起头激动地大声道:“无非就是不想让我摸你豆豆,也不想让我亲你。” 楚予昭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想开口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张口,洛白又委屈地道:“但你明明很喜欢,喜欢我亲你,摸你豆豆,可你偏偏要生气。我什么都懂,你却非要说我不懂。” 楚予昭的嘴张开闭上,闭上张开,又转头去看房门口,想知道有没有被外面的人听着,在洛白再次高声继续时,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地道:“祖宗,小声点。” 洛白被他捂住了嘴,在他手掌下含混不清地呜呜呜着。 “行行行,你懂,你什么都懂,可懂也不准说出来。”楚予昭低声道。 洛白没有再企图说话,楚予昭瞧他安静了,也就松开了手。 “我还想说。”洛白侧头看着一旁,有些倔倔地道。 楚予昭叹了口气:“那你说吧,但是别用吼的,小点声我也能听见。” “我什么都懂,这些事情只能和喜欢的人做。你上次也是这样,说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想要的喜欢。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但我可以为了你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这样的喜欢,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要什么样的喜欢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改,可以将那样的喜欢给你。” 洛白的姿势看着很倔强,但那话语里却透出央求和惶恐,甚至声音都带着微颤,眼底也闪起了水光。 楚予昭已经心神俱震,如同一座雕像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听过最动听,最纯粹的情话。 他从来没有如同普通人般,在少年时会满怀憧憬地渴求着爱情的到来。那些残酷拼斗,为了生存的勾心斗角,似乎伴随着他整个前半生,也让他也不会去相信爱情,相信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将他珍而贵之地放在心口,对他说,我可以为了你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配叫□□? 如果洛白不懂得爱情,那这世上谁敢说懂得爱情? 洛白正侧脸看着一旁,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去,就觉得脸上轻轻拢上了一只宽厚的手掌,将他的头掰正。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楚予昭,没有看清他眼里深刻的狂喜和心疼,只颤声道:“不要……不要以为我在哭,其实……其实没有的,是沙子……是沙子进了眼睛。对,沙子进了眼睛。” 楚予昭将他眼尾的那一点水痕揩去,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什么也没说,只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按在胸前。 洛白却从这些动作里感受到了楚予昭此刻的情绪,也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伏在他怀中。只是憋着的眼泪终于可以流出来,偷偷蹭在他衣服上,再带着哭腔道:“哎呀,又进了沙子了。” 门前的值岗太监,悄无声息地轮换了一波,退下来的太监刚步出乾德宫,就遇到迎面来的成公公。 “公公。”太监连忙行礼招呼。 成公公点了下头,走出几步后又转头问:“这是当完差换人了吗?” “是,刚换。” “刚才陛下那儿可有什么情况?” 太监想了下,道:“可能是午膳时用的豆子不够合胃口,或者是个头太大?奴才没有听清,就听的洛公子在嚷嚷豆子。” “豆子?”成公公怔了下,“今儿的御膳里没有豆子啊。”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成公公思忖片刻:“你去御膳房传个话,今晚晚膳加上一道豆子炖雪山鸡。” “是。” “豆子要大点的,就芸豆吧。” “是。” 红四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天上滚动着闷雷,眼看就要下雨了。楚予昭正握着洛白的手,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教他写字,就听到门口传来通传声。 “陛下。”红四进来行了礼,喊了声陛下后却没有下文,一脸的欲言又止。 洛白从楚予昭怀里抬起头,越过他手臂去看红四,笑嘻嘻地喊了声:“红四哥哥。” 楚予昭将他脑袋拧回去:“好好写你的字。” 洛白又开始写字,楚予昭才转过身去椅子上坐下,道:“有什么就说吧。” 红四知道这些事也不必避讳洛白,直接回禀:“陛下,臣去调查绿荷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洛白听到绿荷两字,忍不住转头去看,看见楚予昭半垂着眼眸问:“是什么样的结果?” “臣找到了那次绿荷用来装盛醒酒汤的食盒,其中一层里,有一点蹭上去的颜料,臣和那副画上的颜料对比,正是同一种。由此可见,当日她将画好的薄纸叠放在食盒内,然后找了个机会进屋,将那层画纸贴在了本来的云霁秋韵图上。” “嗯,审过了吗?”楚予昭看着自己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嘴里淡淡地问。 红四道:“审过了,是刑部的刘大人审的。” 凡是经过刑部刘于辞审讯的人,如同在炼狱里过一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的结局都是将所有都尽数交代。 “那么……她说出什么了吗?”楚予昭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一直盯着他的洛白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红四咬了咬牙,道:“她昏厥数次都没说出具体是谁,但指向已经清晰明了。” 窗外一道闪电刮过,接着是沉重的闷雷声,红四似是吸了口气,又道:“陛下曾在四皇子墓中发现的那条帕子,臣也调查出了一点线索。”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哑声问:“也是她吗?” “绿荷的母亲是滇西人,家传手艺就是做扁金线,那条帕子上所用的扁金线,就是她回家省亲后带进宫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211:16:45~2021-11-0311: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途似锦7瓶;481626705瓶;透明的水母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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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予昭眼底闪过了一丝失望,光亮也瞬间黯淡,他低下头沉默片刻,终于抬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缓缓推到秦韵面前。 那是张素帕,一角用扁金线绣着一个五边形,在灯光下闪着金色的流光。 秦韵看到那张帕子后,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神情,也没有出言询问,只伸出手指,在那五边形上轻轻摩挲。 “韵姐,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楚予昭哑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秦韵喃喃重复几次后,脸上浮起一个凄切的笑,接着泪水就从眼眶奔涌而出。 她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单薄的肩膀随之抖动。片刻后才抬起头,颤着声道:“因为我恨你,恨你父亲,也恨你母亲。” 楚予昭张了张嘴,嗓子却干涸得没有能发出声音。 秦韵泪痕满面地盯着桌上的烛火,道:“前一晚上,娘还说带我去城外的庙里上香,第二天就被爹叫进了书房,让我进宫照顾你。我那时才十五岁,从此就被关进了皇宫的宫墙,后来还成了你父亲的一名嫔妃。” “凭什么我得牺牲自己,就为了你,为了你娘,为了保住我家的权势财富。凭什么?”秦韵的嘴唇颤抖着:“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有我喜欢的人,可我所有的梦想,都被断送在了皇宫,断送在了你们一家人手里。” 她看向楚予昭,眼底是不再掩饰的愤恨,一字一句地道:“我的好弟弟,你知道吗?虽然我那时候照顾你,可很多时候都想在你饭食里投毒,或者夜里一把火将那偏殿点着,大家一了百了。都是你们害了我,害了我这一生,一辈子!” 她后面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利剑刺入楚予昭胸口,再狠狠拔出,翻起鲜红的血肉。 楚予昭面露痛苦,眼底泛起红丝:“其实我都知道,所以我拿到帝位后,立即便问你要不要出宫,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不离开……”秦韵怔住,片刻后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神情,“可能是我不甘心吧。不甘心这些年的岁月就这么没了,不甘心……” “所以,所以你想杀掉我,然后取而代之吗?”楚予昭哑声问。 秦韵沉默片刻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是的。” “可是就算杀了我,也轮不到你拿这个位置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秦韵凄然一笑,道:“不试试的话,谁知道呢?” “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 秦韵被衣袖挡住的手一直在颤抖,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沙哑着嗓音道:“是的。”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闷雷滚过,像是就在头顶炸响,楚予昭没有再接着问,有些事情已经无需再问,只默默站起身,向着殿门走去。 他的脚步缓慢,身形却挺得笔直,像是山顶的苍松,什么风雪都无法将他摧倒。 “予昭,平常多去东西大营转转,也注意着点那些藩王的动向,天气凉了,多穿点衣,当心身上的旧伤发作。韵姐日后不能再陪着你吃苦了,希望那就是苦尽甘来,再没有苦。” 身后传来秦韵带着凄清的声音,用上了对他当年幼时的称呼,他没有回头,只脚步微微顿了下。 就在他手指搭上门框时,突然一声椅子倾翻的巨响,伴随着茶杯落地的破裂声。 楚予昭猛然回头,看见秦韵倒在了地上,身旁的茶杯盖还骨碌碌打着转。 他疾步冲过去蹲下,将秦韵抱在怀里,看见她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嘴角也缓缓淌出乌血。 楚予昭立即就要叫人,秦韵却在这时候开口阻止了他:“别叫人,来不及了,我之前就服下了药……” 楚予昭拿起她手腕,搭在脉搏上一探,脸色也变了,疾声问:“你服了冥王散?” “对,无药可救的冥王散,所以……所以别叫人了……” 一股乌血涌出秦韵的嘴角,楚予昭颤抖着用手掌去擦,却被秦韵抬腕一把抓住。 “予昭,予昭,原谅姐姐,原谅……姐姐……”她目光急切地在楚予昭脸上来回逡巡,嘴里含混地道。 楚予昭喉头颤动,声音沙哑:“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我会放你走的,怎么这么傻……” “姐姐知道,知道予昭从来,从来就最心软……”秦韵大口吐出鲜血,伸出手想去抚摸楚予昭的脸庞。 楚予昭拿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滴眼泪溢出眼眶。 “我其实不恨你,予昭,姐姐不恨你,不恨你,原谅我……” 楚予昭哽咽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韵姐,我不相信那些是你干的,我不相信……” “姐姐对不起你,抛下你一个人了,以后,以后多照顾着自己些,一定要提防着人,多多小心……洛白,洛白那孩子很好,就让他,让他陪着你。” “我知道,我都明白。”楚予昭咬紧牙关,脖颈上因为用力克制,都鼓起了两道青筋。 秦韵艰难地扭转头,面朝向紧闭的殿门,就像是在期盼能看见谁。她久久盯着那处,目光逐渐涣散,嘴里喃喃出声。楚予昭忍着悲痛仔细听,听见她在哼唱一首歌谣。 “梨花树上……梨花开,手握花枝……等郎来……” 秦韵的声音越来越小,布满血痕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歌声终于断了,眼底的光芒也消失,她无声无息地躺在楚予昭怀中,只有脸颊旁的一缕发丝,还随着窗外刮入的风微微飘动。 洛白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正端坐在书案前画画,他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思,想画一只小豹送给楚予昭。 哥哥刚才听了红四的话,让他就留在屋内,自己去去就回。洛白见他神情平静,便也没有多想,应了声,开始铺纸画小豹。 殿门在此时突然被撞开,一阵风吹入,差点将桌上的烛火吹熄。洛白看向门口,看见楚予昭正站在门口。 “哥哥。” 他放下笔欣喜地喊了声,却发现楚予昭不太对劲。他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颊边,脸上挂着雨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洛白赶紧跑了上去,伸手去握楚予昭手臂,入手处一片湿冷,衣衫竟然也全是雨水。 “哥哥,你怎么了?你去淋雨了吗?” 楚予昭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手里拿着一方沾了血的帕子,对洛白的声音充耳不闻,身体不停发着颤。洛白曾经见过他这幅模样,便是在楚予策墓中的耳室里,他一遍遍说着往事,那时就和现在一般,看着极度痛苦而脆弱。 洛白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一双手着急地抚上他脸颊,却觉得像是按上了湿冷的冰块,触手处没有半分温度。 “哥哥,哥哥。”他着急却无措,只能一遍遍唤着楚予昭,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肩,踮起脚去贴他脸,像是想把自己整个人嵌入他怀里,好让他能温暖一点。 成公公这时也追了进来,拿着干衣想去披在楚予昭身上,谁知还没近身,楚予昭充血的视线就盯了过来,眼神狂乱,还带着生人勿近的凶戾,似乎他再靠近一步,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成公公知道楚予昭此时神志又有些不清,不敢再靠近,只能顶着强烈的压力道:“洛公子,快给陛下换掉湿衣衫,老奴先退下了。” 等洛白点头后,他赶紧退出了房门。 “哥哥,我们去床上,这里太冷。” 洛白将楚予昭小心地往床边带,并没遇到抗拒,楚予昭任由他牵着到了床边,被剥掉身上的湿衫,拿走手里捏着的帕子,按在床上躺下。 洛白扯过整条被子,盖在楚予昭身上,见他依然发着抖,牙齿格格打着战,便也脱掉鞋子上床,钻进被子里,将他的腰牢牢抱住。 “很冷吗?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乖乖的,不冷了,漂亮宝贝儿,我在呢,很快就暖和了。” 洛白的身躯柔软而温暖,楚予昭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细窄的腰,呼吸着那熟悉的味道,像是伤痕累累的猛兽,历经风雪后,终于回到了让他安心的巢穴,放松紧绷的身体和情绪,发出了压抑低沉的哭声。 洛白心疼得要命,一边轻轻拍着他宽阔的肩背,一边哄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我在呢,我就在这儿,别难过啊,我陪着你,乖乖宝贝儿,心肝宝贝儿……” 洛白温柔的声音,像是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楚予昭躺在他怀里,终于停止了发抖,整个人逐渐平静下来。 洛白依然搂住他上半身轻轻摇晃,拍抚着他宽阔的肩背,片刻后感觉一切都安静下来,再去看他脸,发现他虽然依旧蹙着眉,却已陷入了沉沉昏睡。 屋外风雨声愈加激烈,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洛白就那么搂着楚予昭,将下巴抵在他头顶,怔怔看着桌上的烛火。 成公公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看到这一幕后,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又关门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311:31:41~2021-11-0409:2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殇、叶子10瓶;果汁5瓶;大表姐3瓶;透明的水母、叮叮当当、好运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