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宇文成都[隋唐]》 第1章 楔子 宫内夏意浓,淅沥的小雨把宫道旁的一截青草浇得湿漉漉的,看上去鲜亮又水灵。 严实的朱墙黄瓦,雕栏的重叠宫宇。雨声在汉白玉路上砸成脆响,暮霭将檐角的飞兽笼成尊贵的小像。 这是帝王的后宫,是如意居住十载的地方。 十载嫔妃生活,磨得她早没了少女时候飞扬跋扈的脾气,直留下前朝公主的嶙峋傲气。 雨还在蒙蒙的下着,有了渐大的趋势。如意将瓷盅拢紧了,快步向皇后的宫里行去。 皇后长孙无忧,是如意在宫中除了贴身婢女以外,唯一说得上话的人。 一旁的凉亭下,有被雨拦住,停脚休憩的宫女们。 望见雨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宫的主子,身边怎么没个人伺候,连伞都不打?” “不晓得,颜色这么艳丽,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定是还没在皇上身边伺候过。” 两个年轻宫女私语道。 “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前朝的公主,正经八本的公主,炀帝杨广的女儿。”一个衣着上等的老宫女眯眼道。 “瞅着是往皇后那院走呢。别说你们没见过,近些年我也少能见着,听闻是身子骨不好,听那院的说这半年都下不来床了,今日竟然还淋雨在雨里走,我看这传言也不准。” “若是大病一场能有这样的杨柳腰,我也病。”另一个宫女掐了一把自己的腰,看向如意柔顺纤软的身条,羡道。 “我若是连国都亡了,要那点身段样貌的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头撞死。” 一旁的管事宫女瞪着眼,乜了一眼满眼羡慕的小宫女,训斥道: “要那么细的身条儿干什么,你又不伺候皇上,自己那摊子活还没做好呢,脑子里净想着怎么变成狐媚子样。” 话语夹着模糊的雨声,又酸又冷的钻进如意耳朵里。 公主。 已经有许久许久,如意未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杨如意,是前隋朝的公主。 是炀帝杨广和皇后萧氏的骨肉,是大隋皇室的正统血脉。 身份尊贵,父母疼爱,连小竹马都是威名远扬的天宝将军。 那时候,哪有人敢说她半分不是? 时光再倒转十几年,纵然是她做小郡主的那些年。她也敢红衣纵马,马鞭扬得比天都高,笑声又清亮又吵闹。沿街吵嚷的百姓,只好习以为常的避让,脸上还挂着无奈的笑。 她偷穿男装上街,吃了人家红艳艳、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欢天喜地的一掏兜,发现半两银子也没带出来。 只能笑嘻嘻的打保票:“等我一会,我叫宇文成都来付钱。” 他们笑郡主身份尊贵,却是个闯祸包。 又无奈‘宇文成都’这四个字过于震慑,都连忙摆手说不要:“郡主,您吃,您吃,我请了。” 如意回去笑他:“宇文成都,你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名声多响。把人家吓得钱都不要了。” 宇文成都垂眸看她,抿唇不语。一双眼睛深邃透亮,里面还点着灿灿星光。 她那时候不懂,见人不答话。还嫌弃道: “木头。” 日后夫婿绝不能找这样的。 后来王朝倾颓,反王烟尘纷至沓来,硕大的隋王朝一夕之间便亡了。 父皇被部下逼死,母后被他人霸占。皇室子弟抱头鼠窜,忠臣良将灰飞烟灭。 如意僵着身子,声音颤抖的问母后: “我该怎么办?国亡了父皇没了,各地的反王就要打到京城来,我应该去哪,我还该活着吗?” 萧氏脸上不见泪水,眼底欺着风霜,冷静道: “去找宇文成都,他会护着你。” 如意跌跌撞撞的跑去宇文府,颤抖着手推开门。先见到的是宇文父提着人头大的包裹,底端淋漓一片,红色的血珠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是黄色的帝王绸布裹着的。 如意懵了,莹白的小脸霎那间失血透明。瞳孔紧缩,一时间天旋地转... 宇文成都从外面赶过来,将她揽进怀里。 浑身的寒意和煞气,在触到她那一刻都化作沉寂,只能哽着声道:“对不起”。 “...是我没护好皇上。” “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支离破碎的呜咽,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 没多久,反王进京,宇文成都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 随从将士将他的凤翅鎏金镗带回来,银光熠熠的镗身让血浸满了,隔了老远就能闻到厚重的血腥气,不知染的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如意进了院子,就有侍女急忙将人引进皇后屋中。 窗外雨声沥沥,屋内干燥温暖,闲适融融,长孙氏正侧倚在榻上小憩,一身黄白相间的雪绸裙委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矜贵。见如意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正病着吗?外面正下着雨,都淋湿了,快过来坐。”长孙氏挽着如意手臂,拿出秀帕擦拭如意的湿发。 “今日觉着好多了,过来看看你。”如意圆滚滚的杏眼舒展开,里头掺着不舍和真诚。 “呐,我还带了贿赂。”如意从袖中捞出瓷盏,掀开白莹莹的瓷盖,里头是澄澈清香的青梨汤。“你嗓子不好,日后要多多护着,梨子最好用了,甜甜的一点都不像药似的。” 长孙氏弯了眉眼,点了点如意眉心:“就你爱吃甜的,连药都想吃甜的。” 如意轻轻笑,柔顺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指尖触到的肌肤冰凉一片,长孙氏看了看如意苍白的脸色,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久病之人忽然容光焕发,并不是好迹象。 长孙氏眼底闪过担忧:“如意你...今日身子可是真的爽利?” 如意歪在榻上,轻轻的给自己捶腿,轻松笑道: “不用担心我,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估摸着时间,确实是要走了。今日身子爽利,应该就是老天赏我的,许我来看看你。” 如意刚入宫时,圣宠不断。宫中嫔妃眼红,刁难者不在少数。长孙氏那么公正的一个人,那点私心统统偏向了自己。 后来她与李世民渐行渐远,再无年少情分。也是皇后不时照拂,连冬日里的炭火,都往她宫里多送。 如意也曾疑惑,问她:“为何对我这么好?” 长孙氏笑的宛如长姐:“如意是公主,当时打马长街过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那时候我羡慕得很。我就想,女子若是能一辈子活成这样,该有多好啊。” 如意语噎,只知道长孙氏是后宫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是在一份份馊饭,一碗碗堕胎药,层层叠叠见不着日头的宫墙里头,唯一一个知晓她过去的,仅存的光亮。 长孙氏听了她的话,握汤勺的手微微颤抖,强笑道: “哪有人将‘要走了’这三个字,说的这么欢快的?你快呸呸呸。” “可我若真是走了,才是值得庆贺的事。”如意语气沉稳。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给你做了青梨汤,是真的为了贿赂你的。我走了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贴身侍女巧儿,这才提前来托付给你。” “望姐姐将她托付个好人家,她这前半辈子都跟着我颠沛流离了,后半辈子得让她有个依靠,找个家。” “......” 如意语气轻快,笑的像在谈论哪道糕点好吃。长孙氏默然,不忍抬头看她。 良久,她听见如意长叹一声,轻声道: “我终于,能见他了。” 如意脑中前尘往事一一划过,从晋王府门前簌簌颤抖的柳叶到隋皇宫灿灿的宫墙;从巧儿端着汤匙,哄着她吃饭,到父皇母后为罚不罚她争执。 最后定格在灯火辉煌的上元节上。 宇文成都侧着身,挑着一盏澄黄的花灯。烛光融融,光亮铺开在他漆黑的发间。点点光亮映照在男人肩上,手臂上,睫毛上。 拢成柔软的影子,从如意这个角度看去,毛茸茸的。 男人面容冷峻,漆黑的眸子却映着一点温柔,微摇了一下花灯,轻轻道:“愣着干嘛,不喜欢吗?” 如意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对,慌忙摇头。 圆滚滚的杏眸就在这一点一摇里,滚出了泪花,晶莹的淌了一脸。 喜欢啊,喜欢的...实在太迟了。 长孙氏眼看着如意眼里跳跃的光亮悄然熄灭,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人也像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垂了脑袋。 响起的声音无助又苍白: “怎么办啊,他要是不愿意见我,该怎么办啊...” 长孙氏伸出手,轻抚如意的头,像在安抚走丢了的孩子。 当日夜晚,李唐皇宫的一处不起眼院落传出消息,杨妃薨了。 消息传到御书房,正在给皇帝倒茶的长孙皇后面容一滞。紫红砂壶落地,和烫茶一起,碎成淋漓一片。 批阅奏折的李世民手腕僵顿,墨色在纸上染了好大一块。 病榻边,巧儿怀抱着主子留给她的钱财,哭得直不起腰来。 唯有榻上之人,睡容安详,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鬓上插了珍藏多年的翡翠簪,唇上点上鲜嫩的朱色。面容精致,像是去见心爱之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章 重生入君怀 意识再回笼时,如意仿佛长眠了许久,久到长长的睫毛轻颤得适应了很久的阳光,才舍得睁开。 这一睁开,便怔愣住了。 她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知道得很清楚——宇文成都的那张俊脸近在咫尺! 老天如今都能听到人死前的心声,特意来帮人实现了吗?是她执念太深吗?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如意伸出手去探,自然而然的就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若不是刚刚睁眼,意识还稀薄,她准要惊得哭出来。 这一个动作,引得周围人一声吸冷气。 春日潋滟,晋王府前。 这这这,这场景真是百年难遇。 宇文大人家的大公子宇文成都,如今出征归来,被父亲宇文化及领到晋王府来拜见。没成想正碰见晋王家的小郡主顽皮,被禁了足不甘心,正打算着爬墙往外跑。刚爬到墙头,一身鹅黄罗裙晃啊晃啊,低头看门外竟然这么多人,吓得惊呼一声,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幸好宇文小将军反应快,身形一动,一个箭步便上前接住了她。 门口的一众人便看着如意郡主被稳当当的抱住,小郡主和将军身份尊贵,没人敢上前催促,于是众人便屏气等着郡主睁眼。 可是郡主迟迟不睁眼睛,不仅如此,小眉毛快蹙成了一道丘壑,像是掉落的瞬间做了什么噩梦。 宇文将军身量修长,胸膛横阔,怀抱着如意郡主,玄色的衣衫衬得小姑娘娇软乖巧,乖巧得像是本该就在人家怀里的。 若是如意能听见他们心声,可能会笑出声来,她可恨不得之前那一世是个噩梦,她一睁眼还能逍遥得做她的如意郡主。 过了好久,郡主终于舍得睁眼了。睫毛忽闪,不像是慌忙跌落,却像是大梦初醒,一双杏眼敛下平时的机灵光芒,掀开眼皮,慢腾腾得打量世界。 等到打量到眼前的人,眼神便定定得粘着宇文小将军不放,不仅不放,简直像是狠狠的看了几眼。活像街上蹭人食饭的流氓,多看一眼赚一眼。 众人便全身贯注的看郡主盯着小将军。 没都没成想,如意郡主上手了!直接伸手去摸宇文将军的脸。 这下众人心里可炸了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等着这两人的反应。 被摸了脸的宇文将军眉头紧蹙,但是手上还是稳稳得抱着。众人心里松了口气,听闻宇文小将军性情冷酷,今日见了真人,更觉得这等身躯凛凛,器宇轩昂的模样,绝对配得上传闻里震煞疆场的样子。 可不知,这宇文将军对如今之事该如何反应,一个个都屏了气伸长脖子去瞧。 倒是宇文成都先反应过来,道:“郡主可有哪里不适,可要下来走几步?” 这声音,真的是成都。 如意这才明白,什么叫做“闻人音语,恍若隔世。”有多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啊,听说忘人先忘声,她那么多次梦见他的时候,他都不出声,音容面貌仿佛就一步步离自己渐远,她看着,却没法做什么。 这一声唤,勾起了她当时无数的无力感,好像一个久受寒冷霜冻之人,忽然触了热炉。本没觉着多冷的,这一着了热才知道自己方才有多彻骨。 登时杏眼里便氤氲出一层潮湿的雾气。看在宇文成都眼里,有些像太行山的雾,他那些时日每日练武,便是日日走进这雾气里。 看着对面人蹙起的眉宇,如意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他宇文成都的怀里,一手不偏不倚的紧搂着人家脖颈,一手流连在人家脸上,左摸摸右掐掐。坏了,这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可成何体统? 便挣扎着出声:“下来下来。” 脚刚要沾地却发现脚麻得一碰便浑身战栗,“不行不行,脚麻了。”说完还无助得拽住宇文成都的衣襟。 宇文成都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蹙紧了眉宇,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手臂一动,又抱紧了如意。快步走向府中,向周围得人道:“府中可有医女?” “有有有,将军请随我来。” 于是众人又目送着宇文将军把小郡主抱进了府里。 春日里四处潋滟,春水和春光尤是。成都抱着怀中人,低头看去,小姑娘耳畔一颗珍珠坠,衬得小小的耳垂愈发白嫩,随着他的走动摇啊摇啊。成都莫名想:他觉得这珍珠似是要睡着了。 如意的脑子还是不清醒的。 这里是,晋王府!这花园里的假山,床榻上的锦缎粉被,春日里绿意浓浓的晋王府,无不清晰的告诉她,她做梦都想回来的日子,居然就这么来了。 在床榻上冷静一阵,周围医女和成都这种外男都已经退下。如意怔愣得看着自己白嫩如葱削的十指,总算明白过来了——她重生了,重生在了她十五岁的那年春天。那年春天,她第一次在自家客厅里见到长大的宇文成都。 而这一世,竟然重生醒在了宇文成都怀里! 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就如此真实得挟着温热,春意,午后的悠懒气,少年的衣襟,一同扑向自己。 如意一想到这个,说不清是惊喜激动还是害羞的少女情怀,反正一并涌上来,携卷着她滚到锦被里把自己埋起来,滚进尘世里,滚进自己十五岁的豆蔻年华里。 光是想着迈出这一道门,她便禁不住热泪滚滚——后宫冷漠无事呆了十几年,重活一世于她虽是天一般的奢求,但这种奢求的妄想却也实实在在在她脑中盘旋过无数次了。如此,很多事情,其实她早就想清楚了,王朝更替,二十四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她亲自见到了王朝更替,铁骑刀剑人头滚滚而来,她见到民心碾过也被民心碾过。 一个新的姓氏朝代兴起,兴起得繁荣,壮大——这是她上一辈子十五岁时梦中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后宫的勾心斗角,帝王家的人情冷暖,往日种种,皆成梦幻。 她阻挡不了这些,没人能阻挡这些。但她可以做别的选择,她重生就是为了做别的选择的——不然,不然怎么会重生在那人怀里? 如意收了两行泪,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这一世,就是为了宇文成都而来。 再说这宇文小将军是何人?宇文家的少将军可算是京城茶馆,拍案醒木下不得不谈的奇人。 据说宇文将军首次出征归来登城而望,风扬其篷,城下有人竟跪哭曰其为白起转世。 少时入山林求武功兵法数十载。前日一出师,即应召出征,率领铁骑三入金山漠,赢得漫天隋王声。生得更是一副好模样,八尺有余,眉深目亮,身姿挺拔,凡得见其人者皆叹子不能如此也。 上一世如意是自己偷跑到前厅的,为的就是瞧瞧这宇文成都是不是茶馆里道来的威武模样。 这一世比上一世来得还早,大概是因为,太着急了,太想见到他了,太想他了。 跑到门口,正巧听着父王对左右人说:“也快到晌午了,去将如意郡主一齐叫来。” 如意一个踉跄没站稳,手中的玉佩轻落在门毯上。如意迅速弯腰拾起,小心翼翼的挂上。 “父王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正想着女儿就来了。”听及传话,如意到底是心中激动得几近颤栗,直接便大方走了进来。 “真是让我给宠坏了,如意自长大以来与确是许久未见了,今日就算家宴,大家不必拘束。” “如意,还不快过来见你宇文伯伯和成都哥哥?” 对上宇文成都的目光,如意想,其实宇文成都跟传言里讲的都一样,又不一样。 除了宇文成都,如意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眉宇中是少年英气,虽稳重却全无看惯战场生死的老成之态;黑发直垂,未着战盔却有淡漠矜贵之风。 成都啊,真是许久不见。 “你的成都哥哥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你看看你,一天还只知道爬墙。”话虽说如此,晋王的表情可谓三分责备七分溺爱。 “父王你知道了啊…”如意表情窘迫道,却低头敛下情绪,极力抑制住要滚出眼眶的泪珠。 这是父王,是她的父王,是自己少女时期除了成都之外最骄纵自己的人,天知道自己在后宫中,每每对着残羹冷饭,炭火陋烛垂泪,许了多少个愿望回到自己父亲身边。 “闹出那么大动静,父王想不知道也难了。快来谢谢你成都哥哥,要不是他,你不一定摔成什么样子呢。” 如意移步,她心里偷偷比量,这时的成都,已经比她高出一头了。 她眼底的雾气还没来的及收起,抬首便正好被男人逮了个正着。 “郡主,在下宇文成都,许久未见郡主。”成都面容清朗,轻声道。 话语轻轻,两人目光相对,这双自己熟悉至极的眼睛几乎要戳进自己心窝子里了。 成都只见小姑娘眼中似又要泛起雾气,不禁暗自想:许久未见,这小郡主,竟是出落成一个小哭包了? “成都。”杨如意眨着两只还亮晶晶的眼睛,直视宇文成都,一点见到外男羞怯避讳的意思也没有。 “我听父王说你在外习武,可照顾好自己了?” 宇文成都怔愣,似是没想到小郡主会问这个。 “成都过得很好。” … 饭桌气氛愉悦,两个小人儿被安排坐到了一起,便更可以说许多话。 “你常年在外,可有些新奇事儿说与我听?” “各地有各地的景致风俗,都有特色。”成都敷衍道。 到底还是这个呆瓜,让他讲故事,可真真是太为难他了。 “哪处最有意思?” “…...” “那你最喜欢哪处?”如意无奈道。 “京城。”他难得的脱口而出,没有半丝犹豫。 “京城有什么有趣的事?我自小便长在这里。” “…...” 得到的又是成都一阵蹙眉深思。如意都快气笑了。 “换个问你罢,席上这些点心菜肴,你可有偏好的?” “......” 成都并非不想答,可他对于吃食,真的没什么讲究。他是朝廷将军,出则黄沙漫天,山峦剪弩,血肉残肢里都是跟将士一起,军粮哪有可口一说。等到归朝,他又是宇文家长子,真正的高门贵子。 若不是他自己争气,这门荫官禄,他自生便攥在手里了,哪需要苦练武功,出生入死。他的口腹需要在这两个身份里找个平衡,自然是倾向低点。吃食不过是果腹之用罢了。 如意又撞了一次南墙,不死心,道:“这马蹄糕,云片糕,都是我最爱吃的,你尝尝。”如意把盘子都推到男人面前,脸上期冀满满。 顶不住小姑娘的目光,成都只好一试。无奈小姑娘夹得飞快,仿佛故意要看他笑话一样,想让他吃到鼓腮。 如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如大梦一场,她真怕这如同琉璃散,铃铛碎玉剩她自己默然。便想着与他说更多的话,也听他说更多的话。 从如意这个方向看过去,成都鼻梁笔直高挺,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总是漆黑得像深湖一片,勾得人想往里看。睫毛浓密,嘴唇薄而红,如今因为如意投喂东西太多的缘故,一双好看的眉毛就轻轻蹙起。 如意心想:这男人,上一世觉得他木讷没趣,这一世竟是越看他越觉得好玩,他不说话,她便想逗他说话;他蹙眉,她便想哄着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章 流氓惧将军 待到宇文父子二人要告辞时,如意仍是觉得意犹未尽,像是有满腹的话要说,满肚子的疑问要问。宇文小将军要是知道,肯定要扶额叹息了,她的疑问五花八门,好听点说像是天女散花,砸的他脑袋都冒星星。 如意这边还憨痴的看着成都离去的背影,脑门便被敲了一下。 “哎呦。”如意捂住脑门叫喊道。 “小丫头,这下是罚你爬墙,方才家里有客人没来得及教训你。都把脸丢到府外了,一点也不为自己以后嫁人想一想。”晋王妃严厉道。“你这样的以后哪里有人要你。”。 “没人要我岂不更好,我就陪父王母妃一辈子。”说罢怀抱着母亲的胳膊,小脸在胳膊上又是蹭啊又是撒娇啊,把人家好好的衣服弄得一团皱。 如意这话是真心,她重生归来,想念极了父母亲。若不是害怕二人发现异常,她的眼泪早就止不住了,肯定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一样滴答滴答的。 后世称晋王为暴君,其肆虐堪比桀。可之于十五岁的如意,他只是父亲。是她闯了祸做了蠢事一切一切的靠山和退路,是她张扬恣肆,天真烂漫的底气。 上一世朝廷崩乱,父亲被逼自缢。 因为他这一死,自己对他所有的怨气也只化成了深深一声叹。 晋王妃带着一尽皇室,辗转各处。既要维护皇室最后一点尊严,又要在新旧交替的朝代之间为众人觅得立足之处。其中心酸冷眼,如意想都不敢想。 这样无忧无虑的的岁月,父母如山,朝堂安稳。 若是梦境,便是这世上最柔软甜蜜的梦境;若是转世劫,她愿永生历劫,不入轮回。 “宇文成都比你大了几岁,却比你稳重得多了。改日得着机会,好好谢谢人家。像成都这样得青年才俊,便是多接触接触也无妨。”晋王出声道。 如意看着这个时候的父王,几乎出神——她上辈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王,蜕了恭顺敬孝的胎体,整个人在逐鹿场和江山局中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手中握的所有东西,亲情,金钱,爱情,全都是他一张张码好了的牌——就算是她这个平日里受宠的宝贝女儿,也能被他推出去做不少事情。 她杨如意如今,自然能将他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精光看个通透。 晋王和王妃是另有考虑的, 虽说这奏折上写着——“杨广绝无任何越俎代庖之心,无结党营私之举,所作所为是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愁,绝无二心!” 可整个朝宇都知道,宇文家是根深蒂固的晋王党。若是中间有姻亲,那更是好上加好。一来宇文小将军做了晋王府女婿,晋王羽翼中有了虎将,以后能掌兵;晋王也少了背腹受敌的风险。二来但凡以后有什么意外,如意许是能够在宇文家的庇护下逃过一劫。 如此一来,若是两个孩子培养起感情,互相有意,那岂不是圆满。 如意思绪被拽回了些,她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她父王母亲在打什么算盘。不禁责怪自己—— “如意啊如意,上辈子不怪别人说你,就是个猪脑子。放着父母支持,玉树临风的宇文将军不要;非得去追寻什么自己以为的爱情,一点都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早就出现了。” ——真的是上天优待她,让他熠熠发光的出现。 想罢,极其愉悦的拍了拍双手,回到自己十五岁那时的少女闺房里。这景致风物,陈设布置,乃至此时风月,她都珍惜得不得了了。 没什么可纠结的,若是他不再那么触手可及,她向着他多走几步就是了。 刚重生时候的狂喜褪去,清晰的思考脉络就渐渐回笼。 如意可没敢忘了意识模糊时看见的那本史料,字字句句似铁证,狠狠扎根在脉络里。只是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就让人觉得庄严又肃静,不可动摇。 尽管没人用声音提醒她,可如意潜意识里就知道,无论再来几辈子,这一世这几件事都和上辈子一般,无法再变了。 隋炀帝,运河,贞观盛世,成都,呕血...所有这些在如意脑海里不停徘徊,旋成一个深涡,将她绞进鲜血淋漓的记忆里。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眼前的风雨就停了下来。 “成都,上辈子并非死于呕血!而是死于与李元霸的双锤之下!他确实身患呕血,隋末动乱频繁,烟尘反王扎了堆的扑向京城,他久病未愈,受呕血折磨许久,但确实是在最后那场对决中丧命。”如意喃喃道。 “可是为何?为何史料上是写他死于呕血?” 除非... 如意将翻滚的情绪又压回心底,虽然想起前尘痛苦让她心乱如麻,但是好歹她能从中缕出一条线,然后坚定前行。 ——那史书中关于父亲杨广登记,开凿运河,乃至被杀亡国,李世民开创盛世的事情言之凿凿,便是说明了他们作为这段历史中最重要的参与者,在书中有文有据,篇数详尽,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 ——换句话说,他们的命运,不可能被更改了。 ——那宇文成都呢?关于他的只有一句话,呕血。是不是说,只要让他“死”在史料的记载里,就可以平和安稳的度过下半生。 ——那自己呢,自己前世虽不得宠,身处后宫犹如冷宫。确是真真正正的炀帝之女,封号杨妃。自己的命运,可是能够改变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放手一搏,破罐子破摔,也不可能比前一世更坏了。 就算是饮鸠止渴,让她为了此生的片刻欢愉,再重温一遍王朝颠覆,人散如尘的心痛之感,她也认了。 毕竟,此生能与诸位再相见,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府上都知道,如意郡主最近转了性,嚣张跋扈的气场收敛了许多,待人亲和了不少,再也不折腾下人陪她偷跑出府挨罚了。加上小姑娘本就好看,眉眼一弯让人想把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全府上下都是对郡主一个劲的夸。 更让人匪夷所思是,郡主居然下厨了。还特意找了厨娘精心教她。 至于小郡主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府上十个人九个都会告诉你——我们家郡主有喜欢的人啦! “咱郡主铁定是喜欢宇文将军,你那天没侍候着出门你没看见。”那日在前厅侍候的侍女已经把整个故事讲了无数遍了。 “快,快再给我讲一遍。” “你不是都听了两遍了。咱小郡主刚要从墙上掉下来就被宇文将军抱住了。” 一片花痴惊呼声。 “不仅如此呢,我估摸着小郡主见宇文将军第一眼就喜欢。郡主都愣住了,还伸出手摸了摸宇文将军的脸。” “呜呜呜我也想摸宇文将军的脸。”另一个小丫头道。 “废话,我也想谁不想。”宇文将军孔武有力,相貌身段无可挑剔,那臂膀抱着自家郡主的时候,轻松得像根本用不上力气,嚯,在她们这群小姑娘眼里,这才叫男人呢。 “还没完呢,将军要放下来,郡主死活不让,非得要宇文将军给她抱进府里。” 又是一片惊呼,不愧是我们郡主,平时的嚣张跋扈劲儿这时候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众人纷纷赞赏式点头。 “后来啊,咱郡主硬是拽着宇文将军的衣襟说跟他说悄悄话。说的是:过几日乞巧节,你可得陪我一起过,本郡主要与你岁岁常相见。” 众人听得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郡主真是好样的。 但是剩几个清醒点的,不禁问道:“既然是人家俩说的悄悄话,你怎么能知道内容。” 这一下可给讲故事的侍女问卡壳了,怎么办,又不能说后半段是自己胡编乱造的吧,一挺脖子,道:“我就是知道!” 如意正痴心做糕点,哪里知道自己都被人编排“岁岁常相见“了。 若说她上辈子这些年在李世民后宫都做什么了,可能最拿得出手得就是厨艺了。因吃不惯宫廷里的陇西菜肴,便学了不少传统华阴厨艺,都是她小时候的味道。这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捡捡,一会儿给父王母亲送去,她里面其实是夹带着私心的。 “父王” 晋王放下手中书卷,眼看着小丫头快步来到自己身边,那架势,就差提着裙摆小跑了。 “父王快尝尝,女儿刚下厨做的。“食盒还没放稳,便出声道。 晋王之于如意,只是父亲,既慈爱又包容,甚至对她到了纵容的程度。所以无论后世如何评他为暴君,都与此时十五岁的如意无关。此生的历史走向,无论她能改变与否,她都想尽她所能,付出全力的,坚定的爱他们。 晋王看着小丫头笑得又甜又暖,眼睛里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笑着道:“让父王来看看你这个小丫头最近都折腾些什么呢。” 食盒是两层的,第一层是桂花糕,如意还精心的芡出不一样的内馅。第二层是马蹄糕,怕太甜如意特意将糖换成了藕粉,咬起来又糯又香。 “想不到才几天,我女儿的手艺竟然如此好了。”晋王尝了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我跟着厨娘学了许多样子呢,改天换样子给你和母亲做着吃。” 父女俩正笑得开心,外面来人传话,宇文化及来了府上。 杨广赶紧吩咐让人迎进来。 如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来的正好,让成都也沾个光尝下她的手艺。 便向父王道:“父王说女儿做的点心好吃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父王还能唬你不成?” “那正好宇文大人来府上,能不能让宇文大人也赏脸尝尝,若是好,便再带一盒捎给宇文将军。”如意垂手站着,额前的一排头发看起来乖极了,就像在努力的说服父王答应她答应她一样。 一听这话,给晋王听笑了。 “如意啊如意,我发现当年给你起名真没起错。你这哪里是万事‘如意’的’如意’,分明是打着自己‘如意’算盘的‘如意’。” “为了给成都送一盒点心,竟把你父王当试食人了是不是?” “父王少打趣女儿,我是要给成都致谢的,前几日我从墙上掉下,若不是人家宇文将军救我,我怕是现在脸还肿的老高,父王你说,这等恩情,该不该谢?” 该谢,顺便在他那刷个印象,让他知道晋王府里还有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惦记着他呢。 宇文府上,宇文成都正与麾下众将议事。 转眼间大家的目光都被一个风风火火送来的,精致得不得了得食盒吸引过去了。 大家围着观赏,打趣道:“咱将军终于出息了,可算有官家小姐敢送吃食来了。” “可不是,能不被他这张冷脸吓走的人也属实太少了。” 被自家将军冷冷扫了一眼,满嘴碎话被迫憋进肚里,八卦的气息就从眼睛里冒出来。 宇文成都摩挲着雕花的食盒,捏了一块点心出来,在大家的注视下,略有僵硬的放进嘴里。 还挺好吃,清甜不腻,唇齿留香。 “好吃吗?”众将眼巴巴的问。 “嗯。”成都自然而然的点了下头。 再抬头时,看着好几道揶揄的目光,登时有些坐不住了。 这群崽子,定是闲着了,竟有空调侃他来了。 他坐不住可以,他们可不行——“今日议会到这里了,你们几个去把校场了。” 众将一片叫苦连天,将军的玩笑开不得啊。 下午的校场。 几位平时爽利的将士聚在一处,一人拿一把大扫帚,神神秘秘。 “你们可听清了是哪位官家小姐送来的食盒?”王副将问道。 “不曾。但是我估摸着啊,有戏。”郑正义道。 “怎么说?”大家围了过去。 “你们没观察到,将军一听到是那位小姐差人送来的食盒,眉头就蹙起来了。咱们在夷狄边境那次,当地县令的女儿给将军做了菜肴,亲自送过去的。咱将军看都没看就给请出来了,眉头都没皱一下。”正义神神秘秘,一套一套的分析。 “你这玩意说的,将军罚我绕着校场跑二十圈的时候,眉头也是皱着的。难不成将军对我也有意思?”徐校尉道。 “说不准啊,将军这眼光也实在太次了。” 说罢,校场里哄笑打作一团。 如意发觉,只要她有那个心。她与宇文成都的缘分自然是一片大好。 刚才父王那个眼神,就差说:别说是送点心,就算是你让他来咱府里取,父王也这就跟你安排。你若是想今晚和成都一起吃饭,父王这就派人把他叫来。你若是想看成都用兵,父王这就安排观摩点将。 如意想想都笑出声来了,一朝重生,看什么都有意思。 她这边是有意思了,朝廷那面如今怎么样了? 如意记得清楚,今年她才十五岁。许多事情将发生还未发生。 文帝安在,太后虽身子骨弱,却御下极严,后宫中鲜少有能兴风作浪的女人。潜龙为嫡长子杨勇,早年未当太子时还被京城才俊赞赏,说他‘俊美好学,宽和率真。’ 可近些年来骄奢淫逸,品德不修。众臣看在眼里,又因太子心思似针鼻一般小,若有弹劾定伺机报复,故大多闷着不吭声。 好在朝廷里有像样的人,晋王杨广,待人恭敬,出入简朴,朝廷政事更是一把好手,故在文帝的子嗣里风评极好。 如意幼时不懂,当真以为自己父王品德高的像锡林郭勒的天一般。 如今算算,距自己父亲弑父登基,还有两年。 而这两年,自己能印证的事情,也就只有成都的呕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后来战事愈多累积下来的伤病,还是另有隐情。 抑或着,自己能不能趁现在,就好好养着他,让他别染上这种病。即便是染上了,自己也能排除万难给他好好疗伤,带着伤病上战场?想都别想。 想得脑袋都疼了,晃了晃脑袋从思绪里挣扎出来,偏头唤道:“巧儿。” 巧儿忙不迭的跑过来,手里还捧着用冰镇着的酸梅子。 如意看着巧儿生机勃勃的小样,心情好极了。 巧儿从小伴她左右,说是主仆更像姐妹,陪着她直到大隋没了,满地物是人非。她自己家散了,便想差巧儿回家去,回家团圆去,去过简单平和的小日子。巧儿那双含泪的眼她现在还记得——“小姐,我没有家了。家里人这些年战乱也都没了,小姐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可不是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的巧儿因着自家主子嚣张跋扈的个性,可没少受苦。 如意一边吃着酸溜溜的梅子,一边笑得狡黠。 巧儿挨着自家主子这个似笑非笑的目光,登时一个冷颤,弱弱道。 “小姐,咱这才消停几天啊,我还以为小姐转了性不爬墙了呢。” “不爬墙怎么出去?”说罢拽着巧儿就往墙边走。 嚯,好些年没爬了,连晋王府的墙都这么令人想念。就是太久没爬了,手脚不太利索,等两人翻过去,可真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小姐,咱现在干嘛去啊?”巧儿问道。 “宇文府。”如意摸了一把沾了灰尘的发髻飘带,潇洒道。 “啊?宇文府,小姐莫不是要去找宇文小将军?小姐啊,就算你要跟宇文将军‘岁岁常相见,也不能这么心急啊?夫人知道又改罚了...’巧儿在后面一边跟着撵着一边喊道。 宇文府上。 因着少将军办公练功之时不爱叫人打扰,院子里小鸟扑棱扑棱拍翅膀的声音都能被人听得清亮。 “!”内院小厮并手并脚的跑到房门口,左脚拌右脚的弄堪堪稳住身子。 “何事?”宇文成都放下手中的兵法,不耐道。 “刚才晋王家如意郡主到访,让小的捎口信给您...” “谁?” “如意郡主。”他怎么可能会认错呢,晋王家的小郡主,一身素裙往府前一站,就像是掐了蕊根的一束花苞,盈盈带水,俏生生的让人过目不忘。 “亲自来的?” “亲自来的。”这下这人手中的书卷拿不住了,又问道: “现在人呢?” “已经走了,留下句话就走了。”小厮想起小郡主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顿时面对自家将军也敢说话了。 “什么话?” “如意郡主说:让我问问您她送来的点心可还好吃?” 宇文成都蹙眉,不明所以。 “还有吗?” “郡主说要让您先回答才能说下一句...” “我是你主子,郡主是你主子,说!”宇文成都扶额,这小丫头真是有本事,两句话就把自己府上的人都搞定了。 “小的不敢,小的错了。郡主说,您若是说是,就让我再问问——那好吃怎么不知道来我府上亲自谢谢我?”家仆说完暗自擦擦冷汗,这如意郡主可真是敢说,他光是复述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再偷偷抬头看看将军表情,竟然只是蹙眉,没有多余怒气。 不免疑惑极了,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又看了自家将军几眼。 “看什么呢,下去。”宇文成都喝到。 家仆一边默默退下一边想,这才像自家主子,刚才那个默不吭声像什么样子,活像是为情所困了。 快回后院跟小侍女们说说,可了不得,有人敢跟咱家将军这么说话了。 一边如意可在街上玩的正好。 算起来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上街,兴致好得很。左逛逛右瞅瞅,最后把目光定在一大束冰糖葫芦上。 这种天气竟然还能吃到冰糖葫芦,她还以为这糖浆都要热化了呢。 山楂沾了糖浆,不仅饱满鲜亮,而且晶莹剔透得好看。放进嘴里更是酸甜汁水溢满味蕾,真是好吃。 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后还心情甚好的举起来欣赏。 谁料到这一欣赏不要紧,没看路可就不小心撞到人了。 还没等如意哎呦出声,对面的人就大声嚷起来了。 “哎呦,还是位姑娘。” “哪家的小妞撞了大爷我。” 如意脸色登时就沉下来了,撞到谁不好,大白天的竟然也能撞到地痞流氓。 眼下人少,不能跟这种无赖纠缠。 拽着巧儿闪身就进了对面成衣店,这成衣店经营的是男子装束,又是上好的面料,华贵的很。自然就把小流氓栏在了外面。 如意出来就是为了置办几身男装的,以后总归是要出府的,男装方便行动。 行头都置办完了,小流氓竟还在外闲逛未离去。如意叹口气,这下麻烦了。她平安到府上倒不是难事,差成衣店伙计去晋王府找车来接便是,可若是乘车回去,不就被母亲发现自己又偷跑出来了吗?肯定免不了一顿家法。 如意摇摇脑袋,小模样甚是可怜。 如意支着下巴终于等来了晋王府马车,却惊奇的发现——从车上走下来的人竟是宇文成都! 如意一下就乐了。 真是的,一个小流氓,竟麻烦宇文将军亲自跑一趟。 天宝将军在外,怕什么一个小地痞,乐颠颠的提着裙摆便跑了出来。 宇文成都看着小姑娘欢喜玲琅跑向他的身影,心有些像街边小摊上卖的拨浪鼓,摇摆着轻轻敲响了一下。 又想,这丫头穿成这样,人人一打眼便知是富贵人家子弟,又是女孩子,一双剪水杏眼像灌了清冽的秋水,勾得路过的人也不免想多望两眼。也不带个会武功的侍卫在身边,就敢出来乱闯,不怪总挨家法,晋王妃可是操碎了心。 “宇文成都来接郡主回府。”成都拱手道。 “成都,怎么是你来了,你从哪来的?”小姑娘双瞳剪水,水汪汪的直望着他。 没功夫细细回答她问题,看见她刚才冲自己跑过来的样子,成都心里莫名烦躁,直接就给她塞进了马车里。 成都在外驾车,耳朵旁边一直没消停。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来了?” “莫不是从我们家来的吧?” “你是不是去登门致谢,结果没见到我的人?” “这可太不好意思了,我本来打算快点回来的,没成想路上让小流氓缠住了,在成衣店里躲了好半天。” “那个小流氓可无赖了,非得说是我撞了他,还管我叫小娘子。” 如意没掀开帘子,不知道宇文成都的脸已经黑成什么样了。 “我说天宝将军,虽然我们有些年未见,但是我俩可是正经的青梅竹马,这口气你不得帮我出了?”如意说到高兴处,上前掀开车帘道。 马车颠晃,他脸更黑了,就小丫头那点力气,门框都把不牢。 “进去!”成都喝道。 如意扁扁嘴:“是了是了,这么凶干嘛。“ 过了一阵儿,宇文成都便听见里面低语,如意冲月儿小小声说:”月儿,你看,像他这么凶的人,以后是很难娶到媳妇的。” 这话要是被宇文将军部将知道,肯定拍手称是,头都要笑掉。 宇文将军倒是没笑,只不过攥着缰绳的手也跟着抖了一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章 无意窥心事 如意在后厅正堂,跪得笔直。看着晋王妃攥在手里的几寸来长的戒尺,心里问候了那小混混八百遍,真是托了他的福。 偷摸侧身去看宇文成都,才发现他也扑通跪在了自己旁边。这人,真是的,你跪有什么用啊,你替我解释解释求求情啊。 被宇文成都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那意思是:你偷跑出府是事实,如何求情。如意觉得他拱手的动作一点都不像跟母亲行礼的,倒是像在跟自己说:郡主,自求多福罢。 登时一张笑脸就蔫了下来,转而向母亲道:“母亲,我偷跑出府确实是事实,但可否容女儿解释一二?” 晋王妃捏着戒尺,正色道:“既偷跑出府是事实,就该罚。” 完蛋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母亲是真的生气了,肯定逃不掉了。 正打算梗着脖子,一咬牙就把这顿戒尺扛下来了。 只听戒尺抽在皮肉上狠狠的“啪”了一声,母亲可真是用了好大力气。如意眼睛闭的太紧,连带着整张脸都抽抽起来。半晌才发现,哎?怎么不疼。 再抬头望时,发现自己被一个宽阔的臂膀遮了起来,仿佛一只臂膀魁梧的海东青,用自己的血肉和力量去保护小鹰。那戒尺,就狠劲的抽在了他身上。 她有多久没被他保护了,如意的眼睛登时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又回来保护她了。 晋王妃也被吓了一大跳,谁能料想这戒尺都打下去了还能冒出来人。 成都拱手恭敬道:“末将斗胆,郡主出府是实,但是碰见贼人也是实。末将见到郡主的时候,郡主明显受了惊吓,在车里就快要哭出来了。” “可否请王妃念在这个份上,让郡主休憩平复一阵,过两天再罚也不迟。” 成都真好,连给她求情的话都说的坦坦荡荡。 晋王妃的怒气也消了,平白无故让成都挨了一下,心里过意不去,伸手将孩子扶起来。 扭身冲如意道:“今日是成都替你求情,这一顿戒尺就免了。” 如意刚要咧开嘴笑,就被下面的话给憋回去了,“但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且在这罚跪半个时辰,禁足半月。” 如意赶紧伸手揉揉膝盖,安抚安抚,别吓着了,跟着我可受苦了。 厅中就剩了成都和如意两个人。 成都想:这人被罚跪的态度倒甚是乖巧,像摸清了套路,家常便饭一样。 一边跪还能一边扭头冲自己笑,一双眼睛像珍稀的云母石。 “成都,你在这陪我跪吗?” 若不是说出口的话句句气人,成都真要被迷惑了去。 “嗯。”回答十分简洁。 才说完就感觉到自己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两下。 “那个,谢谢你刚才帮我挡了一下啊。”如意声音轻轻,雾气又蒙上了眼睛。 “无妨。”依旧简洁。 “疼不疼?”感觉到如意的目光攀上他的背脊,宇文成都心里一阵颤栗。 “不疼。”好久没人问他疼不疼了,成都敛下眼中的情绪。 “怎么会不疼,我光是听就疼的不得了了。”成都侧头去看时,如意的五官都凑成一团,小脸抽抽的仿佛真的真切感受到疼了。 成都被逗笑了,“打在我身上,你如何疼?” 如意偏过头去直直的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她能如数家珍的说给他听,有失而复得的感恩,有焦躁不安的担心,还有...有甜蜜梦幻的欣喜若狂。 “我心疼。” 小姑娘声音轻轻,却重重砸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别过头去,嫌弃道:“没个正形。” 竟然被嫌弃了!如意撇撇嘴,竟然敢嫌弃我! 鼓起勇气跟他说句贴心的话他还嫌弃,小丫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的就冲人过去了,道:“你可再也别想从我这听到哄你的话了,我这不是自责让你替我受罚了吗?” 看男人还是把头别过去不看她的样子,小姑娘有些许委屈,又拽了拽男人袖口。 “你看你不是吃了我的点心嘛,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嘛。咱就算相抵了哦,你不能在心里怨我了,也不能做梦都是把这一下打回来。” 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絮叨。 成都终于把头转过来,道:“我怀疑郡主是专门传口信把我从府里叫出来,替你挨罚的。” 一听这话,正戳如意笑点上了。如意一边骂宇文成都没良心,一边笑倒在软垫上。 谁没良心? 宇文成都看,最没良心的正在软垫上捂着肚子乐呢。 晋王妃能看见院子里两人笑闹,不用放在心上,宇文成都这孩子有分寸。 进了屋子,乌沉香的烟线缭绕,在香炉上一圈圈的环绕附着,像屋里人挥之不去的心事。 晋王妃伸手,在晋王的额头两旁轻轻揉按,企图揉平男人紧皱的眉头。 “可是事情进展的不顺?”王妃轻轻出声问。 “倒是没什么不顺,甚至比想象中的更顺。还没等我安排的人弹劾,何御使就跳出来弹劾了。” “那可是坏了事?” “坏就坏在他在奏折里没少夸赞我,这奏折特意留中没发。今日父皇早朝完,把我留下来让我自己看。也不知这何营是真傻假傻,踩一捧一,结果真正被踩下去的只有我。” “这事啊,急不得。只要你万事小心,面子里子都做足了便好了。” 反手握住王妃的手,晋王出声道:“不如就此机会,让父王把我放回封地一段时间。一来少了些结党营私谋取太子位的嫌疑,二来张驰有度,朝廷这边一时也不能风云莫测,我走远些也好让他们看清我在朝廷里的作用。” “自然是好的,咱们一家好久没出京城了。” 晋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晋王叹道。 晋王妃萧氏知书达理,聪慧异常,颇知占候。所谓“贤内助”也不过如此了,若是杨广能在政治上有什么大作为,其妻自当有如虎添翼的大作用。连文帝夫妇都极为喜爱,皇后曾说,这等脾气秉性,若是生在她们独孤家,怎么也是要做一个女将军的。 晋王封地近陇西,狄道有唐国公李家,天高皇帝远,鲜少参与京城朝廷政事。但能拉拢,确实再好不过,进有百官,退有退路,不至于自家封地上都被人包了饺子。远交近攻,古人的道理啊,无论放在政治斗争里还是战争交手里皆准。 得了举家要去陇西的消息,如意惊得从榻上蹦了起来,怎么回事,前世没有这一出啊。这两日就要出发了?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怎么脱离她记忆掌握了呢? 如意那一瞬间忽然就乱了神,她还是怕,怕这是一场梦。可能下一秒便支离破碎,下一秒便是下人脸哭丧得发白,跟她说“皇上已经驾崩,公主快逃吧。”,抑或是她跑去见宇文成都,她心里一直坚定如山的存在,可转眼便是他输了的战场,她觉得自己都能清晰的看到他嘴边淌下来的血了,她甚至能尝到味道,铁腥带着麻木。李元霸的双锤啊,几百斤啊。成都再厉害得如高山一般,也是肉做的啊,五脏六腑怎么能扛得住啊? 成都,对了,成都! 她走了成都怎么办?这一辈子两人加在一起才见了两面。说到底还不熟识到让他惦记自己的程度。既然有晋王府举家归封地她记忆里本没有的这一幕,那会不会成都这边也会有什么变数。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上一世一般了。 失去和失而复得,让本来豁达乐观的如意变得像惊弓之鸟,想伸手去狠命抓紧,却害怕那东西太过珍贵,命里就不属于她。 京都的天似南海一般深邃,如意一眼就陷进去了,再也不想出来。 冲着头顶这片深海眨了眨眼睛,算是终于冷静下来了。 不属于她就不属于她罢,她尽她全部的力,这辈子能再见,就是她往生修来的了。 这一去虽然不知道多久,但是既然父王要有夺嫡这一出,那肯定这是个暂时之计。隔不了太久就会回来,他可是晋王啊,以后要当太子的人,他最怕朝廷变天了。 成都这边,还有几日。既然害怕他不惦念自己,那便趁着这个时间,做些让他惦念的事情好了。 后日就到乞巧节了,乞巧节,那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日子。这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后来有一对叫张拱和崔莺莺的眷侣,就在漫天花灯那天定情。可惜如意这点情怀没人给她细细记录,针针收藏,不然可能也让后来那么多人眼冒星星的羡慕呢。 如意做了点心,甜而不腻的枣泥糕,做成梅花状,真像美人额间一点相思,又香甜又可口。临了了神神秘秘的把东西塞了进去。 这次送点心的理由也非常冠冕堂皇——“承蒙宇文将军替我挨了罚,没什么好赠予的,这点点心算是一片心意吧。” 等到与宇文成都看见一盒精致的点心盒被送到自己案上,不禁扶额,这小丫头怎么着,送上瘾了?赖上了是怎么的? 无奈,打开盒子,捏起一块点心。刚要送到嘴里,就想起那张带着笑的小脸,笑得怎么说,晶莹剔透的,像是对你毫无防备的在说正经事。 可气是说出来全是不正经的话——“吃人家嘴短,你好歹也吃过我的点心,我俩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成都愕然,举着点心的手把东西放到嘴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小姑娘不在旁边,竟也让宇文将军独自享受了一遍难堪,真是太厉害了。 这丫头,肯定有事情。 点心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他本不爱吃点心的。 不知为何,宇文将军,心情甚好。 直到他打开点心盒的第二层,神情恼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章 不如来私会 那日傍晚,暮霭将尽。 将军马车从街上驶过,在一个街的拐角处停下了。 宇文将军一身黑色素袍,连系带都无一点装饰的颜色,偏偏衬得整个人恣肆精神极了,像是, 像是长起来的胡杨木,往那一站便拢着正气和顶天立地的感觉。 如意远远就看见他了。 这男人,不知道这么穿是不是为了低调。 可怎么办,人长得就不低调。 一路碎步过去,发现这人的脸色跟他的衣服一般黑。 “成都,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如意关切问。 这关切还未在自由的风里存留片刻,问话的人的手腕便被一把拽住,塞进了马车里。 “哎?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一句话不说就把我丢进来了?” 怜香惜玉?哪家的姑娘能被禁足期间还穿着男装跑出来乱窜。 还特意给他留了字条让他陪他乱窜! “杨如意,你知不知道,这是私会!”他说的咬牙切齿。 如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她若是他的兵,能被他踹着屁股满校场跑,临了还得把校场从头到尾收拾两遍,搞不好再刷几回马舍。 “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要走了吗?” “你一个姑娘家,这天都要黑了,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出来了,若是来的路上碰见点危险,都没人知道你丢了。”宇文成都怒气未减,丝毫没听进去如意的话。 “谁说的,你不是知道吗?”如意伸手轻轻拽住宇文成都半截衣袖,讨好道。 “哼,我知道?那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只有我知道,我可担得起这责任?”成都把脸别过去,不看那双又是讨好又是欢喜的眸子。 “不气了不气了哦。” “我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我不珍惜自己的名节。” 成都一出口,便知道这话说重了。 他不善言语,道理都说的清,可面对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不是校场上那群粗汉,一个个踹上两脚骂几句都没关系。尤其是面对她,这天黑露重不说,她明知道有些地痞流氓闲逛,她自己还碰见一次,一点记性不长都不知道害怕的。他也不是故意说话过分的,若不是面对的是她,若不是气急了,怎会...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挽回,只好缄默。 果不其然,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果断松开,一点留恋都没有,还甩了一下他的手臂。 宇文成都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我又不是天天都会跑出来,我又不是私会什么别人了,我这不是有正经事情要来跟你说,你看你来了我的问话你也不答,说的话你也不听。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偷跑出来见你了。”小姑娘本来不委屈的,甚至打算演一演委屈,这话一说出口,委屈的劲儿还上来了呢。 看着小姑娘哭腔都出来了,宇文成都端不住了。 “只有我自己在乎,我还巴巴的出来,晚上爬墙,墙好高,我踩滑了好几次,险些就跌下来了。来时候路黑,我本该走过来就好的,可是越黑越怕,我就一路小跑,想着见到你就好了,结果见到你就被迎头一顿训。” 成都手忙脚乱,慌忙道:“是我语气重了,别哭了。” “谁哭了,也不知道是谁没良心,我偷跑出来一次要冒多大的风险,你一点都不知道领情的。” “是是是,是我的不对。” “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的?” 难过也不忘了占便宜。 不要哭啦,再哭外面都能听到了。 宇文成都早早就想说这话,可他怕小姑娘听了这话哭的更凶,硬是挨到了她的委屈劲儿渐渐平复下来。 成都刚要开口问问她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外面便听见有人大声喝道——“我们是京城巡视,姑娘莫怕,里面的人快些出来。” 宇文成都脸都黑了。 “快些出来,我们查证!” 如意也愣住了,看着成都狠狠瞪她一眼而后出去。 还敢瞪她! “光天化日,这天还没全黑呢就敢在这欺负人了。真当我们巡视是吃素的呢?” 宇文成都掀开车帘,黑蒙蒙将要落下来的夜色让人看不清脸。 “赶快下来我们盘查,姑娘莫哭,一会儿我们亲自送你回家。”两个巡视气势足着呢,一副英雄救美大义凛然的样子。 临近看,才发现这马车虽低调,确是印着暗花纹的,想来可能是哪个有钱人的。 有钱人也不行?!一想到车里满脑肥肠的富商强抢民女,女孩孤独无助任人欺负,他俩的正义感简直冲了三丈高。 见出来的人磨磨蹭蹭不说话,刚要喝到,便听见熟悉的声音:“林越,陈彪,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林越和陈彪吓得一个激灵。 这满脑肥肠的富商,声音好像他们将军。 大了胆子邻近一瞅,完了,长得也一样。 可不就是他们将军! 可是,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啊。是将军让他们上街来巡视,说最近街上有流氓地痞出没,调戏良家姑娘。他当时那个严肃劲儿,让大伙也都打起精神来,天都快黑了还在巡逻,谁成想,大水淹了龙王庙,耽误了他们家将军调戏良家姑娘。 “将军,我们不知道是您。我俩以为是哪个流氓出没呢,耽误您正事了。” 说罢两人对了个眼色,脚底抹油,抓紧顺着巷子边溜了出去。 临过了马车,还不忘加上一句:“将军,自重啊。” “滚!”宇文成都喝道。 回到车里,如意笑得要背过气去。 “哈哈哈哈哈哈,成都哈哈哈,他们觉得你是流氓,强抢妇女那种。”如意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堂堂宇文将军,被人当成流氓。 成都脸更黑了,指不定回去传他什么呢。 罪魁祸首还在这里没心没肺的笑,一天不给他找麻烦都难受。 “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哈哈。” 成都无奈,只能等着小姑娘,看着她因为大笑从酒窝里绷出来的小桃花,心下一阵异样。 终于等小姑娘笑完了,这回可以说正事了吧,等来的却是小姑娘要回封地的消息。 小姑娘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平复过来,眉眼挂笑的跟他说:“成都,我要走啦。” 要走啦。 成都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光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一下。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但是确是要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未定下。” 归期也未定。宇文成都缄默,眉头蹙紧了。 “你看,我都要走了,你是不得带着我在京城好好逛逛。我现在禁足,也就只有你跟母亲求情,我才有出门的机会。” 宇文成都抬头,认真的看着如意的眼睛,想从里面找些什么。 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听她这么说话,心里挺不舒服的。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只是帮她出府的一个工具,就是个玩乐的工具,跟她的蛐蛐笼子,冰糖葫芦,纸牌投壶,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成都再度把脸别过去,道:“成都这几日公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陪郡主玩乐。” “可是我过一段时间就走了啊,你就有可能,很久很久都见不到我了。”如意急了。 对面的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走了就走了,哪还值得大费周折跑来知会一声?”说着如意脾气也上来了。 成都心里酸涩,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说了更不好,只好闭嘴。 “好,算我自作多情了。我也真是的,明明之前都说的再也不说哄你的话了,居然又跑过来把这个当作重要的事情跟你讲。”如意心里也不好受,像是被摁在酸水里洗了好几遍,拿出来湿淋淋的晾晒,等着水分挥发,只有酸意挥之不去。 “我还想着,后日便是乞巧节,走之前你还能陪我一起逛个花灯。”说完吸吸鼻子。 道:“你也别想多,我在这京城鲜少有玩伴,能把我捞出府去的更是少之又少。你既不愿意,我也不求着你。” 你看,自己在她心里,就是个玩伴。 他本没想要那么多的,是她说一些不正经的话。自己虽然劝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可是...可是哪里有她这样的。她是小姑娘,心思纯粹得很,藏字条可能就是觉着好玩,做点心也是觉得有趣,也许看他纠结别扭的样子也能满足她的恶趣味,心里乐开了花。那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如意得不到对方的反应,自己像是个小泼妇,自言自语没完没了,人家都不理她。 又委屈又气,起身便要下马车。 成都一把拽住要走人的手臂,道:“干什么去,不知道天黑了危险?” “危险又如何,也比在这受你冰着好。”如意的嘴撅的老高。她本没有这么细的心思来着,被拒绝了就被拒绝了,他又不可能次次都冷着脸,自己死皮赖脸再多说几次便是。 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人一点都不惯着她了,她心里酸涩,不知道从何说起。 “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行,你送我回去母亲就发现我偷跑出来了。” “我不让他们发现。” 两人一路无语,如意也别开脸,成都的目光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只得僵硬的看着自己的衣袖。刚才这片衣袖,被小姑娘拽在手里来着。 小姑娘就坐在他旁边,车里地方狭小,他能闻到少女香,香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几乎一侧身,就能挨到她。他身子僵硬,挪过去也不是,挪走更刻意。只好跟着心里的意思,身子悄悄向她的方向倾斜,慢慢的一步一步。 可是府旁的小巷,很快就到了,看着自己还未靠过去的僵硬臂膀,成都第一次埋怨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一边如意连别都没道便要下了车,本来狭小的车里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成都觉得,空落落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章 心开多一窍 抬帘看向小姑娘穿着男装略显单薄的背影和那么高的院墙,心中一紧。两步就上前,一把环住小姑娘的腰肢,一个用力边掠过院墙,将小姑娘稳稳的放在院中。 如意都呆了,真好,会武功真好。那么高的院墙,她爬一次半条命都没了,他倒好,好家伙,一下就飞过来了。 “下次莫要再爬墙了,知会我一声就行。”我来带你出去。 “郡主保重。”轻声说罢又掠过院墙,灵敏矫捷的像一片影子。 回到车中,成都自己平复了一阵。手上的温度仿佛还在,明明没那么烫人,却丝丝缕缕的挠着他的心门。 她说她本想跟他一同过乞巧节来着,虽然她说的是“陪她逛”。 真是,心烦意乱。 暮霭落尽了,云和月缠绵。 辗转反侧的人有很多,有刚受了委屈的如意,她还是有很多怕的东西。头一份便是抓不住宇文成都,本想趁着乞巧节一起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这个木头不仅油盐不进,还不知好歹的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语出伤人,这辈子怎么了,宇文成都转性了变成带刺的木头了? 她想了想宇文成都带着她□□的身影,觉得,这个男人这身本领,若是不当将军。也能做响当 当的江洋大盗,这金银财宝,可不是手到擒来嘛? 有心中酸涩的宇文成都,他睡不着,酒壶也端了起来。他有在心中珍藏多年的秘密,可他舍不得说出,不敢说出。顶天立地的天宝大将军,也是有惧的,他惧他珍藏多年的宝物,出口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淹没在她嘻嘻哈哈的打闹敷衍声中,甚至,陷进她的调笑声中。他甚至难受,他难受自己一个能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怎么忐忑到了这种地步。 还有谁呢?还有住在一处的林越和陈彪,两人猜测将军娇藏的佳人许久。从前一阵写诗助兴的京城才女林娉之,到朝廷百花宴上对将军芳心明许的罗千金,兴致勃勃毫无睡意。 “能不能,是那次给将军做点心的姑娘?” 八卦的气息十足,他俩是最应该早睡的,明日的扫校场和马舍的重活,还在等着呢。 如意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今日收拾行囊,怕是明日就要出发。 就算成都反悔,两人也过不上这个乞巧节。“我也不盼着跟他一起过。”如意赌气想。 可是有一件事如意想不通,举家归陇西,就意味着,将要见到李世民了。陇西唐国公,与他家封地离不了多远,定是有拜访一出的。如意不禁忐忑,上一辈子,不是这个时段见的面啊。无论如何,见到这个男人的时间,推的越后越好。 过了晌午,晋王差人来唤她去吃饭。 小姑娘整个人蔫蔫的,拖着步子到了前厅,才发现宇文成都也在。 这男人,现在出现在这里干嘛? 自己想找他的时候得费上好大的周折,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反而近在咫尺。自己又不是受虐狂,才不要搭理他。 “如意,怎么不叫人?” 如意瞥了成都一眼,还是没说话。 一桌饭菜香喷喷,如意才没空搭理这人。 顾自就了座,听着一桌说些家常话。 谁知今天的饭桌家常话内容硬是拐到了他俩—— “到底是孩子大了。” “你俩幼时亲昵得不得了了,你那时候还唤他成都哥哥呢。”如意没礼貌,晋王妃脸上挂不住了道。 成都哥哥?这么肉麻,怎么叫的出口的?可真是年幼无知不知道冰深几尺。 “你小时候淘的,连下雨时候门口的水坑也得去踩踩。” 踩踩还行,幸好不是滚滚。 “要不是成都硬拦着,你非得在里面打滚不可。” 如意满头黑线,想什么来什么。咋还要在水坑里打滚?一边想一边把面前的一盘“驴打滚”推远。 “等你胡闹完,鞋袜都湿了,就坐在水坑里不肯走。不肯走也没人背你,我和你父王啊,就在门口抱着膀看着你闹。” 如意抬眼看了一眼平时宠她的晋王,心想:这你都不抱我,你也好意思。 晋王干笑,那意思是:你母亲不让的。 “最后还是成都来把你背走的,怕你着凉还把披风给你穿。”晋王妃眼神深深,看着两人意味明显。 悄悄瞥那个男人一眼,哼,还行,还知道把自己背走。 她若是再能大胆半分,再留神一秒,便会发现一抹粉红已经爬上了那个神情自若吃饭的男人耳朵边。 无论这俩长辈怎么调侃,拿两人小时候说事,两人均是没什么动作。成都倒好,如意若是没动作,可当真不容易,若搁在平时,早就炸了毛红了脸。 晋王妃和晋王交换了一下眼色,登时就明白了,这俩小家伙,怕是闹别扭了。 许是久在朝堂,这等真淳愉悦的情感已少之又少,就算看这两个小年轻的闹别扭,他俩也是心中觉得好玩。 便跟两人找台阶下。 “成都,这一去不知多久归京。你父亲素有心悸,你待会儿回去,把我准备好的雪莲和冬虫草带回去。”晋王发声道。 “成都记下了。” “如意,陇西风沙重,你收拾行囊时候别光捡着好看的。带一两件大氅,好御风寒。”晋王妃谆谆道。 如意点点头,乖巧得很。但是目光和筷子似乎始终没离开面前的一盘菜,眼都不抬。 “成都,你也是。” “谢晋王妃,成都记下了。” 如意听着这一问一答,这才反应过来,宇文成都也和他们一道去?! 猛抬头,还没把问题问出口,便觉得三人的表情一致的不可置否,像是在戏弄她似的。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年幼还是个奶娃娃时候的晋王府门口,大家都欢喜得看着她玩水作闹。现在 回看去,那宠溺劲都快溢出了记忆。 “成都这回护送我们到陇西。本不打算折腾成都一趟的,但是他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怕陇西路远,路上再出个万一,一定要亲自送到。真是好孩子。”晋王和王妃一边解释一边赞道。 如意看向那个假装正经的男人。 墨发高束,一身暗花玄衣,领子也是束起的样式,扣子硬生生系到最上面一颗。从侧脸看过 去,剑眉星目,眉眼凛冽,甚是难以接近。 当然,如果忽视那只与脸色及其不符的红透了的耳朵的话。 如意差点就气笑了。 还说什么天宝大将军,真真是个别扭鬼。这是在干嘛?跟自己道歉吗?看那耳朵红的,像是皇宫里进贡来的红珊瑚。这人真是,以为自己还是几岁小孩吗,心口不一。 唉。 如意叹了口气,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这别扭鬼计较。 心情一下就拨开了云雾漏出了日光,笑意又挂回到了眉梢上。甚至刚才假装出来的食欲这会儿都真出来了,甚至把“驴打滚”又拽回来吃了好几口。 还有半日便要启程,如意想这京城的好多东西都得好久不见了。心里想着还怪放不下的,故而求了母亲,看在这临要出行,时段特殊的份儿上,免了她这足禁,让她上街能逛上一逛吧。 晋王妃府中一堆事情待安排,萧氏自然没有时间顾看这个惹事精。顺了她的意,但是要求必须让成都照看着,别临走了还给她惹事。 如意在心里已经饶了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但是嘴上可不一定。 她和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只是那话好像是对着风说,对着地说,对着门口摇摇曳曳的杨柳说,就是不直面着对他宇文成都说。 如意是个鬼精灵,她在等着成都开口。 果不其然等她不说话了,宇文成都终于憋不住了,轻声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如意偷着乐了,憋不住了吧。 但是面上神色不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拉过巧儿。“巧儿,我听说陇西的男子,生的很是魁梧。而且陇西重武,那些男子从小便骑马射箭,等到我去了一定要看,定是漂亮极了!” 巧儿也满脸无奈,这话,不用耳朵听都知道不是对她说的。 宇文成都目光暗得像化不开的夜色,脸色黑的不行。 小姑娘爱着鹅黄,一身鲜亮甚是乍眼。柔柔的身段,如墨般的长发,系上玲琅飘带,转身说话间露出一段雪白娇嫩的脖颈,就是平常在街上这么走着都熠熠生辉。 他后悔了,他后悔不让小姑娘偷跑出府,起码偷跑出来的时候,穿的是男装。 “将军!末将拜见将军。”正走着,如意还没说开心,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竟像是,昨晚拦车的声音。 看宇文成都的神情,估计就是了。 谁料他竟出声道:“你来的正好,晋王郡主的侍女忽然身体不适,不能陪郡主逛街了,你把她送回去。” 说罢当事人愣住了,“不是,将军,我没不适。”巧儿磕磕绊绊的出声。 “让他送你回去罢。”成都的态度简直让人不可抗拒。 “啊,好的,好,那郡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7章 两人遇青楼 如意看这个男人这一番表现,实在太有趣了,便安抚月儿回去就回去罢,她自己也能逛开心了安全回去。 就剩他们二人,成都又开口道:“郡主可了解在下?” “嗯?”如意一愣,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给她将道理,让她知难而退的前奏? “在下七岁学武,骑马射箭从小都是拔头筹。”成都昂首骄傲道。 如意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这男人,是在吃醋,吃她刚才说陇西男人善骑射的醋。直笑得伸手攀住成都的肩膀才能站稳,道:“这么厉害,那不如你有空来教教我骑马吧。” “自然是可以。” 那样子,像一只不服的大公鸡。 如意顿时气全消了,欢天喜地的逛,掰着手指跟成都讲,这桂芯坊的枣糕和栗子酥,福贵酒楼的松鼠桂鱼,还有静舍的羊脂玉,红玛瑙,她若是走了肯定会想念得不得了了。 想念得不得了吗? 一路叽叽喳喳的说话,也不知道宇文成都听没听厌。 “成都,我小时候的事都不怎么记得啦。我那时候唤你成都哥哥,你唤我作什么?” “你不记得了?”成都顾自惊讶了一下。 “许是大了些有一年高烧不退,幼时的事情,记不得许多了。” “记不得了...我还以为...” “你嘟囔什么呢?”如意好奇道。 “没什么,走罢。”成都表情复杂,怎么复杂?如意形容不清,似是失落至极,又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有,反正有好多她看不出的东西。 心下也思量,宇文成都,上辈子有这么神秘吗?还是,上辈子自己没用心来观察他? 看成都动了身,打起精神又追上去。 “你说嘛,你记得吗,你当时唤我作什么?” “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说啊。” “莫不是给我气了什么外号之类的?” 她一直聒噪询问,路上人又多,怕她开心起来什么都不顾了。成都扯出一截袖角,道:“给。” 如意开心了。她低头看着宇文成都抻出来的半截衣角,暗花纹的玄衣,踏实得像悬崖峭壁上耸立千年不倒的一块磐石,仿佛接过来,搭上了,人便安定了。 人流往往,她捏着宇文成都的一截袖角,笃定而自在的往前走,恍惚间竟有了一辈子就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这时候的如意是想象不到自己过一会儿的暴怒的。 两人在桂芯坊的二楼,一边吃着栗子酥,一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有趣事。 “你尝尝这个,若是好吃,我下回做给你。” “做给我?”成都捏着小小的糕点,出神问。 “是啊,上次我带月儿来,她说枣泥糕好吃,我两天便学会了。上次还给你带去点呢,我手艺 不错吧。每次碰见这种我不会做的吃食,我都想试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每次碰见新的东西都跃跃欲试,不是特意对他为之的意思。 敛下情绪,将糕点送到嘴里,嚼出的大多是酸涩。是他想太多了。 “成都,那是何地,我在这看着,里面像是金碧辉煌的。”如意四处看,寻到好玩的眼睛都放光了。 成都语塞,因为如意指的,是一处青楼。 还是京城里出名的大青楼,显贵人家的小妾艺妓,大多都出自那里。各家夫人平妻,最看不惯的,三天两头就要被闹一通的,也是那里。 如意年纪小又单纯娇憨,自然看不出“风月楼”底下挥弄着手绢里面藏着的痷臢,可成都坐在这仿佛都要闻到了那股呛人的香脂味。 便随口扯道:“许是哪家新开的客栈,郡主再尝尝这盘。”而后不留痕迹的把马奶糕推到她面前。 如意点点头又研究别的东西去了,成都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谁成想,如意吃好了下楼,硬是往反方向走去。 成都没明白这丫头的用意,等到明白过来了,都已经走到“风月楼”牌匾底下了。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紧用魁梧的身体护住如意,带她赶紧走过这门口。 谁成想如意已经看清了。成都之见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小身躯,笑得好看,糯糯出声道:“风月楼,成都,这怕是青楼。” 如果这是这一句话,不至于把成都吓成这样。 更吓人的是门口招客的老板娘看见了,又惊又喜,尖声道:“宇文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请进。”说着便扭着腰肢向他们走过来。 成都都不敢低头了。 天知道如意小郡主现在是什么表情,赶紧走出那片难缠的区域。成都只觉得护着如意的小臂生疼,低头看去竟是小姑娘手上用劲,狠狠的掐着呢。 “郡主,郡主,疼。”他求饶出声。 “那里面装潢可好啊?宇文将军!”小姑娘面上挂笑,说出来的话确实咬牙切齿,手上用劲更甚,恨不得把他的肉都拧下来。 如意哪有那么单纯,她是重生一回的人。刚才在二楼看那屋子飘出来大红大绿的彩带,便知道不是个正经地方。贪着好玩刻意走一遭,谁料给她走出这么大一个惊喜。 越想越气,恨不得咬一口。 等到宇文成都惊呼出声,如意才发现自己已经上口了。 “如意,如意,听我解释。”宇文成都打死也想不到这小丫头能当街咬他一口,可真真是气急了。 如意咬完,转头便走,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吗,到那种地方去,能是去干嘛?而且去到老板娘都眼熟他的程度,得去的多勤啊。 “如意,如意。”宇文成都在后面追,这回好,变成他来拽她的袖子。 “你少碰我,怎么,宇文将军说最近公务繁忙,竟是都把时间花在了这上,还果真是忙的很啊。” “如意,你听我说,虽然听起来不可置信,但是此事说来话长。”如意更气了,这男人怎么也变得说话一套一套的了呢。 “说来话长是吧,那我不听了。”使劲抽过袖子便走。 她听不进去他说话,他无奈,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他被误会也甘之如饴。 “如意,意儿,意儿...” 大街上就是这样一个情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气鼓鼓得走得飞快,我们宇文大将军在后头,无奈的一声声唤着也换不了人家一个回头。 等如意冷静下来想,这气生的,真是没立场。 成都虽然是别扭,可这举止行径都是和往常一样,连护着她的时候都是有理有据,坦坦荡荡。 有时候还得特意跟她解释一遍他护着的原因,能是什么原因。不过就是郡主身份尊贵,郡主年岁小不知世道,郡主顽劣性情不定诸如此类,真是好样的,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让他说的把自己推脱了个干净,一点都没有他宇文成都主动想去做的感觉。 越想越气,这男人,油盐不进,油盐不进就算了,招惹自己生气倒是一来又一来的。 如意没有嚣张跋扈到在屋子里摔东摔西的地步,巧儿这时候进来,只看见自己郡主气的鼓着一张小脸,把自己发髻上的簪花和轻步摇一个一个泄愤一样拔下来,再抓下来狠狠瞪一眼。 看巧儿进来了,如意道:“从香箧拿一只最尖的簪子来。” 末了又加了一句:“最尖的一只!” 巧儿收拾了郡主摘下的翠绿双步摇,悉心放好,挑了一只白玉簪递给如意。这白玉簪玲珑翠亮,纵是没有光照过来,也自己生一层温润的色。因着平时怕郡主玩闹太过,这只又簪底又太尖,不常带。这一拿出来倒是让如意眼前一亮。 如意道:“这只好这只好,看着白玉温润,实则簪簪割人性命。” 巧儿听得都要笑出来,她家主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父母又宠得厉害,能让她情绪这么波动的,除了宇文将军还能有谁。刚想开口为宇文将军辩白两句说点好话,就忽然想起来昨天送自己回府的那道身影,霎时间脸都泛了红。 昨日送自己回府的是宇文将军身边的副将,名叫陈彪。 这人活泼得很,跟宇文将军的性子像两个极端。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巧儿一边走一边想:这人怎么跟我家小姐似的,我家小姐还能好点,他这才第一次见自己居然就有这么多话说。 想罢,也抬首去问:“你家将军和我家小姐...” 陈彪:“?” 看着这人一脸怔愣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吧。可是小姐还给宇文将军送过点心呢,就在他们军营里一点波澜都没掀起?自己这么问,人家还不知道,弄的好像我们家小姐上赶子想有点什么似的。一边暗自后悔嘴欠去问,一边只好掩饰道:“没什么。” “你是说,将军和郡主没什么吗?”陈彪问。 陈彪其实是觉得俩人不一般的,他与将军虽然不算从小相识,可是从将军能征兵打仗开始他就是跟在身边了,什么时候也不曾见过将军身边有什么女色,更别提陪女人逛街了,还是单独逛街,是他家将军特意把人支走的! 但他前一天晚上刚见将军私下夜会,那小车跟金屋藏娇似的。听闻晋王府治家极严,那车里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如意郡主,故而巧儿一问,他也开始犹豫。 转念一想,这有什么的。男人嘛,就算是京城一个富足人家,还免不了三妻四妾呢,何况将军呢,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8章 归路遇劫匪 陈彪说完没等巧儿回答,旋即又道:“其实我也看出不对劲了,可是我当着将军的面,又没法真去八卦将军。”要不然该扫校场了。 巧儿闭嘴了,很明显不想再跟他聊这个话题。 没事,陈彪聊什么都能聊起来。他先是问了巧儿家在何处,在晋王府有几年了,晋王府的人可有说的那么勤勉。 一堆事情,一股脑都问出来对巧儿来说都够费劲的了,何况回答呢。 “你可是真的身体不适?”陈彪狐疑道。 “没有。” “那就结了,今天天气好,那两位主子也得逛些时日了。不如我们俩去那条街上逛上一逛,吃点东西。” 陈彪此人未进军营前,是江湖有名镖局家的二公子。 因上有长兄经父亲严格管教,下有父亲各房小妾搅事,母亲又去世得早,无人管束,造就得他性格极为乖张,很多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江湖上的人皆知刀以吴门最为擅长,其实刀斧皆为镖局常用之物。 八尺彪壮之汗,拎着几百斤的刀斧,光是看着就教人生畏,镖局还未动武就远远的叫人看见震慑。 吴门就是干镖局起家的,和吴门相对的便是陈彪家。单看陈彪似是乖张放肆,可他能做到副将是当真凭着本事的。 巧儿虽不知道这些,但是跟他走了半路也大概能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性格了,所以虽然一道上街这话有些孟浪,巧儿也并未觉得他不正经。 按理说她不应该私自接触外男,可是她前两日在那布料店里见着一块料子,青底白纹,虽素却秀气,极适合她这种做丫鬟的,却因着价格不低止了步。 这几天马上要离京了,估计回来了那块布料就得让人买走了,这下心里着了急,认着贵也想给它买回来。 故而陈彪说了这话,巧儿略微想了想就同意了。 一路上,陈彪见这小姑娘规矩得很。哪个女孩子不爱逛街,她明明兴致极高,却也不欢呼雀跃,只是眼睛滴溜滴溜转。 陈彪身量高,想看巧儿的话得低头。正低下头,便发现边上摊子的白玉簪十分好看。 这街边的摊子,白玉的品质自然不能是上乘,但是中间那点青绿玉絮,真巧被雕成了玉兰花的样子,趁得这簪子又灵动又有新意。 不禁拽着巧儿过去,拿起簪子便往巧儿头上插: “这个不错,玉兰花配小娘子。” 说罢盯着人家的发髻,觉得自己的眼光好极了。 被叫了小娘子的人,登时脸上都像烧了火。她在府里帮过烧火丫头的忙,被烈艳艳的火烤着,都没这么烫。 若说之前陈彪提出一道上街不算孟浪,这个举动可真是孟浪了。 不仅这么叫人家,还直接上手给人家簪到头上,最后还盯着人家不放。 可真是挺像不正经的人的。 陈彪反应比巧儿快,觉得好看,就自掏腰包付了钱。 对女人嘛,这些小钱算什么。虽然两人算才认识,可大丈夫,怎么能让人家小丫头掏钱。 谁知巧儿可没有欣然接受的意思,脸烫得吓人,伸手就把头上簪子拽下来扔给他:“谁要你的 臭簪子。” 一边脚步飞快,像是后面有虎狼追着一样不敢回头。 被扔一下的陈彪愣了愣,看着小姑娘飞也似的往前走的背影,喃喃道:“这怕不是个小古板。” 车马渐向华阴,地见黄土。 晋王回封地,车马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浩荡。 本来众人想象着一个拖满金银财宝的马车,硬是装了半车公文和书卷,以显示晋王勤于政事。 晋王与王妃一辆马车,子嗣坠后,如意本与姐姐南阳共乘一车。 地界颠簸,车中纵是有软垫也难免不适,南阳身子骨弱,方才停车的时候去前面软垫多的车子里坐了。 如意叹气,若不是和宇文成都赌着气,她真想去外面骑马走了。 可转念一想,登时打了个寒战。 幸亏自己未张罗出去骑马,上一辈子的这个时段,自己还不会骑马,自己的骑术还是成都教的。 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自如的出去骑马,怕是大家都会纳闷。如意提醒着自己,要将这件事情也记下来,放进自己那个记着许多细枝末节事情的香囊里。 她怕时间久了,自己再忘了许多东西。 车过山区,虽是平地,却有山上来的碎石。如意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掀开窗帘,好像看到了一道望过来的目光。 如意别过头刻意忽略这目光,道:“离出这山还有多久?” “过了前面的峡,就差不多了。”旁边小厮回复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刀剑声起。似是马车将要行进峡,俯仰两坡的贼寇已经算好了冲下来。 “兄弟们,动手啊!” 这劫匪一声喝下,边上的兄弟一刀便斩了马颈,鲜血和抽搐的破碎□□淋淋漓漓的洒了一地,沾得灰土和残草黑红腥腥的一片。 “保护殿下!”紧接着便是将士纷纷抽刀的声音。 如意不敢动,紧咬着下唇一丝血色都看不见,她能清晰听到马匹嘶吼,刀剑叮当相接,丫鬟尖锐喊叫。 混乱之中她车中也没丫鬟,两个相依的人都没有。想掀开帘子又不敢。 正听着,外面声音似乎更加嘈杂,男人的嘶吼和刀剑刺过身体的闷哼声更加浓重,血腥味更甚,像一张浓密的黑网,遮得世界除了恐惧半点也无。 但这恐惧似乎持续的太久,刀剑声始终不断。 如意混乱的想,这群劫匪人数一定众多,要不然成都手下如此多精良将士,怎会拖了这么久。正想着,便听见拴着自己车的马嘶吼一声,然后开始疯狂奔跑。 这群贼寇本没有激乱马匹的打算,这马车前辕宽厚,篷梁方正,搭眼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打扮。 只不过是混乱之中,一个盗匪的刀剑在马匹后臀处喇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他被晋王府的将士刺倒时,手里的火折子不知道怎么着,把马尾点燃了。 马匹受了惊,开始疯狂的奔跑。 若是平地还好,一刀宰了这畜生便可。可这刚好行进到山地,马后还坠着车,若是贸然斩马,恐车中人也发生不测。 如意的马车棚顶带着坠穗,平日随着马颠跑起来,像芍药里的嫩蕊,好看极了。可现在连那穗子都像感知到了情况不对,摇摆得像亡命之徒。 没人反应过来,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幸好宇文成都安排人手时,是有私心的。他将绝大多数放在车前,保护晋王和晋王妃。他自己领精兵坠于车后。事发突然,他分成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冲出了一段距离。 当务之急是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让马停下来车也稳当。 他跟着追了马车一段路,纵身一跃,总算稳当的坐在了车前。向车中人简洁道了一句,便狠命拽着缰绳像逼停这畜生,成都臂力惊人,可惜马匹已经不受控制。 成都懊恼,这次出行为了方便,并未带沉重物件。 因着是要远行,自己的凤翅鎏金鏜携带不便,便只佩了长剑。此时就看出鏜的好处了。 此时若是斩马,若是靠凤翅鎏金鏜的几百斤力量,往周围山壁上一撑几乎就能逼停马车,可自己手中拿的剑,成都一点把握也无。 山区四周环路,马匹肆意奔跑车厢摇晃,若是碰壁,这么大劲力足以让车里的小人儿伤筋动骨了。 受了惊的马带着马车跑到了崖谷处,成都看着山壁的几处突出的石头和渐行渐近的崖底—— “就是现在!” 离着掉落还有几丈,成都挥剑斩断马首,霎时间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他脸上。一手将剑别到石缝中,一手紧撑马车。 马车还是有重量的,随着惯性,纵是成都如此支撑也免不了带着冲劲。“别出来!”成都冲着车里人喊。 马车已经渐缓,照这个架势小半个车子可能滑下去,但是总归能停住。 可如意已经被颠得晕头转向了,上一辈子并未经历这一段,如今突如其来,她觉着自己脑袋像浆糊一样。 听见外面呼喊,马车慢了下来,她来不及思考,只想赶紧回归平地。手不自觉的上前拉开帘子,伸脚便往外走。 还未踏出两步,便落了个空。接着便是身子失重,还没等看清周围便跌了下去。 “小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9章 此中有深意 男人飞身向前,纵身便伸手去拽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姑娘。 拽住了,如意触到了成都半张手掌,却也发现成都自己也不在地面上了。 登时脑中铭声大作,飞快的想到: 她死可以,她已经活了一辈子了。成都不行! 他这辈子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他才刚刚开始啊! 登时手上的动作,从握住他的手掌变成了往外推,不是松开,而是固执的往上用力。 可是怎么可能能行? 已经从崖上掉落的人岂是她伸手就能推回去的?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回天乏力,于是双臂张开。 她想:若是她先他掉落,估计会缓冲很多,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吧。 如意没成想,掉落的瞬间居然可以那么短,短到她一瞬间就没了知觉; 可又长到她能看成都好多眼,看他蹙起来的眉宇,这人的眉毛真好看啊。 看他满脸的焦急,听闻宇文小将军征狄戎的时候,大漠中发现了敌军驻扎,率几十亲兵就敢直闯敌营,杀得一群人军心溃散,宇文小将军硬是眉毛都没皱一下。 这人这么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了啊。 再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只觉得疼痛袭来,一下便没了知觉。 崖上的晋王夫妇和宇文将军亲兵都急疯了。 不过是一伙盗匪,就算人多,也只是胶着片刻。 哪曾想这么一个拐口,竟搭了将军和小郡主进去。晋王一边紧抱住哭泣的萧氏,一边赶紧派人去崖底寻找。 众人都责怪自己,若是刚才挥刀的时候能快几分,若再多留个神,便能冲过去帮一把将军,若是再多一把力,也不至于刚好让两人坠崖。 这个档口的唐国公李家,为晋王的到来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是李渊素来严谨,做了这么大官大小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华阴官员都上下打点了一遍,家中各子也都挨个嘱咐过了。 晋王归封地,两地又挨得如此近,难免多有走动。李家再不济,也算是根基深厚。 不管东宫和晋王哪方登基,大小都动不得李家。 “投机之事过早动作未免是好事。圣上仍在,如今晋王势大,这两碗水想端平已难,再攀上关系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且不说对我李家不好,晋王那边也不免被皇上剪了羽翼。” “父亲今日说了这些,建成,世民,你们可懂了?” 李家是在远在此处的闲散国公,一无兵力,二无过多钱财,是政治斗争里的“远水”。 不管哪方在这旋涡里获胜,都将最后平定宇内之时收附即可。李家也只需在万般平定之后为胜利一方喝彩,再攀上几门亲戚,用不着拿全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做政治投机。 就像现在这样,与太子府晋王府都走动走动,即便是皇上看在眼里,也只能称李国公心系朝廷,不做结党营私之事。 看着两个儿子恭敬答是的模样,李渊不禁顿感欣慰。 他的这两个孩子实属良才,年纪虽未长,政治嗅觉还未成,但恭顺懂事,文武皆是卓然,成材巍巍而立也。但李渊不知,把两个碗端平这档子事,十几年之后也够他烦心的。 李渊做了唐国公十几年,该懂的道理绝不比别人少懂半分。 晋王之心明眼人一看便知,太子也确不像明君的料,只怕圣上百年之后,大乱不可免啊。 李渊抬首看了看已经连下好几日雨的天空,似是,又要变天了。 黄土石松,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下面的情形并没有众人想的那么严重。 枝条碎石虽是必不可少,但是掉下去没粉身碎骨已是万幸。 更幸运的是,如意张开臂膀,竟是被下头的一丛松木给接住了。 这松木终是没禁得住两人的重量,弯曲的树干折了,可这到底起了不少缓冲作用。 连着松木的枝叶,都给这两个人当了垫背。 如意再醒来时,天是黑的,很浓很浓得黑,黑到如意以为自己这次真的到阴曹地府了。 幸好一身酸痛唤回了她的意识,登下心惊,开始四处摸索着找成都。 触碰到几乎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温热身体,如意吓了一跳,摇着他的肩膀,一声声焦急唤道: “成都,成都...” 他怎么到自己身下来得,自己身上虽酸痛,除了手腕处一块被树枝刮破流血之外,其余几乎没有明面上的伤,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却没沾多少伤,堪称奇迹。 再看成都,显然是垫在自己下面,一只手还环着自己。 估计是两人一起坠到松枝上时成都换得位,跌落下来的地上有不少碎石,虽天太黑如意看不见,可是她已经能闻到血腥味了。 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拼命的摇晃着成都的肩膀,好似摇的越重,他便能快些醒过来。 这个傻子,自己不要他死啊。 成都武功高强,上辈子别说摇他,便是近了他的身他便自然就醒。 如今怎么摇晃都没个回应,如意的眼泪怎么可能还能禁得住,扑簌扑簌得便掉了下来。 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能是心里太过紧张,竟感受不出身下人出气与否,于是把手指探到自己鼻子下去感受自己的。 “哭什么?” 成都悠悠转醒,还未睁开眼睛,边听见旁边呜呜咽咽的哭声。 睁眼一看便是小姑娘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淌着眼泪。 如意听见声音,登时直接扑了上去。 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道: “宇文成都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啊,我既然都摔下来了,自然就生死有命。我不用你垫在下面救我啊,多疼啊。” “这么高的悬崖,你怎么说跳就跳啊?!” “快看看胳膊腿能不能动了,能动的话翻个身,我闻到血味了,你后背一定摔得疼死了。” 说着伸手就要去探成都背后的情况。 成都脑子刚清亮,觉得这人甚是聒噪,但是这么能说话,肯定是没怎么伤到。 那就行,于是又略略闭上眼。 “成都,成都!你怎么样?” “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啊!” 成都无奈,他身体四处乏力得很,好在几乎没有伤筋动骨,后背虽疼,但是腑脏未受损,想来都是些皮肉伤。 看小姑娘趴在自己胸前哭,本想再缓一下神这会儿也不得安静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该起来了。 此处为山地,崖下有丛林。树植如此茂密,怕是要有狼。 自己和如意这点皮肉伤,血腥味可能没那么重,可崖上他斩了马首,那鲜血淋漓淌了一地,若是有狼,难免就顺着崖上崖下四处逡巡,如今他手中未有长兵器,有些棘手,只能另想办法。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成都膊肘撑地,就要起来。 无奈胸前还有重量,自己都缓过来了她还没缓过来。 “起来了。”成都无奈出声。 “啊?对,你快起来让我看一下后背伤怎么样了。” 成都能透过浓浓的夜色捕捉到如意的眼睛,像是碧玺珠,这么漂亮的眼睛,就算是变成置于沙土里的小石头,也是要被小鹰叼走筑巢的。 后背的口子和伤痕都已经溢血,如意伸手去碰,沙土,布条,皮肉都粘合在了一起,轻轻一碰便听见前面人的吸冷气声。 怎么办?伤虽不致命可也够受的了。 如意眉头紧锁,她的担心和懊恼后悔跟他背后的伤一样,都粘合在一起。 定下心神,如意便要往外走。 “干嘛去?”刚走了半步手臂便被成都拽住。 “去找点东西。” “有狼。”成都淡然出声。 “狼?!”如意闻言心尖都颤了一下。 “你认真的吗?”这人说有狼的时候,简单得像是狼是他养的,比谈论自家有条恶犬还轻松。 “走吧,一起去。”成都撑着站起身。 这男人真是,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站起来,就是笔直坚定的。 就是那么简单的一站,仿佛就拢着清风。 他走在她前面,就像是一处黛色的山峦,踏实得让她想在山脚下搭庙建宇,于此久居。 想着眼睛又是蒙上一层雾气,赶紧提着裙角跟上。 成都找的是生火的木材和利石,她找的是干净的水源和草药。 黑夜太浓,深一脚浅一脚的实在看不清草药。 反正也没关系,有水就行。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男人,若是不及时清理,他的伤口免不了发炎,怕是要高烧一场。 “成都,你说我们俩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是不是已经是上天厚待了。” “是啊。” “若是没有你,我掉下来估计没摔死也被狼吃了,你说是不是?” “大概率是被狼吃吧。” 一句话吓得小姑娘抓紧了他的衣角,宇文将军的唇角,自己都没发觉到得勾了勾。 “你以前坠过崖吗?”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如意才没指望男人能正经回答。 “坠过。” “坠过?”拽着他衣角的手豁然一僵。 “我在山上学武。” 在山上学武吗?就从那上掉下去了?如意对成都的这段经历知之甚少,拽着袖口就想多问。 道:“还有吗?后来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0章 崖深照君心 “后来就自己在山崖底下醒了,就回去了。” “?”如意真的震惊了,她想过学武苦,没成想苦到这种程度。心里一揪,伸手摩挲了一下成都的袖子。 “那你同门师兄弟,你师傅,没有人发现的吗?” “没有。”发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师弟有一日贪嘴喝了偷了师傅的酒喝,就在崖边荡着,二百多斤的身子喝多了就觉得自己是个神仙,翻个身就掉下去了。再醒过来和一只公狼眼对眼,给气坏了,一掏衣襟,连个匕首都没带。一边赤手空拳锤狼头,把狼揍得嗷嗷叫唤,一边在山底大声咒骂: “你个狗逼师父,你大徒弟搁着躺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人丢了,要是再醒的晚点都喂狼了。”恰巧这声音被他师父听见了,禁了三个月的酒,关了半个月的小黑屋。 想到这不禁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引得如意移不开眼睛,道:“你定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快跟我说说。你是在哪里学武的?” “出山者不报师门。” “谁说的,我听说好多人一旦学了武,都是说我乃谁谁谁门下弟子...” “平庸之辈。” “啊?”如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成都是在瞧不上那群学点东西就嚣张跋扈的人,顿时心里笑开了,这个男人,有霸道嚣张也都敛在心里落在行动上,极少拿出来说,这一下,倒把如意逗乐了。 黑夜也有好处,它不会不忠,不会出卖少女的脸红和心动。 如意找到了河边,夜里虽黑,但成都听力极好,找水流对他实在轻而易举。没有器皿可乘,如意只好拔下头上的玉簪,谁能想到早上因为赌气教人取得最尖的一支钗,此时起了作用。 如意拽出里襟里没沾上灰土衣物,“呲啦”一声的将布料划断。 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问的成都。 径直走进水源,把布料认认真真浸到水里。近岸处水脏,如意垫着脚尖踩着石头往里走。宇文成都在后面紧紧跟着,:“别,慢点,小心湿了鞋袜。” 如意打定了主意心有成竹的很,头都没回的道:“没事的,你在岸边等我就好。” 说罢弯下腰,让冰凉的水把布都浸透了。起身时,双手捧着淋淋漓漓的湿布,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一个婴儿,如意怕水滴掉得太快,双手兜得紧紧的。 “你这是做什么?”成都看着如意笨拙的归岸的身影皱紧了眉毛。 “水啊,我们现在没有水,你背后的伤需要处理。” “你刚才进河中,是为了给我取水处理伤口。”成都犹豫道,他看见小姑娘一身狼狈,鬓边的碎发早就垂下来覆在脸颊上,却俏生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又坚定又明朗。 她说:是为你处理伤口啊。 是为我处理伤口啊。 成都心中一紧,酸涩感顺着腑脏蔓延,连带着后背的伤口都像被火灼一样。 成都面上有变,却也没说什么能让小姑娘高兴的话。只是她如今手中捧着那些湿布,无法拽他衣角。如意侧首一看,便是宇文成都的一只手臂,虽未触碰她,却小心翼翼的环在她身边,怕四周细小的枝条刮伤了她。 两人就近找了一处山洞,成都捡了能生火的枝条石子,不顾小姑娘说要先处理伤口的要求,硬是拖到了把小姑娘安置在干燥温暖的地方,把火点着才算完事。 “宇文成都,我就问你急什么,我手中还捧着湿布料呢,你这一烤再给我烤干了。” “有狼。”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如意问什么,宇文成都都用这两个字敷衍。 如意手上动不了,只能坐在石头上一边看男人生火一边气。 看着看着竟看出了乐趣:“你怎么能这么熟练找到山洞,还懂生火呢。” “若是这天亮能捕到野味,你能烤兔子吗?” “自然能。”成都虽然头都没抬,但是这个骄傲劲可上来了。 “哎?你还会骑马射箭,还武艺高强。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成都手上动作一顿,声音平淡道:“成都资质一般,不如陇西男子。”说着手下摩擦的火花终于涨了,腾一下便钻出来,火舌在黑夜里贪婪的舔舐风意,逐渐长成黑夜里温暖的一个点。 如意反应了半天才听明白,这是在气前几日里自己说的话呢,堂堂宇文大将军,在这时候小气得自己都不认得。 这一不提还好,一提如意就想起来青楼那一出。 自己那天气的差点跳脚,现在报仇的时候到了。提着湿布就坐到了成都身后。拿起湿布就往男人后背伤口上按。 “嘶...”成都惊呼出声。 “疼吧,我这个人手重,说话也不受听。没有风月楼里温言细语,纤腰轻手的姑娘们留心。”这最后一句话成都听在耳中,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出来的,像是要咬人家姑娘的纤手一口。 宇文成都实在受不住了,低低的笑出声。 “笑什么,想起哪个青楼姑娘了?”如意更气了,要不是看着他后背伤重,纵横的一道一道口子,她就把湿布一甩撂挑子不干了。 “是陈彪。”成都认真道。 “陈彪?呵,还把人家姑娘姓名一个字不差告诉我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讲你们两个相知相识相依的风流韵事了。”如意气的脸都红了,这下可坐不住了,把手里的东西往男人身上一甩便要站起来往别处走。 谁知刚起身,手腕便被拽住。手腕的主人抬头,满脸真诚和无辜道:“陈彪,是我副将。淮安人。” “我管她是哪里人。”便使劲想把自己手腕挣出来,边挣边想,而后愣住:“男的?” 成都眨眨眼,道:“陈,彪,啊。如意听着像女名?” “可这跟你副将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与你说此事说来话长,你便不听了,如今有的是时间了,来。”说罢没拽着如意的那只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好像理亏,便乖乖坐下听他讲。那陈彪原是他们镖局的二公子,不可一世浪荡惯了,青楼什么的更是常客。而且连青楼女子都能死心塌地的,陈彪在这方面自以为可了不得。 也只有他宇文成都能治他,他们例行集合,商谋军事,陈彪前一晚若是醉倒在青楼里,准能把这种事忘了。于是成都便带着手下一两个兄弟去风月楼逮人,逮到了最开始还管点用,可是到后来陈彪嬉皮笑脸,脸皮越来越厚,若是被逮到了就在楼里边跑边大声叫成都的名字。 弄的满楼都能听见宇文将军来风月楼了,有事引得楼上姑娘都探出头去瞅。他那次气得脸都扁了,把陈彪逮住拎回去暴揍了一顿。从此陈彪再也不敢因为去青楼耽误事了。 如意听得一愣一愣,而后便笑开了花。 这个宇文成都,若是讲起故事来,这不是也讲的很好嘛。而且,这人好像有许多故事,许多自己重生之前之后,都没留神过的,她不知道的故事。 想罢轻轻拿过湿布,为男人清理伤口。刚才是心急生气,如今细看。要细细得把沙土挑出,要不然沾了水也是钝钝的疼。如意将脸贴近男人的后背,细细挑着,连声音都轻了许多。 宇文成都从小到大,受过无数的伤,他是男子,心再细能细到哪去,不过就是简单擦拭包裹就完了。可现在,那些并没有以前受的伤重的伤口,被人如此温柔对待。小姑娘的手把上哭旁边的沙砾小心翼翼地拨走,成都疼痛中带着丝丝酥麻,心下一紧,引起身体轻轻的战栗。 如意以为自己弄疼了他,一边更加轻手轻脚,一边低声的哄着:“没事哦,挺一挺就过去了,我轻一些。” “嗯。”成都心中微动,声音暗哑道。 黑夜比端砚里的墨汁更浓,那簇时而晃动的火焰本该是这夜里唯一的光亮,可成都心里觉得,分明有两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听见外面搜他们的人四处呼喊的声音。 山崖崎岖,即使底下也是坑洼众多,草木丛生。接住他们那棵树并未长在崖底,而是崖的下半段,从那坡已经缓了。故而两人即使掉下来,也没滚进崖底最深处。但这群人从山崖另一边下来,自然是要到崖底去寻两人,这一来二去寻到这里已经是第二日了。 “我们在这里!”如意刚刚睁眼睛,听见声音便冲了出去。 剩下早早便醒了的宇文成都,靠在石壁上定定看着那道身影。 再回神时,那小姑娘已经到自己身旁了,一双眼睛亮的像聚了这丛林里的朝阳,道:“成都,你可要记住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怎么说你我也是过了命的交情了。” 外面人已经将要涌进来,两人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他们激动的喘息。 “郡主,将军,你们可安好?” “可有哪处受伤?”众人扮过两人的身子来回检查。 “我们在崖底找了一夜,又是有希望又是绝望,现在看见你们两个没事真是太好了。”有几个看见自己将军基本上完好无恙的样子都要眼里都忍不住有了泪光。 “将军,都是我该死,我若是再快一步了解那狗贼的性命,也不用你和郡主两个来鬼门关走一趟了。”说罢就要往地上跪。 成都一点都不喜相逢,只觉得这群人吵闹烦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1章 往后共江湖 看着如意被别的男人打量过来检查过去的身影,烦躁得不行,想起刚才小姑娘问的话,郑重的对着她点了个头。可她忙着呢哪能看着,更烦躁了。 如意转过头来,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个将士,心想怎么不扶人家起来,又看了眼宇文成都。 成都竟然给她比嘴形了?是什么,好像是——陈彪。登时便低头再打量一下地上这个略带熟悉的面孔。 只见这人虽然平日里放荡形骸之外,可对自家将军真是真心实意的。跪得笔直,就差鼻子一酸哭出来了。 宇文成都颔首看了看地上的陈彪,也没去接他说的话,便随着众人往外走。 如意狠命憋着的笑都要破功了,只好赶紧转过头去。剩下陈彪一人在山洞里一脸懵,等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家将军生龙活虎,还能变着法的溜他玩呢。“啊啊啊,这狗逼宇文成都!老子白心疼你一宿。” 骂完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狗腿子的往外冲跟着众人。 晋王那边,王妃急的直掉眼泪。没人曾想能有这么一劫,爱女和爱将一起跌落崖底,晋王相当于既失了拳脚又散了心神,焦躁不安的埋怨那帮山贼盗匪。山贼盗匪,他又转念想,可是真的山贼盗匪? 晋王府举家出行,人虽有数量,却不是浩浩荡荡。再加上除了几个女眷的车有勾纹装饰,其外几个都朴素得很。 此次回封地,已经为了保证安全极少向外透露具体时辰。便是世道再乱,怎会有山匪把时辰掐的这么好?这群山匪不仅人数众多,武功也显上乘。若不是自己出门带着宇文成都和他的部将,估计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出来。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想到——或者,可是有人从中作祟,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这庞杂的朝廷,第一想让杨广死的就是其兄太子杨勇了。 晋王眉头紧锁,眼神未看一处却面容狠戾。而后又否定了,杨勇虽不是个草包,却也不是什么机灵玩意。自小学的是帝王术,没学到纵横捭阖的用人和谋略,面上的正道大义假装坦荡可没少记住。若是他来刺杀,定是特意派一队他手下的人。更何况自己埋在东宫的细作,这么大事情不可能没个消息传出来。 杨广抬眼看了外面的哭得面色苍白的妻子,大概把这事情理出了眉目。一种可能是,没人想让他死,这山上确有山匪,而且每日有人踩点勘察,若有像模像样的马车过,他们便回去通知,捞上一笔。另一种便是,是皇后那边的人,想要他死。若有人想要他死又不怕事情败露,无论此人来自官场还是江湖,定是有高于他,让他没办法的位置压制。如此一来,范围便缩小多了。 大隋乃是北周腑脏中蜕出的胎体,而北周又是大将军杨家和独孤家的天下。母族势大,不仅可干预朝政,甚至在朝野中并称“二圣”也无人敢苛责。杨广如今思绪清明,他大概明白了,若此次是孤独氏动的手,不如说她也是在赌。一赌杨广不能猜透,死于刀剑则子嗣中再无和太子对比之人,东宫太平。二赌杨广能猜透,明白这是一场警告,安心做你的潇散王爷。三是赌杨广平安无事,转而上山把山贼全歼,也是一桩好事。 杨广不禁扼腕,这女人不愧是独孤家教出的,半点不输于儿郎。每日在朝廷上宫闱中给他们讲述兄友弟恭,实则在政治利益面前毫不留情。可杨广如今势薄,若想逆风翻盘,母族外戚这一支是死都不能得罪的。杨广定了心思,若想让杨勇失守,便让他失宠于独孤氏,自己取而代之。置于这伙山匪,作用实在非凡,不如转个方式,为他所用。 刚把事情想清,便听外面人群熙攘,还未至府前便大声叫嚷。 晋王妃像看见了曙光,“噌”的就从座椅上起身,脸颊上还挂着没滴落的泪珠。 晋王也坐不住了,抬脚就往外迈,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可是咱家如意回来了?” 小郡主和将军平安归来,府中人已经乐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手被好几个人拉来拉去,虽然如意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看到家人,泪眼汪汪。 可是看见成都对着两位长辈就要往下跪,声称没保护好郡主的时候。如意听得直要气得翻白眼,没保护好什么啊,连坠崖都是垫在自己下面,还怎么保护,把命还给自己吗。明明自己受的伤最重,还得顾及这劳什子礼教。 心下一紧,这是舍不得了。 还没等人跪实,伸手就给拦住,连忙道:“唤府中医女来,成都受伤了。” 众人又像是炸了锅,熙熙攘攘的找医女,带人去处理伤口。 如意看着成都衣摆上的血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成都偏爱深色,原以为一身玄色最配他的气质,飒爽英姿,没人比他更适合黑色了。可那次如意见他一身浅白素衣,便是只有前襟有软线银丝勾勒,也穿出了十分贵气,宽肩窄腰,往那一站便叫人心旷神怡。虽然他老子宇文化及不是什么好东西,养出的儿子却是顶天立地。 上辈子如意以为成都好玄衣,只是方便夜行,容易打理。可如今,她在日光底下能清晰的看见,那些条因为跪地折腾又裂开的伤口,流出的血液蜿蜒就滚到玄衣上,无人知晓,不知疼痛。 如意登时心疼得像是口子裂在了自己身上,挥散了熙攘吵闹的人群,死死的盯着医女包扎的动作。若是哪一下成都面上有变,眉头紧锁了。如意定然心中心疼得紧缩,而后气的不行,站在旁边大声的训斥。 成都将头侧向她处,正好能看见小姑娘掐着腰死死盯着自己伤口的样子,每一个表情都可以收入眼底,一点不落。 众人只道小郡主命大,从崖底走了一遭也不改泼辣,只有宇文成都定定得看,好像看出来好多东西。 如意照看完成都回房,辗转反侧去想昨日在崖底,成都给她讲的许多事——许多,她从未听说过的事。 她一贯以为成都木讷呆板,重生归来,也只是觉得这木讷之后是让人心安的踏实,像是一座暖意融融的火房子,四壁坚实。可昨晚听他说话,她才诘问自己,可曾真正的去了解他了。如今老天不仅让她重生,连带着接近他了解他的机会都给自己了,她杨如意还哪敢不珍惜。 而且话说回来,宇文成都,真的能给她太多惊喜了。 两人其实在岩洞里,一夜都没睡。 许是掉落下来睡得太久,许是两人极少能讨得这样的机会好好说会话,许是,许是她根本舍不得用这么宝贵的机会去休憩——这可是自己,上辈子郁郁而终,做梦都讨不来的好时光啊! 那晚火光映着,成都的脸在石壁上打出一个好看的侧影,像是老天爷特意下手的艺术。 她看见了便说:“成都,你看你墙上的侧影,怪好看的。” 成都没回她,倒是低头勾了勾嘴角。 “成都,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武功秘籍。话本子上都写了,谁谁谁失足落崖,在山洞里就发现前人留的秘籍...你说这回不回有...唉,估计你都不稀罕什么绝世武功了,那便我来练好了,日后咱们行走江湖,我也不用你分出神来天天保护我。” 如意的小嘴叭叭的,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打算。 “我们...行走江湖?”成都心中一紧,像是被什么突然挨了一下。 “对啊!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想想就传奇,不传奇吗?大隋郡主和天宝将军,青梅竹马行走江湖,想想是不是就十分叫得出口,还炫酷。” 火光映着,成都都能看见这小姑娘两眼冒光。 这话听着有些暧昧,成都心下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躲开,这小姑娘怕是自己玩心起了,便心里想着江湖都顺口拽着他——“江湖,你还这么小,只知玩乐,可知何为江湖?” “?” “还真的有?!”如意震惊,她以为,不过是话本子一隅罢了。 “若没有,话本子哪来那么多话可瞎说八道。” “快,快给我讲讲,我觉得自己十几年白活了。”今天若是不掉崖,两辈子都白活了。 “江湖也不过就是民间的另外一个面。你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别说是江湖,就连民间的餐食可能都没接触过几次,又哪里知道有什么江湖呢。” 在小姑娘托腮凝视的目光里,他接着往下讲——“朝廷之外,便是江湖罢。江湖跟话本子里讲的差不多,都是习武之人的地盘。 但是人只习武是没法吃饱饭的,或者说,他们习武也是为了吃饱饭。普通人家孩子,几岁便送去习武,学成了无论是送去军营还是镖局,都能挣点生活的银两。如今江湖里习武世家,或者像你话本子里写的门派,最开始都是在挣银两中脱胎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2章 摸头杀现世 “那如今江湖中,可有有名门派,就像成都你学武的深山一样?” “自然是有,我和他们不同。如今江湖上,有名的门都是镖局这类起家的,这种人都是提刀的。提刀势大,来抢镖的人远远看着几十个大汉提刀,便胆怯了。现在能叫上名的用刀的,诼郡吴门算一个,他们镖局有千号人,跟着学武的更是数不胜数。” “江湖人能用得顺手的武器不多,所以门派大致就按这个划分,不伤和气,不抢生意。刀剑枪弓,各门有各门的本事...” “那你呢,你的凤翅鎏金鏜,比这些可气派多了。”如意看着这个话说江湖,却语气无波的男人,觉得他在说自己得意的领域,整个人便都在发光,比那团火还亮。 “我与他们不同,我师傅,一共就我和师弟两个弟子。不是谋生之道,学的是夺人性命的东西。” “好生厉害!”如意赞道。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可是这声赞给成都说乐了:“你又没见到,怎么就叹厉害?” 成都侧首去看小姑娘的脸,她方才夸他,殊不知自己的侧影也美的跟个画似的。 “只有两个弟子,那你不就是关门弟子!那厉害还用说?” “连教出的徒弟都这么厉害,那你师傅岂不是厉害死了?” 厉害死了?成都想想那个老头跟李元霸俩啃鸡腿的样子,笑道:“是很厉害。” “有多厉害?空手劈树还是空弩打雁?” “他与我师弟,在山下养了一只大野猪当宠物。” “?” 他竟然还会讲笑话呢,也不知道这两人是谁把话匣子完全打开了,如意一个劲的问,成都也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答。虽然有些,听着光怪陆离得很,也不知道是唬她呢,还是真事。 “这么多世家公子,只有你去学了,是你与你师傅有缘,还是你自小就是练武的苗子?” “都有。”即是有缘,又是天才。 “那我呢,那我去了你们门派,能练成女侠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仿佛刚才浸了河水的不是布料,而是这双眸子。 “想来是够呛。”成都干脆把身子侧过来,直接便可以看见小姑娘的脸。这时打量了她的像藕一样白嫩鲜脆的手臂道。 这样的手臂,自己轻轻一用力就能掰断。 如意哪知道眼前的人居然心心念念打自己手臂的主意,她兴致正好,道:“你不能这么说,你师傅都没这么说呢,不如你带我去见见你师傅,备不住他登时就觉得我俩有缘,有缘得不行,不收我为徒都吃不下饭那种。” 引得宇文成都轻笑。 “你别笑啊,这的不一定呢,我没说笑,你有空带我去看看,这缘分深浅,谁能说得定呢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抓住了成都的手臂,晃道。 “你也想养野猪?”成都低头看,刚才的藕臂搭在他玄色的衣襟上了,火光一跳,趁得像一池子里最鲜嫩多汁的那一根,想让人咬一口。 “切,我看你像野猪,就知道猪。” “那既然你们门派不招那么多弟子,那么多世家子弟号称自己会武功,是什么武功大家的徒弟,都是怎么来的?” “你可记得陈彪?” “那个调戏月儿的混账侍卫?”如意想起刚才还将这人当作美娇娘吃醋,脸上一红。 “?” “不不不,我瞎说的,我看每次月儿一提他,脸上就泛红。我的人我还不知道嘛,月儿胆子小得很,大声跟她说话她都吓得眼圈一红,这脸上红,倒是头一回。” 而后如意跪直起身子,将手从成都身上拿开,双手掐腰,道:“你说说你,宇文将军,能不能麻烦你管教一下自己的人,沾花惹草都到我们府上了。” 藕臂突然离开自己,成都竟然在她说话那一刹那生出了——将白白嫩嫩的小臂拽回来,接着挨着自己的念头。 “陈彪是江湖有名镖局家的二公子,家底丰厚,出来当兵是和后娘兄弟不和。家大业大,有的是人跟着他家学武,叫的上名的王侯贵胄也能看见。” “家大业大又如何,好你个宇文成都,还学会了用人家家家世来压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你那副将家世配上我们月儿够够的了?” 成都不理她,接着说——“我想想有没有你认识的...林国公家的二公子,吏部尚书家的长子,越国公家的好几个儿子,皆在他家习武,都和你年纪相仿,你可有认识的?” “不认识没听说过不知道。”小姑娘一口气,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还知道点谁?”被嫌弃了。 “我知道你啊!你不比这群草包厉害多了?”如意刚要喜滋滋开启彩虹屁模式,又转念想到之前的事,又跪直了掐起腰,道:“我自然不如宇文将军厉害,认识的人可多多了,连青楼的老鸨都熟识得很...” 话还没说完,小臂就被成都拽过,整个人被拽得扶在成都胳膊上。正不明所以,就感觉到脑袋被一只大手轻轻揉搓了几下。而后听上方声音传来:“说那么多话,不累的?”声音真是,暗哑又好听。 被人这么一摸头发,像是被顺了毛的小兽,登时就安顺了。如意心中窃喜,把下巴也枕上人家臂肘——这个姿势暧昧,两人却无一点破,无一挣扎,无一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像是心照不宣,暗自窃喜的心照不宣。就好比是一对暧昧的男女,中间隔着一层皮影戏的纸布,两面的人趁着火光,在各自方向深处了手掌,直到和纸对面的一只手重合——虽然还未点破,却甜蜜得让人心肝发颤。 火光跳,月光闹。 这一隅山洞里,小姑娘俏生生的叉腰质问,却不知自己的脸,跟描述月儿害羞时一样红。 时过几日,成都说自己已伤愈,便要带众人回京。 晋王虽在华阴,朝廷动向却是知道得一点不少。现在戎狄有动,虽没有大规模入犯,可放一个大将镇守那作用可是立竿见影,进可攻敌军退可震人心。既然要翻海搅浪,晋王党多些战功,则潮声向他杨广跟甚。故而他巴不得宇文成都快点归京,只几番客套,并未实际阻拦。 只有如意不愿意,她觉着成都的背后,这几日也只是结痂而已,只要骑马拿剑,必定又多受一次周折。虽然自那次之后,包扎大夫就以男女之防为名再也不让她盯着了,可她还是放心不下,每日必关切这情形,搞得整个晋王府都知道郡主对宇文将军极其上心。 “成都你今日便要走?”如意快步跑到前厅,人未到声先到,她远远便看见这男人在前厅中央站的笔直,仿佛前几日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告别的话末将已经说过几次了,成都明明是护送殿下出行,职责未尽到,让殿下受惊不算,还养伤如此久,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成都端手,这话不是说给如意的,而是向着晋王说的。 “成都,都是自家孩子,说什么外道话呢。你去意如此坚决,我挽留了几日也没见效果,差点啊,就派如意去劝你了。你们年轻人,怕是一个地方呆不住,那就去罢。你的随行中我吩咐人多备了一些金贵药材,你的伤也需要自己上点心。”晋王就是晋王,说话滴水不漏而且妥善体贴。 只有如意炸了毛,“父王!什么年轻人不年轻人,成都背后的伤还没好,就是不能动啊。路途遥远,伤口要是再裂一遍就要再遭一遍罪。”如意和成都站的一齐,声音里满是焦急。 “你也是的,这个时候固执什么!让你养伤就养伤,老想着乱窜干什么?!你竟然把车马都收拾好了我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便这就要启程了?” 如意着急,小手就自动得去抓住成都的手臂,自然的像本就该如此一样。 可是这次不一样,成都没回答郡主的满腔怒气,而是将她的手,从自己臂膀上移开。而后恭敬得向晋王行礼,抬脚,起身出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如意直接正在原地。 自己,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成都打定了主意要走,谁也拦不住。他并不着急回京,而是让将士先行归还,自己想加紧了脚程,去太行一趟。 得去太行一趟了,不然老头子又要念了。 一行人都到了府门口,如意看着宇文成都对着自己父王坚定的脸,只觉得满脑袋都问号,这男人怎么了? 为何自己刚才替他说话,他不仅不接话,连个反应都没给。 为何这几日两人明明在一个府中住着,除了自己主动去看他,他在自己面前连面都没露? 为何今日便要辞行,自己却连个声训都没能提前知道? 现在也是,进了这个屋子,连个侧脸都没给自己。 明明...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思索之间,宇文成都一行人便要动身了。 成都如今是对整个晋王府都有恩的恩人,本就宠幸极荣,如今更上了一个档次。他要走,几乎整个府都来送了。 如意看着这人翻身上马,看着他冲着自己父王抱拳作别,可最后,他都要走了,手都握紧了缰绳了。如意还未发声,可眉头紧锁,定定得看着,这一瞬间好像过了许久。 幸好男人还是回过头来,对着她抱拳:“郡主,多保重。”不知道是不是如意的错觉,她总觉得,成都有一刻的僵硬。 “好,你也多保重。” 话音刚落,男人便驱马动身。如意就一直在门口定定得看着,却未见他回一次头。周围的将士其实也略感不解,为何将军把马骑得飞快,缰绳握得死紧。这力道,怕是手上的茧都要生疼了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3章 梦回大婚时 晋王府内,香炉半盏。 袅袅的烟丝就盘旋缠绵而落,像美妓的腰肢。 晋王可没那么多时间考虑美妓,虽然他极好这个。 但是在他心里还是没有王位的诱惑力大,所以他总能稳下心神,深谋远虑。晋王遗传了独孤氏和杨家的北周贵族血统,仍然好战,好胜,好追逐,好狩猎。这种心理在夺嫡中,就仿佛所有东西都是皮毛,只有皇位才是肥鹿。 这时杨广手里正捏着越国公杨素的来信。杨素乃是文帝杨坚的兄弟,伐陈时,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越国公杨素皆为元帅。 在杨广眼里,他这位叔伯既继承了弘农杨氏魁梧强健的体魄,又有经国之才。按理说这种人完全能在杨坚死之后做个权臣,横绝一世,呼之百应。 但这个人缺一种精气神。换句话说,此人虽想争最好,却不是事事都想争最好,甚至在骨子里是慕强的。要不然也不能连妻子都怕。 信上内容无非就是,两人南下灭陈时,缴得陈叔宝宠妃张丽华。这张丽华天生媚骨,确实是个鲜美亮眼,美艳绝伦的美人儿。 杨素见到登时便想纳入私囊,杨广为了迎合他心,为了自己夺嫡的路上多铺一块砖,便大方的允了。 杨广实则也舍不得,答应的是顺,可之后那几日脑海里老是蹦出来那女人楚楚可怜的眸子,烦扰得他不禁后悔之前的决定。 可这回好,杨素的夫人乃是北魏郑家的女儿,自小泼辣得很,理起家中事务也极有一套,不知道和杨素是怎么闹的,反正结果便是要把宠姬张丽华送走。 张丽华这等姿色,即便放在政治逐鹿场上,也是有几番用处的,故而转赠杨广。 杨广捏着手中的信封,不胜欣喜,喜怒不言语色的他居然嘴角都翘起来了。 张丽华再貌美勾人,再令杨广魂牵梦萦,终究是个女人,在杨广心里不过是件衣服,只不过是个漂亮的衣服。 真正让他兴奋的是,杨素既然主动将美人作为利器送到自己这里,这可是个信号,是标标正正得把自己作为晋王党献给了他杨广。 当时伐陈,杨广文韬武略,和杨素配合极好,将同行的杨俊衬托的什么也不是,就像个草包。 杨素放言若此子早生二十年,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跟他结拜成天下血肉兄弟。若不是有血缘在,定是将女儿嫁给他。 早在当时,杨素亲自提刀上战场,杨广赞道:“清河公真是长江之神啊。” 杨素此人自负,若是其他人称赞,早就颔首不答表示接受你的拍马。 可杨广赞道,杨素竟也回赞。 当时杨广便心中微动,想:成了!若是夺嫡能有杨素之力,真如虎身添翼,千里如跬步也。 如今天下太平,何等政治场上需要美人为利器? 自然是有变之时。 何时有变?自然是东宫易主之时。 想起那日山崖遇匪,晋王想:这美人,来的真是时候。 如意在府中已经呆了几日有余,今日午睡,却忽然从床上惊醒。 还是山崖,原来他们二人前世也经历过山崖。 前世她性子急躁,风风火火,连喜欢个人也恨不得扑上去。那时她与成都婚期已至,可她痴恋李世民,甚至许下了终身厮守的大诺言。 便逃了婚,让月儿代她穿喜服,自己飞奔驱马赶去见李世民。岂知那日李世民也正娶亲,娶得是长孙家的女儿,以正妻之位! 杨如意当时望着满府的红灯笼,忽然天降滂沱大雨,像是嘲笑她杨如意不知斤两,轻飘飘的诺言也能当回事情,还说自己是郡主呢,像没见过值钱的东西似的。 那时自己万念俱灰,乘船坐到水中央,便拿出李世民给她作为定情信物的玉柄刀割了腕。船夫惊慌失措,狂呼救人。 最后还是宇文成都救了她,他乘马而来,喜服都未换,丢下一众亲友出来找她,找到的是割了腕要死要活的她,人已经昏迷失去意识。 成都顾不得生气,立马传唤周围所有医馆的大夫。可如意乘船的地方穷乡僻壤,有几个赤脚医生那日都行脚出门了。 唯有半山顶处有一家隐士之人悬壶济世,宇文成都忍着心中酸涩,不敢耽搁时间,亲自将人背起,一步一步爬上山腰,将人送进了医馆里。 可如意如今梦回,想起那日暴雨路滑,若是有半分不留神,两人便一起摔入了山崖之下。 上一世巧儿后来跟她说,那喜服,是宇文将军亲自选的布料,找京城最好的绣娘亲自定的版,真是好看。 巧儿说,宇文将军小心翼翼的挑开盖头,发现里面的人竟是她,惊得手中挑盖头的执杖都掉落在地上。 巧儿说,那时她亲眼看着宇文将军眼里的光灭了。 画面一转,又是李府前的红灯笼,大红,猩红,红的像血一样,像...他吐出来的血。 如意又在梦里看见了成都对战裴元庆重伤那次,那时成都因为久战成疾,已患上了严重的呕血病。 每当身体不支,精神仍在强撑时,定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如意在梦里哭喊,眼泪直直得砸下来,却落不到他身上。挣扎中突然惊醒,看着床帐,久久才缓过神来。 傻如意啊,上辈子你割腕的时候,跟李世民的缘分就已经尽了啊,还何必强求那么多年。 因为做梦,她情绪低靡,怎么摇头也不能把自己从思绪中摇出来。 正巧巧儿推门而入,将开着的窗子给如意关上。看见主子已醒,便道: “郡主这几日来了这新地方,难免无趣,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也当打发了时间。之前郡主不是爱做那点心吃食吗,我让厨房把原料都备上了,等着郡主有心思,去了便能做。” 这一下说到如意心坎里了,可以做药膳啊!不管成都这辈子会不会患呕血病,将这药膳做的补其姿体,总是有益无害。 想着便跑到小厨,开始捣拾准备。这呕血起源腑脏,所做药膳得对症护肝护脏才行,府中确是少几味药材。 “少什么郡主说,我差人这就去抓。”巧儿看着叉腰的如意道。 “不必了,咱们自己去,小厮懂什么,挑回来的药材不是不好便是被人宰一笔。” 巧儿虽乖乖跟着,却在心里无力反驳——平日里被宰的不就是郡主你吗,别说药材这种高难度的了,就是普通吃食,因着长相穿着一看便富贵,也会被无良店商狠宰一顿。 两人在带着目的的在街中闲逛,华阴虽小,市集却是繁华。这可是两人到这里第一次上街,难免眼神四处流连,心情甚好。 人群熙攘,挤得如意直皱眉头。 这市集就算繁华,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正探头寻找原因,就发现前面人堆人围成了一个小圈,似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把人都吸引过去了。 心下微动,便向着巧儿道:“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两人挤到前排,发现竟是两个地痞流氓缠上了一个貌美女子。女子面戴轻纱,却也能看出身姿窈窕,是个美人骨。大白天被这种人缠上,周围人也不出手相助,属实挺难的。 一阵风吹过,轻轻掀开了面纱的一角,让如意能借着秋风看美人的面庞一眼。 就一眼,让如意神魂俱震,是她!红拂女! 当即便拽着巧儿向人群外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听见了那道前世熟悉至极的声音,大声道:“你等竟敢在街上强抢民女,光天化日真当没有王法了吗?!” 如意僵硬的侧头去看,果然是他。 只愣了片刻,脚步便更快了,赶紧带巧儿几乎是跑出了人群。 巧儿一脸不解:“郡主,郡主,怎么了?那公子来英雄救美,岂不是好事?”为何如此慌张。 为何慌张?是如意看见那面纱底下竟是红拂的一刹那,一下知晓了许多事情。 她认识红拂,在上一辈子自己刚见到李世民的时候。 上辈子她是如何遇见李世民的,便也是一日与成都在街上闲逛,见一女子被流氓围着骚扰,自己身着男装,出手便打,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些无耻之徒。可自己那三脚猫功夫,只有被人教训的份。 正当要处于下风,成都几下便将两个流氓打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只有□□叫疼的份。这边事情刚落,只见一男子,一身青银衣,白玉冠束发,以为成都是仗着年轻力盛,欺负平民百姓,也是出手便打,只可惜两下就被反扭身子制住。 这个男人,便是李世民。这个情景,便是杨如意第一次见李世民的样子。 只是上一辈子要比这时晚上一些,而且是发生在京城而非华阴。如意这辈子为了远离李世民,刻意在京城少出街,少看热闹,就是怕再遇见。 可是今日的事情,仿佛在告诉她,历史的大脉络总是会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即使时间,地点不同,但总是会发生,并且,出乎她的意料。 上一辈子看李世民的种种行径,即便是打错了人,也是觉着他活灵活现,机灵可爱。 可如今,如意只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脚步飞快,赶紧走进来药馆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4章 成都归师门 “这位小姐来抓些什么药材,可需要我给您依照病症推荐一二?”医馆学徒道。 如意这才稳下心神,道:“不用了,我说您帮我抓就是了。” 如意上辈子在李世民的后宫中殒命,自然也在后宫中呆了些许年。宫中无人爱她,确实是无人爱她,李世民的感情,比纸可能都薄,那些少年许诺不过时少年事罢了。 他有宏图伟业,有帝王心术,甚至手上有她杨家人的血,怎么可能再去顾及她一个亡国公主。 她也根本不期望这个,如今想来,竟是想不起自己最后那几年,浑浑噩噩的到底为何而活,为谁而活。 虽无人爱她,可宫中有一人对她极好,便是皇后长孙无忧。 后世皆称长孙皇后孝贤,可如意知晓,哪只是孝贤。长孙无忧心胸极广,仿佛天生就是当皇后的料子,连对她这个无人问津的妃嫔,都极尽包容关怀之心。 自己不受宠幸,难免被克扣了吃食和炭火,长孙皇后知道之后大发雷霆,竟然以公主的待遇重新分配俸禄,让如意感动的同时也感慨世事变迁,连公主的待遇都是别人施舍来的,遂辞,只要和众人一样便好。 如意无以为报,那些年在后宫爱研究自己做些吃食,又正赶上皇后身子骨弱,脾胃也不合。她便亲自研究做些药膳,隔三差五给她送去。也就是这样一来二去的,对药材和膳食越来越熟悉,十分自己的一套法子。 谁能成想,竟然能重生一世,让她这些手艺在这辈子起了作用。如意看着柜上的药材,叹道。 “小姐,这里面有几味药材是店中最后几两了,您今天赶得甚好,我就全给您装上了。”小二满面笑容,弯腰递上药包道。 “辛苦你了。”巧儿刚伸手接过药包,只见外面有小厮模样的人风风火火的进来店中,人未至声先至,焦急得叫嚷着要的,便是如意手里全都包圆了的几味药材。 商家面露难色,道:“这...这,您要的这几味药材,小店已经全空了,刚刚卖给这位小姐。您不如再去别的药馆寻一寻?” “寻什么,周围的药馆都寻遍了。”那小厮也是个急性子,说罢就差冲着如意扑过去。“姑娘您 行行好,我家公子在外面行侠仗义却被打伤了,这药确实是急需,若您家中的人不急着用这药,改日我们府一定几倍奉还。” 巧儿平日在府中虽然文静胆小,这个时候可到了维护主子的时候。 “说话也要有个开头结尾,你一没自报家门说是哪个府上的,二没礼貌得给我们家姑娘行个礼,这话没说两句就要直直得往上扑,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家的小姐?” 小厮这下被震住了,也发觉自己心急失态。 遂行礼道:“小人是唐国公府上小厮,刚才被打伤的人正是我们府上二公子,二公子也是好心,见一姑娘在路上被坏人纠缠。可是谁料我家公子刚把坏人打倒,便横路出来一个大汉,上去便不由分说把我家公子打了一通。小人一时心急,忘了规矩,还请姑娘恕罪。但是小人还是斗胆请问姑娘手中的药材,可否借我们应急?” 李世民,又是李世民。原想着不去看便是躲过了,可如今一看,哪里躲得过呢。 事到如今,自己手里拿着药材,没有不救的道理,遂将吩咐月儿将药包递上。 “给你,你不是说要还药吗?若是真的要还,便送到...” “巧儿。”巧儿还未说完,就被如意打断。 “区区药材,没有还不还之说,能帮到人便算我自己的机缘了,你且带着药回去医人吧。”如意显然不想留下姓名,别说府邸,她可不想再和他家主人有更多牵扯,能躲一阵便躲一阵罢。 于是便带着月儿,先脚走出了药馆。 李世民被打了一通,这虽与前世有出入,可如意也能猜个大概。上辈子是成都救人,李世民横路出来。这一世李世民变成了救人的人,自有人顶住横路出现的人的位置。 如意说不烦心都是假的,这历史脉络似乎是这个道理,既有人缺,定有人补。 成都这边快马加鞭,已接近太行。 他在太行山上练武,至今已有十三载。那日如意在山洞中不停的发问,似是刨根问底的什么都想知道。成都摸不清她到底想要听的是什么,是江湖趣闻?行武路程?抑或是,自己? 他脚程很快,不快也得抓紧了,要不然老头子又该念了。他之所以这么快赶过来,无非是,老头子生日快到了。 这老爷子唠叨起来,像是嘴里飞进里一百只灵鸟,怎么也合不上嘴。不念叨的时候,又像是有人欠他八百吊,这个时候的爱好就是往死折磨他师弟。 他那师弟也不是什么省心东西,练武是猫一天狗一天,到现在没出师,脑袋圆的像个拨愣鼓,满脑子里颠的都是骂师傅的脏话,宇文成都还未推开门,便听见两个人在屋里吵吵闹闹。 “你就知道欺负我你,师兄在怎么没见你成天练他呢?” “我一训你你就岔开说我偏心,你师兄有练着练着不见人影吗?还啃鸡架,用不用我给你整点牛肉,让你喝两口?!”说罢围着桌子逮这个胖徒弟。 “我说你这个人,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不如我呢。搞不好小爷在练功的时候,你还在那撒尿和泥玩呢。” 李元霸知道这被逮住了又是一顿好揍,可不能松懈,小腿倒换得飞快。 成都一推开门看着的便是这个场景,不禁扶额。 这太行本来只有他和师傅两个人,成都不善言语,□□阴晴不定,互不招惹,相安无事。 可谁成想哪天师傅下山,就把这小子带回来了,刀剑枪鏜均不入他的眼,偏爱那两把大铁锤。跟他的大圆脑袋一样,双手一挥,两个利锤狠戾的呼呼生风。 □□高兴坏了,跟他道;“成都你看看,这是天生的练武之人啊!” 谁成想这人也给太行山带来了热闹,师徒两人脾气犯冲,三言两语必要呛呛一顿。李元霸虽然身子看似笨重,可嘴快啊,骂师傅的时候可起劲了。 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后肯定被□□打一顿完美收尾。 “呦,成都回来啦!”□□先发觉门被推开,冲着门处高兴道。 “我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李元霸拎起一只锤便冲门口走过去。 “我跟你说,你都大半年没回来了。我跟咱那狗逼师傅商量好了,以后我就是大师兄,你就是跟我屁股后面管我叫师兄的小师弟,懂了没有?” 李元霸跟成都比跟□□还皮,胡扯的时候一套又一套的。 “滚一边去,谁跟你商量好了。”□□一脚踹在李元霸屁股上,给人踹的一个踉跄。 宇文成都还是绷不住笑出来,几天的阴郁一扫而光,心情极好,道:“我在涿郡打了酒,买了鸡。” 于是一行三人坐在山腰处一边吹着风,一边啃着鸡。 “我发现你最近骂人愈发厉害了,不怕挨打了?”成都狐疑看向李元霸圆滚滚的脑袋。 “这个小老儿现在打不过我了,菜得不行,小爷两锤子的事。” □□习以为常,搭理都不搭理他一眼,若不是成都今日买的鸡香,让他没功夫分神,李元霸早就被他踹进了山崖底下。 “我发现啊,你这出师了的人,就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帮他劳什子皇帝打江山,又是流血又是卖命。 看不出来啊宇文成都,铁打的人?”李元霸嗦着鸡架上的油脂,道。 “要是以后像你这么累,小爷就不出师,天天跟老头子赖在一起,除了不让我随便吃鸡喝酒,其他也都挺好。” 李元霸和宇文成都不同,宇文成都几岁便拜师,是家人送上太行山的。 一是仰慕□□真人大名,能收为大弟子,自然也有成都自己的慧根在。 二便是□□对成都,眼缘极投,小小的年纪,伸出手臂竟像是棵小松木,生长的坦荡坚定,绝对是个可塑之才。 李元霸是被□□半路领回来的,□□看这小东西跟个球似的,看着吃穿定是家底殷实。若是不严加管教,一身戾气免不了会成为个具有蛮力的煞星,若是经他手,这好筋骨,也许能成个好样子。 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原因,真正让□□把人收过来的原因是,他那日在树上睡觉,看见李元霸这个胖子吃得肚皮圆圆,却在那阳光底下,一步一缩脑袋,学鸭子走路。 □□笑的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就打算定是要收了这个跟傻子似的胖子。 故而被□□带上山的时候,转头就跟家里人说自己要去学武啦。若问是跟谁学武,便说是跟袁天罡那个臭老头子。 众人不知袁天罡就是□□真人,但是李元霸要是想胡闹,也随着他去好了。 反正他这幅身板,走到哪里都只有别人吃瘪的份,若是能敛点性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师弟最近可有好玩的事情讲与我听?”李元霸咕咚一口酒,不要脸道。 “...”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5章 劫中遇故人 “你个闷葫芦,就你这样的上哪娶到媳妇,我养的那只野猪都比你会哼哼。” 宇文成都伸腿就给他踹得连上半身也倒下了,倒下了正好,他躺着吃。 只不过这个酒要是想顺利倒进嘴里可需要点功夫了,一边尝试一边淋淋漓漓洒了自己一脸,□□都没眼看。终于成功了,有脚去勾宇文成都,梗着脖子,那表情的意思是——“看我,看我!” 成都瞟了他一眼,又把眼神放空在远山。 “哎我说你宇文成都,怎么回事?你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李元霸没受到关注,“腾”一下的坐起来。 “为情所困?” “可不,我发现我家那只小野猪,最近心情就低落,我估摸着是因为咱脚底下的林木中没有跟它年纪相仿的小野猪。”李元霸遗憾的啧啧两声,罢了还摇摇头道。 □□眼神深深,鄙夷得看着二徒弟。还小野猪?还他养的?那是人家丛林里天然的大野猪,看那体型得有快四百斤,两个大獠牙。 丛林里食物少的时候,上山脚下村旁转悠转悠都能把人吓个半死。只有他李元霸,脑袋跟倒着长得似的,也不知道寻思啥呢,没什么事就想去撩式一下野猪,找不到人家的时候满丛林追着惹人家,野猪都快烦死了。 “何为有情?”宇文成都吞下一口酒,冰凉的玉酿滚进他喉咙之后就变得火辣灼人。宇文成都认真了,他还认真的想,酒都带着看似这么温润的伪装,何况人呢? “牵动情绪,不像自己,疯狂吃味,忧心,看见她便快乐,不自在,心里甜酸并存,身上冰火两重天。”这个问题是□□回答的,一口气说了这许多。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只有李元霸,看着两个像蔫鸡一样的大男人,左右道:“哎你个臭老头子,知道得还挺清楚啊,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宇文成都你也是,怎么出关几载,净捡我听不明白的玄玄乎乎的说?不会是,你见到你那玉佩的主人了吧,我就说肯定是个小娘子,怎么样,跟我说说,好看吗?” 李元霸挖到了两人的惊天大八卦,眼睛直放光。 “...”没人搭理他,李元霸就像一团空气,吵闹的空气。 “这其中,有几个,便是了?”成都沉默了许久,先出声道。 “不一定,中个两三个,基本上就是了。”说罢起身,拎着酒壶,悠悠荡荡像飘着一样便走了。 他的背影告诉李元霸,谁还能没点故事。也不一定,李元霸和他的大野猪就没有。 这边宇文成都眼神深深,似是清明又似是再次陷入困惑,喃喃道:“那若是...都有呢...” 李府上,李世民的桌案前围了好些人。 坐在中间的是李世民,发上束着宝紫金冠,因平日里爱骑射,此时就穿着绣纹束脚浅袍,脚蹬白鹿皮靴。虽衣着金贵,却半点也无世家子弟的纨绔之风,从头到尾给人一种谦和干练之感。 李世民身高七尺,如今仅是席地而坐,却能感觉到整个人器宇轩昂,少年的精气神铺面而来。 左手边的是高士廉的外甥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年幼丧父,经家中叔伯辈的人排挤,那时跑出来在酒楼喝闷酒,正巧赶上李世民经过,看长孙无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吟诗,把自己搞得像个落魄举子,可他分明还没到科举的年纪呢。 世民觉着好玩,便也参与其中,两人就此相识。如今已过经年,仍然情谊笃定,觉得相识恨晚。 右手边是刚刚误打了李世民的李靖,临汾郡公李诠之子。昨日刚入京干谒各位高官归来,谁知就闹了这么一出。 众人正在说这一场误会,气氛欢快的很。 “李靖实在是愧对公子,公子好意相救,李靖却出手伤人。” “哎,药师兄,别说这个,不打不相识嘛。久闻郡公公子才高八斗,有经世之才。没想到武艺也如此出众,我竟扛不下来几个回合。” 李世民笑的爽朗,一双眼睛尽是少年的灵动和恣肆。 “药师兄如此心疼此女,莫不是心上人?”长孙无忌折扇一合,道。 “...正是。”李靖也支支吾吾的不好说来龙去脉。因着红拂可以说是与自己私会又私奔。自己入京干谒,正好到了杨素府上。 杯盏酒宴,与杨素相谈甚欢。两人对军法布阵,看法极其契合。杨素这个老儿甚至拍着床榻跟他说:“你李靖也终将坐到这个位置。” 李靖想到这里不禁汗然,若是事情只发展成这样倒也皆大欢喜。可偏偏在宴席上,杨素召府中歌姬前来助兴。 为首的女子身着红衣,高挑秀雅,静时像芙蓉的花瓣,动时像芍药的细蕊。李靖喝了许多酒,难免脑子迟钝,看到这女子,不禁痴了。 杨素是多厉害的老狐狸啊,登时便拍掌大笑,直称有缘,便要将这女赠给李靖。李靖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称不。 自己本就是来京中干谒求官的,正事未成,却带着歌姬归乡,怎么也不像个话,遂连忙拒绝了杨素的好意。 谁知道这红衣女子心中有数,她也是个伶俐的,李靖体表魁伟,言谈举止不乏才气,文韬武略,他日定是个功名富贵盈身的大丈夫。 自己若能攀上这枝高枝,岂不是比一届歌姬好上太多。虽李靖嘴上说不受赠,可看自己时眼中的精光被红拂看了个透,即便有风险,她也要试一试。 于是宴席散罢,趁着酒意,红拂女便跟着李靖直到客栈。 又是诉说情谊,又是表明敬仰,眼泪垂垂,娇俏可人,硬是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李靖第二日醒来,想起前一日的云雨,惊得遍身冷汗。 无奈事已至此,人又是越国公杨素府上的,推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便只好带人回乡。好在杨素对他印象煞好,一个女子,还是歌姬,也未深追究,便就当成全一桩美事。 李靖如今想来心里仍是过意不去,只好在面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时把满腹的话都吞了回去。 于是岔开话题,反问道:“世民看似也是娶亲的年纪了,可有心上人?” “还未立业,谈何成家。”世民神气潇洒,似不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哎,他就是信口胡说。前几日来我府上见到家妹,连连称赞家若有女当如此,说什么蕙质兰心,贤淑清雅。是不是你说的?”长孙无忌拆台道。 “你少拿你妹妹压我。”李世民反驳道,脸却微微泛红。 三人大笑,爽朗和少年英气一并填满房间。若有年长之人能此时从外窥探,必定感慨万千,既感慨少年时桂花载酒,又赞叹这三人皆是国家良材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br/这边几人约好了近日一同骑射打猎,好好逍遥痛快番。 那边晋王布下的网,也快到了送饵的时候了。 晋王归封地已有些时日,唐国公李渊并未亲自到访,也未派什么亲信重要之人,不过只差了个官员,告诉晋王两地相隔不远,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说了跟没说一样。这话说的,情理之中但是带着老狐狸的尾巴,摆明了和晋王划分界限,也不刻意亲近,礼数也算周到。 杨广是何人,借着杨素给送美人这一契机,又结合一下手中情报,大到李渊的公务,小到李渊府上的公子哥们的行踪。 他特意给李家织了个天罗密布的大网,既然你不愿意来,我更不可能过去。 不如就让你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来吧。 这日秋高气爽,确实个打猎的好日头。 少年的箭矢高悬,一身百蝶深红箭袖衣,正瞄准着一只肥兔。“嗖”的一声箭响,兔子未伤半分,却因为过于恐惧弓箭,一头撞在树干上晕了过去。 “世民啊世民,你这名字可真是没白起,安世济民,怎么连只兔子也舍不得杀了?”李靖乘一枣红马,攥着缰绳笑道。 “咱们今日收获如此多,哪还差这一只兔子,好好地小东西,养着不好吗?”说罢翻身下马,薅着两只软耳朵将兔子提了起来。 “是只肥兔。”李靖看着兔子敦实得往下坠的身子,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草丛似有异动。登时几个人警觉,这么大动静,怕不是有什么大的猛兽才好,起码也得是只肥鹿。 几人耐心等待了良久,不禁在心里骂出声来,:“这畜生倒是能呆得住,这么久也不见挪个地方。” 李世民想着便提剑向异动的方向走去,还未至身前,却也发现事情不对。因着这野兽,分明是戴着一顶帽子。那草丛底下寒光凛凛的东西,怕不是什么光晃出的自然之景,应该是,刀!李世民一惊,脚步轻盈敏捷退回几人中间。 “世民,是何物?” “是人,藏的那么隐蔽,怕是盗寇。”李世民紧抿着唇,一边将身上除了利器之外的装饰都卸下,一边嘱咐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6章 使计结李家 李世民一边琢磨这群人,一边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山路。好像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的人都凑过来。 道:“我们在此处打猎嬉戏,声音之大他们不可能没有注意,而到现在还没对我们有什么举动,显然目标不是我们。” “那目标是谁?” 李世民向路边努努嘴,继续道:“若是我料得不错,这几个人是怕一会儿动手抢劫时,我们还未玩完,多管闲事伸手相助。那我们便装作不知此时,现在便假装往回反。实则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好好治一治这群盗寇。” 众人打定主意,便在一旁偷偷的看。 只见一辆马车经过,这伙盗寇登时举刀冲向前。 “上。”李世民眼疾手快,几乎是同时便下意识道。 李靖冲在最前,一把大刀开路,眼看盗寇扑向马车,刀刃甩的飞快,刀背向外,挨这几百斤的大刀一下,尽管是刀背,也够人肋骨震碎的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在后,连带着还有几名府中带出来的家仆。盗寇人马不多,被李靖砍得神色溃散,不知道是自己人的血污还是马身上的血蹭了一身,一伙盗寇显得狼狈不堪。 还未大张旗鼓兰下车开抢,便从后面给人包了饺子,将这一小伙盗寇一窝端了。一伙盗贼欲哭无泪,听到的消息明明是这马车里是给城里有钱人家送来的小妾,小妾随身带着珠宝家当,若是抢来,且不说这些钱财,就只是车中那一个美娇娘,也够他们赚上一笔了。 可谁道半路杀出了这些人。 车中人放才猛然听见打杀声,心想坏了,出门忘了带许多人手,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只能握紧了月儿的手强定心神。听着杀声已落,车中人拉开车帘,勉强向外看去,看见的正是李世民那张脸! 登时不知道是喜是悲。 车外人也看见了她,长孙无忌先出声道:“还请姑娘先下车,牵这辆马车的马匹似是在刚才混战中收了伤。不妨等我们将马换完安顿好,再同姑娘一路回去。” 事已至此,是躲不了了。 如意攥紧了月儿的手,先一步掀开帘子,只见李世民端立在车下,四处是横杂错乱的盗寇,污浊猩红的血渍。 李世民见状先一步解下自己马鞍上的备用衣物,抬首与如意的眼神相接。转而向如意道一句姑娘得罪。便用衣物半遮住如意的视线,李世民右手端住如意发抖的小臂,如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惊得,竟忘了挣脱开。 地上有人被一刀戳在了小腹,鲜血淙淙流淌,人已不再挣扎动弹。 月儿能看见,也能闻见血腥味。登时眼泪就忍不住扑簌扑簌往下掉,长孙无忌只好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月儿跟怕了,像是被扔到水里的浮萍。长孙无忌一手轻抚月儿手臂,一边温言细语的安慰她。 等到众人都基本平静下来,如意才道:“多谢几位公子相救,小女家就住在城内,不劳几位相送,今日大恩,小女铭记在心。”说罢就想命人驾车回去。 可她如何拗得过这几个行侠仗义,正义感爆棚的大男人。 一个个都说要护送她归府,如意垂头无奈,唉,该来的总会来的。 于是一行几人便一道回了晋王府。 到了晋王府门匾下,众人这才清醒的意识到,这姑娘竟是晋王府家千金,那便是小郡主。 几人见到晋王,登时便下跪行礼,感觉十分震撼,随手救的一个人,竟是晋王家的郡主! 听了几人讲的刚才发生的事情,隔着一段座位的距离几人都能感受到晋王眼神中的戾气,似是很不得将那伙盗匪抽筋扒骨。在这几人眼里,晋王虽为长辈,却态度极其亲和,对待他们似是自家小辈一样,顿时心生几分好感。 待到晋王致谢时,李世民坦然道:“世民本与郡主便有一面之交,今日在遇盗匪又感概不知是哪家小姐如此天真勇敢,竟然是晋王家的。今日之事世民想来也觉惊险万分,世民救驾不利,已使郡主受惊,世民百死不敢乘谢啊。” 晋王眉毛一抖,原来自己小女与李家公子早已相识? “小女到此地才几日,和世民你是如何结识的?” “想来估计是我认识郡主,郡主不认识我罢了。几日前我府上需几味药材,小厮不懂事,抢了郡主的。郡主极其大度未和世民一般计较,那时我便猜测,此地能不认识李家又连那些珍贵的药材都不稀罕的女儿,便只能是晋王府上的千金了。只遗憾当时未能亲眼一见,今日无论如何,算是见着了。” 李世民笑得坦坦荡荡,道。 晋王颔首,微笑着点点头,又命人给这几个少年加茶。 自己端起茶杯,茶盖在上轻轻撩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今日之事,本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听说李家二公子近日在周围打猎玩乐,离城几十里,那处正好与自己进城前遭遇的那伙悍匪相差不远。 他这计谋本有两点好,一是他心有疑,早就想弄明白那日的山贼盗寇,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若是有人出来抢,便说明这匪徒是真的贪恋钱财;若是放出消息也无人应,怕是要细细考虑朝廷风云了。二来自己算计好了李家二公子在周围,听见声响若还不出来搭手相救可真非男儿之举。这一相救。 李府和晋王府的亲近便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的事情了。他布下这个诱饵,让他儿子代替老子来咬钩,将人钓成晋王一派。 可是这所有计划里唯一的变数,便是如意。 没人知道如意今日会赶着这个时辰乘车出城。 他放出消息让人抢的,分明是杨素送宠姬张丽华的那辆马车。可谁知本该今日这个时辰到的马车,不知在路上因为什么原因给耽搁了,迟迟未到,就把如意误认为是要抢劫的对象了。 晋王吹了口茶水,心想“倒也无妨,既然人没事,便是换汤不换药。” 如意是真的欲哭无泪,她为何此时出城,只不过一时兴起,听闻山上佛寺香火一向灵验,她就想去试一试。 自那日后,唐国公李家与晋王府走得近了许多。先是晋王亲自登府致谢,再是李渊携子至晋王府还礼,又是李世民亲自带了东西去看王妃郡主,隔三差五还要给如意送去些异域礼物压惊。 如意脑子乱得很,这几日她心中最顾及的一句话就是“若有缺,必然有人来顶。”她怕的是,后来自己是李世民下聘娶进府的,是的的确确有杨氏女在后宫存在过的。可这个位置,又谁来顶? 自己极力避着李世民,自己父王却是对这儿郎满口称赞。 “李家的二小子,年纪不大,却玄鉴深远。无论是人品性格,以后都是要成大事的。” 如意帮自己父王磨着砚,听他说话,低头敛下眼中的情绪。李世民确实玄鉴深远,高到自己实在想不出有谁比他更适合坐这天下之主,连他老子李渊都比不过他。 不想接晋王的话,于是故意岔开话题,俏皮问道:“那父王看我可是成大事的人?” “你啊,不搅和乱大事就行。”晋王一边逗着小女,一边拿起新到的一摞公文。 如意想:天下之主有什么好,站的越高,便越寒,说到底不还是孤身一人。 “如意,你来看。”晋王的说话声唤回了如意思绪。 如意低头去看公文上的小楷,是京城来的书件。前面大致的意思如意只过了一眼,但是中间的 几个大字让如意一僵,出征,是成都,成都要出征了。 “此次出征大概多久?”如意问道。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戎狄边境,虽是蛮荒之地,却是兵家必守之要塞。一去竟然要这么久。 如意有些后悔了。她后悔那人修养那几日自己没有好好的跟他说说话,一想起成都那几日的表现,仍是觉着莫名其妙。她对这个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男人真是没了脾气,什么毛病?对别人都不这样,就没事跟自己摆脸色,一点都不会心疼人。 叹了口气,开始琢磨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李世民虽跟晋王府走近了许多,却未真正与如意好好说过几句话。她恨不得见不到这个男人,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说来很复杂。上一辈子两人少年时互相倾心,那时便许下了死要同穴的誓言,如今想来,属实可笑。 她为他割腕,逃婚,甚至在全世界都与他做对立面时跟他站在一起。可男人一生,哪来的那么多钟情深意给你。到头来也是她自己抱着终身遗憾,命殒后宫,他们李家的后宫! 重活一世,这些倒像是别人的故事。 倒是月儿,时常在自己耳边打听那日救她的男子的消息。 想来小丫头是对那个出手简洁的男子好奇得不得了,倒也难怪,谁会对救自己性命的人不依赖。 如意也一直没闲着,因为没了宇文成都带她出府,自己出了府又怕再碰见什么孽缘。受了一次惊吓反倒也静了下来,平日里就在闺房捡起了笨拙得不得了的女红,要么就是歪在软塌上看话剧本子。那话剧本子里老写得哪个女子文心琴骨,一曲潇湘水云弹得将军相思不已,每逢这种情节如意便扁扁嘴。 只是又过了两天,便听说晋王府要请师傅教古琴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7章 双双误会时 天气转凉,淅淅沥沥的一场秋雨,淋淋漓漓的浇湿了银杏黄叶,金金煌煌的铺满王府砖板。 燕啭啼时,初凉扶风。 一件边镶紫红纹的披风轻轻披到了少女肩上,少女这才回神抬头。 “母亲。” “天是越来越冷的,在院里坐着可不要叫风吹着了。” “还是母亲疼我。”如意的小性子在晋王妃面前全聚拢成少女的不懂事,可偏偏不懂事的叫人怜爱心娇,偏让人觉着无可奈何,只得搂住如意往她怀里钻的小脑袋,轻轻摸着少女的发丝。 “是不是觉着在此处生疏,连玩闹都不知道疯些什么好。” “可不是嘛,府里除了这几个天天能见的丫鬟小厮,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们家如意可是在想谁呢?” 晋王妃哄着如意的那点小性子,这句话既是拨开少女心结,有是点明了她都看在眼里,有点体谅又有点看少女热闹的意思。 “母亲说什么啊?”如意羞红了两颊,儿女情长被父母点破,总是教人招呼不来。 “当然是你与成都的事。”晋王妃心里像明镜一般。“你俩如今这般生疏才教我和你父王费解,明明小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小时候?”“估摸着是你那年高烧不退,忘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晋王妃一步步谆谆轻言,似是想要探一探这春风到底深几许。 “若非小时候你二人相识,他宇文成都何故在我罚你时白白替你挨那一棍子?若非你们俩小时候情深意笃,他能到现在还对你处处纵容?” “情深意笃?母亲,您没说错吧。” 晋王妃敲了一下如意的脑门,道:“你啊,我和你父王当年看着觉着好玩,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如今看来人家成都是真往心里去了,你是真忘的半点不剩了。” 如意听得一头雾水,来回整理两世的思绪,却偏偏没有小时候那一段,心下更疑惑了。但是如意听明白了,她母亲这是变着法的支持她和成都呢。 “这些啊,都是你们孩子自己的事。但是母亲要嘱咐你一句,成都是陛下亲赐的天宝将军,是持金镗守四方百姓和疆土的将士,身负重任非你我女流之辈能够想象。你万万不要每日沉溺于儿女情长,一个小脾气和小性子就将自己锁在方圆三寸。” 小脑袋认真点了一点,然后倚靠在母亲肩上,两颊像六月里开的轻粉桃花,蕊心轻颤,小心揽着少女的心事。可再藏再掩,桃花的轻轻甜甜又如何骗得了人呢。 如意连学了几日琴,今日有些阴天,教她的师傅肩周不好,一有阴天便不能来府上授课。托人告诉如意,若是郡主愿意,便到琴房坐坐也好,她虽不在,但是琴房有跟如意年纪相仿的姑娘。 如意在府中无趣,抱着琴就上路了,过去聊聊天也好啊。 于是抱着琴就跑去了,掀开门帘,屋中置设简洁,主席一只琴,落下一片珠帘。底下一张长桌,方便来人将琴放上。听见声音,帘后的人也侧身探头。 如意看着对方的脸,一下发愣,竟是红拂女。前世她二人也就那之前一面之缘,往后听李世民讲过几回,听说是做了李靖的小妾,没想到如今在这见了,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红拂女看着来人表情不对,也愣住了:“姑娘认得我?” “不是,只是刚才看着眼熟,像个故人。” “郡主的年纪也有故人吗?”红拂出声,像是在问,又像是自问自答。 红拂不喜欢如意。她混迹烟柳之地多年,男人女人几乎都能看个通透。 这个小姑娘漂亮,明媚皓齿的漂亮,年岁还未张开,白白嫩嫩的脸上因为走得急了漾着粉晕,真是笑一下让人连星星都想摘给她。偏偏这样一个小姑娘,还身份尊贵,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 而自己在烟柳之地摸爬滚打数年,跟人私奔得到个妾位便稀罕得不行。 让她教小姑娘,不如说是满足她一个碾压她的机会,于是刻意挑了首偏难的曲子。 “这个音错了。” “这个拨弦要用劲,要快,手上没点力气是做不来的。” “姑娘,看准了弹,这个音又错了。” 连连被说错误,连一句完整的也不让人弹下去。如意倒没怒,她怎么也算是混迹后宫几载的人,连宫斗的招式都见识遍了。这点挑衅苛责对她来说,无异于满级号对战新手。好久没人跟她没事找事了,还怪好玩的。 刚想动手再去谈,边听门帘再次被掀起。这次的来人也让如意惊了一下,竟是李世民。 李世民见到如意竟在屋中,也是一愣。 “世民见过郡主。” “李公子不必多礼。” 倒是红拂,见到李世民那一刹那,眼睛里像是放了光,如意甚至能看见她的身子都软了一下。 软绵绵道:“红拂见过李公子,李公子可是来找红拂的?” “正是,药师大哥和长孙兄长在酒楼喝多了,我差人将他俩接回我府去了。药师兄醉酒之前让我来知会小嫂子一声。小嫂子这边若还有事,我待会差人来接便是。” “世民且坐一会儿,我手边很快就完事了。” 李世民看了如意一眼,倒是坐下了。 如意在心中翻白眼,由于女性天生的第六感,她对红拂也没什么好感。什么很快完事了,她不是刚坐下学琴吗?两人一问一答数语,自己好像一个吉祥物哦。 她本就极力避着李世民,此时更不想多留。可目光飘至门口,竟发现刚才乌云密布的天,如今净下起了雨。未到时辰,月儿还没来接自己,此时又没有伞。完蛋,只能多等一会了。 如意看着两人,一个眉目传情,一个心照不宣,像是刻意避嫌,觉得甚是好玩,看会戏也不是 不可以。 红拂本就想秀一下自己更出彩,两个漂亮的女子共处一室,如今更想露一手了,便向如意道: “把刚才的曲子,再练一遍。” 如意挑眉,她可不嫌弃自己丢人,尤其在李世民面前,丢的人越多越好,自己才不要跟他有什么牵扯。 故而自信满满,上手就来。琴谱是琴谱,调是调,别问,问就是离谱。 偏这人还极度自信,弹上了还不带停的,铮铮闹闹一阵,听得红拂直想捂耳朵。 倒是李世民,听得笑意满满,仿佛这不是拨的琴弦,是在拨他的心弦。 转向红拂道:“看来如意郡主学琴未久,不如由我来帮郡主,也劳驾小嫂子与我合奏可好?” 红拂求之不得,这种炫耀自己的好机会,她能把如意衬得像个花瓶。于是找了个漂亮的角度,露出一半的雪白脖颈。 李世民这边,直接起身,坐到了如意身后的垫子。长臂一环,从背后直接圈着如意,手把手教她弹琴。他动作实在太快,如意还未反应,就已经被圈住了。 “这里,是弹这第二个音。” “看谱子,这里应该轻勾,不是按。” 如意冷眼看这人兴致勃勃,心想:李世民,你行啊,我重活一世,你比之前手段还高明了是吧。自己现在起身,定磕到这人下巴。 本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起身磕一下,给李公子一个惊喜,但是对面琴声起,如意看了看满眼媚意的红拂女,决定看看好戏,待会儿再磕。 果不其然,红拂女看到这边的情景,气的牙都痒痒。自己在这里卖力的弹琴,竟然都成了两人的背景音。于是刻意手中交错,弹错了两个音。 曲有误,周郎顾。 果然引得李世民皱眉去看。如意挑眉,这种好戏,就等着李世民反应了。 “李公子,红拂这里也有个音拿不准。可否请李公子来帮我纠正一下可好?” 她一说话,背景音没了。 李世民脸上云淡风轻的愉悦也消失了,脸色让人看不懂,但肯定不是高兴。虽说如此,人倒是起身,去向红拂的方向。 隔着珠帘,如意看不清李世民动作。但是她能明显看到红拂女纤腰一软,就顺势歪在了李世民怀里,如意登时都要反胃。 这这这红拂女,不是李靖的小妾吗,在自己夫婿兄弟面前卖弄,真的不害臊避嫌的吗? 两人低语,如意听不真亮,只听红拂女一声娇媚的“哎呦”声,也不知是疼痛还是□□。 完了完了,这可超乎如意想象了,这不走不可了,事态发展有点超控了。如意想,这若是不走,明日两人再暗杀自己可咋办呢。 正巧巧儿和陈彪拿着伞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门口了,于是赶紧出门,连声都没出。 成都虽然出征,但是晋王府不能没个武功高强的守卫,成都手下众将齐聚,临走前大喝了一场,谁跑的茅厕次数多,谁便留下。 陈彪现在想起这件事还生气,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出的这鬼主意,自己前一天在青楼睡觉,搂着美人就忘了盖被子,这下可给陈彪凉到了,第二天起来肚子就不对劲,一个劲的咕咕叫。 正赶第二天拼酒力,陈彪差点没住茅厕里。 如今落得个看家护院的下场,想想就生气。 因为下雨,巧儿同他一齐去接如意郡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8章 夺嫡初动作 陈彪在府里没什么事干,也不能流连青楼了,毕竟王府这边走不开人。他天天就蹲在前厅,没事逗逗巧儿。 这小妮子好玩着呢,上回明明是自己要送她簪子,可不知怎么回事竟惹到她了。她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登徒子。 陈彪总能被这小丫头的蠢样逗乐,比如现在,她原本撑的那把伞,用上了吃奶的劲也拽不开。 “拿来。”陈彪伸手。 “我也不知为何今天这伞跟我闹矛盾...” 陈彪低声笑了笑,伸手一拽,倒是给拽开了,可伞撑也在这力道下折了半截。 “完蛋。”陈彪心想。 他看着小丫头纠结成一团的脸,拿过自己的伞,一把把人拽过来。“打我的,伞大,两人一伞足够了。” 月儿还没犹豫片刻,听见那人道:“走罢,不是还着急接人?” 于是两人下了马车,就撑着一把伞走在雨帘里。 巷子窄小,偶尔有行人经过,有人着雨衣,一身湿淋淋的。巧儿下意识的就往里躲,刚往里挪了一下,就赶紧自己左肩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男人的臂膀直接将她搂住。 巧儿立马就觉得自己脸上有东西在烧,刚要挣扎,便听上方传来声音:“莫动,该淋湿了。” 巧儿怎么可能不羞,她心里的小人都要翻江倒海了。可是因着雨帘遮人,路上又只有寥寥行人,一种奇妙的感觉腾上巧儿心头。 就好像,就好像两人极其熟识,这个小空间私密又亲呢外面的世界与她二人无关,只这伞下一隅让人温暖,使人留恋。 陈彪倒是没想那么多,自己再不老实也不吃窝边草的好不好,再说你个小丫头没长开呢,没必要总担心那么多。只是到了地方,小丫头“腾”的一下从自己肩膀下窜走了,让他觉得肩膀底下空落落的,仿佛天生就应该有那么个东西一样。 晋王这边,白日温书搞政事,晚上声色犬马玩女人。 杨素送了他一个大礼,张丽华乃是陈叔宝的宠妃,陈叔宝另有皇妹,护国公主陈敏。陈敏与张丽华素来交好,陈国被破之际,陈叔宝是在一口枯井中逃避追兵被找到的,周围一起的人,便只有这两个女人和一个太监。 陈叔宝被押回京城处死,这两个女人就被留了下来。陈敏长得像兄长,短圆脸,却是一副刚强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张丽华不一样了,乃是国色天香。没人不爱美人,但是勉强美人就没意思了。 这个陈敏的作用,就是牵绊张丽华的作用。在杨素那里,是要挟张丽华陪他寻欢作乐。在杨广这里,便不仅仅是寻欢作乐,更是一把利剑,先插进太子杨勇心里,在把血溅在整个大隋王朝脸上。 这几个月可是没闲着,又是□□美人,又是教美人媚宠。陈叔宝是文墨里出的皇帝,这种人当不得皇帝,当个酸腐儒生倒是有两把刷子。 杨丽华耳濡目染,诗词歌赋乍一看很像回事的。男人最懂男人,既然独孤氏刚强,你便娇柔;她强势,你便小鸟依人;她能登大雅之堂,你就如梦似幻。 “可懂了?”杨广折扇一把抬起美人下巴。 折扇的柄骨接触到肌肤,他人若望,只恨自己不能为扇。 美人眼里带泪,若是细看,有无助倔强,有对求生的渴望和算计,若是这些都不细看,那便是楚楚可怜,让人想怜惜一番。 “真是一副美人骨,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杨广说着向座上一倚,神态又是放松又是愉悦。 “这女人要提前一步便送进京,起码要比本王早一步。” “届时你便见机行事,美人香,魂牵梦萦啊。”杨广看着床榻帘闱中半隐半现的一节手臂,低头笑意难掩,向人吩咐道。 “杨勇啊,我忍痛割爱将美人送你,你可要把这份惊喜给我端住了。”杨广脸上的笑容,看得来传信的人都身上一凛。 杨丽华入京,第一个去处便是杨广在京城的桃花阁,只是,少有人知晓这阁是杨广的。或者,还未知晓便已不知不觉的从了晋王党。 桃花阁,不叫跟普通妓院一般的风花楼,雪月楼,而是称阁。 出发前,她问杨广:“桃花阁,所谓何处?” “桃花旖旎,以奉阁下。” 杨丽华站在精雕细琢的牌匾前,笑了:“不就是妓院罢,说得如此好听。”但她心里知道,虽是妓院,却不是普通的妓院。 杨广扎根京城如此多年,自然不可能只专注于朝堂上那半个白天,君子可不整日都是君子。 有头有脸的君子,总归也是想女人的。 此处妓院不喧闹,不溢脂粉气。而楼转路回,却是封闭阁楼。正如杨广所掌控的那样,阁下以为谁也不知晓,可你以为隐蔽的事事皆不能逃脱。阁下想要的,美色,成群的美色,阁下的特殊喜好,在这里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情报和细作,人心和人脉,王爷就这一举都掌握了,真不愧大隋的朝声所向。”张丽华口中说的话,再鄙夷暗讽,语调也是软糯带俏的。 杨广听了也不生气,谁会跟一把刀子生气呢。 “你去看看,等到事成,我亲自接你回来,我封美人为贵妃。”说着还用指背轻轻扫她的发丝。 桃花阁是吧,她的第一个落脚点。 在这里,她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体面的女人出身。 杨丽华看着重新套回身上的绫罗绸缎,摇摇头,心想:有什么用呢,反正做的都是不体面的事情。 过了几日,杨素进京,因着自己家夫人的弟弟和娶了太子妃娘家的妹妹,也算是跟太子府又搭上了点关系,趁着这个由头,刻意往太子府跑了一趟。 太子正坐桌前擦刀,便听小厮来报:“殿下,越国公到访。” 太子听到这话一顿,手一下竟被割了个口子。顾不得疼,便向前道:“快快有请。” 越国公本事大,脾气又古怪。 因跟文帝关系亲近得不行,是真正的肱骨之臣。可他经常掐半个眼珠子瞧不上朝中许多人,跟杨勇也没有别的交情,这一到访,就算是心高气傲的太子,也受宠若惊。 “杨勇不知叔伯到访,有失远迎。” “是我一时兴起,叨扰了你。一时竟忘了你是个当太子的,有许多事要忙。”杨素今日难得的脾气好,脸上还挂着笑,看得杨勇一愣一愣的。 “带了两瓶好酒,贤侄可有空坐下一叙?”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老狐狸能无缘无故和自己喝酒?杨勇虽然受宠若惊,可不是草包,一边恭敬迎杨素进去,一边满腹狐疑。 这酒喝的稀里糊涂,杨素嘴上说是亲上加亲,喜庆结缘,可是这等小事能劳烦他亲自跑一趟? 酒过三巡,杨素才算说了真正的目的。 “贤侄啊,今日来却是有事相求。如今天下既太平也不太平,杨素已老,无法再进一份力,只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也直接乞骸归乡,找个寥寥荒地度了余生。只可惜我儿不成器,三番带上战场,却一点我杨家的精神气也无。” 说罢叹了口气,像是失望透顶。 猛喝一口酒,借酒浇愁之意更浓。 “近日齐王造反,连坐已有百余人。杨素惶恐,恐家教不严,便细细盘问。结果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果然跟齐王走的甚是相近,难免有书信来往交友之嫌。如今皇上将此事委任给你,叔伯便是舔着一张老脸来跟你求个人情。” “这事若能大实话了最好,若是不能,便让他受受牢狱之灾,正好磨磨心性知知轻重,别断了我们家中的根吧。”杨素这一番话说的恳切,几处都差点落泪。 可落到杨勇耳朵里,甚是窃喜。此等大事,说大不大,虽有书信来往密切,便也只是交友不慎的范畴。他们虽调查此事,却是未实质性发现证据。 杨素的意思,不过是让他收个手。 这都好说,可真正让杨勇兴奋的是,杨素自此有了把柄在自己手里,便是他太子府的人了,,往后也只得他搓圆捏扁,又多了个在朝廷上能说得上话的走狗。 “叔伯放心,我也算自幼与他相识,这些事情不会不知轻重的。” “若是叔伯愿意,我便自作主张,让他来我府上当值,这样我们又联络了兄弟感情,又让我身边多了个信得过的人。” 杨勇以为自己高明得很,既然要要捏人,便把人全全攥在手里。 “那自然太好了,有太子带着他,真是让他一个毛头小子直步青云!喝酒!喝酒”杨素显得极为高兴,喝的已经略有迷离的眼睛,都高兴得透出光来。 杨勇真是过于自信,若是能趁着没醉多看几眼,也不会看不出老狐狸眼中的光,透满了精明和算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19章 太子美人关 两人事情解决,关系从心理上更近了一步。 从对着的席位喝到了一张桌上,杨勇发现他这个叔伯及其能说,从战场要闻,给他讲到家中的母老虎,提到几次三番把自己心爱的小妾送走,激动的声音震耳,甚至一把泪一把泪的。 他看着极有趣,趁着高兴也喝了太多,把杨素送走时眼睛前都是迷雾。 迷雾就迷雾罢,居然还带着女儿香。 这香像是一条线,千回百转勾住了他的嗅觉,喉咙,以及心尖。 让他在迷雾里行走,而且甘之如饴。等他闻够了睁眼去看时,面前竟是美人的衣襟。说是衣襟,不过就是几层柔纱,他的视线停留几秒便能看见美人雪肌,虽未上手却渡着一层釉光,柔嫩得像刚折下来的细柳。 再探头向上看,真是个美人! 乌发漆黑如云,鬓边攒着玲珑漆花步摇,将簪未簪,坠下那两点金豆摇摇坠坠,晃得他心都晕了。眉眼中好像有无辜的媚色,朱唇色泽似血。 瞥见他痴了的眼神,美人仿佛忽然惶恐被冒犯,伸手就想去扯被他压下的那截衣襟。神态嗔怒,还瞪了杨勇一眼。 杨勇的魂都要被瞪走了啊!在他眼里,这种情态最能引起他的摧毁欲! 连床榻都不知在何处,就扑了上去。 在他印象里,美人竟然一改之前的娇羞,甚至拉过他的手,轻轻啄了一口。 杨勇喝多了酒爱耍脾气,砸东西,若是小厮离得近了,可能都被牵连。府中人知他这个习惯,故而醉酒之后都离他远远的,只把床铺炉灶安排妥当。 屋外无人看守,不然定能听到,这一夜旖旎之声。 翌日,杨勇觉得这一夜极舒坦,连睡醒都极其舒坦,只见日头已经高起,透过窗纸那条光贴心的晕开,再散落进屋里时便即明亮又不灼人。就像温顺的妻子贤惠的将衣物熨放妥帖,穿到身上还带着暖意。 杨勇的意识还没回拢,眼神就散漫的随着那束阳光来回飘忽,心想昨晚是真的满足,睡得也妥帖,这美人真是个宝。 一边想一边伸动手臂去捞,硕大的床铺却捞了个空。再去探,仍然是没有温度的床褥,这一下子可算回了神。一下便从床上坐起去寻,床褥凌乱,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自己喝醉了睡觉不老实。 记忆既朦胧又清晰,美人的肌肤的触感,朱唇欲语还休,好像都在眼前又都遥远似仙境,只得否定自己再肯定自己,脑袋因为宿醉又晕又沉。 正思索时,侍女叩门道:“殿下可醒了,已是中午了,昨日殿下酒醉估计该饿了,可要妾服侍您起身用点东西?” “你进来。”杨勇扶额,疑惑道。 “我问你,昨夜可是我自己过的夜?未招人进来?” “并无,昨日殿下和越国公喝酒尽了兴,便要回房休息。妾来搀扶您让我滚远点,妾便招了守卫在院外守夜,擅自退下了。昨夜太子并未招兴何人。”侍女认真道。 杨勇更疑惑了,莫不是真有仙女下凡一事。自己印象里的跟院中小厮口中的,竟是都不一样,这女人又不可能凭空飞进自己院落。 心下疑惑,眉头紧促。这事他想了许久,也不知是沉浸在昨日如梦似幻的印象里,还是思量自己的前因后果。 罢了摇了摇头,抓着被子像边上一甩准备下榻。手上一疼,想来是昨日拿刀时碰到的那条口子,这一下竟唤回了昨日的零碎记忆,杨勇垂首看着手上伤痕,愣了许久,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事情进展顺利,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晋王自然是心情煞好。 算着日子,两边事情若都安排妥当,过些便可回京了。朝廷上的老家伙们吵成一团,估摸过几日就能看出他杨广的作用。 国家嘛,不过乎是统治机器,这中间缺了一环,定该有另外一环来补上。若是没人来补,短时间不见弊病。 长时间中间这个空档就要出问题了,要么是长草空闲,职能缺少作用;要么是流脓长虫,从这个隔空处吸取油水。 眼下之事,便是和李家套些近乎。据他所知,李家作为一个世家大族,家底积蓄,丰厚得很。李家几代的床板,都是金丝楠木。 谁会嫌钱多呢,杨广也不嫌,手下一脉的人,钱越多他越踏实。大不了他上位之后,把这人拿了,家产全是他的了。 李家若是在自己手下,就算摔倒,也得是他杨广吃饱。 于是李世民来他面前左右转悠,那点少年心思他看得清亮的。一是想在晋王面前留个好印象,干谒之事早早就打好底子。 李世民这种孩子,定然不会是华阴这个小地方的池中物,将来定然是要进京配白玉腰带犀皮袋的。 二估摸着就是那点少年心事了,大概是惦记着他家女儿罢。如意年岁也差不多了,不管是成都还是世民,诚然都不错,就随他们去罢。 只是没想到,他这女儿,竟然在政治场上也能给他起到不小的作用。 这不,他随意提一口他家如意自小甚是想学骑马,却一直没有给她安排妥当。 李世民便自告奋勇的要求一试—— “你若愿意教,自然是太好了。我若是让如意磕到碰到一下啊,我这张老脸都得让她瞪死。你们年纪相仿,肯定话也说得来。世民若是有空,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广说话总是亲切易人,让人又倍感亲切又顿生仰重。 李世民乐不得的,想到如意郡主,一阵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说不清,但是很清楚的是,每次他见到这个小人带着雾气的眼睛,他都心中一颤。像是,像是他幼时和四弟去邻家院子里偷的酸杏,就算被人发现了,被人追着撵跳墙,都舍不得放开手里酸涩的青杏。如意郡主给他的感觉,就是那一把酸杏。 小酸杏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就被人卖了,还在屋中绞着眉毛读着医术——“为呕血者,当为腑脏有亏。一则重利之物受损,一则急气攻心。轻者咳血少许,调养气血脾胃,久则平息。重者...” 如意刚看道这行便被月儿唤道:“郡主郡主,不用在屋里闷着啦,王爷说,他找了人教你骑马!” “骑马?”如意显然没有月儿想象的那么乐呵。 骑马?平白无事的,父王又如此忙,哪有的闲工夫管她什么业余消遣。 还特意找人骑马,她可太清楚不过了。上一辈子的杨广所作所为,无不告诉她很多事情面上是体恤妻女,实则有时她俩都变成了他政治路上的拐杖,可真是,有什么用什么。 果不其然,等到如意慢悠悠蹭到门口,门口候着的正是她日日想躲的李世民。如意换上了黑色骑装,用白玉也仿着男子样式将头发高高束起,鬓边几缕碎发,风一扬起带着一阵清甜的茉莉花味。 如意自己都能闻到了,暗想不好,早知道早晨便不让月儿用这香膏给她推拿了,面对李世民,真是多低调都不为过。 “郡主,我们又见面了。”李世民笑意盈盈道。 “是啊,父王说寻了人陪我练习骑术,不想竟是李公子。父王可真是的,好男儿志在四方,诗书骑射一堆事务在身,怎好意思叨扰公子。” 如意的话虽说的好听,可神情分明是——李公子真是没事闲的。 “无妨,能得晋王相允,是世民的荣幸。”李世民言语和眼神,均是坦坦荡荡。他深知这个道理,就像是在捕猎时,面对猛兽不能露怯。 如今虽然面对的是只小白兔,可畏畏缩缩自然更不得人赏识。 “郡主与世民上次相见,世民是教郡主学琴,如今是教郡主学马。世民和郡主缘分真的不浅呢。只可惜上次才拨了两三弦,便被打断,世民再回神时,郡主已不在屋内...” 如意:缘分?可别拐着弯说你我有缘,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可跟你有缘怕了。 “说来上次也是我年纪小不经事,竟然打扰了李公子的好事。那时正巧来接我的人到了门口,我便不敢再叨扰,赶紧走了。” 如意可没那么好心,这话说的还不明白吗。 “好事?郡主怕是误会了。当时教琴的红衣女子,乃是我结拜大哥的家眷,世民只是替他传个口信。”李世民倒没慌了神,解释道。 “李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意可没空深究这个,笑道。 既然是父王特意请来教她的,她也自然不好拂了父王的面子,应付应付便得了。上一辈子两人就是见面次数太多,说话太多。那时候她爱极了听他讲故事,如今她听他在自己耳边不停的说话,只觉聒噪。 甚至有些,想念那个不会多讲故事的木讷呆子。 李世民伸出手,意欲扶如意上马。如意看着那只银波纹绣线的袖口,转身一薅马缰,腰身一动踩着马侧便稳稳的坐在了马上。 “郡主好身手。”世民由衷赞叹道,半晌,又狐疑道:“郡主上马如此流畅,可是第一次学马术?若不是晋王殿下提早说了,世民真要以为郡主会骑马呢。” “李公子可知宇文将军?” “可是宇文丞相府上的宇文将军?”李世民狐疑道。 “正是!”如意自己都不知道,她说这话时候,神情不由自主的骄傲,好像叫出宇文成都的名头,是在褒扬她一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0章 前世俱相断 “听闻宇文将军与如意郡主是青梅竹马,是世民愚钝,这骑术自然也能沾染几分。”世民低头道,让高处的如意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是啊,成都骑术可厉害了。他说陇西男子虽高大重武,却比不过他骑射双全,自小便是拔尖。”如意想起那张略带醋意的脸,不禁笑了出来。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李世民听的。故意让李世民觉得自己和竹马情深意笃,竹马还是年少有为如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不知道李世民感觉怎么样,反正如意是,倍儿有面! 谁能想到,李世民昂头,眼底让人看不清情绪,面上情绪未变道:“宇文将军大名,在下也十分仰慕。”而后便去牵缰绳,让马儿在地上慢慢走。 可怜了如意,明明会骑马,却要此时装得笨拙。 如意其实没撒谎,这一辈子成都虽然还没空教她骑射,可上一辈子自己的骑术可全是他教的。自己还没事就愿意跟他比,看谁的马跑的更快。谁能想到结果居然总是宇文将军败,若是宇文将军的部下听到,定然齐齐替将军喊冤——宇文将军的快马和骑术,不说百米取人性命,百步穿杨定是手到擒来。 可在如意这,却总是败北。罢了还要被如意无情的嘲笑一番,如意那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是成都让着她,她那是心中不知是蒙了猪油还是糊了浆糊。竟一心觉得,还天宝将军,连骑术都不如她。 现在想想,都快要被自己气乐了。 如意没有心思顾及李世民在想什么,情根,什么根,就不能让他扎根。就在没种下的时候给他展示一下坑底:不好意思公子,这里已经种了别的萝卜了,请您移步别处罢。 如意的脑袋滴溜滴溜转,若是她和李世民这一世没有情谊。自己早早就把话说清楚,让这孽缘就根本别生出来。她又对未来走向清楚的很,李世民何时起兵,如何征战窦建德。甚至是最近的,他干谒可有成,少年名声可有大振,自己可要从中透露,做个半仙儿?就不知李世民,可否作为一个跳板,祝她和成都一臂之力? 如意心想:这是这一臂助到何处确实去需要下点心思。若是只让成都吃醋,那李世民和成都在少年时几乎像两个不一样的人,成都已经是征战沙场年轻有为的顶配了,让他吃醋有危机心,李世民这样的知文通墨的青年才俊再好不过。 可若是她和成都两人,某一日真想退隐江湖,隐居到何处呢?李世民可能帮扶?如意拿不准了。李世民此人,定是要当皇帝的。历史的走向不可改,她心里清楚。定是要再经历一次王朝覆灭,大隋面目全非。她是前朝公主,成都是天宝将军,若是两人日后成亲生子嗣... 想到这里,如意的脸红了一下,心事像是被扯出的红布一样覆在脸上。 她继续想:若是两人日后有了子嗣,便是有着正经皇家血脉和武功绝学的正统,难免李世民不加以防备,斩草除根。可李世民,又有着旁人不可估量的自信心和广阔心胸,尤其是面对自己江山的时候。甚至,他竟然能只身过河与戎狄几万大军谈判!为了他的大唐,他的自信甚至超乎想象。 如意低头看李世民,多年后那个魁梧帝王,如今还没能和眼前的少年重合。 若说成都是已经成材的胡杨木,李世民便是正在抽条的杨树。虽未蓬勃,却已见绿叶,假以时日便以春夏茂密,秋冬不倒。 “哎?李公子可有青梅竹马?”也许是刚才的一番自我推测,如意心情竟好了起来,开始调笑周边的人。 “青梅竹马?”李世民喃喃道。 “是有的。” “是哪家的闺秀,我可认识?”这段可是如意从未听过的,顿时八卦心起。 “郡主可知朝廷重臣高士廉,世民与其外侄长孙无忌素来交好。想来也算是青梅竹马那一挂。” “长孙无忌?”如意当然知道长孙无忌,上一辈子到她死,长孙无忌的大名依旧屹立朝堂不倒,是李世民最亲近的朝臣,能不亲近吗?他妹妹是皇后,他是凌烟阁第一位功臣,说白了都是他们老李家自己人。 “李公子怕是对青梅竹马有什么误会,这词啊,多用来形容男女之间。” “既李公子与长孙无忌相识,那他可有什么姊妹之类?”如意问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上一辈子,李世民与她少年时情深意笃,她弃了与成都的婚,兀自跑过去与李世民见面。谁还那是可真是个吉日,李世民的成亲,也安排在那日。 她哭的死去活来,万念俱灰。事后李世民,娶了夫人,正经八百八抬大轿进门的夫人,便是长孙无忌的妹妹长孙无忧,也是未来的皇后。那时李世民,口口声声,说与这女子从前并无交情,更不可能有情谊,他是被逼无奈。若如意还爱他,那日后娶她进府,她也自然不会让如意受小妾的委屈,定然会和无忧平起平坐,许一个平妻之位。 平妻之置?自己上辈子真是妥妥的被猪油蒙了心,自己好好的大隋公主,为何只能以妾的身份进府,靠男人给自己抬上平妻之位。 她知道自己上辈子的感情错付,可她从未怀疑过少年时两人情深意笃。如今她不确定了,她这一问,是借这辈子李世民的少年记忆,来探一探他从前说的话——他与长孙无忧从未相识,更无情意,他是被逼无奈——此事是真是假。 “郡主聪慧,无忌确实有位妹妹。而且文思敏捷,是个小才女。”半晌,李世民才道。 如意浑身一震,又道:“既是青梅竹马,李公子与他二位定然时时相聚了?” “我与无忌因为年岁相仿,爱好相投,时常在一起厮混。无忧年岁尚小,虽是女子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料子,时常忙于功课。但偶尔会缠着我与她兄长。”李世民认真道,面容坦荡。甚至是多了几分,自如。仿佛刚才被如意用宇文成都刺了一下之后,找回来了一般。 如意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李世民的表情。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果然,她好想笑,笑自己上一世被蒙骗多年,人家两个才是情深意笃青梅竹马,说的不好听些自己只是李世民在外游学,一时心动碰见的乐子罢了。怪不得,怪不得如意那时困惑的要死,想人的感情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前几天还以终身相许,后几日他便娶妻成家立业——自己真是蠢的要死,他两个表情,一变语调,自己便深信不疑他是被逼无奈。那段感情,怕是从那里就错了。大错特错,错得彻彻底底。李世民可真厉害,他自己竟是,一兵一卒都不费。言语之间就引得她步步深入,且甘之如饴。 她又想笑,笑这样连少年时的念想都断了,也就印证了她现在走的路有多正确。可同时也反着道出了,她上辈子有多荒唐。也好,也好,也罢。就真的一点留恋也无,眼前这个少年,依旧风度翩翩,可和上辈子这个时候浓情蜜意的他重合,如意竟一阵恶寒。仿佛在这浓情蜜意的背后,看着了衣袍上附着的虱子,上等碧螺中掺杂的土块。 一并涌上来的情绪,挟裹着她哭笑不得,嘴角僵硬的咧出去。 李世民抬眼看见了如意的表情,心中诧异。又转念想,她会不会误解自己青梅竹马的意思,再加上上次和红拂女的事情还未解释清楚,以为自己是与各女牵连的放荡不修之人。 立刻解释道:“郡主,世民为男儿,自然分寸都在心间。” “世民深怕郡主误会,上次,上次在琴坊。郡主不告而别,世民心中就惶恐。世民与那女子,并无所谓‘好事’。但是李靖大哥确实识人不佳,那女子一身风尘气即使跟了大哥也未改。仍然有着勾三搭四的意思。” “李公子跟我说这些作何?” “郡主,可否莫要叫我李公子,听着奇怪又生疏。郡主若是愿意,世民大郡主两岁,不妨唤我世民哥哥可好?”李世民一番话说的诚恳,竟然像是请求一般。 世民哥哥?这个称呼,听在如意耳里,不如说是砸在如意耳里——不像是隔了一辈子的时间,却好像是距离了八百辈子的烟尘,翻出来,一股腐朽味。 自己少年时跟在他后面一声声唤世民哥哥,满面桃花的日子,从前还算个完整的镜影,映出的人也算是晶莹剔透。可他一刻之前刚刚用事实亲手打碎,连着这声世民哥哥一起,摔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李公子既大我几岁,我还是礼貌唤些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1章 醋味传千里 李世民叹气,接着之前说的道:“那日之事我一直没来得急解释,那日红拂女叫我过去看琴,我本不愿意。世民第一次和郡主你有了亲近相谈的机会,本想好好说会话。可是她行为和语调属实令人不适,我本是想过去低声警告她的。毕竟她是我名义上的大嫂,总不能,当众拂了人家颜面。谁知我刚到身边,这女人竟然身子一软,柔柔就靠在我身上。” “就像身子没了骨一样。我情急之下,怕你在外面误会,便一把拽住了下面她抚琴的手腕,手上用劲,逼她远离我。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哎呦’一声,我那是就暗叫不好,怕是更要惹你误会了。”李世民脸上也飘起红晕,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在乎如意郡主的感受。 这些话都要摆在明面上了——“急着出去看郡主你,我也没空理这个不知分寸不懂廉耻的女人,连夫婿的兄弟也要勾引——可是我急急忙忙走出了珠帘,才发现郡主已经登车远走,这让世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白白被如意误会。” 如意此时有些不合时宜的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李世民,两人统共相处才几日,这人就玩起了一见钟情的招数了? 李世民昂头,看着马上的如意,目光灼灼。 如意顿时压力极大,这男人怎么回事,自己刚才那点情绪,就在他这番话中消散的差不多了。说是澄清,她也绝对相信,李世民虽然也是男人,却比市面上的纨绔子弟懂分寸多了,更何况是兄弟的女人。可这番话中的弯弯肠子,说的如意有些倒胃口。上一辈子的自己也许感动得不行,就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她听得出这话中,句句是如意冤枉了他,他对自己心意多少,而自己如若枉睹。句句话似是吐露心意,又像是少年欲语含羞,若是细推,却句句都摘得清他自己。 笨如意啊笨如意,上辈子怎么就没看清。对女人说话如此有套路和逻辑的人,怎会是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又怎会是对她真心实意。 略一思索,如意转而道:“你别说,我当时还真误会了。正赶着接我的人都到门口了,抓紧便走了,实在怕扰了你们我也不好意思。但是李公子若是说向我解释,就打碎了我对你们两人郎情妾意的幻想,搞得还像我想的龌龊一样。” 道理嘛,如意都明白,拧巴着说话,听到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最好让他觉得自己教养不好,早早走人,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完美! “并无,世民并未觉得如意怎么想是...唔...龌龊,只能说如意郡主天性纯良活泼,一时兴起想看世民的笑话罢了。”李世民眸光清亮,在他心里,他与如意郡主虽然未能时常见面,甚至见面的时候,如意连表情也未多施舍一个,神情刻意疏远得很。 可是,可是他知道真正的如意是什么样子的。 那日他被打伤,小厮求药归来,他问清前后便在心里埋下了一个好奇的种子。一身男装上街的女子,有趣!实在有趣! 自那以后,他时常拍着扇子在街上留意,果不其然就被他撞个正着。那时候小姑娘墨发高束,面上像反着柔柔和和的釉光,眉清目秀的样子乍一看还有几分少年才俊的感觉。一身青衣,学着男子走路大步流星的往前迈,却笨拙得比旁人慢了几步。过一会儿又不知道哪里琢磨来一个假胡子,和身边侍女两人咯咯的笑。那模仿男子的欢快样子,就差提了扇柄去挑人家路边良家娘子的下巴。 如意郡主该是那个随性活泼的性子,不是面前这个面带微笑却句句讥讽的假狐狸。 正盯着如意的眼睛,便听见她出声:“承蒙李公子看得起我,如意不过一介女流,当时是八卦心起。李公子如此大度,我得实实在在给李公子赔个不是。” “赔不是?” “如意的不是可是直接道一句便赔完的?” “自然。若是我身边人,譬如成都,若是撞见他这样的事,我必须得打他一通出气。今日如此失礼,全因与李公子不熟。”一听这话锋不对,自己若不赶紧转移话题,估计就要被他要挟着做什么事——共同吃个午饭啊,去个郊游啊这类,如意想想就害怕,可算了算了,故而昂头道。 李世民本想说“既是不熟,多相处几回便熟了。”可是如意的前半句话,让他如鲠在喉,张张嘴又没把话说出来。 真是,句句碰壁。 成都还不知道自己做了阻挡别人的铁壁,戎狄兵马强壮,往年早肥马壮的时候,便花大力气屯兵习武,到了现在,的确有了点实力。今年刚进夏,晴天便是一场冰雹,砸的塞外本就不茂盛的庄稼都蔫了秧苗,戎狄人人又操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抢中原。 成都盯着案上沙盘:出征已有两月多,戎狄人可以说是首战失利,跑回了老巢,他们的老巢,就是一片黄沙了。若是带兵长追不舍,那便拉长了粮草的供给。这就好比一根线,拉的越长效力越弱。若是不追,又怕浪费了这好机会,长驱直入,攻人腹地,端人老巢的好机会啊! 成都眉目深深,因为打仗辛劳,眼眶较平时看着似是又深了几分——眼里的坚定,也深了几分。 “都退下吧,徐校尉留下。”成都吩咐道。 “今日让将士们好好休整,明日启程。” “启程?将军,戎狄狡猾,咱们在他们的地盘上,慎重啊!”徐承焦急道。 “我们如今纠结的,不就是这里看似有一个很好的坑,到底跳不跳吗?”宇文成都语气平淡,一点也没有教人感觉出他自己想出了一个顶好的计策有多欣喜,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徐承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会挖坑,我们也会挖坑。一会儿你去选三千精兵,对外放出消息我亲自带兵追杀戎狄残部。我这颗头颅在他们戎狄部赏金万匹牛羊,公爵位,却只带着三千人马,看他们是不是也眼红。” “将军!上策啊!三千军马深入腹地,他们一定的兴奋肯定比惊恐多多了,届时就那群人吆五喝六的鬼脾气,肯定往上扑了。我带大批人马明日便启程,这几日风沙,那群大胡子肯定觉得咱们不能行军——真是老天都帮忙,连天气都帮咱们隐藏踪迹的忙——等几日后你们再出发,估计那时候你要亲自带小批人的‘小道消息’也到了他们耳朵了,到时候他们一现了面,我就立刻包了他们的饺子!妙啊!妙啊将军。” 宇文成都的脸上终于挂了点淡笑,看着嘴要咧到耳朵根的徐承嫌弃得很,若不是有事情要吩咐,早就把他这种叽叽喳喳的人踢出帐外了。 “只是我们宇文大将军,屈身做了诱饵,真是委屈了委屈了。回去可不知道你老丈人该怎么心疼呢。” 心中大患虽没实践,可有了大纲,他们还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徐校尉几乎提前感觉到了手到擒来的快乐。心下快活,好像苦难的军旅生活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是京城闲扯淡环节了。 换来的是宇文成都瞟了他一眼。 “哎,你也别不好意思不吱声,提你老丈人你也不知道回个话。你说你出征这么多天了,也没听你提人家郡主。我问你,上次给你送点心的,用可精致的盒盒装的那个——陈彪当时可眼馋了,我们还打赌来着呢——是不是就是人家郡主送的?” “行了,差不多可以滚了你,你明日还要行军赶路呢。”成都道。 “你看你,你要是不心虚,你拐什么话题。我告诉你,我为了那盒点心,跟这几个狗东西打赌输了多少你知道吗?” “多少?”这下把成都好奇勾起了。 徐承伸出五个手指,狠狠的在他眼前晃了晃“五十两啊,五十两!你说你要是早跟我透露透露,说你和人家如意小郡主情意浓浓,舍了命也要救人家,我至于输这一遭吗?” “谁赢了?” “陈彪那狗逼东西。这次出征来没带他,回去好好讹诈他一番,老子要喝到他盖着鞋垫睡觉。” 徐承这边还在想着陈彪笑嘻嘻的嘴脸咬牙切齿,那边竟然听见自家将军的轻笑声。 登时眼睛滴溜圆——“不是吧,宇文公子,你是不是好龙阳,听见陈彪那种货色你也能笑得这么不知廉耻?” 你才不知廉耻。 成都不知为何,心情煞好。不跟他争辩,赶紧连打带踹让他滚了。 一边靠着坐下,一边笑意未减——别看陈彪平日里不成个正形的样子,倒是怪聪明。想完又觉得不对,自己,为何赞他聪明?就因为他下注了自己和——如意小郡主? 这一想心里便是一颤。br/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2章 成都入险境 出征已有数月,他不想承认也不行,连他坐下的马儿都知道他刚开始行军赶路心神不宁,抓住缰绳的手有时不自禁麻木的用力,用力到马匹不得不尥蹶长嘶,以表痛苦才能赢得主人的注意。成都极力,真的是极力,逼着自己不再去想——甚至已经好久没在心里响起过这人的全名,刻意避讳的后果就是——她竟能入自己梦里。 大概是怎么个情景呢,他在梦里能看见小姑娘在院子里扑蝶,鹅黄色的衣衫轻薄得像蜻蜓的两翼,轻轻一捏就能粉碎。这一想不得了,在梦里他竟然真的伤手去捏了小姑娘一把,也不知是捏的哪里。反正能看清的,就是小姑娘一张脸气的鼓鼓,两颊的粉晕像是要漾出来了,一个眼神,可真是俏生生的。 真是,扰人心深。 宇文成都现在想想还想扶额叹息,太扰人了。他说不清,像是自己腑脏里关了一只老鼠,在挠自己的心门。他又痒又躁,甚至有时候,还会阵阵的发疼。想到不好的事情时,一股酸涩像气味一样无孔不入,直渗透到自己四肢手臂,难受得无力。 白日行军本就极其辛苦,打仗是兵器相接的事,战场啊,那是真正男人呆的地方,血肉横飞,残尸断臂那是常事。夜里有时能梦见她,也不知是折磨还是享受了。自那次梦见她之后,宇文成都把自己身上的任务量,加了几倍。连夜巡这种跟自己根本就不沾边的事情,也要去做一做。 不知前后因果的将士看着,都愣了眼,“这将军是铁打的不成?连这种事都亲力亲为,过分了吧。”而那几日夜夜巡逻的宇文成都却懊恼得不行 ——他不是那种瞻前顾后徘徊不定的人,相反,他果敢得很。他几岁时就能冒着被车轮压得风险去街上救落单的如意,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只呢,哭闹得像个成了精的面团子似的。 ——思绪扯远了,他开始诘问自己顾虑是什么,是听闻她半点不记得小时候事情的懊恼,还是看她过于单纯娇憨,心思根本就没往男女之事上想的犹豫,抑或是,自己在晋王府上养伤那天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时的疑惑愤怒?! 他说不清了,他现在唯一能讲清的,大概就是喜欢——他宇文成都,喜欢杨如意。 可是,是别人的恋情都这样,还是只有他的这样?欣喜中夹杂着丝丝心痛,像是好端端的绸缎里掺着粗丝,直磨的人生生的疼。 伸出手去摸胸前那块玉佩,这玉佩他已经戴了许久——那次坠崖,自己最庆幸的事情便将这玉佩放在了随行包裹里,怕路远颠簸,跌破了弄碎了。真是缘分,要不然那次坠崖,是肯定得粉身碎骨了的——把那块微凉的玉拿出来,一块圆圆润润的莲花玉。成都端详着,忽然觉得,这小东西,长得十分像它那主人。 它主人是何人?竟然是几岁的时候晋王府家的如意郡主,成都都可怜它怎么有这么个主人,长大了便把它忘了。 不仅如此,还早就忘了幼时偷了一坛桃花酿,站在院里柳树下脆生生叫自己成都哥哥的时候了。 他可记得呢,小姑娘的脸蛋像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甜甜腻腻的化在他心里。 “成都哥哥,这坛上面还飘着桃花瓣呢。” “成都哥哥何时回来呢?” “成都哥哥和如意拉钩。” 宇文成都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小姑娘细细系好,皱着眉头又系了个结。越结实越好,这辈子都不松开才好。 小姑娘的眼睛眨巴眨巴,里面镶嵌了九天的星辰和璀璨,晶晶莹莹的闪着光。 她那是年幼,哪成想这个半大的少年,归来时,求一醉的可就是如意家柳树下的那坛女儿红了。 宇文成都摩挲着手里剔透的莲花玉佩,他的这块,可是小姑娘的。那日他长成之后第一次去晋王府,便见了小姑娘的玉佩因为心急跑得快,掉在了门前的软垫上。他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哪里是在捡起一块石头,分明是在捡星星。 想着,又将手中玉佩一把攥紧。 可能是秋日里的晚风凉了,吹的成都摇了摇头,把脑袋里的东西都带出去——“罢了,见到也许就懂了。” 秋风阵阵,宇文成都喃喃的对自己说。 京都传来战报,宇文将军带领精兵长驱直入,戎狄大喜,伺机反扑。戎狄狡猾,宇文将军生死未卜。 一时间,京城哗然。 连着茶馆的先生都不敢乱说,却敢乱叹气,底下若是有人问及宇文小将军——这人一定执醒木,捏羊角胡,抖顿蚕眉,一叹又一叹。 呼出来的气砸的刚听见消息的各位官家小姐哭的用手帕掩面飞跑出去。 哭声一时间竟是像一场大疫情,一传十,十传百,从闺房到酒桌,人人揪心,揪得就是宇文将军英年早逝,命殒疆场的心。 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如意耳朵了。 如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弹琴,一边谈一边想这出征的时日可真是磨人,待到那个男人回来了,定要就着他走之前一声不吭和久未有音讯之事跟他好好说道一番。一时间心中越想越乱,琴声也乱,老远听得就燥人。 “小姐,不好啦!宇文将军中了敌军的埋伏,如今生死未卜!”月儿从外面匆匆而来,还未站稳便大声带着哭腔道。 如意心下一抖,手也跟着狠狠一颤,就任着突然便锋利的琴弦割破了纤指。 “你说什么?!” 宇文成都,生死未卜?? 如意脑子忽然一片空白,麻木的几乎不转半分。遂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一边仔细回想上辈子可有相似的情景。 可答案是,无。 上辈子并无成都打仗生死未卜的消息传来过,或者说,上辈子这种中了敌军圈套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虽然她掐进了指尖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宇文成都还得活到大隋颠覆,为自己为这腐朽的皇宫打最后一仗呢,但她还是慌乱的不知站立还是坐躺,肩膀微微颤栗,视线也被眼底的雾气全都糊住。 ——她一心想盼来的音讯,不是这样的音讯啊! 想着便提起裙角向外跑,要亲自去父王那问一问,可有真是有这样的事情。她的脑子乱的很,被一团乱七八糟的念头填塞着— ——成都出征有此一劫,上辈子并没有。他上辈子虽年少成名,却并未被指派出征如此多次,也未被众人的将军地位抬得像神一般。 ——他如今出事,可是完完全全脱离一切轨迹的。可他二人遇匪,掉崖,独处也都是真真正正的未发生过的事情,可是自己改变了轨迹,也就挪动了成都的命数?? ——可是老天爷这辈子根本就不是垂怜她的,而是连天上人都憎恨她上辈子不知好歹。这辈子让她体会一下触手可及又阴阳相隔,尝过甘甜又再渡苦味?难不成,是上天故意罚自己,罚自己永生永世不得与他在一起? 就这般胡乱的想着,待跑到了晋王办公的厅堂门口,已是不自知的泪流满面。 ——若是罚她,便将罪过惩处降到自己身上可好?自己的千错万错可千万别拿成都开刀,他本该有最耀眼的少年时和立业世的;他本该有最如意的嫁娶之事和最显赫的功绩的。他本该...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天之骄子的...可千万不要让他在战场上受无妄的刀剑伤痛皮肉之苦,可千万不要让他有半点差池,她...她舍不得啊!她如何担待得起啊! 如意眼中的泪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她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晋王远远就看自家女儿跑来,不用问也知道她在心急什么。赶紧把人弄进来好好安置在屋中,将战场情形如数告知。 听在如意耳中,不亚于阵阵惊雷。 “京中速报,前几日戎狄大败,成都率精兵轻行直入腹地。如今大部队接到的消息,唯有一匹去时的骏马驮着一具血尸驰回。整个部队,是生是死,并无消息。” 是生是死,并无消息... 如意的贝齿紧咬下唇,直碾得嘴唇僵白。她这才明白——她错了。她错在以为万事都在掌握之内,若是想与宇文成都天长地久,便在各个上辈子的重要关卡出手阻拦,另辟蹊径。可她以为的,都怎可能是既定的。 上辈子是出征,是残肢血骸中杀出一条生路,今生便不是了吗?今生就能尽在掌控之内,与前世轨迹一般无二吗?显然不是的! 她与李世民都能换个时间地点遇见,都能与前世记忆出入显著,那成都,又为何不可呢?!甚至,他是更可能有出入的人——他征战沙场,没人知道上辈子安分划过他脸侧的□□今世会不会偏转半分,没人知道戎狄手下的诡计会不会就多投了一颗毒,多放了一阵烟。 如意想的浑身发凉,从心底的震颤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这次,怕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加急战书从戎狄边境至京快马加鞭不过十日。如今我们接到这封速报,落款已与今日过了十日又三...” 如意听懂了,也就是说,前方三天,都没有新消息传来——有关宇文将军平安现身的新消息。 如意觉得自己的气,是断崖般的喘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3章 生死今可知 井底之蛙是什么感觉,如意觉得这辈子自己提前体验了一遍。上辈子是国破之时,父亲杨广被逼自缢,几尺皇瓦赤砖,高墙隔断,不再是家。她手中无权,有权就她那个顽劣白痴样子,也拿不稳。 这辈子是如今,她知宇文成都——心上人,对!就是心上人!身处险境,自己进退都帮不上忙,进自己上不了战场,这个时候,她一个面白如纸的富家小姐,纯属添乱。退不可拿出建议,如今这情形,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思量下来,出门便扯马奔着城门飞奔而去。 月儿腿脚没及自家主子,眼看着那个肤若凝脂的姑娘,马快的将耳垂上的两个珍珠坠子甩得天一般高,硬是没抓住半点影子。 “王爷,怎么办...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无事,如意有分寸。”晋王看着女儿一骑绝尘的背影,目光深深。见着小人儿方向冲着城门,跑得没了踪影,便敛了衣袖回房——他自也是不想让成都命殒的,贵门虎将,又倾心自己女儿,心甘情愿为自己所掌,这可是上天给他杨广的翼翅。 少了一片羽毛他都心疼的。 巧儿既不用去追——追也追不上,连个找头都不知道哪去——便提了裙角去寻陈彪,他家的将军,他又是军中之人,虽此次未出征,对于战场的情形肯定更熟悉。若是这是将军什么缓兵之计,他定是心里有数的。 去哪找?巧儿犯了难。 不会真让她去青楼走一遭吧,巧儿想象了一下满屋飘带,红绿交加的样子,打了个寒战。 “不管了,大不了在他府前等着也成啊!”月儿打定了主意,就往外走。 好巧不巧,刚迈出府门,便见到自己想找的人长身玉立,一身冰蓝抱着剑直面站在晋王府门口——巧儿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彪,平日里这人都是欢脱轻佻的,按照小姐的话说,就他说话那个架势,若是把嘴掰开,能跑出来一辆马车。 可是今日这人,像是褪了一种秉性,风流意味全都收齐了,余下的是一本正经的薄凉之气。平日里漾着笑容的薄唇,如今抿得溜直。 巧儿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刚出声:“你...”你不要太难过。 便被打断,“如意郡主可在府中?” “不在,郡主刚刚驱马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晋王殿下说不必追,郡主自有分寸。”巧儿观察着面前人的脸色。 “将军走前特别叮嘱我,要看好郡主,照顾好郡主安危。”后面还有半句话,他没敢复述:若是他回来人有了半点差池,让他提着脑袋来见。 他那时候还因为没喝过众人羞愤,摇头晃脑在宇文成都跟前道,我提着脑袋如何来见你,咋个提法? “你平安归来,让我提着脑袋见你也行!”陈彪昨日对着成都出征的方向说了无数次。 “你们家郡主,最有可能去哪?” “去哪?小姐是因为惦记将军才冲出去的,听闻宇文将军的消息脸上还挂着泪呢。现在这情形,总不不可能是战场,可如今离将军最近的地方,怕就是城门了吧。” 城门总比城中近一些,她信郡主连这点近也想占了,那可是宇文将军啊。 “走!去看看。” 陈彪吹了声口哨,街上一匹白马跌撞着就过来,沿途甚至撞倒了不少小摊的蔬果。这人可真是...轻佻都刻在骨子里了。陈彪怜惜的拂了拂马鬃,心事重重,憋了半晌才道:“此马名叫黑风,与将军的马,是一对...” 巧儿也跟着心中难受,他们出入沙场的兄弟情,自己这种自小在晋王府当伺候人差的人,真是状似蝼蚁,都不敢肖想那得有多难受。 为了缓解一点男人沉重的心情,只好出声问:“一匹白马,为何叫黑风?” “因为他那匹叫飓风,整个军营,只有我有这个殊荣。” 陈彪眉头未展,沉声道。 “来。”他翻身上马,一身湖蓝衣袍流畅的一滚,像是心事翻出的浪潮。冲着地上本就矮他半头的巧儿伸出手,“带你去找你家主子。” 巧儿看着面前的手,没什么迟疑就搭上了。且不说与外男肢体接触已是犯忌,就是两人一乘在这大街上公然而过,便已是万万过界了。但是如今巧儿,几乎想都没想,也不想去想。 城门深广,中间回音声大,连马蹄声都响亮得很。 “陈彪...” “嗯?” “我家小姐肯定没事...” “嗯。”他也信,将军交代下来这么珍重的人,能差到哪去。即便是他,关键时刻也不掉链子的。 “宇文将军也是。” “宇文将军也是,一定会没事的。”巧儿扬起脸,她极少有如此确信的时候,但她就是觉得,觉得冥冥之中自家小姐已经和宇文将军绑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那种,无论中间是什么,是距离,战场,还是黄沙漫漫,都分不开他们... 所以,郡主如今没事,宇文将军定也不会有事,定会平安归来。 他们此处再向前走几十里,便是京城边界,出城几十里,再往外走,便是荒野了。荒野草平,屋舍又少,一眼便可望得真切,如意驱马,来的就是这处——若是宇文成都回来了,她能比待在家中,守在案前早将近一个时辰。 别说是一个时辰,即使只是片刻她都愿意来。 巧儿和陈彪到时,看见的便是少女身形似羽,一头秀发拢至肩颈,随着风来肆意飘起,勒马痴痴望向远方的样子。 没人去扰她,只有陈彪心中暗自纠结,不知道是为了宇文成都的战场处境还是他无处安放对别人爱情的忧心。 三日之后,喜讯传来,战报几乎跨越了中间如何打仗,如何攻破,如何降服的过程,直接就说明了宇文将军带领大军,几万人直接捣了戎狄老窝,大获全胜,即日班师还朝。 京中气氛陡然一转,从官员到百姓,欢呼雀跃得满脸笑意。 老百姓不在乎什么戎狄,只盼着把他们如今神一般的宇文小将军完好无缺的还回来就好了。更何况是如今这般情形——俘获戎狄首领,女眷子嗣数人,牛羊马匹无数,经日便到京城,如何不雀跃。 朝廷里像炸开了锅,油点把皇帝老儿烫得一激灵,从龙椅上直接兴奋的站起身来,激动道:“好啊!本想震慑边关,谁想直接把人都端了!好!好!” “这边关该是几十年海清河晏了。”皇帝爽朗大笑,“咱们宇文将军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将领自己好,有武功在身的没用,关键是能用兵,会统领。这孩子才多大,不仅武功绝世,带兵打仗更像样!不可估量,前途不可估量啊!” 皇帝得了这么大一个果儿,以后在史册上都得填上一笔,自然高兴得不行,看着眼下一排排的群臣,都觉得顺眼可掬了一些,又道:“哎?咱们宇文将军,是不是还没有成家立业呢,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朕既下旨赐婚,又赏府邸俸禄,如何?” 座下一片称好之声。 “谁家的姑娘与咱们宇文将军年纪相仿,门户相当?”皇帝的眼神飘过众人,去找杨广。 可惜杨广这两日才刚到京城,并未来今日的议事,视线落了个空,便去逮杨勇。 “太子,晋王今日不在。你可知他家里朕的两个皇孙女,南阳已经嫁人,剩下如意,是不是和成都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 “回父皇,正是。” “那这岂不是最好!他们既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在;又是朕的得意爱将和皇孙女,以后啊,咱们宇文将军还能叫我一声皇爷爷,给我杨家血脉里又添了名将的血。”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还带得群臣都要跟他一起笑。 皇帝不是随意指的,之所以点名了如意,是因为如意是他杨家人。而宇文成都,刚过弱冠之年就已经出息成这样,一个武将啊。武将是要掌兵权的,这种人若是不握在手里,将来是要成气候的。 听得座下一片赞同声,皇帝脑袋一转,又道:“朕真是的,人家父亲还在底下站着呢,朕竟然在这里操上心了。”将话尖转向站的恭敬的宇文化及,道:“不是爱卿可有何意见,相中了哪家的闺秀,不如就让成都回来时候,自己来朕这里讨一个赐婚,别朕在这想着两人般配,无意间再棒打了鸳鸯。” “皇上圣明,能得皇上赐婚,是小儿的福分。”宇文化及将奏柄举得笔直。 “哎”,皇上大手一挥,道:“好了,这件事,朕就等成都回来,自己向朕要。不管是哪家的闺秀,朕都封郡主之礼。” 这朝堂,可谓是其乐融融。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既然点名道姓的将如意郡主和宇文将军的名字捆绑在一起,那还能是什么意思。看似胸怀宽广的很,让成都自己选。可放眼整个京城,哪有人家比王府公侯更尊贵?众人心知肚明,只好连连称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4章 赐婚风波起 成都真的要回来了! 天都凉了,真真正正到了深秋,成都终于要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的如意说是劫后重生又有点言过其实,她在城门口,望了将近五日啊,余晖和朝阳,就通通泼洒在她身上。 如意这些日的小模样是被府中所有人完全看在眼里。说是没有什么变化吧,也确实,平日里做糕点,练药膳,学古琴,不在府中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可也确实有一些变化,如意郡主心情总是低落波动——看如意撇着小嘴,把两道柳叶眉皱得像九月洞庭水,有意无意的发呆出神,众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她与成都二人心意相通,像颤巍巍的小青梅终于探到了竹马枝上,怜疼的蹭啊绕啊都不愿放手,也不用放手。心疼的是成都此后征战沙场,威名远播,离家之日只能多不可少了,如意怕是要时常尝尝这相思苦。 他要回来了,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如意奔走到厨房,风风火火的忙碌着药膳,他若回来了,自己这道药膳可不能再失手了,多练几次总没坏处。 这道“八宝药膳”可是脏腑经络对症的药材,荟了浓汁,又怕成都觉着苦——他若喝的时候,许是要眉头紧皱了——于是如意特意往里加了黑米和红豆,煮的软烂,香甜的豆香中和了药汁的苦意,“不错不错。”如意亲自尝了一口眯眼道。 巧儿端着一碗如意特制的软甜红豆羹,正吃的可口,道:“小姐,加红豆好,月儿都知道红豆是相思,宇文将军也肯定知道。” 话音刚落,额头便遭一暴栗,“就你知道。” “小姐你看你,被奴婢说中了吧。小姐放心吧,将军回来肯定会不日就来府上的,一别这么久,将军肯定也思念小姐。”巧儿笑意盈盈道。 她家小姐的心思,巧儿那日在城前遥望,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如若有人说这两人不配,那何人配?京中小姐万千,美貌高楣有之,才情斐然有之,钟情宇文将军者有之,可有谁能策马出城,迢迢远望的盼君平安归。 如意这回倒是没有反驳,但是却又点...这感觉似是...揣揣不安。 自己想了这许久,还是没想清楚这个狗男人为何突然变得冷淡疏离,自己又没招惹他,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了?关心太甚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她以为那夜在山洞里,他能将手放在她头上轻抚——这么逾矩的行为!而且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宇文成都啊!——她以为这便是两人心有灵犀的定情了呢。 “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巧儿快吃完了汤羹,问道。 “在想——男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如意拖长了声调感慨道。 “可不是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罢拿瓷勺去探最后一点底,忿忿道。猛的一抬头接触到自家小姐的眼神,立马改口道:“没有没有,除了宇文将军,小姐,奴婢说错了。” 看着巧儿小脸一酸的可爱样儿,如意忍不住逗她:“你如何知道全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你上哪接触过外男去?” “可不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陈彪,自从近日回了京城,咱们王府的护卫任务松了,便天天见不着影。有一次偶然见到影了,一身脂粉味。指定不是个好东西!”巧儿好像心里憋着气,只顾着发泄情绪,完全没有听出套她话的意思,这可太不像月儿了。 这话听得如意哈哈大笑,道:“好巧儿,咱不理他的招人,说不准就是那种天天泡在青楼里的狗男人,咱不要哈。” “就是就是,才不要呢,一看就像登徒子。”说罢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是承认了自己上心吃醋一样,在如意的笑声中,巧儿的脸红得像刚才喝的红豆羹。 “小姐...”别笑了别笑了。 如意笑的更欢了:“听闻这红豆是相思,这还剩两碗,巧儿要不要,给陈首领送去?” “小姐!!” “是了是了,我不笑了。”如意勉强绷住笑意,道:“这一晃咱们都已经离京几个月了,正赶着成都要回来,我也该上街置办几件新衣裳了。” “走,跟你主子上街看看有没有时兴的布料。”说罢拖着还是满脸通红的巧儿上了街。 说走就走,两人闲逛着就在一家成衣店前停了步。 如意平日里鲜少穿成衣,一是因着成衣布料不属上乘,颜色也有时一言难尽,不是素净得过分就是鲜艳得过分,鲜艳得像能起舞一般。布料店中价格虽高,却既低调又华贵,一看便知道是富家子弟的衣冠样。二是因着如意腰身太细,成衣店的衣物总是不合身,腰那块能宽出一截。 可几日成衣店门口的一套衣服,真真是戳了如意的心。 这一套衣裳,宽袖窄腰,袖口和裙摆尤缀以黑纱,似是融入了胡服元素,光是摆在那便决定飒爽利落。腰身窄而贴肉,长成这样的衣物,显而易见,是件舞服——好在如意善舞,她自小好动,琴棋书画都困不住她,无奈只好学舞,谁成想,学得有模有样,从中原舞到外来胡旋,她自小便像玩一样学得精的很呢。——不好在这种部分只有轻纱附身的舞服,大多只有歌姬宠妾爱穿,她们名门贵女,是不屑于穿这种的。 可是如意被这衣服勾得挪不动眼睛了,不如,就试一试罢。 这一试不要紧,换上衣服的如意,连月儿都觉得移步开眼——腰似柳肢,就这么信步走来便是一种风情。两边黑纱衬得整个人又白嫩又魅惑,整个身条俱显,自家主子本就唇红齿白,这一用黑色衬托,整个人更是乌发朱唇,明媚皓齿。主子本来穿许多成衣都是宽大的,可这身黑衣,腰束的极紧,像是特意勾勒出美人的曲线。月儿也忘了劝不劝她主子注意身份,只觉得这身衣服,好看得紧,勾着她一个女子都移不开眼。 “如何?”如意似也是满意极了,直接在巧儿面前转了个圈。 “小姐,太美了啊。这套咱们买下吧,这样细瘦的腰身,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小姐你能穿下了,太好看了。”巧儿星星眼道。 “刚才进来的时候不还劝着我注意端庄大方,别心动这种衣物吗?”如意笑道。 “奴婢哪知道会这么好看啊呜呜。”巧儿看着如意拿出随身的玉佩,在额头前面比划,跟她说——“到时候可以在额前搭一个比这小一些的玉片,抑或是挂一串铃铛,啊!我知道了,在眉间点颗红痣应该也不错!” 两个女人因为一件合适的裙子,高兴的欢天喜地——纵使这裙子不能堂而皇之的穿出门去,因为不够端庄——但是实在抵不住这美貌。 两人又辗转了几家布料店,买了好几匹“端庄”华贵的布料,才欢天喜地的回府。 两日已过,成都的队伍终于凯旋至京城。 天子大喜,简朴为上的文帝居然想大宴几日。天子坐名堂,看着宇文成都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睥睨群臣的模样依旧帝王威严,亲手扶起成都的笑容却是和蔼可亲——可真是给陛下乐坏了——摆宫宴! 宇文成都这一路虽大获全胜,却也不乏艰险,酒筵定是得好好讲讲,让众人一饱耳福。 “这第一杯酒,朕来提,恭贺我们宇文将军和朕的部将凯旋,一举拿下戎狄!这是咱们大隋的功业啊!”说罢带头一饮而尽。 众人顿樽为拍,奏北胡古韵。 “这第二杯酒,朕敬在场所有的将领校尉,都是我大隋的好男儿!都是好样的!你们行军中是如何给戎狄那群毛子下套,又是如何杀出生路的,你们将军已经昨日路上就上了奏书跟朕说明了,临危不惧,万死不辞,好!今晚是归家了,旦管纵情喝酒高歌,朕与各位不醉不归!” 隋朝是汉人与北胡血统的混血王朝,说的通俗些,就像串生的家畜更高大威猛一样,这些纵情饮酒的人的血脉里,就是豪放不羁,就是辽阔的能跑科尔沁草原的马。 一时间,众人打仗的血性都煞进酒杯里,喝得尽兴的人两三聚起,勾肩搭背。宇文成都也自然兴致极好——怎么可能不好,这是他打明白的仗,他立下的功——男儿当立业时就该立业,弱冠之年讲淡泊名利就是狗屁。 “哎哎哎,各位好儿郎!朕在咱们宇文将军没回来之前便跟朝臣许诺,要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众人可知你们将军心里可有人选啊?”陛下也喝得尽兴,两上泛红,朗声问道。 众人哗然一片,喝了酒也是什么都敢说,从两三成群的小声嘀咕,到后来敢在陛下面前大声吆喝——一个个大舌头似的话里含糊的都是“如意郡主”。 “哦?我们宇文将军,可真有心上人?成都,站到朕眼前来,你站直了跟朕说说,你爱上哪家的姑娘了,朕给你赐婚,以郡主礼。” 被喊道的宇文成都,一口酒刚要送进嘴里。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不是抬头,而是,而是从这酒杯里的倒影,仿佛看见了谁的影子——明媚皓齿,笑起来像是六月的朝阳,辣的直抵他腑脏,像一口酒一样勾得他一激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5章 宫宴收舞姬 “回陛下,末将想先立业,后成家。”宇文成都眼神清明,显然是酒还未入三分。 “成都啊成都,以你的年纪,功业还要再高到哪里去?定是找借口推脱,不如就在我皇孙女辈找一个贵女相配,朕与朕的爱将,往后还能攀上门亲戚。”这话似是玩笑似是认真,反正说的陛下自己哈哈大笑。 听得成都浑身一震,他几乎能预想到下一句陛下要说什么。 “听闻你与晋王家的如意郡主青梅竹马啊?” 宇文成都握着行礼的手,那一刻有些颤抖——大拇指紧张的摩挲,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回陛下,是。” “如意郡主....甚好....” “只是...” 文帝是何等老狐狸,大手一挥:“哎,朕不勉强,本就是一桩美事,倒显得像是上杆子逼迫咱们将军一样。” “末将并无此意,皇上忧心成都婚事,是末将天大的荣幸,只是...”脑海里闪过那小哥姑娘的声声句句,又晃过了那日在她身上得见的荷包,心下一沉。 只是,只是有心结未解。 “哎,朕懂,朕没气。这说人虽然万般好,‘只是’前面的都是狗屁。朕可绝不能勉强了自己的爱将,成都啊,以后若是有心上人了,万万记得要来朕这讨个赏啊,带人家来宫中转转,让朕和皇后见识一下,什么样的女子能收了我们宇文将军。” 这话说的妥帖,成都一颗心安了下来。 底下看热闹的众人心中怏怏,差点就能看见世纪性的一幕了——宇文将军娶亲哎,他们想都没敢想象过。顺便操心一下,将军神力,能不能轻轻一动手把日后新娘胳膊肘给捏断了——想的陈彪打了个寒颤,又暗自骂自己没出息——“我陈彪又不做他媳妇,我怕什么。” 众人没看着好戏,委委屈屈,幸好新上场的歌舞吸引走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是戎狄胡旋和扭身舞,这个架势,应该是专门贺陛下收了戎狄各部。 一身贴身舞服的歌姬飞旋入场,不知是戎狄民风剽悍本身如此,还是众舞姬为了吸引在场权贵目光故意为之,反正各人都穿的暴露,有几个干脆裸了半个肩线,女体的肩和背的线条,像是水一样流出来。 又像是酒一样,融进在场兴奋的氛围里。 带头的舞姬,似是对宇文将军有着极浓厚的兴趣,裙摆快速转动的途中也能伸出手捏起将军桌上的酒杯,赤脚便来到桌旁,乌发斜落,漏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儿,将暗紫的琼浆就堪堪倒进将军杯里——恨不得洒出外面些。 脂粉味呛人,宇文成都都不想抬头。 但是这女人靠的太近,他皱紧了眉头想把人推远点。抬眼一看却再也移不开了——这女人一身亮紫舞服,胸口低低绣着戎狄部的图腾,阵线的走势诡异的织出妖艳蛊惑的形状。至于这女的长什么样子,宇文成都没细看。 吸引他目光的,是这女人佩戴的东西——一块玉佩。 边角圆润,做工精细。玉质不用细看便知道是上好,在烛火昏暗时也能镀着柔光。 宇文成都眼中一沉,伸手便捉住这女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抵住桌案,暗自用力,防止这女人身子一歪再赖进自己怀里。那这一身衣服便不用要了。 一双眼尽是清明阴戾,目光去捉那女人的眼睛:“?” 女人被看得一愣,而后便眼中泛光,可眼里的情绪真是又惊又喜,心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立马柔声道:“将军,奴家痛。” 忍着骨头快要被人捏碎的疼痛也不敢叫,只能眼神越发可怜,将要溢出水来。 “哪来的?” “啊?将军说什么,奴家来自旧陈国。”还是旧陈国的公主呢。 “我问你玉佩哪来的?”宇文成都的语气,听得人直冒冷汗。 “是奴家自小便带着的。”手上被捏的越来越重,她只好开始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用哭腔说话。 “自小便带着的?” 这玉佩却是该是被人自小佩戴的,只是,不可能是这个女人。 该戴这块玉的女人,可知道自己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宇文成都给她的东西?竟然落在了一个歌姬的手上,她到底有没有当作是个珍惜物件? 宇文成都这边的动作引得了陛下侧目,从他这个角度来看,美人给将军斟酒,乌发如墨,脸色俊俏,引得将军都移不开眼,捉手相望,宇文将军如此,文帝也是第一次见。 乐呵呵道:“宇文将军,可是相中了这舞姬的舞了,那便带回府上罢,难得你有眼缘。”一个舞姬,给他充实府上玩玩。 众人也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近的了宇文成都的身,如意郡主虽名声在外,可是落崖底之事,众人到底没亲自见到两人相处,如今看这将军身旁有美女依偎,着实新鲜的很。 都点头称是。 文帝见成都没吭声,又劝道:“成都啊,你还未娶正妻,可这府上总得留个女人罢。朕跟你做主了,就留下罢,不过是个歌姬,日后就算娶了哪家贵小姐,也影响不了你们感情。” 成都捏着人家骨头的手终于“舍得”放开了,眯着眼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站直了身子向陛下道:“那末将就谢皇上赏赐。” 这一句话好像是石子丢进了夏日的蛙池里,吓得刚才还呱呱叫唤的众人都没声了——陈彪:我靠,什么情况啊?铁树开花了还是黄铜能卖黄金价了,宇文成都收舞姬,这种事情也能让他撞着。 众人心怀各事,就算只是地上那个舞姬也有。她知道身边的男人并非心悦她,相反,他厌恶自己厌恶得要死。事情不会竟然这么巧,他竟然认识自己这块玉佩,那岂不是说他也认识这块玉佩的主人?那她偷盗之事岂不是要公之于众了。 又转念想,公之于众又如何?自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日也算是圆满,她本想做舞姬入后宫杀了狗皇帝给自己哥哥——陈国皇帝陈叔宝报仇。可是刚步入大厅,便觉得端坐在一旁仿佛眼中只有酒的男人英气逼人,光是坐着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于是她一边光脚转着,一边想的却是怎么能光脚踩进他心里。如今不管怎么样,也算顺遂,不过是一块狗屁玉佩,自己做公主的时候,要什么没有。 这玉佩不过时自己在街上试衣物时,看旁边人换衣服落下的罢了。说是落下的,实则不太准确。不过就是那个漂亮小姐换衣服时不小心遗落在地上,自己没提醒她,反而给藏起来罢了。 ——这怎么能怪得了她陈敏呢,那女人时富家小姐,一块玉佩算得了什么,估计心疼都不会心疼。可自己是个落魄公主,国都没了,做舞姬勾人注意,这一块玉佩,可是她一大笔钱啊,谁会钱多呢。 谁成想这么个小东西还能送自己进宇文府,陈敏甚至想仰天长笑,真想谢谢那位小姑娘,简直是贵人啊哈哈哈。 长期的亡国痛已经让这个女人心理扭曲了,若是仔细看,她的表情也扭曲。 自己唯一一个嫂嫂也不知何踪,一次见时,身上竟然满是男人的气味和痕迹。自己气得不知道是该杀她还是自杀。 没人看见她扭曲的表情和看向宇文成都时扭曲的爱意,宇文成都呢,一点刚纳了舞姬的喜悦都没有,该喝酒喝酒,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成都向皇上讨要了舞姬的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晋王府。说起来如意那是正坐在门槛上,看家仆拿棍子戳已经飞走的燕子的窝。这一声消息“咣当”一声,那个燕子窝掉落的声音仿佛砸进了如意脑海里——“宇文成都?!像皇爷爷讨了舞姬??” 巧儿也惊得嘴长的能塞燕子窝了——京城谁人不知,宇文将军自小天资聪颖,学成归来武艺绝冠天下,年少有为的样子不知道惹了多少家名门贵女的青睐。可是人家宇文将军站的像跟松一样,正所谓“你见过松树讨老婆的吗?” 人冷得像冬季里的松柏,心情好的时候凑上来的官家小姐,他还能客气几句再把人请出去;心情不好的时候门都别想挨,也没人敢挨。 硬挨也不是不可,宇文将军的掌风和名声一般响。 据吃了闭门羹的哪位小姐描述——“这宇文将军啊,凶人得很,我还没进门身上就像生了冰爽。俊虽俊,要不起要不起。” 纵观宇文将军弱冠近几年,有瓜葛来往的,也只有我们如意郡主。大家本是围成一个圈看好戏的心态了,谁成想这圈中人换人了,惊得众人这热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郡主,郡主莫气。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宇文将军出征前几日还跟郡主你...那般...呃...” 巧儿顿了顿,努力的想那个成语。 “耳鬓厮磨...如今回来还没进咱们府的门,就被什么舞姬勾了魂。呸呸呸。” 如意确实没反应过来——上一辈子,也没有这一幕。 他,要纳那个舞姬了?被勾了魂,何等姿色的舞姬,能勾了宇文将军的魂? 这一刻的如意,却是顿感恍惚,却也恍惚间还是那个豆蔻年华,嚣张跋扈,并未经历后来如此多波折的如意。 顿时气从丹田升——“好你个宇文成都,我前几日忧你性命,整颗心一直悬着,这才刚落地,就在这忙左忙右给你备羹汤,你呢?就冷暴力掉脸子纳了个舞姬回府。” 伸手拽住旁边气的不行,鼓动如意和她一起“呸呸呸”疏解心情的巧儿,大步流星就奔着宇文府而去,边走边道:“走!去看看何等样貌身段的舞姬,入了宇文大将军的眼?!”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巧儿道:“去!把小姐我做的羹汤拿来!打仗还得师出有名呢。” 秋风扬起青色后摆的样子,潇洒极了。在这深秋里,如意的裙摆,好像乘住了最后一点青色的生机,看起来嚣张跋扈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6章 心上人对峙 宇文府上,宇文成都在屋中已经踱步一阵了。今日鬼使神差的着了平日不常穿的浅色青衣,内紧外松,胸膛横阔,余着披风搭在衣外,给儒雅的青色添了器宇轩昂。 像是,像是刻意穿着了打算去见谁。 宇文成都脑子里太多思绪打了结,他有些后悔昨日一时冲动纳了那个舞姬,这层情绪细细剥开,却是牵连到了晋王府那个小人儿,他甚至在想,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有反应,会不会有情绪?会不会...会不会杀到府里来找自己?继续嚣张跋扈的叉腰质问他。 他抬眼看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半点来人的迹象都没有。 若是细说又没有那么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是他宇文成都纳妾,又不是杨如意纳妾——她上哪里知道自己是因为一枚玉佩,因为气她没有保管好,随随便便就让人拿了去。而相比之下,自己平日里对她给的那块玉佩珍若性命的行径,就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有的一切只有他宇文成都记得,所以她杨如意可以仗着嚣张跋扈来调笑他,可以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来惹的他心神不宁,甚至可以...甚至可以算计他。 可他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哪几分是真心,哪句是假话,或者说——她到底在图什么? 图一时新鲜的好玩吗? 成都觉得自己胸腔里憋了一口气,压了一块石头。踱步也不是办法,只好坐下来擦自己的凤翅鎏金鏜,兵器的冷意和他本身冰冷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屋子。 半晌,外面来人道:“将军,陈小娘子给您送羹汤来了。” “陈小娘子?”宇文成都蹙眉。 “将军,是奴家啊。昨夜里承蒙将军恩惠,奴家睡的十分好。奴家日后住在府上吃在府上,无以为报只好好好侍奉将军。这是奴家做的羹汤,加了药材,将军昨日喝了酒,吃了这碗能舒坦不少。”陈敏站在门外,声音娇柔道。 门外传话的小厮真想耻笑这个女人:当舞姬的就是舞姬,说话也像窑子里出来的。将军叫下人给你安排个住所就说什么“昨夜承蒙将军恩惠”,呕,摆明了想让府里人误会,自己多得宠似的。 成都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闪过不悦,可这玉佩从何到这女人身上,确实值得一问,便道:“进来罢。” 陈敏一身淡紫衣衫,换下了昨日不端庄的舞服,可这衣服也没端庄到哪去。淡紫的衫子料子又薄又滑,她若是侧肩动作稍大,看着堪堪就要滑了下去——也难怪府上小厮看她不顺眼,自家将军名声显赫,又洁身自好。若是亲自在皇帝手里讨了人,还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坏了自家将军的名声! “今日没带玉佩?” 陈敏被问的一激灵,虽然早有准备,知道这男人定会问到自己和这玉佩渊源,可是听到这声音出自他口,又冰又峻像是撞上了锐物,还是紧张了一下。 但她立马就掉过神来,柔柔道:“那玉佩乃是奴家珍重之物,平日里若不小心仔细带着的时候,定是放进绸缎盒子怕磕到碰到的。” “?”宇文成都冷眼看她。 见男人不搭话,只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陈敏便开始了自己编故事的旅程。 “将军自见奴家开始,就时刻疑心这块玉佩,将军可是怀疑奴家什么?若是有,将军不妨托盘相告,也好给奴家一个说清的机会。”陈敏说这句话时,昂起头直直的去对男人的眼睛,企图用伪装出来的大胆耿直,搏这个男人的一丝松动。 遗憾的是,成都的表情,根本让人什么都看不清,也更无半分所谓“松动。” “将军可是觉得奴家身份卑微,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贵重的玉佩。可将军哪知,如今跪在你面前的,是昔日陈国长公主陈敏,自小享尽了荣华富贵,不过是一个这等成色的玉佩,我陈敏如何配不起?”讲到自己身份,陈敏跪直了腰板。 “?”陈国公主,自己随便挑回来一个舞姬,还能扯上个有头有脸的身份。但是听到后半句的宇文成都,剑眉下的目光,快要将陈敏活剥了。他冷声道:“你?配得起?纵然你是旧陈国公主,你就配得起这块玉佩了?我既然问你,自然知道这玉佩主人是谁,机会给你了,你满口谎话,还胆敢跟我说自己配?!” 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成都这是生气了。 睥睨过疆场的血脉仿佛天生就给人压迫感,陈敏还在嘴硬,但是身子已经开始发抖了。 “这就是我的!将军昨晚可能是喝酒了没看清,可这就是王兄自小交予我的玉佩,我已佩将近二十载,怎么可能说的是谎话。” 陈敏嘴硬,但是不敢抬头,还没跟这男人的目光对上,就压迫得她心中紧绷,抬头就更恐怖了。 半晌没得到回复,陈敏疑惑着却不敢抬头。 但是来自上方的压迫感却轻了不少,男人的呼吸声,仿佛都比刚才顺遂了。这是——消气了? 陈敏正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要不要抬头看看男人反应,便听见外面小厮又道:“将军,晋王府上的如意郡主来访。” 他知道,还没近门,他便看见小姑娘的映在窗纸上的剪影了。 她忽然就出现了,像是忽然凭空而降,就落在自己视线范围里,面上虽敛了脾气,可只有自己知道,她就是往那里轻轻一站,就惹的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海地动山摇。 敛于袖下的手指攥紧,宇文成都看着还跪伏在自己座下的陈敏,道:“你先跪起身来。” “啊?”只有一门之隔,如意自然听得清里面说话,她以为是在跟她说,搞得她满头雾水。 边上小厮解释道:“将军不是说的郡主,是陈小娘子在里面。” 这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如意觉得自己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陈小娘子?!陈小娘子是吧,我来领略一下宇文将军的眼光如何。” 说罢未顾小厮阻拦,推门就进。 一进门便是女人身段娇柔,就那么柔得像没骨头一样依偎在男人脚下,那女人看见自己突然闯入,一对柳眉皱起像是吓坏了,又不留痕迹得向宇文成都身边靠了靠。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相知相爱图,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老泼妇! 如意更是气的脑袋冒烟,可还没等她这烟飘到屋中人的鼻子里,宇文成都先发话了:“郡主不知道,进别人房门需要其同意吗?”这话语调不咸不淡,说出来却像一把扁平的匕首,让如意刚进门就被划了一道口子。 “获得同意?我可是打扰了宇文将军正事?”如意平日里与他人吵架,都痛快飒爽得很,没理都要占上三分,小辫子一甩潇洒极了。可今日,这句话说出来时,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想哭什么呢,真蠢。如意在心里骂自己。 想哭什么呢?大概是自己忧心了多日的人,见面便是这样的情景吧。她不觉得多委屈,只觉得,心中不适,有一股热流往上涌,她这人嘴硬得很,牙关能咬的紧紧的,这热流,自然就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宇文成都颔首不语,那意思,便是默认了。 默认自己耽误他正事了,默认他跟他脚下那个女人,才是正事。 “好,好,好!”如意气急了,她出来时候虽然斗志满满,却绝没想进门就跟他吵架。“宇文将军真是潇洒,刚出征回来就美女盈怀,我这个老友拜访,半句话没说就赶我出去。” 如意一双眼睛直直去瞪座上面色如常的男人,若是细看,其实小滴的泪水已经不争气的涌上来了。 她也想现在衣摆一甩转身一走了之,但是手里的杯盏沉甸甸的。气急了的如意还算有点理智,举起杯盏要摔之前还知道先观察地势,就这样,摔在地上定是要淋淋漓漓的了,太难看了。 于是转身重重的就将自己举起的杯盏墩在宇文成都面前的案上。巧不巧的就挨着了陈敏刚端来装参汤的青瓷盏子,一下便撞翻了。 淡褐色的参汤就摇晃着泼洒出去,剩下一根小人参,半只在盏中,半只不知所以的支在外面,就像如意现在的处境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将军!将军,可有烫到了?!”被撞撒的汤汁刚被炖好不久,若是掀开盖子都能看见里面腾腾的热气,这一下大部分的热汤都洒在了案边成都的衣袖上,俊秀的青衣如今一片水痕。 陈敏手上没有可以擦拭的东西,又急切的想帮忙,便直接扯出自己一片衣袖,伸手便去擦成都袖口胸口的水渍。 原本就轻薄得堪堪遮住脖颈,这会儿一拽,如意都能看见这女子脖前雪白一片,衣衫不整! “无妨。”只是宇文成都心里平生一股燥气,比这热水还烫人。 “你可烫到了?”宇文成都声音里听不清情绪,向下问道。 “奴家不碍事,快快进去,奴家伺候将军换身衣服,这沾了水了,穿不得。”那只给成都擦水迹的手,依然没拿走,还在衣袖上拂来拂去,擦空气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7章 大吵为情意 擦得如意眼睛里那点泪珠全无,两人这一关心来关心去的举动,把她当成空气不算,还把她衬得像故意找茬,欺辱相爱之人的恶毒插足之人。 好,好得很! 如意狠狠吸了鼻子,把自己刚才那点不争气的委屈全都吸回去。 我在这里对这段感情百般维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宇文成都如今连个交代都没有就羞辱于我,真当我杨如意是好欺负的?! 登时气焰高涨,大声唤道:“陈彪!过来,送陈小娘子回房!”陈彪今日就在院外执勤,自己和月儿进府的时候,是看见他了的。 “郡主当这是何处?”被烫了的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如意倔强得对上他的目光,却冷不丁的发现,这人的眼神变了,变得她一点都不认识了。在她记忆里宇文成都从未这么看过自己,他从来都是...纵容的,让她心中有底的——知道宇文将军虽然传闻冷酷在外,对她却是有几分不同的——她透过他的眼神就知道! 可今日,似乎一切都变了。 低声的温言细语不再冲着自己,眼神里半点温度都没有,似乎还充满了,苛责,疑虑和满满的...失望。 如意被这目光看得愣住了。 “陈彪,过来,送陈小娘子回房。”同样的话,但是语气十分平淡,这句是宇文成都说的。 “将军...”陈敏的手臂还堪堪拽着宇文成都的衣袖一角,这个留恋的动作亲密得很,刺得如意眼睛生疼。 “说罢,如意郡主闯我府邸,又大闹一场,所谓何事啊?” 万籁俱寂了,屋中只剩了宇文成都和杨如意两个人。 “何事?”如意就在屋子中间站着,旁边是水渍泼洒的一片狼籍,空气中还有刚刚那个女人余下的脂粉味道,沉沉浮浮的像屋子里搅乱人心。 而她气的男人呢,正坐在案前,目光平静的搭在两个杯盏上。 “宇文成都你真不知是何事?”如意实在受不住了,她再不将话挑明了她就要气死了,憋死了。 她忧心成都在战场上生死,早早便盼着回来好好看看他,有没有哪被刮了蹭了,受了伤疼不疼,戎狄的攻势厉不厉害,为何突然生死未卜,可是中了敌人圈套?军旅伙食如何,可有苦着了自己? “我以为郡主是丢了什么东西,才来我府上撒泼。” 她满腹的疑问和忧心,随着他一步步靠近京城,涨的像将要鼓满了风要飞上天的孔明灯。可他这里,便成了一句撒泼。 说这话的成都是希望人肯定的,若...若她知自己丢了自小佩戴的玉佩,并且心急如焚。他定会心软的。 “丢东西?我杨如意丢不丢东西,跟你宇文府有什么干系,何故到你府上来找?” 一句话,便灭了宇文成都眼睛里的星星。 “我问你,你当真对我半点意思都没有?”这话其实是在心中拐了几个弯的。 本是想说“你与那歌姬如何如何”,“你在战场上如何如何”,可万事在心中兜了几个圈子,也就这么坦然的通顺下来了。 宇文成都心下一紧,面上并无表示,等着她往下说。 “若是没有意思,那你为何每每上街时便暗自用身体护我,为何与陇西男子争风吃醋,为何与我讲尽江湖之事还于我约定以后一起闯天涯,又你为何在我落崖之时舍命垫在下面也要救我?!” 如意也不是天生的厚脸皮,他宇文成都出征,出征多久她便苦等了多久;时时午夜梦回,都是那日在山洞里,他轻抚她发丝的甜蜜景象,惹的自己在榻上快乐到打滚。知道他要回来了,一副“八宝药膳”做了八百回,就怕他回来吃时有一点甜了苦了不合胃口。 宇文成都没回话,甚至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 “可若是有,你又为何对我忽冷忽热,此时又带了歌姬回府,又何苦对我冷眼冷语,话带讥讽?” 可笑自己,默默在心里付出了这许多,竟连他一个回话都讨不到。 “好,好。” “假使你真的对我一点情意也无,那为何做这么多让我误会,惹我多想,让我难过的事情?你宇文将军对待感情冷情冷意,那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了吗?” “可是我做了这许多让人误会的事情?”宇文成都站起身来。 他竟比自己高出这许多,像一颗松木,垂目睥睨着小冠丛,平白生出了压迫之感。 “我让郡主误会了?可郡主口口声声的情谊里面,可都是真的,没有半点戏弄成都的成分?” “我...戏弄你?” 如意看见宇文成都站起,长阔的披风便拢在身侧,就拢在她那盏八宝羹旁,若是身子略有走动,又要将杯盏带倒,烫到自己了。 一边跟他吵架,一边想向前一步帮他将衣袍拽到另一边去。 伸出去的手还没碰见他衣物,他便向触了霉头一样,忙不迭的将衣袍向另一边一甩,像是...像是生怕她碰到一般。 如意悬在半空的手,就跟现在摔碎的杯盏声一样尴尬。 “宇文成都,你...” “郡主若是要辩解对成都是真心的,不妨来解释解释这三件事,若有一件通了,我便信了,如何?” 如意本是心里本是极其嚣张的,毕竟,定情,冷暴力,纳妾,都是他宇文成都做的事情,在她眼中,都是他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可她今天看到的成都,确是和往日太大差别——连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也都荡然无存了,她能看到他拳头握紧,像是在抑制着极大的怒气——不对!平白无故成都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定是有什么误会。 “成都,成都...”也管不上什么理亏不理亏,她伸手想像平日一样去晃成都的袖管,这样他可容易消气了。 可是还未触到,又被人躲开了。 如意刚才挑明心事被质疑的委屈,主动讨好碰了钉子的难受,进门看见郎情妾意模样的屈辱,登时都涌上心头,心间承受不住,便都从眼睛里涌出来了,咕噜的在眼眶里打转。 “第一件,郡主说对成都有情谊,可这香囊和纸条,作何解释?” 不知何时,成都手中多了一个宝粉色的香囊。 这东西,如意认得。 她曾经怕忘了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和一步步未来发展的步骤,特意写了几十个条子提醒自己。里面有自己对成都的打算,如何一步步让他爱上自己,还有...还有,李世民... “郡主想起来这是何物了吗?” “我来替郡主回忆,这里面有“‘执手心不宁’,‘假意生他气’,‘点心点人心’,‘使计来私会...” “哈哈哈,好一个假意使计,好一个使我心不宁,为何这一步步的,你都有安排。” “你为我为何救你,为何护你,那你跟我解释,为何我以为的,都是你算计好的?” “成都,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东西如何到了他手上了,这个用来提醒她这辈子行动大纲的计划都败露了,那他想多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该作何解释? “不是这样的,好啊。”成都的声音也变了,不似之前那般平静了。仿佛一盆花草中的土承担了太多的水,就要现在从下盘全都涌出来。 “就算这些全都是郡主对我的‘真情’,那郡主这红笔勾出的‘李世民’,是作何解释?!” “这...”如意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李世民’三个大字如意,觉得这三个赤字简直是在自己脑袋顶上盘旋。到底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是上辈子经验教训得到的血泪总结。 “成都不小心拾得这个香囊时,你我不过也刚到华阴。你整日呆在府中,并未华阴和陇西的人和事。李世民这三个字便被你红笔勾出圈于纸上了,你若说你并无半点算计图谋,我如何能信?” 成都转过身去,踱步到窗边,将视线放远,又道: “我想了许久,郡主一有权势地位,二不缺金银钱财,到底是图什么?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郡主喜欢玩罢了,郡主可能是想要玩伴罢。在京城时,总与我来逗郡主解闷,带郡主出府,用自己的动心试探,来换郡主欢心。”宇文成都的攥起的拇指与拳头,不停摩挲。 “到了陇西,我不在郡主身边,郡主便要找个新的玩伴罢。” “你觉得,我是那种玩弄感情为乐的人?”如意听到他一口气说这许多,她又不知从何处起给他解释,腿都有些软了。 但是听了这句话,把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都气的蹦了出来。 “宇文成都!你有没有点良心,我那么多的真情,那么多的与你亲近,都喂了狗吗?!” “说到亲近,便就是我想问郡主的第二件事了——我听闻在陇西,郡主过的也是有滋有味,也与李世民李公子亲近不少啊。” “我何时与李世民亲近了?我躲都...” “还要如何亲近,搂在一起执手弹琴还不够亲近?那郡主告诉我还怎样算亲近?” “我何时...”想起那次在琴坊偶然相遇的片刻插曲,如意想不明白,成都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知道了,“你怎会知道...” “我若不知道,定然还每日蒙在鼓里,沾沾自喜以为郡主你,对我情根深种呢。”拳头攥的太紧,纵是指甲修剪平整,也没少掐进皮肉里。 “这下郡主知道了,到底是谁人作为更让人误会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前一天对着我天真无邪的说什么‘同我一起走江湖’,后一天就能与别人一起弹琴玩乐了呢;为什么那时候还能忍着磕磕绊绊去为我取水擦拭伤口,而后就能按着自己的计划去套路别的男人呢?”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无力的手掌去捂住胸口,宇文成都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8章 将军心意醒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想——若只是套路算计,就算计罢。他就当作,她的一步一算都是为自己下的圈套,自己乐的钻。可是怎么还能去套路别的男人呢?让自己陷进去还不够吗?他宇文成都,就如此不堪,不堪到了得和别人分享一个套路的程度? 若是,若是只套路了自己,也好啊... “是陈彪告诉你的罢,那日雨大,他在外面,离得又远,他又可真的看清了?” “就因为你部下一个不远不近的观望,你便定了我的死罪?” “你回来了便是宴席,纳妾,玩乐,你可有分出神来问问我,到底来龙去脉是什么,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本来意气风发站在中间的她,现在像一个提线木偶,精神低落。 “哦对,不是一件事,是三件,还有一件呢。” “不如一起说了,直接让我死透算了。”如意委屈,她满腹的委屈,可她理智在的时候,跳出委屈想想宇文成都的角度,确实值得他暴跳如雷。 她没法一口气解释清楚,便像失了力气一般,无力得无可适从。 “最后一件,便是我回来没来找你的理由。”也是我纳妾的理由。 “现在来看,不说也罢,也免得再遭你一回耻笑。” 话音刚落,便听如意嗤笑一声:“耻笑?你宇文将军如今把我耻笑的还不够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如意昂首,就倔强的对上宇文成都的目光,晶晶莹莹得隔着一层泪雾。 “说罢,我愿意听听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回来对我不闻不问,还...”还讨了宠姬回来。 “反道都算是我的错了” “郡主没错,都是我的错。怪我执念太深,幼时说的话做的事也牢牢记在心里,舍不得拿出来戏谑半分。”宇文成都的心扑通扑通的跳。“郡主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便罢了,就当作没发生过罢。” “什么?”这倒是如意不曾料想的,怎么会拐到这儿来了。 “可我之前以为,就算你都不记得了。也总是对我动了心,你我掉下山崖,分明是你张开双臂想护住我,去硬扛下跌落之痛;你去外面吃到新鲜的糕点,还能像模像样的跟我说什么来日学会了便做给我。” “可这些,竟都是假装的...” “我以为,你时不时戴着那玉佩,虽忘了我们幼时事,总也是当作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体己物。可是...可是你连它丢了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让它丢啊,不是应该宝贝好的吗?不是说你丢了它也会跟你一起丢吗?” 这话说出来似是矫情,矫情那十载前童言无忌的约定。 可是以他自小便冷情骄傲惯了的性子,从小到大,唯一牵挂惦念过的女子,也唯有眼前一人。 他心中有儿时情谊,待如意自然与他人不同。巧的是,如意待他也看似是百般呵护,还会刻意去哄他,惹他恼怒,逗他开心,跟他说比旁人更多的话。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装作嫌弃,装作若无其事,可那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个秉性,他太过慎重,只有对真正在意的人才能慎重。他在意如意,想要她和他一般愉悦,乐意。可如意仿佛比他更大胆,更坚定。 他终于能放心,能大步迈向她了,他终于舍得将自己的心敞开个口子,能把她怀抱进来,告诉她他宇文成都爱了就是爱了,以后便由他来哄着她好了。 结果这个时候,告诉他——这种种这般,都是假的,全是她早早就打算好的。 为的就是看他一步步失态,走进情网,好陪她解闷。 她待别人也是这般的。 这让成都怎么可能不崩溃。 胸前的痛感更清晰,宇文成都干脆挺直了腰杆,不去管它,任由脏腑中蔓延开的痛感,侵蚀啃食自己。 若只是这般,也...也还好。自己还有儿时的回忆可以支撑——支撑自己每次在被师傅责罚时硬咬牙撑住,在每次练功力竭时仍能更进一步的动力。 他甚至不敢轻易去提儿时,那是他自小便封在心里的一块宝石,每次回顾,他在心里虔诚的几乎要沐浴焚香,一想起便任由那时的桃花瓣和童言笑语砸自己一身。 可那块被她忘了的玉佩——仿佛就在提醒他,他就是个笑话。 只有他自己珍重那些已经过去数十载的故事,只有他傻呵呵地还将一切珍藏。 她都轻视到连玉佩丢了都根本没半点反应的程度! “什么玉佩?我自小佩戴到大的,也就那一块莲花玉,什么丢了?”如意看他神情不对,也焦急慌乱道。 “若是如此,就请郡主将那块玉佩,还给在下吧。在下这块,也物归原主了。” 说罢从胸前扯出一块圆润小巧的玉佩,就扔在了如意怀里。 这块玉,雕工细腻工整,玉体通透镀光。个头稍小,若是成都挂在腰间,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女佩。玉中半点磕碰瑕疵都没有,可知这玉主人,平日里有多珍视宝贝它。 一刹那,各种回忆思绪席卷而来。 “成都成都,你看我今天扎的揪揪好看吗?”几岁的小如意,像个糯米团子,拽着成都的衣摆便不放,赖得很。 “不好看呐。”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成都口嫌体直的伸手去摸,大小正好的发髻就被他攥在手里。 “成都,为何你的玉佩比我大出这许多?是不是大的更好更贵,不行,我得叫母亲给我换一个跟你一般大的!”说罢眨巴着灵秀的眼睛抬起裙摆便要走。 “别去了别去了,晋王晋王妃每日繁忙,还得管你这些闲事。” “你过来,我将我的解下来给你便是了。”不大的成都眉眼间还没那么清冷不近人,与她...亲近得很... “喏,这莲花佩,是母亲教我君子要如莲般品格。如今给了你,我便再赋予它一个新涵义...” “还有涵义?是什么是什么?” “就望意儿像这莲花一般清透灵秀,不染凡尘好了。” 说罢仔细的给她将玉佩带好,两根细绳,小心翼翼得系得死紧。 那时已经有了少年人里深深心性鬼精灵的成都,其实还有别心思没与如意讲。他看见府中父亲的姨娘房们,赏赐得了莲花都乐得不得了。听闻这莲中有莲子,寓意便是想与女子天长地久,多子多孙。 宇文成都是何等年少天才,拐骗一个娇憨的几岁小妞还不容易。 他想与面前这个小女孩,天长地久,他看见她每日欢天喜地,心中也高兴得紧呢。 “成都哥哥的玉佩予了我,成都哥哥便没玉佩带...” “这样,我的玉佩给成都哥哥好了,反正我有这块大的了。”小姑娘伸手递出自己的,故作大度道。 “但是我这块没有什么涵义,我现在新给它取一个好了。” “就...就希望它保成都哥哥一世平安顺遂。”如意双掌合十,小模样极其虔诚,好像在对着玉佩许愿。 少年成都心中一动,又问: “那它保我平安了,谁来保你平安顺遂?” “那我来保你平安。” 我来保你平安。 我来保你平安! 这句话在如意脑中盘旋几次,而后“轰”一下的炸裂开来,震得如意面前眩晕——原来,原来他上一辈子舍命护着自己,立誓护自己一辈子周全,甚至忍受着自己的作天作地作践,都要尽他所能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竟是,竟是有这么深的渊源。 原来,自她忘了少年事,便开始走错了。 原来,自己上一辈子,竟然错忘了这许多。 原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再抬头时,宇文成都惊发觉如意已经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29章 吵后猎场见 暮霭已散,余晖的最后一点颜色也被大地吞了进去,沾着秋露的院墙渗出泥土的味道。 宇文成都在这院子里已经站了许久了,寒天里,人冻的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温热,便让他觉着之前冷的彻骨。 他一贯早起习武的,宇文成都自小几乎是生长在了太行山上。旁人不知,只道宇文将军出山即入军营,几年时间便真真正正坐在了将军的位置,定是个极有家国情怀的人。可他自小把幼嫩的身体浸在太行山的晨雾里时,可没人跟他讲什么报效国家。 他师傅□□真人,看着讳莫如深,却是个受过情伤的人——若宇文成都猜的没错,让他受情伤的人十有八九是当朝皇后。暗自想这皇家人是真的有本事,一手朝廷还不够,竟能将爪牙伸进江湖来。抑或者,他师傅在情感上没干过别人,灰溜溜的跑来太行山当大尾巴狼。 宇文成都那时对□□时不时大醉一场的行径不屑得很,甚至在心里嗤之以鼻——男子汉大丈夫,空有一身武功,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守不住握不紧。 可如今,他的目光扫过院中石桌上歪歪倒倒的几壶酒,有点想扶额。那时虽心中有一颗种子,却未抽芽露相,没嫩得让他觉得轻手去碰都是亵渎。可真正大大方方面对自己的心动,成都才知道,他一点都舍不得,舍不得那个小人儿心中有半点不愿,会考虑她的想法,纵使一些念头会让他嫉妒的发狂。 酒壶旁边,还有那天那小人儿捧来的杯盏。那杯盏,她来的时候双手捧着,跟献宝似的。她走之后,自己一夜未眠,如何能合得上眼。也能合上,一合上便是那小人儿看着他时泛红的眼睛和泪珠涟涟。 “别哭了。”成都对在自己意识里蹦来蹦去的小人儿说。 砸的我心都连带着疼。 明明占理的人是他,为什么质问的话一出口,竟像是自己罪大恶极的变成欺负她的人了呢。她不出口辩驳,那反应,分明就是将他说的质问的全盘接受。却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还没哭成那样呢。 一想起小姑娘哭红的双眼,泪珠串又像是斜来的细雨,一阵阵抽打在自己心上,却又不争气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真是不讲理啊,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不是那种沉溺悲伤事走不出来的性子,他既能冲着如意发了那么大火,也正好正正当当大大方方的表明心迹了。既然她敢来招惹他,再有人胆敢来招惹她,或是她仗着那个小性子想去招惹什么猫三狗四的别人,就要仔细想想,到底敢不敢挡他宇文成都的路。 宇文成都想起那个红笔勾出的人名,眼中寒光更甚,若是现在院子里有人,几乎要觉得秋日已过,马上要下雪了。 已有几日不见她了,好几日了,日子好像从来没过的这么慢过。今日他早早站在风露中,大概就是因为,今日皇帝开板说秋猎——如今秋日已尽尾声,再不猎就快错过了好时候了。如今鹿肥兽美,枫叶遍山,过几日雪下来了,怕是一切都要被吓跑了。——女眷也会去,今日,定是能见到她的罢。 秋猎场,风瑟,男儿飒爽。 皇帝最上正中而坐,最近边关顺遂,今年收成又好,收上来的税银谷米将粮仓堆得积满。文帝自然心情煞好,如今只想看看大隋儿郎风采。 “今日乃皇家围猎,诸位爱卿可都拿出真本事来。我大隋北胡血统的好男儿,可都是拿得起刀剑训得了烈马的。朕话先说在这,猎物多少是其次,诸位尽兴才是首要,谁也不许帮谁的,若让朕发现了,但罚不论。” 皇上虽上了年纪,到底是戎马声中长大的好男儿,一碰见刀剑血光,整个人从血脉中迸发出豪迈和激荡。 众将和王侯列排左右,宇文成都身披银白大氅,内着一身银白滚纹骑装。寸尺宽的腰束将男子的身量毫不掩饰的勾勒出来,愈发显得挺拔威仪,气宇轩昂。光是往那一站,就衬得周围的王侯子弟愈发像酒囊饭袋。 随便一个人目光往那边一瞟便能发现,文帝又何尝发现不了。于是特意发声道: “便是你宇文大将军,也不许猎许多,讨好这准岳父。” 众人都知皇上意欲何指,宇文将军前几日班朝,皇上就有意赐婚宇文成都与晋王郡主。虽最后搁置说随成都心愿,可这三番几次拿出来说。纵是再随意之举,也能道出点皇上意图了。 何况几日来的可不仅是朝廷命臣,更有一些正值适龄的女眷。众女眷不少都是今日第一次窥见天颜,横来就听得这么一句话,真真是心都要碎了——宇文将军可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啊,纵是许多未见过宇文将军真人的闺秀,若细细盘问理想型,定跟宇文将军沾点关系。 这秋猎好啊,如意不来都不知道宇文成都这么火!在这京城贵女圈,都快成了佳婿的代名词。 长的好,家世好,一无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纠纠缠缠,二有一身才华小小年纪已是国中砥柱。谁若是嫁了宇文将军,可真是架上了飞黄腾达的通云梯。 如意抬眼一扫,这么多双眼睛,都毫不避讳的看向阵前那人,心中不免有气:“好家伙,这都不知羞的?”却不曾想最不知羞的她自己,正被阵前的皇帝拿着开玩笑呢。 “末将领命。”宇文成都本想提醒皇上,女眷如此多,这般说话不清不楚怕是要影响了人家姑娘清誉。可是那一刹那心中作梗,听着皇上的话,竟是有些...暗自开心。便也没反驳,在心中安抚式的劝自己,反驳皇上可不能在阵前。 皇上既然发话,如今他的任务便轻了。揣摩圣意是每一个臣子应做的本分,虽说这话是奔着成都去的,可是暗暗也点了在场党羽——那意思便是“今日朕出门秋猎兴师动众是找乐子来了,不是让你们一群人结党营私给我搞事情来了,那些围猎的卑劣拉帮结伙小技巧,尽量收一收。” 成都自然乐的自在,他的本意,本也就不在狩猎上。 他一代武将,一双手上了战场便擎起刀剑,下了疆场便攥紧缰绳。这王公贵族就算再有骨中热血,如何猎得过他天宝将军。争抢好胜可以在戎敌面前,可不是在这儿折了王公的面子。成都的目光控制不住得飘向女眷处,去寻那小姑娘的身影。只见我们如意郡主竟也是一身银白骑装,紧了四袖,甚至用白玉簪子仿照男子一般的束了发,鬓角的几缕碎发,衬得整个人灵秀随意,漂亮极了。 最让宇文成都心惊的就是,这小姑娘竟也直直得望着他的方向,正好对上他来寻的目光。 这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仿佛一记穿云箭! 又快又疾,让宇文将军心下涌出的紧张和酸涩蔓延渗入骨肉,最后甚至还留着半分庆幸的欢愉。 如意也对上男人的目光,心中也是一悸,那日两人大吵一架,听他一字一句说话,自己仿佛也大病一场。她几乎是看着面前的男人剖开心事,将难过神伤淋淋漓漓的掀开给她看。语气虽冲,如意却知道,那一句一句背后虽然带着锯齿,针芒疼痛都冲着他宇文成都自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0章 猎场遇险记 如意也跟着心疼,一边心疼一边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能忘,让人家在乎的人伤心;恨自己因着这一步错,前世步步错付,两人错过了整整一世;恨自己怎么能糊涂到那种程度,把骄傲的宇文成都弄成那副样子... 她理了几日思绪,没人来扰她。府中上下都知道郡主与宇文将军吵了架,回来的时候哭肿了双眼,也就是宇文将军名声好,平日里又任着小郡主欺负。不然就郡主落寞无神,双眼红红的那个样子,都像是被人轻薄了去。 这些东西,说好解释也好解释,说不好解释也确实难,难就难在成都会不会信她。这三桩罪,自己能认得也就第一件和最后一件,中间那件冤枉她和李世民怎么地的,真是,呸呸呸。 她已经脑袋乱了好几日,对策想了好几个,推翻的推翻,嫌弃的嫌弃。当务之急,是怎么跟这个男人凑到一块儿去。也不知,不知他消气一些没有,不知他对自己的态度,可会软和一二。 思索间,众人已经列队出发。男子勒马转身入丛林中找猎物,留下的女眷就在营地拉弓投壶,做些吃食。大隋族风尚武,京中贵女活泼到会骑马射箭的并不少,如今也跃跃欲试和父兄一同入林——笑话,这一同入林的皇家贵候适龄男子可是一抓一大把,这种好机会不抓怎么可能呢。 看着喳喳呼呼向丛林里扑做一团的女眷,如意眯眼表示怀疑。而后也翻身上马,银色滚边的骑装随着动作掀动,像晴日万丈里的滚滚流彩,晃目而来。 宇文成都看着小人儿熟练的上马动作,不禁心中冒出疑问: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的? 手中缰绳握紧,面色一沉,也勒马进了山林。 如意就跟在晋王等人之后,平日里她是最活泼爱闹的,如今她坠后跟着,晋王一点都不奇怪——就算是听得了她与宇文成都闹别扭也不奇怪,他杨家女儿,自然是不能吃亏的。虽然宇文成都可为佳婿,但是男人拿捏稳了,和把男人玩弄股掌之间,他更希望他的宝贝女儿为后者。 纵是不占便宜,也别轻易吃什么爱情的苦。 晋王眼神瞟过向另一个方向走的太子,心中嗤笑一声。太子最近,应该云里雾里,美人在怀又在野,忙的紧吧。掐着时间,也快要将他的美人,送到他不轻易见得到的地方了。 太子也是着实心烦,他心烦得想骂娘。自那日杨素到府上之后,两人醉酒一叙,自己梦入酒池肉林,最重要的人,轻霓漫纱,他在梦里可是得了一位像天仙似的美人。两人共赴巫山,缠绵悱恻之间尽是愉悦。 可谁成想,醒了便不见了。杨勇因此疑心大作——他那日醉前擦拭刀剑,划了个口子,鲜血簌簌而出,正巧杨素来了,他便没顾得上包扎。 和梦中美人嬉戏做乐时,有个片段他可记得清楚,自己手上因为用力,伤口裂开鲜血就沾到了美人腰腹,雪肌赤血,说不出的勾人心魄,让杨广眼睛里的□□,烧的如熊熊大火,呼啸而起,直接吞噬床榻上纠缠的两人。 可梦醒时分,床榻乱,鲜血在,唯独人儿飞。 往后几次,这事情,竟是时有发生。 那美人像是西域传来的媚蛇,竟能蜿蜒悄无声息的进他梦里。他每次欢愉至极,掐美人雪肌问她姓名,家住何处,她也不答。只一双柔荑去抚他后背脊骨,抚得他全身战栗,忘乎所以。 再醒时,又不见人影。杨勇觉着自己都要疯了,梦里让他发疯的事,在现实里更得找个缺补。于是更加忘乎所以的顽劣,爱权势,爱宫舍,爱美姬,甚至爱男伶。 他眉头紧蹙,巧的是,除了他的好弟弟晋王殿下,无人知他在愁些什么。 此时他的好弟弟,看着进了丛林里刻意与他避开不找麻烦的太子,眸光里精光一闪,若是此刻杨勇回头看就好了,这目光和当日杨素平白无故找他喝酒那日如出一辙,一个牌子的狐狸。晋王回头望了一下坠后的杨如意和宇文成都,定了情绪。 “万事具备了。”他喃喃道。 晋王一行人挑的路愈走愈深,枫叶由大红转为深红,里面枝叶太密,高低不齐,着不到阳光。有意思的是,这一路并未有什么大兽。沿途见的不过就是几只野兔野鸡,蹦蹦哒哒,这些人都有些嫌弃得不想拉弓。 倒是晋王殿下,远远的向如意见到那只野兔努嘴:“如意,这兔子是养还是炖?你来想。” “烤吧。”还挺肥的。 宇文成都在队伍最后,跟的不远,听着这话,眉毛一抖。 杨广也被逗乐,“烤好啊,那咱今晚就烤它。”说罢一支羽箭离弓,簌得一声便没入兔身,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兔子钉进树墩子里。 几乎是同一瞬间,宇文成都眉毛又是一抖——这声音?! 登时抽出佩剑,勒马便向前,大声道:“保护殿下!”跟话音一起的是千百只羽箭,似急雨一般急骤而来。宇文成都一身剑光挥得飞快,从如意这个方向看去像是撑了一面金光罩,有箭光一闪便被撞在剑身上“当”的一声被挡住了。 宇文成都本就坠后离如意不远,如今更是直接横马在如意马边——晋王家中一同入林的女眷只有如意一人,她刚学会骑马,胳膊软的像桂花糕似的,哪里能拉开弓,如今横在箭雨里,就是个明摆着的肉靶子。 宇文成都一边全力应敌,一边后顾想他身后小人儿的脱身之法。唯一沾的那点优势可能就是腰身细的像柳枝一般,瞄准了发箭需要用点准头。 转瞬之间,已经有王府之人倒下,那羽箭没入身体的声音和闷哼,跟将兔子钉入木头墩子差不多。 晋王前面人多,且都是男丁,且不说晋王自己就有武功在身,即使是这些人围成个圈做肉墙,想伤到他估计也要费点时间。 倒是自己身后的小人儿,箭势凶猛,自己顾着一边倒是可以,可若——若是早有人埋伏在此,从自己背后一侧出箭。她可是毫无还手之力,不出片刻定是会成了肉筛子。 就她那个小性子,倘若是被利器伤了半分,不知道要怎么哭呢。登时脑海中便闪过少女娇嫩得像镀着釉光的皮肤上一条长长的血口的样子,淋淋漓漓的鲜血和白嫩的肌理对比分明。 想到这成都眉宇忽然蹙紧,眼中寒光大作。腰身用力,脚下踩着马匹鞍环一跃而起,跃起之前手上动作快过不停飞来的箭雨几分,给自己接下来的动作腾出来时间。等如意反应过来时,只觉身后一沉,他已经稳稳坐在自己马上。 “伏身。”她听见上方传来男人暗哑却沉着冷静的声音。 她在前,脑袋的高度快到了他颈窝,手中拿剑,难免不好施展。 如意听话得很,也容不得她不听话了。那日山上遇劫,至少刀剑厮杀中隔着一层车帘。可今日羽箭穿透□□,闷哼声乃至血流淙淙而出声,她听了个确切。喷出来的血就差没溅她一脸了,到底是女儿家,一点不慌是可不能的。 如意俯身抓住马鬃的手还没抓稳,忽得腰身便人大手一揽,跟着便是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调转过来。慌乱之中,如意没有依扶的地方,只好紧紧抓住身前人的前襟。等到座下一稳,如意才明白,成都这是带着她转了个身,让她脸颊面对他胸膛,又顺势换成了自己的马匹。 一手揽她,另一手忙着御箭。既好施展,又让她安心。 “别怕。” 如意听见他的声音,脸颊前就是他的横阔的胸膛,她能抓到温热,听见这人稳定安心的心跳声。 箭雨势似越来越密,像一张大网,细细密密得仿佛如意今早吃的阿胶糕一样黏人。 成都只好边挡边向树密方撤,余光扫过晋王处,似是也有些吃力应战,好在他们人多,扛过这阵箭雨就差不多了——这群暗中的人总不可能带了一筐箭来,永远都射不完。 可自己这边,真像是永远都射不完的架势。他如今和如意两人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分出神去亲自护驾了。 等到晋王处烟消云散,箭势平息一些之事,才发现——宇文将军和如意郡主不见了! 谁能想到细密的箭羽竟能生生把两人跟这群人隔开。 成都撤到林子深处,才发现势头绝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从撤过来到现在,势头没有一点平息的架势,如意听着耳边簌簌而过的箭雨声,抬首看眼前的人也蒙了一层细汗,忧心得一张小脸几乎要揪成一团。 “听着,我胸前有把随身匕首,箭筒中有把软弓,大小正好是你能拉开的。倘若我有一点不测,不要管我,我向原向开路,让你跑你就跑,懂了吗?”宇文成都声线未乱,向着几乎要埋进自己胸前的小人儿道。 没听到回答,只觉得胸前的衣襟被拽得更紧了。面前箭雨几乎逼的他步步后退的程度,似是,似是有人故意引他来此处的,成都不敢再退,谁都不能保证后面等着他的是不是大批刀剑埋伏,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撑着。 分神看向身前小人,却惊奇得发现,小姑娘全无了方才的慌乱无措,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坚定的像要跟他生死与共一般,生死与共... “如意,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宇文成都声音终于掺了慌乱,沉声冲她道。 “我不可能放你在这独自走的。”不可能的,半分失去他的风险,她都不想再冒了。 少女将脸沉在自己胸前,隔着衣物他都能感觉到,他胸前挨着的那方肌肤,是不同于他自己的柔软。因为隔着衣物,如意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坚定异常。 坚定到了让宇文成都心中一紧的程度,竟然能从这箭雨中窥见了几点自己的笑意。可这笑还没来得及扬到脸上,一声兽吼却让马上的两人都僵了身子。 这声音...是老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1章 娇软在怀时 猛虎自深山,居丛林,霸百雄,怪不得这一路上没什么像样的猛兽。 成都听着声音,一个分神,正巧一支羽箭像长了眼睛,刚好找到了斜侧的突破口,顺着他剑中一个空档的破绽便冲着成都身前的如意呼啸而来。 成都惊得手中剑一抖,一手用力,狠狠的将小人儿按进自己怀里,另一手揽过她背后半个身子,生生腾空片刻用自己刚测过来的肩胛骨生生接了这一箭。箭力很猛,没入皮肉的一刹那便带得成都整个人后做。 幸亏如意察觉出他的异样,紧紧怀抱住身前人。他自己又狠命勒住马缰,才堪堪稳住身型。 座下骏马因为他大力的拉扯和猛兽的叫吼被惊得扬蹄长嘶,如意被耳边宇文成都的闷哼和吸冷气声激得几乎眉目眦裂,老虎因受了侵扰,如今毛发直立,喉咙轰隆像是攻击之势。 “成都!”如意惊呼出声。 那箭羽狠狠没入成都皮肉,死死的嵌进男人肩胛处。登时血迹便从一个箭孔大小淙淙渗成一个拳头大的血块,合着银白衣衫,对比极其抢眼。 如意被成都堪堪护在怀里,他又用自己前方肩胛骨去接这一箭。此时伤口没入处,就在如意侧脸向上处。且不说铺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光是那渗出的血都快和她的发丝粘连融合到一处了。 “成都,成都你怎么样?!”如意顾不上什么老虎箭雨,离她最近之处便是男人伤口,漫着血,噙着猩红。她颤抖着伸手想去擦拭安抚,又怕撕扯间拽疼了他只好停下。 男人未出声,可脸色不善。额头上冷汗滴落,定是疼得厉害在强撑着了。 如今处境之艰,宇文成都比谁都清楚。前有箭雨淋漓而来,后有猛虎咆哮守路。自己若身形健全之际定是能一搏,如今怀中有要守护之人,定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自己又受了箭伤,想要逃出个生路,确实是一场硬仗了。 如意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转,既然前后夹击都有鬼蛇挡路,他二人在中间一旦力竭定是离肉饼血洞不远了。如今之计,最妙的就是釜底抽薪,直接将中间这个最不利的地位换掉。可画饼就是动动手腕的事,真正的和面搅水,不知成都能不能支撑住。 她抬眼去看成都那一方血衣,担忧得心揪得像小包子上的褶似的。 “成都,跳到老虎身后去。”如意怕身前的人因为中箭失了气力,将人抱的紧紧的,仿佛自己搂紧一分他就能多一分力一样。 成都听见她说话竟是沉着冷静,不透慌乱,却是...透着一番焦虑担忧...对自己的担忧。 登时便腾出一只手去薅身下马匹的马鬃,手下用力一抚,又是安抚又是鼓舞。向那马匹到:“飓风,看你的了!” 飓风乃是宇文成都第一次出征西域亲自驯服的铁血烈马,本是一生不认主,敢与草原狼群斗的主儿。到底是跟着宇文成都刀光剑影,沙场横血里闯出来的牲畜,如今见了老虎,竟也只是嘶叫一声,全无腿软之相。 听见主人号令,登时便鼻翼大张,蹄下猛踏,迎着猛虎抖动站起身向这边缓缓走来的正脸,一个纵身便跃过虎背,带着身上两人稳稳落于虎身之后,又像获了劫后余生一般撒腿又跑了一段路。 “好!!”如意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为这马叫好。她记得这马名叫飓风,黑身骏体,四腿健壮有力,真是个好样的,这般情形也不惧场。可抬眼看去,如意就明白了为什么马匹不惧场—— 这飓风的主人如今眉目深冷,刀削般的下巴如今沾了自己的鲜血,显得格外震慑,一双眼因专注箭雨和猛兽,眼中的杀意巨浪滔天,一身银衣滚了天边的云翳为伍,却又惊煞得像地狱场来的杀神。 如意见过成都这般,在上辈子他最后倒下的那个晚上。手持的凤翅鎏金鏜,当真是震慑四方,身形还未动,气势却已经压过去,成碾倒之势。若不是呕血日烈,旧伤久未愈,又战役不断劳神费力,又怎么可能有人战得胜他宇文成都?! 如今,不过是区区四脚大虫罢了。 猛虎被一匹马冲犯,愤怒非常。全身毛发抖起,蓬勃的毛发好像让虎身生生大了一圈。血盆大口张开,满是肉腥和尸臭,咆哮着就要向马匹奔向方向扑来。 无奈刚才中间作为隔挡的如意两人如今已经抽出身来,只剩下庞大身躯的虎体作为靶子。□□虽小,却架不住密如天罗地网。这畜生挨着第一箭的时候还能咆哮如雷,甩头便向前猛冲去叼人撕咬,可几番下来肉做的身子如何敌得过铁器。 □□没入虎眸,登时汁水和血液喷洒而出。老虎受不住疼痛又受了奇耻大辱,仰天长啸,虎啸声震得深林四处连枝条叶片都禁不住颤抖。惊得成都怀里的如意也是一抖,垫起些身来去看。就在她看的那一刹那,一座山一样的虎身摇晃了一下,而后轰然倒地。那箭雨应该也就停了罢。 如意看不清了,毕竟飓风脚程快得真的像飓风一般,这片刻便跑得看远处混乱,只剩黑曜石般的一个点儿。 觉得身前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隐隐有支撑不住的趋势。如意心中一凛,手扶住成都胸膛,支撑着他与自己目光相对,“成都,你怎么样?” 眉目之间,满是焦急。 宇文成都闭眼蹙眉,虽未张罗半个疼字,可如今劫难已过,支撑他能打斗杀戮的一口气仿佛散了,怀中小人关切的很,连带着他自己都觉着伤口疼痛万分了。 “怎么办?不可再向深山走了,往这里去林子愈深猛兽愈多。又不能回去,那伙埋伏的人不知会不会在原路埋伏等着下一番杀戮。若是另辟一条新路拐回营地,看成都的样子也是支撑不了太久了,若伤口久不处理他必定发烧昏厥,届时她若另辟新路出了差池,又路上有个半大猛兽,她带着成都是万万没有还手之力的。” “当务之急就是在周围找到能暂且安身且安全的地方,最好——最好是一处洞穴,能替他处理伤口,又能等来救援。”如意打定了主意,便伸手去揽成都。“别动。”如意感觉到身前的人费力支撑起身子,便沉声阻止道。 “安心靠着,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说罢自己回转身子,将脊背对着成都,小心避着他的伤口,将他的两臂挪到自己腰间放着。伸手擒了缰绳,冲着山体坚实的地方便走。 成都虽中箭力虚,却也不是失了意识。如今任由小姑娘摆弄,实属是因为震惊。 这个小人儿,如今冷静得像脱了平日里玩闹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胎。思路沉着清晰,背脊挺得笔直,像是想撑起他全部的重量和信任,像是想让他去放心依赖她。 成都心里一动,跳动得如同这伤口的筋脉一般,血液随着一动一涌。 好在今日虽点背得全是糟心事,如今找洞穴却顺利得很。如意小心架着成都的身子将他放到洞穴岩壁上倚着,脚下挨到实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出多远呢,半道又被如意吞了回来,地上还有个伤号呢。 □□本就力大,如今银白骑装上拳头大的一块血迹已经被血浸染得更大,颜色更郁。如意的手微微发颤,这箭头,如何取出? “成都,这箭,可是要现在就取?” 宇文成都看着面前的小人儿面色几变,最后盯紧了半截箭屁股,捏紧拳头微微颤抖。 也低头看了看肩胛处,蹙眉低嗯了一声,:“等他们来找,这个肩膀差不多就废了。取得越晚,越难恢复。” 伤在肩胛处,这一箭下去,血肉不要紧,筋脉肌力俱要受损,等到有人来找到他们,再上马折腾回营等医女,箭头在里面一番折磨勾刺,那他怕是再也拿不起凤翅鎏金鏜了。 “那便取。”小姑娘冷汗就要滴下来了,咬咬牙便定了心神。宇文成都是将军,她当然知道这副体魄和身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若是,若是这次因为自己,为了给自己挡箭,他的手臂留下了任何不便的地方,或是对武功有半点影响,那她真的羞愧死都够不了。 成都听着小姑娘与平时不一样的语气挑眉,这感觉,听着像是自己伤重需人悉心照料,取箭的活都要由她一人揽下一般。又好像,她整个人自他受伤起全身气场便陡然一变,虽然有颤抖,却冷静执着,坚定的想维护他。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发现小姑娘的手奔着自己胸前一伸,柔柔软软的手指,就直钻进自己胸前的衣襟里心无旁骛的翻找。“你...”干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2章 割衣露肩伤 “找匕首,别动,小心扯到伤口。”如意心里盘算着接下来一步一步,忙着呢,哪有时间想什么男女之防。 温热的手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钻进他衣襟里,笨笨拙拙的左摸又动,成都说不想多都是假的。巧就巧在自己如今不能再动加重伤势,眉头先蹙又松,任她举动。 终于握到了匕首,如意从心无旁骛里挣出来,抬首便对上男人煞有介事的眼睛,登时便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此刻摸都摸完了,脸上透红,只好厚脸皮道—— “将军莫怕,出去之后,你的清誉,我赔就是了。” 而后攥紧了匕首抬脚就往外走。 成都还没从刚才那句话反应过来,便看见小人儿向外走的动作,心中一急,就要端着肩膀站起来,“干什么去?” “你别动,我去采点止血的草药。”见男人动作又大了,她赶紧又跑回来。 “坐下,别动,等我回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去去就回,刚才进来的路上看见了蓟草和艾叶,都是能止血的,就离这里不远,我记得路的。等我,我马上回来。”小姑娘眼神坚定,灼灼的像闪着光亮。 “不行。”小姑娘的胳膊被另一只更有力的大掌攥住。 “哎呀,你放心,我去去就回。”这时候没人能倔过如意,呆会拔箭肯定血涌巨多,若是没有东西止血,她怕他直接疼的昏过去。血一直涌,她想都不敢想。 “放心,没事的。”如意把成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你等着我,一刻钟,一刻钟若是我还没回来,你便去寻我,如何?” “我去去就回,不疼嗷不疼,你等着我。”安抚完成都,还冲着他的伤口吹了口气,那样子像是小心哄了哄箭伤。 剩成都一人在山洞里,他向外看着,忽然觉得小姑娘刚才还煞有介事的哄一哄自己伤口的样子极像要出门办事的男子,哄着自家怀孕的小娘子,顺便警告她肚子里的婴儿乖一点,别闹腾自己娘亲。 成都想的嘴角一抽。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将军的清誉,我来赔就是了。”面上又是一柔,她说她来赔自己一个大男人的清誉,愉悦不知何时就漫上了一张本来是眉目沉峻的脸。 好啊,我等着你,看你怎么赔。 如意虽然只身出去,可是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她那个坚定的样子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心安,他信她能挖到草药,然后飞快的安全的跑回来;信她能一路无虞,碰不见任何山林猛兽,就以她那个鬼机灵的脑袋——因为,因为他还在这里等她呢。 如意并不知道宇文大将军正在山洞里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需要哄弄,等人负责的孕妇,她显然对现在的草药更上心。 蓟草,宽叶绿刺;艾叶,小撮白朵。这些草药,简单揉烂就能止血。两人都没有金疮药,这好这样对付一下了。 如意将采好的药,攥得紧紧的。 顺便在心里记下了,以后应当带点金疮药应急的,尤其是跟宇文成都这货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她痛就是他伤的,如意在心里念头飞来飞去,想起那次坠崖他背后的伤:啧,我不会是他什么冤家吧,老是挨见我就受伤。愧疚像小芽,在她心底摇摇摆摆的支棱起叶。 箭伤疼,有利器插在□□里,成都就算困倦也泛不起睡意。 洞穴向阳,如今竟有风气传来,夹着秋意,裹挟着些红叶,就散散漫漫的飘进来。 顺便把如意也捎了进来。 “我回来啦。”小姑娘进洞穴的时候,是一路小跑的。一身俊秀的银白骑装,因着主人走路过快,束紧的带子更是将女子身型勾勒得腰是腰,腿是腿。这一眼望去,实在是妙曼婀娜,窈窕有质。果然不愧京中所传——“娇软绰约态,当看晋王家。” 成都极少如此精细打量一个女子,这一打量,不禁心中微动,耳根处也挂不住的泛红——她的一举一动,从样貌到身段,仿佛都在告诉世人,这如意小郡主,长大了。 是真真正正的像抽了芽的枝条,又柔又嫩。 随着小姑娘面上带着邀功的笑,快步走向自己。风中更是送来一股女儿香,宇文成都此时即使闭了眼睛,光是就着她身上这香味,几乎就能想象出小姑娘桃腮带笑的样子。 这会儿不仅像柳枝了,还像丁香,妙曼的走过来,用甜而不腻的香勾住你就不放。 他心猿意马得差不多了,小姑娘也已走到他面前,将手里采的草药摊开了给他看。 “确实是可以止血的药草,你如何认得这些?” 宇文成都以为自己是知道如意的,她久在深闺,平日里确实顽劣,不爱琴不爱书,可能是话本子看的多了,扯嘴皮子特别厉害。偏偏就生着一张娇美柔嫩的脸蛋,眼睛灵动得自带动人气韵。又是一副鬼机灵的脾性,让人舍不得罚,动不得骂,她一笑便让人想把星星摘下来给她揣怀里。 可如今,他发觉自己也没那么了解她。且不说前日里两人吵架那些囊内纸条,华阴之事。就近日她突如其来会的骑马,认药,甚至是...上次给自己端来的药膳,都让他对这个小人儿充满惊喜,也充斥着疑惑。 “想去认识,就认识了。”如意相当于没搭理他这句话。 “?”成都不明所以。 没反应过来,如意手又动了,这次的目标是宇文成都。小手握着匕首,小心绷紧了他肩胛处的衣服。“别动,你现在中箭,衣服又脱不下来,不割开拔箭要多吃苦头了。” 如意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宇文成都脸上,身上,全全都在他伤口上。 没想到本来应该好好不动的人,此时刻意将身子一侧,不动声色的将如意扯住的半片衣服挣开,也不管那箭伤会不会被挣到。 “你瞎动什么?!” “郡主息怒,你将我这衣服划开了,等些时候护卫找过来了,让我那么出去吗?”成都目光灼灼,看向如意的眼神,如意读懂了。 她再怎么和宇文成都私底下熟识,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如今朝廷有头有脸的官员贵胄都在,女眷也是如云,自己与宇文成都两人孤男寡女在此遭难独处就已经够人非议了,若再是让宇文成都赤着上身出去。不论这箭伤重成什么样,怕是人人都知道两人接触,亲密非凡。 即便没有亲密非凡,他赤着上身包扎还是去剪,这种事情,都不是她该看的——她的清誉,传出去也就根本不存在了。 “别动!”如意让所有念头在自己心里盘旋了一遍,还是前进一步捉住这男人的衣襟道。 “你...可想好了?”成都手上仍是阻拦之势,没有半丝退步的意思。宇文成都看向她的眼神,深的像一滩冷湖,又静又定,让她一瞬间摸不清情绪,甚至感受到了男人的一点怒气。 但是她杨如意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改变。一边镇定的用刀子去划男人衣襟,一边轻声道:“那日的事,我待会儿一并跟你解释清楚。” 这声音虽轻,却字字砸在宇文成都心里。 “你的伤要紧。” 他本想再执着的问一句,他的伤,有她的闺名清誉要紧吗?但是看人家小姑娘都没自己一般扭捏的作态,也不提着一颗心了。索性身子往洞壁上一倚,那意思是敞开身子任小姑娘动作。 许是从小姑娘出洞采药开始,他心情便好了,具体说不上来,反正是几分不错。好得好像几日前出言刁难,步步逼问的不是自己一样。许是今天两人遥遥对望的那一眼起了作用,像一根银针,清清凉凉的把自己鼓满了的怒气给扎漏了气,罢了整个人还清清爽爽的。 “被扯疼了,记得吱一声,别忍着。” 如意看着男人转晴的脸庞,忽然觉得这人好像因为前些日的军旅行路,连带着轮廓都变得瘦削冷硬了些,如今似笑非笑的倚在岩壁,双臂横长,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3章 亲亲亲亲亲 —如意心里一软,她极少见这个表情的成都。紧接着面上也是一软,她莫名的觉着,自己跟真正的成都,好像又近了一步。这人,半点都不似上辈子所想的那般木讷。 银白的绸缎料子和棉质的雪白中衣就因为鲜血粘连在了一起,如意看着,心中心疼,这得多疼啊。赶紧手上动作加快,简单利落的割断划开,不过就是衣物,有什么难的。 如意弄好了,冲着宇文成都一扬下巴。 是挺好的,好得让他吃了一惊,他以为她会慌乱无序,笨手笨脚呢。 “现在,该拔箭了吗?”如意问道。 这个忙她大概率是帮不了了,她这个小劲儿自己还是清楚的,若是成都没劲了自己搭把手还行,可让她单独拔箭,这箭她能拔到太阳下山,把天宝大将军疼晕过去也说不定。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想清楚了想跟我宇文成都有牵扯?”男人墨发因为刚才的追杀变得半散半束,微微飘拂,与雕刻般俊美的五官构得像一幅画似的。如今眸光深深,眼底锁定的唯有她杨如意一人。 “你现在问这个话,不觉得晚了吗?”如意又飘了眼宇文成都裸露出来的半个臂膀,小麦色的肌肤上如今沾了鲜血,竟然又几分孤煞之气。多年的勤于练武和军旅行伍,让他的臂膀肉眼可见的刚健有力,如今竟忽然生出来自己如此焦急得担心他的伤口是一种多余的想法——他就往那里简单的一坐,便像是一只难以撼动的天狮,勉强从云端巡视人间。 是有点晚了,看都看这么久了。如意此时面上微微泛红,不是那种煮熟的虾子一般的红,倒是红的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瓣,像是能生生从酒窝出憋出一朵待放的桃花一样。 “闭眼。”成都沉声道。 “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本来靠着岩壁的男人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一动,随之便是自己腰身被扣紧,轻轻一拽两人的距离已在咫尺。 这个距离啊,近的宇文成都都能看见阳光下女子脸上温柔细润的浅浅绒毛。 “哎...”如意连羞都还不急,她在那一刹那惦记了成都的伤,惊讶了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成想成都要些什么。 “闭眼。”如意心跳如鼓,透过这人近在咫尺的瞳孔,她看见一小撮燃烧的颜色,再近些还能看见自己在他眼中倒映出来红扑扑的脸蛋。 等到看清了,这回好,更红了。 好静,如意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跳,跳的让她疑心这颗不安分的东西是不是要自己蹦出来。 微风吹了半缕少女的鬓发,缠缠绵绵的就散落在前方,调皮的轻轻刮蹭在宇文成都脸上。这一刻如意脑子里闪过了好多好多东西—— 她想起自己重生初始,便是伸手去摸这张俊脸,又掐又摸,一点都不知羞的。 想着想着居然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要,轻轻抚上这个人的眉眼。 这人的眼里有她啊! 白嫩的手指刚刚触及男人的下颚,如意就觉得自己后脑被人紧紧压住,而后唇瓣就被另一份柔软覆住,是有些微凉的温度。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凑在一起,却引得周围的天气平白热了好多。 如意被他吻住,这个吻来的凶猛霸道——不是绵绵细雨似的一点点侵犯,也不是温柔细腻的轻轻啃弄,而是长驱直入的狠命掠夺! 她能感觉到他疯狂的扫荡和掠夺,极有攻占性的撬开唇瓣,而后便是吸吮她所有的甜美。就像是一场雷电雨,周围滂沱大雨倾空而下,而身边这个男人,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温暖干燥之地,却在这一小片区域里——狠狠欺负她! 这些,她全都能感受到,那自然也能感受到男人的怒气。那日大吵之后,他虽然到现在为止为提半个字,没露半个表情,但是如意知道——他在生气——从他死死扣紧她的腰肢,从他辗转自己唇上霸道异常的一个亲吻,如意都知道这男人气得不轻。 她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生气的成都。 她没有挣扎,没怯懦,没娇娇羞羞得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坦诚得让自己随着他进入情迷意乱,心甘情愿的随着他欺负掠夺,甘之如饴的承受他突如其来的怒火。 这个吻来的突然,但是如意也受下了——因为,她杨如意对宇文成都的情谊,从来的不突然! 相反的,她想了两辈子!甚至这一生,她几次都以为自己是肖想了。 被人禁锢在怀的感受,竟然出奇的好,像是一片浮萍终于找到了磐石。于是少女娇嫩的指腹,从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变为全新全意的托住,整个抚上。 整颗心也托举而上。 这一触碰引得男人动作又凶了几分,一个吻的力道,却恨不得将身前小人儿拆吃入腹,融进身体里。 心跳如鼓,原来是这般感受。 男人将如意又往怀里揽深了几分,小姑娘的脖颈秀净白嫩,就像芍药中间探出来的细蕊。 如今就由着他的呼出的潮热气洒了遍颈窝,惹得她全身战栗。 “闭眼。”成都声音暗哑,略有些僵硬道。 如意耳尖红红,像只从天宫跑下来却窥见了人间羞人事的兔子精,又白又嫩又乖顺。如今被老实了,也乖顺的闭上眼。 随后就感觉到依偎的男人身体绷紧,铁器与皮肉分离的声音让人听了就觉着疼,她凑得近,清晰就感觉到血腥味一下就浓了。 惊得小人腾一下就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男人拽着刚拔出的,明晃晃沾着他自己血肉的银色□□,脸色未变,眉头未皱,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她一抬眼,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衣衫半露,漏出的半个肩膀是淋漓的伤口,如绸墨发如今因为颠簸已经凌乱,衣衫尽是打斗沾得鲜血。可绕是如此,这个男人也不见半分狼狈,相反,裸露的肌肤给男人带来铮铮美感,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颚,还有微微勾起的嘴角,都彰显这个男人骄傲至极。 他太坚定了,这一刹那几乎晃花了如意的眼。 回过神来,她几乎暴跳的想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木讷呆板,这人明明——从骨子里,就嚣张至极——君子的嚣张,男儿铮铮铁骨和绝不玩弄口舌的气节。 她以前是瞎了吗?! “就,就直接拔啊?!”如意震惊道,几乎是扑到伤口旁边。 “没事了。”看着手忙脚乱往自己伤口上摁捣碎的草药的小姑娘,宇文成都,心情极好。 他受过箭伤,或者说,他这一身都是伤痕。从刀斧到□□,世人都道宇文成都武功天下无双,确实天下无双,不算太行那俩养野猪的话;可又有谁是生下来就天下无双,纵他是灵根恩惠,练武奇才,这一身武功也是一滴滴汗和血堆砌起来的。 可如今佳人温言软语在侧,确实跟军营一群只会围着他巴巴瞅的大老爷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第一次觉得,女人竟然可以这么可爱。 比如身前这人,刚被她欺负完,却此刻完全抛之脑后,眼中雾气蒙蒙得盯着自己伤口又吹又问的小家伙。 “疼。”宇文成都出声,委屈。 “疼啊,那能不疼吗?你说拔就拔了,我以为怎么也得有个吓唬它的过程吧。或者你是撬箭头或者什么的,你这突然一拔吓死我了!” “没事吧没事吧,呼呼,这血怎么还不止住啊?” “大夫,你这是草药,不是仙丹,淌一会儿就好了。”成都笑着看着忙前忙后的小人儿道。 “说的像淌得不是你的血似的,你自己看看。”如意瞪他。 这一瞪不要紧,她看见了他如今嫣红的薄唇,在他墨发浓睫的衬托下,更加鲜艳诱人。自然也就想起刚才被这人困住的那一个吻,登时气血上涌,就在成都目光的注视下,脸一点点变得跟他的嘴唇一样红。 “疼。”宇文将军发话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才能不疼一点?!”如意回过神来,焦急道。 她觉得,若不是现在这样做太奇怪,她都能在这个本就不宽敞的洞穴里狂跑两圈。 “过来。”宇文将军又发话了,声音低哑透着浓浓得笑意。 如意对上这人心情畅快的眼睛,心下一僵,脸上更红了,跟着林子里的红叶有得一拼。但病号的心意不可违,她假装劝自己,还是乖顺得凑近了。 “怎么才能疼得轻点?不如我多跟你说些话转移注意力吧。”如意贴近了宇文成都侧脸道。 对上了成都目光,那目光既深深又灼灼,如意读懂了,那意思是——不如你亲亲我? 刚才是怪坦荡的,可如今回忆过来那软腻的触感和霸道得几乎要将她吞吃的力度,登时不好意思的快要把自己蒸煮做一团了,赶紧滚回和他面对面的距离。 “怕什么?”宇文成都看小姑娘一系列操作,心情好得很,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还有心思出生调笑道。 “没怕,怕你干什么啊,我估摸着你现在还打不过我呢。”如意脑袋摇的像一个拨浪鼓,红的拨浪鼓,可喜庆了! “过来。”成都再出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4章 何人设此局 “洞壁硬,靠着不舒服。”说罢还特意抬了一下刚拔下□□的胳膊,把如意吓得一愣一愣的。 “别动别动,这么倚着,倚着我会不会好一点?”如意蹭过去靠着洞壁坐着,将病号的身子扳过来,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放在自己怀里,那只受伤的胳膊就可以规整得搭在他自己腰腹上。 “嗯。”宇文成都声音和身子都僵了一僵,他没成想如意能直接将他安置在怀里。这大概是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宇文成都枕得舒服,少女垂下的发丝偶尔还会光顾他的脸颊,顺带着几缕女儿香。 她好香啊,就透着衣衫传过来,惹得他想埋进她怀里,狠狠闻个够。不是香脂的那种味道,而是一阵清香,像雨打之后的杏花,含羞带露夹杂着几分委屈的散发香气。 “那我跟你多说些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那么疼了嗷。” “嗯。”成都甚至没睁眼,他怕他现在就睁眼,这个小人会很羞。 “刚才已经占了便宜了,如今便,收敛一点吧。”宇文成都跟自己说。 “我跟你解释上次那三件事吧...”如意声音怯了下来,她忽然怕,怕她怀里这个人会不信她。 果不其然这人眉毛在听清她说什么那一刻就蹙了起来,眼睛还是未睁,声音却冷下去了几分,道:“有空再说吧。” 有空再说罢。 他难得,这么高兴一次。 还是跟她在一起时,这么高兴。 宇文成都面上不说,可心里,确实怕的——他怕她说出的东西不能自圆其说,惹得他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推敲猜疑;怕她说不爱旁人的时候有半分迟疑,生生就将此刻的欢愉击了个粉碎。 最后因为自己在乎,舍不得将气撒到她身上,明明是她做错的事,却迁怒不倒她身上,反而折损了自己,自己把自己气得连觉都睡不着。 ——他怕,她说的不是他想听的。 到底还是在乎,这该死的在乎!他宇文成都,在乎得要死! “那我等你缓一缓再同你讲。”宇文成都蹙起的眉宇被一双纤手抚上,温温热热的,竟是将小山一样的愁思和焦虑全都抚平了。“那你觉得今日箭雨,是何人所为?” 宇文成都的眉头又有蹙起的趋势。 “不知。” “你可是真的不知?我们一行人入林,箭雨只将你我二人和其余人隔开,又好巧不巧遇上了猛虎,深林确实有可能遇见猛虎,可此处是皇家狩猎园林,隔个两三年一大批大隋子弟都是要来一场真枪实弹的狩猎的。何况平日里还有人专门负责看管山林,猛虎哪是那么好碰见的。” 如意兀自说着,她的眼神在成都脸上来回巡视,从眉峰到鼻梁,确实有几分猛虎巡视自己地盘的意思。 “分明是有人设了圈套,引你我二人来此的。” “如意觉得是何人?”宇文成都听到这里睁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就向上盯着小姑娘白细的脖颈和从他这个角度看浓密分明的睫毛。 如意被他看毛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宇文成都如此厚颜无耻。到了这山洞里,兀自亲了,抱了,占了便宜了,如今还赖着怀里不走,还能大大方方的瞧。 也不对,宇文成都从前也坦荡,一举一动都坦坦荡荡,连心动也是,所以如今耍赖皮也是,坦荡的——都近似浑然天成。 稳了心神,如意继续道:“若是单单算计你宇文将军,那这伙人既然能塞一批拿弓箭的人进来,且不是小数目,那为何不再多塞一些带刀剑的。世人皆知你宇文成都武功盖世,他们就算没亲眼见过,大概也能推测出这些数量的人马根本不可能至你于死地。” 宇文成都没出声,但是看着讲话的小人,目光灼灼。 “可若是奔着算计我来的,我只不过一个闺中女子,纵然是父亲在官场上得罪些人。可父亲也和你我一道而来,为何箭雨偏偏将你我二人引开,偏偏我们两个碰见猛虎?若是针对他所以拿我开刀的,为何舍近求远,偏偏瞄准了身边有天宝将军的我?” 如意目光放远,说出的话十分平静,却能让人几乎听出一声声叹息来。 “你我单独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是他们的目标是一个整体的我们。” “你上次因为李世民同我生气。”如意说到这里声音都带着不曾察觉的微微委屈,像一颗酸橘,涩了成都一下。“那你可知我如何跟他相识的?” “如何的?” “我在华阴乖得很,很少出去耍闹。那日下午忽然听说城外几十里便有一个香火很旺的寺庙,想去祈福。谁知半路上被山上的劫匪盯上了,恰巧他李世民与朋友打猎,打退了劫匪。李家与晋王府,这才熟络起来。” 成都心中一紧,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去反唇讥诮这好一个英雄救美的相遇片段,让他心惊的,是如意那日若是没碰见李世民,怕是就落进劫匪手中了。那群山大王,若是如意落入他们手里会发生什么,自己都不敢去想。 不禁攥紧了拳头,周围寒肃之气顷刻间便起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没头没尾的就质问你,也不该...”也不该在你危险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哎,别,你该,若是话都不说清楚,那何来坦荡信任可言?”如意顺着毛摸怀里的人,成都的头发跟他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摸着软软,像摸一只小兽,顺着毛摸能安抚情绪。 “但是那日,这群盗寇劫匪,分明是听到消息埋伏在草的。而听见的消息,是去劫我父亲新纳的小妾的马车,只不过我贸然出行,打断了所有人的计划。可我父亲纳妾,那女人是从远远的地方送过来的,又没人大张旗鼓的出门去接,这消息连我都不知道,所以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故意想让这群人知道去劫的...” “成都你不觉得,今日的情形,有些相似吗?” “你我二人身陷箭雨,可这箭雨又恰到好处的将我们和所有人隔开,又恰到好处的会伤及你皮肉,却不陷进命去。而后又遇到了猛虎,不管我们对不对付这个猛兽,却怎么样都给了这群人撤离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 成都心海起伏,看着小姑娘淡然的语气和没什么特别情绪的眸子,他忽然觉得,这小人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心智竟然成熟至此了,是以前从未展露过的。 “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只不过是碍于我,不好大胆猜忌罢了。我们一行人受到贼人攻击,如意郡主和宇文将军失踪,最大的受益人可不就是他晋王殿下吗?如今夺嫡喧嚣日益增长,他若在山林里遭了埋伏,这嫌疑自然而然就引到了东宫那边...” “他自然舍不得拿自己去演这番苦肉计,于是便推我和你出来,一个是平日里心疼的宝贝女儿,一个是在自己党羽中如虎如翼的爱将,搁谁都不会怀疑是他晋王亲自挖的坑设的局...” 如意说得虽然平淡,心里到底还是酸涩的。她上辈子,是看着杨广这样一步步失了所有本质的。或者说,她都不敢去想她父亲到底是失了品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自私自利,永远只在乎自己的性子,终于可以慢慢卸下伪装露出面目了。 他上一辈子,当了皇帝,为了笼络群臣,宇文成都那个时候刚出征归来,身负重伤又身带呕血,而他呢?只是为了让满足朝廷众臣和裴家的所谓“一睹风采”之欲,就推了宇文成都出来和裴元庆比试。 他明知道,裴元庆对宇文成都早就因为一些事情怀恨在心啊!又怎可能在比武时候有好心! 如意回忆到这里痛苦的闭上眼,她都舍不得去想成都重伤的样子。 其实,若说宇文成都上辈子的死,满地的淋漓鲜血和为大隋流尽的最后一滴血泪,杨广逃不脱这个关系。 纵然他是她父亲,她敬,她爱,她尊之几十载,十几载的父亲。可早在上辈子,他越来越有昏君之态的时候,她便看透了。这是不曾想,今世的杨广,她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看着,遭受着,再重临一次痛苦。 她不会让这种痛苦绵延太久的。她低头去看怀里乖顺偎着的宇文成都,心下一下子就软和下来了——她也不会让成都久经这种痛苦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5章 郎君心疼了 盯着他震惊的眼神,她继续说:“宇文将军你呢,若是带了伤出去,那更好,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了;若是发起狠来宰了那猛虎呢,也好,还为你自己博了个好名声,本身你就是得力干将,杀了猛虎名头更响了。” “至于你我二人呢,如今一起身陷危险,你若是为了我受了伤,他们外面会说宇文将军舍命救我这个小女子,以后怕是我和你的名字可再也分不开了;若是没受伤,光天化日和整个朝廷官员的众目睽睽之下,你我二人独自相处这许久,外面又不知道该怎么传呢。” “你看他这做法,是不是既得了恩宠,又奉承了上意,为自己女儿谋得了一门好亲事?” 晋王放箭,虽在场不可能有人提及太子半个字,可无论如何都会让皇上觉得他身处弱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都有人暗杀自己皇子,难免想到太子头上叫他们二人父子离心。再加上自从自己回来京城,无论是正经还是玩笑话,将他和如意凑一对这种话在他耳边都响起了几次有余,也就说明皇上确实有那个心思。 只是——只是他不敢去想,他不是不敢想这整个布盘设局的人是晋王,他是不敢去想这人竟然是如意的父亲! 为了夺嫡的一个未可知的筹码,就能至自己女儿的生死和清誉于不顾! ——倘若这中间有半个差池呢?!倘若自己武功跟众人料想的不一致,未能保护好她全身而退呢? ——若是自己不是众人想象的正人君子,在此时趁人之危呢。 ——若是如意没有如此坚韧刚强,这一日种种,对她来说皆是惊吓呢。 宇文成都心疼了。 她那父亲,分明在赌!赌一切顺遂,赌中间不可能有半点差池,生半分异数,用一个险境两条性命,两条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活生生的性命,去赌一个逐鹿场上的有利地位。 他心疼得不得了,想得太多了手都微微颤抖。兀自伸了手臂一圈的环了如意的腰,紧紧地贴着,将这个脸都埋进了她怀里去。 他企图用这种方式,去表达心疼。去告诉她,往后由我来护着你,由我宇文成都来护着你。 他确实震惊——但他震惊得不是如意说出的结果,早在晋王打兔子时射出的那一箭,他便觉得异常了——那是一发响箭,在行军中是发号施令用的。纵然片刻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声骗得过所有人,也不可能骗过他天宝将军的耳朵。 他震惊得是如意能够心思灵惠得将一切稳稳当当得分析道来,将所有的血缘情谊细细挑开去找里面的渣滓碎片,这几乎,超出了他平日里对如意的认知。 他向来觉得,这个小人儿是要被他保护在羽翼下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人好似长大了,好像一下就能够自己腾起了,好像不要被他纳在羽翼之下一般。 让他十足惊喜,又有半分酸涩。 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做到位,让她想得清了许多事情,让她就这么成长了。 心下想着,手臂就不自觉箍紧了,几乎要将怀抱着他的小人儿勒进自己骨血里——就融进自己骨血里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从此我替你挨所有疼,再也不敢有人这般明里暗里的欺负你利用你。 “成都,你要勒死我吗?”他听见上方小人儿出声,才反应过来,堪堪松了些手臂,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如今气恼被她一句话压下去,别的邪念就起了。 她好香啊... 埋在怀里几乎萦绕在自己鼻尖身侧的香,不妖致却勾人;不像是浓涂艳抹勾画出来的香,那种香是舞姬的香,做作的香。他的如意,香的像是拿一片丝柔绸缎,就挨着他鼻尖蹭过去,轻轻一下,却勾人得不得了的香! 如意听见他出声道:“你分析得这么通透,就没怀疑过我吗?” “我故意安排人早早埋伏在野,我还清晰的知道晋王一行人到底走到哪了,我中箭是为了洗脱嫌疑,让箭雨将你我与众人隔开更是另有图谋,如今被猛虎伏兵引至此处,连这山洞都是我早早勘查好了的。” “如意。”宇文成都目光深的像能溺毙眼前人“你就不怕,这人是我吗?” 他看见小人儿对上自己的目光,眼神里大大的疑惑也恰恰说明了——她对他半分怀疑都没有,澄澈的眼睛像是落入陷阱的小鹿,蒙上一层雾气,把他当做了最熟识的那片草木,自然而然的就从心理上偎了过去。 他忽然觉得——满意极了。 “那你跟我说说,如果是你的话,宇文大将军费这么大周折,是在图什么呢?”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带了些神气进去,甚至连带着眉梢都洒了点金光,嘴角有些骄傲得翘起。 “自然是...” 图你啊。 后半段的话被宇文成都吞进去了,不用说了,这小人儿会读心术的,那像只被惯坏了的小猫的神气,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分明就是在等着他说出什么让她高兴高兴。 这种神气带给成都一种不可置信的欢愉,若是他前一阵子还从军那阵,这种腾空而起,裹挟着他脏腑气血的感觉,他本是避之不及的。 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太爱这种感觉了。光是看着她弯起来的眉眼和带着点傻气的骄傲样,他心里就满足得不得了了。 这感觉像一颗饱满橙黄的大柑橘,圆滚滚的想让人狠狠啃一口。纵然有碰见酸涩的可能,可谁能抵得住那里面汁水盈盈的诱惑。 “自然是什么啊,怎么说话还带只说一半的呢?”如意等啊等啊,这人眼睛都闭了,好像溜她呢,根本就没有说下文的意思。 “哪有你这样的...” 她嘀嘀咕咕了好久,宇文成都也没能回上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困了。听闻身上有重伤口的时候,人都是要发高烧睡一觉的,伤口还疼不疼了,有没有困意?”如意看着怀里不愿意抬头的人,非常有良心的问。 成都没说话,发出一声闷哼,听在如意耳朵里就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那便睡一会罢,他们大概一会儿就能找到咱们啦。我在这里呢,你放心睡就好。”这次,换我来守着你。 “要不要听摇篮谣啊?我可会了呢。” “我其实会可多东西了成都,我还擅舞呢。有一日在街上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舞裙,我买下来了,真的是难得我那么喜欢那衣裳,下次有机会我跳舞给你看。” “我还会做药膳,还懂一点药理,还会做糕点,我做的马蹄糕跟别处的十分不同的,里面的芯是我自己调的糖芡出来的。上次给你送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尝尝。也不知道说的好吃是真心的还是敷衍我呢...” “你说你一会儿睡着了,等他们外面人来了,我就跑出去,把你自己扔这。然后谎称宇文将军不见了,反正他们身强体壮的,想搜山找你还不容易?就麻烦你在这多躺一会。你说如此一来,我这清誉是不是就算保住了?那可就辛苦我父王精心设下的这个局了。” “你敢?!”宇文成都算是回答了她最后这一声嘟囔。 他如今身陷柔软,耳朵边都是小人儿兀自的絮絮叨叨,说是放自己睡觉,结果自己跟自己唠上了。 跟个小话唠一样,巴拉巴拉跟他讲事情,从自己新学的古琴,到控诉他宇文成都没有良心。 真是——可爱得没了边。 其实宇文将军不知道,他心里可爱到极点的这个小人儿,在兀自聊到“舞”的时候,腾就想到了他府里的舞姬,那一股火也腾得就起来了。就是看他受伤了还耷拉个脑袋怪可怜的,要不然她早就不抑制自己超想掐他一把的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6章 难得独处时 且不说晋王一行人遭了箭雨埋伏,就只是这一声虎啸,就够引狩猎的无数人往这边来了。 想要到这里帮扶她和宇文成都,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如意瞥了眼在自己怀里枕得舒舒服服,几乎闭上眼小憩的宇文成都,想着若是撇去他的伤口不谈,光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出来度假赏景的一般。 若不是刚包扎好的伤口还溢着血,她几乎要觉得刚才被箭刺那一下,又将□□连带着血肉一同拔出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这未形于色的疼痛,是不是太过刚强了些。 看着怀中人伤口里逐渐渗出,将刚包扎好的衣布都染红了,如意必须得出声吵醒怀里的人了: “成都,醒醒,伤口渗出的血太多,该重新包扎了。” “这群人动作好慢,到现在还没找到咱们两个,我有点怕我包不好,要是有大夫在这就好了。” 对上怀里人幽幽睁开的眼睛,如意发现他眼底一片清明,根本毫无睡意。 “你,你没睡啊?” “我没说我要睡觉啊。”宇文成都勾唇一笑,坦坦荡荡道。 “?” 如意差不多要把心里这话说出口了——“这人这无赖劲儿是从哪学的,你不睡觉你一声不吭在我怀里赖这么久,动都不动一下,搞得我话都不敢说,动也不敢动,身子都僵了,你跟我说你没睡?” 瞧了一下浸着血的衣布,把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不跟病号计较。 如意观察了一下成都已经被她割破了一半的衣襟,心里感慨了一下,他这中衣料子倒是好料子,柔柔软软的好撕开,幸亏他们宇文府世代权贵有的是钱财,要不然扯中衣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好的料子万一再磨得伤口疼呢。 盯了半天等到成都坐直了身子,她就贴过去直接上手了。 手才刚触到前襟,便被人一把摁住。 ——又是这么近的距离! ——想起刚才那一吻,如意的视线落在成都的嘴唇上,失血的脸色较平时白上两分,恰好就衬得宇文成都两片薄唇有如朱色,对比刹是明显。 如意就算刚才那一下坦荡不羞的,这时候也不可能不羞。她还没干什么呢,光是看着成都那两片漂亮的唇瓣,便直想在心里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更别说被她捉在大掌里的手,不偏不倚的正好倚在他胸膛上。从那里好像燃了一颗火星,而后自己整个人就沦为了离离原上草,被烧的满脸通红,头发丝儿都微微颤栗。 “你干嘛?”如意只好出声问。 “你干嘛?”成都也恰好盯着面前的两瓣水唇,只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小姑娘不仅身上香香,连带着嘴唇都是像自带芳泽一样,水润朱红的点缀在一张俏生生的脸上。 像灌了鲜果的汁水,这么看上去就知道是甜的。 这小东西,怕不是属桃子的? “我...我帮你包扎啊,我不撕你衣服拿什么包扎,这块都让血浸透了。不撕你的难不成撕我的?” 如意撕人家衣服之前,本来觉得是件坦坦荡荡的事情。包扎嘛,治病嘛,也不能让伤口就这么用湿布裹着啊。可是真到了上手的时候,才觉得尴尬至极,脸红的不想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哦?”宇文成都不仅没放手,还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如意一身银白骑装,袖口银白滚纹,阳光之下里面的丝线晃的像漂亮的剑花,秀气极了。 而自己今天也是恰巧一身银白,可不巧的是,他今日挨了这么一箭,刚才为了拔箭敷药,如今半个肩膀的衣物都被如意割去。虽说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的是自信,可在闺秀面前袒身露体属实不好,虽然没露多少。 等会等来了人,一眼就能看见如意郡主衣着完好,鬓发未乱,甚至因为这群埋伏好的祸事一闹眼中带雾,楚楚动人。可他宇文将军如何了,身受箭伤,衣不蔽体? 看着多像是自己被轻薄了去啊? 现在看如意又来明目张胆的撕他衣物,可真是——出去之后,若是世人皆说宇文将军耽误了如意郡主清誉他都不带乐意的,这到底是谁流氓更一点啊? 如意就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衣物,又看了看他裸露出的半个肩膀。 登时脸上更红了,一看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鬼东西。 于是直接上手去撕,边撕边道:“有什么可不平衡的你?不就是衣物,你一个大男的,撕你点衣服怎么了,我又不是拿着你的衣服出去卖钱了,这不是给你包扎嘛...不撕你的难道撕我的?我这衣服都好好的呢...” 如意这回羞得急了,撕衣服的动作又快又粗鲁,直引得对面人低声的笑。 “你笑什么?” 宇文成都被她娇嗔恼怒的看了一眼,笑的更欢实了,良久才道:“我笑如意郡主可真会占人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你这活生生替我挨了一箭,我这么有良心,勤勤恳恳帮你包扎,不就撕你点衣服嘛,你看你小心眼的。等到回去,我亲自往你的将军府,送十套衣物成不成?” “一言为定。”如意看见成都此时眉梢带笑,举起拳头到嘴边轻咳了一下。 “怎么了?”如意见成都轻咳一下,登时担忧上涌。 “没事,听见有人给我送衣服高兴的。”成都没成想蹙眉的那一瞬间被她捕捉了去,压下脏腑中的异样,又将笑意挂回来道。 如意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和成都斗嘴。 “答应得这么郑重,怎么着,宇文将军你是真的缺这十套衣物不成?现在将军的月俸都这么克扣了嘛?”小姑娘呛不过别人的时候,怒气能从眼睛里一看究竟。 像一只三个月的小兽,张牙舞爪得拿小奶牙来啃你。 看着成都眉毛轻轻一挑,表示“你说的对”,三个月的小兽觉得他这个人变了,从来也没人告诉她吵一架能让人从性格上都有这么大改变啊——好像变得,活灵活现了许多。 他依旧坦荡,但不是从前的那种事事都在规范之内,事事都做的面面俱到的坦荡了。 从前成都,若是奉命将她送到王府,那便就是护送,中间若有多了半个动作,都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如今,他会出声呛她,会停下来欣赏她恼怒时候张牙舞爪的样子,会纵容自己的直接看向他的深深眉眼,也不再避讳,大大方方的读她脸上的情绪,娇羞的,嗔怒的,心疼的...好像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你看看,那不还是你拐过来坑了我十套衣物嘛,到底还是你占便宜的...”小姑娘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又沉下心来把波澜的情绪又压回心底,专注于受伤的包扎,小小声喃喃道。 直到如意给手上新包扎好的衣物调皮得系上了蝴蝶结,才听到了男人的回复,宇文成都声音暗哑好听,也是轻轻道: “是我占便宜了。” 如意听了这话语气不对,猛的抬头就撞上男人的目光。 这目光就直看向自己的脸,若是更具体的来说,是盯着自己的唇瓣出神。 登时如意就知道成都在想什么了,脸上本就红得挂不住了,这会儿眼睛都连带着泛红了,盈盈的水雾又浮上眸子,想起刚才成都占的那一个“便宜”,她又想就着他这句戏谑的话狠狠拧他一把,又想找的地方吹吹凉风散散心动。 这样的成都,真的是,太心动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7章 人人有自卑 看着外面摇曳的树叶,如意轻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叹得成都特意瞥了小姑娘一眼,:“小小年纪的叹什么气,背挺直了。” 如意抱着膝盖坐好,又悠悠得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将下巴秀气的枕在自己膝头,轻轻道:“一会儿啊,他们就追过来了。” “怎么了?” “没什么啊。追过来也好啊,追过来了就有大夫看你的伤口了,我守在你旁边,什么都帮不上忙。还害你受了伤,你说咱俩命里是不是犯冲,每次你跟我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不是这伤就是那伤...” 宇文成都侧头看了小姑娘一阵,估摸了一下这个小人儿可能是愧疚了。 “那一群庸医能干嘛,痛都是自己忍着的。如今我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草药不是你采来的吗?不是你给我包扎的吗?怎么能说是什么都没干呢。” 更何况,你在这,就已经比那群庸医好用多了。 “少来啊,我再脆弱也不用你一个伤员安慰。搞得我多不像话,又让人家替我挨下一箭,反过来又要人家哄着我,我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啊...”如意表情怏怏。 杨如意虽然自小在京城里跋扈出了名,可如今两世而归,竟也有了些许自卑。 她的人生光亮吗?许是光亮的罢。 自小含了金玉出生,父母对其宠爱乃至放肆纵容。身边不仅有宇文将军这一个竹马,竟然因为相貌好看,性格欢脱也得了不少京中才郎青眼。 若不是身在此中,如意都快要信了。 她父母即为王侯,自然就有王侯的思量。世家之女,有人可德才兼备,运筹官场,帷幄以身份尊贵和优越头脑为家族争几分利,比如如意之姊南阳。 有人可骄纵蛮横,无人管制。无人管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需要管制,不重要。 她只负责有贵女的身份即可,日后作用便是嫁娶中赢几分薄利。 至于所嫁之人,也不重要。正如她上辈子一般,她父王杨广,觉得宇文家有利之时,就能推如意出去迎合成都。觉得李家有利时,就主动创造机会用如意讨好李世民。 至于女儿幸福与否,他真的不在乎。 他也不会在推女儿出去为自己盈利时问一问,问问自己平常时候看似娇宠的女儿是否愿意。 那些迎娶了贵女的男人,也不会同这种女人有什么真感情,反而是防着都来不及呢。一不敢得罪,二不敢过分靠近,将这个家族身家性命都告诉另一个外姓女子。 所以无外乎是娶来强撑门楣。 如此看来,她能遇见宇文成都,着实幸运。 幸运的简直要冒出泡来。 她还记得上辈子,王朝颠覆的最后,皇帝杨广被逼自缢,兵戈交接,人心惶惶。宫中之女,有人哭喊着要陪葬,有人搬抢着首饰箱箧,因为慌乱,平日里妆容秀丽的嫔妃们为了争抢都挠花了脸。 她从高处往下看,看不清人脸,只觉得一张张飒白的脸,顶着一张血盆大口啐别人,动作生猛得脸上的脂粉都要往下滚。 让她胃里一阵恶心。 一个帝国,在最中心蔓延开的不是权势,不是筋骨,不是帝王心术;而是满室的脂粉味,还有贪腐枯朽的腐浊气。大殿四周明明澄碧辉煌,却让如意隐隐失笑,连她这个公主都觉得—— 该亡该亡! 而她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怀着他李世民的孩子,却到现在仍没被人明媒正娶的抬进府里。 自己那场爱情,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寻常人家女子,为平妻乃至为妾,若有身孕都要在府上安养,好吃好喝的照顾。 而自己,堂堂一国公主,竟沦为一个外室都不如的样子了?! 她望着硕大一个朝阳殿,她大声笑出来。下面是父王嫔妃边哭边抢,金碧辉煌又满目疮痍。上面是自己只知情爱,不知羞耻。 直笑到眼泪要迸发而出,全身发抖。 明明是春天啊,为何料峭到了她骨子里。大殿的门被打开,夜晚的漆黑和冷风,一股脑的渗进杨如意骨子里,附着得让她害怕,让她有一种这种冷会一直欺着她的错觉。 她甚至喘不过来气。 那片刻她蹲下身来,大殿里的烛火一直晃,晃的如意心神和念想都被烧着了,残骸和灰碎也跟着一起晃。 被烧得只剩下灰的希望,呛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忽然觉得,好像从未有人是真正陪着她的。 父皇虽死,却是为他自己的万里江山,千丈长河,百里佳人而死,他这人杀兄弑父,为了权势子女妻兄都可残害,那些万人称道对她杨如意的宠爱纵容,也不过就是他不在意,不放在心上罢了。 若是真的爱女心切,又怎会任着自己女儿由着一个小小李家欺负?抑或着说,在他的授意之下明目张胆的欺负。 他自始至终爱的,不过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罢了。 哦,李家。好像还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在自己生命里,那人叫李世民,他好像还很温柔。 给过自己几次温柔,像是一把炎热天里的扇子,离自己远远的时候说要以身为试,给自己造一片清凉。 可真当自己走近了,却一把将扇羽合上,转用硬凉的扇骨,瞧准了自己软肋的地方,狠狠敲下去。 真疼啊。 孤注一掷走到如今,却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怪不得,怪不得啊。 怪不得这么冷,冷的她都要受不住了。 她缓缓蹲下身,倔强的不肯跌坐在地上,只能环着自己,让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如意。” 她艰难的抬起头,发现是宇文成都,挡住了那烧灭了她希望的烛火,站在一片光亮里。 他就那么看着她,平静又坚定。端着让她安心的成熟稳重,还有几分面对她时候独有的少年气。 他一身玉冠束发,一身玄衣阔氅,身着黑衣,就这么背负着黑夜走过来,就这么走到她面前。身后是更深露重,惨惨繁星;身前确实单单为她笼起来的一片光明,仿佛——仿佛他命里本该是如此的,聚拢了所有光亮,认认真真的捧到她眼前。 她的心那一刻砰然跳动,仿佛一切都活过来了。 宇文成都这个人,总是能在她觉得过不下去时,往那里一站,只是简单的一站,便让她心安到无以复加。便自然而然的觉得,哦,还有成都,我还有成都。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仿佛是嵌入自己生命,为自己支撑起最后一根脊梁——她作为大隋公主的脊梁。 他就往那里一站,她便知道,她可以歇一歇了。她可以纵容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了,可以软下膝盖依靠在地上了,因为,因为他会陪自己走下去的。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里的泪终于滚滚而下,烫的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说:“成都,我没有父亲了。” 成都脱下大氅把它裹住,和她蹲到一边高,道:“我知道。” “成都,以后就再也没有父皇护着我了。” 宇文成都对上那双满是热泪的眼睛,这是他挚爱的姑娘的眼睛——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他从小便怕她磕怕她碰,舍不得让她遭半点疼。 甚至心疼到,她扯着大大的笑容,跟他说:“成都啊,你看李家二公子怎么样啊”的时候,他膨胀的如一个盛满的酒囊的喜欢和心事,就被她一把戳烂。即便是难过和痛苦流淌了一地,也没舍得强硬得做出半分违了小姑娘心意的事情。 他那时候醉了好几夜啊,后来他想,就算了罢。大不了以后,他换个方式护着她。 大不了,若是李世民哪日对不起她了。他就将人抢回来,李世民若是让人受了半点委屈,他就提刀砍了他的脑袋,然后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小姑娘面前。 他最舍不得看她哭了啊。 “日后,我护着你。” 宇文成都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宇文成都但凡活着一日,定会拼出性命护公主周全。” 她能听出他的颤抖,他即使那个时候,心里想着的,都是怕她不愿接受,怕她怪他,怪他没能保护好她,怪他是乱臣贼子,杀她父皇的贼人的儿子,怪他若有能力,为何不去护住她心系之人。 她怪什么啊? 她哪里有资格怪他? 她哪里配怪他?! 曾经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她怎么可能怪他,只是如今这情感里掺杂了一丝柔软的情绪。 她不舍得怪他,她从今往后,永远不舍得。 因为他太好了,太好太好了。 疼痛和苦楚从来都是他来挨,却反过来小心翼翼的维护她的情绪,连不让她为了他的伤而愧疚的理由都找好了——即便这伤,是活生生为她而受下的。 因为他在意,在意的要死。 他将小姑娘一点一滴的情绪都纳入眼底,细细思量,而后用独属于宇文成都的方式,一一化解。 如意此刻的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得透过这层水雾去看宇文成都的样子。 这么一看不要紧,可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那人就闲闲得倚着洞壁,那只受伤的手垂下,肩处还留着浸着血的布带。可这血像是不属于他一般,平白给他添了几股肃杀气。 这么漂亮的手,本就是该握剑的啊。 本就是该握住属于他的一切的。 他本就配得上属于他的一切,所有权势,人脉,武功,兵力,在如意看来,对于宇文成都来说都只是要或者不要的问题。 就这么简单。 他也只是往洞壁上那么一靠,就那么简单一靠,便占据了她所有视线,再也移不开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8章 道出前世事 “我也不想让他们找过来。” 如意在心里想了无数种补偿成都的后续办法,就听见他幽幽来了这么一句。 猛然抬起头,听见宇文成都的后续:“不如不让他们找到如何?” “?” “你认真的?”如意眼睛亮亮,眨巴眨巴流淌出机灵的光。 “真想出去玩一遭?”成都看小姑娘兴致极高,整个人从窝在膝盖上的蔫茄子变为了吸满了日月精华的小兔子,轻轻挑眉。 “自然是想啊,可你的伤...无碍吗,算了算了,还是在这乖乖等着吧,你这是流血动筋骨的事,可不能大意了。” “此处是皇家林,现在坐在这里就能望见一座小山。过去不过几里地,半山腰处有一座医庐,为江湖名医金参子所开。” “金参子?”如意噗呲一声笑出来。 “这是江湖人送外号还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啊?” “他自己起的,寓意是,他本人已经长了无数根根须想要扎根大地,怎奈金子总会发光,他即使再低调也有人将它从土里刨出,当作名贵药材。” 金参子是江湖里一等一的郎中,此事江湖上下无人不晓。这是鲜少有人知道他将医庐建在此处。 成都年年都来围猎,前年他收到消息,他那个不省心的师傅和师弟,说要跟他围猎场碰一碰。他疑心这俩人又犯什么毛病,结果发现这俩大哥是在人家金参子的医庐等着他呢。 这俩大哥,顺便把人家当泡了冬虫夏草和蛇皮的药酒,喝了个精光。 成都推门进的那时候,发现金参子胡子都气歪了。 金参子是他师傅□□的故人,自小对成都也确实多有照顾,只是脾气古怪了点,现在小姑娘想玩,不如就碰碰运气看他在不在。 遂起身对如意道,“走吧。” “?” “你认真的吗,你不疼的吗?” 成都抿了抿嘴角,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他是谁啊?大隋王朝的天宝将军,在戎狄,传闻里的宇文将军入阵即如杀神,能率领千军万马从天而降。 箭伤,刀伤,动筋伤骨,他从小挨过来的数不胜数。 便是两年前,他经历的最艰难的那一仗,箭雨列阵里冲出来的他和众将士,身上脸上都是血污,腿骨折断者有之,身负箭伤者有之,遍身刀伤者有之,可满地鲜血淋漓,谁又称一个疼字了。 但是此时,无所不能的宇文将军,觉着其实让她心疼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小姑娘看着前面大步向前,一声不吭的人,觉得这人有些时候好像一头倔驴。 她慌忙起身跟上,才刚挨到那头倔驴身边,便听见他小小的吐出一声: “疼。” “疼吧,肯定疼啊,你留了那么多血。快别可哪跑了我们...” “可是疼。” 倔驴的声音轻轻的,若不是亲眼见得,如意都有点不能相信这是沙场中纵横惯了的宇文将军——上辈子,她的成都,可是半个疼字都没向她吐露过。 声音轻轻,如意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羽毛浅浅的戳了一下。 她愣了愣,就那一刹就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酸涩里混杂着一丝丝甜,像是一道精心准备的菜肴,层层味道冲击自己的味蕾,喜悦得眼睛里都附上了一层水雾。 这个男人,终于学会委屈了。 “疼啊,那我们快点到医庐,到了就不疼了啊。”如意哄道。 成都轻声答应,目光落在肩头被撕开的衣物上。 他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医庐什么疼不疼的,他此刻非得去医庐,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医庐在远处小山,如意拽过“飓风”,看了看成都受伤的肩膀,歪着头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他若是受伤她来拿缰绳倒是,可他这肩膀,怎么上马啊? “成都啊...”如意艰难开口。 “你上就好了,不用管我。” 如意看成都眼神自信得很,半点没把这个当回事,也就放心了爬上了马。 可谁成想她还没坐稳呢,便觉得身后一沉,宇文成都脚下和腰身一用力,丝毫不费力的就坐稳了。 如意心里小声嘀咕:“好家伙,连马镫都不用踩的...” 还没嘀咕完,就觉得自己的腰被一只手臂环上,听见后面的人淡然道: “肩膀疼,另一只手不能用了,你来拿缰绳。” 然后就心安理得的偎着身前人,他也一点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顶多是自己仗着受伤欺负一个姑娘家。 但是成都觉得自己还没特别不要脸,若是他层次能再高些,他定要将脑袋这时候搭在身前人的肩膀上。 “成都,你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要是受不住了累了,就快点唤我,我们就下马歇一歇,记住了吗?” 成都愣了一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小人儿能听见自己心里想什么了? “哎?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跟这声轻声答应一起的动作,是宇文成都轻枕在如意肩膀上低下的脑袋。 如意也忘了自己会不会骑马,该不该骑马,但是此时,她的肩膀就乘着后面人脑袋的一点点重量,便觉着,满足极了。 仿佛乘起了自己少女时代里所有的莺飞草长。 成都觉得这样就很好,一股满足感不受控得使他心旷神怡。 他不是没想过怎么把这个小人儿锁在自己手心里,尤其是那天两人大吵一架之后,他算是淋淋漓漓的将自己的喜欢掀了出来。 他从小就有比别人更坚强的意志,既是学武,就要学到一杆金鏜,亮出名声就能纵横天下。既是从军,就要带领铁蹄顺着异族人的嚣张气焰,一路屠过去。 可偏偏到了这个小人儿,让他慌了阵脚,没了主意。 他翻来覆去那几夜,也不是没想过,就京城这个地界儿,放眼京城年纪差不多的才俊,若是他宇文成都要,就算是晋王只考虑利益关系,也会愿意将如意嫁予自己,更何况皇上几次三番将此事提起。 可每次想起如意笑颜如花的表情后面,渗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气。 他都觉得,是自己勉强了她。 纵然是现在小人儿离他的距离近让他能闻见她身上清甜勾人的女儿香,成都再想起如意时而看着自己的眼神时候,里面透出的难过,就沉重得让他一颗心都溺在了水底。 又憋痛又不敢张口言说。 “成都...”身前的小人轻唤出声。 “嗯?” “现在听我解释可好?”如意这话说的小小声,渗着点小心翼翼和委屈的意思。 她可以告诉成都他关于那些误会所有的假设都是虚构,都是错的。可是因为这些她不肯说清,不肯告知他的东西,伤及了他的感受却是确确实实的。 她现在一想起那日气的几乎红了眼的成都,她的心就狠狠一跳。 “嗯。” 成都的下巴没离开如意的肩膀,可是脸侧过去半分,从他这里看去,能用视线描摹出小姑娘光润娇嫩的皮肤和侧脸。 “我接下来说的,可能有些不可置信。我怕你说我怪力乱神,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成都继续轻轻嗯了一声。 若不是如意感受到自己提及要解释时,他忽然变得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她几乎真的要觉得这个人不在乎,都快睡着了。 “这个年初,我大病了一场,那半个月里迷迷糊糊得做了好些个梦,几乎把我们的一辈子全都梦了一遍...” “我梦见好多啊成都。” “我梦见父王不再宠我,将我当做了笼络政敌的工具,他那时候一点都不心疼我,我受了欺负他也不替我出头。” 成都听着小姑娘忽然低落下去的语气,把环在小姑娘腰上的手臂紧了几分。 “我梦见他杀兄弑父,一手鲜血的登上了皇位。而后便是粉饰太平,满朝的蛀虫腌臢,最后的最后,大隋便亡了。” 如意忽然恍惚,仿佛又看见了一片混乱失所之景,面前是大厦将塌,灰尘将她裹挟,轰隆声震得她几乎要落泪。 成都看着小姑娘的异样,不禁挺直了腰杆,将她整个人都拥进自己怀里。 如意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那一刹那就让她缓过神来。 ——幸好,幸好她还有他在背后。 ——幸好眼前是广厦将塌,而他却一直那么努力,想将她笼进自己点亮的一方烛火。 上辈子和这辈子,好像都是如此。 如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还梦见你了。” 如意的语气忽然更沉了。 若说刚才是失所去劲的失落,此刻便是烛灭人空的绝望。 “我梦见你身患呕血,一身伤病却坚持动武,最后留了好多血啊...” 如意再也忍不住了,视线被眼泪糊住,低低得泣出声来。 “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混蛋,有多对不起你...” “虽然这些你可能都不相信,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细得我醒来时以为天地都换了,真实到我心里抽抽疼了好久。” “你问我为什么香囊里细细写下一步又一步,这罪我认,我最初于你,确实是步步接触。” “可是我没有坏心啊,你那么好,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再多了解一点。” 最好这辈子了解透了,然后再也不放手了。 “至于为什么独独圈出李世民的名字...成都,你可知道陇西唐国公李家?” “知道。” 如意问,成都就乖乖的应。 “大隋亡了,这随后的天下,就姓李。” “后来就是他李家的天下了,李世民,这朝廷之外的大隋,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 如意不傻,她说的句句是真心话,却也确实敛下了许多内容。 她虽确实是重生,可如今,她几乎也分不清到底上辈子的一切是她如今十五岁时一个迷迷蒙蒙的噩梦,一个带着警示性的噩梦。 还是真的是实打实的过了一辈子。 她也没跟成都说,是你父亲,起了叛军逼得我父亲自缢。 自然也就没说,在李家的天下之后,自己与李世民的事。 成都愣了愣神,低下的眉眼让人看不清情绪,但是低头的动作让如意知道他在认真的思考。 半晌,才听见他道: “那你呢?” “在你最后的梦里,你怎么样了?” 如意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眼泪也随之被噙在了眼睛里。 她回头去对着成都的双目,眼睛红红,一字一句道: “孤独终老,死有余辜。” 她的眼神太过坚定,像是她本该,本该就这么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一样。 像是刚才一柄□□,深深扎进自己的心肉,未等你去把它拔出,便化在了你心里。 她会心疼你,化作铁水也要将你的心围成一圈;铸成盔甲也不想让再让其他人伤你半分。 宇文成都好像忽然就知道,如意时而看着他的时候那股淡淡的悲伤和丝丝悔恨是哪里来的了。 他定了定神,将翻腾的情绪又压回心底,道: “既是一个梦而已,为何会说怪力乱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39章 姻缘因果解 如意愣了愣,侧过头去看宇文成都的眼睛,发现这双眼睛里霍然充斥着一些非常了然的情绪,因为他的目光太坚定了。 如意心中倏的狠狠一跳。 她知道成都心思细致,看事物透彻,头脑冷静。却未曾想过他能灵敏聪慧到这种程度。 她虽向成都道了前世事,可是寥寥几句,她以为自己并未露馅儿,她以为一个梦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笼盖,彻底封住。 前世已矣,黑暗和绝望均由她一人深刻记忆,疼痛和悲伤都被她自己揽入怀,揉入骨。 自己如今,唯有今世,只眷恋今世。 可是成都,成都本是她重生后所有计划里最认真对待,最满怀期待,最充斥感激的一个部分,可是这个部分,今生仿佛总是跳出她的计划之外。 她会因他慌乱,会手足无措,会心跳如雷。 会从一层层细密的思绪里,挑出她最忧心失落的片段想和她一同承担。 就像此刻—— 会坚定的看着自己,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一世。 如意觉得,眼泪又要滚下来,如此热会不会烫到眼前人。 “成都信鬼神?”她出声问。 “本是不信的。”成都眼神未变,声音略有暗哑。“入即为将,为国为民,我们这种人,鬼神不敢近身的。” 如意觉得腰上的手臂紧了一分,他在安慰她。 用他宇文成都独有的方式。 “此时不信,是因为年岁太平,一切平稳,我所爱之人之物之事均在。” 成都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倘若他爱之人之物之事出了意外的场景,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眼前之人。 他顿了一下,又坦然道: “若有一日失了,纵是舍去这一身血气,也要去求她下辈子平稳安康。” “今世失,我来世补。今生日子若有余,我为她近鬼神,摆卦阵,颂魂归来兮,不盼见她,只盼她入我梦里。” 他不是傻子,甚至看事情,比寻常人等不知透彻了多少倍。 他长于太行山,行于江湖。每每看官场事态,将自己当作江湖人等,一摘清,便明了。 可面对这个小人儿,他摘不清,也不想摘清。 他能感受到身前人在描述梦境时候身体的僵硬,能听出她语气的折顿,犹豫,失落,乃至绝望。 他甚至能从只言片语里便凑出好多事情。 可听她一哭,看她眼睛一红,似乎有人要将他的心攥紧揉烂了。让他怎么可能不动容,他怎么可能不把她纳入自己的考虑中。 他生怕,生怕这一切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 只有真正发生过,才能让人在两句话之间,转折的空隙,一声叹像慢渡了数十载,心境像转折了一整个弯。 只有真发生过,才能让她动容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一来,如意偶尔看向自己时候,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或许也就说得通了。 “成都...” “若是我连我爱的人都护不好,纵是真的魂归来兮,我又有何脸面见她...所以梦中就够了,梦中见,来世偿。” 如意终于忍不住,心中抽搐,眼泪下滚。 她觉得,自己像是总低估了宇文成都。 他的身体里似是蕴藏着无数的能量。能在自己觉得力竭的时候,一把拥过。能在万众指责的时候,行立如松。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开荒破径。 甚至,能在自己觉得他怎么这么这么好的时候,更好上一分。 “哭什么?”成都抬手想抹去她的眼泪。 “你干什么,你别...你别动,刚拔完箭。”如意看见他竟敢用受伤了的那只手臂,顿时慌了。 “我舍不得...”这声舍不得,闷闷的。 “舍不得什么?”如意狐疑道。 “舍不得这只胳膊。” 如意低头看向在自己腰上环的稳稳的手臂,明白了身后人的意思。 他舍不得将这只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 登时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刚才郑重悲伤的调子和此刻少女秀愤之感混涌,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 “还哭不哭了?” “你怎么,这么好啊...”如意讷讷出声。 “我哪里好?” “哪里都好,是一辈子对我最好的人。” 如意这话说的坚定,几乎让成都能听明白很多事情。 最起码,能听出满满的感动来。 感动? 成都对这个情绪,十分不满。这句话应当是饱含着爱意和动容,不该是感动和愧疚。 她不该愧疚的。 很多时候,愧疚是感情中一种起阻碍性的东西。 比如对此刻的成都来说,就是两人挨得极尽,仿佛春意盎然下的两片柳絮,缠绕不分离。又像小时候的蜜糖,矫揉在一起化不开。 可这愧疚,就像柳絮里掺了一片树皮,蜜糖里留了一片浅刃,刀锋还向着他。 登时勾得心里一阵酸楚升起——“我于你而言,就只有对你好,这一个作用?” 这话说的带着气,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如意听的愣了一愣,心想这男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说什么至死不渝魂归来兮,现在怎么就... “?” 如意正纳闷,忽然觉得腰上一疼——宇文成都!竟然敢掐她!! “哎呦!”如意用了最大力气转过身去,试图这个掐他的人正视。 “什么一辈子,说什么一辈子。你此时也不过十五岁,往后有无数个十五岁,你的孩子都会有十五岁,你的好几个孩子都得有十五岁的时候,你再跟我谈一辈子。” “此时就敢跟我说一辈子,我就得怀疑一下你口中这个我,到底说的是谁了。” “我不需要你把你梦里的,抑或是你梦见上一辈子的我,我做的事情,加在我身上。” “我不想要,也不稀罕。” 成都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又倔强,但是闪着耀眼的光。 “你杨如意此时此刻,眼前的人,才是你需要真正了解,倾心吐意的人。不是你梦里的什么死于呕血,对被你对不起的那个宇文成都。” “你那些提起我时候的愧疚和对不起,我都不接受。若是你如今对我的感情里,有这种东西,也快快剔除干净。” “我宇文成都真心对你,不需要你的愧疚,不需要你的弥补。” “更不需要,你对我的感情里还掺杂着这种东西。”这种,说明她不够喜欢的东西。 他字字凿凿,言语间定得像咬住了青山的不老松。 他不是感受不到自己的怒气的,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这么生气。 他可能是怕罢,怕他渴求了很久的感情,竟然是苛求;怕他逡巡良久才遇见的甘泉,竟是她为了上辈子他为了她而受的苦痛而涌泉相报;怕他捧在手心里珍视的东西,以为是爱恋的东西,其实是她拼拼凑凑,连带愧疚和感恩的报恩行径。 他怕她不愿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0章 不许藏娇娇 如意看着成都的眼睛,愣了一愣。 又陷入恍惚。 这人眼睛里好像蕴着一束光,他的披风真的能笼了四周黑暗,专心为她燃起一片暖炉。 如意有时候都想,自己是不是黑暗本身啊...只有黑暗这个东西,才会想着时时刻刻扑进光明怀里。 很久很久以前,这人在一个寒风骤来的黑夜,聚了所有光亮,蹲至与她平齐,和现在的眼前人一样坚定。 若不是世事颠簸,总未遂人愿,她信他能坚定一辈子。 这样想来,确实是过了好久了啊...感觉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定了心神,迎上那道坚定的目光,也坚定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杨如意喜欢一个人,居然还用得着扯报恩过来遮遮掩掩?” 她在成都面前,惯来是娇蛮的,可这股劲儿如今可被化成女子极有韧性的嘴硬,配上如意傲娇的小表情,活灵活现。 “倒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被我看上了,可就要当心了。” “你知我向来骄纵任性,最不讲理,对感情自然也是如此。既然选择了我,就再也没有选择旁的的余地了。” “我既然能活在这世上,我珍爱之人之物之事,必定抓的牢牢的。抓不住,就想办法抓住;谁若是敢不让我抓住,那我就要看看,它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和胆子?!” 小姑娘目光灼灼,一番话里尽是女儿飒爽,有如迎风玉立的一截青竹,外表眉目秀丽,内里却咬准青山不放。 “可听懂了?” 小姑娘对于自己的观点阐述表示非常满意,冲着宇文成都,一扬下巴。 “嗯?”成都愣了愣。 她说的话,他倒是都懂了。倒是这句中气十足的“可听懂了”,让他懵了一下。 “这都听不出来?” “我告诉你,你那府上金屋藏娇的小妾舞姬之流,若是想常住,将军府我都给你掀了去。” 如意将“金屋藏娇”这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这回懂了吗?” 宇文成都笑出了声,直到被身前小人儿掐了一下才连忙应和道:“懂了懂了。” “我们如意郡主身份尊贵,是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宝贝,可不得对感情不讲理嘛。”宇文大将军一时间狗腿道。 话里褒贬意味一时间听不明白,成都被小姑娘睨了一眼。 “意儿,来,我教你啊。”他将手环紧,下巴也搭回了前方柔软娇嫩的肩上。“做人呢,要懂得主次分明。” “若是心爱之人,便是重,那是要放在心尖尖上的;得在意他的感受,囊括他的未来,牵挂他的情绪...” 说着大手覆住如意的小爪往她心口戳,就是这么轻轻一戳,酥麻和滚烫几乎一并袭击了自己心脏内里。 让它狠狠紧缩,又重重一抖。 “既然为重,那就不能让他跑了。他若是闹别扭说不爱你,那你就得哄他,哄到他不别扭为止;他若是吃醋了,这可就是你的责任了,怎么补偿你可得翻来覆去好好琢磨琢磨。” “他若是敢跑,你就大刀阔斧,不择手段也得把他捆在身边。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敢跑呢?” 如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话说的——太不宇文成都了!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不敢仔细想,因为她分分明明的知道,似乎是从山洞里那一个吻开始变化的。 那一个吻,如意不敢细想它是如何描摹或者如何炙热,她现在一想就觉得耳尖冒红。 但是这个吻带给成都的变化如意看得清晰。 像是在她身上用玉章叩了私印,又像在卖身契上摁了红手印。 顺着那个吻渡给自己的热气是细腻温柔,可力道却是霸道坚定至极。 看着身前小人儿不说话,小脑袋一耷拉是陷入了沉思的样子。登时唇角一勾道: “其余之人呢,就是无关之人了。”譬如什么李世民之流。 “无关之人,便不可再占用你情绪分毫了。” 如意听得这话,愣了一愣,随即就绽了笑出来。 是了!就是这样,她感觉出来成都的不一样具体在哪了。 成都说变其实也未变。 他始终坚定,他从始至终,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像是一座小山。 前世是两人未曾到了这么亲密的程度,她也未曾正过身来,近着听一听看一看他在思什么,想什么。 只道是那时候的宇文小将军,家国大义,忠孝仁爱,用臂膀将所有东西都乘稳了。 他是世家公子的标杆,是令外敌闻风丧胆的煞神。 可对于那时候的如意来说,她身边是他这样用尽心力,将自己打磨得耀眼到无可复加的人。就像一颗珍珠,圆润漂亮到如意觉得,似乎本该就是如此的。 她没那么优秀,她又不肯轻易承认身边的耀眼的光。所以她仗着少女时代的娇憨,可以跳脚得喊:“你的光闪到我眼了!离我远点!” 她默认为他一板一眼,默认为他在规矩中行事是死板,是无趣。 她那时是真的狗屁不通,才会觉得坦坦荡荡,顾及她名节的君子行径是刻板无趣。 所以她宁可自己出门,自己经历万难去淘另一颗珠子。无论美不美,圆不圆,总归是自己拿来的。 她以为那就是属于自己的珠子。 可这就像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一样,人不一定对自己最爱的东西付出最多的心力,反而会对最能折腾,最能反复的东西上最多的心,牵最多的挂。 这么想来,成都说的“分清主次”,确实极有道理。 自己和成都,上一辈子都是栽在了这上。 成都像一座小山,前世自己未真正的面对他,于是山中奇珍异宝,桃源仙湖,他都一一敛下,只让她感受到了山坚不可移。 怕她不愿,他就如一座远山,做自己最坚实的依托。 可此时不同,他几乎快要执了她的手,带她探他心海,告诉她他需要哄,会吃醋,很霸道,不能对外人笑。 今生这座山由远即近,催促着她快点于此久居,他会纳了山头风月,崖底清泉,环抱山河得全送给她。 让她觉得,她如今才认识成都! 让她心动不已的人,也只能是眼前人! 登时心中情绪翻滚,忍住想讨要一个抱抱的冲动,嘴硬道 “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嗯?” “这也算霸道了?怕吓着你,还有好多东西没说出来呢。” 他确实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没说出来,这两天的变化太快,从深渊到觉醒再到如今脚踩在云端。 都快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他还没告诉她她冲着旁的男子明媚一笑,自己能涌起和战场上一般的杀戮之心。他听闻李世民与她执手愉快弹琴,他回去掂量了好几回自己的鏜,如何才能一下将这李公子的手剁下。 如今娇软在怀,这些憋屈就以后再慢慢细谈。 像是寻补偿似的蹭到如意颈窝,用鼻尖去轻蹭她颈间软嫩,而后逮住充斥鼻翼间的女儿香,狠狠吸了一口。 他动作太大,如意装不知道都难。登时便觉得,这人不像是吸口气,像是吸了自己魂魄一样。让她又慌又乱,气血上涌,耳垂如今看去能滴出血来。 “你你、你知不知羞的?”如意腾出一只手,在环着她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他结实的胳膊上传来的热度,让如意霍然想起自己刚才为他包扎时候摸见的结实的臂膀。 那时若是视线往下,还能看见男人因为撕扯衣物而袒露出来的半个胸膛。 结实有力,虽有刀剑伤痕,却平白的为身体填了美感。 想起那不同于自己身体娇软的触感,还有自己的手搭在男人胸前时候对比明显的肤色,登时又红了脸。 如今不仅羞,别他一逗,气都有些喘不匀。 刚才那一掐痒的很,像是小姑娘持了羽毛扇,软软乎乎的亲自挠了自己心底。 勾的成都仰头大笑,心情极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1章 浓情蜜意时 金参子在院子里摆弄着采回来的草药,打算铺开了晾晒。 远远就看见一匹黑马毛色俊亮,精神气十足的向他走过来。 前面执缰绳的小女子他不认得,后面那个肩膀带血,却腰杆溜直的人他可认得! 受了伤还能挺得溜直,气宇轩昂的,也就他□□家崽子一个了! 离老远就骂道:“好你个鳖犊子的徒弟啊!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是不会来看我的?!” 如意和成都还未进院,离了老远骂声就迎头砸来。 给如意猛然听见骂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面人怀里缩了缩。 成都看着自然而然躲进自己怀里的脑袋顶,心里对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亲密举动受用得很。 放开了久黏着小姑娘腰的手臂,给她顺了顺毛,才亲自去拽缰绳。 “不怕,他打不过我。” “?”如意眼睛瞪的大大的,这人怎么还,想打架呢。 末了成都怕如意介意金参子这鬼脾气,又补了一句:“他就这个死出。” 示意飓风进了院子,就稳稳的停在骂得跳脚的男人面前。 如意看到金参子的脸,一瞬间晃了神,这人,好生面熟。 金参子虽是□□故友,却并没□□那么大年龄,看起来也就比成都长个十岁。如今和成都站在一起,因为身量不高,嘴又碎,毒舌得让人觉得十分好亲近,至少如意是这么觉得的。 此时这人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快点下马,鳖孙儿的徒弟,都到我面前了居然还敢在马上看我,快点滚下来跪着看我。” 一边说一边赶紧把摊开的草药往后拢,他这草药可金贵,□□鳖孙儿的徒弟皆和他的药材犯冲,这糟蹋没了他向谁哭去。 “嘘...你别吓着她了。”宇文成都声音暗哑,说出这话落在如意耳朵里,真的是太好听了呜呜。 “你你你...你拐卖了谁家的小娘子?” “宇文成都,我就知道,你师傅这点不好啊,全让你给学来了...” 再细看小姑娘,跟成都一样的一身银白,束得整个人精神又苗条。细皮嫩肉的,鹅蛋脸上一双流着光的眼睛,睫毛忽闪着藏着笑意。 又白又嫩,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子。 金参子心里暗道不好!那狗逼的好徒弟不会把谁家的千金给拐骗来了吧。 “你看看你,赤身裸体的,你就让人家小姑娘一路陪着你,我就知道你师傅不可能教你点好。快快下马给我滚进屋里去!!” “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意儿,这位是金参子,是个郎中。” “这是如意。” 宇文成都端坐马上,言简意赅的介绍。 要不是金参子在面前,如意都想瞪他,这也太言简意赅了,没礼貌。 如今外人在场,只好得了空再管教“内人”。 遂向金参子弯了眼角,笑道:“金前辈,久仰大名,总听成都提起您。” 金参子看着面前仙子一样的小姑娘,笑颜如花,那神态自然至极,显然是对成都依赖已久。 于是收起了成都拐人家姑娘的小九九,估摸着这是铁树开花让他碰见了。 “如意啊,真是好看!今年几岁了啊,跟成都好了多久了啊,我咋都没听见个风声呐?” 还没等小姑娘回答,成都抢声道:“意儿,我疼...” “疼啦!再忍一忍哦,我们都到了。前辈,可否先帮成都治疗伤势,往后我再慢慢的全告诉您。我们刚才再猎场被人埋伏,成都受了箭伤。” 金参子看宇文成都那个狗腿的样子,眼睛瞪的像灯笼。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宇文将军居然会说疼了。” “快滚...搀进来,我替你看看。”末了又看了看被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疼的大男人一眼,硬生生的将脏话吞了进去。 成都下了马,就歪着身子靠在如意身上。 如意想定是骑马颠簸着了,估计刚才还强忍着陪自己说笑。这一下马,这男人分明就像是被抽了全身力气似的。 这么一想更心疼了,任由他靠着,还忧心着他累不累,疼不疼。 金参子回头一看,都不敢想这一脸小人得志样子的人,是宇文成都。不好了不好了,莫不是狗逼的徒弟出了什么事情,被人夺了舍吧... 好不容易将人弄进了屋里坐好,如意又被金参子取来的铁器吓到了。 剪刀,镊子,火烛,还有一堆她不认得的精细东西,码成了一排。 如意被这些东西渗出来的冷气吓得一抖,一想想这些都要用在成都身上,登时冒了一身冷汗:“这,这这,都是要用的?” “是了,我看了一下,这小子的伤口虽深,好在箭上没有毒,就是皮肉筋里,生挨疼痛的事了。如今清除一下箭头铁屑和伤口碎肉即可。” 如意有点想捂住嘴,怕自己过会儿叫出来。 “你可有要求?”金参子问。 这个宇文成都,他了解得很。从小到大练武跟不要命似的,受了大伤也对自己要求严得吓人。每次给他治伤,他都得询问 ——怎么能以最快的办法好? ——用最猛的药行不行,疼不怕的。 也曾经为了恢复受伤的腿,针灸痛穴数个时辰,那痛苦若是一般人,早就死过去一次了。 更何况... 金参子感到一阵头疼,晃了晃脑袋不去想了,等着成都回答。 “不要漏血腥气。” 金参子微微一颔首,表示听懂了。 于是要动手去拿剪刀,如意有种紧紧按住剪刀不让他抢走的冲动。可是她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么做对成都并不好。 只能咬紧了牙,不让眼泪迸出来,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 “意儿,你先出去。”成都可再受不住她哭了,他知道小姑娘挂念他忧心他就好了,若是再哭,自己就该心疼了。 “害,小如意你不用惦记他,他这身子骨好着呢,这点伤算什么,以往他受的...” 金参子本想打着哈哈让如意宽心一点,刚说一般就被两道目光制止了。 一道是来自成都的,充斥着警告意味,眼神里好像能射出一柄凤翅鎏金鏜来。 一道是来自于如意的,焦急得要死,眼巴巴的听他讲他以前还受过哪些重伤,那心疼劲儿,都快掐出水来。 金参子被这两人看的冰火两重天,怕了怕了,两个姑奶奶竟然是大老远跑过来压迫他的。 于是赶紧闭嘴,直接就动手整理伤口。 “意儿,出去等我,我马上就好。” 怕她不放心又安慰了一句:“金参子医术很好的,没事的。” “废话,要是医术不好能那么多次把你从鬼门关里抢回来?”金参子一边忙着手上,一边洋洋得意道。 “...” 金参子听见没人理他,手一顿,又来了又来了,目光又压迫上来了。 他还没抬头就能感觉到宇文成都用目光在凌迟他,□□这个狗东西,搞了个徒弟都天天压迫他,他太难了。 还将自己家的小姑娘带来了,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欺负自己孤家寡人嘛这不是... 如意定了定神,看了成都一眼,那意思是我下次审你。 但是脚步仍未动,她不会走的。 伤是为她受的,疼是替她遭的,连命都是宇文成都帮她捡回来的。 他在这里受苦,自己虽不能帮他替他半分,却也断然没有逃之夭夭的道理。 成都看如意摇了摇头,知道估计是劝不动这个小姑娘了。 再下一秒,小姑娘竟走至跟前,将他的头轻轻揽进怀里。 鼻翼间再度充斥了女儿香,成都觉得自己的脸,隔着衣物也能挨见小姑娘软乎乎的皮肉,嫩得像一块刚出炉的豆腐,香喷喷的。 真软乎... 又软又香... 若不是金参子坏心,用了几分力度,让他陡然一冒冷汗,他动都不想动一下。 感受到怀里的人忽然身子一僵,如意赶紧柔声问:“没事吧没事吧,摸摸毛,疼不着啊。” 说完又揉了揉成都的头发,手感还挺好。 “差不多得了啊,你俩若是有空在这独自甜情蜜意,不如教教我,如何追心上人。也好让我参与一下,咱们四个一块甜情蜜意。” 想的可美了,边说边咯咯笑出声来。 成都对他这个活宝模样见怪不怪,甚至有点嫌他碍事,耽误了他享受温柔乡。 倒是如意,抬头疑问道:“这院子可只前辈一个人住?” “自然不是!”金参子说这个的时候,骄傲的很,向另一个屋子一扬下巴,“我师妹在那个房间睡。” “师妹?” “他的心上人。”成都解释道。 “十几年了,到现在还没追到手呢。”成都好心,又解释道。 “你还是没疼着,这时候显着你了。”金参子一听这话就来气,刚才神气得像一个鼓满了气的球,如今被扎漏了气,只能手下一紧。 “疼...” 成都将这字吐出来,就又委屈的将头埋进如意怀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2章 伤势如何了 金参子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秀恩爱来了。 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郁闷,师妹啥时候能接受自己啊...算着时辰也该把她推醒了。 “前辈,你师妹若是在隔壁,那我们这么大声响,得多吵到人家啊...”他们这声响可不小,又骂又嚎的。 “无妨,我师妹有失眠之碍,今天清晨我给配了药才刚睡着,这药劲猛,睡过去了得到了时辰要人晃一晃才能醒,这点声响不算什么。” 金参子包扎完成都的伤,沉吟了片刻,视线在如意和成都脸上徘徊了一遍。 才下定了决心,看上去小心翼翼道:“这回感觉怎么样?” 成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平静道:“刚拔完箭失血时有片刻气血上涌,如今无事了。” 如意看着这两人的对话,总觉得——不是在说伤口,而是指的什么她不知道的,更重要的伤。 如意的思绪自觉的飘向两字,“呕血”,心里咯噔一下。 “前辈,成都刚才腑脏有恙,可否请前辈帮忙再诊一下脉,看看具体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开药调养?”如意急声道。 她在晋王府中,远没有平白无故拽过外男去看大夫的道理,就算她真的仗着娇蛮任性这么干了,也难免会让成都觉得她神经病。 如今神医就在眼前,当然要抓住机会。 这是如意心中一块大石。 “你们...”金参子的目光再次从两人脸上扫过。 他以为两人举止如此亲密,大概是有婚约或者即将成婚。如今看来,成都并未将此症告诉这个姑娘。 看紫阳的崽子表情深深,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打算先打个哈哈扯过去,日后再由他们小两口细细谈。 搭完了成都脉搏刚要说话,就听小姑娘严肃的一句: “莫要诓我。” 金参子在这个小姑娘的目光压迫下,竟有些紧张。 “意儿,我没事了。你先出去等我好不好,我换件衣服就来。这件事,我一会儿慢慢跟你说。”宇文成都也忽然,有些紧张。 “我想听他说。” 如意摇头,她现在确定了成都一定有瞒着她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他的健康息息相关。 这种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定是轻描淡写。 可在她心里淡不了,她需要知道,也必须知道,她心里又有些慌又有点想发脾气。 金参子得到了成都目光的允许,终于把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出去。 沉吟了片刻道:“这小子,确实脏腑有些许问题。” “平日里看不出来,但若身体弱了,或者受了些许损伤,对这脏腑里的血气就压不住了,轻时会腑脏疼痛,气血翻涌。重则...” “呕血。”如意目光深深,墨黑的眸子紧盯着面前人。 她没想过,竟然这么早,他竟然这么早就有呕血之象了!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成都在干嘛?他还没像现在这般功绩斐然,也未灭了戎狄整部。 他那个时候,在晋王府做父王的带刀侍卫,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清晰,他那时,就偶尔平白无故时却忽然眉头紧蹙。 那是不是就是血气翻涌的症状? 那就是说,他经此症折磨已久,久到她都没敢去想的程度。 也就是说,他在那时以后,都是身带疼痛的守护自己?! 腑脏之痛啊!他一句未曾提过,他将自己砌成城墙,笼她入怀,塑其遮蔽;在她作天作地寻自杀的小船上,给她擦眼泪安抚她的亡国之夜,他竟然全在经历这种疼痛... 如意不敢再往下想了。 墨黑的眸子里不自觉的蒙上一层水雾,看着榻上即使受了伤,忍受着腑脏之痛仍然端坐如松的人,轻轻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时说来话长...”金参子也觉得气氛诡异,小姑娘看着要哭出来,他现在有点想挠脑壳。 “不急。”如意沉沉道。 “...”金参子害怕了。 眨巴着眼睛向成都求助,只见这个平日里山摇不动的男人此时竟也有几分惭愧之意。 “??”金参子在心里几乎想扎小人扎他了,怎么回事,不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吗?不是纵横戎狄各部令人闻风丧胆吗?就这? 就这副就小媳妇眼睛一横就吓的屁话都没有的样子? 太菜了太菜了,天宝将军不过如此啊。 金参子非常失望的摇完头,打算他来陈述真相。 刚要出声就听见刚才还有躲避退闪之意的男人发声了。 “意儿,其实不必忧心。腑脏有碍其实也没什么,而且我武功尚可,很少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根基,所以要想被腑脏之痛所累,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如意并未回他,还是灼灼的盯着他。 成都觉得,这道目光如今黑的能淬出墨来。 “哎呀哎呀,还是我来说吧。你们两口子一个心疼的不行,怒气冲冲。一个舍不得对方担心,不敢说全。那还是我来告诉小如意吧。” “他这个腑脏之弱,是幼时就带的。换句话说,就是他生下来就有的。你要是问为什么,我的诊断是他的母亲可能在怀着他的时候落下的根。” “至于气血上涌,也是常有的事。” “这件事里头最幸运的就在于,这小子武功高强。单打独斗我到现在还没见到能伤他伤到让他承受不了腑脏之痛的。” 如意对于这个答案,明显愣了愣。沉吟半刻才道: “那这病根,可是因为毒?” 金参子眼睛都亮了亮,哎嘿!不愧是宇文成都看中的人,说话可真到点子上! “没错。他这样的病,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说起来奇怪,正常的病症也会反复,但是不是以它这个幅度的。” “哪有什么病症会受了伤,底子不好一点,就猛然爆发。不受伤,就用身体的底子将病压的好好的。这么看,分明像是一种毒嘛。可若是毒,那也是从小带的胎毒。” “若是毒,可能解?” “不好说。且不说胎毒本就难解,光是研究这个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用了我好些年了。” 榻上被讨论病情的男人此时神情闪烁,似是想要观察她的反应,又怕她责难多想。 便只好敛下翻滚的情绪,垂眸不语。 如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眼前金参子的神情忽然变得正经,看着如意像一个长辈一样一字一句叮嘱道: “小如意呀,既然这事你知道了,那我就得求你帮我个忙。” “前辈您有话就吩咐,如意一定尽力。” “就这一年半以来,这小子气血上涌,腑脏有异较平时多了不知道多少。从前若武功和身体未受损,就不会有异常。可如今不同,我猜想,若真是毒,那便是...” “便是有东西刺激到他了。” “没错!”金参子对这个小姑娘的机灵表示赞同。 “若是真是被东西刺激到了,确实,确实对我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找到刺激相克的东西是什么,一切就都摸得到头绪了。” “所以我拜托你的事,小如意你可懂?” 如意微微蹙眉,道理她是听懂了。她和金参子不一样,平日里成都在京城活动,甚至常来晋王府中,她时常能见到,时常能观察到。 可是她...虽然懂一点岐黄之术,可并不精啊。 这会不会耽误病情,她发现不了是什么东西相克,反而让成都一直冒这个风险,承受痛苦。 只是这么一想,如意的指尖就紧张的揪在了一起。 “可否请前辈来我家或者成都府上小住一阵。如意恐怕自己力不足,怕自己完不成。” “哎呀呀,我本来也是要去他那住一阵看一看的,但是这不是我的小师妹在我这嘛,我肯定不能扔她自己在这,这就搁置下了。” 从他这句“哎呀呀”开始,严肃的表情霍的蒸发殆尽。 “小如意你也别过分担心了,关心则乱。” “总是会有办法的,你看他这不好好的。” 说罢抡起拳头就要往宇文成都的胸口砸,给如意吓得惊呼出声,一个箭步就上前护着。 才刚站稳,就感觉到自己身后衣襟被轻轻的拽了一拽,而后便是男人低哑又带着一些歉意的声音: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对上小姑娘泛着泪雾,晶晶莹莹的眸子,成都觉得这才是脏腑之痛,简直像是有人在拿刀子怼他心口的软肉。 “你换衣服,我出去。” 眼里泪要憋不住的小姑娘,在对上男人英俊眉宇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赶紧别过脸飞快的说,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只剩下榻上的眸色深深的宇文成都,和懵逼怪金参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3章 为你换衣裳 如意在屋外绕了许久才顿下来,抬眼看了看屋前屋后绿树成荫,甚至栽了一棵桃树两棵樱桃,屋外架子上摆满了晾干的草药,一股幽异兰草味。 定下来的心神更沉了。 院里的石桌上斜斜放着两个酒瓶,还有莹粉琉璃的杯盏,这东西太过剔透,一看便知像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女儿家...女儿家! 如意眼睛豁然一亮,对了,金参子还有个师妹,成都说什么来着,说“苦追不得”,还让他们两个给支点招。 这招数不就来了吗?如意打起精神,成都伤势事关重大,她绝对不可以再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就算是连哄带骗,也得将金参子带回府里去。 半晌,屋里传来了几声笑骂,先推门而出的就是金参子。 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道:“小如意啊,莫要太担心他。凡事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 “前辈医术斐然,我信前辈。” “您刚才说,偏房住的是您师妹?” 金参子抿紧了唇角,一副吃瘪之态:“并不,正卧住的是我师妹,我住偏房。” 如意看着脸上写满了“怂”的医术大佬全然没有了刚才觉得成都“惧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差点就憋不住乐了。 金参子一提到师妹,当时就返老还童十岁,飞快道:“我作为师哥,可不得让着她吗?” 如意眼中了然,心有成竹出声道:“前辈关于姑娘家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毕竟,对吧,姑娘最懂姑娘家。” 果不其然,金参子眼神一亮,道:“可是真的?但我师妹,并不像寻常...姑娘家。” “嗯?” “许是从小让我给惯坏了,可不知个好歹了,我越对她好,她越装看不见。最过分的是,竟然还喜欢上了个渣男,不知道怎么想的,前一阵为了他天天哭天抹泪的。面对别人的时候又礼貌又懂礼,面对我的时候嚣张跋扈,喊打喊杀。” 如意看着金参子面容严谨,表情极其生动,显然是说着自己忧心已久的事。 若非他情绪激动,如意几乎要以为,这人是特意讲故事拿话磕她,替成都打抱不平呢。 “上次我就偷偷亲了她一口,她掏出剑来就喊要杀了我。” “我也不敢...不是,我总不能跟她计较还手吧,” “前辈,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因为你的爱意太过明显,太稳妥,才会让她觉得理所当然呢?” “我当然想过,你说她之前喜欢的那渣男,相貌能力样样不如我,就是不怎么搭理他,你们姑娘家,是不是都喜欢不搭理人的?” 如意暗自勾勒了一下成都的样貌和体态,这一不想还好,一想便觉得热流上涌,好像这回忆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反倒像是自己的手亲自去触碰了他的肌肉和身体。 这人跟她不过一门之隔,可是突如而来的回忆竟然也能让人燥热,耳尖泛红。 如意睫毛轻颤,说的飞快:“对,我们就是喜欢不搭理人的。” “?” “真的?” “真的,我和成都就是。” “?” “没诓我?” 金参子眼睛瞪的圆圆,这小丫头是不是受虐倾向,紫阳家的崽子确实有不爱说话,性情冷清 的那一面,但是这世上还有小姑娘专门喜欢这个感觉的?? “自然没诓你。我跟你讲哦,这个女孩子吧,追的太紧,反而过满则亏。你对她太好了,时间久了她就觉得理所应当,觉得你能包容她的一切。因为你太宽容了,她才会不顾你的情绪,甚至疯狂试探你的底线。” “你想是不是?” 金参子犹豫许久,方才狠狠点头。 “就是啊,所以适当的时候应该以退为进。” 金参子面容迟疑,问道:“你也成都那小子,也是这样的?” “...没错,他前一阵出征,对我那叫一个不闻不问啊。最后还是我憋不住了,找上了他的家门,我当时掀了他府邸的心都有了。” “前辈方才说,您师妹前段时间喜欢别人?“ “可不是,我跟你说,这就叫被猪油蒙了心,哭哭啼啼跑回来找我,窝在我主卧就不走了。晚上不睡觉,白天靠我开药。” “这就是了!” “?” “前辈觉得您和渣男哪个在她心里位置重?” “......”金参子面容一下黯淡,抿着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如意来了及时雨:“不如这样,您随我回府,也方便研究成都的病情。顺便躲您师妹一阵时间,让她知道,你也不是触手可及那么轻易的事。” “我信你个鬼,你就是想拐我回去给紫阳崽子劳累,让我晾着她她不一定怎么骂我呢...再说了,我随你们回去了,怎么知道她会来再找我?” “您比较重要。”如意一字一句顿道。 “嗯?” “您比别人在她心里都重要。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在最伤心的时候跑来找你。” 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成都的内门被推开。 如意回身一望,这一望便愣住了—— 成都一身银锻锦袍,臂腕束紧,露出的一截腕子线条分明,衬得整个人精神利落。豹头滚文的腰带,勾勒出男人的宽肩窄腰。 衣袍束带,和之前穿的银袍一般无二。 “这崽子换衣服的时候,点了名的要我这身衣服。要不是他身上有伤,我都要觉得他是特意来抢我衣服的。” 如意没说话,一双杏眼此时瞪的圆圆,瞳孔微微颤抖,晶晶莹莹的含着水。 纤细的手指掐紧,如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哭包的,但是实在太好哭了——这个男人,带自己来此处,处理伤口是其次,怕是换这身衣服才是主要目的。 “成都...” 千言无语涌上心头,口中却笨笨拙拙的吐不出一个字。 她脑海中盘旋字句太多,该从哪句说起? 说成都,其实不用的,我不在意世人言语,也不在意别人议论名节。 说你不用这么好的,也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他就一身银袍,拢着光亮站在那,便好像隔了两世的苦涩,慌乱,手足无措,此刻一并涌上心头,化作春光里最耀眼的甜蜜,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在说什么?”成都大步向她走来,步伐稳健,腰杆笔直,半分血腥气都没漏,一点都不像受伤之人。 如意从未想过,有人会为她,细心悉心到这种地步。 会有人因为惜她名节,怕她受他人言语烦扰,忍着拔箭之痛生生奔波如此久,为了一件一样的衣服。 如意说不出来话,伸出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一截衣襟,仰头去与他四目相对。 “小如意在跟我讨论如何追姑娘。” 成都眉毛一挑:“你在教?” “...嗯。”如意微微低头,只觉得热意上涌,耳尖一红。刚才侃侃而谈的劲头在他面前完全熄了,剩下的竟然是羞怯和不好意思。 忽然头上一沉,成都的手摸上了她的发丝,还的揉了揉。 随即响起的就是略带宠溺的声音,他问:“教的好吗?” “......” 如意不说话,金参子眉头直皱,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人腻腻歪歪了,抢了先道: “教的可好了,小如意一看就十分有经验。” 如意:“?” 成都看着小姑娘泛红的小脸上满脸写着“你怎么倒打一耙??卸磨杀驴?”嘴角禁不住的上扬。 还未说话,就听金参子大叫一声:“哎呀!师妹醒了。” 想必是到了时辰,他脚步飞快,蹬蹬蹬往正卧跑去,半点没有之前对如意说的点头称是的乖巧。 等到人走远了,成都摸着如意脑袋瓜的那只手才真正沉下来,摁住小姑娘的脑袋,扳向自己,沉声道: “小姑娘都喜欢不搭理人的?” 男人眼睛里情绪太盛,几乎要将他卷进去了,墨黑的,像打磨过的灯芯儿,几乎能萃出灯油来。 如意满眼满脑子都是美色,险些被迷惑了去,半晌才掐了自己缓神。 硬气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有没有什么师妹师姐的!” 成都被小姑娘逗笑,捧着小姑娘的脸,像是看着一只被顺毛摸久了恃宠而骄的猫儿。宠惯了的人连它嚣张跋扈的样子都爱,越端详越爱不释手。 终于有手腕一紧,凑过去,在小姑娘脸上,飞快,又狠狠的,亲了一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4章 唤你的名字 * 脸颊上猛然挨了一个温热,湿软的吻,如意被亲的愣了愣神。反应过来立马脸上泛起酡红,连上挑的眼尾都忍不住颤了颤,整个人像一颗方才成熟的蜜桃,红着芯摆着叶觉着这行为孟浪。 她耳根发热,杏眼里含着莹莹的水雾,飞快的扫过周围的草木。伸出手指揪住男人的袖口,道: “不可再这样了,这么孟浪。” 宇文成都胸膛微震,低笑出声。 “就知道笑,这里不是荒郊野岭的,这还有金前辈和他师妹两个人在呢。你堂堂一个天宝将军,不能动不动就没羞没臊的…” “如意怎么这么不会算账呢?” “嗯?什么账?” “此处只有两人,可回了营帐,那可是十人百人。到时候我这登徒子,如何去当?”宇文成都声线沉稳,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身侧的小姑娘,缓缓道。 “也不能这么说罢,总得是有个没人的时候的…”如意顿了顿,觉得哪里不对劲。翻来覆去又把这人的话想了一遍,登时脸颊就红透了。 ——自己竟然帮他想,什么时候好方便他做登徒子了。 都是他宇文成都拐的。 登时额心小火苗突突的涨,伸手便往男人腰上掐。手才刚动,就被一双大掌裹住。血肉的温度就顺着指尖,密密匝匝的传到心尖。而后响起男人低哑好听的声音: “他们过来了。” 如意轻轻挣了一下,最后也没舍得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只好一边由他牵着,一边转过头去。金参子和他师妹一高一矮,迎面过来。 金参子的师妹身着改良过的胡服,四袖紧束,下摆的牛皮镶边随着走路在腿上砸得噼啪响。个头虽小,气势上却凶悍得很。 跟忽然哑了一样的金参子一搭,如意看得弯了弯眉眼。 “这便是如意和成都了吧。”在如意笑呵呵的目光里,林之俏也软了语气,率先拉起如意的手。 “早知道今日来客人,我昨日就早早服药睡了。这搞的多不好,他会什么,来了人连口热茶都没准备上。”说这乜了身旁立得规矩的金参子一眼,连带着眉尾都微微翘起。 如意依旧乐呵呵的看着,离近了才发现,金参子的师妹长了一张标准的江南脸,细细的一条柳叶眉,鼻子圆钝秀气,连瞪人都像在嗔怒。长的完全跟她一身装束大相径庭。 如意抬了对上林之俏的目光,刚想说话,视线就被林之俏眼角的一颗红痣吸引住。 层层叠叠的往事,顺着这一颗血一样的红痣蔓延开来。 上一世的李世民,皇位也不是正当得来的。 长安的七月,疾行的马车正被晨雾拢着,两匹一前一后的快马踏得小路尘土飞扬,完全遮盖了夏日该有的热浪。 她和长孙无忧挤在一辆马车上,宫变来的迅猛,人以少为宜。后面的马车只塞了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和细软,连车夫的位置都留给了李世民找来的江湖大夫。 长孙无忧蹙着一抹柳叶眉,愁思似要化在脸上。四肢虽还纤细,肚子却鼓得浑圆。 如意收了视线,攥住长孙无忧的手,安慰道:“秦王那边定是没事的,姐姐这眼看就到了月份,可别再闹心那些够不着的。这可是秦王的嫡长子,他的福气,在后头呢。” 长孙无忧吃力的抚了抚后腰,马车一路颠簸,叫她坐得发酸。 她怀孕已足了七月,京城的风云也足了七月,都是将要瓜熟蒂落的好时节。李世民既决定要起兵,她等虽为女眷之流,也断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只是如今挺着个肚子,若真是出个差池,难免给世民留下后顾之忧。 好在临走前,李世民亲自送来一个江湖大夫,说是万金难求。 长孙无忧现在还能想起当时李世民的神情,身高八尺的一个人,恭谨的弓了身,抬手之间满是虔诚,他道:“烦请先生保我妻儿平安。” 她光是想着,眼眶就发酸。 如意见着长孙无忧眼睛又湿了,将帕子叠了四角,轻拭过去,半晌才柔声道: “这孕中的人啊,都易动感情,泪流多了容易头疼,可要唤秦王请的大夫过来看看?” 长孙无忧接过帕子,也觉得失态,旋即摆手说不用。抖动的帕子扇出的温风直扑在她脸上,是清冽的松柏香。 长孙无忧愣了愣,抬眼看向对面的如意。如意一身月白的襦裙,外搭一件素青的披帛,望向她时眉眼温柔。曾经俏生生的一张脸,如今依旧白嫩,可却像失了灵气似的。早没了当年一身大红纱裙,纵马长街的跋扈郡主的影子。 似是由荷花芯里最招摇的细蕊,变做了挨着泥沼最近的绿叶。 无忧的思绪飘了好久,才猛然想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意唤世民做秦王的? 还没来得及细推,就听车外霍然喊声大作。刀剑交接的叮咣声让车里的两人都白了脸。 长孙无忧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刚想掀开车帘,就被如意按住。响起的声音半是惊惧,半是冷静:“姐姐别怕,秦王临走前担心你和孩子的安危,早就安排了暗卫沿路护送。无论是山匪还是太子的人,都是半晌的事。” 话虽如此说,如意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刀剑虽好对付,可万一对方埋伏已久,带了□□。这层马车皮就像是树叶儿似的,不到一刻钟便能成筛子了。 就像是为了证实她心里想的,弓箭嗖的两声穿云而过。 如意不敢动,她紧攥着长孙无忧的手,听着车外的动静。叮叮咣咣的打斗声半晌才停下来,有暗卫抽了身,来车边禀告:“禀告王妃,是山匪,估计是看着这两辆马车人少好抢,才在此处动的手,现在人已经都生擒了,让王妃受了惊吓,是属下办事不力。” 长孙无忧看了如意一眼,问道:“我们的人如何?” “我们的人无一伤亡。” 无一伤亡?如意的眼底闪过疑惑,隔着一层车帘,铁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她听得分明。羽箭光是划破空气的时候都带响,这种力度,竟没有伤亡? “...但是,有一个女子猛然出现,不巧心口正中了一箭,现在怕是...”抱拳而立的暗卫顿了顿道。 “猛然出现?所为何人?”连长孙无忧都蹙紧了眉。 “不知。” “...不过,似是为金大夫挡下了一箭。” 几乎是同时,如意一把掀开车帘,入眼的景象让她心头一震。 车外悄然无声,空气中还有打斗时扬起的灰土。 一个身材不高的男子紧搂着怀中女子,他嘴唇翕动,双手颤抖。哆嗦的指尖在女子脸畔摩挲,却敢完全触碰。 女子胸前插着一把羽箭,没入太深,连薄弱的呼吸都能见箭羽颤抖。鲜血汨汨的外涌,一寸一寸的,淌过她的躯干。 胸前,小臂,腕间。 一点点灼红了男子的眼。 他喉头上下滚动,却没有哭喊。哽咽出口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从喃喃,变成了疯狂: “师妹?” “师妹。师妹你醒醒。” “师妹!” “师妹啊...” 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他将脸埋在女子颈间,肩膀颤抖,落在外面的一只手掌指节攥紧,痉挛扭曲。 如意不忍再看了。 身后长孙无忧的声音响起:“如意,外面怎么了?那女子...” 如意慢慢落下帘子,脑海里有些画面一闪而过,余音却在心间轰隆作响。 “你别动,别往外探身子,你在孕中,见不得血光。” 如意说着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黄土里渗着温热的,猩红的鲜血,在女子身下汇聚成一小滩乌黑。如意忽然很想看清这女子的脸。 她探出身子,尽力的去看。女子的眼睛已经阖上,额角的碎发遮住了半张脸颊,一颗红痣,血一样的。 如意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将车帘落下,坐回了车里。 她手指冰凉,垂头喘息,脑海里霍然响起的声音几乎要将她一颗心都搅碎。 如意忽然想起,一年的上元节。 那是她与成都为数不多的和平日子。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柏香,帮他扯着马缰时候,是说不出的安稳。 还有他一次和裴元庆对战呕血,她是听说的。她那时候忙着给李世民纳鸳鸯鞋底,听见了,以为是宇文成都诓她去见他,还在心里暗骂他卑鄙。 那可是宇文成都啊,怎么可能受伤呢? 最后那一次见他呕血,也是他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就那么抱着他,看他目光涣散,喉头微动,似是想阻止口中鲜血涌出,却一次次狼狈的失败。 那是她头一次觉得,宇文成都在自己怀里,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最后哽咽出口的,也是她的名字。 他说:“如意...如意。” 她一声一声的应,诚惶诚恐的去攥他的手,生怕她晚答应一瞬,他就不肯再叫了。 目光所及之处,鲜血太多了。她都分不清砸在地上的,是眼泪,还是混着泥土的血。 如意眼前模糊一片,泪水浑浊,她什么也看不清。 “如意?如意妹子?” “怎么说着话呢,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男人受个伤,你这小丫头竟能心疼到这个时候。成都可真是有福气。” 如意缓过神,眼前是盈盈笑着的林之俏,眨着眼睛望着她。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她飞快的抹了两把眼泪。 扯出了一个笑,刚想转过身去牵林之俏的手,就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攥在男人的大掌里。 如意忽然明白,方才林之俏为何要冲她眨眼睛了。 小姑娘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5章 如意害羞啦 * 因着小姑娘挣的实在厉害,宇文成都恋恋不舍的放开攥着的手。倒也没吃亏,末了还不忘在人家手背上轻挠里一下。 如意像被烫到了一样,忙把手抽回。 从宇文成都的角度看去,小姑娘侧着脸,毫不留情的剜了他一眼。脸颊粉嫩,还带着点肉感,看上去软乎乎的。 定是比掌心里攥着的柔荑还软。 宇文成都喉结微微滚动。 “难得能在这聚在一起,不如我去炒四个小菜,你们两个,留着吃个午饭再走?”林之俏攥着如意的手,俨然一副女主人架势,笑道。 金参子闻言眼睛迸亮,声线愉悦得直打滚儿:“师妹,你要做菜??” 林之俏捋了捋发丝,状似没听见一样偏过头。 “怕是不行,我和如意今日算是落难到此,还有事情在身。改日一定专门来吃您这一顿饭。”成都沉稳道。 他和如意先是遇箭雨,又险入虎口,不管是谁布的局,外面不知情的人肯定都急疯了。 如意面上也闪过遗憾:“今日确实是不行,但是改日一定专门来此...” 如意顿了顿,莹白的小脸上又有热流上涌。话都出口了才觉出不对劲,她与成都并非定亲完婚之人,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和他偷跑出来。 “......” 她这简直是当着别人面承诺,要与成都私会。 林之俏看着如意慢慢涨红的小脸,解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日后日子长了去了,今日有事就不吃了,以后来了,我再给做。” 如意猛点头:“哪日姐姐和金前辈想去京城了,我也一定好生招待。” 如意盯着林之俏眼下薄红色的一颗圆痣,胸腔中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融成一整片柔软。临走了还不舍的抱了抱她。 金参子脸上焦急一片:“真的走啊?别吧,我还没尝过师妹的手艺呢。” 林之俏目光掠过他,眉头舒展,抬手轻晃,与成都如意作别。 如意回过头来,圆滚滚的杏眼里氲着坚定的水波,对着金参子恳切道:“我之前说的,事关成都身体,还请金前辈认真考虑。” 快到嘴的菜飞了,金参子欲哭无泪,耍赖道:“你和成都俩若是留下吃个饭,我就好好考虑。” 成都闻言,将如意的头扳了回来。 林之俏剜了金参子一眼。 金参子不敢说话,看着“飓风”马鬃飞扬,蹄声哒哒,带着师妹亲手做菜的念想,一路绝尘而去。像割了肉一样难受。 半晌,他瞥了一眼要掉头回房的林之俏,连忙跟上,小心翼翼道:“师妹,还做菜吗?” 林之俏匀长的眉毛舒展,抿了抿薄唇,对上金参子恳切的目光,轻柔又利落的摇了摇头。 金参子觉得马蹄都快把他心踏碎了。 他就知道,□□收的这些徒弟就是为了折磨他的!金参子对着日暮狠狠骂道。 成都和如意回到营地,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两人折回去的路上,正巧碰见一队寻他们的人。于是拥簇着前面牵马的宇文将军,安慰着端坐马上、脸上还有惊吓未消的小郡主,浩浩荡荡的回了营。 皇上,太子,晋王和王妃,连忙上前,见二人面上无大碍,安慰一番之后,就脸色严肃的将成都带到皇帐中详谈此事。 如意看了一眼成都笔直的身姿,眼底闪过湿润的担忧。 “小姐啊,可吓死我了。他们说你碰见大老虎了,快让奴婢看看哪伤了没有...”还未收回视线,巧儿最先扑过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淌了一脸,哽咽着围着如意转。 如意抹去小丫鬟的泪水,安慰道:“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小姐快回帐,王妃早就叫随行的郎中候着了。” “慢着巧儿,你去找陈彪,跟他说让他多备一些金创药,别叫被人看见了。叫他多留意他家将军,可懂了?”如意敷在月儿身边喃喃道。 巧儿眼底泪花未消,听了这话有些茫然:“他...陈彪就在那呢。” 如意抬眸,果然见的陈彪正立在几步之遥,抱着剑,蹙眉望着宇文成都进的营帐。一身蓝底轻铠,衣角在风底下轻滚。 对上她的目光,极其恭敬的作了揖,眼底风雨晦暝。 “麻烦你了。”如意安心的点了头。对着男人磐石般坚稳的目光,悄然做了口型道。 她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又感动的拍了拍巧儿的手,唇边不自觉的轧着笑:“别哭了,把人家衣服都哭湿了。” 巧儿支吾着,蓦然红了耳根。 如意方才看的清晰,眼底无泪的陈彪,衣角却印着一方明显的泪渍。摇摇曳曳的一团深色,在衣浪中又显眼又羞赧。 宇文府内后院,此时灯火通明。 宇文将军外出护送皇帝狩猎,府中空寂一片。陈敏被带人到偏院的时候,正一头雾水。直到看见屋中景象,才霍然心惊。 竟然是嫂嫂杨丽华。 她与杨丽华二人自陈国亡后,便鲜有照面。她被充为妓籍,张丽华容貌更盛,不知被哪个权贵看上了,根本不知所踪。今日竟能在将军府里见面,陈敏第一个反应便是 ——杨丽华生了天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进将军府! 陈敏环视了一周,确定了无旁人,才怒喝出声:“你怎么敢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贸闯将军府,你会没命的!” 见她气恼,杨丽华神色不变,艳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安慰:“小敏别急,我既然能进来,定能保证你我此时安危。钱财不易携,嫂嫂给你带了金玉,日后你应急用。” 能轻松将人安排进将军府,定不是杨丽华一人之力就能行的,她仰仗的一定是更高身份的人。 陈敏也着眼,声线凛然,疑惑道:“你在这府里有内应?” 杨丽华不吭声,只是从袖下掏出一对金光璀璨的雕花镯子,两条朱红饱满的珊瑚手串,往陈敏怀里塞。 陈敏拔高了声线:“你在给人做小妾?!” 杨丽华没言语,一双氤氲着烟雨的眼睛,茫然又无助的盯着陈敏瞅。 陈敏被瞧的动作一顿,随即脸上烧红。胸腔里一丝仅有的自尊霍然出现,游蛇一般蜿蜒前行,嘶嘶舔舐着她卑劣行径。 猛吸了一口气,陈敏道:“你在给谁做妾?” 杨丽华沉吟了半晌,轻声道:“晋王杨广。” “杨广?!你在给杨广做妾?”陈敏脸色骤变,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瞳孔:“杨广强占你的?” “......” 陈敏眼底血丝盘踞:“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忘了杨广是谁了?!杨广啊,杀我兄长!杀你夫君!带着铁骑踏平我陈国国土的人啊!” “你委身于他,还穿金戴银的,有脸来见我?!” 陈敏粗喘出声,恨不得上前拽杨丽华的衣领,急喊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有那么多跟他同榻交颈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杀他?” 陈敏脑中电光火石,记忆和痛楚霍然向她扑过,像层叠的巨浪似的。她溺在中间沉浮,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轰隆作响——她要杀了杨广。 “小敏,嫂嫂能做的实在不多,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护好你。”杨丽华扑到陈敏身边,颤栗着抚上陈敏的脸,声带哭腔道。 “过几日他就要将我赠予其他人,所以嫂嫂过来提醒你,宇文府与晋王府日后要有婚约,京城再怎么风云变幻,此处都是稳妥的。你是老皇帝亲赐宇文成都的歌姬,在府里没有性命之忧。” “在府中,千万要记得低调行事。将军的宠爱,有则已,没有也一定不要争,对你没有好处。千万不要得罪人,无论是宇文将军,还是晋王府的如意郡主,记住了吗?” 陈敏垂眸,敛下眼底汹涌的晦暗神色。 “若是实在有事,就找宇文府的娇娘,记住了吗?” 陈敏抬眼看着杨丽华,在女人艳丽明媚的瞳孔里,她看见了自己的面容,上面铺满了肆虐的风雪。 空气中响起她狠戾的声音:“若是你杀不了杨广,你为什么不自杀呢?” “为何就得我来忍让呢?晋王府的郡主,比得了我陈国公主尊贵了?” 烛光轻晃,她的声音在屋子中显得森森冷冷。陈敏顿了顿,笑道: “为何他们就不能一起死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6章 会会小娘子 如意在帐里呆了许久,也没听见宇文成都那边结束的消息。 小姑娘秀眉紧蹙,眼底写满了担忧。 她心里惦记着成都身上的伤,就算金前辈绑得再严实,时间久了也难免疼痛渗血,他才刚受完伤,她就该装惊吓过度,非要宇文成都陪着不可,放他去什么议事? 左等右等,如意实在坐不住了,起来掀开自己营帐帘子。 刚探出个头,绒皮营帐挡住的浓厚血腥味就铺面而来。 如意不可抑制的蹙了蹙眉,偏头打量营地的布设。 方才她与成都回来时,一堆人水一样向前涌,如意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今日秋猎,各位王爷战果如何。眼下各位王爷高官在皇爷爷帐里议事,外面的猎物被码得整整齐齐。 自家的晋王营帐,许是刚进树林就遭了埋伏。除了家奴佩的整齐雪亮的刀鞘,并不见多少猎物。 如意看了一眼太子那边,动物的尸体垒得像小山。 朱红的血珠嘀嗒嘀嗒的往下落,看过去甚是可怖。 如意心下一凛。 若此事真是父王杨广所为,一边一箭双雕的将自己和成都绑在一起,一边做了险遭杀手的可怜相,将嫌疑引到太子身上。 这还不止,这样一来,杨广在那边奋勇打猎,企图在父皇面前挣个脸,讨两句赏的努力也自然而然的泡了汤。 跟溜猴一样。 如意的纤指敛于袖下,不自觉的紧张蜷起。自己这父王,恭顺良得的皮相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心啊... “如意。”正想着,晋王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意敛下眼底波澜的情绪,转头正对上向她走来的晋王妃。身后还领着银袍依旧的宇文成都。 见是母亲,如意下意识的勾起嘴角,甜蜜的声调里掺了些讨好: “母亲。” “闭嘴,你们两个跟我到屋里来。”萧氏的步伐周正未变,丹凤眼里怒气凛凛,像是有滚石欲落。 如意被训的语噎,落了几步,杏眼里扑闪着细碎的恍然,望向宇文成都。 这是...被发现了? 成都为她掀开一角帐帘,漆黑锐利的眉宇温柔垂下,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屏蔽了下人,晋王妃让如意和她一同到前头坐,留宇文成都一人留在营帐中央站着。 如意张望了一眼,立在中间的男人身姿挺拔,银袍裹身掩了肌肉紧绷的锋利感,胸口也未渗血,并无半分不妥,体态极好,甚至有几丝禁欲的美感。 叫营帐里的烛光一照,更是宽肩窄腰,两肩披甲散着银亮的光,宛如乘了两扇青白的刀刃。 光是往哪一站,如意脸上就微微泛热。 宇文成都的视线掠过她,看向高位上面色肃穆的晋王妃。 “成都,你且与我解释一下。为何出去时一套衣袍,回来就变成了另一套?” 如意呼吸一紧,圆滚滚的杏眼有点迟滞的向宇文成都转去—— 束袖不短,衣摆够长。 视线扫到男人紧贴肩颈的领襟... 她突然知道刚才他禁欲的美感是哪来的了,分明是衣服太紧。 如意脸上一下燃起绯红,心咚咚的跳。暗想她和成都怎么能粗心大意到这个程度,忘了金参子矮了成都半头。这回好,让母亲误会了她和成都在外面除了衣袍... “母亲你听我说...”如意眼看着晋王妃要质问成都,顾不得羞,急道。 “你闭嘴,这就护上短了。”晋王妃转动凤眸,不急不缓的瞟了如意一眼。 “末将知罪。”成都撩起衣摆跪道。“王妃可愿听末将解释此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站起身来,说就是了。”晋王妃沉着道。 “母亲真好!”如意见晋王妃并无责怪一意,赶紧甜腻腻的狗腿道。 晋王妃又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 如意语噎,乖乖听着成都将事情娓娓道来,除了隐去了山洞之事和金参子名讳,并无半句假话。也并未听从晋王妃的应允起身,颈背竖得笔直。 “你们在野外遭伏,你为了顾及如意名节,硬是装着半分伤都没受?” 成都沉稳点头。 “一个人扛过了箭雨,还斗了猛虎,最后为了一件衣袍,带着箭伤奔波数里路?” 成都神色淡淡,目光坚如良铁,沉稳道:“护好郡主,是末将份内的事。” “......” 晋王妃长叹一声,亲自挽了成都的胳膊,将人扶起。嘱咐了好些话,猛然扭头看向面色绯红一片的如意,瞪道: “过来,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硬生生的让成都跟着你父王他们议了一个时辰的事。成都若是真出什么好歹,我看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夫婿去?” 如意抬起温亮湿润的眼,眸子睁得像猫儿一样圆。 才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巧儿的声音响起:“夫人,小姐,王爷那边传来话,问这边收拾好了没有,要启程回京了。” 晋王妃解释道:“此处刚遭了埋伏,天子车架自然不能久留。成都,你也快回去收拾东西吧。这几日身上有伤,就不用来府里当值了,身体最为重要。” 如意扫了一眼成都受伤的胸膛,跟着狠狠点头。 被晋王妃扫了一眼,又不情不愿的噤了声。 附和母亲意思的结果如意往后的几日,在府里都没见到宇文成都。 圆窗下枝条稀疏,秋风吹得叶子簌簌的响。小姑娘倚在窗边,满脑子都是金参子说成都呕血已久的事。 纤指合上医书,密密匝匝的针灸和草药看得她头晕目眩。 不行,还是得将金参子骗过来。 可自己府门都出不了,如何骗过来? 如意向窗外看去,秋意浓浓,午后日头珠光散落,是个午憩的好时候。整个院子,就自己和巧儿醒着。 如意决定再爬一次墙。 巧儿转动眼珠,正对上自家主子讳莫如深的笑,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欲哭无泪的心想:小姐嘴角翘的高高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 宇文府上,陈彪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此刻正在宇文成都的衣箧里头翻的正欢。 银丝暗纹勾边的雪色直襟长袍。 流云纹束腰的藏青对襟长衫。 还有这件玄紫色的窄袖骑装,腰间还掐着鎏丝金线的边... 嗯,够骚。 陈彪一边翻一遍瞪大了眼,嘴长得像是吞了檐上的鸟窝,半晌,拎着衣服冲着宇文成都嚎叫出声: “你是不是最近让什么冲着了?用不用我找个能掐会算的给你治一治?” 宇文成都从兵书里抬眸,一脸的嫌弃。 陈彪才不管他嫌不嫌弃:“你这,不对劲啊。” “宇文成都,你的黑袍呢,你的黑色劲装呢,你的冷艳骄傲呢?这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你就差没把衣服熏得香喷喷的了。” “你这,不对劲啊你。” 长指卷了书卷,宇文成都斜了他一眼:“不呆快滚,别在我屋里叫唤。” 陈彪将衣裳一扔,侧身往宇文成都书案上一倚,笑嘻嘻道:“我说宇文大将军,真就让小郡主给收服了?啊?一天又受伤又卖命的?” 宇文成都不理他,沉着道:“换药。” “得嘞。” 宇文成都胸膛上箭头带出的伤痕还没长好,皮肉外翻,一眼看上去就是狰狞的疼。 陈彪看得“啧”了一声:“天下女人这么多,真就认准这一个了?” “......” “得了,我不问了,你看你那表情,像我插足了你俩似的。” “哎,用不用我教你两招,哄小姑娘,一个顶一个的准。”陈彪一遍说,一遍往宇文成都耳朵边敷过去,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顿了半晌,宇文成都扬眉:“你便是这么哄骗巧儿的?” “......” “这不能算哄骗。” “你若是真情实感的对人家小姑娘,和人家多接触没什么不对。若是放不下青楼里那些莺莺燕燕,就离人家好姑娘远点。”宇文成都蹙眉,冷静道。 “你这爱屋及乌都到了一定程度了,连人家侍女的事你都得插一插手...”陈彪一边洒金创药,一边嘟囔道。 “陈彪,我这是劝诫。” “好,劝诫,放心吧,我对女人有的是分寸。”陈彪上拿了纱布,正比量着如何缠,才不磨伤口。 刚有了主意,就听外面一道甜腻的女声响起: “将军,奴家有事求见。” 声音又黏又腻,圆润的字音被陈敏在唇齿间咬扁,听上去像是黄鹂求偶一般。 连陈彪听的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告诉她,我没空。”成都还裸着上身,神色像封了冰,冷峻又轻声的向陈彪道。 这几日他都处于终于和如意心意相通的喜悦当中,再加上这女人近日并无动静。她若是不到这 来,他都快忘了府里有这号人。 陈彪也有点嫌弃,刚要张口,就听见另一道熟悉女声响起。 “有什么事,说与我也听听,正巧我也找他。” 声线清脆,带着一丝愠怒,听得宇文成都心下一紧,紧接着瞳孔骤然收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7章 不能再亲了! 陈敏按耐了几日想杀人的心,今日一早像顿悟了似的,捏着螺子黛的手都激动的微抖。 杨广和他的宝贝女儿该死,宇文成都可不该。 陈敏忆起陈国还未亡的时候,听闻大隋有率兵而来的意思,兄长特意让人在御书房里挂了隋朝猛将的图,以熟悉战术,明白兵路。 她当时看见有一幅,男子面目桀骜俊俏,眉宇端得很平,瞳色被点的似一滩深水。手握一柄凤翅鎏金镗,柄身均匀,镗带银光。 她当时嗔怪兄长:“还没打仗呢,就将对面的军将都画的这么好看。真是长他人威风。” 陈敏手下一勾,黛笔曳出一条窄窄的眉。 她今日画了精致的妆,一路快步进了宇文成都的院子。垂了眉眼,柔了嗓子,声音才刚出嗓子,就被人打断。 语调微抬,甚是倨傲。 陈敏蹙着眉回头,正对上如意打量的目光。陈敏垂在柔纱里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看见如意一身水芙色的烟笼罗裙,两襟上的金纹绣成几只蝴蝶,让日头一照,像是有波光淌动。垂在袖子里的手更是柔嫩细润,像娇护着的白脂玉。 “怎么,见了本郡主,不知道行礼?” 陈敏的指甲陷入肉里,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宇文成都房门的方向,动作极慢的俯身行礼。 “陈敏见过如意郡主。” 裙纱薄透,一俯一起之间像是有什么要汹涌而出。 如意蹙着眉:“陈小娘子这么不怕冷的?这个时节还穿纱裙,可真省衣裳,一套够穿一年四季了。” 陈敏细声道:“郡主有所不知,那日将军在皇上的宴上收奴家的时候,奴家就是穿是紫色。想来将军喜欢,就一直没敢换。” 如意眉毛一挑,视线轻蔑的拂了她一眼:“皇爷爷宴会上的事,本郡主最近没腾出空来跟你算账,有些东西,是不是该还我了?” 陈敏捏了袖角,看上去甚是柔弱:“奴家是皇上亲自赐给将军的,将军也是应允的,何来奴家欠郡主一说?” “玉佩。” 如意目光凛栗:“还我。” “什么玉佩,奴家这里并无郡主的玉佩。”陈敏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门口,继续柔弱道。 “陈敏,我数三个数,你若是拿不出来玉佩,我只能叫官府来将你带走,收押拷打了。” “三。”如意眸子冰凉,声音幽冷。 陈敏偷攥住袖下的冰凉滑润,又望向宇文成都的门口。 “二。”如意见陈敏扭头,微微眯了眼。 “将军,你在吗?郡主质疑奴家,奴家好歹也是皇上赏的,如何就...” “一。” 话音刚落,陈敏就“哎呦”一声向下倒去,暗地里手轻轻一松,润泽的玉佩刚要顺着手尖滑落, 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她还来不及扭头,就觉得自己手臂被人擒住,堪堪稳住了身子。 “将...将军。”陈敏转了眼珠,见是宇文成都,眸里迸出惊喜的光。 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的看向对面,手臂就被人轻推开,手上一轻,玉石的冰凉触感瞬间消失。 “将军?”陈敏心下一震,抬眸望向男人。 宇文成都肩宽腿长,只留给陈敏一个结实的背影,顺带将如意也遮了个彻底。 “陈彪,送陈小娘子回房。” 陈彪的眼珠看戏似的扫过这三人,听叫他忙不迭道:“是。” 宇文成都垂眸,如意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携夹着愠怒,正猫儿一样的瞪着他。 他喉头微动,大手一扣就将人带到屋里。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宇文成都长指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和如意迎面而站着,脑子里飞快转着,是先抱她好还是先被训话好。 迎着小姑娘怒气冲冲的目光,宇文成都刚向前一步,就被逼退回来。 “宇文将军。” “喜欢紫色?” 如意软靴向前,咬着贝齿,声音一字一句从唇舌间溢出。 “不是,意儿...”宇文成都后退两步。 “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是只喜欢穿纱裙的紫色?” “莫要听她胡说,我都不记得她是什么颜色。”退的太多,后背猛然挨到了书架,鸡爪木的笔架 “砰”的一声倒下。 “那宇文将军给我看看,我是什么颜色?”如意眼中横波暗流,俏丽的小脸一丝丝的逼近。 宇文成都来不及哄,就看见映着桃粉的唇瓣几乎快贴上了自己。登时双手背后,稳住书架。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垂,视线向下,心怀期冀的等着。 如意在一毫之间顿住。 宇文成都喉结滚动,薄唇微抿。 半晌不见动静,宇文成都这才意识回笼,抽回了扶着书架的手,有些懊恼的抬眼。 果不其然的看见小姑娘的唇瓣,从一点嗔怒的弧度,变成绽出笑来。 “宇文成都,想什么呢?”如意心情变好,语调也跟着上扬。 “......”他被小姑娘耍了。 “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过来吗?”如意看了成都一眼,幽幽道。 成都愣一愣,几日前小姑娘骄蛮又认真的声音就在耳畔:宇文成都我告诉你,你那府上金屋藏娇的小妾舞姬之流,若是想常住,将军府我都给你掀了去。 “来掀我的府邸?” “你还知道。”如意看着男人神色,心里陡然升出一股醋意,拂了水袖,转身就要走。 软靴才刚一转方向,就被人横腰拦住,身子被抵在方才的书架上,男人又潮又湿的呼吸就落在耳畔。 又麻又痒,烫得如意连心尖儿都微颤。 “你...”如意张口,声音像被是揉碎了。 “意儿为什么来看我?”宇文成都垂眸,瞳色漆黑,底下晕染了一层激进又粗砺的渴望。 “为什么方才想亲我,不是喜欢我?” “谁想亲你了,你...”如意眼看着男人呼吸愈发热切,手臂毫不客气的将她圈起扣住,红着脸急道。 话音来不及溢出,就被吞没、揉碎、含化在了唇舌间。 男人喘息急促,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热度惊人,烫的如意眼中都浮起了粼粼波光。 均匀修身的黑袍勾勒出男人劲厉的腰线,衬得如意抵抗的小手又柔又娇,推攘间竟然有点自不量力的可爱。 宇文成都胸膛微震,恋恋不舍的和小姑娘的唇瓣分开了一瞬,低笑着扳过小姑娘的手。 粗砺的手指就压在女子柔嫩的十指上。 然后垂眸去看,如意唇瓣红湿,睫毛像被凉风吹散的桃花瓣,眼皮上还沾着桃粉,连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黏润的,娇诱的。 “郡主。”宇文成都嗓音暗哑,痴叫着。 痴哑的语调揉着水汽,由远及近的徘徊在如意脸畔,热气源源不断的腾起来,沉醉痴迷的让如意失了神。 再回过神来,便见男人猛然俯首,炙热的唇瓣再次交叠。 温度陡升,空气中只留下急促和破碎的喘息。 过了好久,宇文成都才舍得松开。 如意还没回过神来,有些呆滞得抵着男人胸膛,领口因为方才热切而微微起伏。 直到宇文成都沙哑着叫道: “如意。” “意儿。” 她猛的回过神,对上宇文成都的一双眼,幽深的瞳仁里闪跃着光亮。 如意霎时间连脖子都红透了,男人眼里漆了光,像野外草甸里匍匐弓腰的狼,舔舐着森森牙齿,目光火把似的,一动不动。 如意太清楚这意思是什么了。 她猛的后退,撞上了男人环着的臂膀。下巴一个劲儿的后缩,眼里水光横流,咬着嘴唇出声: “不,不亲了...” 宇文成都唇边轧着笑,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刚要贴到小姑娘脸边,就听见外面陈彪的声音响起: “咳咳,将军,晋王府那边来传话,说晋王妃吩咐,让您下午派人送如意郡主回府,天黑了,郡主自己走王妃不放心。” 如意的脸红的要滴血。 宇文成都垂眸看着如意,轻声哄道:“又是偷跑出来的?” “......” 宇文成都低笑,半晌才回头朗声道:“告诉王妃不用担心,我亲自送郡主回去。郡主也不是偷跑出来的,是上街买纸砚,碰巧叫我给碰上了。” “......” 如意瞪他:“你这就叫做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都轻笑:“那也比自己跑出来,让人抓包好。” 如意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母亲怎么知道我来你这了?” 成都挑了眉毛,牵着人到案前坐下,温声道:“日后若是想我了,叫人传个信儿来,我自己就去看你了。哪用得着你偷跑,回去又要挨训。” “你少来了,你伤都没好,我再因为自己那点心思,让你来回跑,也太不是人了。”如意嘟囔,一边小心的看男人受伤的肩膀。 被衣襟一裹,宇文成都体态匀直,没有半点病态。 “这如何能是小事,你若唤我,我肯定立马就飞去。”宇文成都点了小姑娘眉心,哄道。 “那你现在飞着将府里的舞姬弄走。”如意霍然想起,醋意陡然而生。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这两日太忙,将这事忘到脑后了。”宇文成都沉吟了一下,又道“意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 成都神色严肃:“关于金参子和他师妹的事。” “上次我与晋王妃交代了你我是到我一个朋友处落脚,而且我的朋友行医,才为我包扎换衣。虽未提及这两人姓名,但是金参子身世复杂,常年遭人追杀,若是因为我暴露了行踪,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如意不解:“那为何与我商量?” 宇文成都认真道:“因为我是将事情告诉了晋王妃,我怕你觉着,我是对晋王妃心中存疑。” “但是并非如此,金参子身份特殊,当年因为被人发现,就被屠了他师傅满门。整个学药庐,只剩下幼年的金参子和他师傅的女儿。” 如意心下一惊,猛然想起金参子一声一声的“师妹”,犹豫着问: “这女孩就是...他师妹对吗?” “没错,那次屠杀太甚,林之俏甚至都不知道金参子还活着,她二人是近年才相见的。” “竟然是这样。”如意心中情绪翻滚而来,前世两人因为一根箭羽便阴阳相隔,谁知晓中间还积攒着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伤痛血泪。 如意心脏收紧,纤指轻攥成都的衣袖,道:“我当然不会怀疑你。无论是我父王,母亲,他们...都有自己的盘算,但是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如意扑闪着眼:“那能不能让金参子和他师妹,来京城小居啊?” “估计不行,京城不比江湖,规矩和闲话都甚多。若是他们两个住一个院子,就得装扮成夫妻,林之俏怕是不会愿意的。” 如意兴高采烈道:“那便分开住嘛,金参子住你府里,林姐姐住我府里,我正愁每日太闷。正好金前辈也能替你诊脉调养。” 如意举起两根指头,坚定道:“我发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一定能把人护好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8章 一碗面而已 小姑娘神情认真,宇文成都心中微动,伸手揉了揉如意柔发。 “好,我试试。” 日光暖钝,将少女秀发融成毛茸茸的一团。还散着芬香,手感极佳。 宇文成都嘴角轧着笑,问道:“来之前可吃了午饭?” “这都什么时辰了,当然吃过了。”如意被揉的有点痒,偏过头看他。“宇文成都,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宇文成都有些心虚的收回手。 “真没吃?你是铁打的人吗?身上还有伤呢。”如意忙起身,杏眼里燃起一丝愠怒。 “我去唤你府里的厨娘。” “哎,意儿。” 如意软靴还没踏出去,衣袖就被男人拽住。 如意不明所以的垂眸看去—— 宇文成都正倚在书案边,漆厉的眉宇此刻像打了卷儿。因为在自己的内室,并未像平日一般严整束发,而是一根黑布带将墨发捆成马尾,末稍松垮,杂乱而柔软的铺在肩头。 眼里更是光泽流淌,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羞赧。 如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宇文成都小声道:“别叫厨娘了,意儿给我做吧。” “?”如意微微睁大了眼。 “你说什么?” “我说,郡主给末将做一顿饭吧。不用多,一碗面就行。”宇文成都声音放大,语调里含着丝丝哀求,又像带着歉意。 听在如意耳朵里有一丝丝的涩。 半晌,宇文成都才再次开口,缓缓道:“是我不好,上次你做的汤羹,我没吃到。” 宇文成都记得那次如意飞奔而至。她当时虽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可不是为了和自己吵架的。 哪有跟人吵架,还带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的。 他还记得,屋中只剩他自己的时候,满地的瓷片碎杯,里面溢出一点药香。 气味一丝一缕的盘旋而上,香味层叠分明,像在展示主人的用心。 一丝一缕的,裹挟着他的心,灼红了他的眼。 他拳头攥紧,复又放开。末了亲手捡起她捧了一路的瓷罐,一片片洗净了,藏起来。 “再给我做一次,什么都行,好不好?” “......好。” 小厨房里,宇文成都将人清了出去,留他自己给如意打下手就够了。 如意歪着头看长身玉立的男人,有点好笑的扬了扬嘴角。 她想过成都进了厨房可能会笨手笨脚,没想到竟然这么笨。长手长腿的宇文将军,除了生火什么都不会做。 在给面粉加多了无数次水之后,如意终于忍无可忍的将人摁下,强迫他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看着。 纤指一边灵活的和面,一边哄他:“别气别气,古人都讲了君子远庖厨。人总不能十全十美,又能上战场杀敌,又能洗手做羹汤,对吧?” “若是你都会了,要我干什么?” 如意手下轻快,两指一捻便是一个圆滚滚、白胖胖的面团子。在原木色的案板上,乖巧老实的排列着,看上去甚是好看。 宇文成都心中微动,哑声道:“要你当宝贝啊。” 声音又哑又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热鼓鼓的就窜进了如意耳膜,冲得她耳尖都泛起桃色。 如意抿着唇,将面团往案板上一摔,回头嗔看他:“谁教你的,陈彪还是谁?学会油嘴滑舌了呢还?” 宇文成都轻划了两下鼻子,不敢说话。 他眼看着白嫩的面团子变成了匀称劲道的一条条面,在小姑娘的纤手之间滑动,拉伸。不时有 面屑滚落,沾到了如意袖上,衣裙上,下巴上。 如意端着面团,向着宇文成都扬起一只胳膊,吩咐道:“帮我把这支水袖挽起来,它要滑下去了。” 宇文成都望向水袖下面的一截藕臂,白嫩的像是刚长出嫩芽的枝桠,颤巍着散着热气。又娇又嫩,几乎一用劲就能掰断。 宇文成都眸色霍然暗下。 如意不知晓男人正在脑海里编排着掰碎她手臂,见男人愣神,喊道:“帮不帮吗?” 因为水袖将滑,声音里掺着些急切。又因为嗓音酥软,说出口的话像含着蜜糖,又甜又软的有点撒娇的味道。 宇文成都心下一动,长腿一跨就来到小姑娘身边,为她轻挽水袖。 男人粗粝的指腹擦过皮肤,如意轻轻抖了一下。 宇文成都勾了唇角,故意将视线看向锅里,问道:“这做的,是什么面?” “鸡丝阳春面。”如意有些得意的向男人扬下巴。 “真好闻。”宇文成都贴近小姑娘,能看见她莹白的小脸被水汽蒸得更透,白里映着一点红,像工匠私藏的暖釉。 “可是做的两人份?” “是呀。”不然你吃面,我光盯着你吗? 话语在如意脑子里打了个转,出口变成了逗他:“是呀,剩下留着你晚上吃。” “好。”宇文成都点头,没有半刻迟疑。 如意盛了面,听了这话差点没端住:“逗你呢,当然是我也吃一点。面剩了就变成面坨坨了,这还怎么吃?” “也好。” 宇文成都在桌旁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天青色的圆粗瓷碗盛了如意的面上来。 如意见男人乖巧成这样,将筷子递过去,愉悦道:“尝尝吧,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宇文成都垂眸,眼底止不住的闪过惊艳之色。 筋嫩滑爽的面条上撒着清爽的翠葱花,鸡丝被斩得整齐,如意怕成都觉得太素,特意将鸡丝过了一遍油,又调了酱汁勾了芡。鸡丝像外脆里嫩,和面条一起散着热切的香。 如意托着腮,笑意盈盈的看着宇文成都。 真好哄啊,就一碗面而已。 宇文成都挑起面丝,看了如意一眼,轻轻送入口中。 “怎么样?” “好吃。”宇文成都点头。 虽然只是点了头,如意却知道,他是真的觉得好吃。甚至在朦胧的热气中,柔了眉眼。 如意看的心中柔软一片。 随之而来的就是满腔鼓胀的歉意,只是一碗面而已。 用的是最普通人家都吃得起的鸡胸脯和园里随便摘的几朵绿菜。前世她当没心没肺的刁蛮郡主的时候也会做。 父王尝过,连声称赞,可挑了几根就撂下筷子。 宇文成都刚走的那一年,她与母亲一同守灵,也为母亲做过。母亲看了一眼面,说守灵时间非常,不可沾染荤腥。可没过几个月,便可在新的宫宴上推杯换盏。 唯有成都,世间最倾心待自己的人却是最好哄的。一壶清水,二两面粉,水汽之中忙碌一会儿,就能见他眉头舒展,因为这一碗面满心欢喜。 如意觉得上天真的带她不薄。让她能看透,能经历,能倍感珍惜,能历尽千帆来寻他,能坐在此处描摹他眉眼,隔着阳春面腾起的热气偷偷忏悔。 他还在,在自己对面,虔诚的说“好吃”,这就够了。 桑田沧海层叠而过,能辗转听他一声“好”,这便足够了。 太足够了。 如意忍着眼里的水波,将瓷碗轻轻一推:“够吃吗,要不要吃我的?” 宇文成都抬眼,看见小姑娘眼底水波,粼粼的像拂了一池水光。 沉吟了一瞬,将碗向后挪动,慢悠悠道:“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 如意情绪顿敛,像只被逆毛摸的小猫,咬着银牙道:“宇文将军,这时候知道授受不亲了,方才呢?” 宇文成都轻笑:“方才怎么了?” “什么方才?” “意儿跟我细说说?” “......”如意语噎,从前为何没看出这男人这样... 如意准备了想了无数占上风的话,最终都哽在了喉间,不好意思吐出。 她该骂他点什么好? 赖皮。 流氓。 不知羞。 如意涨红了脸,一个音也没溜出口。 金参子与林之俏到京城的时候,如意正在屋里弹琴。 听见这消息一把从软垫上弹起,兴奋的指尖擦着琴弦就过去了,吓得巧儿喊了好几声小姐。 前几日她和成都还怕这二人不来,如意亲自修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在信封里夹了几朵京城的秋桂,一并寄了去。 小姑娘飞快的跑到前厅,眨巴着眼跟成都讲:“说好了到京城就是我来做东,好好带他二人玩几日。” 宇文成都笑着点了点小姑娘眉心,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 如意回过神,眼里都闪着光。 她知晓宇文成都意思,她也极想撮合两人在一起。 可是两人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大摇大摆的到处乱走。于是宴请被定在了宇文成都府上。 宇文府清净,只有他们四人,最适合不过。 如意去之前特意跑了一趟八宝阁,挑了一只珍珠目贝的细簪,光色润泽,在屋里低调内敛。可叫日头一照,贝纹上便是银光璀璨,一闪一闪的,甚是好看。 林之俏见了如意也是欢喜非常,拉着如意的手,一路走到内院。 如意心中揣着事,暗暗打探道:“俏姐儿可是惦记着师兄,才不肯到我府里住?” 林之俏停下脚步,神色有一瞬的暗淡:“如意有所不知...” “...唉,既然你和成都早晚都要成亲,成都又是金参子为数不多的可靠好友,我又与你这么投缘。那便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师兄,只专医术,武艺不精的。”林之俏神色飘远,像是回忆起了遥远往事。 “听我父母讲,我师兄是孤儿,自小便被他们捡来的。他们跟我形容,当时是个浑身血肉破碎的女人,抱着襁褓里的他,一点一点爬上山,叩响了我家医庐的门。” 林之俏心下紧缩。 “之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咽了气。那女人身上刀剑伤痕横纵,一看便是被寻仇的。按理说,留着这孩子,还是个男孩,对我家肯定是个累赘。” “但是我父母心善,自小便将师兄当亲儿子抚养。我师兄对我也好,我小时候弱不能提,调皮捣蛋受罚挨训的时候,都是他给我扛的。” 石桥下游鱼自在的甩尾,曳出渺远的水线。 林之俏垂眸,嗓音发紧:“直到我十岁那年,仇家寻上门来,杀了我家满门。我父母将我藏在 储藏室的米罐里头,告诉我谁喊我都不要出来,饿了就吃米。” “我那时候还想,生米啊,怎么吃啊。谁能想到,我这一藏一出,便是另一个天地了。父母双亡,师门颠覆,师兄不见踪影。” 林之俏的语调像枯哑,像大漠上吹来的风:“缈缈人间啊,就剩我一个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49章 如意落水中 如意看着林之俏的脸,一时间有点怔仲。 前世烟云过眼,金参子手捧鲜血,嚎啕出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肉眼可见的鲜血背后是金参子淋漓破碎的身世,还有两人周折错过的情缘。 如意抬眸:“那金前辈...” 林之俏睫羽垂落,半晌才道:“我是上半年才知道他还活着。” “如意...”林之俏握紧如意的手,轻晃着,语调激动又不安。“你懂我当时那种心情吗?” “我当年从米罐子里头钻出来,就明白,那群人,杀我父母,屠我下人,就是奔着我师兄来的。可我找遍了屋里屋外,半点我师兄的影子都没见着。他若是真被那群歹人带走了,就凭那群人的狠戾劲儿,抽筋扒骨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林之俏的凤眼中晶莹一片,紧抿着嘴唇。 “这么多年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念头,无非就是,盼着他没被抓走,盼着他被抓走了,又跑出来了。” “结果我师兄竟然还活着。我那天在街上看见他,我惊的手脚不知道往哪放。为了追他撞翻了三个路边摊子。结果...结果他竟然装不认识我!” 如意见着林之俏眼中陡升的怒意,忙道:“许是真的不认识了。若不是记忆有损,金前辈怎么可能明明活着却不来找你。” 林之俏激动道:“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真不认识也就好了。我借口脚崴了要他扶着回住处,他吓得手都抖了,连看都不敢看我。” 不远处的青石板上,一道薄薄的紫影向这边走来。如意余光瞥见,却没空理,只能安抚似的抚着林之俏的手。 林之俏也瞥见了。习武之人眼力甚好,林之俏甚至看清了那道紫影的面容。她眼底闪过一丝疑窦,宇文成都府中怎会有年轻女子,而且衣着这般... 既不考究似官家女子,又不严整似丫鬟侍女。 于是留了个意,转过眼珠,压低了声,继续道: “他在意我们一家为他而丧命,觉得对我的愧比天都大,说是没有脸面出现在我面前。可他就没想过我这八年过的有多苦,他就没想过,他要是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会不会有个依靠,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是不是就有师兄了,有人护着了,有人相依为命了。” “他从始至终,就没把我当过家里人。” 如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视线划过林之俏温柔的柳叶眉,纤窄的腰肢,细瘦的肩膀...都在彰显着面前人柔软温柔的江南身份。 远远看去,就算穿着劲装,也纤瘦得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水乡女子。 可细看时,林之俏手覆薄茧,腰盘皮鞭,四目相对,眉折三分冷,眼含两担怒,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如意的心头一瞬间被热流填满。 林之俏一看便是吃了许多苦,才能将一身杏云梨雨的江南气都折作了飒爽风姿。 桥下水流波缓,如意有些不忍,身子微倾便拢住了林之俏肩头。 林之俏透过如意温良的肩膀,看见方才石板路上的身影愈走愈近,眼看着就要到了桥头。 宇文府的小桥小的可怜,府主人明显对诗情画意小桥流水兴致缺缺。建桥时候敷衍到,池塘清澈水深,小桥勾折窄处却只够三个人并排走。 林之俏见那女子淡定自如的上桥动作,眸光微动,暗自拢紧了如意肩膀。 如意以为林之俏心中感概,抬眸问道:“男人心中装的事,始终跟我们想的不在一个路上。”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和他既已相认,就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可对你师兄有些别的意思?” 话音刚落,如意就觉得身后霍然一股劲力,似是有人使劲一撞,直撞的如意脚下踉跄。 如意只觉得呼吸一滞,一时间天旋地转的向前倾。 东宫榻上的软枕和绸被,被朦胧的纱帘遮个正着。寝殿里点着香炉,盘绕着又浓又燥的甜梨香。 杨丽华被送进东宫了几日,就被召幸了几日。前几日,杨广找了干净的身份底子将她送进东宫,太子那双眼就像燃了天火,勾天盖地,恨不得将杨丽华和他一同灼烧了。 今日也是到了晌午才起身,杨丽华陷在柔软之中,还半眯着眼。就听杨勇凑到耳边,轻声哄道: “今日美人与孤同去一趟将军府,办个事情。” 杨丽华缓抬眼眸,看着杨勇荡着红晕的脸,香气轻吐:“殿下要出门办事,带上奴婢...不妥的。” “孤出门带着孤的贴身侍女,有何不妥?” 杨丽华进府时,用的是后院伺候花草侍女的身份。后来叫杨勇见了,直接抱回了内院,做了贴身侍女。 见杨丽华半晌不接话,杨勇哄道:“好美人儿,孤这是舍不得与你分开。” 杨丽华展开柔肢,环住男人的脖颈,柔声道:“那殿下得与我说说,是哪位将军的府邸,免得奴婢过去不知道规矩。” 细嫩的指尖轻点在男人胸口。 “给殿下丢了人。” 杨勇捉住美人手掌,目光在美人身上移动,嗤道: “你知道宇文成都罢。前一阵子秋猎时候有些误会,多亏了杨素这个老东西提醒孤,叫孤到宇文府走动一遭,要不然,怕被哪个二倚子算计着了,将杀人的罪名往孤身上贴。” “宇文成都那个爹伙同杨广是天下昭知。可近来这宇文小将军可是当面拒绝了父皇的赐婚。想来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就算塞一个孤阵营里的人当将军夫人,去能恶心恶心我那好弟弟,也是好事一桩。” 杨丽华乖顺点头,面上似懂非懂。衾被之下手指却激动的微微蜷缩。 杨勇这就舍得将朝廷之事说与自己听了,离晋王的嘱托又近了一步。 美人香气交缠,杨勇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身。 宇文成都听闻太子来了。眉间不自觉的见了折痕,放下手边事务起身相迎。 太子一身淡黄常服,腰环金带钩,佩双瑜玉,美人挽臂。眼神毫不客气的在他府里流转。 见了宇文成都,眉尾一挑,朗声道: “孤贸然来访,不知宇文将军此时可方便啊?” 宇文成都侧身,淡声道:“太子殿下若是早些派人传话,末将还能有所准备。” “孤可是特意打听了的,今日宇文将军休沐。”太子接过茶盏,边拂着瓷盖边抬眼。 “不知太子来,所谓何事?” 宇文成都端着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焦躁。今日他确是休沐,他特意腾出这一个下午,想着与如意、林之俏、金参子几个在府中小聚。现在这个时候,如意怕是已经从后门进了,直接找林之俏说话去了。 这么想着,宇文成都看向太子的目光里,就暗藏了两分不耐。 太子坐在高位,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宇文成都刚想先开口,就有小厮绕到座后,覆在他耳边轻声道: “将军,郡主在后院跟陈小娘子起了冲突。陈小娘子好像是想将郡主撞进湖里。” 宇文成都瞳仁中火光猛的一跳,蹙着眉想多问几句,就感受到太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回过头来,就见杨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宇文成都面色如常,指腹摩挲着座椅扶手,实木的扶手在黯处被捏的微颤。 “成都啊,孤也是习武之人,压低的声音孤也能听见。孤听着怎么着...孤的侄女叫人欺负了去?”杨勇眼中燃起浓厚笑意。 还没谈婚论嫁之人,孤男寡女的竟然就厮混到一个府邸里了。若是让京城人都知道,晋王家的郡主光天化日的跑来男人府上私会,可真是够自己那好弟弟喝一壶的。 “如意可是孤的亲侄女,这个腰,若是宇文将军你不给撑,孤可要护这个短。”杨勇悠然站起,对着宇文成都扬了扬手。 宇文成都唇角抿直,明白这意思是要自己带路。 “想来太子殿下是听错了,后院确实有人起了争执,但与如意郡主无关。” 杨勇向来习惯了强硬和顺从,猛然碰见个光明正大说瞎话的,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也往了自 己是来跟宇文成都走通关系,澄清自己的,一心想着如何通过宇文成都恶心杨广。 于是阔步向前,蛮横道:“有没有关去看看就知道了,孤今日来的巧,倒是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欺负天家的人。” 宇文成都眸色暗了暗,沉吟了片刻,面色微妙的给人领了路。 后院池塘边,陈敏一身尽湿。紫色的薄纱浸了水,紧贴着皮肉,跟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 身子水津津的,湿发凌乱的铺在脸上,水珠顺着眉眼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凉风吹过,陈敏在风里狼狈的打了寒战。 今日宇文成都休沐,她早就买通了府中下人,听说下午时候宇文成都要在府中宴请宾客。她掐算好了时间出来,就能博得一个在朝廷官员面前露脸的机会。 到时候问起来自己身份,就算是宇文成都不愿意,她也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皇上御赐给宇文将军的。 煌煌的帝威这么一扣,她就不信宇文成都还敢轻易将自己赶出府去。 谁成想刚一到后院,就见桥上立着两道身影。一道纤瘦似不堪风吹,一道气质矜贵,老远就能看出穿着不俗。 不消说,一定是杨广那个狗东西的女儿。 陈敏攥紧了拳头,直到指节微微泛白,才想出了对策。 桥上路窄,跻身而过不小心有人落水,总不是她的问题罢。陈敏勾起唇角,暗自窃喜,这两人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腰细的不经风吹一般,如何经得住她这习过武之人。 陈敏想着,脚步轻轻,侧身一撞 ——果不其然听见了如意郡主的一声惊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0章 成都再呕血 还没等她勾起唇角,就觉着自己也被人狠狠一个推攘。 下一瞬,就听皮鞭划过撕过空气的狠抽声。硬牛皮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就向自己抽过来。 陈敏被打愣了,直到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才急怒抬眼。 入目的是一张更急怒的脸,方才那个柔柳似的女子,脸色阴沉,眉目凌厉。柳叶眉利得像扁平的利刃,透着令人胆寒的凶悍。 她此时正一手扶着杨如意肩膀,另一手紧攥冷鞭,眼也不眨的往下落。 陈敏慌忙要躲,急声喊道:“你敢拿鞭子抽我,你知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我管你是谁?”林之俏眼见着这女人推了如意一把,一时间怒火中烧,江湖儿女的义气蓬勃而起,根本没心思跟她废话,一根鞭子甩的天响。 劈劈啪啪往陈敏身上抽,陈敏本就为了惹宇文成都注意,穿的衣薄如纸,此时被鞭子一抽便是一道恣意狰狞的红痕。 “本公主...”陈敏嚎叫着,破碎出声。 “打得就是你。” “啊!”眼前鞭影飞快,身上是火辣辣的疼。陈敏被晃的心烦意乱,急恼的要躲避。可是小桥才窄,她慌乱之下本就站不稳,又正赶着耳边呼呼鞭声传来—— 陈敏心一乱,脚下一崴便向湖里栽去。 “扑通。” 陈敏会水,可一时间慌忙跌落也让她乱了手脚。她上下扑腾着,喉咙里灌了好几口湖水,四下呼救却没人上前,她折腾了好久才挨到岸边。 初秋的湖水彻凉,刚被抽打出的鞭痕挨了水,冷意和痛感直往骨子里钻。 心底因为挨打而燃起的熊熊怒火,此时被凉水悉数浇灭,只剩下滴着水的委屈。 铺天盖地的委屈。 自己两年前还是大陈的公主,兄长仁爱,宠她跟宠眼珠子似的。她冬天里想吃阳山的脆桃,兄长叫人快马加鞭,张贴布告的找。她扮做男装上偷上朝堂,众人皆跪,她偏偏站着。被兄长发现之后,也只是纵容一笑。 她陈敏,自小锦衣玉食,身边头颅皆低垂,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让人拿鞭子一顿乱抽,还被赶得一头栽进湖里! 陈敏指节攥紧,酸涩的委屈憋在胸腔,一股股的往上涌,直涌得她眼前晶莹模糊。 她刚一抬眸,就见一个明艳婀娜的身影,长了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陈敏心跳如鼓,一边转动眼珠去 看她身边人,一边眼中泪珠狂涌。 隔着泪雾,她看见一道淡黄身影,龙靴向前,步履稳健。 陈敏呼吸凌乱,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的觉着 ——嫂子和兄长正像往常一样,正携手漫步花园。似乎下一秒,张丽华就要将手放在自己额头,转身对着兄长惊呼: “皇上,你快来看,敏敏怎么这么冷?” 陈敏抽噎着,湿发上滴落的凉水流进眼睛,让她看不清前面。只能踉跄着向两人跑去,一边对着张丽华委屈大喊: “嫂嫂。” “嫂嫂,有人欺负我。” 杨勇一路面上带笑的跟着宇文成都走,甚至搭上了身后美人儿的手,拿捏稳了看戏的姿态。 行至湖边,果真见着里面扑腾着一个身影。 手脚并用的往前游,正攀着到了岸边。 杨勇眼底攀上一丝玩味的笑意,这男女私会府中本就不对。看矮桥上一道身影,想来是宇文成都的哪个通房小妾,竟让堂堂郡主挨了欺负,落了水。 这一趟可没白跑,他本来想的就是,和这宇文小将军,不结仇就好。若能谈上结交,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谁成想今日如此大一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不结交也得逼着他结交。 杨勇心情煞好,刚想假意出声,替自己侄女说话,就听对面两句清晰的——嫂嫂。 杨勇面下一凉。 宇文成都也顿了脚步,沉默不语。 杨勇这才看清,这女子并非自己侄女。反而是个紫衣浸透,透不蔽体的陌生女子。 此处除去他和宇文成都二人,能被认作是女子的,便只有扮作自己侍女的张丽华。 杨勇循着女子婆娑的视线,转动了眼珠,果不其然的看见张丽华脸色微妙。 杨勇的目光沉了沉。 半晌,才阴沉问道:“这女子可是你府上的?” 宇文成都视线越过陈敏,向桥上眺了一眼——只有林之俏一人。 顿时安了心,拱手朗声道:“回太子殿下,是的。此女子是前几日末将去宫宴,皇上赏赐的。” “可知道其他来历?” “她自称旧陈国的公主。” 杨勇眸色狠戾,扫过低垂着头的张丽华,慢声道:“公主?她倒是会编。” “叫冷水浸过一回就会口不择言了,这种人,将军还是莫要留在后院的好。” 宇文成都颔首不语。 “若是宇文将军狠不下这个心,找个日子扭送孤府上,孤可以代劳。” 杨勇又沉沉向院中看了一眼,并无自己侄女的踪迹。 顿时方才鼓胀的兴致都灭了,扫兴的“啧”了一声。他转过身,幽幽道: “还是算了,别人用过的,孤可不稀罕要。” 张丽华闻言,僵着的身子轻微一颤。 “让太子见笑,末将日后一定严于律己,断不可能再让这种萧墙之事扰了太子清净。” 太子回过头,深深扫了一眼宇文成都。但男人站的笔直,眉宇间端的是认真和淡然。 只能暗暗咬紧了后槽牙,留下为了洗脱猎场嫌疑而备下的薄礼,就拂袖而去。 张丽华紧跟其后,脚步有些凌乱。 待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宇文成都回过头来,唤道: “来人,将陈敏收押看管,晚上叫陈彪亲自审。” 宇文成都长眉紧拧,望向地上人时,眼中风雪欺天。 他从来不屑与女人计较。可从她偷藏玉佩还想当着如意的面摔碎的时候,就已经侵犯到他的底线了。 近日忙着安置金参子,没腾出空来收拾此人。她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推如意进湖。 宇文成都眸子里闪着凌厉的寒光。 陈敏身子狠狠一抖。 一股战栗从心底陡然而起。 凉风将她吹的清醒,她对上宇文成都的目光,喉咙像被这道目光掐紧锁死。 宇文成都面对杨如意的时候太过和善,以至于陈敏都快忘了这人是屠了戎狄边城的武将。倨傲的气场和血腥的杀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张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拐过长廊,宇文成都终于抑制不住,一只手狠支在廊柱上,感受胸腹间血气翻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陈彪刚安置好如意郡主,出来就见宇文成都呕血,忙上前支住他身子。 宇文成都抬指拭唇边鲜血,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 “太子那个狗东西打你了?” “......” 宇文成都忙着平复胸中血气,没做声。 “你没还手??” “......”宇文成都拧着眉,抬头看他。 “他.妈的,这狗东西没事来你府上干什么,来了就往后院走,当是他家呢啊?还带着宠妾一起来的,真够不要脸的。我今天半夜到他房顶上敲瓦,老子吓得他不举。”陈彪气的咬牙,脑中念头攒动。 “陈彪。”宇文成都声线沉稳,带着一丝哑。“没人打我,先扶我回房里,叫金参子过来,不要让如意知道。” “什么不让我知道?” 如意的声音突兀的在空气中响起。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焦急的凌乱。 “怎么回事?怎么就呕血了。”如意见到地上的血色,心中不好的预感腾然而起,声线紧绷。 “无事。如意,别怕,我没有事情的。” “你先别说话。”如意将人从陈彪肩膀上接过来,向陈彪急道:“快去叫人。” 金参子和林之俏匆匆赶来时,如意正望着宇文成都打坐的脸出神。 宇文成都面色冷白,眉宇漆黑,嘴唇因为方才吐血而鲜红。一眼望去,不见病态,反而露出另一番脆弱、苍白的妖致。 如意心头酸涩的鼓动着。她心疼死了。 待到金参子诊完脉,她忙不迭道:“可有异样?” 金参子脸色严肃,轻轻晃头:“和往常一样。像是受了刺激,才突发呕血之症。” “可是方才太子突然到访,我又在后院出了麻烦,才气急攻心。”如意屏息。 “要是那样,我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宇文成都睁开眼,语气磁沉,用眼神安抚如意。 “没错,这小子上阵杀敌那么多次,刀枪剑戟的也没见乱过阵脚,这点承受力要是没有,做什么将军。”金参子蹙着眉,向陈彪道。 “去前厅,检查方才成都和太子喝的茶水,用的糕点。” “往日这小子说自己回京之后,血气上涌,我离得远,都是事后诊脉。这还是头一次离刺激他的东西这么近。”金参子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 陈彪刚进前厅,就觉着空气中溢着若有若无的香,一浪一浪的向自己铺过来。 迈进门槛,前厅无人。 陈彪边整理茶点边在心里骂太子,日后要这种饭饱思□□的狗东西治国。百姓家的收成还不及他女人熏的香贵。 将东西装作一盘,陈彪心中惦记宇文成都,并未多想。端着东西就往外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1章 陈彪的烦恼 * 如意拧着眉,有些不安的看着面白如纸的宇文成都。 那日猎场遇险,她就听金参子说,成都自从归京以来,时常气血上涌。 如意心头紧缩着疼。 “每次受了刺激,气血上涌,都会吐血吗?”如意抬眸,盯着宇文成都鲜红的薄唇。 宇文成都摇头:“不曾,平日就算气血翻涌也只是稍有不适。今天胸腔内像来回窜着一股气,用了内力去压也不管用。” “那你仔细想想,回京以来,在哪里,什么时候,这种气血翻涌的感觉最多?”金参子短暂的眯了下眼睛,神色谨慎道。 如意转动着圆滚滚的杏眸,望向打坐的男人。 成都运气完毕,长指敛至袖下,苍白的脸上见了些血色。听了金参子的问话,微微垂下眼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随即轻轻摇了头。 “记不得了。” 金参子拧眉,神情中焦灼和疑窦参半。 许是天色已暗,屋内点了烛火。昏黄的光亮晃得如意眼花,她竟在成都脸上看见瞬息的不自然。 只是须臾,这份不自然就被他敛回眉间的折痕中。 日暮的晚霞似玄武,驮着一轮红日,蹒跚着一点点踱近昏暗。 宇文成都抬眸望向天色,有些晚了。纵然晋王妃默许了如意与自己来往亲近,这个时辰还拖着不放人回府, 实在太过逾矩。 刚要开口,就见陈彪风风火火的迈进门槛。 “将军,都收拾好了。” 金参子闻言,抬腿便向外迈。他是医痴,疑难杂症送到他面前了,废寝忘食是常事。 宇文成都撑着身子,想将自己拾掇得清爽一些,亲自送如意回府。 陈彪敢忙上前:“将军,你先歇着,我来送小郡主。” 林之俏也跟着出声:“可不嘛,自己身子也不知道珍惜一点。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也一起送小如意回去。” 成都抬眸看向如意,发现小姑娘白嫩的脸上写满了焦灼,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时遍是担忧。她倾过身子,抬手摁住成都起身的动作。 又使劲将人摁躺在榻上,紧盯着他躺平,盖被,最后还轻柔的给他掖了被角。 “你好生歇着,我有陈彪和林姐姐任何一个送回去就够了。” 如意目光流连,嘴唇嗡动,说不出的不舍。 “你躺好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被小姑娘水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宇文成都心底霍然生起一股躁意。他一边乖顺点头,一边不留痕迹的将目光轻轻别开。 脚步声轻轻,已经有远离床榻的趋势。 宇文成都轻转过头,有些贪恋的想用目光描摹小姑娘离去的背影。 头才刚往那侧偏了一瞬,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紧接着,一双柔软的手便抚上自己额头。 温热的触感从额上传来,他呼吸微屏,抬眸去看—— 如意微微倾着身子,水裙的系带逶着他床榻边缘,一截白嫩如玉的藕臂从衣袖中探出。 因为离得近,他几乎能闻到小姑娘身上的淡香。 又柔又淡,涌进他的脑海却像带着勾子一样。 “你乖乖的哦,我明日再来看你。” 因为怜惜眼前人伤势,如意的语调被柔软裹着,像往喝汤药的小孩口中塞了块蜜糖。 “意儿说过一遍了。”宇文成都哑声道。 如意瘪了一下嘴唇,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 女儿家的淡香从周边抽离,宇文成都有些黯然的蹙了蹙眉。待到清晰的听到小姑娘步伐远去,才敢睁开眼睛。 望着门口小姑娘离去的方向,视线晦暗。耳根处燃着一抹绯红。 宇文成都到底还是拜托了林之俏和陈彪两人一块送如意。 马车在轱辘声向前,到了晋王府后门,巧儿明显已经等了许久。 陈彪驱车坐的最靠外,又是眼力极好的习武之人,老远就看了个清楚。 巧儿一身水波蓝的窄袖衫,双手交叠,有些焦急的摩挲着手指。小双髻下,眼巴巴的往路边望。 看到了熟悉的马车,眸子里像放了焰火,跟着就往路边跑。 陈彪的唇角下意识一勾。 巧儿快挨近了马车,才看见驾车的人是陈彪,高兴劲儿下意识的就往回缩了缩。 “小丫头,别跑,我这车还没停稳。”陈彪没看见巧儿回缩的笑意,低声提醒道。 巧儿没理他,别开脑袋,伸手去接自家小姐。 这几日回京,因着宇文将军受了伤,王爷令他休沐,近日不用再来晋王府。陈彪自然也就不来了。 巧儿心中本就空落落的,又赶上秋意浓浓,身上单薄了。昨日在小姐处告了假,上街置备几套年关的衣裳。 才刚到街心,就见陈彪站在一处店铺门口,被几个穿红着绿的女人围着,笑的眼睛都弯了。 巧儿心中比醋都酸,不知道哪来的胆,抬腿就要向那边迈。 刚走半步,就见陈彪捏了扇骨,抬了女人下巴。声音清得她离了几步都能听见 ——“倒是个有颜色的,半点丫鬟样都没有。” 巧儿心下紧缩,眸子在睫帘后面微微颤抖。 她是个胆小的,除了护主时候跟人争几句,平日里从未跟人红过脸。可那一瞬巧儿就想迈过去质问他 ——什么是丫鬟样? 如何就看不上丫鬟样了? 可她到底止住了脚,她就是再蠢也能听出男人声线里的轻蔑。 眼睛里有冰凉的东西打着转儿,巧儿咬紧了后牙槽,飞快的转身往府里跑。 秋日凉风将小丫头裙摆鼓得满满的,巧儿一面跑一面忍住难堪的泪水。 她就该是陪小姐一辈子的,生什么不该生的念想。 于是等到陈彪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想偷塞给她时,她下意识就别了脸。 视线直直的望向自家小姐,像是没见着这还立着个男人一样。 陈彪伸出去的手,霎时间就有点僵冷。 “哎,丫头。”陈彪不信邪,腾出五指在巧儿面前晃。 修长有力的手掌就在眼前,巧儿没法装作看不见,蹙着眉偏头看他一眼,就急急收回了视线,碎步向如意迈去。 陈彪轧着笑意的唇角,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油纸包,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生气了? 陈彪还在愣神,一旁如意已经提着裙摆,行至府后门处。转身与陈彪招手:“多谢陈副将,还劳烦你和林姐姐结伴回去。” 如意说完,脸上又闪过一丝遗憾,抚上林之俏的手道:“真的不来我府上住吗?晋王府看似规矩多,但我蛮横的很,没人敢在我的院子里约束你的。” 林之俏淡笑摇头:“我倒是想,可如今我那师兄明显对成都的事上了心,他这人,钻研起医术不要命的。我怕他真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拿医书当被盖。” 如意心里划过几丝了然,点着头没再多留。只是看向林之俏的时候,眼里藏了几分笑。 林之俏抿着唇,悄悄红了脸。 陈彪俯身与如意行礼,起身时抬眼向门边又看了一眼。 几棵翠竹栽在圆石门旁,苍翠的窄叶斜斜的遮住门栏。巧儿站的往后,只留下疏影斜盖的半个蓝影。 陈彪视线有些黯然。 将林之俏送回宇文府,陈彪难得的觉得,自己好像无处可去。 宇文成都尚在修养,他不能去闹腾。 林之俏在后院医馆里,往案上“墩”着汤碗,勒令金参子从医书里面抽出头来。 巧儿回到如意郡主身边,左一个小姐,右一个小姐,声音那叫一个甜脆,也不怕自家小姐齁着。 陈彪觉着,真他.娘的闹心。 于是他转脚便拐进了风月楼。 花枝招展的姑娘和鸨母扭着腰迎过来,陈彪有人捏着肩,耳边听着曲儿,指间夹转着酒盅。 吴侬软语的惬意的很。 可他还是心里憋屈! 视线扫过案上展着的油纸包,里面的枣花酥就露了出来。 枣泥翻花的,中间压面还点了红心。这么精致的东西,他可是昨日在城西的点心铺子带回来的。 一旁伺候的瘦马见他一直盯着点心,弯了腰肢到案旁捏起一块,善解人意的就往陈彪嘴边送。 “公子一直看着,是不是就等着奴家喂呢?公子的眼光可真好,带来的点心都这么精致。” 一听精致,陈彪心底的不满更甚了。他气哼一声,张开嘴等着。 你不吃爷自己吃。 瘦马有意勾引,纤指状似不经意的蹭过男人鼻翼,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 陈彪轻轻翕动了一下鼻翼,觉着这香气十分熟悉。 仿佛在哪里闻过... 陈彪轻眯了下眸子,偏头问道:“你熏的这是什么香?怎么若有若无的?” 一旁瘦马伏下身子给陈彪剥葡萄,闻言脸上扬起得意之色:“公子有所不知,奴家熏的这叫甜梨香,听闻是戎狄来的,甚是珍贵,就拇指盖这么大小就要花上不少银子呢。” 她也是上个月伺候了不少富贾,才挣得钱,在姐妹面前争点颜面。 陈彪勾过瘦马一丝秀发,凑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熟悉的气味涌过,陈彪脑海中忽然有念头浮现。 ——这好像是,今日太子带来的人,身上熏的香。 她熏的,可比这浓的很。人走了香都久郁不散。 陈彪眼中闪过一丝疑窦,她一个太子侍女,能领多少赏钱?舍得买这么贵的香来熏? “近日京中可是流行此香?” “也谈不上流行...奴家和公子说,公子可能替奴家守住口,莫要向外传?” 陈彪眼中光线跳跃:“那是自然。” 瘦马倾了身子,向陈彪耳畔靠了靠,轻声神秘道:“我们之所以舍得花大价钱,买这种香。” “是因为...听闻桃花阁的女子,就熏这种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2章 被骂恋爱脑 丑时的宇文府,万籁俱寂。唯有宇文成都的门前亮着一盏烛火,叫风一吹,一颤一颤的亮。 宇文成都看着门口提着灯,一脸神秘笑意的陈彪,极想扶额将人踢出去。 陈彪扒着门框,一脸诚挚的装孙子:“真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真是有事。” 宇文成都扫了他一眼,澄黄的光亮下,陈彪脸上赫然印着半个唇印。女人硃红的口脂被他胡乱一擦,半张脸上又红又乱。 “......” “要藏去别处藏,叫人逮到了我亲自操持给你娶妻纳妾。” “哈?”陈彪怔愣了一瞬,眼前男人抬手就要关门。 陈彪侧过身子,肩膀一低,边往里挤边急道:“宇文成都你以小人之心度我,我才不是上你这躲什么风流账。我是真有事。” 门板力道一松,陈彪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子。他忿然抬眼,见到宇文成都已然披了外袍,折腿坐在书案后,静静地等他说话。 陈彪三步并两步的挤到案前:“真是正事。今日金参子嘱咐我,让我提醒你再多回想回想,什么时候血气涌动最多。” 宇文成都手上一顿,淡道:“今日他已经问过我了。” “你说,不记得了,是不是?” 陈彪看向宇文成都,男人神色自若,眸子淡漠。薄薄的光影映得他眉目匀直,一眼望去甚是寡情。 听不见对方吭声,陈彪在心里黯叹一声,吸了口气,道: “是在晋王府,对不对?” 宇文成都神色微微波动。 “在晋王府的时候,胸中总有血气翻涌,对不对?” 陈彪语气笃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眼前男人。 宇文成都在晋王府当值时,他也带刀常伴左右。他那时便能见到宇文成都时常蹙眉。这人时常身姿站的笔直,面上却长眉紧拧,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似的。 今日金参子一嘱咐他,他登时就回想起了这事。 宇文成都再抬起眸子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随即重重摇头。 陈彪心里燃起浓浓的担忧,不禁急道:“你少来了,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就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怀疑过如意郡主?” “你不觉着,自从你回京以来,小郡主对你这感情来的太迅猛了点吗?哪有只见了一面,就给你做点心送温暖的...” “陈彪。”宇文成都声线幽冷,黑眸中渗着隐隐的怒意。“你想说什么?” 陈彪一噎,硬着头皮,迎着这怒意继续道:“好...就算郡主对你情根深种,你对郡主也一万个信任。那你可曾怀疑过晋王殿下?” “宇文成都,你是天宝将军,能领兵,能带将,拿得稳虎符,战场上又以一抵百。我问你,倘若你是晋王,对这种人要不要加以防备?” 陈彪目光如炬,在浓夜中显得异常坚定。 “若是你转身投了太子阵营,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天下哪天真乱起来,他杨广若是真用兵马跟你硬来,得折进去多少良将兵卒?可若是用女儿...根本不废吹灰之力,就把你摁得牢牢的。” 陈彪从未觉着自己这么娘们儿过。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似的,天天看着宇文成都和如意感情愈深,一边羡艳一边又隐隐担忧。生怕这情谊、誓言轻飘飘的,叫人一指使挑唆,转手就能变成一柄插进宇文成都心中的利刃。 晋王府那时什么地儿?又深又黑的一坛浑水。他这个江湖镖局里长大的人,都能留一两个心眼儿;宇文成都这种生在官宦世家的竟然半个疑惑都没表现出来。 他.妈的,陈彪气死了。 打死他他也想不到,堂堂宇文将军,竟然是个一往无前的恋爱脑。 面对陈彪突如其来的横眉怒视,宇文成都沉吟了半晌,才冷静出声: “你今日突然夜闯,可是发现了什么?” 陈彪气哼一声,随即认真道:“我方才去蹲人了,去桃花阁。” “桃花阁?”宇文成都思考时摩挲的手指一顿。 “啊..我也是方才才听说。这桃花阁是一个朝中重臣建了来笼络京中权贵的地方,里面姑娘各个都是顶尖,拿出去不输名/妓。”陈彪语气利落,跟方才答应风月楼里的瘦马,不将此事往外传一样利落。 “趁着天色黑,我摸准了地儿就去蹲点,你猜我蹲到了谁?” “?” 陈彪吸了一口气,严肃道:“看着体型,是晋王。” “所以我才来急急提醒你,用女人笼络人心,这人怕是极其得心应手。” 明月高悬,云层里透出薄冰色的微光,正照在晋王府廊檐下。 如意轻踩着这薄光,脚步轻轻的穿过长廊,等着四下无人时,向着晋王书房而去。 前日傍晚她回府时,林之俏与她同乘,拉着她的手将之前后院的事全讲了。如意跟着她附和了两句陈敏的狼狈和自作自受,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林之俏讲,太子后面跟着一个明艳女子。虽说是侍女装扮,可看那身段步调,怎么看怎么像太子美妾。 “那个紫衣女被水浸昏了头,还喊她嫂嫂呢。”林之俏语气松散,如意却听的浑身一震。 陈国公主的嫂嫂,太子杨勇的美妾... 如意眉目间流窜着了然和一丝愁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明艳的美妾,十有八九是旧陈宠妃杨丽华。 前世父王就是利用着她的明艳,横刀夺爱的将落魄的太子逼疯。如今看来,这辈子父王的夺嫡计划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如意心中霍然涌上一股惶然。 夺嫡开始,就意味着父王不择手段,暴露爪牙的举动要狂卷京城。届时,成都重伤,母亲失宠,弑父杀兄。这里面太多的手脚和变动,她必须提早知道这背后的计划。 于是她打算趁今日父王不在府邸,书房悄悄之时,溜进书房,看能不能从父王剩余的书信手笺里面寻到些。 轻推房门,书房中朴重的檀香气在晚风中尤其明显。 如意轻动了下鼻子,划亮了一截火烛,小心的拢着。 案上规整,书卷和信笺被叠起陈列。如意轻手轻脚的翻找,翻过数封皆无收获。眼看着到了最后一封,鱼形封纹的样式,是一封的拜帖。 如意才刚触到信封一角,就听外面笃笃脚步声响起,在空亮的夜晚异常清晰。 如意一颗心咚咚的跳,十指绷紧,下意识的捏着拜帖藏到屏风之后。 房门推开,窸窣的落座声之后,杨广带着一丝愠怒的声音响起:“说罢,怎么回事?” 空气响动,似是有人伏跪。 “回殿下,丽娘那边已经两天没传回消息。” 响起的是一个陌生女声,声线并不年轻。如意紧张的蜷紧了手指。 “有什么可急的,两日而已,太子缠得紧了罢。”杨广心有成竹道,手上拆了一颗香丸,往弦纹狮兽的香炉里一抛。 与檀香相迥的香气在细弱的燃香声里升腾起来。 “奴婢想说的正是此事,前两日在宇文府上,宇文将军在皇上宫宴上带回来的舞妓,对着丽娘喊了一声嫂嫂...奴婢怕,太子有所察觉。” “有此事?”杨广半曲指节,轻叩案上。 如意呼吸微屏,杏眼不可思议的微瞪。 张丽华早就是父王阵营之人,而且是特意被安排在太子身边的。如意脑中风雨涌过,倘若是这样,那前世父王根本就不是什么横刀夺爱,而是早有蓄谋。 等到太子落魄之时,让他心爱的女人都离自己而去。 他早就准备好的致命一击。 如意耳根战栗,她咬紧了后牙槽止住微颤。 不仅如此,父王在成都府上安插了眼线,连那日后院的事都被看在了眼里。 他早就将一切都纳于手掌之下了。成都,太子,他早早就有了防范。 如意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苦涩。 世人皆道,新帝残暴。 三征高丽,一匹匹高头大马底下踩着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他在阵前听喊声震天,心血澎湃。可行进踏来的路上,老农拖着病体都要灌苗扬肥的田地,被马匹踩得颗粒无收。 鬓发斑白老农破碎出声,睁着浑浊的眼,抖着手,对着枯瘦的老伴,嚎哭出声。 可如意也知道,父皇对她也是好的。虽然好坏掺半,但总归有好的。 她从小顽劣,长街纵马,上树爬墙,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她从树上往下跳的时候,都是父皇接的她。那时候的父王,眉目舒展,嘴角挂笑。肩膀坚实有力,除了环绕蹦蹦跳跳的她,还会抚她的头。 溺爱纵容道:“我们如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看谁敢拦?” 直到书房门被“吱呀”的一声关上,如意才回过神来。 她腿脚酸痛,但隔着薄光就能看清杨广模糊的轮廓,她半点都不敢挪动。 书案前,杨广起身欲走,视线拂过案上,长眸有些意外的抖了抖。 花梨木的书案上,干涸了一滴圆状的烛泪。突兀的落在书案中间儿,甚是显眼。 等到杨广踱出书房,如意才敢轻挪腿脚,僵硬的站起身来。 手上还捏着最后一封信笺,如意轻轻将鲤鱼书展开。 就着冰凉的月光,如意视线扫过字行,随即杏眸不由自主的瞪大。 白纸黑字间,赫然写着 ——世民遵家父嘱托,利薄物轻,叨扰殿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3章 青楼巧相逢 香窗半启,习习凉风从屋外涌来。 床榻上,如意偏着小脸,睡得正酣。锦被环绕,小姑娘半张脸都陷在柔软里。因为酣睡得温暖,连露在外面那一丁点儿耳朵尖都泛着红晕。 一只温暖的手扶上她脸颊,晋王妃的声音随之响起。 “做什么美梦呢,睡到这么晚?” “...”如意掀了下眼皮,迷蒙的含糊道:“母亲...我再睡会,你们先吃。” “还想着吃早饭呢?你看看现在这是什么时辰了。起来洗漱,你父王要找你谈谈。”晋王妃指下一转,就捏紧了如意耳朵。 “......”疼。 如意下意识的仰了身,侧着脸想躲过母亲的手。直到后半句话掺着凉风,一字不差的鼓进自己耳朵里。如意才如梦初醒,猛的从榻上绷起身子。 “父王...要找我聊聊?”如意心怦怦的跳,一时间有点怔仲。 昨日她笃定了屋内外都没了人声,才敢出了书房。一路上脚步轻轻,跑的比兔子都快。纵是这样,父王也发现了破绽? 如意吸了一口气,望向晋王妃的目光里掺了一丝紧张。 晋王妃见她彻底醒了,唤了巧儿进来帮她梳洗,笑而不语的先回了前厅。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 “你啊,好好想想最近闯了什么祸没有?” “......” 如意心中忐忑,进了门先扫了两眼晋王和晋王妃的脸色,才略有安心。 屋中清香宜人,高位的两人脸上也没见什么紧绷着的怒意。 如意心下一松。刚要犹豫着开口,就听见晋王妃柔道: “这么半天,可琢磨明白自己闯什么祸了?” 如意面上露难,正在心中盘算着扯个什么由头盖过去。就听晋王声音朗道: “那宇文家的小子,就那么招人喜欢吗?值得你几次三番的溜到他府里去?” 如意杏眼微瞪,下意识的就红了脸:“父王...” “我听人说,你在他府上逗留,差点儿叫太子逮个正着?” 如意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父王说的跟她偷闯书房并不是一个事情。她昨日虽未翻到什么机密,可书房毕竟是重要之地,偷进偷出的肯定会惹人怀疑。 况且,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家父王母亲,定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面对自己还是面对成都。 “我与他,并非私会。只能算是聚会...”如意语气一顿,金参子和林之俏的事情,并不能在这里说出来。 “胡说,你们两个人,算什么聚会。”晋王眉目微蹙。 “聚什么?你跟他府上的小妾聚吗?我从前对成都这孩子挺满意的,可你说他最近心里可有数?若是心悦于你,为何不抓紧来府上求亲。况且当时在朝上,你皇爷爷有意撮合你们婚事,是他亲口拒绝的。还转眼就往府里纳了个舞姬,这不是在公然打我们晋王府的脸?” 如意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动眼珠求助似的看向晋王妃。 母亲向来对成都是满意的。 晋王妃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含笑不语。 她知道成都这孩子对自己女儿情根深种,连隐瞒伤势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她也默许这两人来往。但敲打敲打总不是坏事。 “你啊你啊,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晋王继续道。“从今日起,父王不准你近日与他见面了,去他府里更是想都不要想。女孩子家家的不知道矜持。” 如意语噎,她长街纵马的时候,可都没跟她提矜持。 “可女儿总得出府的呀,秋天本来就容易倦,时间久了在府里再憋出毛病来。” 晋王长眉一挑,悠悠道:“没不让你出府啊。” “啊?” “父王明日就让你出府。” 如意对上父王讳莫如深的表情,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腾然而生。 翌日,晋王府前初阳漫照,连瓦檐上都滴落着清脆日光。 如意被晃的眯了眯眼,果不其然的看见府前集聚的几个人中,有一道熟悉的青绿色身影。 如意不可抑制的蹙了秀眉。 “李二公子近日送友人来京任职,你们在陇西便见过的。都是一个年纪的人,聚在一起也好说话,你便带他们逛一逛京城。”晋王揣了一柄聚骨扇,攥着扇柄轻敲。 “......”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如意在府内远眺一眼,李世民一行三人,都是如意见过的。他身旁魁伟浓眉的是李世民密友李靖,旁边红纱掩面,指点丹蔻的是李靖小妾红拂女。 如意略一沉吟,还是唤来了巧儿,迈向府外。 晋王脸上挂着笑意,“唰”的一声展了山水,一面轻扇一面对着晋王妃道: “我就说吧,如意对成都那小子,情谊断深不到那个程度。这女人啊,倘若欢喜上谁,这心中是断然容不下别的男人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如意声音清亮,心情煞好的交代巧儿道: “多带点银两,成都生辰快到了,正好这一趟出门,见什么好便买什么回来。” “......” 晋王的脸色比夜色还浓。 宇文成都一大早便被陈彪拽出府,脸色中带着一丝不悦。 “你别板着个脸。昨日我跟金参子聊了你的病情,发现光在府里琢磨,是琢磨不出来的。得到...” “”宇文成都斜了眸子,薄唇轻启,“得到哪里琢磨去?” 陈彪望着面前花红柳绿的绸带和火红招牌,吞了口口水,稳住声线正经道: “这不到了?” “你这病啊,得到青楼看看。” “?” 宇文成都拧眉,浓沉的目光像在看傻子。 半晌,才怜道:“还是先看你的病吧。” 陈彪急道:“我跟你说认真的呢,这几日我和金参子排查了你那日喝的茶水,甚至你那盘半点没动的糕点,都被彻彻底底的验了一遍。没有一个有问题的。” “所以金参子才嘱咐我,并非只有吃喝能让人凌乱,这气味也大有可能。你听我的,跟我走一趟,这整个京城,香气最全的地方,数这风雪楼莫属。” 成都长身玉立,由着陈彪拼命往前拽动,却半点地方都没挪。 “你别不好意思,这里我熟。待会儿我让里面的人按大小个站成一排,由老到小,从胖到瘦,整整齐齐的随便你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哈。”陈彪使了吃奶的劲力,脱口而出道。 正值白日,街上熙攘。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极易引起他人注目。 成都反手一叩,陈彪被肩膀反扭,转了个身,一下就老实了。 臂上疼意传来,陈彪刚想抬眸求饶。才刚抬起眼皮,便登的一下愣住了。 宇文成都顺着陈彪目光望过去—— 对面卖绞花手帕的摊子上,四个年轻男女停足驻留。几人皆是锦衣华服,远远一望便知道是哪家矜贵的小姐和公子哥儿。其中一个女子,还挽着身边男人的手臂,神态亲昵。 剩下两个,虽未有亲密动作,但一个青衣一个白巾,一眼望去像是春日白梨,正是绽得最好的时候。 白裙纶巾的年轻女子像是察觉到了目光,忽然转过头来。 宇文成都呼吸一沉。 如意这边挑着帕子,只觉得有目光注视,看得她十分不耐。于是收回看向团簇织绣的目光,旋过头这么一望。 便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 剑眉底下,像一潭浓化的夜色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宇文成都身后窗上,两声礼炮响。 紧接着,娇媚且训练有素的女声一致响起: “风月楼恭迎宇文将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4章 情敌聚餐时 风一吹,窗上垂着的彩带猎猎的响。 夹杂着甜腻的女声一飘过来,楼下的人就僵了。 宇文成都黑着脸,漠然松手。陈彪肩膀脱了力,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腾出头向漫天彩带望了一眼,满脑子都是—— 完蛋了。 对面和身边两道目光齐射向自己,陈彪一时间额上都冒汗,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不,不是,我就是给她们捎了个信,没想到能这么...” ...隆重。 宇文成都拧着长眉,长眸转动,斜了他一眼。 “......” “是你要来的。”宇文成都神色认真,平淡道。 “啊”陈彪怔愣了一瞬,见自家将军面上没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意思,松了口气,连忙甜腻腻的装孙子:“没错,是我要来的。” 宇文成都满意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对面。 方才咚咚的两声礼炮响,漫天彩丝实在太引人注目。街上人都停下手上动作,如意人等也不例外。 巧儿偷看了一眼如意脸色,讷讷的拽了拽小姑娘衣袖,小声喃道: “是...宇文将军。” 还有陈彪。 巧儿的视线扫过去,在陈彪水蓝的衣袍上一滑就过去了,连他脸色都没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那日便是在这个地方,他笑盈盈的和别的女人嬉笑怒骂。 巧儿抬眼去看二楼窗前列成一排,素腰拢扇,朱唇皓齿的女人们。 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小脸憋成了石灰色。 连排场都安排上了,肯定对这儿熟得不得了了。 李世民等人听见后方异动,都不禁回过头去。 花绿的彩丝下面,有些愕然的站着两个男人。 只一眼,李世民就认出了哪个“宇文将军。” 男人身高腿长,眉目漆黑立在不远处。腰间云纹的银线盘踞,勒出男人劲厉的腰身和矜贵之气。迎着一点日光,映得佩剑外鞘银光雪亮。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阶梯上的缘故,他生生从男人气质中品到了一丝倨傲。 李世民按下心中的异样,轻轻摇了摇头。 恭谨淡漠出了名的宇文将军,怎么可能和桀骜,目中无人搭边。 他刚怔仲了一瞬,就见眼前一道白色身影闪过,风悄悄鼓起小姑娘衣裙,竟让人看出溢出来的愉悦。 看清了小姑娘跑向的方向,李世民的手指不可抑制的蜷了蜷。 宇文成都也愣了。 他视线没动,一直望着小姑娘的方向,生怕从如意莹白的小脸上看见浮起来的怒意。 可是如意眼底纯然,咚咚的彩炮声也只让她微蹙了秀眉。浓密的睫毛底下,一双眼依旧一眨不眨的盯向他。 她眉目清亮,劲头甚至压过了午时的朝阳。 连勾起的嘴角都燃着极明显的愉悦。 愉悦到竟然提了裙摆,毫无迟疑的往他这边跑。 绣帕的摊子和风月楼之间隔了一挑浅浅的路,行人络绎,不时的还有推车挤路。 如意刚跑了两步,宇文成都腰身一掠,玄衣滚着角,便站定在了如意眼前。 如意刹不住脚,杏眸圆滚滚的睁大,眼看着就要撞进男人怀抱。 成都眼疾手快,长指揽过少女肩头,内力一动就将人稳住。 大庭广众下,成都的手只停留了一瞬,就倏然弹开。可男人滚烫的温度还是隔着衣物传了进来,如意咬着粉唇,眸中羞赧,不自觉的就红了脸。 李世民三人刚一跟过来,就看见这一幕。李世民站的近,将如意耳后的绯红看了个清晰。 他脸上闪过一瞬息的不自然,但在眸子垂抬之间,已然恢复了神态。 对上宇文成都打量探询的目光,李世民轻一拱手,不疾不徐道: “在下李世民,是陇西人,早就听闻宇文将军大名。” 宇文成都方才第一眼扫过如意身后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厌烦此人视线在小姑娘身上停留过多。 此时听见他磁沉的道出自己姓名,视线陡然一沉。 如意那时讲过,她梦见隋朝两代便亡了,自那以后,便是李唐的天下。 李唐的天下... 宇文成都又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一身青衣裹身,嘴角轧着礼貌淡笑,眉角挂着飒爽。既有些飒爽顽劣的少年气,又玉面俊俏,像个才气灵气皆备的探花郎。 竟和如意的气质有点相似。 宇文成都眸子一顿,霎时间就想到,当时也是在这条街上。小姑娘鬓带翩飞,嘟着嘴唇跟自己说:“陇西男子长的甚是好看。” 宇文成都的目光霍然浓沉。 待到回了礼,自报完家门。如意急不可耐的出声: “成都,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便是风月高楼,脂粉味一浪又一浪的往外扑香。宇文成都神色淡然,直视着如意闪着碎星的眸子,认真道: “是陈彪要带我来的。” 如意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就算是成都硬要携他前来,能是因为什么事,风月楼搞了这么大阵仗?难不成,宇文成都要买哪个花魁的一夜春宵? 抱剑站在宇文成都身侧的陈彪,忽觉头顶落了一道寒芒。 紧接着,宇文成都无辜的声线响起: “我也不知晓是什么事情。但是陈彪带我出门前,左叮咛右嘱咐,说这是他的地盘,他熟得很。” “这么着急的带我前来,可能是因为相中了哪个姑娘,想娶回府。又因为家远父劳,不舍得叨扰吧。” “......” 陈彪后牙槽都要咬碎了。 宇文成都真是好样的,不仅在这他.妈的装无辜,还变本加厉的想当他爹。 可验香识毒这种事,又不能扯开嗓子在这里大声说,更何况郡主身后还带着客人。只能吃了个哑巴亏,咬着牙苦着脸: “他说的对。” 如意视线周折在两人之间,最后莞尔一笑,恍然大悟似的点头。 三言两语,李世民便看出几人熟捻不已。李靖为人慢热,只与宇文成都互道了家门姓名,便一言不发的僵直身后。 李世民看着如意明媚的侧脸,就知道小姑娘半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 只好向前一步,不疾不徐道:“眼看着将近晌午,宇文将军与这位兄弟,若是没什么急事。可愿意一同用个午饭,我们三人刚来京城,今日能遇见将军,实在是缘分。” 他语气诚恳,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感。 成都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一行人等刚到京城,若是说如意主动带他们四处逛,可小姑娘面上牵强,看见自己像见了救星一般。 成都面上没变,心中却倏然一松。他看着如意鬓发被风扬起。秋日里风凉,小姑娘的鼻尖都泛上了一层薄粉。 “三位既然都是郡主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那就由郡主挑一个好吃的地方,我来做东。”宇文成都淡然出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5章 共同进餐时 桂芯楼的小二看着几位矜贵客人款步而来,连忙安排了二楼的雅间,亲手沏上了热气腾腾的瓜片茶。 如意莲步缓挪,刻意把自己落在了后面。等到前面人都转了楼梯,如意才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蹭。 宇文成都早就发现了小姑娘异常,有些好笑的看她动作。 楼梯环转处,竹帘勾环了一处阴影。如意半张脸浸在这阴影里,一双眼睛晶莹透亮的望向眼前人。 宇文成都的喉结微微滚动,心跳的既狂躁又局促。 他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自从那日府中出事开始,她就再没到自己府上过。明明那日走时,她说了两遍,明日就来看自己。但是他等来等去,也没等见小姑娘笑意融融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起初他心中空落落。 但是过了两日,正等他撑着身子,觉得可以去晋王府当值了。反而收到晋王府来的赏,还有许他多休沐几日的话。他便知道,小姑娘多半是被禁了足了。 他按捺住满腔滚动的思念,摩挲着指尖,哑声张口: 宇文成都:“想吃马奶糕吗?” 如意:“你生气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磁沉的语调和小姑娘娇嫩的嗓音混在一起,让如意微微睁大了眼眸。 “......” 阴影之下,宇文成都看着如意圆滚滚的杏眼,脖颈倏的扬起一片绯红。 因为小姑娘在说话的同时,将手指勾缠进他垂下的五指。 细嫩的、温热的玉指,趁着光暗,钻进了他的手心。 窸窣之间,软嫩的纤指和粗糙的茧摩擦,热度滚烫,战栗着从手掌蔓延开。 如意也红了脸,眼神不再像方才那般坦然。 此时她和成都落后,脚下是桌椅碰撞,小二端着松鼠桂鱼,热气腾腾的忙来跑去。 头顶之上是雅间珠帘被人撩起,珠络相碰,叮咚脆响。他们俩站在楼梯处,仗着荫蔽,手指勾缠。 她有些局促羞赧的别过头去。 “我没气。”宇文成都五指收紧,盯着小姑娘白嫩的脸,哑声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来找我的。” 如意乖顺点头,刚想出声附和,就听头顶上磁沉的声音继续道: “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抛下了,已经习惯了。” “......” 如意听见自己磨牙了。 眉目横怒,目光燃烧着就往上望。陈彪人呢?她好好的天宝将军,钢筋铁骨的往他身边放了几天,怎么就装可怜扮无辜手到擒来,还把一朵小白莲的气质拿捏的稳稳的了呢? 陈彪刚一手掀开帘子,就觉得一道寒芒落在了自己后背。 他吞咽了口口水,回头一望。 巧儿的视线不自觉的转开,她别着头,双手规整的放在衣线两侧,并没有跨进雅间的意思。 “不进来吗?”陈彪一手将珠帘抬了抬。 巧儿没理男人直勾勾的视线,揪着袖口,没回话。 陈彪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故意忽略,心里竟生出一丝烦闷,不死心的抬了抬声: “你家小姐和我家将军在一起,就在楼梯那,你数几个数,拐个弯就上来了。楼梯那儿挤,有什么可站的,先进来。” 巧儿沉吟了片刻,声细气坚的道:“小姐没过来之前,丫鬟不能随便乱进。” 陈彪没再吭声,抱了臂站在珠络帘子的另一侧。他看着小丫头固执纤瘦的背影,心中霍然涌上一股不自在。 他总觉着,方才巧儿将“丫鬟”两字,咬的太重了。 等几个人落座齐了,楼下的小二揣着一卷菜色赶来。他一面将竹简在桌上展开铺平,一面喜庆的笑道: “几位客官和小店算是有缘份了,今儿啊有贵人将二楼大半雅间都包下来了,剩下的就这间最好,临窗日头足,客官们吃着也亮堂。” 李世民和宇文成都纷纷从小二手中接过竹简,挑看菜色。 “宇文兄,我们初到京城,不知这家特色,不如你来点菜?”李世民抬眼,看向自然而然和如意挨着落座的宇文成都。 “这家敢开在京城闹市还生意长虹,每道菜都可以尝试一二。我不知陇西口味,李公子按照喜好点就好了。”宇文成都阖上竹简,长指顿了一瞬,抬眸向小二道: “甜点要两份马奶糕,记得餐后上。” 上的太早有人会只贪点心不吃饭。 小二面上带笑,提醒道:“公子有所不知,咱店里的马奶糕是从遥北马场运来的奶,连盛点心的盘子都是遥北民风的,有这么老大。” 小二抬手,在胸前比了个斗大的圆。 一边友善道:“一盘就够了,两盘怕是吃不完。” 宇文成都眸光微微闪烁,他记得这个桂芯楼,他和如意从前也来过。小姑娘鼓着腮帮子,见了点心眼睛便一圆,像个见了财宝,抖着胡子的小饕餮。 奶香四溢的方糕,被捏在小姑娘白嫩的葱指间,一块一块的往嘴里送。 末了还将漆盘往他那边推了推,献宝似的道:“真的好吃,你也尝尝。” 宇文成都嘴角微勾,长指将竹简轻推,目光扫过捧着香片茶小脑袋瓜,笃定道:“两份。” “能吃。” 轻吮香茶的如意呛了出声。 李世民看着两人心照不宣的互动,心底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早在陇西他教如意骑马时,就从小姑娘的听见了不知道多少次宇文成都的大名。字里行间流露着羡艳和骄傲,像是刻意要展示给他看一样。 他明知小郡主和宇文将军两人青梅竹马,情非一般。可在父亲与自己说,宇文将军拒绝了皇上赐婚郡主之后,还是从父亲手里接过拜访晋王府的礼箧,借着送李靖述职的由头,打马进京。 一路上心中悸动,回忆起初见时她一身男装,灵气四溢,生机勃勃的笑脸,攥紧了勒马的缰绳。 还是不甘心。 能让他动心意本就难得,更何况在繁文缛节,德行束缚里头能瞥见一抹跳脱灿烂的色彩。 他倏的有些,舍不得撒手。 他有些酸涩的抬眼,刚要开口,就听见对面一道磁沉的声音响起:“听郡主说,二位是来京述职的,不知是武将还是文职?” 李世民对上一双透亮的黑眸,从容道:“世民无官职,此番是陪我义兄前来的。” 李靖闻言回道:“在下是武官,此番是去北遥边城换守。” “北遥城池边远,将军前去要备足了御寒的衣物。”宇文成都由衷道。 如意从茶杯边缘抬起眼,水汽熏的她睫毛雾蒙蒙的。她转动杏眸,向宇文成都看了一眼,心底有一瞬奇异。 在她的印象里,宇文成都冷漠淡然,自小生的就像刀剑的银鞘,虽熠亮却清冷,对着生人时候尤是。 李靖也在说话间打量着宇文成都,眼中慨叹闪过。 他由衷出声:“将军与我一般年纪,行径之间却能见内力较我深厚太多,不愧是能以利镗为器的天生神力。” “我也并非天生神力,我幼时甚至算得上体弱。不过就是勤加练习罢了。” 李靖轻轻摇头,没再说话,他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这勤加练习背后是多少辛苦和曲折。本想着宇文小将军,年轻有为,一柄金镗名动京城,定是自幼的武学好苗子。 可听见他说,自己小时候体弱...孱弱孩童要花多出几倍的辛苦稳定根骨。如今却能有现在这般成就,李靖没做声,心中却燃起几丝对自己能力的羞愧。 李世民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我家中四弟,名为元霸,是个心宽体胖的虎小子,前些年也被高人收做了门徒带上了山,至今也没什么动静。想来想把功夫练好,得吃不少苦啊。” 成都眉心折了一瞬,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桌面下的手指轻轻蜷缩。 还没等恢复神态,就听身侧如意的位置,茶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瓷片和地面相击,发出凌厉脆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6章 成都致谢中 如意听着清朗无比的“李元霸”三字从李世民口中倾泻而出,前世惊恐的记忆像秃鹫一样,展开利翅,尖嘴利爪,猛然向她啄过来。 她心中混乱,怦怦跳个不停。一个失神,茶杯便一纵而下。 如意知道众人的目光集聚到她身上,可她耳边嗡嗡作响,只飘来丝丝细语:“你听说了吗?四公子可厉害了,一把铁锤抡的生风,那个重量,就是一身铁骨也遭不住啊。” “可不嘛,那个什么宇文将军,被砸的面目全非。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带回来。” “你们都是道听途说,我那日就守在城门口,怎么没带回来呢?只不过骨节都碎了,我亲眼见着的,血里头混着森白的骨头...哎呀...” 话语之间,如意咬紧牙关,全身都在发抖。 欣长的指甲剜进肉里,面上不可抑制的浮出脆弱之色。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栗。 众人见如意摇摇欲坠的神情,一时间都怔愣住。 跌落的茶香蒸腾而上,顺着空气无力的向上攀。 正当如意觉得全身冰冷,自己在黑黝黝的记忆中将成为濒死之兽的时候。手心却猛然一热,温暖顺着指尖坚定的蔓延开。 如意惊醒定睛,是一杯盛着热茶的瓷杯。 “吓到了吗,就是打了个杯子,别怕。”宇文成都将自己未动的茶水塞到如意手上,绕到后面,沉着的弯下腰。 “将军,唤人来拾便好了,小心划到手。”李靖身边的红拂女看不下去,捏紧了手绢道。 茶杯跌落在如意脚侧,连绣鞋都沾了几个水点。宇文成都并未抬头,破碎的瓷片被他轻轻拾起。 “没事,几个碎片而已,我先将锋利的收起来。” 他怕如意大意,伤到脚。 陈彪守在门口,隔了一点距离,见宇文成都弯腰拾瓷茬,惊得吸了一口气。 且不说他从小便是高门贵子,煊赫加身。就是在军营艰苦之时,幕天席地,除了跪拜天子,从未见过他向谁低过头弯过腰。 八尺男儿,不是应该夫纲赫赫吗? 陈彪一面抽着嘴角,给端菜来的小二让地方,一面在心里狠狠嘲讽: 宇文成都,真他.娘的恋爱脑。 不多时,小二就将饭菜摆满了一桌子。烧鸡皮酥肉嫩,白豆腐上撒了碧翠葱花,圆润的菌菇里团着菜茸,年糕酥脆金黄,撒了一层甜蜜的糖霜,错落在花口圆盘和荷叶素碗中,在桌上冒着腾腾热气。 小二摆好了最后一个盘子,在下摆上搓着手,眯着眼笑道: “客官们别嫌小的嘴碎,方才来给各位沏茶,听那位爷叫了声‘将军’。小的这才反应过来,将军是谁。” “咱店里掌柜的一听是宇文将军来了,今天这顿饭呆会儿给您折去三成,您各位只管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的,再叫小的便是。” 宇文成都轻声道谢,对面的李世民将袖中手指,缓缓收紧。 桌上菜色让人手指大动,如意咽下口中的小年糕,有些愉悦的抬头。 这三个男人围绕着文治武功,聊得还算投机。她本想着宇文成都性冷,不爱与外人多言,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对李世民两人有种说不出的...尊重。 正想着,就听成都长指一动,端起茶杯,恳切道: “今日与二位相叙,成都还有一件感谢的事没说,。数月前郡主归陇西之时,听闻半路遇上山匪,是二位慷慨相救。” “成都在此以茶代酒,谢过二位。” 他声调坚定,言语由衷。可听到李世民耳朵里,还是微微僵平了唇角。 他与李靖二人救下郡主是实,可这感谢二字从宇文成都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变了味道。 大隋风俗,唯有至亲之人,才能在饭桌上挡酒敬酒。 宇文成都将杯端的几乎与鼻梁相平,顺着瓷杯上沿,他看见李世民的表情,一段记忆猛然涌上心头。 前夜里下了场淋漓秋雨,他难得和衣早睡,刚沾枕头便入了梦。 梦里与入眠时节不同,是个花枝冒粉的春日。 他站在将军府的窗边,手中摩挲着一封火红的纸笺,上面用炭笔严肃的勾勒着—— 金银马匹,绸缎驮甲,玉器田契... 朱艳金纹,俨然是一封聘书。 光是视线扫过,笑意就不自觉攀上嘴角。 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捏着聘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见到聘书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正想着,外面小厮脚步凌乱,慌忙敲门:“将军!将军醒了吗?郡主那边...出事了。” 梦里的他瞳孔一缩,心中不好的预感腾然而生。他翻身上马。手中缰绳勒紧,下颌绷紧着,不甘的向下低喝道: “若是没这回事,我砍了你的脑袋。” ‘飓风’飞快驰去,他心中咚咚作响。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城门口,晋王府的府兵围做半圆,前后两层,手持□□,冷对着马上红衣少女。 少女墨发纷飞,眼底的怒火燃得比红衣还旺。 “如意,快下来,城门口处岂能容你任性放肆,莫要给父王丢脸。” 梦里的他看清状况,有些怔仲。离了几步便勒住了马。 “丢脸丢脸丢脸,女儿的终身幸福,在你眼中就没有片刻的脸面重要。”如意怒喊道,两行倔强的清泪顺着脸庞留下。 “如意!”晋王皱紧眉头,低喝出声。 “别叫我,我不嫁!我死都不嫁他宇文成都。别再跟我说什么京中喜爱他的闺秀千万,那就叫别人喜欢去,我杨如意不喜欢。” 他指节绷紧,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白。 被周围拿弩的将士瞥见,低声喃道:“将军...” 如意笔直的倏的一僵。 指节不可抑制的蜷起,半晌,他才稳住心神,哑声道: “你要去哪啊?” 空气静默了几瞬。 如意并未向声音的方向转头,一扬手,鞭子撕裂风声。 她将马鞭向地上抽去,企图让拿弩的士兵吓得躲开。 可晋王府的府兵训练有素,不可能被小姑娘的耀武扬威吓到。但是仍有一支羽箭,划破空气,裂声向马背上的少女飞去。 梦里的宇文成都脸色骤变,腰身一掠便向她飞去。 羽箭擦着他脖颈而过,箭尾太利,在他右侧脸划出一道血痕。 他手臂环紧,搂稳了怀中人。心脏砰砰的跳。 不仅是因为箭羽擦着血肉而过,更是因为一点微薄的喜悦。 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近到能嗅到小姑娘身上的淡香,能看清她莹白的耳垂,能望见她漆黑秀气的眉宇。 还有眼底隐忍的怒气。 他喉头发滞,有些惶然的松了手。 马匹之上,距离狭小。但小姑娘在脱离他怀抱的一刹那,还是尽力的将自己向后仰,嘴角绷紧,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他翻身下马,抬头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少女避开他的目光,向城门又望了一眼,扯回马缰,向着晋王府的方向打马而去。 脚下有失手放箭的将士,匍匐着磕头道歉的声响。 还有晋王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他都听不见,只觉得心头传来密密麻麻的疼。 真疼啊,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疼过。 血痕裸露在风中,还向外渗着鲜红的血珠。 周围手持弓弩的将士都跪倒在地,看着将军脖颈上触目的伤,低声感叹。 “小郡主的心真是铁打的,连这都没能让她回头望上一眼。” “你懂什么,这女人心里一旦有了一个男人,就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了。” “你说的可是陇西李家的二公子?” “嘘...少说话,不怕掉脑袋啊?” 直到他醒,额头上还浸着薄汗。心脏随着跳动,一抽一抽的疼。真实的像是真正发生过一般。 颈上虚疼,一抬手,却半分血痕都没沾。 等到真正见到这个李家二公子的时候,成都自然而然的,心底就带了两分防备。 但男儿之间,不能只靠防备和争锋相对。笃定和胸襟也算途径之一。 况且他坐在这里,就能嗅到小姑娘身上清香,感觉得到她目光落在自己脸畔。成都心中熨贴了不少。 如意眼中闪烁,盯着他的目光有些颤抖。 这人是因为自己,因为李世民和李靖救过自己一命,才收了冷清凌厉的脾气,会与人笑谈,会做东请客,会提酒道谢。 会不等店小二来收拾,就弯腰拾起摔碎的瓷杯,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伤了脚。 会站在自己身侧,把温热的茶杯塞到她掌心,忽略她一切古怪,只温声道一句: “没事的。” 如意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绷不住了。 李世民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光溜溜的白瓷映出他有些黯然的眼睛,李世民对着杯壁上被禁锢住一样的自己,有些失神。 慢热的李靖仰头吞咽,吐出一句:“能与宇文将军相识,实乃在下幸事。” 他知道宇文成都在戎狄,守疆土,护百姓。亲手在城池上点燃狼烟,纵马一跃便闯进敌人腹地。 李靖自小便有戎马报国的志向,在他眼里,男儿就当如是。 众人正要放下瓷杯,就听门被轻轻敲响,随即陈彪闪身而进,向成都禀告: “将军,方才小二说,将二楼都包下来的贵人,是太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7章 敌友莫能辨 成都眉头轻蹙:“现在人在哪呢?” “末将方才见他时他刚上台阶,现在估摸着该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珠帘就被一只带着白脂玉扳指的手掀开。一个身着袍着淡黄,金亮底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众人皆抬头,视线触及对方袍子上的图案,纷纷行礼做拜。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太子嘴边噙着笑意,朗声道:“孤今日在隔壁宴请宾客,就听说这店家因为对隔壁客人实在钦佩,要给打折。孤想着谁面子能这么大,孤都没这个荣幸。” 杨勇抬眼在屋中扫了一圈。 “过来一看竟是我们的天宝将军,这折可该打。” 杨勇心中有事,根本没听进去成都客套的答话。眼珠一转,落到了如意浸月一般的白衣上。 眉间一挑,不疾不徐道:“侄女今日也在呢啊。” 如意抬眸,对上杨勇的目光,总觉得他爽朗的笑声里头,藏了几分古怪。 如意按下心头的异样,答道:“今日友人来京,我们在此小聚。” “聚一聚也好,要不然孤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你们这些晚辈。上次在成都府里没见到你,回去孤还跟丽娘聊,说想二弟家的小如意最为聪慧。” 杨勇笑呵呵的,目光里按捺着翻涌的晦暗。 上次去宇文成都府上,他可没想到能有那么大收获。本来是听着宇文成都和小厮讲话,想到后院抓稳了这私通一事,给他二弟杨广一番难堪。 不成想难堪没给着,反而戳漏了自己宠妾是旧陈国宠妃的事。 亡国的宠妃,扮作了自己府中伺候花草、不起眼的丫鬟。 他就是让猪油蒙了心,也能看清个事情头尾。 陈国是他那个好弟弟杨广带人灭的,这陈国宠妃还能是哪来的? 他那日回府之后,将平时头发丝都舍不得动一根的宠妾,扔进水牢里。他亲自将人勒住眼睛,用利刃一样的冰锋划开她脉搏。 让她亲自听听自己血珠滴落的声音。 有没有他晋王的嘱咐声好听。 不过也好,丽娘这一吐露实情,他在心里对自己的好弟弟能做到什么程度也算有了底。不然他也不会在今日,宴请群臣,好好问问他们,桃花阁的滋味。 杨勇抬眼,视线扫过面色不好看的如意和宇文成都,心中冷嗤一声。 既然彻底和杨广撕破了脸,还跟你们两个毛头小杂种做什么表面功夫。 没等如意答话,宇文成都先一步挡在前面,一字一句道: “太子殿下慎言,上次已和殿下解释清楚,是您听声出了偏差。如意郡主金枝玉叶,无故出现在末将府上属实戏谈。” 太子见他回护之意明显,摆手笑道:“孤也正是戏言罢了,怎么着,你们这些小辈一句都说不得了?” “殿下要说自然说得。只是现在席间并非只你我二人,女儿家名声重要,成都不敢疏忽。” 杨勇嘴角落下,瞥了他一眼,抬手向身后的张丽华道: “丽娘,将我准备给宇文将军的东西拿来。” 张丽华忙不迭的递上一个雕镂描金的提盒,素手轻转,里面露出几枚精致的糕点。 “孤不在这说闲话了,让你们小辈挑毛病。孤来不过就是为了给将军‘送礼’罢了。”杨勇瞥过食盒,眼底扬了些不明的笑意。 深深看了宇文成都一眼,转身离开,出门时,瞥见桌边还坐着个一身朱裙,眉落红心的女子。 风姿袅袅的,十足的眼熟。 杨勇眉间浮出几丝犹豫,有些疑惑的多看了两眼。 张丽华也跟着出来,见了杨勇犹豫的动作,附和似的停住了脚步。 “殿下在想什么?”张丽华柔声轻道。 杨勇眼珠一转,扫过美人艳丽却有些畏惧的眼睛,幽冷道:“想宇文成都,会不会喜欢我准备的这份礼。” “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心爱的女人和效忠的王爷,对他戒心有多重,他得是什么表情。” * 红拂女被看得心惊。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了。从前她在国公杨素的府上当歌姬时,杨素宴请宾客,她便动过将自己送进太子府的心思。 水袖长舞,薄纱拂面。 传闻里好色的太子竟然纹丝不动,若不是她看得清他眼中的执念和□□,都要觉得他是被什么狐狸精勾了魂去。 如今她已经做了李靖侍妾,若是被太子看着眼熟,当众点出此事... 那她怕是更要遭到李靖厌恶。 何况... 红拂女揪紧了绣帕,视线有些怨恨的往李靖脸上窜去。 她当年是看上杨素对李靖的溢美之词,觉着这人容貌虽平,但日后定能成大才。可如今他不仅要到边苦之地任职,风吹日晒的不知何时熬出头。甚至还生了抛下自己的念头。 红拂女纤腰向后一顿,正好能看见珠帘后的门口。 络缨串珠的帘子后面,陈彪抱剑站着。面庞微侧,她能看见男人额前打着卷儿的鬓发。 红拂女方才在风月楼前便一眼便望见了。 这人站在宇文将军身侧,一身水蓝底的轻铠,两袖用银护臂紧束,腰间盘带镶着一颗威风凛凛的狮首。一眼望去甚是风流俊俏。 听他与宇文将军交谈,明显就是在将军府地位高重。 红拂女嘴角划出一点满意的笑意,眼神不住的往门口留意。 珠帘后,陈彪看着太子带着宠妾,走之前还向屋中流连几眼,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巧儿面前。 小丫头虽不是明艳动人的漂亮,可一双眼睛纯然的跟小鹿似的。 久闻太子艳名昭著,爱美姬爱男伶。凡事看上的,不择手段也得抢过来。 陈彪一双眼死盯着太子背影,神情紧张的,像是生怕色狼回过头来。 高大的身影咫尺之距,将自己笼得光都看不见。 巧儿有些恼,光天化日的,哪有这般不知礼数的。 果然是女人堆里浪荡管了。 巧儿抬起眸子,对着男人的后背狠狠的剜了一眼。身子狠狠向后仰,恨不得和墙壁贴的更紧些。 等到太子走远,陈彪听见背后有些隐忍的呼吸声,才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去。 巧儿抿着嘴角,袖口揪紧的动作显然是不想碰到他分毫。 陈彪眼睛里闪过一丝惶然。 她很讨厌自己吗? 念头刚出现在脑海中,陈彪就觉着胸口发闷,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太子和侍妾踱出了雅间,只留下女人身上甜腻的香气,绵绵密密。 宇文成都屏息,他长指托着太子送过来的提盒,皮肉摩擦之间,竟然感觉到了一点和木质不同的触感。 像是...一张字条。 临窗子近的李靖将轩窗打开,让空气涌进,冲散空气里的甜味。 “太子带来的人,可真是‘香气扑鼻’。”李靖皱着眉道。 他是投身行伍之人,没欣赏细粉胭脂的心思。 李世民看见宇文成都蹙眉,像是忍耐着什么不适。他动了动鼻翼,仔细辨认道: “这种香在京城倒是第一次闻见。” 门口的陈彪闻声,耳朵猛的支棱起来,急道:“李公子可知道这香,陈彪求公子告知。”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宇文成都,继续道:“如果我没闻错的话,这香叫做甜梨香。味似清甜的梨子,但是实际制香时用的果子并非梨子,而是一种稀有的果子。我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它果色橙白,面晕红霞。” “早些年只有往西域去的路上才有,近几年才在陇西有了种子。但仍是稀有的很。” “多谢公子。末将找这种香已经许久,多谢公子指点。”陈彪认真听完,脱口而出道。 巧儿望了一眼他激动的神色,有些黯然的低头摆弄手指。 估计又是在给哪个女子寻觅惊喜。 李世民轻轻颔首,目光向宇文成都望去,试探着道: “将军,可认识陇西之人?” 如意抬眼望去,觉得莫名其妙。她父王封地陇西,成都认识自己,自然就算认识陇西人。她与李世民这辈子在陇西初始,他明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成都沉吟了半晌,许久才哑声道:“家母便是陇西人。” 低哑的声线传来,如意手上动作微滞。 李世民见成都没了下文,也不再追问。心中有点踌躇,想着自己是否要解释一下为何精通香料,才能不让人误会自己是留恋花丛,精通哄女人的那类人。 才刚要开口,就见如意猛然起身,踱步到窗边。 语带惊奇的开口:“我见着一只胖鸟飞过来,白色的。” 说着纤指就向窗沿边指。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雕花的窗栏上空无一物,只能望见远处的泛黄的树叶。 紧接着,窗外传来“丁铃”一声轻响。 倚窗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扬起手腕,干巴巴的道:“不好意思,飞走了。而且,我的手链掉了。” 如意今日一身暖白水裙,腕上戴着一串琉璃手链,长细的一条,从腕上绕到指尖,中间缀了些玲琅作响的水晶和铃铛。 动作之间,清白的身影和清脆的铃铛响声交映,像是月色照在了叮咚泉水之上。 此时更是眨着一双杏眼,有些无助的冲着宇文成都道:“我手链掉下去了。” 他们在二楼雅阁,离着地面实在不远。只是桂芯阁所处闹市,耽搁的久了怕是要么被过往车轮碾碎,要么就是被孩童拾走耍玩。 宇文成都对着如意灼灼的目光,长臂撑着窗,翻身而下。 跳出屋子的一刹那,四面新鲜干净的空气纷纷向自己涌来。方才在屋中迟滞胸中闷痛感瞬间减轻。 晶晶亮亮的链子就在脚下,宇文成都刚要弯腰拾起,就听见头上传来小姑娘娇俏的声音: “不好找吗?没事的,我不急,你慢慢找就是了。” 一抬眼,小姑娘眼中狡黠和担忧参半。纤手拢在唇边,悄声的冲他做着口型: 你在底下待一会儿,等屋中香气散尽了我再唤你上来。 宇文成都微微怔冷。 下一瞬,如意又换上方才的声音,娇蛮道: “你细细给本郡主找找,我那手链上面水晶啊铃铛啊,摔掉了一个都不好看。你认真点找,一块晶石不许落下。” 宇文成都浸在舒服的空气中,手中摩挲着小姑娘的手链,眼底不可抑制的闪过笑意。 静默之间,袖中有东西轻擦他的皮肉。他抽出一看,是方才太子进来,留给他的那张纸条。 宇文成都指尖轻动,将纸条展开。 纸面并不规则,褶皱着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比划歪扭,但字迹仍清晰。 宇文成都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俊眉霎时间蹙起。 他认识纸上那两个字,或者说,那个人名。 ——娇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8章 世民吐心意 折上纸条,宇文成都眉心微蹙。 他许久都没见过娇娘了。 太子特意送来这张字条,是何心思? 静默了片刻,胸中滞缓的血气稍缓。幸亏太子带人来,只说了两句话便走了,香气停留时间不长。 他捡起地上晶莹的手链,冲如意晃了晃手:“末将找到了,郡主能放我上去了吗?” 如意脸上一热,勉强扬起下巴道: “可以了,动作稳一点,别将我链子碰坏了。” 下一瞬,宇文成都腰身一掠,摊开手掌立于屋中。 如意看着男人不再苍白的脸色,长舒了一口气。手中水晶链不再冰凉,沾了点男人的体温,戴在她手上温润漂亮的很。 如意低头看了一眼链子,嘴角勾起。 一旁转动眸子的红拂女笑道:“郡主还是少女心性,一只漂亮链子就哄的乐乐呵呵的。” 同样看着如意神情的李世民,闻言心下怦然。桌下闲余的手,不知何时抚上了装东西的袖口。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愉悦。临着结账下楼的时候,宇文成都感觉到自己袖口被人轻拽了一下。 一低头,便是如意的一张小脸。 小姑娘转动着圆滚滚的杏眸,确定了李世民他们都走到了店门口,才试探着问道: “成都,我从未听你提过母亲。” 如意语气惴惴,心中有些纳闷。 京中都知道,宇文小将军的生母在生他的那年,便故去了。宇文化及爱妻有加,这十几年来,府中别说没再立过一个正夫人,连个平妻都不曾立。 按理说婴孩对母亲的印象应该相当浅,可方才听成都的一声叹,像是蕴着绵绵的哀戚。 如意分明听出了他对母亲感情之重。 如意抬眼,杏眸带些波澜的看眼前男人脸色。 还是是她想多了,成都方才的声音里,藏的只是与母亲相处太少的遗憾? 宇文成都将钱袋往陈彪怀里一抛,神色微微波动,半晌才道: “一两句话说不清,下次我慢慢讲给你听。” 如意点头,再望向男人的目光就掺了些许怜惜。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回去歇着,我跟谁一道出来的,一道回去就是了。”如意迈过门槛,回头道。 对上宇文成都有点迟疑的目光,小姑娘向李世民三人的方向一扬下巴,解释道;“要不然他们没法交差。” 宇文成都颔首,看着如意上了马车。和李靖李世民两人礼貌道别,负手望着马蹄远去。 陈彪揣着宇文成都的银蓝色钱袋,凑过来:“将军,方才李公子那种香,我现在就去查?” 宇文成都看了他一眼:“你从哪查起?” “...香料市场?” “方才不是要带我去青楼闻香吗?” “啊对!风月楼里我认识人涂这个香,过去一问便哪还能继续买到。”陈彪扼腕,灿烂道。 “可是你...”敢去吗? 陈彪看了一眼小郡主渐行渐远的马车,顿了一顿,没敢把话说全。 “带路。”宇文成都迈开步子。 “啊?啊!”陈彪一乐,脱口而出道:“我就知道,男人嘛,怎么能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别说是没成亲呢,就算是成亲了...” “闭嘴。” “好嘞。” 回晋王府的马车悠悠向前,如意歪在车里的小软枕上,有些闲适的掀开帘子望外看。 巧儿走了一半发现镯子不见了,如意知道那银镯是巧儿母亲留给她的,赶忙放她回去找。 红拂女坐到一半说头晕,李世民让李靖先扶人回了客栈。 现在倒好,只剩了她和李世民两个人。 如意有点无奈,拢着车帘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郡主,可有事情?”李世民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如意沉吟了一下。这人倒是知礼,知道不能与她同乘,特意在外面骑了马。 只不过在她掀开帘子这一刹那,他扯着马缰,绕到了她掀帘的这一侧。 见人过来了,如意有些讪讪的放下帘子:“没事,没事。” “...其实郡主若是闷了,掀帘看看也无妨。” “嗯。” 李世民盯着蓝底云纹的一截车帘,里面人半响都没发再发生,也没有再掀帘子的意思。 他唇线抿紧,左手扣住装东西的袖口,手指收紧。 半晌,才哑然出声:“在下可否问郡主一件事?” 如意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入目的是一张略带酸涩的脸。 “郡主为何...这般厌恶在下?” 艰难的话音传进如意耳朵,让她登时一怔。 “在下每次与郡主说话,郡主都躲着,好像多说一个字,在下就会变成洪水猛兽。甚至郡主每次刚跟在下对上目光,眼睛里的笑意便顷刻间全垮了。”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在下仔细想了许久,觉得从前并未得罪过郡主什么。若是郡主从前世民哪句话冒犯到了,指出便是了,不用这般避讳。” “......” 如意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除了面对成都,在面对任何人,尤其是李世民这张脸,她很难用少女情怀看事情。 她重活一世,有些东西早就留在曾经的岁月里了。 再次见到这张脸时,她眼中平静,不起波澜。可她忘了如今的李世民,还不是日后皇位加身,一言九鼎的帝王。 虽然话没挑明了说,但她对他一腔情感的刻意忽略,无异于对少年心事的嘲讽。 如意轻叹了口气:“并非如此。” “我可能有所避讳,但是并非厌恶。” 有什么可厌恶的呢? 后来她在宫里闲着没事时,没少看民间传来的话本子。 里面大隋快亡的那阵子,书里面的人,面带饥色,胸露肋排,瘦的像薄薄的一张书页。 可到了李世民做皇上的那时候,书中商贾腹圆面福,走贩肢体有力,连路边扇着蒲扇,叫卖着一筐浆果的老太太,都银发润泽。 如意是懂事的,这天下苍生,不只囊括她一个人的。 能拯救天下苍生的人,她张不了这个口,说出厌恶二字。 顿了一下,如意又道:“至于为什么避讳,李公子方才也看到了。” 李世民有些语噎,扣在袖下的手指一动,抽出了绣相精致的一条帕子。 他避而不接如意的话头,深深看了一眼手指的帕子,固执道: “在下从陇西来的时候,遵家父意思,捎了些陇西特产给晋王。却忘了给郡主准备,方才路过绣帕摊子,世民买了一条简单的,当作给郡主赔罪。” “郡主若真的不厌恶在下,便收了这薄礼吧。” “......” “一条帕子而已,宇文将军不会生气的。郡主的意思...在下已经听明白了。”李世民垂下眸子,郑重道。 听他直接点出宇文成都的名字,如意有些惊异。 她抬眸对上李世民的目光,惊异的看见了少年的坚定,局促,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惶然。 如意耐着心笑道:“李公子,你生和长都在陇西,不知道京城的风俗。” “在京城,女子若是私自收了男子绣帕,是定情的意思。” “......” 李世民瞳孔瞪大,一瞬间觉得手中绣帕烫人。 他连忙收手,轻声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 他抿紧了嘴唇,半晌,又缓缓道:“宇文将军确实...很好。” “是吧。”如意将帘子掀开更多,笑的弯了眼。 连声音里都有说不出的愉悦,像裹了一层蜜糖。 李世民心中酸涩。 空气静默了几许,只有马蹄叩在石板上的“笃笃”声上下沉浮。 李世民猛然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道:“郡主聪慧,既知我心意,能否回答在下最后一个问题?” “嗯?” “这世上女子皆羞赧,宇文将军当众拒绝了皇上赐婚,郡主为何还倾心于他?” 如意抬起眼帘,视线落在了悠悠蓝天。 白云漫漫,天色澄澈透亮的一如她此时心境。 李世民见她轻声道:“世民,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他再以将军身份贯身,再少年老成,再冷静沉着,也不过是个刚弱冠的少年而已。他也会小心翼翼,也会纠结不敢上前。” 她停顿一下,娇俏的眼角浮出骄傲的笑意,像只逞了威风的小猫儿。 “寻常人家刚弱冠的男子,进京赶考的时候,还要带好几个小厮呢,连洗脚穿衣都要人伺候。我们宇文将军啊,那时候都上阵杀敌,护国开疆了。” “可威风了。” 她沉着了一瞬,对上李世民的眼,语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羡艳: “他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 李世民颔首,像是仔细思考着如意说的话。 再开口时,语调是说不出的恳切,他道:“将军和郡主,果然为良配。” “郡主也不用为宇文将军说这么多好话,他能得一人理解他如此,算他宇文成都的福气。” 车轮滚动,晋王府金亮的牌匾近在眼前。 李世民眼中清明坚定,话声朗朗:“世民懂了。” “今日这礼物,是我的错。世民改日,一定再送一份既不冒犯郡主,又犯不着让宇文将军吃醋的礼物。” 李世民看着如意转身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绣帕。 他撒了谎。 绣帕不是方才在摊子前买的,是在陇西时候,就准备好了的。 他早在临行前,就开始给心动的小姑娘寻觅礼物了。 玉润却易碎,簪钗难免落俗。 他看了好久,偏偏相中了这方绣帕。 低调素雅,针脚处开了迎春花。 一如少年心事,小心翼翼却带了点藏不住的亮色。 陇西民风热情开放,没人与他说绣帕另有所指这一段。 他闹了笑话,但幸好没犯蠢。 如意郡主配大隋最年轻有为,风神朗逸的将军,也不亏的。 李世民最后向晋王府看了一眼,高高的朱色门槛和深深的院落相得益彰的排列。融了方才提着裙摆,蝶儿一样跨进去的身影。 他一扯缰绳,打马便走,被拽得嘶鸣的骏马,正向着陇西方向。 李世民一面颠簸,一面愤愤的想: 行了,总比喜欢上一个他看不上的男的强。 佯装头晕提早下车的红拂女,到了客栈又偷溜了出来。 李靖过不了几日便要到边关走马上任,若她真想脱离这片苦海,得早做打算。 红拂思索很久,决定到方才的青楼去看看。 她也听见了那句,“陈彪对风月楼,熟得很。” 刚到门口,想要迈进门槛的脚又顿住了。那群出身风月的女子,讲起事来最为八婆。 若是真让人知道,她进去打探他... 红拂正纠结,就见门中两道熟悉的身影闪过。她连忙躲到门前圆柱后面。 看陈彪蹙着眉,从风月楼里出来。 “我也没想到,这香能稀罕到这个地步,还有市物价,难买成这样。”陈彪抽抽着脸。“也是赶巧了,青儿手里那点也都用光了。” “总能找到的。”宇文成都眼中阴沉,磁沉道。 “爷就不信真有那么难找,你先回府,我去卖香料的地儿转一转。”陈彪叉着腰,冲着宇文成都使劲挥手:“你快走,爷今天不走遍京城所有卖香的地儿,不回去。” 红拂脑中闪过模糊的念头。他们,在找香? 红拂心中拿定了主意,看着陈彪阔步而去的背影,提步跟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59章 巧儿的婚事 * 卖香料的铺子里头,陈彪正侧耳听掌柜的说话。 红拂拿捏了步调,掩唇轻呼:“陈将军,竟在这里碰见你了。” 陈彪疑惑抬眼,是方才李靖身边跟着的女子。 “将军在找什么香?男人不通香道,若是想送女子,红拂或许帮的上忙。”红拂拂动着睫毛,温柔道。 陈彪眼神戒备,宇文成都身中秘毒的事本就隐晦,怎么可能将勾起毒引的香名,说给别人听。 尤其是这种... 陈彪转动眼珠,从上到下的打量眼前女子。 鬓发勾卷贴在脸畔,胭脂晕红,口脂鲜艳。 衣裙勾勒身型,脸上铺满无辜之色。 陈彪向后半步,勾起嘴角:“劳姑娘费心,有没有哪种香,适合那种鲜眉亮目,年纪小一点的姑娘?” 红拂掩唇轻笑:“原来将军喜欢年纪小的。” 陈彪也笑,视线没从红拂脸上挪开:“还好吧,主要是嫌弃妆化得浓的。” “......” 红拂攥紧手绢,掂量不准这人是不是在讥讽自己。 半晌,从柜里挑出一个圆贝壳样式的凝香,掂在手里,侧头笑道:“将军不如试试这个。” 陈彪倚着柜台,指节在台上轻叩。 对上红拂兴致满满的目光,眉尾有些惊异的一跳。 好家伙,都骂这么直白了,还不走? 真耽误事。 “这个唤做蔷薇香,涂的时候只需要这样化开...”红拂纤指一转,在膏体上留下一个浅坑。 她撩起衣袖,将凝香一下一下,轻轻柔柔的揉化在手腕。 “再涂在腕上,颈后,便好了。”她涂完,神色自然的将腕子抬起,往陈彪脸边送。“将军闻闻,最适合花儿一样年纪的姑娘。” 雪白的腕子往眼前一凑,陈彪的脸立即冷下来:“姑娘。” “你来这,到底为了干什么?” 红拂笑容一僵。男人声冷似霜,让她觉着裸露的腕上都拂过冷意,下意识的就要把手往回收。 手指才刚动,手腕就被人死扣住。 紧接着就是一阵骨节错位的疼痛传来。 “你跟李靖是怎么个关系,我不关心。可若是想从我这打探什么宇文成都的消息,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陈彪视线锋利,方才这女人步履经过,他便能看出,这是个会武功的。 身姿柔媚,眼带精光,却非要装无辜纯良。 呸。 他陈彪最看不起这种,当了女表子还立牌坊的。要是说媚,风月楼里头姑娘毫不掩饰,人家为了生计,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若是说纯良... 陈彪眉心一折,一个秀气的脸涌入脑海。 他喉头一滚,又想起了方才小丫头躲闪不及的神情。 陈彪有些心烦意乱的摇摇头。 无论如何,反正不是眼前女子这样的。 秋叶簌簌,午后的街上起了风,吹得巧儿早上细心编的辫子都散了些。 她的咬着嘴唇,隔着一条门槛和半条街,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手指交叠。 陈彪脸上好像还挂着笑。 巧儿瞪大了眼,心脏微微颤抖。 宇文府前,“飓风”抖着光亮的毛发,感受到了主人有些迟疑的心情,连脚步都放慢了。 宇文成都拽着缰绳,看着门高府阔的宇文府,心中疑窦丛生。 他打仗的时候审过战俘,人在惊恐交加的时候,说出的话,写出的字,都是破碎、游离甚至是狰狞的。 一如那张字条上的“娇娘”二字。 还有太子那张讳莫如深的脸,像是故意给他看个好戏一般。 所以方才他和陈彪道了别,并未回将军府歇息,而是打马回了老宅。 有小厮上前牵马,笑道:“将军回来啦,前几天老爷还在念叨想您。” 宇文成都一顿:“父亲在府上?” “奴才听说老爷出京治灾了,好像是哪个地方挨了蝗灾。” 宇文成都颔首,心中松了口气。 娇娘如今是父亲后院的人,若是他在府上,问话就变得难很多。 宇文成都心中有数,掂着手转过了长廊,正思量着如何见娇娘一面,就见后院一个女子,素衣清颜,跪在小道上。 见到宇文成都,便伏首大声道: “将军,娇娘请罪。” * 秋日风长,连落在院里的日光都只是薄薄的一层。 如意坐在后院的圆石凳上,捻着手中莹白的棋子,喃喃道: “四日了,已经四日了,成都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自上次和成都见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第一日她还能按捺住想念; 第二日她吩咐巧儿多去门口转转,省的错过了将军府来的消息。 第三日她端着刚顿好的乳鸽汤,到母亲房里旁敲侧击,想知道成都何时才能回来当值。得到的回答是,让成都多歇息几日。 今日都下午了,日头斜照,府门口半点马蹄声响的意思都没有。 如意愁云惨淡,哀嚎了一声歪在桌上。 “小姐可是在想将军?”巧儿往如意的莹玉杯中添水,侧着脸问道。 “好没良心,男人好没良心。”如意拽着巧儿一截袖子,撇着嘴角道。 那日成都身上不适,她这几日一直盼着,就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连个信儿都不传出来,如意忧心参半,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话音刚落,如意就见巧儿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后别过脸去:“茶水凉了,我给小姐换一壶去。” “......” 如意听着巧儿凌乱的脚步,疑惑着用手背贴了下杯壁。 茶水滚热,烫的她个激灵。 从宇文府回来,已经过了四日了。 宇文成都整日将自己光在屋子里,谢绝见客。 整个将军府都知道,那日将军回来时,面如寒冰,眸含幽风。 第二日,小厮洒扫的时候发现,将军院里练武用的实木桩,在泥土里断作三截。 众人不敢大声出气。所以等如意又摸到将军府上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天降甘霖般的欣喜。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陈彪守在门口,嗫嚅道。 “为什么?”如意蹙着秀眉,盯着紧闭的房门。 “因为娇娘...” “?”如意眉头紧锁,眼神刀子一样的扫过陈彪。 “不,不是郡主想的那样。娇娘不是年轻女子,是他母亲当年的侍女。” 如意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陈彪咽了口口水,缓缓道:“当年夫人入府的时候,连个贴身侍女都没带来,娇娘还是宇文化及那老头子亲自指派给她的。” “夫人和老头子感情还不错,过了不到一年就有了宇文成都...后来夫人故去,娇娘被老头子收进后院,做了侍妾。” “我知道的都是宇文成都讲给我听的,我也没见过夫人本人。”陈彪黯了语气:“除了宇文老头子,这世上见过夫人,还看着宇文成都长大的,唯有娇娘一人。” 如意默然。 她从未在成都口中,听过有关母亲的丝毫,更别提做侍女的娇娘。 京中传闻宇文化及对亡妻用情至深,这么多年连个平妻也未曾立。可对于这位亡妻身世家境,却只字未提。 可纵是平民之家,也不至于出嫁连贴身侍女都不带一个。 如意望着沉寂的门,一时间有些紧张。 如意曾问过母亲,成都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晋王妃有些茫然,而后晃了晃头,感慨道: “二十多年前,我们家和宇文家还不熟识。宇文化及进京的时候见过一次,她那时候撩开车帘,一见便个刚柔并济的女子。” 见如意蹙眉,陈彪宽慰道:“郡主,这世上除了你,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安慰他。” 如意眸光微动,眼底是温柔坚定的水波:“你先下去吧,我来试试。” 陈彪下了台阶,退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道: “郡主,巧儿...没跟你一起来吗?” 如意推门的手一顿,回想起巧儿有些凌乱的脚步,和眼底的水雾,转身朗声道: “她最近都不来了,前日她父母将她接了回去,告了长假。” “长假?因何会告长假。”陈彪低头喃喃。 如意冷瞥一眼:“姑娘家,忙活婚事自然会久一点。” 说罢,不等陈彪反应,便推开宇文成都的房门,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0章 成都小时候 * 门被“吱呀”的一声推开,屋内却没响起一点响声。 如意踏着门缝渗进来的阳光,站在了屋子中央。 宇文成都的屋中素净,案上斜歪着几个乌粗瓷的酒壶,却不见宇文成都的影子。 “成都?”如意轻唤,字在唇齿间咬的极柔。 无人吭声,只听见内室发出窸窣的响声。 如意正迟疑着,要不要转过这层山水隔断的屏风。就见身前晃过一个高大的黑影,随后颈上一重,熟悉的味道萦绕周围。 男人埋在她颈窝里,一手环她腰肢。 手臂劲厉,在如意柔软的衣裙上叩出下陷的勒痕。 如意有些意外的伸出手,犹豫的搭上男人肩膀,试探道:“成都,你怎么啦?” “意儿。”宇文成都依旧埋着头,哑声道。 “是我。” “如意。”成都手臂收紧,直勒到两人距离更近。 “我在。”如意心中微动,有些心疼的在男人肩上轻拍两下。 如意听着男人心跳律动,感受着潮湿的呼吸铺在自己颈窝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笨拙又脆弱的舔舐爪牙。 好半晌,才感觉到宇文成都抬头,目光铺在她的脸畔。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意对上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的不舍猛跳。 她拉过宇文成都的手,装作若无其事道: “让我闻闻,喝酒了吗?” 宇文成都垂眸:“昨晚喝的了,一点点。” “要不要跟我讲讲为什么喝酒?” 成都身子一顿,拉过如意的手,转过屏风,走到美人榻边上。 “嗯?”如意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宇文成都臂上用力,架住她两个胳膊,再向上轻轻一提,就将人放稳在榻上。 这张小榻虽不是正榻,只供宇文成都平日里读书小憩用。但成都身量高,如意即使端坐在上面,脚离地面仍有余地。 如意瞥了一眼地面,想看看自己绣鞋离地面的距离。 却发现宇文成都膝盖轻弯,仰头和她视线相接:“意儿那日问我母亲的故事,如今还想不想听?” 如意默然点头。 宇文成都直视着她,漆黑的剑眉底下,似有珠流璧转,时光翻覆而过。 半晌,他张口哑声道: “我母亲是个江湖女子。” “她曾经抱我在屋外晒太阳,戳着我的眉心,给我讲她和父亲的爱情故事。” 宇文成都声线渺远,像兜转回了金光铺满院落的和煦春日。 “她说父亲那时候行径陇西,身子那么薄,还被同车的亲兄弟暗算。三招两式就被掀出了车,脑门在石头上磕了碗大的一块伤,血糊了眼睛,流了半脸。” “我母亲看他可怜,将他带回家里医治。一来二去,便这么生了感情。” “她说我父亲虽然一脸书生样,志向却比云天都高。义气加身,半点不输他师兄师弟那种舞刀弄枪的男人。日后若是做了官,定是个纵横正气,嫉恶如仇的父母官。” 如意看宇文成都神色平淡,语气却十足温柔,像怕惊扰了话中人一样。 如意有些感慨,她没忘了宇文化及是什么样的。 她早就从父母口中听说。入朝之前,宇文化及便像剔腐肉一般,铲除了大房和三房更加贪婪骄横的兄长和庶弟。而后以一己之力,从千牛备身起家,撑起了外强中干的上柱国府。 如意一贯觉得,宇文化及恃才而骄,手段狠辣。却没曾想,震荡门楣的宇文化及,竟然还有纯然的少年一面。 如意歪头看他:“然后呢?” “再后来,母亲嫁入宇文府,便有了我。” 宇文成都微微停顿,音色被哽在喉间。 他幼时不懂,只觉得每当他拽着她袖子,稚气询问自己可有外祖母时,母亲语带黯然。 可如今他才明白,母亲为这门婚事牺牲了多少。 宇文府那时凋僻府门没落,内院各房,勾心斗角的事情层出不穷,绝对不是她一个笑游江湖的单纯女子能对付的来的。 可她为了父亲,执意入府。临行连个侍女都没有,只带了满腔滚烫的心意和三尺长剑。 更别提亲人的祝福。 成都长指黯然握拳,睫毛轻落,遮住了眼帘后的颤抖。 如意对上他悲伤的神色,有些疑惑的不知如何张口。 京中传言,宇文成都的生母早在生他之时,便难产故去。可听成都的意思,他与母亲分明有过一段闲适的时光,日子平静悠长。 半晌,她轻抚成都肩膀,心疼道:“成都,别难过。” “你母亲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这么难过。” 成都摇摇头:“我只是,替母亲觉得不值。” 前日他回了老宅,娇娘声泪俱下,磕着头同自己请罪。 她掩着面哽咽: “奴婢这么多年就想,夫人练武,那么好的身体底子,孕中又养的那么精细。纵然大房用了几次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可都被悉数躲过去了。因何故就一病不起。 “直到前日,夫人忌日,老爷大醉了一场。醉中将奴婢误认成了夫人,拽着奴婢的手,哭着说自己错了,不该给夫人喂红花汤,不该想要堕掉将军你,不该害了夫人性命...” 娇娘伸手抹泪:“奴婢忽然就想起来,当年大房怕夫人先诞下男嗣,令家主偏颇老爷。于是没少在夫人汤里加东西,都被奴婢悉数躲过去了,还告诉老爷。” “老爷当时横眉竖立,警告奴婢不许说出去,更不许告诉夫人,还拿奴婢全家的安危来威胁。 “孕中之人,一旦吃了红花,轻则胎位不稳,重则流血小产...奴婢不曾想,让夫人坏了身子骨,让夫人血崩,让夫人早早离世的,竟是老爷。” 娇娘啜泣声渐大,最后变成了嚎哭:““奴婢不明白啊!夫人那么珍惜将军你,有几次脱力昏厥,产婆说已初显血崩之态。她是咬着牙拼了命,才将你生出来啊!老爷,老爷怎么舍得?” 宇文成都如遭雷击,娇娘的话搅得他一颗心木僵着疼。 他长指握拳,青筋暴凸,整个身子都微微颤动。 他听懂了,娇娘不是来请自己的罪,是来请他父亲宇文化及的罪的。 到一个儿子的面前,道出他的父亲毒杀了他的母亲的罪。理由是,想扼杀尚为胎形的自己。 宇文成都眼中血丝盘踞纵横,破碎又艰辛的记忆,疲惫的涌到眼前。 是母亲抱着自己在院中晒太阳的场景。 因为生产,她身子孱弱不堪,只陪了他短短四年,便黯然故去。即使是陪着他的日子,也靠药材掉着性命,身上连抱他久站的力气都没有。 总是如此,她平日里见了他,也都是乐呵呵的。 春日日头足,她会将矮冬瓜一样的他放在膝头。一边轻摇蒲扇,给他送一阵凉凉的香风。一边与他说一些有意思的小事。 她笑着说:“你父亲,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心眼,那点肚量还没针鼻大。” “从前我与我师兄关系近,他羡慕我们青梅竹马,大了也像亲生兄妹一般。暗戳戳的嫉妒了好久,连师兄为数不多的来看我,也没给人家好脸子。” 母亲将他整齐的头发揉乱,对着小成都不满的眼神,笑呵呵的戳他脸蛋:“连你也是吃了他心眼小的亏。” “他老觉着我生你的时候,太过艰难,险些命都丢了,还落了病根儿。这才对你横眉冷对,过于严厉的哦。” 宇文成都记得,因为身怀胎毒,他自小也身体瘦弱,几岁了还没凳子腿高。可那时父亲对他的无能和孱弱嗤之以鼻,严厉的像不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连刚学骑马未抓紧缰绳,从马背上跌落,嘴角都锵破了皮,父亲也是冷眼看着,并未出声。 他不曾有怨言,因为母亲不止一次的揉着他的头,温声细语道: “他只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爱争爱抢,跟生怕你把他的爱分走一样。我们家成都放心好了,他和我一样爱你。哪有作父亲,不爱自己儿子的。” 宇文成都点头,从此牢记在心。 所以在摔了马之后,母亲满眼心疼,惊诧的指着他嘴角的伤口,问他怎么搞的的时候。 他也是咧嘴一笑,敷衍了事。 甚至在夹菜的时候,只吃面前的。怕筷子伸远了,让母亲发现自己因为摔马而酸痛颤抖的手臂。 所以在母亲刚刚故去,就被父亲扔进深山学武的时候,并无半分怨言。 尽管他那时候还没板凳高,稚嫩的脸上满是母亲故去的脆弱和悲伤。 没人将他抱进怀里,轻声安慰。 直到他出发去太行的前一晚,父亲才冷瞥他一眼,说了自母亲离世之后与他讲的第一句话。 他说:“去吧,你母亲希望你如此。” 于是还没满五岁的宇文成都,拄着削木做的,比他高上许多的拐杖,擦去满脸泪痕,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幽深的太行山。 在他稚嫩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才留不住,护不了身边重要的人。 等到他真的学有所成,也许...事情就不会如此了。 所以等他行过磐石,绕过猛兽,蹒跚又心惊胆战的途径沉睡的草蛇之后,即便力尽虚脱,倒在枝桠丛生的野地里时,也奋力抓住身边人的裤脚。 他长开干涸皲裂的嘴唇,稚气又坚定的道: “师傅,我想学武,请收我为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1章 李世民再访 彼时的□□还是潇洒隐居,不问世俗的年轻人,见了他,疑惑道:“你小小年纪,为何这么执着学武,你知不知道这太行山有多危险,你一个小孩便敢闯进来。” 疲惫的成都没说是父亲将自己送山前,让他独自前往。而是从容道:“听闻太行有高人,能不能碰到,全凭缘分。成都觉得一人前来,心更诚些。” □□拎起他小小的身子:“好家伙,还心诚,把我当菩萨呢。” □□打量小成都面容,心中生了一缕疑惑。便问: “你要拜我为师,小子,我问你,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小小的宇文成都心思流转,霍然回到了母亲抱他在膝头,与他讲书的和煦午后。 他张口,声音与记忆中温柔轻语的女声重叠: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眉心猛的一跳,改拎为抱:“小子,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宇文成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浑身疲惫不堪,刚要开口,便眼皮一重,昏睡了过去。 □□怀抱着小成都,大掌拢着他脏兮兮的小手,往山顶的竹林走去。 那里竹芽吐绿,枝桠初成。晶莹的露水足得很,养的万物都茁壮肥硕。薄雾轻笼,像是老天舍给游子的世外桃源。 □□满意的直点头。 这一去,便是十余年。 “成都...”如意看他神色,止不住的心疼。 “我母亲并非和京中传言一般,在生我的时候就故去了。”宇文成都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缓过神道。 “那时候宇文府不安宁,大房和三房为了在我祖父面前争长孙,没少在我母亲孕时添堵。后来母亲生产困难,父亲便顺势造出母亲已逝的假象,让大房三房少折腾些,好让我母亲养身体。” 宇文成都神色晦暗,手指止不住的收紧。 他现在没法想象,当时狠心给母亲灌堕胎药的父亲,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又是如何哄骗。 也不敢去想,当对外宣称自己妻子因为难产离世时,他是真的想为她辟一处净土,还是想为将来铺路。 他想象不出,在自己母亲香消玉殒之时,他父亲是真的难过,还是意料之中。 如意刚想张口,就听见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将军,是郡主身边的巧儿。”陈彪有点雀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门响的那一刻,成都就敛了情绪,冲如意轻声道: “能找到这来,应当是急事。” 如意亲自去开了门,入目的便是巧儿一张焦急的脸。 “小姐,家里忽然来了客人,说是特意来拜见小姐你。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想了法子将人拖住。怕是撑不了太久,小姐得快点回去,等一会儿王妃亲自到小姐房里去寻,就都露馅了。” 如意皱着眉:“是什么客人,为何非要见我?” “......”巧儿揪着袖口,视线游离着,有些迟疑着不愿张口。 “你说啊,这都是自己人,到底是谁来了?” 巧儿咬了咬牙,清声道:“是...李世民李公子。” “他说从陇西给小姐带了礼物,一定要见你亲自打开。” “......” 空气冷滞了几瞬。 陈彪最先开口,笑道:“这人可真是个勇士。” 话音刚落,就被宇文成都冷眼扫过。 马上干巴巴的道:“我的意思是,前几天街上碰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刚从陇西回来吗?这又从陇西回来一趟,真厉害,一天什么也没干光来回跑着玩了。” 如意拧着绣眉,心中略有惊异。 以她对李世民的了解,她那日将话说的那么清楚,按理说李世民不可能再纠缠不放的。 “如意,看巧儿这么着急,你就先回去。我穿的不整齐,我让陈彪送你们。”宇文成都侧头看她。 “我要你送我。”如意抬眸,语气坚定。 宇文成都一怔,还是轻轻点头。 秋日宽阔平坦的路上,马蹄声清脆,笃笃向前。 在拐进后门的竹叶中之前,如意提着裙摆,轻敷在宇文成都耳边: “你不要走,就在这等我。就一会儿,摆平了我就出来,我有礼物给你。” 少女柔软的唇离自己太近,呼出的气潮湿的铺在自己耳廓处。 宇文成都下意识的紧绷了身体,轻轻点头。 “我认真的,你一定要等我。”如意眼中明媚。视线里像是融了三月朝阳,能将一切映得雪亮。 宇文成都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眉头紧锁,看起来甚是不好亲近。眼角锋利,像两柄贪得无厌的钩子。 贪图着,想离这光亮近一点,再进一点。 他收回视线,负手点头。 视线追随着那片娇俏的衣裙,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拐角。 如意一路衣裙翻滚,从后门到寝院这条路,走的飞快。 进了前厅,就见李世民正低头摆弄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都没注意到她已经进来。 如意轻咳一声。 “郡主?”李世民抬头,眼中雀跃,“小厮说郡主在午睡,是世民来的不是时候。” 如意对上李世民的脸,竟从男人的眼周看出几丝疲态。 像许久没睡过好觉一样。 “是我让李公子久等了。听传话说,公子有事找我?”如意坐在李世民对面,捧起杯盏,喝了一大口香茶。 这一路走的太急了,还好赶上了。 李世民勾起嘴角,将檀香木的盒子推到如意面前,清朗道: “之前世民说,要再重新寻一份礼物,送给郡主。这便是了。” 檀香木约莫有手心那般大小,古朴大方的样式,还隐约向外散着幽香。 如意有些狐疑的打开,入目的是一颗乌色香丸。 味道甜腻,有隐约的梨香扑面而来。 “这是陇西一种特别的香,味道浓郁别致,从西域传来,鲜少有人用。”李世民顿了顿,“上次我们一道吃饭,宇文将军的副将问的,正是这种香。” 如意眉心一抖:“你往返陇西,就是为了找这个香?” “世民承诺了要送郡主礼物。”李世民语气平稳。“只是这香,没想象中的好找,世民也费了些时日。” 如意有些感慨。 她能猜出那日陈彪那么激动,大抵是和成都有关。而且既然事关香料,多半和成都的毒引有所关联。 所以这几日,尽管她没见到成都的人,但还是留了心,暗中派人出门调查此香。 得到的结果皆是——此香过于罕见,上一批从陇西抵京的货,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被卖了干净。 物极稀。有市无价让如意头疼了很久。 她没想到,李世民完全不知道事情原委,只是在一个饭局的功夫,就能看出此香对宇文成都意义重大,并且日夜兼程的将东西带过来。 沉默了半晌,如意才张口: “李世民,多谢你。” 李世民眨了眨疲惫的眼,一字一句道:“郡主不必言谢。无论郡主和将军怎么想,世民是真心觉得,二位可以交,值得交。” “我李世民对朋友,不用谈谢字。” 宇文成都一直在后门等着,秋日里白日短,只不久天幕就露了夜色。 他抬起眸子往门口竹荫处一望,便见到如意提着裙摆,在华星秋月底下,冲他跑来。 她眉目鲜亮,看见他还在,下意识的弯了眉眼: “我来给你贺生。” 见宇文成都明显茫然的神情,如意拢紧了披风,郑重道: “成都,你的生辰快到了。” “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礼物我还没赶完。但是还好,还没到正日子。今日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先给你另一份礼物。” “我需要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如意勾起唇角,面上微微泛红。 马蹄周转,最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 如意打量着面前小院,有些感慨的惊叹出声。 宇文成都这人啊,还是有些私藏的东西的。 小院在京城的东南角,本是个僻静小巷,可转过幽静,却赫然是个景观精致的桃源。 虽还未完全竣工,但绝对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庭中水塘有将军府的两倍大。月光倾泻,水波澄澈透亮。塘中莲叶铺天,偶有妃色花苞婷立其中,映得整个水景活泼有致。 “你怎么想着,建了这么一个地儿?” “近日才新建的,都是我一手监工,除了几个我几个心腹,少有人知。”宇文成都负手跟在如意身后。 “少有人知,那宇文将军还带我来?”如意有意想让成都心情好些,眯着眼笑问。 “是早了些...”成都语气微顿。 “不过,本就是为你建的。” 他的如意生性烂漫,晋王府的几尺高墙都拦不住,心飞一样的总想往外跑。 若是日后他二人成家,宇文府毕竟人多眼杂,如意难免需要顾及言行举止。 可若是在外面有几处宅子,还按照她喜欢的感觉布置。 水波竹桥相映,岸上草木葱郁。 而且只有他二人。如意会过得更轻快些,更明媚些。 如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从前是怎么感觉的,竟会觉得宇文成都,木讷,呆板,不懂浪漫? 这是她在话本子中都没见过的细致和浪漫。 小姑娘的圆滚滚的杏眸,不自觉的就盛了两汪水。 成都见状,转开话题道:“我的礼物呢,是什么?” 如意吸了下鼻子,透过眼中潮湿的水雾,看向宇文成都的目光有些羞赧。 她素手解开宽大的披风,露出许久之前买回来的舞服,缓缓道: “是一支舞。” 小姑娘耳根处像涨潮了似的,漫上层层霞色: “成都,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想陪着你一起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2章 如意的舞姿 * 月逆行云,光亮倾泻而下,拂绡似的铺遍整个池塘。 莲叶光泽莹润,在院中开出一片灿烂星河。 如意素手轻抬,纤指从宽袖中游出,遥指天畔。 “此舞名作月游。听闻有‘月寄相思,游左以伴’的意思。” “嗯。”成都轻轻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如意唇瓣轻启,清甜的歌声在风中响起。 “清江社雨初晴,秋香吹彻高堂晓——” 如意罗裙轻旋,层叠的裙摆芙蕖一样转开来。 她望着眼前人漆黑的眉宇,心中涌起一阵暖融融的欢喜。 做此舞的女子,在院中对着明月清风,甩袖为舞,希望当空皓月能看见听见,能替她将思念送到边关。 前世无数个不眠夜晚,她曾对着庭院高墙,团团净月,许愿梦里相见。 希望梦里宇文成都身着轻铠,马尾高束。一脸骄矜的冷漠和坦荡,还是曾经少年模样。 “沔水春深,屏山月淡,吟鞭俱到——” 如意轻掂脚尖,腰肢用力,水袖柔放。 沔水春深,屏山月淡。 她还未与他一道去过沔水青山。连他小时候常呆的地方都没去过。 她记得成都说过,他长自太行,那里有一片深翠的竹林,晨时会起大雾。 他常同晨雾一道起床,练功吟诵。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幼时的成都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会和现在的沉稳冷硬截然相反,会长着肉垫一样的小手,像大人讨要一个抱抱。 还是会揉着朦胧的睡眼,起个大早,去捉弄巢穴里安睡的莺鸟。 “知他费己,雁边红粒,马边青草——” 如意手腕轻摇,莲步变换,佩环相撞叮当作响。 知他费己... 在上辈子遥远的往昔,她曾对着给她牵马的他颐指气使,骂他是个只懂武功的莽夫。 她那时候仰着下巴,说话间带着要命的骄傲和不屑。 她道:“君子绝对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君子,应当儒雅风流,写得一手好文章。更应当四海交友,不拘此一格。” 那日光暗,时间又远,她记不起成都的脸色。 如今回想,只记得那日是上元佳节,火树银花在夜幕中朵朵绽放,亮的夺目。 成都来时,给她揣了包桂花糕。 恍惚间,她从前尘的记忆中,看见少年冷硬又羞赧的脸。 她接过包得严密整齐的纸包,对他倾吐恶言。 如意觉着,她当时一定将成都一颗滚烫的初心,斩得七零八落。 柔软干净的心意,被她碾得不值一文。 她坏透了。 再开口时,清脆的鹂音已含了悲音。 “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如意步移渐慢,望向眼前人的目光里,含了丝丝水雾。 重叠两生,她何其有幸,能再见他音容。 她见过他在崖边勒马。跌落时风急,他不惜将身体垫在下面,只为了护着她。 她见过他在箭雨里抽身向前。拖着伤痛的肩膀,伸手横档,不顾蜿蜒而下的鲜血。 她见过他在一众人前举杯,敛下平日的慢热和骄矜,无比真诚的和救过她的人道谢。 一曲完毕,如意收了舞袖,轻轻喘息。 宇文成都垂眸看着眼前身影,眸子里翻动着数不清的炙热。 如意眉间印着红殷,圆滚滚的杏眼舒展开,里头还残留着舞动时候的热切。 她轻喘着,胸口随着一起一伏,连眼皮都沾着桃粉。 宇文成都腕上一动,就将人拉到了怀里。 怀抱着小姑娘柔软的身体,宇文成都心中前所未有的鼓胀。 他将如意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贴她的耳朵,缓缓道: “谢谢意儿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一曲“月游”,他看懂了。 所隔何处,相思总有月寄。 他自从失去母亲,就没再过过生辰。太行山上,师傅和师弟都是粗心到能跟野猪干架的人,没人问他生辰。 知道自己生辰的父亲...自小连怀抱都没舍得给他过。 这些他都不在意。寒冰里呆久了的人,并不会觉得冰河冻水有多艰苦。 只是眼前的人,记得他生辰,会给他做阳春面,会发现他的异常,偷跑出府,来敲他的门。 会对着他的眼,轻声宽慰: “若是你母亲还在,肯定舍不得你这么难过。” “成都,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想陪你过。” 他将怀里的小人儿拥得紧紧的。 热烫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接踵而来,他一垂眸,就能看见怀里小人儿绯红的耳尖和不停颤动的睫毛。 成都得意不已的轻笑。 这是他第一次觉着,有一个怀抱,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 翌日,宇文成都睡到天破大晓了才醒来。 日光顺着脂纸,柔和明亮的渗进屋内。 一夜无梦。 自打他在娇娘那里知道父亲害死母亲的真相后,已经许久都没睡这么好了。 成都将脸埋在掌心,半晌才回过神来。 昨晚的记忆太甜美,不仅有月下纵舞,还有最后小姑娘临走时,印在自己脸畔的轻轻一吻。 柔软的触感擦过,一丝热意转瞬既逝。 看着小姑娘拐进府门,轻轻走远,他才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宇文成都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就听门外笃笃的敲门声。 “你说訾阳家崽子睡到现在,能不能是睡晕过去了。” “啧啧,温柔乡啊...” 宇文成都听出是金参子和陈彪的声音,又听清两人在说什么,有点想扶额。半晌才出声道: “我醒着呢,进来吧。” 成都扯了件外袍,将束带系好,准备专心听两人说话。 “嚯,终于缓过神来了。果然还是如意郡主好使,这就满面红光的了。”陈彪并不知晓娇娘所言,只见宇文成都颓废了几天,并没当什么大事。 宇文成都倒水的动作一顿:“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有事,正事。”说及正事,金参子嬉笑的面容瞬间正经起来。 “郡主送过来的香丸正是胸腹难受的那种。我琢磨了几种毒物,略有些思绪。不过配制解药,恐怕需要些时日。” 成都侧耳认真听,默然点头:“没事,你慢慢研究。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你是死不了,有人可是死了。我俩来就是为了再提醒你一遍,下次多多留意,到底什么时候能闻到这种香,具体在哪,都记清楚了。”陈彪抱着臂,瞪着宇文成都。 “谁的嫌疑都不能放过。能在你身上下毒的人,手里肯定有引你毒发的毒引。这香气就是一个线索,顺着这个线,大约能找到这么多年对你居心叵测之人。” 宇文成都垂下眼帘,手指黯然的收紧。 向他下毒之人,大抵上已经明了了。 据娇娘所言,父亲亲手给母亲喂了红花。孕中女子服红花,就算侥幸生了孩子,孩子也多夭折多病。 他自小体带的胎毒,便是出自他敬爱的父亲之手。 见宇文成都眉目锁紧,陈彪呼道: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成都敛下情绪,冲二人轻轻点头,又道:“你方才说,谁死了?” 陈彪的表情立刻严肃,吸了一口气:“娇娘。” “......” “老宅那边传过来,说是本来宇文大人今天就抵京了,娇娘昨日却自杀没了。”陈彪打量着成都脸色,娇娘此人身份特殊,凡是和夫人沾边的,宇文成都都会百般关照。 “确定了是自杀?”成都抬眼,目光紧盯。 “老宅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落水,之所以说是自杀,是因为在她房里发现了遗书。没说原因,主要就是说自己死后如何安置,东西怎么分之类的。” 对上成都谨慎的目光,又加了一句:“经过府里熟识的人辨认,字是娇娘亲手写的。” 宇文成都沉默不语。 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中涌出。 若是说娇娘是因为将母亲的真相告诉自己,怕父亲回来责罚,畏罪自杀。那从最开始就没必要在院中长跪请罪。 而且他平日鲜少回老宅,可娇娘就像捏准了他会来一样,早早跪好在路边等他。 太子明明前几日还特意来自己府上,备礼拉拢。如今费尽心思塞进来的一个条子,真的只是为了揭露他宇文家家长里短的事,让他和父亲反目成仇? 太子又是如何知晓当年的隐情的。娇娘被他父亲收入房中,平日里鲜少出府,怎么可能认识并且得罪了太子? 不管是有意无意,娇娘将一切时间点掐的太准,像是刻意把事情揭露出来,又刻意抓紧去自杀一样。 生怕被人再次盘问。 宇文成都脑中一刹那精光一闪。 除非... “你们说这娇娘,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陈彪皱着眉,说出的话和宇文成都想法交叠。 两人眼神相接,都看见了浓浓的疑雾。 还没等说话,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敲门声。小厮语调颤抖着来报: “将军!你可在里边?老宅那边出大事啦!” “有一群官府的兵将府给围住,还说要进去搜,搜到了就立马抄家,府中老小都没一个好下场。” 宇文成都眉心一皱,拂袖而起,问道:“我父...宇文大人呢,在府里吗?不是说他今日抵京吗?” 来报的小厮急的快要哭出来:“在呢,都在呢。将军你快去看看吧。” 宇文成都眉心锁的更紧,有人能在宇文化及在的情况下,围了宇文府。这等胆子,怕是直接得了皇上授意。 “金参子你留在府里,陈彪,跟我走一趟。” 宇文成都扣紧衣袖,飞身上马,飓风长嘶一声,纵身向宇文府驰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3章 府前对峙时 * 晋王府前,乌衣裹身的是宇文府的家奴。棍棒向外,将家主宇文化及和少数家眷围在中央。 来人列作四排,着整齐划一的红底玄色猎铠,盘扣上镶漆金狮首。手中利刃出鞘,寒光熠熠,远远看去气势逼人。 宇文成都轻勒马缰,视线向领头的骏马上看去。 来者淡黄金纹的轻铠,眼中轻蔑,一脸的成竹在胸。 太子... 双方对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太子殿下在此,还不赶紧让开。” “光天化日的围了我们府邸,还拿不出皇上的圣职。既是太子就更该以身作则,遵循法度。如今私闯民宅,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殿下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宇文府若是真的没问题,那便根本没必要在这费口舌,让街上人笑话,一搜便知,殿下亲自还宇文大人清白。” “什么清白不清白,本来就是你们诬陷在先。”一个宇文府家奴呛声道。 “阿平!”宇文化及怒喝一声,“太子面前口出狂言,晚上自行去领板子。” 宇文成都目光触及自己父亲,眉心立刻蹙起。缰绳攥紧,努力稳了心神,继续仔细听现在的情况。 宇文化及转过脸,语气和方才训斥人时的冷怒截然相反: “殿下确实误会。臣刚从荆州赈灾归来,上午刚从御书房回来,并未接到官府的搜查令。” 太子剃着手指,稳坐马上,向下瞥了一眼躬身行礼的宇文化及,悠然道: “大人先不用管这些,孤这次是替百姓请愿,听荆州的百姓说,朝廷运去的大批米面,到了灾民手里就变成了米糠。更巧的是,孤听说最近京中有人不老实,试图积聚钱财,私藏盔甲以做坏事。” “两件事连在一起,孤不禁起疑,赈灾的大批钱财都跑哪去了,难道真被人都积聚起来了不成?” 宇文化及仍弓着身,朗声作答:“太子忧心子民,臣能明白。但是米面粮糠一事,臣今晚可以写一封奏疏,明日早朝就奉送皇上。皇上若是应允,臣自当亲自开了宇文府的大门,随便搜查。” “兜兜绕绕,满口没用的话——”杨勇手上拿了一柄玉剑,说着就要抽出,号令将士硬闯。 “叮——” 刚出鞘的利剑,被飞来石子敲钟,震瑟着又弹回鞘里。 石子上凝了内力,太子被震得半臂发麻,怒目圆瞪,喝道: “是谁?!” 石子飞来的动作太小,无人见到太子受辱,只见这人忽然凌厉怒喊。众人都回头望去。 只见四列后方,男人身纵高马,宽肩窄腰,一身玄黑滚云的披风裹身。长眸沉玉,剑眉微蹙,年轻的脸庞冷漠又硬朗。 待到看清了男人的脸,太子方拿着刀剑的将士,都觉得手上兵刃一沉,方才想硬闯的心不自觉的怯了下来。 他扯过马缰,站到杨勇面前,淡声道: “是末将宇文成都,太子光临末将老宅,可是有要紧事?” * 晋王府后院,如意正在给成都的生辰礼物做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针脚缝紧,六股的丝线被日光照的柔和明亮。 如意正欣赏着,就听外边笃笃的脚步传来。 “小姐!方才出去采买的小厮回来说,宇文府被太子殿下带兵围了!两方连剑都□□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血溅当场的。”巧儿跃进门槛,火急火燎道。 “?” 如意手中线停不及,生生在指头上扎成一个朱红的鲜艳血珠。 她盯着摇摇欲坠的血滴,猛然想起了上辈子秋日的事。 前世太子以谋反之名,同样围了宇文府。 太子拖到天黑时辰到了,宫门关闭,没人再能跑进皇宫跟皇帝报信。在硬闯搜查宇文府时,声称找到了千幅盔甲,咬定了宇文化及的造反之名。 如意现在想,宇文化及那种混迹官场的老狐狸,何至于将盔甲放在明面上等你来找。 定是太子有意栽赃,蓄力剪掉晋王党的羽翼。 从那以后,晋王党和太子党连面子都撕破了,朝堂之上针锋相对,朝堂下暗中动手。 第二日皇爷爷看着搜出来的罪证,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嫡长子宇文成都将军位被削,也一道入了昭狱。 虽然有晋王里外打点,最后又沉冤昭雪,但是天牢的艰苦宇文成都没少去一份。 如意手指蜷紧,急问:“父王母亲可在府中?” 巧儿摇头:“城郊那带也遭了蝗灾,王爷王妃一大早就出去慰问灾民了,没传信儿说今天回不回来。” “......”如意秀眉紧蹙,抬眸看了一眼晕黄的天色。 宫门马上就要关了。 如意飞快的冲出门槛,扯了门口下人手中的马匹,飞驰而去。 巧儿追在后面,呼哧带喘的只见到自家小姐翻飞的衣帛。 “小姐!!” “你找人去盯着点情况,别让太子到时候信口雌黄,连个证人都没有。”如意没回头,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去很远。 只留下巧儿站在拉长的斜阳里,看着远去的身影,嗫喏道:“奴婢是想说...小姐你骑的那匹没安马鞍啊!” 宫中有规矩,没人能在此纵马,如意银丝白履的绣鞋踏在宫道上,一路上走的飞快,连引路的小太监都跟着变作了小跑。 “郡主,郡主,奴才知道你急,但是今日是皇上跟库莫奚使臣会面的日子。这还在聊着呢。” 如意闻言脚步一顿:“是库莫奚的使臣?” 小太监连忙陪笑:“没错,就是咱北边那个库莫奚。您也知道,库莫奚一向倨傲,好不容易有使臣来,皇上肯定想谈好这把事,您说是不是?” “......” 如意眉间快皱出丘壑了。 如意抬眼,本为甘霖救旱的御书房门前,站着一排手持拂尘,面色凝重的老太监。个个脸上都写满了: 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汉白玉砖石的宫道旁,日光的最后一缕光亮像斩人的刀一般,垂落人间,又陡然收回。 金光带走,最后一点光也随着黑暗降临而消失殆尽。 远处宫门,有锵锵击钟声传来:“时辰到,关宫门——” 宇文府门前的太子,静视着这点光亮的坠落。 天黑了,宫门也就关了。都不用惦记眼前这些人会不会偷跑出去报信了,报也敲不开皇宫的门。 只要他明日将千副盔甲摆在父皇面前,造反之名这一扣,没人会再追究自己强闯宇文府这一遭事。 杨勇眼露笑意,视线扫过薄纸一般的宇文化及,就像在看一块滋滋冒油的肥肉。 世人皆知宇文化及是他二弟杨广的走狗,宇文化及造反,他这皇位夺来了还能自己坐不成? 若是此次栽赃宇文化及成了,再向当着父皇的面,将“桃花阁”的事情抖搂出来。 他就不信,他二弟杨广,还能高枕无忧,一边惦记着东宫之位,一边在晋王位上敛名纳贤,高枕无忧? 杨勇心中冷笑一声—— 真有意思,他要这个满口兄弟情谊的东西输得连亵裤都不剩。 杨勇抬眸,看向面前冷硬英俊的男人,笑道: “孤已经和宇文将军僵持了这么久,算是给足了你面子罢。孤知道你的本事,若是真拿家伙打起来,孤这几行亲兵恐怕坚持不下来一刻钟。” “但是问题是,宇文小将军,你真的敢打孤的人吗?” 宇文成都颔首,没去回太子的挑衅。只沉着眉眼,将金镗从左手挪动到更顺手的右掌。 “还不让吗?将军想好了?”杨勇看着他动作,咬着后槽牙。 他生为贵胄,自小没人日日跟他说“不”字。反而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上,次次碰壁。 宇文成都颔首不语,“飓风”喷着马息,半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好好好!宇文将军可真是好样的!”他向后一望,抬起手臂: “孤的亲兵听令——宇文府积聚钱财,私藏盔甲,偷建私狱,大有谋反之意。孤身为太子,督办此事义不容辞。你们尽管进去搜,但凡找到了东西,孤对罪行绝不姑息!” “找到了的人,有金银赏!!” 红底乌铠的太子亲兵闻言微撤后腿,紧扣刀刃,做好了俯冲突围之状。 “搜!!” 混乱的脚步声霎时间响起,太子亲兵开始硬闯府门。 宇文成都看着乌泱向前的太子亲兵,眼中寒光闪烁,反握了镗身,露出棍身的一侧向外。 方才宇文府叫嚣的‘阿平’被打倒在地,成都勒住缰绳,正想提镗向前,就听不远处马蹄声笃笃响起。 同时响彻的还有一道尖锐的喊声: “皇后娘娘驾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4章 宇文府私狱 金纹祥云滚边的凤鸾车辇破月而来。 众人怔愣了一瞬,纷纷撇下手中武器,立即伏倒跪拜。膝盖弯下,眼仁却不自觉的上扬,想看看当今皇后是怎么副表情。 众人屏息,只见一只金缕火凤的丝绸锦靴从车上踏出。 蓝帽红缨的小太监,连忙以背相撑。 日落后光暗,等到人已经悠然步至府前了,众人才看清她样貌——皇后束着九贞髻,两鬓对称插着两支碧玉的翡翠钗朵,一眼望去端庄又华贵。 眉眼间流着威严,鼻梁高挺,是独孤贵女的尊贵象征。 紧跟其后的,还有晋王府的如意郡主。 杨勇高扬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僵在半空里,惊诧又愤恨的咬牙。 杨懿?!杨广,又是他好二弟杨广!竟然将母后搬过来阻拦他的事!他怎么还不死?! 独孤氏的目光扫过杨勇,蚕眉狠狠一皱,扬声喝道: “勇儿!你母后在此,你也要骑在马上看吗?” “......”杨勇晃过神来,慌忙下马,跪在独孤氏脚边,脸色微变道:“母后恕罪。儿臣知道母后一贯就寝早,一时间晃了神。” 杨勇的面容,五分都肖独孤氏,也最得独孤氏庇护。 可母亲近在眼前,杨勇却紧张的拽紧了衣角。 独孤氏对他向来严厉,因是长子,自襁褓到弱冠,就没有对他要求松了的时候。 冬日卯时,天还黝黑,他睁着惺忪睡眼不愿意背书,独孤氏能亲自拿着戒尺,打到他哭嚎认错为止。 夏日炎热,他腿上拴着钟鼎重的沙袋,在校场里扎马步。独孤氏扑着羽扇,沉默的看他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独孤氏看着太子低下去的脑袋,暗自叹了口气。 她这好儿子惯会给她找事。 皇上正在跟库莫奚使臣谈判。库莫奚族落嚣张跋扈,为乱遥北,劫掳边城。此番前来,若是谈得拢,边境平稳无忧。若是谈不拢,库莫奚狮子大开口,那便唯有打这一条路。 宇文成都因为大胜戎狄,如今备受百姓信赖。 她这蠢儿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宇文家的麻烦,简直是脑子被猪拱了。 独孤氏冷哼一声:“本宫倒是想早早就寝。” 杨勇计划被打乱,本就怒火中烧,一听这话,目光冷扫过独孤氏身后的如意: “什么人敢去打搅母后安眠,儿臣砍了她的脑袋。” 独孤氏狠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她转动凤眸,看向伏跪的宇文化及:“宇文大人请起,本宫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事情来龙去脉。勇儿治国之道学的还不纯熟,什么话都往心里去。” “今日之事,本宫替宇文府撑腰,太子回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是也请宇文大人别计较他这份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 宇文化及视线在皇后身后的如意身上,停留了一瞬。闻言又“咚”的一声跪稳了身子,双手交叠,捧得高过额头: “皇后娘娘言重,今日之事,是臣之过。米面换做糠粮一事,今日被臣疏漏,未及时禀告皇上。太子忧国忧民,并无过错。劳烦娘娘奔波,是臣之错。” 如意看着宇文化及谦卑恭逊的姿态,心中抽了抽唇角。 老狐狸啊... 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还能脸挂甜笑的给你擦鞋。末了还要道一声:“此鞋以灰尘掩面,定是因为臣长得丑,不配见到它,是臣的过错。” 皇后和宇文化及两人,还在八面玲珑的交涉。如意抬眼,望向宇文成都—— 正巧他也凝眸看着自己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皇奶奶带来的琉璃凤灯太亮,如意分明从那双潭水深涌的黑眸里,看见了温柔涌动。 正此时,独孤氏转了话头,看向宇文成都,笑道:“宇文小将军今日也操劳了,想要什么补偿,是要本宫搭鸳鸯桥还是想要赏,本宫都能允。” 独孤氏意有所指,她相信宇文成都自然听得懂。 鸳鸯桥啊,自然搭有情人。当时皇上提及赐婚两人,被宇文成都婉拒。晚上还回来跟她描述,说这成都啊,面色凝重,怕是无意。 她那是便摇头说不然。 世上之爱,并非只有占有一种。 今日看见如意那张急得莹白的小脸,便更笃定了。若这宇文小将军真的无意,那如意可会为了他,宫里宫外,折腾来折腾去的。 老二家的那闺女,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骄扈。 宇文成都正身行礼,长眸里面晦暗攒动:“多谢皇后娘娘。末将并不需要其他奖赏,只是请娘娘做监督,还我宇文府一个清誉。” “太子今日来,是怀疑宇文府藏盔甲铁器,纳灾民钱财,建私监密道,有谋反之心。末将拦着不让入内,并非真的窝藏祸心,而是宇文家一向忠君,君未有令,臣不敢动。” 他声音清朗,凿凿间犹如金石相击。 “如今皇后娘娘来了,宇文家忠君之心就全了。所以末将恳请,搜查宇文府!” 宛若一声惊雷,太子身后的亲兵面面相觑。 太子的脸色青紫,咬着后槽牙:“宇文将军,母后都来了,今日都是误会。” 宇文成都颔首:“是误会就更要解清。” “你别不吃软硬...” “太子!”独孤氏冷喝他一声,顿了一顿,“宇文将军的忠君之心,本宫看清了。既是如此,就叫你带来的人,按照宇文小将军说的,搜吧。” “本宫就在这看着,不会有偏颇。” 红底玄铠的亲兵鱼贯而入,宇文成都脚步未移,玉面冷硬,神色淡然。 没过多久,太子亲兵们各自拎着搜到的东西,鱼贯出来。 瞄了一眼自家太子像吞了老鼠一样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将东西放到地上。 独孤氏瞥了一眼:“报吧。” 一个亲兵放下手中刀枪剑戟,棍棒刺锤,呼哧带喘的道:“皇后娘娘,搜出了好多种兵刃。” “草民觉着,就算宇文将军为武将,也不可能会用这么多种类的兵器。定是给他人准备的。” 宇文成都冷瞥了一眼,淡淡道: “会用。” “......” 众人缄默。 宇文成都用脚尖踮起一支倒刺戟,轻握在手,理所当然道:“都会用。” “娘娘可用看我挨个演示?” “......” 太子眉目怒立,咬着后槽牙瞪了方才拿兵器出来的亲兵一眼。 百斤重的铁戟在宇文成都手里轻的跟擀面杖一样,你是有病才拿武器说事。 第二个亲兵见状上前,放下手中一柄金鞘龙纹的佩刀,胸有成竹道: “启禀娘娘,草民发现了这个。此刀不仅用宝石镶嵌,雕刻神龙图腾。还被放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想来是日后他造反用的令刀。” “......” 太子喜而扼腕,瞪大了眼看地上的龙刀。 越看越...熟悉... 半晌后,杨勇猛然想起,此刀是一次文宴,父皇以此为赏,即兴所赠。 皇后显然也记得这柄刀,笑道:“没想到宇文大人还专门找了屋子放它。” 宇文化及拱礼:“皇上赏赐,臣不供奉才叫不敬。” 杨勇咬牙扶额,攥着拳瞪着那个的满面红光,自信非常的亲兵。 蠢货。 回去就扒了他的皮。 第三个亲兵前跨一步,两手空空。见了皇后行礼道:“启禀娘娘,草民在宇文大人寝卧旁边一间屋子,发现了一间私狱。” “!!!” 太子怒目圆瞪,眼底飘出了点惊诧的火光。 他的本意便是栽赃,根本没想过宇文府是否真的能有什么造反苗头。 私狱不算稀奇。不仅政府没明令禁止,而且但凡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家中,大多都心照不宣的设了几个。谁家能没个私通告状,需要整治的奴婢小厮呢。 但被放在明面上,放在当今皇后的眼前,那罪名可就大起来了。 杨勇瞥了一眼宇文化及的脸色,老狐狸一贯冷静的面容,像烤坏了的瓷胎一样,露出了一丝裂缝。 杨勇心里更有底了,嘴角咧开,朗声道:“快带孤去看看!” 廊檐回转,一道朴素的石板路通向宇文化及的屋子。 “太子殿下,您看,就是这了。”亲兵指着贴着宇文化及屋室的那扇门道。 推开闭着的门,里面横然是一道铁栅栏。 众人倒吸一口气,眼神冒光,像窥见了什么惊天秘密。 跟在身后的宇文化及也看见了,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亲兵一边带着路,一边谄媚的介绍道:“娘娘您看,门口就设栅栏了,里面一定刑具完善,是间残酷监牢。” 转过栅栏后的屏风,领路的亲兵脚步顿住。 眼睛圆瞪,写满了不可置信。直到一束浅柔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才晃过神来。 紧跟其后的一众人等,也看清了亲兵疑惑。 铁栅栏和山水屏风之后,是华贵典雅的女居室。床榻,梳妆台都是用的讲究的檀木,梳妆台上圆铜镜光可鉴人,清晰柔亮。 窗扇方正诗意,纵是深夜,也能见到月盘柔亮,似挂窗前。可想而知白天里,日光铺洒入屋,该是如何明媚。 “......” 太子扬起的嘴角也在一瞬间绷直。 他从未见过如此气派考究的私狱,就是比肩京城富贾家的主母寝卧,也丝毫不输。 杨勇拳头紧攥,不肯接受自己今日计划未成,还在母后面前胡闹一场的现实。 一个念头飞袭他脑海—— 杨勇面向宇文化及,嘲讽开口道:“宇文大人,门前设铁栏,门后是女子寝卧,大人莫不是,强抢了什么不愿屈从的美人,或者...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5章 美强惨男主 “太子!!”独孤氏怒喝。 宇文化及面色僵硬,抖着嘴唇,瘦削到有些刻薄的脸上集聚了几丝愠怒。 “此乃臣家事。”他顿了顿,继续严声道:“太子今日未带皇上手谕,便想搜查臣府邸,臣并无怨言。您手下的人,找到一间屋子,便说是私狱。进而又在臣亡妻的寝卧里,出言侮辱。依太子看,臣谋反的罪名,可坐实了?” “大人与其话说的这么冤枉,不如将这屋子的用途跟孤解释...”太子一顿,愕然反应过来:“亡妻?” 杨勇茫然抬眸,对上宇文化及的一张冰霜覆满的一张脸。 “......” 在他印象里,这老东西虽手段狠辣,但逢人一向是挂笑的。这么猛的一看,像是砸碎了他什么珍世稀宝一般。 “杨勇!”独孤氏凤眸怒立,“今日还没胡闹够吗?!贯会给你父皇丢人。” 给父皇丢人。 这是杨勇心中的一块痛处。二弟跑马疆场,拉弓射猎,就叫给父皇长脸。他猎物高叠,就叫为君不懂仁爱。二弟文词诗赋写得好,就叫给父皇长脸。他文压朝臣,就叫不懂招纳贤才,只懂出风头。 杨勇气郁脑门,瞪圆了眼,气不能冲着皇后,只能向宇文化及怒喝: “扯谎倒是快!就算是先夫人的寝卧,有什么必要安铁栅栏。孤进来时看了,那栅栏分明是在外面落锁,宇文大人,门一层锁,栅栏一层锁,你别要跟我说,是里面人自己想锁的。” 杨勇视线划过人后的宇文成都,见他也拧眉去望那道栅栏,顿时心里有了底。 “而且,京中谁不知晓,宇文夫人是难产故去的,大人这道栅栏,说是拦先夫人,未免有些太牵强。” 宇文化及抖着唇,脸涨得通红,胸口上下起伏:“我夫人,并不是难产故去,京中传闻并不属实!她故去之前,被病症所困,行为不能自控,所以我修这一道栅栏,太子这回,听懂了吗?!” 他声音破碎又愤怒,像是摔裂的瓷杯碴子。 被冒犯的太过,向来注重礼节的宇文化及,连“臣”都忘了用。 向来乖顺的犬猛然暴起,冲他一通猛吠。太子脑中一片空白。 宇文成都也是。 宇文化及的话像长着毒牙的银环蛇,在他脑中嘶嘶作响。 他沉着脸,胸中苦涩和愤怒交织冲撞,疯狂撞击他的心门。 故去之前,被病症所困。 他可真会说。 何种病症能让人抓肝挠腮,绞尽脑汁的想往外跑,以至于要立一扇铁栅栏封着? 他看着宇文化及忿然的、像遭了天大诬陷是的脸,成都紧绷着嘴角,咬的银牙尽碎。 他记得母亲故去前那半个月。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刚买来的花环,咧着嘴的往母亲房中去。才刚到门口,就见娇娘端着茶水托盘,有些慌张的向外迈。 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急切。 “娇娘姐姐...” “哎呦。” 宇文成都躲闪不及,乌衣玄袍的小身子像多出来的一截门槛。娇娘一个不慎,脚下踉跄一下,拌在柔软低矮的小成都身上,“哐当”一声便砸在了地上。 娇娘摔得发髻都歪了,一看同样摔得不轻的小公子,吓得嗓音都是游离的: “公子,公子,有没有事?” 宇文成都摇摇头,低眸去看,自己方才捧着的花环,被娇娘手中的茶具砸了个正着——花瓣七零八落,狼狈混着淋漓茶水、泥土,甚至被瓷片割破。 小成都眨眨眼,“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娇娘急忙去哄,手才刚捂到他嘴边,就听里面传来宇文化及的一声怒喝: “哭什么?!将他抱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让他再过来。” 小成都张着嘴怔愣了一瞬,哭的更响了。 娇娘连忙爬起身,顾不得地上七零八落的瓷片和花藤,抱着小成都就往他房里跑。 不知道是不是成都的错觉,他从娇娘凌乱的脚步声后面,听见了一个巴掌声。 不响亮,但十足清晰。像一个虚弱的病人,卯足了力,挥出的一掌。 那往后再许多天,他不被允许去见母亲。他哭哑了嗓子,踢走盛上来的菜盘,拒绝同父亲请安。 那也没得以见到母亲。 再然后,便是府中突有一日,下人厨娘,都伏倒哭嚎,俱是悲音。 他日他才知道,他没有母亲了。 他母亲不在了。 他这么多年来,无数次醉酒之后,都想杀到老宅去,扯着父亲的衣领,好好问问他,当年为何不让自己见母亲。 如果他让了,自己是不是有机会,把杜鹃花环戴到母亲头上。 是不是有机会,看她温柔的笑,然后揉乱他的头顶。 是不是第二日,仍然能跑到街上编花环的老伯身旁,继续兴奋骄傲的大声道:“请您再帮我编一个,要和昨日一样的,花还是要那种花瓣最大,颜色最艳丽的。” 是不是...日子还能这么平和幸福的继续下去。 但是他没有,他没去诘问父亲,因为他也亲眼见着母亲故去后,父亲脸上浑浊的泪。 直到前几日,娇娘伏跪在他身旁请罪,字字都像穿云箭一般,落入他耳里,血淋淋的。 她说:“当时夫人病重,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就想趁着最后的时间,见见往日故人...夫人才刚提,想和自己师兄一叙,老爷就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都白了。还说...有他在,夫人别想出这个门一步。” “但其实...夫人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下榻了。” 宇文成都闭上眼睛。 思绪已经疲惫,只能无力的想...被病症所困,所以才建此铁栏... 父亲...宇文化及...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他被黝黑酸涩的记忆裹挟,耳朵听不见前方人言语,只觉得人面兽心的怪物在自己耳边盘旋,呼出来的是腥风,露出一条肮脏、腥臭的舌头,似乎叫嚣着,要将正直碾碎虚伪,善良撕作假笑。 就差一瞬,就要将黏湿的舌苔贴上自己。 成都觉得自己衣袖一沉。 这感觉太轻,正当他以为自己感觉错了,衣袖又是一沉。 轻轻的,细微的,沐雨春风般的。 成都猛然从淋漓的记忆里抽身,低眸去看。 小姑娘眨着圆滚滚的杏眼,长而浓的睫毛后面,瞳仁微颤。 如意拽了两下,见人回神,便忧心的小声道:“成都,你可还好,你额头都在出汗。” 宇文成都缓过神来,才发觉哪只额上,他整个身体已然是冷汗津津。 “我没事,放心。” 他将字句含糊在齿间,落在如意耳中,更像一声轻而缓的叹息。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只能跟着心疼。 正偏头看着,就听前面独孤氏和宇文化及的谈话中,喊了成都的名字。 如意连忙收回视线,微微偏头。 “成都,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可是真的同意了?”独孤氏笑着道,看起来心情煞好,和方才对着太子,眉目凌厉的样子判若两人。 “?”宇文成都眉心微蹙。 “方才皇奶奶和...宇文大人,在谈赈灾的白面变成糠粮的事。宇文大人说,赈灾不利,是他之过。今日在御书房里,晋王殿下请命再去赈灾,宇文大人已经向皇爷爷提议将你带着。”如意连忙上前,小声跟他解释道。 成都轻轻点头,表示听懂了。 落在皇后眼里,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在答,他是自愿请命的,旋即笑开道:“荆南蝗灾肆虐,荆北又紧邻库莫奚,百姓难以安定。宇文小将军能有这份心,本宫甚是欣慰。” “......” 成都视线在皇后身旁的宇文化及身上,挺了一瞬,便毫无波澜的转开。 他拱手,还是那个恭敬淡漠的宇文成都,淡声道:“皇后谬赞了,是末将份内的事。” 独孤氏摆了摆手,视线在宇文成都和如意身上流转了一圈,随即笑道:“正巧如意也在,此番你父亲也会一道去荆州,你也跟着一起吧,从小吃惯了富贵米长大的,去看看人间疾苦。” 如意福身称是。 一时拥挤的内室,在道谢的话说完之后,仿佛尘埃落定,一场太子堵门,皇后救场的闹剧就此收尾。 可夜色昏暗,杨勇又低垂着头,没人看到他听闻“荆州”二字时,眼里闪过的浓烈精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6章 落脚客栈喽 西风凛冽,水草承露。 京城到荆州路远,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在官道上跑了几日,也只走了大半的路。 车近遥北,偶尔能听见飞鹰俯冲,戛然长鸣一声,扑腾着翅膀在车顶掠过。 如意抬帘看了一眼糊粥一样的天色,向车外的小厮道:“去问问晋王,应该是要变天了,若是天黑之前我们赶不到驿馆,那就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小厮应着,快步跑走。 如意没撂下车帘,而是素手一动,将车帘卷得高高的。 从她的角度看去,宇文成都背影挺拔,跨坐马上,“飓风”毛发黑亮,抖着四只白如冻雪的马蹄,稳驮着俊朗的主人。看上去甚是英武。 小姑娘嘴角微勾,视线向前望着。 她就不信,这人听见她声音,还能不回过头来。 遥北的凉风习习,吹得她鬓发都微散。 “......”还真没回过头来。 如意吃了瘪,刚想把帘子撂下,就见林之俏也将脑袋凑过来,一面看着外面,一面同她笑语:“成都没听见?” “不可能听不见,他的耳力,飞鹰闪几下翅膀他都能听清。”如意杏眼中闪过落寞,扁扁嘴道。 “那也不一定,眼下路上这么多人,分神了也说不定。就比如那个金参子,平日里研读起医术来,就是个老聋子。”林之俏伸手拍拍如意的脑袋,安慰道。 “......” 正当车中空气凝滞,两人都眉头紧锁之时。有人轻敲车壁,发出“笃笃”的两声召唤。 “谁啊?”林之俏抬声问。 “是我。”金参子的声里带着不用言说的愉悦,“师妹你唤我?” “我模模糊糊的听见你叫我,怕错过你有事要说,特意来领骂。” “......”这时候耳朵倒是灵。 林之俏掀开车帘,瞪了他一眼。刚转过头,就发现如意晶亮的目光里满是戏谑,连忙转移话题道: “谁也想不到,成都生辰的时候能在路上啊,小如意先别难受,大不了咱到了荆州,再给他补一个生辰礼。” 如意张了张口,复又闭上,脸上微微发烫,嗫喏道:“生辰礼...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晚上约他出来,然后给他啊。”林之俏眯了眼,看了一眼耳根绯红的小如意,抚掌笑道。 “不太好办,这属于私会。” 林之俏冷不丁的了拍一下如意脑门:“你俩私会的次数还少了?我听说,晋王家的小郡主,可威风了,长街纵马,打架斗殴,就没个守规矩的时候。这怎么一碰见宇文成都就胆怂呢?” “那不一样,此次父王母亲都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私会...呃...有点难度。”如意捂住脑门,舒展开圆润的杏眼。 两人对看一眼,手支着桌案,又开始托着下巴想办法。 正当两人都眉头紧锁之时。又有人轻敲车壁。 金参子的声音无比熟捻:“你俩聊好了吗,师妹,你真不想骂我吗?” “......” 天欲降雨,众人不得已,今夜先在“地缘客栈”落脚。此处离荆州地界还有五十里,明日加紧点脚程,约莫着也要到了。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圆脸老伯,来时老伯正在院里劈柴,见了这么多人,一双拙手在下襟上来回蹭,弯腰上前,急忙道: “老爷们,客官们,可是要住店啊?” “住店。照着我们人数准备房间就好。”宇文成都长眸低垂,看了一眼地上被劈开的木柴,淡淡道。 老伯眼神自然而然的在来的几位爷身上疾扫。为首的此人,宽肩窄腰,一身玄色素袍裹身,长指下压着一柄渔月佩刀。眸若沉玉,明亮却淡漠非常。 是个练家子。 再向后看,是个衣着简朴,但步履不凡的一对中年夫妇。旁边还跟着个头戴青白斗笠的妙龄女子,虽未见面容,但就是单凭伸出来那只手——肤如冻雪,色近脂玉,就能知道这定是哪家的金贵小姐。 “好好好,客官们快里面请。小店啊,上下两层,咱这些人,正好住的满满当当。”圆脸大伯笑起来憨厚,“天色晚了,几位爷可吃饭了,用不用小的待会做好了给各位爷送屋里去?肯定热乎的。” 宇文成都点头,将晋王和如意的屋子亲自检查了一遍,才退回房去。 才刚出门,就见圆脸掌柜提着热水,敲门进来:“客官都看好啦,咱家这地儿虽小,但是东西全和,还干净,客官有什么要的,叫我便是。” 宇文成都颔首,接过茶杯放在唇边。 “几位是不是去荆州看地的,属你们有眼光啊,这时候地最是便宜,待这蝗灾好了的那天,这地皮得翻两番。” 成都攥着茶杯的长指一顿,随即神色自若问:“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来过几批了?” “这个...小的有些记不住了。”掌柜的抬眸看了宇文成都一眼,飞快道:“客官,您是姑爷吧?” 掌柜看宇文成都面色不算太硬,肥厚的嘴唇上下一碰,八卦的圆脸往前凑。 “?” “不是,小的无意冒犯,都是瞎猜的。”掌柜连忙摆手,“客官要是没什么事,小的这就下去了。” 得到男人应允,圆脸老板忙不迭的拎着水壶,咯吱咯吱的下了木楼梯。 厨房里锅正开着,晕白的水汽中,一双凝白如冻雪的纤手将木质的锅盖掀起,另一只手持着一双长竹筷,正将锅里的面条悉数捞出,均匀码进圆口粗瓷碗中。 小褐菇滑嫩,鲜蔬碧翠,牛肉丸子对半劈开,浸着香油的内馅敞了口,向外喷着热气。怕成都觉得味道淡,她还特意盛了一小瓷碟辣酱,一同端在盘里。 等到掌柜的走进,女子才抬起美目,将碎银放在灶台上,问道:“他在屋里吗?” “在呢,姑娘上去便是。”掌柜的擦了把灶台,面上一喜:“这公子可真是好福气,竟然能让姑娘你亲自下厨。” 如意端着托盘,轻轻的笑:“今日是他的生辰。” 小姑娘面上盛着笑意,转过楼梯,敲响了宇文成都的房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如意怕引起父王母亲注意,只得压低了声:“成都,是我,你在吗?” “......”还是无人回应。 如意面上闪过疑惑,黛眉轻蹙,伸出手轻推房门。 “吱呀”一声,虚掩着的木门,轻轻一碰便开了。 屋中空无一人。 “方才还说人就在楼上,就这一会儿人跑哪去了?”如意有些疑惑,将托盘放在桌上,伸手碰了碰茶杯的杯壁。 还是热的。 “估计是下楼嘱咐陈彪晚上盯梢,或者安置马匹的事了吧。”如意将门继续虚掩上,回到桌边,撑着下巴等着。 今日,还未寻到机会同他说生辰快乐呢。 这一等便是许久。 直等到如意支着下巴的手臂酸麻,眼皮像是沾了铅粉,热气四溢的面条逐渐凉透,天边也露了月色,房门才再一次被推开。 看见圆桌前,支棱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成都惊道:“如意!你怎么来啦?” 如意掀开桃粉的眼皮,困意将小姑娘的脸都熏得红扑扑,见了熟悉的男人,闷声嘟囔道: “我干等你也不回来,面都凉了...” 成都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圆碗,时间过了太久,油花都变得浑浊,凝在了碗沿。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过来了,怎么没提前知会我一声。”成都弯下膝盖,与座上的人平齐,伸掌撑住如意困倦的脑袋瓜,解释道:“我方才去找晋王殿下议事了。” “议出什么来了?”如意睁着略带睡意的杏眼,里面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成都心中微动,哑着声,将方才的事都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荆州百姓不堪蝗灾侵扰,为了果腹,低价把田地卖给他处富商?”如意含着睡意的眼,立马变得清明。 成都点头:“听方才客栈掌柜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一年蝗灾,就算是颗粒无收,也不至于低价将日后的饭碗都卖了。老百姓种了这么多年地,连这点道理,还能不懂?”如意疑道。 “寻常人家,除非走投无路,不然不可能卖地。”宇文成都顿了一顿,“只怕,这荆州蝗灾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太多。” “.....”如意咬着嘴唇,贝齿在柔软的唇腹上轻轻下陷。 宇文成都喉结一滚,望着小姑娘的眼神晦暗了许多。 “那...”如意刚想张口,眼前就猛的一黑,紧接着唇上就覆上灼热的温度。 男人清冽又熟悉的气息就充盈在她唇舌之间,又潮又湿的呼吸扑在她脸畔,如意的耳根像烧红了的火腿。 她将眼皮抬起一个小缝,迷蒙又潋滟的看着仅在咫尺的俊脸。 男人剑眉冷峻,因为正动.情的吸.吮着她,竟给这份冷峻添了几分柔色。脸型也好看,就这么亲她的时候,下巴微抬,颌骨下头青筋微微耸动着,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是要将猎物嚼碎咬尽前的匿伏。 如意看得呼吸都发紧。 视线一丝一缕的往回挪...眼睛也好看,睫毛浓密长顺的,漆黑的鸦羽一样。眸子黑亮,望向自己的时候像能将人看透一样。 等等...眼睛?! 如意吓得心中猛跳,连忙阖上眼,只留簌簌睫羽。 “这个时候也敢睁眼?”威慑的声音让怀中纤软的身子一颤。 成都恋恋不舍的离开蜜糖一样的嘴唇,胸膛起伏着,跟她贴的极紧,有些懊恼的将俊脸埋在她颈窝。 他喉咙发干,响起的声音暗哑,还带着热气: “等从荆州回去,我就跟晋王提亲,将你娶进门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7章 本将军难受 如意轻喘着,眸子湿漉漉的,轻咬着嘴唇不开口。 脑子里霍然闪过林之俏在马车里的戏言——“听闻晋王家的小郡主,可威风了,只是一见着宇文将军就胆怂。” 胆怂? 如意望着近在咫尺的嘴唇,不自禁的用视线偷偷描摹。 成都的嘴唇,亲上去时是微凉的,含在口中时陡然升温,像一簇轻而易举就能点着的火,火焰扬得眼前人影都变得模糊躁热。湿热的唇舌交缠磨蹭,亲密的喘息和吸吮的水声交叠,最后分开时,俨然变得水润嫣红。 眼含炙热,唇留红丝,眼神像是密密匝匝,叫人无处可逃的筛网。 半点都不是禁欲孤傲的宇文将军该有的样子! 如意有些难堪的慌忙闭上眼。 一边吸气一边懊恼,自己这点出息!明明是个重活一世之人,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耽于欲海,只不过一浪一浪的热气扑来,就能没出息到将自己近乎溺毙。 “......”如意脸红的像新娘子花嫁后面,炸裂铺地的爆竹花。 宇文成都也不好受。小姑娘软嫩的身子就在自己怀里,一低头,就能闻到阵阵幽香,勾魂似的,引着自己离她近一分,再近一分。 直到两人的皮肤隔着两层衣物紧贴,才算不得已的餍足。 这一个动作刚被满足,下一个难受的事就接踵而来。 他贴的太紧,小姑娘上下那点柔软起伏,都叫他感受了个正着。 绵绵软软的...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成都脑里的弦,绷紧挣扎了一瞬,而后“嗡”的一声就断了。 他就是脑子有病,才在皇上面前闹那没有用的别扭,说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在赐婚的时候推脱。若是那时候懂点事,现在出使荆州,还至于两人连房间都隔了那么远? 宇文成都扣在如意腰间的大手,难耐的攥紧,又僵硬的张开。 最后恼怒的在小姑娘腰间一掐,嗓音干哑:“不等回京,这边事情解决完,路上我就要找晋王说此事。” 小姑娘脸埋在他怀里,听了他又热又烫的话,闷声的笑。 “还笑。”成都低眸看怀里耸动的脑袋瓜,视线正好扫过已然冰冷的面碗,按捺住异样的嗓音,道:“怎么想来给我送面?” 如意猛然抬起头:“你忘记了?” 成都眉间有些疑容:“什么忘记了?” “日子啊。今日是什么日子?” “......”成都眼中光亮一跃,神情须臾之间变得泠冽。 “今日...唔。”如意才刚张口,嘴就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掌捂住。 成都将人拢紧了,敷在她耳边轻喃:“有人来了,好几个,都是会武功的。” 如意屏住呼吸,不多时,就听见楼梯上零碎的交谈声传来。 “大哥,你有把握吗,我今日离远了偷偷看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身高条顺的男的,肯定是个练家子。别临时开这一个张,就把兄弟几个折进去了。其实光是楼下绑着的那小子,就够哥几个吃喝玩乐一辈子的了。” 圆脸掌柜冷瞥他一眼,啐了一口:“净他.娘的会说丧气话。你若是嫌钱多,抓紧滚。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方才他那个小娘子给他做面的时候,我早就下好料了,现在人都睡得熟熟的了。” “看他壮的跟牛似的,我特意下了两倍。”圆脸掌柜一脚踹在方才伙计的小腿上,“够毒倒四个你了。” 楼梯木板的吱呀声停了,几人到了二层房间门口,有人问道:“大哥,先搜哪间,小娘子那间还是她准姑爷那间?” “姑爷那间,听说今日是这人的生辰,那他那定少不了什么金银宝物。跟上,快点,进去搜。” 宇文成都望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和几个风雨欲来的身影,按紧了腰上佩刀。 直到生辰二字撞入自己耳膜,他才在屏息之间身子一动,有些诧异的望向怀中人。 原来她急急忙忙的赶来,在自己房中枯等,等到寿面从热变凉,是这个原因。 是为了在漫长颠簸的行旅里头,给他一份重视和偏爱。 成都咧开嘴角。 门外窸窣脚步声渐近,如意眉头深蹙,见到男人低下眸子,脸上露出跟野甸子里的狗熊一样的憨笑。 小姑娘心跳如鼓,抬起莹白如玉的纤手,毫不客气的往狗熊脸上招呼: “笑什么呢,咱都掉黑店窝里了,人都来了。” 成都猛然挨了一下,也不恼,甚至有闲心在如意脖颈边蹭一下,淡声道: “没事,再来几个我也对付得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脂纸,门外观望的人显然听见了动静,连忙呼道:“老大!有动静!” “愣着干嘛,闯啊!” 才举起刀,薄脆的木门应声而裂,银刀一旋,刀光像长了眼睛,在圆脸掌柜的胖脖上一横,晃得他瞳仁震颤。 “大,大侠,有话好好说,小的不过是带人来给您提壶热水烫脚,并无他意,并无他意啊。” 剩下四个拎着刀的伙计,被门板的冲力阵倒在地,捂着胸口,面面相觑。 “烫脚?你误了我正事。”宇文成都声线暗哑,显然没从方才的欲/求不满中脱离出来。 银刀逼紧咽喉。 “说,除了我,还有没有人饭菜里被你下了迷药?” 圆脸掌柜嘴上含糊着,眼睛飘向如意站着的门边,疯狂向四个痴呆的伙计使眼色。 “将军,他药直接下在饭菜里的,恐怕所有人都有份。”陈彪的声音猛然从楼下传来。 掌柜逮准了机会,一面猛的挣脱,一面冲着伙计大喊:“蠢货,捉那个女人啊!” 成都闻声,手中银刀一闪,肥胖的脖颈立刻涌出一串鲜艳血珠。 宇文成都没理男人哀嚎声,向陈彪吩咐: “找人将地下的人绑了,你去王爷房间。” “是。” “王...王爷?!”掌柜手上沾着脖子上淌下来的血,听了两人对话,瞳孔不可置信的睁大,连手都在抖。 “这会儿怕了,方才扬言要抓郡主的时候怎么不怕呢?” “郡主?!”掌柜转动眼珠,望向如意的惊恐万分。 楼下尚未昏迷的晋王护卫纷纷涌入,将掌柜人等五花大绑,扔到墙根,排做一排。 陈彪到各屋巡查了情况,回来拱手禀报:“将军,晋王妃昏迷,王爷只服用了少量带迷药的水,现在全身无力,但是意识清醒,传话此事让将军去全权去办。” 成都微微点头,问道:“金参子呢?” 林之俏从厨房出来,手上拎着一个捆绑着的物件,往厅中地上一扔。 林之俏扶额:“晕了,不过他晕之前,说了这饭菜里下的,只是普通蒙汗药,睡一觉等劲力过了也就好了。” 陈彪狐疑:“他知道是蒙汗药,怎么还晕了?” “......”林之俏语噎,连忙转移话题道:“...再不先看看我在厨房里找到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急哨一般,都向中间的人身上望去。 被捆作一团的人,睁着一双眼角下垂的狗狗眼,被这么多人一瞅猛然慌了,又凶又结巴道: “不是,拿爷当犯人呢?我刚才都说了,我也是被这家黑店坑的,不信的去荆州城里问一问,谁不知道城南江家的名字。” “成都,估计方才这几个人说的绑在楼下,等着被敲诈的。这么瞧着,确实像个有钱人家子弟。”如意轻拽成都衣袖,低声道。 “陈彪,给人松绑。” “你方才说你是荆州人,可否与我说说这城中是何情况?”宇文成都负手站在二楼,向下问道。 “拿鼻孔跟爷说话,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江叙揉着手腕,撇着嘴道。 “怎么和将军说话呢?”陈彪伸脚就是一脚。 江叙眼中震惊压过急怒:“将军?!” 回过神来时,宇文成都已经走下楼梯。 楼梯吱呀,玄黑锦靴刚落在最后一节台阶,就听楼上被绑的掌柜猛的粗声大喊:“阿黄,大虫,快啊!” 一楼的柴房应声而破,两个持着长环杀刀的伙计猛冲而出。 宇文成都长眸微眯,佩刀横拿,下颚微扬,衣袖翻飞。刀光径直冲着两人胸腹而去。 “咚咚。” 两声沉重的坠地声,倒地之人手捂着前胸,疼的龇牙咧嘴。 “...光是用刀背就能把人打成这样。”江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刚打完架的男人。 宇文成都玉指之下银光熠熠,隔着衣物也遮不住肌肉的紧绷和张力。 江叙喉结上下滚动,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他妈的,太帅了!”江叙狗狗眼疯狂发亮,嘴咧的像石榴熟破了口,朗声道:“将军,您是将军吧,您想问荆州城的什么,来问我,快,我全知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第68章 冀州城有恙 话音刚落,林之俏抱着臂嗤笑一声:“喜欢男人啊,早说啊。” 江叙扭头看了林之俏一眼,耳根一红,喃喃着凶道:“要不是看你方才救我,小爷现在准把你头打飞。” “咕噜咕噜。” “......”江叙的脸更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硬着脸皮:“给小爷搞点吃的来,我被绑在这,一天一宿了。” 如意见状站在成都身旁,吩咐道:“现在还醒着的人,应该都是没碰店里食物的。陈彪,你同巧儿一道挑些干净的食材。” 她偏头看向江叙,脸上笑意融融:“等会我们边吃边聊。” 直到眼看着玄黑和青白的背影一同落座,江叙才觉着肩膀被人轻撞一下,一抬头,是林之俏挑着眉看好戏的脸:“看着没,这是准将军夫人,你的帅将军名花有主了,别想了。” “你乱说什么你,我什么时候...”江叙的狗狗眼睁得天圆,舌头打结着解释道。 林之俏没空理他,翩身就上前落座了。 江叙看着那一截背影,耳根更红了。 朴质油腻的四方矮桌旁,正坐着四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江叙一天没吃饭,此时筷子舞的飞快,吃的嘴唇油亮泛光。 与其说是众人一道吃饭,不如说是,众人一道观赏他吃饭。 宇文成都望着四个圆碟里盛的新鲜小炒,心中有零零碎碎的遗憾。方才如意端给他的面,若是这群墙根底下一排碍事的人,没有蒙汗药这些恼人的事。 搞不好他能在屋里,安安静静吃如意煮的生辰面。 还能将人拥进怀里,好好的亲呢一会儿。 柔软又热烫的记忆和面前冷硬乌黑的桌板对比,宇文成都脸上的冰霜渐厚。 正生着闷气,忽然手心一满,几根冰凉的玉指猛然闯入掌心,细长匀直的指头在他掌中只停留了短短一瞬。 成都慌忙要握紧,结果只握到了小姑娘留在掌心的柔软事物。 他有些怔愣的抬眼,对上的是小姑娘比初阳更明媚的一双眼。 如意翘着嘴角,葱指拢在妃粉色的唇边,偷偷冲他做了几个口型。 她说:“成都,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宇文成都长指攥紧手心中的柔软细腻的布料,一股暖流像寿面的热汤一样,从喉舌滚到他胸腹,再膨胀冲撞,用一丝一缕的暖意走满他全身。 冰霜融化,脸上开满春花。 客栈的桌下,宇文成都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摊开,睫毛簌簌的颤抖。 覆着一层薄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精致荷包。 藏蓝的绸面上缝着俊秀兰草,针脚细密,边压吉纹。 成都心头怦然一声,玉佩荷包,乃是传情递爱之物。从前他在太行习武之时,师傅訾阳曾有一枚,日日佩戴腰间,不曾离身。 他那时按着女式玉佩,心中暗含比较之意,问:“何物如此重要?” 师弟鲁莽,跟本没看上眼:“这点玩意儿珍惜的跟眼珠子似的,明日我能个你买一百个回来。” 訾阳骄傲的神情他到现在都记得,发丝露白的师傅,扬起的笑容骄傲,语气却发痴:“荷包这玩意儿,得是女子相赠,才最有面子。” 半大的宇文成都,握着润泽的玉佩,对着幽风悄悄的想。若是那个梳着双桃髻的小姑娘,有一日抽条长大,能叼着针线,摁着绣盘,把念想一针一线密密匝匝的缝进荷包里... 确实是有面子。 这么想着,成都指尖摩挲的动作里,忽然就藏了贪意。 贪的是她这一整个人。从穿针走线,到巧笑顾盼。他贪图能霸占她怀里的柔软细腻,也贪恋着能在四下无人,呼吸交织时,多在她唇齿之间停留几瞬。 十指压紧的桎梏,耳鬓贴近的厮磨怀抱,□□,爱欲,情思,所有滚烫和泪水,求饶和哀求,他统统都想占有。想在一切关于她的事物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烙上宇文成都四个大字。 荷包背面似是绣着字,指尖抚过,有不似丝绸平顺的触感。 他将荷包翻过,银线匝密,成都眼中似有一簇小小的焰火,在看见字的一瞬间雀跃着炸开。 金丝漫天。 他手指轻抚,荷包精细,上面俨然是“如意”二字。 她在送他的荷包上,细心绣制了她自己的名字。 如意...如意... 暖流在胸腔震荡,宇文成都眸光浓沉,不由分说的捞过桌板之下,如意的手。 细嫩的五指被困在自己掌间,玉色被蜜色勾缠,紧攥。 如意当着一桌人的面,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江叙扒完碗里最后一粒米,灌下一杯茶水,无比满足的一敦杯子,朗声道:“总算活过来了,将军您有什么要问的,江叙知道的,一定悉数作答。” “......” 宇文成都垂着眼,没出声作答。 “将军?”江叙满头疑窦,歪头轻唤。 手上猛的一疼,宇文成都这才抬头。 “将军,怎么了这是,蒙汗药后反劲?” “...无事,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将军想问冀州城的什么?”江叙瞪着狗狗眼,里头纯然一片。 宇文成都一个走神,手中柔荑溜走,他轻咳一声:“啊,公子说自己是荆州人士?” “没错,城南江叙。你们这么一行人,是要往城里去?是...官差?”江叙拱手,语气惴惴。 “在下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你是宇文成都?”江叙惊得握紧了腕子,“朝廷这回把宇文将军派来了,冀北有救了,看这回库莫奚还敢嚣张?” “库莫奚?冀州城离库莫奚那么远,你慢慢说,前言不搭后语的。”林之俏听的一头雾水,踢了江叙凳子一脚。 江叙沉浸在亲眼见了偶像的喜悦中,没跟他计较,眼放焰火的往前挪了挪:“是这样,你们来冀州城是来治蝗灾的吧?” 众人一齐点头。 “我就知道,上一任京城派来的官差也是这个任务。但是城中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几个脑袋拢在一起,江叙来了劲。 上一任京差...宇文化及... 如意向成都脸上瞥了一眼,继续竖着耳朵。 “首先,冀州城这些老官都烂透了,若不是他们既通外又会盘剥,冀州才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上任京官带来的第一批米面,在官府就被盘剥下了大半,最后到每家每户手里的,没三岁小孩一捧多。” “盘剥下的大米白面被当街兜售,就为了换点淌脏水的银子。家里有病人的,百姓卖了地去买一口饭吃。” “......”成都手指攥紧,百姓卖地,他方才听黑店掌柜说了。 江叙往地上啐了一口:“这群狗官,来买地的人给他们送礼塞钱,他们从中抽成,又血赚了一波。不过上一个来的狗官,还算有脑子,知道把米面兑成粗糠再运进城来。” 如意耳朵一颤,原来太子口中宇文化及的把柄,竟然是功德。 “叫什么来着,你们都是打京城来的,搞不好认识...啊,想起来了,好像姓...宇文?宇文!” 江叙被自己的话烫得从凳子上站起来,语气凌乱:“...宇文将军?” 宇文成都沉眸,淡声道:“没错,正是家父。” “......”江叙口水都咽散了。 “不是...我是...将军啊...那个,总骂冀州城的狗官骂习惯了,没有那个...侮辱令尊的意思啊。” “公子坐下继续说便可。”宇文成都扬手,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公子方才说了首先,那其次呢?” “其次就是,冀北的库莫奚,不□□分。” 如意秀眉蹙起,脑海里猛然蹦出太子大闹宇文府的那天下午。宫墙里一层外一层的小心翼翼,都说库莫奚使臣来了,这次,怕是要称臣做属国了。 上辈子...库莫奚是在父王登基后收回来的。 如意抿着嘴唇,眉心愈来愈紧。 “当然,这相比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确实没有那么紧急。不然我们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举家迁走,只留我回来找富贵儿,还被黑店逮了。” “富贵是谁?”林之俏一挑眉。 “是狗。” “别卖关子,快说城中什么事紧急?”林之俏看了一眼狗狗眼的年轻脸庞,不满道。 江叙招招手,直到三个脑袋都离自己近了些许,才吐出几个薄字。 话音才落不久,晋王屋子的木门就被笃笃敲响。 声音急促,连敲不绝。 杨广只饮了一点带蒙汗药的茶水,此时身上恢复了力气。他看了一眼尚在熟睡的萧氏,有些不耐的蹙眉,嫌敲门人过于不知礼。 “进来。” 宇文成都疾步而进,见了晋王立即拂开下袍,单膝跪下,拱手严肃道: “殿下,城中情况有异。末将恳请王爷明日一早,便带着王妃,郡主启程归京,城中大小事物,都由宇文成都一人查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