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 1.第 1 章 贞文九年,江淮行省,临淮府,浯阳县,黎水村。 迈过年坎已有月余,春寒渐消,人们蛰伏过去一个湿寒的冬天后,又重新回到了田地山野间。 村东黎镖家,坐北一排三间阔正的黄泥青瓦房,东西两溜各两间低矮的黄泥蓬草房,南边用树干和荆棘编出一堵篱笆墙,墙中间开着一扇低矮的柴门,由此圈出一个院子。 院子里,黎池白白胖胖的一团,蹲在铺着细腻泥沙的小菜圃边,圆胖的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土上写字,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神情娇憨而认真。 “小池子,一起去前山玩吧!”一个猴头猴脑的瘦黑小孩攀在篱笆墙上,朝着院子里喊道。 “澎哥哥好~我不去。”黎池转头看向院外,估计了篱笆的承重和小孩的体重,说道:“澎哥哥,篱笆墙已经很久没拆换过,怕是已经朽坏不稳当了,你当心摔着。” 猴儿样的黎澎一跃跳下篱笆墙,怪模怪样地挤挤眼、撇撇嘴,“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果然白跑一趟。” 这小池子真跟个城里小姑娘似的,整天待在家里,只是据说城里小姑娘是在家绣花,他却是整天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亏得村里的大人还说小池子‘到底是文曲星诞辰日出生的,小小年纪就是个勤奋好学的’、‘那孩子虽名为‘池’,说不得却并不是池中之物’、‘小池子啊,真是再乖巧听话不过的一个孩子了’…… “谢谢澎哥哥来喊我去玩,可奶奶嘱咐了我,要好好看家。”黎池多少知道些‘别人家的孩子’的小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我爷爷还说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哼,我看你就是个笨的。” 黎池疑惑地看着这个大爷爷家的堂哥,“啊?” 黎澎昂着头、睨着眼,一副看穿一切的智者样子,“你们家的江河湖海四兄弟都出去玩去了,就留你一个人看家,你竟然也听话不去玩,可不是笨吗?” “啊哈……”黎池一噎,“哥哥他们比我大,是去帮爷爷奶奶做活了。” “嘁!”黎澎哼笑一声,一副‘懒得揭穿你这愚蠢凡人’的样子,“你信吗?” 说完也不再管黎池的回答,抻着脖子、像只斗胜的公鸡似的,转身就跑走了。 黎池:…… 作为一根刷绿漆装嫩的老黄瓜,黎池哪会去计较‘哥哥们都出去玩,我却要看家’这样的事。何况只是大人们看他人小腿短,怕他出门摔到哪了,才借口看家好让他在家玩而已。况且他作为这家中小儿子即他爹黎棋的唯一后人,加上他小孩躯壳里的成人芯子,在家中还是颇为讨喜和受宠的。 黎池这根老黄瓜的前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他出生于一个教育不兴的深山贫农家庭,幸运的是出生的时代正好,乘着国家发展和教育改革的东风、一路读到了重点大学毕业,毕业在外闯荡两年后又参加国考、顺利上岸成为了公务员,接着边熬资历边稳扎稳打地晋升。 等他三十多岁猝死时所担任的职位,勉强说得上一句??‘寒门出贵子’,但这句话仅能通行于他出生的偏远小县的范围内。 不去说全世界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在国内甚至省内来看,他黎池也都远远算不上什么人物,经历得越多、见识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不过也只是众多普通人中的一员而已。 他顶多就是普通人中较会读书、记忆力较强的那一类人。能从教育不兴、师资不全的偏远小县的中学里,考到全国tpo3的名校,除了学习刻苦努力之外,还因为他有着比周围人都要强一些的记忆力。 可每年考上国内名校的人有多少?他黎池只是一年一度的众多之一而已。 芸芸凡人中的他,为何会在死后胎穿重生?有关这个问题,黎池尚在母胎里时就开始思考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出答案。 想不出就不想了,毕竟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发展,那更应该做的还是把握当下、规划未来。 黎池在知道他生在了一个古代封建君主专/制的社会中时,就意识到他前一世现代的记忆和经历,以后或许会成为自己的优势。 于是趁着婴儿时期幼小无事、前世的记忆尚还鲜明,就将记忆重新梳理了一番。 抛弃掉了前世生活中和官场上的人际关系网和其中人物的相关信息,以及其他一些杂乱信息。 留下了只有借鉴作用的历史知识,以及一些学科专业知识和杂学知识,然后对这些记忆进行整理归纳和强化记忆,直到他满三岁时才完成这件事,才又重新构建好新的记忆宫殿。 将可能有用的记忆存储好之后,黎池就开始规划未来。天下万民可以被粗略地分为‘士农工商’四类,可从古至今的上层阶级几乎都是‘士’,他前世也可算是‘士’中的一员,因此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条件不允许,在这个封建社会里,成为‘士’中一员绝对是最佳的出路。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朝廷选用人才的制度已发展到‘科举选士’,且历经两个王朝已经至臻成熟。现下的赵家燕王朝才迎来第二个皇帝,根据族中族长和族老们的谈论推测,贞文皇帝有着励精图治的决心和手段,显然这个王朝不像是会二世而亡的。 燕王朝开国不满百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这时科举出仕就占了天时之利。黎池每每感叹自己两世都很幸运——出生的时代很好,要是这一世生在了王朝末年或王朝更迭的动乱时代,别说科举出仕,在乱世洪流中寻得一生存落脚之处都很难。 他今世托生的人家,也非是不利科举的皂吏商户人家,而是耕读传家的农户人家,硬说官宦人家也说得上。 只因黎家虽不过是山野农村中以耕种为生的农户,朝廷上却有一位官至正三品工部右侍郎的四爷爷。虽工部在六部中权柄稍逊,四爷爷是右侍郎而不是尚书,也不是一品大员只是位居三品的高官,且那四爷爷算起来已经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就连黎池的爷爷都没见过他,可黎水村的黎家人平日里也是沾了‘正三品高管族人’的光的。 因那四爷爷是个念旧恩的,在黎水村为族人置办了百亩学田,用以扶持族中学子。这也是黎池能谋划科举出仕的经济前提,不然以自家这二十来亩薄田的家资、丰顺年景时才能勉强混个温饱的家境,读书科举,那简直是妄想。黎池打算的就是去占族中那百亩学田的出息的便宜,来资助自己读书科举,等他科举有成后再反哺族里。 只是整个黎水村里几乎都是黎家人,和黎池同辈可求学的子弟就多达四五十人,百亩学田根本供养不起这全部子弟都读书进学,因此就产生了竞争,他想从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占得一个公中出资进学的名额,就必须有所表现。 黎池‘别人家的孩子’的名声就是他特意为之,从三岁开始、经过两三年的经营,他‘乖巧懂事’、‘听话孝顺’、‘聪颖好学’……等诸此形象已经得到黎水村族人的普遍认同,再加上他于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时出生的迷信光环加成,只需最后再稍加引导,一个名额就稳妥了。 不同于前世的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当下大多平民都是一天早晚两餐。当下正是春耕前的准备时候,家里大人挨得住饿,可以等到日落后再回家吃饭,堂哥们也能在外面打鸟摸鱼来填肚子,一个人在家的黎池到午后时候,肚子就饿得开始咕噜噜叫了。 黎池熟门熟路地踱进厨房,踩在木墩子上踮起脚,在老地方??灶上烟口处,找到了用灰烬余温保温着的一小碗粟米糊糊,呼噜噜地一口气喝完,才感觉有了饱腹感。 填饱了肚子,黎池顺便把灶下的木墩子轱辘着滚到院子里,然后坐在木墩子上继续用树枝再泥土上写字。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黎池达成了默写《千字文》一百遍的成就。 《千字文》是三大蒙学读物之一,黎池在一年前读过十来遍后就背诵下来了,接着用繁体字默写全文,到刚刚已默满了一百遍。 不是黎池要和《千字文》死磕,以他的记忆力背上十来遍再默写个十来遍,就足够记牢了,主要这书是家里唯一的一本书,想要表现自己勤奋好学,可不就只能每天逮着《千字文》默写吗? 当然,《千字文》默写好后,他也可以去借《三字经》《幼学琼林》之类的蒙书,继续背诵和默写。可他虽一直经营着自己聪颖好学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形象,却不打算表现太过??仅靠自学就读完蒙书,这事已经足够显出他的不平凡来,前世见过、听闻过不少盛名累人的例证,他不打算让自己被盛名所累。 太阳还剩一小半块才完全落山的时候,爷爷黎镖和奶奶袁氏就带着一家子大小回来了。 “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爹娘!”黎池看见篱笆墙外往回走的一群人,站起身就颠颠地跑去迎接,一边跑、一边嘴甜地挨个招呼过去。 黎镖的一条腿才刚踏进院门,就挂上来了一个胖娃娃!一弯腰把香香软软的小孙儿捞进臂弯,“唉哟,爷爷的小池子哟,今儿怎么没在泥地里比划呀?” 黎池抬起一双藕节一样的胖手臂,一只搂住爷爷的脖子,一只则在空中挥舞着,“因为小池子刚刚已经默写完一百遍,完成任务了!” 把《千字文》默写一百遍,对黎池这么大的小娃娃来说,简直匪夷所思。即使平日里看着黎池像是根读书的苗子,归来的一行人也都没有相信,只当成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语。 “小池子你撒谎!我都还没有默写到一百遍呢!而且你都还没有学会怎么读,是不可能背诵了再默写的!还默写一百遍呢,哼!”大伯黎桥家的大堂哥黎江,今年虚岁已满十岁,才刚刚将《千字文》读通顺。 被抱在爷爷怀里的黎池看着可就不服气了,“江哥哥!小池子才没撒谎呢!去年爷爷教你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会读了,然后就会背诵了,然后就会默写了,今天刚好默写满一百遍,我数得清清楚楚的!” “你就撒谎!” 黎池:“我没撒谎。” “你就你就!” 黎池:……“我没我没。” …… 家里有五个‘七八嫌’的男娃娃,整天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这样的斗嘴场景时常出现,大人们在意都在意不过来,现在谁都没理会两个斗嘴的小孩,也用不上劝架。 一行人陆续进屋放下锄头镰刀家伙什后,妇女们又进厨房去做饭,爷们儿则搬个板凳或木墩子,坐在院子里和屋檐下歇息…… 黎镖抱着小孙儿坐到院子里的小木墩儿上,看看专门铺上细泥沙给孙子们练字的小菜圃,上面正写着‘谓语助者,焉哉乎也’,的确是《千字文》的最后一句,字迹横平竖直、端端正正,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岁小孩儿写的。 “唉哟,我们小池子的字写得真好。”黎镖捏捏小孙儿的白胖脸颊,一张脸上笑得沟壑纵横。 黎池被夸了,不好意思地转过脸,笑得羞赧地脆声回答:“小池子还写的不够好呢……” “哈哈……小池子已经懂得谦虚了,这是好事。” 黎池眼看着被夸得羞红了脸,神情却又带着小骄傲,呐呐着:“爷爷,嗯,小池子谦虚……” 黎镖把腿上的小孙儿放到地上,“来,爷爷的小孙儿不是已经把《千字文》默写完一百遍了?今儿再给爷爷默写一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第 2 章 黎池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好的,小池子保证全部默写出来,爷爷不信的话可以拿书对比着看!” “好!爷爷就照着书看看我们小池子写没写错。”黎镖只学了《千字文》后就没再学了,现在看着书还能通读下来,背诵却是背不完全了。“大江,去屋里把书拿来。” “好的爷爷!”黎江嘴里还在答应着,人就已经蹿进了北边的黄泥青瓦房里。 作为家里最大的孙辈,黎江胸中有着一股大哥意气,他这个大哥都才将将把书读通顺,现在小堂弟却撒谎说他已经能默写出来了,那怎么行?他可是大哥! 黎江拿来了书,歇息着没事做的大伯黎桥、二伯黎林和老三黎父也搬了板凳围坐过来,江河湖海四个堂哥也插缝围拢来,像是看什么稀奇景。 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谢谢奶奶!谢谢娘!”黎池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亲道谢。 听到这边动静的堂哥们也跑了过来,只比黎池大了几个月的黎海看着眼馋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条!三婶、三婶我也要面条!娘、娘我也要!” 这一串叠声……叫得让人脑仁疼! 还没等奶奶袁氏说话,厨房里就传出二伯母声音尖利的训斥,“叫什么叫、叫魂啦?!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吃过面条了!” “我现在还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么?!今天是你弟弟过生日,不是你!” “呜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闹!再闹看看!再闹我出来就是一顿柴火条子抽死你!” …… 黎池对眼下的场景已习以为常,其他人也同样都习惯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训斥吵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两个八仙桌坐下吃完饭后,媳妇儿们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爷们儿和奶奶袁氏就离桌,在椅子板凳上坐着歇息消食。 然后,又谈起了饭前黎池默写《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来,看来是真的读背通顺了。”老二黎林说道。 爷爷黎镖看着门外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经教他们三个小的读的,没成想两个哥哥读时小池子听了两耳朵,就能读、能背、还能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 爷爷黎镖的话落之后,屋里就静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他们心里面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一些改变,至于这改变是否划算,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蹲在门外屋檐下的黎池听清了屋里的谈话,却似没听见一样,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后,还是奶奶袁氏开口了,“小池子从小就乖巧孝顺、聪明好学,没人教他就自个儿学会了那一大本书,且他还是文曲星诞辰那天出生的,说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着就是个有造化的。” 黎镖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一个村里都能碰见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满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个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难不成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这么多个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头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没觉得怎样,“我还不知道说话要注意?这不是就家里这几个人在吗。虽说这满天下间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们小池子这样乖巧聪明,肯定他就是那个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听墙角的黎池:…… “照我说,我们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学,而且要尽快地送去,我们小池子这么聪明,晚送去一天就亏了一天。”袁氏知道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就觉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适也最划算。 一百亩的学田出息,只堪堪供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和三十来个学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学里供养出去的,还收不了三十来个学生,因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几个或十多个学生。 而这三十来个还不是每年新进的学生数量,而是族学里所有学生的数量,里面有些是读了好几年的学生,每年新进学生名额不超过五个,且在逐年减少。 五个新进名额,适龄进学的却有四五十个不止。因此今年春节开祠堂祭祖的时候,就定了每家只能有一个进学名额。 黎镖这一房,有黎桥、黎林和黎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育有江、河、湖、海、池五个儿子,五个孙辈,却只有一个进学名额。的确黎池从小就显得更加聪明好学一些,可这个名额若直接就给黎池了,不说几个还不明事的孙子会不依,就是黎桥和黎林两兄弟心里也不得劲。 黎镖沉思着,黎桥和黎林也没开口,黎棋作为黎池的爹也不知道怎么说。娘提出的让自家儿子去上学,拒绝吧不舍得,接受吧,又占了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的便宜,他只好沉默不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第 3 章 [爱曲小说 古代封建社会又是宗族社会,宗族社会重嫡长,嫡长子才是肩负家族兴衰重任的人。世俗定例中,分家产时长子占大头,长子供养老人,长子居家中正房…… 诸多陈规都表明一家长子的地位和重要性,因此虽袁氏可以任性地说直接把进学名额给黎池,一家之主的黎镖却不能附和。 黎桥是家中长子,孙子黎江是长孙,若不是小儿子家的黎池显现出了读书的天赋,这个名额毫无争议是黎江的。 但同时,大多数情况下,宗族社会中的长子在享受诸多特权的时候,也被培养出了家族责任感,有着牺牲小家利益而站在家族大局上做决策的觉悟。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苏氏顺手拿了个小板凳,挨着袁氏坐下,也不说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小池子要去读书了?那为了让娘当状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也要他努力读书的。” 婆媳两又说了些赶场轱辘话,两个人都高兴得很。 跟在后面的二儿媳赵氏跟自家男人一样:事不关己,内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聪明,小池子去读书才更可能读出个名堂,到时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大儿媳王氏,则木着张脸没说话,进屋之后就拐弯进了自家屋里。 北边的三间黄泥青瓦的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左间住着黎镖老两口。剩下的右间就住着长子黎桥一家四口,房间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住着江河两兄弟,里间住着黎桥夫妻。 王氏拐进里间,一屁股坐在她陪嫁来的红木箱子上,沉着脸翻出箱子里的几套衣裙,然后又慢慢地抚顺褶皱,又重新叠整齐…… 正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脸色,热烈的气氛有一瞬的冷却。 黎桥看着王氏一句话不说地就回了屋,只说:“一个冬天没怎么动弹了,今天陡然去费力地耙地,可能是累到了。” “她一向不像老二家的能当个男人用,累到了也是正常的。”袁氏接过大儿子的话顺着说道。一家人在一起过,就不能事事较真,要能装得了糊涂。 今晚这决定没错,也没人刻意偏心,可眼下看着毕竟还是大儿子家吃亏了,难道还不准她不乐意吗?且表现得也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吧。 王氏显然不乐意的姿态,到底还是给厅里热烈的气氛淋了一瓢凉水。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有儿媳妇们站起身,去舀热水给小崽子们洗手洗脚洗脸,洗完后就顺手把小崽子塞到被窝里去。 黎池虽然白天在小菜圃里写写画画了一整天,身上却没沾上点泥土,依旧白白净净的一团。 在旁边盯着黎湖和黎海两兄弟洗脸洗脚的二伯母赵氏,看一眼白白净净的黎池、以及洗好了还是清清凉凉的一盆水,再自己这边看看还没洗脚呢就已经浑黄的一盆水,真是哪儿哪儿都是气! “你们两个看看!看看你们池弟弟一身多干净,再看看你们两个泥猴子!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 黎湖:“看了看了!” 黎海:“小池子干净!你认小池子当儿子啊!” 二伯母赵氏:“你!谁稀罕你这个儿子啊!我巴不得要小池子当儿子呢!” 黎海:“可惜三婶舍不得给你,呵呵。” 赵氏:!!! 黎池:……虽然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母子。 苏氏意思意思地劝了两句,“大海,你怎么这么能气你娘呢?”“孩子们还小,你犯不上生气。” 虽没能化解争吵,也算尽了劝解的心意,于是苏氏把儿子脱下的小鞋子支在墙边晾着后,就抱着光脚丫子的儿子回了西边的黄泥蓬草房。 苏氏把儿子放进被窝,“小池子,你过几天要去读书了,高兴不?” 黎池看着竟惊喜地坐了起来,黑溜溜的一双眼看过来,“去读书?去族学里读书吗?” “是啊,去族学读书,里面还有三十多个同窗玩伴呢,高兴不高兴?” 一向乖巧沉稳的黎池,今儿竟高兴得拍巴掌了,“高兴!好高兴!那我什么时候去?是明天去吗?那我要早早地睡觉了,明天要早起!” 苏氏揉揉儿子散了垂髫的毛茸茸脑袋,想着平日里再乖巧懂事,到底也还是个今天才满六岁的孩子,真高兴起来还是会像平常小孩一样拍巴掌。“不是明天就去学堂,要等你爷爷去找秀才老爷问过之后,才确定是哪天去。” “哦。”眼看着满身高涨的兴奋降下去了一些,不过黎池还是仰头笑眯眯地说,“那我还是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为以后去学堂做准备,书袋呀,毛笔呀,砚台呀……好多呢,都要准备着。” “唉哟,娘明天就给你缝一个书袋,不过笔墨纸砚呀这些都不用准备,族学里头有现成的直接取用就好。” “喔喔!这样啊,那我睡了,明天早点起来。” 苏氏看儿子竟是兴奋得没听懂明天是不用早起做准备的,心里直暗暗发笑。明早儿子还不一定能早起成功呢,就算早起了也无碍,也就没去纠正他的话。 看看被窝里乖乖躺平闭眼努力早睡的儿子,苏氏给他掖掖被角,起身出门回屋了。 身后的小床上,乖巧躺平早睡的黎池睁开眼,从被子里拿出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地看着窗纸间透进来的莹白月辉。 独木难支,受了大伯家的恩惠,得了堂哥们的支撑照应,以后他自然会有所回报。往亲近了说,这是互相扶持的亲情,往疏远了说,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西厢的另一间屋里,黎棋和苏氏在临睡前,说起小话。 “我们小池子以后肯定是会有出息的,到时再照应他堂哥一些也不在话下,只是,看着大嫂像是不高兴呢。” “换你你能高兴?大嫂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就当不知道,等小池子有出息后她也就没有意见了。且我们黎家可不像其他村的一些人家那样,就没有女人骑到当家男人脖子上撒屎撒尿的,大哥都已经决定了,大嫂还能有什么话说。” 黎水村的黎家虽说也是靠耕种为生,但到底自诩和一般粗鄙农户不一样,就比如:家中男人决不能让女人骑到头上,黎家人在娶媳妇时先多方打听后,再才请媒人上门去说和,性子泼辣的绝对不要!二嫂平日里只是咋咋呼呼脾气急躁了一点,远说不上泼辣,娘都还后悔说看走眼了。 黎家不娶泼妇的同时,黎家男人也还算尊重妻子,因此也不愁没有好闺女嫁进黎水村。 苏氏能嫁进黎水村,首先她就不是一个泼辣的女人,然后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时自然不会因为女人的立场,去和自家男人争个高低,她能让自己成为这个小家的实际当家人,也能让黎棋认为他是当家的男人。 苏氏一边帮着给黎棋脱外衣,一边附和:“也是,大嫂一向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应该不会当面说出不满来,那我就当不知道吧,忍着等到小池子长大有出息后就好了。” 黎棋坐到床沿上,“你这样想就很好了,虽说等小池子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消了大嫂的不满,可现在我们还是占了大哥家的便宜,你在平日里多让着些大嫂。” “我知道的。”苏氏也脱了外衣上床,比起让自己的儿子去读书这个大好处,只是平日里言语间让着大嫂一些,那是再划算不过了。 夫妻间的睡前小话说完,也就身穿里衣睡下了。 而此时的北面正房里,把两个小崽子洗好安置下后,也有了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 “你刚刚的样子摆给谁看的?”黎桥看着木着脸又重新坐回红木箱子上的媳妇儿,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王氏将衣服一下摔在箱子上,转头看着黎桥。 “摆给谁看?摆给……”一时间,王氏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摆给谁看的了。摆给公公婆婆看的吗,还是摆给老三两口子看的?好像都不是。婆婆说的没错,老三两口子生了个比自己儿子聪明的儿子也没错。 “摆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去装什么大度心软,把进学的名额给三弟家,我们大江不就能去上学了!” 黎桥打量了王氏几眼,也是深觉哭笑不得,他这婆娘哟平时话少心又软,吵架时都赶不上还嘴,等到事后才琢磨出几句‘当时我就该这么回骂她!’、‘谁还不知道她呀,只知道说些表面光的话!’。 现下兴师问罪吧,也只知道怪他,都不说几句三弟家怎样、小池子怎样,她其实也知道选小池子是正确的、也是必然的。“你呀……脸色摆了也就摆了,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至少也让人知道了……我们让出的这块‘肉’,是从我们身上生生割下来的……” “嗯,睡吧。”王氏站起身来,神情里的不舍转为颓丧。 “睡吧。” 一夜静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说要早起的黎池就已经醒了。家里的大人也才刚起,还没出门到田里去。 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黎镖,看见了西边屋里钻出来的矮胖一团,“小池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娘说我要去读书了,我要早起做准备。”黎池摸着黑,颠颠地往爷爷的方向跑去。 “看来小池子是真喜欢读书呢!”小孙儿这样喜欢读书,他对长子和大孙子的这颗愧疚的心也稍微好受些了,至少看着小孙儿的确是根读书的苗子,而昨晚的决定是没错的。 “嗯嗯,小池子好喜欢读书!”黎池抱住爷爷的大腿,仰着头认真地说,“爷爷,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像京城里的四爷爷一样考进士、当大官!” “唉哟,小池子真有志气!不过你奶奶可是指望着当状元奶奶呢,你不但要考中进士,还要高中状元才行呢。” 小孙儿有志气是好事,但他也听说过进士有多难考,族长只考了个童生,族学里的先生也只考了个秀才……不过小孩子嘛,要顺着他哄哄,小孙儿能考中个举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嗯嘛……状元啊,我努力试试看吧!”状元不是那么容易考的,除了实力也需运气与巧合,他也只能承诺努力试试看。 “那小池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在这个晨光熹微的早晨,屋檐下爷孙两人的对话回荡在这个黄泥院子里,后来再回想时,只感叹:当初只道是随口说的闲话呢,竟没想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第 4 章 早饭后。黎镖没跟着儿子们一起下地去,把家里攒了大半个月才攒出的十五个鸡蛋装起来,提着去了族学的先生家里。 一个时辰后才回来,告诉等在院门外的小孙儿:先生让他明天一早就去学堂。黎池听了后,高兴得喜形于色不提。 当天晚上,苏氏在昏黄的桐油灯下,用自家织的麻布给黎池缝制了一个灰扑扑的书袋。黎池高兴地接过书袋,叠好后放在枕边,然后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黎池早早地就起来,跟着家里大人吃完早饭,和爷爷黎镖一起往学堂走去。 一路上,黎镖就跟前世现代时、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众多家长一样,边走边不放心地叮嘱黎池:“小池子你在家里时一贯就听话懂事,那到学堂后也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黎池斜挎着书袋,张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颠颠地往前走,“嗯,小池子听先生的话。” “你人小、力气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话肯定是你吃亏,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吗?” 像个小鸡崽似的黎池,呼扇着双臂歪歪斜斜地边走边点头应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镖则像只看着小鸡崽离巢的老母鸡似的,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叮嘱,生怕漏掉什么。这么一路走来,感觉很快就到了族学。 黎家的族学占地并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学时就读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谓学舍,就是一间阔长的黄泥青瓦房,在距学舍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间低矮的蓬草顶茅厕,这就是族学的全部建筑了。 随着爷孙两愈加走近学舍,读书声从无到有,听得越来越清楚。 黎镖牵着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闯进课堂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等着。 黎池听话地跟着站在门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门里的情景。 教室里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个长方块,每个方块从前到后每排坐了两人。再观察每组学童年龄,可以得出每个方块里的学生有着不同的学习进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样——一所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装着三个年级的学生。 此刻靠门的两组学童正在小声读书,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童,正把脑袋藏在书后面和同窗说着小话。而最里面的一组学生,正由先生领着在摇头晃脑地高声诵读:“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黎池在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一番,没找到相关记忆,看来是他前世没有读过或听过的。 正在教读的先生身穿青白色儒袍、头系纶巾,身姿挺直如青松,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本书,浑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 先生踱步行到列尾后,转身回过头,也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黎池两人。 先生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照常教读着学生。等踱步回到排头时,刚好教读完预先计划的章节,便道:“你们将先生我今天教读的章节诵读通顺,直至背诵出来,一个时辰后我就再为你们讲解文句深意。” 安排好学生后,先生向门外的黎池两人走来。 黎镖连忙弯腰问候:“问先生好!”黎池也神情严肃、奶声奶气地问候:“问先生好!” 先生微笑着颔首回应,“你们跟我来。”然后行走在前,黎镖忙拉着黎池紧跟在后。 三人在学舍南边的一块平坦坝子的边缘处,停了下来。这里垂眼即可看见坎下缓坡上的点点红黄野花,点缀在满眼青绿中,真是一派野趣朴素的美景。 黎槿的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因缓坡上的美景而有些恍神的黎池,嘴角微勾。此子倒还有些灵气,不似诸多山野娃娃那样憨木得不知情趣。“这就是三伯家大名‘池’的五侄儿了?” 先生姓黎名槿,黎槿。和黎桥他们同是‘木’辈,论亲戚辈分是黎镖未出五服的侄子,可秀才老爷黎槿的这一声‘三伯’,却把黎镖叫得愈加拘谨,回话时都乱了逻辑方寸:“先生您,槿侄子您,哈哈,有礼了有礼了,这就是我家的小池子!” 黎池上前一步,给黎槿正经地行了一个师生揖礼,可奈何身体矮胖一团,软萌之气生生扰乱了他周身的恭敬肃穆。 “学生黎池,问先生好。”只谈师生,不论亲戚,才更显出他求学的庄重。 黎槿拢起下巴上的青须在手中轻捻慢捋,看着面前因弯腰行礼而团得愈加圆滚滚的小学生,“起吧,先生我认下你这个学生了。” 一直拘谨的黎镖此刻心中就只剩高兴了,“谢谢先生!谢谢!” “谢先生,学生以后定恭聆先生教诲、绝不敢忘。”黎池又作揖谢过之后才直起身来。 “嗯,看着倒像个学生样子。”黎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已自学完《千字文》了,可是真事?” 黎池又微微欠身以示恭谨,“回先生,确是真事。” “《千字文》不过是官定的三本蒙书之一,考科举又还有四书五经共计九本书要读,读完这些科举必读书籍之后或许能去试试考个秀才,但要确保考中秀才或更进一步参加乡试甚至会试、殿试,就要将书往深处读、往广处读,书海无涯就是如此了,因此你万不可因自学了一本《千字文》就飘飘然。” 黎池的芯子并不是虚六岁的真小孩,他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生活过一世,在当下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刻地知道知识的海洋究竟有多广袤。因此他即使有过一世文明发达社会的生活经历,也不敢自傲自大,他也绝不敢说自己知道的就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多。 除此之外,黎池决定虚心求学还有另外的原因,一是术业有专攻,他前世生在教育不兴的小县,接受的是纯粹的应试教育,除了学习考试会用到及至后来工作会用到的知识外,他并没有闲情去专门学习其他的。在古文典籍方面,除上学时学过几篇语文课文中的诗赋文言文、以及后来因工作需要查阅过几篇赞美祖国山河的诗赋之外,现下考科举要学的蒙书和四书五经他一无所知,这些他都要从零开始学起。 二是知其意不知其深意。考试并不是将教材找齐并背诵默写出来就能得高分的,重要的是结合当下世情和规则去理解其内涵,就比如马克思哲学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运用和意义,而‘知其深意’这一步仅靠他自己揣摩是不行的,需要有先生和前辈的教导。 “是,学生谨记先生□□。”黎池认真回答道,“且学生只是将《千字文》默写出来,还不知其字句涵义,学生是万不敢自傲自满的。” 黎槿愈发满意,连道三声‘好’,“就该抱着这样的姿态去学习!不过,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这样不好,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朝气。” 这样说着,黎槿就伸手捏了捏黎池的脸颊,温凉软嫩,手感极好。 被先生捏脸的黎池:……“先生,小池子记住了。”然后从善如流地把自称改成‘小池子’。 “嗯,先生以后也唤你小池子吧,如此才显得亲近。”黎槿也顺杆儿爬,决定称呼新收的小学生为‘小池子’。 被决定叫小名的黎池,看着面前这个外表君子端方、实则偶尔顽皮的先生,心中莞尔。“嗯,那好吧,先生就叫小池子叫小池子吧。”这句饶舌的话,又显出了小孩子的俏皮娇憨。 黎槿此刻的神情较先前愉悦许多,“就这样,三伯自回去做活去吧,小池子就交给我了。” “那劳烦先生,我这就回去了。”黎镖满脸笑容地提出告辞,然后对小孙儿说,“小池子你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话,不可调皮。” “小池子记住了。” 黎镖离开后,黎槿就把黎池带进教室,安置在了靠门边年龄最小的蒙学班的空位上,又给他找来一本旧的《三字经》,“这本书经过了三任主人,你是第四任,要好好爱惜,然后将它完好地传给第五任主人,可记住了?” “先生,小池子记住了,定会好好爱惜书本的。” 在这个时候,书籍是能作为传家宝用以传世的珍贵东西。衡量一个家族是否是书香世家的标准之一就有:家中的藏书量,对于现在还没迈入书香人家范畴的黎水村黎家来说,书籍还代表着贵重——书价太贵买不起,怎能不好好爱惜。 “嗯,记住就好。蒙学班的学生大多已学完《千字文》,《三字经》才刚学到了‘孝悌篇’,你既已在家学过《千字文》,我也就不用再单独教你,现在你就将我今日教的《三字经》的篇章诵读熟练,我稍后就会讲解。至于这之前的篇章,等散学后你来找我,我给你补上。” 黎池点头答应,“先生,小池子明白了。” “那好,好好学习吧。”交待完毕,黎槿就离开了。 蒙学班里来了个新同窗,学童们都好奇不已。在先生将黎池带进来时起,就悄悄咪咪地偷看他,同处一个课堂的童生班和秀才班的学生们,也在诵读的间隙,时而投过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小学童们是年幼天性作祟,好奇心天然旺盛,这才对新同窗黎池好奇不已。 另两个班的学生们年龄多在九/十岁至十七八岁,多已明智懂事,也就想得更多、听得也更多,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多多少少也听过一嘴大人们夸奖小池子的话,现在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了,那部分心性还未完全成熟的大同窗们也忍不住瞄几眼黎池。 黎池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未在意,也不显局促,转头对共用一张桌案的同桌一笑,笑得真是又甜又软!“我叫黎池,你呢?” 同桌是一个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的、精瘦精瘦的瘦小孩,不同的是别人是?瘦,而他是黄瘦,看着病病弱弱的,不如?瘦小孩健康。 此刻面对长得白胖可爱、笑得又甜又软的同桌,黄瘦小孩顿感局促,藏在桌案下的手捏搓着衣摆……“我,我叫黎炎。” “黎炎?‘火’字辈的?我是‘水’字辈的,比你长一辈呢。” 黎水村的黎家在京城里的四爷爷那支崛起做官之后,就拟定了黎姓二十代以内的排行,这之前祖辈的排行不再考究,自黎池的爷爷也即四爷爷那辈起,前五代的排行遵循五行——金木水火土,‘水’字辈的黎池比‘火’字辈的黎炎刚好长一个辈分。 “池叔叔。” 黎池:……真乖真懂礼貌。“炎侄儿。”按年龄算,他比黎炎小,显然按辈分算他更占便宜些。 真乖真懂礼貌的黎炎同时还是一个友爱同桌的孩子,“小池叔叔,我教你诵读今天先生教的篇章吧。” “那谢谢小炎侄儿了。”池叔叔就池叔叔,又喊什么小池叔叔。 刚刚先生让黎池诵读、却又没有要教他读的意思,黎池也没多问。不管这是给他的考验,还是单纯地考虑欠周到,都没什么问题,仅《三字经》的话他还是能够简繁对照着诵读出来的。不过现在有侄子同桌帮忙自然更好,也减去了他费力地掩饰‘生而知之’的麻烦。 黎池并不是真正的五六岁小孩,自然不会出现第一天上学时,如坐针毡总想着放学回家的情形。他在课堂上能坐得住,也沉得下心来听讲,这样感觉很快就到了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时刻。 蒙学班更多是诵读、背诵和理解蒙书,用笔墨书写的时候并不多,并未像童生班和秀才班那样每人配备一套笔墨纸砚,因此黎池只用将一本《三字经》装进书袋,就算收好了东西。 挥别‘小炎侄儿’,黎池去找先生留学补课。花了两刻钟,就读熟(背诵)了《三字经》‘孝悌篇’之前的内容,赶上了蒙学班的学习进度。 留学补完课,同窗们都已经放学了。黎池就独自一个人往家走,路上碰见了村里人,他也不吝啬笑容和甜言蜜语,和每一个碰见的人都甜甜地打招呼,一路走回来倒也不显得单调孤单。 黎池走到距黎家还有百来米的地方时,看到大伯家的大堂哥黎江正站在路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黎池走近,看到黎江脸上有难掩的怒气,疑惑问道:“江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这等你!”黎江的胸膛迅速起伏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第 5 章 “江哥哥等我做什么?”黎池问道。看他怒气冲发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黎江抻长脖子,横眉怒目地靠近黎池,“你说,你是不是抢了我上学的机会?!” 黎江的质问印证了黎池的猜测,他一直没去深想的问题,现在摆在了他面前……但黎江这个问题,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过一世生活经历的黎池,他觉得如果换个说法来看待黎江的质问,就相当于:清华/北大在该省的录取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过了录取线,问凭借纯分数过了录取线、且还比他高的堂弟——你为什么抢我上清华/北大的机会? 但在这个重嫡长的宗族社会里,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驾于‘竞争录取政策’之上,还起着决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弃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我们家只有一个人能上族学,结果是你去了,你还说你没抢我的上学机会?!”黎江的情绪很激动,说着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着沉默,他并没有说过自己没抢黎江的上学机会这话。事实上,一定程度来说,他的确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你抢了我的,就要还给我!”黎江揪着黎池的衣襟,使劲地搡了两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几乎站不稳身体,却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个上学机会、是你的?” 黎池心里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这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里,出生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问得一愣神,随即说道,“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孙!你的大哥!”作为大哥怎么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这个宗族社会,家中嫡长子确实要贵重许多,没有所谓公平竞争。但黎池不甘心,“谁说的、是你的?” “……”黎江被问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说我们家应该是我去上学。”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辈人会开一类玩笑,如:以前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现在有弟弟了,就要给你弟弟玩给你弟弟吃,那你还喜不喜欢你弟弟呀? 现在看来,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而开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为主。可能说了许多的话: ‘你是家中长孙/你爸的长子/弟弟们的大哥,要去上学的人当然应该是你!’ ‘村里的人家都是长子、长孙去上学的,你池弟弟/五堂弟是抢了你的位置!’ ‘小池子读书出息了之后,你这个做大哥的好意思吗?’…… 黎江被堂弟的两个问题一打岔,心里翻腾的怒焰降下一些,却还不足以让他取消先前的打算,“你把上学机会还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要把进学机会还给黎江吗? 黎池并不想放弃读书,他不想失去晋身‘士’官阶级的机会,就如同前世时,他抢了时任副职的上司正在争取的正职职位一样。那位上司对他也有指点之恩,可那并不能和自己越级晋升正职的事相比,这是影响一生的重大机遇。 在重大利益面前,又不涉及重大道德底线和律法问题时,他黎池一直都不做一朵‘圣父白莲花’。 他黎池有着比黎江更高的读书天赋、更大的科举成功可能性,他是没有理由还回去的,“我不能把这个机会还给你。” 原本怒火有所消减的黎江一听,‘腾’地一下更生气了! 先前想着堂弟还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抢了他的上学机会,不知者无罪,结果现在都说清楚了、让他还回来,他竟然拒绝归还!简直无赖! “你!小池子!你是听不懂吗!?我说、还给我!” “不。”黎池很坚决。 “你气死我了!你…你还给我!”黎池面无表情的拒绝,激怒了黎江,对着黎池的脸就一阵咆哮! 黎池依旧面无表情,油盐不进。 突然,黎江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黎池的胸肩处,将黎池拍得一个倒仰,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并不平坦的地,硌得黎池的臀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将黎池拍倒在地后,黎江又弯腰抢过去他的书袋。 黎池觉得自己肯定是坐到尖石子上了,臀部蔓延开的疼痛,刺激得他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不会说话时,会靠‘啊啊’的哭声去吸引大人注意,可那时候是‘干嚎不下雨’的哭法。等能说话后,更是连哭相都没露过,更别说掉眼泪了,可现在这是生理性泪水,疼得忍不住哇…… 黎江看着白白胖胖的堂弟,竟然坐在地上哭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慌了,丢下一句‘哼!这是给你不听话的一个教训!’之后,就拿着书袋仓皇跑走了。 黎池:……小孩子的外强中干。 感觉到撑在背后地上的两只手掌传来刺痛,于是抬起手掌一看,果然有几处蹭破了油皮正往外冒血珠。而先前支撑住一部□□体重量的双手抬了起来,那现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就全压在了臀部…… “嘶!”黎池疼得直吸气! 赶忙伸手一撑、向前趴成一只青蛙状,将臀部解放出来,这才稍缓了疼痛。 缓了会儿之后,黎池尝慢慢爬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在地上找着了硌他屁/股的元凶——一颗呈三角状的尖锐石子,上面还沾着血色。 看来,他的屁/股被戳了个眼儿…… 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里讪笑着:躯壳年轻了三十来岁的同时,莫不是连心智也返老还童了? 他刚才面对大堂哥时,只需要像往常所表现的那样,露出这个年岁该有的懵懂神情说:‘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爷爷说送我去上学的’,就什么都够了。 六岁的他知道什么?才虚六岁的他,有读书的天赋,可于人情世故上到底还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话,之后的争执就不会有,他的臀部也不会见血。 他竟然还和黎江起争执,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为要送小孙子去学堂,黎镖就没和儿子们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来之后,他也索性就决定今儿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里的活儿梳理梳理,下午到时辰后就去迎迎小孙子。 小池子那么小一个,若是走路不稳,摔到田埂下、倒进沟渠里、扑到石头上了怎么办?万一嗑到头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么得了?…… 黎镖正想着呢,就看见篱笆墙外一瘸一拐往家里走的小孙子,赶忙就扔下手上正编织的竹背篓,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过准备将他抱起检查一番的爷爷,虚握着蹭伤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头笑着:“爷爷,没事,没摔着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农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着长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儿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里其他几个崽子身上,黎镖必定不会这样担心,顶多帮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这白白胖胖的小孙子从小就沉静乖巧,和那四个上蹿下跳的猴儿不同,就没有磕到、碰到过的时候,今儿却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黎镖拉过小孙子查看他的伤处,裤子破了个洞,上面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血迹,“小池儿,可疼吗?” “不疼。”过了那一阵之后,就只有细细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孙儿越是懂事地说不疼,黎镖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场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经心疼地直嚷嚷了:‘裤子都戳出个洞了,屁蛋儿肯定也有个洞啊,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连鞋子里都顺着腿流进去好多血,怎么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场的是黎镖,男人的情绪要内敛许多,“不疼就好,爷爷抱你进屋给你看看。” 黎镖避开小孙儿的伤处,将他抱进了他们老两口的屋里,正屋里亮堂,好看清伤处。 “小池子,忍忍哈,爷爷给你脱掉裤子看看伤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爷爷你只管脱。” 黎镖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裤子,就看到小孙子左边的屁/股整个血呼啦一瓣,上面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洞的伤口,正在往外沁着血水。 “小池子你躺着别挪动,爷爷去你二爷爷家拿点草药回来给你敷上。”黎镖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动啊,待会儿给你拿药敷好后,过几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爷爷你去吧,小池子不动。” 临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着,黎镖心里又疼又软。“爷爷马上就回来了。” 果然,黎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妇人。 “来来,小池子不怕啊,二爷爷家刚好有现成磨好的止血药粉,爷爷给你撒上去,要不了几天就好了。”黎镖一边走一边拆开纸包,等到床前时就赶紧将药粉洒在了黎池的伤口上。 “唉哟!”跟在黎镖后面的老妇人是黎镖的亲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里不小心漏出来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这样了?可还坐得起来么?唉哟这可怎么是好?二奶奶这就去喊你娘回来,她唯一的儿子摔成这样了她怎么能不回来?!”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转身出门去了。 想回答插不进去话、想阻止没来得及的黎池:…… “你二爷爷是个能干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镖话到嘴边,又陡然止住了。在孙子面前说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为不太得体,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转了话头,“你二爷爷虽只是给村里的人看个头疼脑热的病,可一身本领却是不错的,撒上他配的止血药粉,你过几天就能好全了。” “嗯,谢谢爷爷。” 黎池这世的这个二爷爷,在附近几个村子这一片,的确算个能干人,能瞧些跌打损伤、头疼发热的普通小病。自己进山采些草药配一配成药,遇上病人后就开上几副,又打了个药碾用来磨一些现成药粉以便应急,药效还都不错。 二爷爷念着亲戚情谊不收诊金,可每次出诊都能带回些东西,不拘是野味山货或菜蔬蛋粮,多多少少都能贴补着家里。 也许是家里过得好了,据说在娘家时还算勤快贤淑的二奶奶,嫁过来后近些年来竟越来越懒散了。尤其还嘴碎,爱道个东家长西家短,黎池现在这个情形,就少不了她在黎江面前碎嘴撺掇的缘故。 “小池子,你怎么就摔着了?你的书袋呢?”黎镖不相信小孙子是自己摔的,要不怎么连书袋也不见了,定是哪个淘气孩子欺负了他的小孙儿。 “我想早点回家来,走得快了没仔细脚下,脚一滑就跌了个屁墩儿,我当时又疼、又被吓着了,也不知道把书袋忘哪儿去了,对不起,爷爷,我把书袋弄丢了。”黎池可怜兮兮地道歉。 小孙子都伤成这样了,黎镖哪里忍心责怪他丢了书袋。刚满六岁的小孩子而已,小池子又不像其他几个孙子那样,从小摔摔打打着长大的。跌跤后又疼又吓的,忘了捡书袋也情有可原。 “没事的,到时问问村里人,看看有没有捡到你书袋的,肯定能找回来的,找不见也没事,让你娘再给你重新做一个就是了。” “嗯。”黎池略去了书袋里装有一本《三字经》的事没说,他想等大堂哥晚上回来后,看看书还在不在。 二奶奶说去喊黎池的娘快回来,果然没多久苏氏就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 那时,黎镖已经给黎池的伤口上好药,又给他换掉了沾血的裤子,就连蹭破油皮的两只手掌都处理完了。苏氏赶回来后见儿子没事,问清缘由、确认过伤得不厉害之后也没再多说。时间也不早了,也索性就留在家里找了些小事做,之后就去准备晚饭。 等下地的大人们都归家,甚至连晚饭都快吃完了的时候,大堂哥黎江才终于回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第 6 章 当时,黎池还趴在爷奶的房里没挪动,晚饭也是趴在床上吃的。刚放下碗筷,就听见外面正厅里大伯训斥晚归的大堂哥的声音。 “你一天就知道疯玩!现在竟然玩得连饭都不知道回来吃了!鸡鸭都知道天黑了要进笼子里去,你作为一个人还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往家里走吗!?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给你长个记性,让你记住天黑就要往家里走!晚饭时候已经过了,饭菜也都吃完了,你今晚没得饭吃,饿一饿长长记性!” 大伯黎桥训斥完,大堂哥黎江没有出声,这时爷爷黎镖问话道:“你这个书袋哪来的?看着像是小池子的那个。” 外面一片安静,大堂哥没回答爷爷的问话。 大堂哥一直没回答长辈的问话,大伯就又开口训斥道,“你长着耳朵没?!你爷爷问你话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黎池伸手接过书袋,“没关系。还有,谢谢……” ‘谢’字刚落,黎江就转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刚刚看到的大堂哥那张涨红的脸,暗叹: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纯的人见了都要脸红。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会羞愧得脸红的岁数了。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被社会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没脸皮的黎池继续趴下,躺平。 而此时厅里的黎镖也在暗叹:小池子还是太心软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书袋,就知道小池子的伤和他有关,可小池子还给他掩饰,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兄弟间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样子他们兄弟两已经互相原谅了,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一旦事情被戳破后,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样兄弟两之间就有了隔阂,等以后兄弟两都长大知事了,再想起来就会感到别扭,说不得就影响了兄弟两的感情。而像现在这样,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定等明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时候还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个眼儿,上了药又过去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不能正常行走坐卧,若放在前世的学生身上会请病假不去上学。 但显然这个时代在上学这件事上更加看重,轻易不肯耽搁一天。黎池依旧要去上学,只是没用他自己走着去,黎父找了块废门板来,将他像端菜一样端去了学堂。 而黎江与黎池兄弟两,果真如黎镖所料,当天黎池下学回家后,黎江都没出去玩,围着黎池跑前跑后地照顾他。 过了几天,黎池的伤几乎好全后,兄弟两的相处又恢复如常,且黎江对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几分爱护,黎池也对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后,黎池的学习也步入了正轨。 黎池上学时,每天卯时四刻末(早上六点)起床,在院子里读一两刻钟的书以复习前一天所学,随后吃完早饭,在辰时一刻或二刻(早上七点十五或七点半)出发去学堂。辰时四刻末(早上八点)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三刻钟至四刻钟不等后就休息约一刻钟,直至下午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 在学习进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学班花一年时间学习《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三本官定蒙书,若有余力也可学些其他适合蒙童学的书。 学完蒙书后就进入童生班,开始粗学四书五经,先是先生教读、学生跟着诵读直至背诵,再是先生讲解字句涵义,最后学生争取背诵并默写原文及注解译文。若能一丝不苟地做到这些,就可以去试试参加县试和府试,或许能中个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学过四书五经之后,就进入秀才班再读三年。 秀才班学生,继续再深读、精读和广读四书五经,若将这九本书读精、读透了,就可以去参加院试,或许能中个秀才,但却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为,读死书或许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进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辞藻、字体笔迹、文章内涵等等。 虽说后两个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却不代表从这两个班读出来后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还很低,甚至还有不少的学生,在读满三年后还要留级重读,或者感觉读不出什么名堂后,索性就辍学不读了。 自族学开讲这三十多年以来,真正名义上从童生班毕业的,就只有黎家现任族长黎钦。而从秀才班毕业的,也只有现在的族学先生黎槿。 这些年来,族学的教学目标也变了。从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爷爷那样的进士大官,慢慢变成:功名随缘就好,更多还是要让族人开慧明智。 黎槿在观察过自己教的这届学生后,就决定暂时不要妄想学生考取功名了,还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场吧。 相比先生黎槿对黎池的信心满满,他自己反而没那么有把握。 黎池觉得他虽然记忆力好,加上特定的记忆方法,所以才能构建记忆宫殿,如此,在识记、背诵和默写方面有着优势。 但他却并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状元了,不但如此,他进大学后,也没在满校的天才里脱颖而出。 即使他能比较容易地就背诵出所学文章,但毛笔字却是要从零练起的,以及若想要脱颖而出、往更高处走,就要有比一般读书人更突出的优势,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读书人更优秀,不仅要学精、学透官定的科举书籍——四书五经,还要在这之外拓宽阅读面。 在这个没有写不完的精讲题、模拟题和历年真题等针对性训练题,也没有读不完、背不完的满分范文的时代,只有尽可能地拓宽阅读面以积累辞藻,再辅以新颖而不出格的理念观点做出的文章,才能在众多同类科举文章中让人眼前一亮。 拓宽阅读面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学习和帮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书来看。只用了两年,他就把先生家里的、村里的本就藏量不多的书给看完了。那些书更多是科举相关的,也正是黎池当下所欠缺的。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达到拓宽阅读面的目标。 可在这事上,是急不来的。不仅是贪多嚼不烂的问题,也是经济现状制约,家中支持不了他购进书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挣钱,在看到先生抄书以添补学堂消耗的书册时,黎池就有了一个想法——抄书,不仅在誊抄的同时能看书以拓宽阅读面,还能挣钱。 虽然黎池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和勤奋刻苦,让家里人都没说过后悔送他去族学的话,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会是值得的,可若有办法挣钱、改善家境,并为以后赶考存下路费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书挣钱的想法,就开始谋算。想要抄书,就必须将毛笔字练好,字体端正好看、无墨团错漏是必要条件。 因此,黎池在蒙学班读完一年,进入童生班领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练字后,就对练字空前重视起来。 因为族学免费下发的纸张有定数,黎池平时就用毛笔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习字课业时才会写在纸上。 如此,时间一晃眼就是四年后。 黎池在童生班读满三年后,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练的字,同留级秀才班的同窗们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学习和练字之余,黎池也会教兄弟们读书认字。 对,黎池有弟弟了,两年前他亲爹亲娘给他添的亲弟弟——黎溏,现在时常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软软地喊着‘咯咯’,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 黎池每天散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路到田间去,把被放在一边爬着玩的弟弟带回家,然后陪他玩、教他认字读书。 家中六个孙辈,每房两个儿子。他们家这种专生儿子的情况,让村里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看着,真是羡慕坏了。 大堂哥黎江已经十四岁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爷爷和叔伯学着侍弄庄稼,以后也好守家立业,不至于守着田产却饿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据黎池观察下来,发现他有着比一般村里娃要强一些的学习天赋。 虽然他会守诺以后多照应大伯二伯家,但却比不上他们自家有出息,这样会显得更有底气。若是二堂哥能考个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的,比他怎么扶持照应都要更有用。 于是,黎池每天都会把当天学的内容教给黎河。因为是在学堂学过的内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务员系统里的,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不差,假设考个资格证当个小学或中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因此他来教二堂哥不是什么难事,教学效果也不差。 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赶,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许是资质差异,二伯家只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说法:若勤奋刻苦,以后或许能考个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却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于黎海,他太过跳脱,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根本静不下心读书。黎池暂时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先这样了。 因此家里虽只有黎池一个人在族学读书,可实际读书的人却增加了两个,家里人对此很欣慰,并且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场一试了。那先前计划的只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赶考费用,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多存两人份的赶考费用。 并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练字急需用纸墨。族学中只发给黎池一份笔墨纸砚,就算他再节省,也不够三兄弟用的,总不能让两个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吧,因此黎池觉得他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第 7 章 一天晚饭后,一家子坐在院子里歇凉时,爷爷黎镖对开年后就一直东忙西窜的黎池说:“小池子,爷爷知道你友爱兄弟,可他们识字读书的花费,却不应该由你来操心……” 黎镖到底没说出……那就不让黎河黎湖继续识字读书的话来。 黎河和黎湖也是他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没开始识字读书也就罢了,那是没起那个心思、没指望过。可都已经开始读了,且读得虽比不上小池子却也不错,现在让他们不读了,就是生生斩断他们的指望。 “爷爷,堂哥他们能读书是好事,我也想尽自己一份心。”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会因为其他事分心,而耽搁读书的。” 黎镖已经看清他这孙子了!他并没说不再管两个堂哥的事,那必然是还要操心的。“唉……小池子你啊……切记不要耽搁你自己读书。” “我与你大伯、二伯和亲爹,都还年轻着呢,我们虽不会什么手艺,却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就商量着在年底前,去县郊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来种,这样明年家里也多个进项,慢慢积攒吧……” 黎池两世都出生在贫农家庭,深知农民的无奈和困难。以种田为生,并不似想象中‘种田文’里那样的诗意,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再等等吧,也许就有办法了呢……” “嗯,这都是年底的事了,说这些还早着呢。”其实也不早了,过几天端午节一过、再有个二十几天,今年也就过去一半了,一个转眼就能到年底。黎镖心中苦涩无奈,可也只能顺着小孙子的话说。 黎池几年前就决定抄书攒钱,可两个堂哥却不能也抄书??这会耽搁他们学习和做农活,那他就需要另找一些能勉强供他们三个的笔墨花用的来钱路子。 以他们家二十亩地、每年价值约三十两银的出息,再扣去丁税和地税,就只剩下二十五六两银,也就堪堪够一大家子一年混个温饱的。 若不想办法,再过几年兄弟们都长大成丁了,一下子就会多出五个男丁的近二两丁税支出,可维持生计的田地却没增多,到时连温饱兴许都维持不了。 还有紧跟着的事,几个堂哥成丁后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娶妻生子,聘礼、婚房、养家等,这些都需要银子。 若去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不讲究地凑合着过,或许能刚好维持家中生计,在族中帮助下勉强能供养黎池一个人读书。可再多黎河黎湖两个人读书,那必定是供不起的。 在这个时代,挣钱路子其实很少也很窄,一是给人做工,长工或短工,力气活或手艺活。二是自己经商,行商或坐商,自产自销或买进卖出。 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句历史课本上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个社会整体上自产自用、自给自足,商业并不发达,而商业又影响着用工需求,给人做工也不容易。 第一条路子,给人做工。想找到能兼顾家中田地的工作,可能性几近于无,那种好事早就被占满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第二条路子,自己经商。商品呢,肥皂?黎池记忆宫殿里的化学知识里倒是有肥皂配方,可在大多数贫民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油星儿的时候,用油脂去做肥皂还不如直接卖肉卖油划算,用诸如猪油、羊油等油脂去做肥皂怕是要被村里人骂败家子,用草木灰不能洗衣服、还是用皂角不能洗头?那用植物油?然而并没有合适的油料作物。 吃食?他前世全靠外卖养活自己,家里人并没有厨艺非常好的,且即使做出来味道不错,也不会有多少人买。附近村子即使是五十多里外的县城里住的也都是些平民,家里存粮都还不一定能吃到来年春天呢,竟然花钱去买外面的吃食?吃了是能长寿升仙,还是能十天半月都不用再吃饭? 这个时代的顾客群体多是乡绅富商、达官显贵这类有钱的人,而很不巧的是,这些人多集中在那些名城和大城里,黎池所在的府县属于没甚名声又不富裕的地方,商业基础和氛围都很贫瘠。 倒是可以卖肥皂方子,一次性挣他一笔。可是,先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横财不是那么好得的,容易招人觊觎。利益当前,说不定后面还有多少事呢,到时影响到读书了就因小失大了。 而且,黎池谋算的是长远利益。肥皂等等配方,相比一次性买卖赚的银钱,显然是等他立住脚跟后再去操作、要赚得更多。到时候不仅是银钱方面的利润,还有因此带来的政治上的话语权等多方面利益,都会比现在简单转手卖配方,要划算得多! 做工和经商都不行,最后除了抄书的办法外,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缓解家中窘境。 直到三个多月后的夏末初秋,事情才有了头绪。 那天,黎池散学回家路上没有接到弟弟,他爹说小溏子和奶奶伯母娘她们都在家,他就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时,奶奶袁氏带着伯母们和他娘,正在院子里绩麻。二堂哥和三堂哥正看着小溏子,防止他把麻线弄乱了。 在这个时代,丝绸纱锻这些蚕丝织物,只有富裕人家才穿得起,像黎家这样的平民,大多穿麻布衣裳。 麻布有着透气清爽的优点,可一年四季连冬天都穿麻布衣服的时候,这个优点在严冬里也就成了缺点。且麻布粗糙易皱,皮肤稍娇嫩一点就能被刺得满身红痕,直至将皮肤也磨得粗糙耐磨。一天劳作下来,身上的衣服就皱得跟一条梅干菜似的了。 麻布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和黎池前世时人们对纯麻的追捧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黎池身上穿的也是麻布衣服,只是因为要讲读书人的体面,这是他奶奶花费了更多心思织出来的细麻布裁做的。比家里其他人穿的麻布衣服,要舒服些许。是的,家里人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衣服,是家中女眷一丝一缕地织出来的麻布做的。 所谓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就体现在衣食住行可以自给自足,穿的衣服自己织,吃的食物自己种,住的房屋自己盖,出行就全靠自己一双腿。 其他地方的情况黎池虽不知道,但猜想也差不远。 黎水村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每家每户基本都会有一块麻田。每到夏末初秋的时候,就将麻杆齐根割下、剔去叶子,剥了麻皮拢成一捆,抱回家放在水里沤着,沤好后再搓洗、淘去麻皮上残留的胶质只留下麻纤维。晾晒后,再经过绩麻工序——将细小麻线并连接成麻线,绩麻的同时还需挽麻即将长麻线挽成麻团。 接着用木架将麻线排成长线,用米浆刷浆让织出后的麻布能稍稍细滑些,不致于粗剌得不能穿上身,此为梳布。再在雨天闲暇或冬天农闲时,用织麻布的织布机将麻线编织成布,最后量体裁剪后缝纫成衣,就是家里人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了。 黎池从出生以来,每年都能见到在夏末秋初那段时间,奶奶袁氏带着两个伯母和他娘,在院子里沤麻、绩麻、挽麻、梳布,年年如此,从无例外。 黎池的心中万千思绪,却也不过在几个闪念间。 黎池走进院子,将两个人都看不住的弟弟小溏子拉过来。 小溏子调皮多动到娘亲苏氏都降不住他,可他却买他哥哥的账。此刻被黎池拉过来之后,就乖巧地站在他哥哥旁边,抱着哥哥的腿,玩哥哥的衣摆,立即乖巧下来。 黎河和黎湖两兄弟纷纷松出一口气,黎河庆幸地说道:“幸好小池子你回来了!不然我们就看不住小溏子这猴儿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皮。” 黎池对二堂哥笑笑,低头看着抱住他大腿的弟弟,摸摸长着稀黄头发的圆脑袋,“小溏子,你怎么这样皮啊?” “不皮!我不皮,我听话!”两岁的黎溏对哥哥的说法非常不满,奶声奶气地反驳。 正在绩麻的苏氏抬头,嗔怒道:“你还不皮?你河哥哥和海哥哥两个人,都差点看不住你!” 黎溏不依了,抱紧哥哥的大腿,埋头就‘嘤嘤’地开始‘扭麻糖’,对着哥哥又摇又扭地撒娇,“嗯嘤~嗯嘤~哥哥~” 黎池一直都拿小孩子没办法,只得妥协,“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不皮,小溏子不皮!好了吧。” 哄好弟弟,黎池给奶奶袁氏打招呼,“奶奶,今年又到收割苎麻的时候了啊,您又得辛苦好一段时间了。” 小孙子,啊是五孙子,这话说得体贴,袁氏心里熨帖极了。“辛苦什么,奶奶不辛苦,每年都要经一遭的事,若是怕辛苦不收麻织布,小池子你明年就要没衣服穿了。” “要穿衣就只能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地织布,要用什么家伙什也只能自己琢磨着去做,不然就没得穿的、没得用的啊。小池子你读书费脑子,听说要多吃鸡啊鱼啊的补补,奶奶就想着啊家里这十几只鸡不够,得再孵个几只鸡养大后给你补补……” 电光火石间,黎池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并迅速被捕捉!“奶奶,我想到办法了!” 正叨叨念念的袁氏被孙子激动的喊声打断,疑惑问道:“小池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高兴成这样。” “奶奶您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我想到怎么挣读书练字用的纸墨了!”要穿衣就自己织布,缺家伙什就自己做,那没练字的纸张?自己造纸不就好了! 黎池的芯子里,已经不是热血冲动的半大小伙子了,可是这世以来第一个把他难住的问题此刻终于被解出来,他到底抑制不住地激动高兴! 袁氏抬头看着喜形于色的孙子,不禁放下手中的麻线,“小池子,奶奶哪句话点醒你了?你想到挣来纸墨的办法了?” 院里听到奶孙两人对话的人也纷纷投过来目光,黎河和黎湖的目光尤其灼热。若是真的,他们就能继续读书了,即使考不上功名也能多一项谋生本领。 王氏和赵氏停下手中的活儿,双眼铮亮地看向侄子黎池。 苏氏也放下麻线,问道:“小池子,你真想到办法了?是什么办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第 8 章 “刚刚奶奶说要穿衣就自己织布,那用纸不也可以自己造吗?我们可以自己造纸来练字!我在《齐民要术》这本书上看到过有关过造纸的记载,工序并不难,纸料也可就地取材——麻就可以,也不用好麻,野麻、劣麻和废麻都可以,不占用织布的好麻。” “那……能造得出来纸吗?”苏氏心中怀疑。若很容易就能造出来纸了,那不都自家去造纸来写字读书了?县里四宝店的纸,哪还会贵得让人买不起呢。 “书上记载了工序步骤,先照着试做几次,应该可以造出纸来的。”事实上,造纸并不像黎池说得这样简单。只知道造纸步骤,并不一定能造出可用的纸来,这就如同虽然有菜谱,大多数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来。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等造纸成功后,无论是抄书挣钱还是卖纸换钱,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时再买些鱼肉、杀些鸡鸭,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溏子的头发慢慢也就能长黑长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头发!”长句子都还说不清楚的黎溏,还不懂纸、钱、肉三者之间的关系,却知道黑芝麻等于黑头发,也就跟着傻乐。 当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镖几人刚一归家,袁氏就说出了造纸的事。 黎镖年轻时自己学习不好,现在到老了,就格外听得进能识字、会读书的人说的话,在询问过黎池之后立马就拍腿定下了:造纸这事要做起来! 至于黎桥、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而且只是费点劳力和时间去试试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钱的力气,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儿子所说,造纸成功后不仅能减轻家中负担、还可多出一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虽已一致通过尝试造纸的决定,第二天黎镖也没耽搁地里的活,而是吩咐大孙子黎江听黎池的吩咐,去做这事儿。 首先,黎池让黎江去麻田里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后剥皮成捆抱回来浸泡在水里沤着,此为第一步杀青。其实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会更加快速,但这样需耗费柴火和更多时间精力,大的造纸作坊才会这么做,他们造纸量少又不赶产量,也就用不着这样做,就让它慢慢在水里沤上几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涤,麻皮在水里浸泡沤满三天,基本就将皮上的青色胶质组织沤烂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后,直至剩下麻纤维。 第三步舂捣,将麻纤维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时捶洗衣服的宽木棍捶打,翻来覆去地捶至黏糊状。这一步等以后确定能造出纸来了,再移到村中舂粮食的大石舂臼里面去,或者自家凿一个石臼,在石臼里舂捣,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轻松快速许多。 第四步制浆,事先用一个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装上大半盆清水,然后将捶打至黏糊状的麻纤维放入木盆里,搅拌均匀制成纸浆。 不过等试验后,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的时候,在这一步可以在纸浆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黄蜀葵梗叶、杨桃藤、木槿叶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谓的“滑水”、“纸药”、“纸药水”。 植物黏液使纸页呈滑性,放入纸浆后抄成的湿纸堆积到一起时更容易揭开,否则湿纸黏在一起不可揭开,这点等改用活动帘床抄纸后就至关重要了。而且还有助于使纤维在纸浆中悬浮,而不致絮聚沉淀于底部。 第五步抄纸,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大小、中间绷着麻布的木框,稍稍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匀地漫过纸浆后将其捞起。 等慢慢摸索出诀窍之后,这一步抄纸的模具就可以换成活动帘床,抄起一张纸就倾覆下来一张,将其叠放在一旁沥过水后再搬出去,一张张揭起后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纸,将抄纸后的木框斜着支在透风的地方晾晒,需注意在纸将干未干的时候进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对纸面进行刮压打磨,使纸面光滑不毛糙,这样才好下笔着墨。 不过,等以后改用活动帘床了,晾纸的话就要砌几堵墙,将未干的纸贴在抹得光滑的墙上,墙后烧火加热墙面,以烘干纸张。 最后一步,待纸晾干后,用薄竹片小心地将纸揭下来,纸就造好了。 试验造纸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权负责的,当然黎池对每一个步骤都进行了仔细指导,且试验过程中,对每个步骤中以后如何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两人也大体做到了心中有数。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让大堂哥黎江全权负责,除了因为大堂哥才十四岁脑子灵活,更能领悟他的意思外,也是为了让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弥补他没有读书的亏欠。 五天过后,兄弟两个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纸张! 黎池散学后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斜斜支着的、二十几个纸张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晒着的雪白纸张。 听到院中响动的黎江,手里捧着一叠纸,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异常激动:“小池子,你回来了!你快来看,这是我今儿中午揭下来的纸!” 黎池一听也很高兴,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纸张如何,当用不当用?” 虽然他确信能够造出可用的纸来,可真等有成果后心里还是高兴不已!只因造纸这事关系到两个堂哥的求学之路,关系到家中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宽松些。 “当用!看着该是当用的!按你说的,我将纸料捶打得细细的,又在晾纸的时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纸揭下来后正面非常平顺,没有出现纸面麻线交错、毛糙松散的情况。” 他黎江虽然读书天赋不显,甚至连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却不是一个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过矛盾之后,四年多时间过去他懂得也更多了,这几天也领悟到了小池子让他试验造纸的良苦用心……激动高兴之余,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 黎池接过纸细看,纸面洁白平滑,触摸后有质感却不毛糙。凑近细看,纸面也无植物纤维纹理,和前世常见的书籍印刷纸及A4/A3这类纸不同,倒是与专门卖来写毛笔字的宣纸类似。 “看着和我们平日用的纸张差不多,江哥哥可试写过没有?” “倒是还没试过。” “走,我们去试试,看看这纸写出来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边自家屋里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们一样,他们这个小家有两间屋子。弟弟黎溏年幼还和黎棋夫妻两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旧独享一间房。虽然这间房是黄泥墙、蓬草顶,空间也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洁,房中里面靠墙处支着一张架子床,光线明亮的靠窗处摆着张书案,黎池平日在家学习就在这书案上。 黎池取出一张纸在书案上铺平,将纸的上部两角压上木镇纸,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将墨汁研好。 取下案头笔架上的大号毛笔,黎池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个大字,然后又换小号毛笔在大字的空隙处提笔写出《中庸》中‘君子慎独’篇,写毕停笔,然后拿起来端详细看。 站在一旁的黎江也凑到近前来观看,“看池弟的字,已小有所成。”小池子小小年纪,字就已经能写得和族学先生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天纵英才啊…… 对于大堂哥忽然不同往日的称呼和文绉绉的语气,黎池在心里一笑,“谢过江哥哥夸赞,我已经练字三四年。怕是在青石板上都已写干了好几盆水,之后又费了许多纸墨,要是一笔字还像起初那样,我都无颜见人了。” 大字书法以后用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在诗会或书会上,写两首诗或一篇字时用用而已,最多也就再用来写几幅对联、题两块匾额,因此黎池他也就不时地随意练练。不过也初步练出了自己的书法风格:严正而暗藏锋芒。 他从一开始花大力气练的字就是以后科举会用到的‘台阁体’,该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他练了近三年时间,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去抄书挣钱的话,不会因为字体字迹而被拒之门外。 现在纸可以自己造了,抄书时也就不用从四宝店里用押金拿纸张,抄好后再退还押金、结算酬劳,而是可以直接用自家造的纸抄书,再卖给四宝店。比如卖500文一本的《论语》,若从四宝店里拿纸张笔墨抄好后,可结算150文的笔墨费,但若是用自家的纸抄好后拿去卖给他们,黎池觉得讲价之后应该能得400文左右。 家中一年的收入才价值二十五六两银,黎池只要用自家的纸抄上六十多本《论语》拿去卖了,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年收入的进账。但这些钱却连一部去年朝廷编纂的史书都买不起,可知读书有多费钱。 黎池他要想博览群书,从众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即使有抄书的进账也不容易,最多能缓解一下家中窘境。 不过,若是能卖纸……黎池一细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虽说纸张就如同盐粮这类货品一样,只要世道太平、有人读书就不愁卖不出去,实在算是个好买卖。可实在是黎水村或说浯阳县没有足够的造纸原料,竹子、楮树皮、麻皮、藤皮等都不多,若大批量造纸则需要靠人工种植,长期以后或许能有颇多盈利,可黎池他们等不到那么长时间,他们急需用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第 9 章 黎池心中思绪百转,双眼却仔细观察着纸上的字。 “落笔时触感流畅、纸面平滑,墨色浓厚、着墨良好。可笔画边缘的墨迹有轻微的扩散,纸上墨汁并未淤积、纸的背面却有墨汁渗出来,晕墨和渗墨这两点问题还需改善。” 黎江原本觉得这纸已经足够好,却没想一试写还试出了问题,“小池子,那这纸就造失败了?” 黎池放下纸,对大堂哥安抚地笑笑,“不,成功了七成。把晕墨和渗墨的问题改善,就可以补足剩下的三成。” “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第 10 章 黎镖在昏暗下来的天光中,怔怔地看着孙子黎池。 “小池子你说的可行,大河大湖你们两个先跟你池弟弟学着,反正我听过几耳朵后觉得,小池子和先生讲得也差不多。等家里日子好过些后,就送你们去专门地读书。” 黎河和黎湖听后,心中亦是震荡不已。虽然小池子几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教他们读书,年前又恰巧碰到族学里的先生后就考教了他们一番,得了句‘若刻苦些或许是根童生或秀才的苗子’的评语,可他们并未当真。 他们跟着学,起初就是为了哄弟弟开心,只当是陪当时才七岁多的弟弟玩先生和学生的‘过家家’游戏。后来继续跟着学却是觉得既然感觉学着不难,那就多学点吧,多认些字、多背句圣贤之言总是有好处的。 他们并不知道,这半年来黎池是为什么在焦虑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给他们筹谋着上学的事。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第 11 章 将纸以实惠价卖给族学,换得黎河和黎湖两兄弟上族学且免束?,值不值得? 黎水村只有一个学堂即黎家族学,附近村子也只二十里外的春鸦村有一个老童生开的私塾,再就是五十多里外的浯阳县县城里一家书院和几家私塾,黎河两兄弟能求学的地方就只有这些。 县城里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离太远,若去求学就要在县城租房住下,花费太多。春鸦村的那个私塾还可以考虑,二十多里远,早去晚归地求学也行,只是一路上荒无人烟,两个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兽就太危险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学显然是最优选择。 那么,值不值得就要看这个实惠价究竟是多实惠。若真的只是给些优惠的实惠价,那就值得。若实惠太过、实惠的银钱比去县城读书花费的还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钦考得上童生,又安稳地做了十多年族长,自然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镖听了他的提议后就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他的顾虑。 而且,黎钦还有他自己的考虑。听黎槿先生经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话,若无意外他以后的科举成就必定会比自己高,或许还可能是另一个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体上本就还算和睦,眼看着再过几年小池子就要下场科举的情况下,他只有给黎镖家卖好的份,哪会短视地盯着他们造纸的这点便宜。 “三哥啊,我算过了,族学里一个学童三个月发给一刀纸,三十来个学童一年就需约一百二十刀纸,即十二令纸。以前纸张都在县城四宝店里采买的,一刀纸20文,一令纸就是200文,族学一年光纸张一项就要花上2400文,合约二两半银。虽族里学田不用交赋税,却要分四成收成给帮忙耕种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个100两银不到。” 黎镖只认真地听着黎钦给他算账,没贸然挑起话头,权看黎钦想如何个‘实惠价’。“我们都是庄稼人,哪能不知道学田能有这样的收益,还是钦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当了这个族长,总是要为族人做点事的。三哥啊,这看着100两银很多,能抵得上你们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进账了,可实际用起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光纸张一年就要花二两半,还有笔墨砚台、书籍耗费都是要花钱的,还有每年付给先生的四十两束?,以及若有学子赶考下场也还要资助些许,一二两或四五两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儿花呀。” 黎镖知道学田收入的银钱的确不丰裕,节省些能维持,大手大脚地花用是绝不能的,于是也就只听着黎钦叫穷,没有冲动地承诺什么‘实惠价’。“钦弟辛苦了,你的操劳付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黎钦原本就没惦记着要占黎镖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着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应谋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我没少从黎槿先生那儿听说你们家三个孩子读书好,可惜了还有两个却读不上书,我心里难受啊,可我也不能坏了族学的规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两个,对族里其他人家来说就不公平了。” “唉,理应如此,族里规矩不能坏,怪只怪我和他们的亲爹没本事。”黎镖知道黎钦说的在理,只能无奈地叹息自家没能耐供子孙读书。 黎钦拍拍黎镖的肩膀,拿过一旁的板凳坐下,黎镖也跟着找了个木墩子坐下。“三哥不要这么说,你们这就叫没有本事的话,那村里那些守着一样多的田地却过得上顿不接下顿的族人,怕是要羞红脸了。我看着你家另两个读书苗子心疼啊,以前无法,现在你们能造纸了,我就想到机会来了!” 黎镖只感激地笑着,知道族长前面铺垫了那许多话后,终于要说出他今儿过来的最重要目的了。 “三哥你看,四宝店里一刀纸卖20文,我算着给你10文一刀纸,也就是一令纸100文,然后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两兄弟免束?去族学读书,不过他们的笔墨纸砚和赶考资助却是没有的。你看如何?” 黎镖心里计算着,按一年卖给族学十二令纸算,他们会少赚1200文即一两二钱银,相当于每个孙子只付六钱银子的束?,与县里面的二两束?相比要便宜太多了。至于不贴补他们笔墨纸砚和赶考费用,县里学堂也是没有的。 而且,根据小池子说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纸原料来造纸,每年造出的纸张数量不会很多,想赚大钱是不太可能的。粗略一估算,说不得抄造的纸张供应够族学后、就只够孙子们自用和抄书用了。而且直接供给族学,也省了他们去五十多里外的县城找买家的麻烦,毕竟四宝店有自己的造纸作坊,是不会按一刀纸20文的价格收他们的纸的。 如此,黎镖也是真的确定族长是为他们着想了的,族学收下两个学子也就是多两张书案的事,他们家却的确是赚到了。“哈哈,那当然是答应了!这样的好事不赶紧答应,恐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黎钦也哈哈笑着:“那好,我回去就给先生说好,你看大河和大湖两兄弟什么时候去族学?” “读书的事哪能拖拉,他们两明天就去!” 正事说完,黎钦又稍坐片刻、唠嗑了一些闲话,这才离去。 黎钦走后不久,去前山担黄泥砌墙的江、河、湖三兄弟就回来了,黎镖给他们说了这事后,黎江非常为两个弟弟高兴,黎河和黎湖两更是高兴得走路都蹦蹦哒哒的! 真是没想到,读书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妥当了。 黎池散学回来,听说了这事也很高兴,心里的石头是完全搁踏实了。又给明天就要正式上学的两个堂哥说了些上学的注意事项,比如上课时的坐姿和纪律、先生的脾气性格等。 晚上一家人都回来齐候,都好生高兴了一番。袁氏甚至亲自下厨给老伴儿和六个孙子每人煮了一个荷包蛋吃,以庆祝家中近来的好事连连。 待到中旬休沐时,黎池带上默写好的一本《论语》,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一行四兄弟,卯时初(早上五点),外面天还麻亮的时候就出发往县城去了。 县城距黎水村有五十多里远,沿途路况说不上坎坷崎岖,除去开始的两三里路有些起伏外、后面都平坦无比。可是路却是小路或说是林中小径,路两旁荒草萋萋、灌木藤蔓茂盛,时常有野畜出没、甚至还有人见到过老虎。 前两天黎池说了要去县城的事后,家里就一致决定让江、河、湖三个陪着他一起去。黎江顺便去了解下县城的纸张生意是怎么做的,黎河和黎湖都已经正式读书了,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 比黎池大不了几个月的黎海,平日就喜欢东窜西跳到处跑着玩,而兄弟们都已经有自己的事做了,就他还没个定性只知道疯玩,听说哥哥们和小池子要去县城,就撒泼打滚吵着也要一起去,最后被赵氏一顿大骂后抽了他一顿柴火条子,终于给制住了。 最小的黎溏倒是没闹着要跟去,只是在黎池出发去县城的前一晚,把过年收到的一文钱压岁钱交给了哥哥,“哥哥,你给我买麦芽糖回来,嗯,我、我可以给你分一小块。” 黎池揣着一本《论语》和一文钱,在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上前行,想着临走时揉着没睡醒的眼睛来送他、顺便叮嘱不要忘记给他买麦芽糖的弟弟,嘴角不自觉地就牵出一个微笑来。 一行兄弟四人,除黎江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去县城,一路上都怀揣着期盼和兴奋,五十多里长的路只歇了四次脚,用了两个半时辰(五个小时)、在距正午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时候,到达了县城。 黎池这世还没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后来小腿肚子都酸疼酸疼的了,想起下午回去的时候还有一遭,连脚踝都酸软起来。 黎池看着眼前的浯阳县县城,心中不无感慨:除了外围有一圈低矮黄泥城墙外,这县城竟跟他前世家乡未拆迁前的老县城相差无几。放眼看去一片低矮的黄泥蓬草房和木石砖瓦房,只在视线尽头的城中部分、间或有一两间稍高的二层木石砖瓦房,入城后,脚下踩的是夯实的泥土街道,能够想象下雨后泥泞不堪的场景。 黎河环顾四周后,脸上的兴奋就褪下许多,“这城里除了房屋挨得近、有些茶酒肆和杂货铺这类小铺外,看着和我们村里也没多大不同,而且,这味儿……” 浯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它的县城当然不会像京城或江南的大城一样繁华,也不会专门凿挖地下排水渠或修建专门储蓄人畜粪便的池子,只在房前或屋后掏一条阳沟或阴沟用来排水,这些水有雨水也有生活污水、甚至是人畜粪水,这味儿……可以想象。 黎池放轻呼吸,尽量忽略萦绕在鼻间的味道,“浯阳县只是一个小县,看着朴素一些很正常,以后有机会去府城、省城、甚至京城,就能见到大城的繁华了。” 黎河和黎湖兄弟两闻言,双眼立即亮起来。科举考试,县试在县城、府试和院试在府城、乡试在行省治所即省城、会试和殿试在京城举行,若他们的科举之途顺畅,可不就能见识到府城、省城甚至京城的繁华了吗。 他们若是科举不顺畅,这一生都没多大可能走出浯阳县,更别说去府城、省城和京城看看,那些大城不仅仅是繁华的风景,还是他们的前程。 回去的路程耗时不短,走夜路不安全,他们要留足在返程上的时间,这样算下来下午未时末就要返程,他们在县城只能逛上两个时辰。 不过看这县城里也没什么好逛的,尤其鼻间还萦绕着一股味儿的时候。 兄弟四人兵分两路,黎河和黎湖去找几个杂货铺,购买奶奶袁氏、伯母和婶婶要求买的盐和针线。黎江和黎湖则直奔四宝店,黎江想问问纸张的生意,虽没多余纸张和四宝店做生意、了解一下心里也有个数,黎池则是去卖他默出的《论语》这本书的,再谈谈以后这类生意要怎么做。 约定若黎河与黎湖买好东西后时间还早,就去四宝店寻人,若不然就在城门口集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第 12 章 黎池在族学读书不但免束?,还有一份定量笔墨纸砚的资助,因此他虽已经上了四年学,倒也没有因这事而额外花费银钱。 也是因此,黎江虽和他爹来过几次县城,家里也有正经读书的堂弟,却没往家里买过纸张,自然也就没去过四宝店、不知道它在哪。 兵分两路后,黎池和黎江是边走边问,才找到四宝店去的。 四宝店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几栋二层高楼之一,青砖黛瓦的木石建筑,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韵致和书香气。 走进四宝店,打眼看过去,半遮半掩的竹帘后面,靠墙三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堂中还摆着几个书画缸,缸中放着不多不少的卷轴,就如整个四宝店的布置一样——不多不少,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感觉空旷,恰恰好的布置,刚刚好的雅致和书卷气。 黎池正欣赏着店中布置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处?”四宝店在浯阳县店的掌柜姓徐,人称‘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进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觉。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两一进店,他就察觉到了,而他之所以没叫店中书童、而是亲自去招呼,是因为好奇两个客人中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气度。 两人看着应该是兄弟,年纪大的哥哥并无甚特别。倒是较小那一位,虽未着绸缎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间却舒缓从容,整个人的形态间都透出淡然儒雅。这样的气度若出现在一个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身上,则无可探究,可却出现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张脸长得俊秀雅致,可却无法忽略他肉呼呼的两颊,看年龄和外貌都还是个小童,可却有着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徐掌柜想着反正现下手中无事,于是就亲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听见有人招呼,转过头就看见正走上前来的掌柜模样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脸盘微胖蓄着黑胡须,整个人既有商人的和气生财、又有读书人的温和儒雅。 “劳烦掌柜了,烦请看看这书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书递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过书翻看起来,片刻后合上书,“字是好字,这一笔‘台阁体’写得非常好,我在浯阳县还没看到过写得这样好的。书也无字句错漏,只是装订稍有瑕疵。《论语》我们店里卖500文一本,可收书的话是没这个价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过奖,我这字只勉强能看罢了,书也是在下自己尝试着装订的,只起个防止散页乱页的作用。只不知收这书的话多少钱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价格怎么会这样低?黎池一听掌柜说的价格,心中惊诧不已。除去纸、笔和墨的耗费,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远。 站在一旁的黎江闻言,惊讶地出口问道:“怎么收的价格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过抄书挣钱的事,可现在他们出纸抄书和留押金拿纸回去抄书,价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对于黎江的询问并无异色,笑着答:“我们四宝店在很多府县都有,有着自己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卖的如《论语》这样的官定科举用书都是统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摊下来也会相应降低些,收书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纸笔墨回去抄写,一本《论语》是150文笔墨费,你这书因是自己出的纸笔墨,补上40文后,你的字写得好、或许会有学童买回去做字帖临摹用,就再多给20文,刚好凑个整数。” 听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叶障目,竟没去考虑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印刷术。 四宝店既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又有印刷作坊,书籍的产销都可以一条龙解决,节省的成本可不止一点点。甚至抄一本《论语》能给150文的报酬,都感觉是在接济和交好读书人,否则《论语》这样销量大的书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会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论语》卖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羞恼得转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转,继续问道:“掌柜,那你们这儿可有售卖量不大、开版印刷不划算的书,这些书需要抄写吗?” “这样的书是有的,例如话本、诗词、杂文等,鄙店幸得笔者们踊跃投文,店里每月总要出几本这类的书。因无法预知书籍摆上架后的售卖情况,只能先手抄几本摆出去试卖一段时间,若卖得好才会开版印刷。我们店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书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笔墨费根据篇幅长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兴趣?” 黎池并不准备抄话本这类的书。他抄书的初衷是为了拓展阅读面,或者巩固所学知识,若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去抄写话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写话本类的书并不能对他的科举之路有很大帮助,那他宁愿忍着穷专心精研科举书籍,等考出功名后挣的钱、比现在荒废科举去抄书挣的钱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还有其他类型的书需要手抄的?” 徐掌柜看面前这人通身的读书人气派,略一思忖,就想到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经济拮据的读书人一样,既想挣钱又不愿耽误科举。 “倒是还有一类,律法和史书。这类书不如科举书好卖,有时一年甚至两三年都卖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圣人新编纂印发了《资治通史》和《燕律》,官员们有圣人赏赐,富商和书香人家还是要自己买的。我们四宝店也印刷了一版卖过了,可偶尔也还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两三个月就能卖出去一套。可开版印刷就不划算了,只好手抄。” 史书和律法,正是黎池计划扩展阅读面的书类中排在首两位的,是比四书五经更加理想的抄写内容,毕竟四书五经他早已记熟并能默写出来,再多默写几遍收效也不大,现在哪里比得上史书和律法对他的作用。 “掌柜,你看这样可好?我自出纸笔墨,等抄写完成后我拿书籍售价的八成。” 《论语》售价500文,售价八成即400文。黎池现在依旧准备拿售价的八成,和原先的计划一样,甚至因为史书和律法书的重要性,他还愿意降低分成。 徐掌柜两根手指捋着胡须。店里不出纸笔墨,得售价的两成,这就和寄卖差不多,只是还需要店里进行装订。 “公子的想法可行。这就和公子抄的书放在我们店里寄卖差不多,只是拿来店里寄卖的书画都是装裱好了的,公子手抄的两套书要想卖出去且不被查罚,必须要由四宝店进行统一装订,毕竟史书和律法书不同于其他书。装订费三两,这是要从售价里扣去的,《通史》对外售50两一套,售价只算47两,《燕律》售15两一套,同理售价算12两。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在下黎水村人黎池,这位是我堂哥黎江,今日身上没带足够的银钱用以质押,改日我这堂哥会带着押金过来取样书,待我抄好后还是由他送来。”四宝店定既然有专门装订书册的人员,装订费用也就要不了三两。可他若自己找人装订好再拿来,麻烦不说、外面的要价也不一定比三两银子低,而且自己装订的就相当于盗版,卖不出去不说或许还会被官府查罚,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三两的装订费了。 听黎池说完,徐掌柜笑容大增,拱手道:“原来是黎侍郎的族人,幸会幸会,免贵姓徐。既然这样,黎公子就不用付双倍押金,只按照售价付就好。我这就写个便契,权作凭证,也好让黎公子放心抄写,免去担忧抄好后、我们却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徐掌柜,幸会幸会。徐掌柜做事周到,有坦荡君子之风。”黎池回了一个拱手礼。 徐掌柜喊过来店中的一个书童,吩咐他去准备纸笔,然后移步到一张书案前,提笔很快写好一份便契交给黎池。这便契就跟借条一样,不像田契和宅契这类契书需要到官府去备案并记录到户籍黄册上,只需在上面写明二人的交易内容就好,以后拿出来对质也是有效用的。 便契写好后,三人顺便就围着书案坐下,又客气地交谈了一小会儿,随便谈两句店中的某本书,再说两句有关这书的轶事,还谈了两句黎江想知道的纸张生意,纯粹是交际场上无话可说时随意找的话题,并无多少实际内容。 黎池今世还是第一次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交流会、餐会上的交际场,交际场的应对技巧许久不用有些生疏了,不过聊下来也还顺畅没有尴尬冷场。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今天还要赶回村去,也该说告辞了。”黎池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徐掌柜觉得和黎池聊得还算开心,对面的人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而像是一个同龄人。这种感觉少见,可他还有些事要做,这感觉还不至于让他抛下事务挽留他再聊一会儿。“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以免黎公子回去太晚令尊令堂担心。” 徐掌柜将黎池送到门口,拱手作别,“黎公子慢走。” 黎池拱手回礼,“告辞,来日再叙。” 黎江也跟着微微弯腰,以作道别。 很凑巧,黎池和黎江从四宝店出来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正准备去找他们的黎河和黎湖,于是又一起往城门走去。 路上凑巧碰见了走街串巷的卖糖人,黎池拿出小溏子托付给他的一文钱压岁钱,买了一小纸包麦芽糖揣在怀里。带来的那本《论语》并没有以250文的价钱卖给四宝店,不太划算,黎池准备揣回去交到族学里去,新升入童生班的几个学生还没有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第 13 章 动身回去的时间比预计要早半个时辰,兄弟四人一路上可以比早上来时走得稍微慢一些,边走还能边说说话。 说到黎池抄书的事,没在场的黎河和黎湖两人听后,情绪也跟着跌宕了一回。 黎河算了一笔账,“一套《资治通史》售价按四十七两算,抄一本得八成也就是37两6钱银子,除去笔墨和纸张,至少能得30两,同理抄好一套《燕律》至少能得8两。都抄好了就能得差不多40两,这可差点就是我们家两年的田地进账了啊!” 黎池接过话来,“一套《通史》共290卷,约300万字,即使每天抄一卷即约1万字,也要抄近十个月,这怕要到明年入夏才能抄完。《燕律》共三十卷,假使也每天抄写一卷,只需一个月就能完成,所以我预备先抄写《燕律》。也就是说,没有40多两,只有8两。” 黎湖激动地接过话去,“每个月8两啊,一年就是96两啊!算一算,抄写《燕律》比抄写《通史》划算,前者一个月才能得3两,后者一个月却能得8两,我也想去抄《燕律》了!” 黎河也激动地附和,“只要我抄三个月的《燕律》,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整年的田地收入了,我也要抄!” 重生后几乎还未黑过脸的黎池,闻言脸沉了下来仿佛寒霜加面,声音也冷了,“你们两个是抄不了《燕律》的,字写得像鸡爪子刨的,即使你们抄三个月也抄不出三本来,你们还是安心读书练字吧,别三心二意地想一出是一出,要想挣钱等考出功名了还会比现在少赚不成?” 黎河和黎湖走在黎池后面,还没看见自家堂弟已经黑下来的脸,可光听声音也感觉得出弟弟生气了,于是非常乖巧(识时务)地承认错误。 黎河:“是是,小池子说的对,等我们的字练好后,再在不耽搁读书的情况下抽空帮忙抄书,我们再来一起承担养家的重任。” 黎湖:“是啊是啊,不好总叫小池子你一个人操心家里的事,我们也想分担一些。当然!是、是、要等练好字、读好书之后,再挣钱分担。” 黎池:……怂得一匹。“我抄书也不完全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能够顺便看到更多的书。就像这次《通史》和《燕律》,我会先抄《燕律》,因为它押金较之低些、赚得更多来钱也更快,可等我抄够付《通史》的50两押金后,还是会去抄《通史》,哪怕它没那么赚钱。” “因为我想知道当今的律法、以前的历史,科举虽不考史和律法,可这两样却非常有用。知史明法,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甚至是普通人的最基本要求。到时我抄书时,你们也可以趁机翻阅一番,这对我们以后科举甚至是过日子都很有用。” 虽然黎池年纪小是弟弟,可直到前不久黎河和黎湖两人都还在他手下学习,笑闹时还称呼他‘小池子先生’,这让两人对黎池有种天然的敬畏。“好好,到时我一定仔细翻阅。“”我也是,我也要学习小池子你的学习态度!” 黎池笑笑,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指望他们自此之后就转变学习态度,毕竟他们是真正十二三岁的少年,玩性未消,需要时不时地提醒,然后才能逐渐养成良好的学习态度和习惯。 黎池兄弟四人经过两个半时辰的步行,终于在天黑前走到了家。 四人吃着家里留给他们的晚饭,一边回答家里人对他们县城一行见闻的问题。 黎池事无巨细地把自己与徐掌柜的交谈复述一遍,还加上了一些当时他自己的想法,围观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说完又把便契拿出来,递给众人传阅完毕,最后交给他娘苏氏帮忙收好。 黎河和黎湖也将他们如何货比三家、买到家里人让买的针头线脑的事,仔细说来,家里人对他们有褒有贬,还传授了一些诀窍。 黎池前世小学是在大山里的村小上的,每天翻山越岭走二十来里路,一天一个来回也有此次去县城的单边路程一样长了。可今天还是他这世以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大约10个小时、来回一百来里路,他现在还是一个虚十岁的男童,即使心理坚韧没在半路上喊累,身体也诚实地给出了反应——腿肚子疼、脚疼。 睡前洗漱时,苏氏看到儿子脚底的水泡,就去篱笆墙上掰下来一根野花椒刺,给他把脚底没破的水泡小心挑开,已经破了的就仔细洗干净,最后又给他按揉了一会腿肚子以缓解酸疼。 收拾干净后,黎池进屋倒床就睡,一直睡得第二天上学都差点起晚,脚底的水泡被处理过后过了一夜好转不少,只是穿上鞋子走路时还有些刺疼刺痒。 过了两天,黎江揣着十五两银子——那是家中大半的存款,同他爹黎桥一起去县城,交了押金带回了《燕律》的样书。 样书拿回来的第二天,黎池就选了家中造得纸张中较好的,在他的书案上摆开架势开始抄写。 那一套书可是用家中大半存款换来的,是这个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黎池连洗笔和喝水都不敢在自己的房里,生怕弄湿书册。 家里的其他人也一样,轻易不往黎池房里去、即使找他有事都只在墙外的窗户下喊两声。以前经常粘着哥哥的黎溏也被全家人一起看住了,在书抄完前愣是没让他进过他哥哥的房间。 毛笔虽是软笔,和黎池前世用的钢笔和签字笔等硬笔不同,可写字是‘唯手熟尔’的事,只要用熟了写字速度自然也就上去了,从他散学后到吃晚饭前的这段时间,他能够勉强抄写出一万字。更别说,他连晚饭后都还点灯再抄写一会儿,抄完一套30卷的《燕律》,最后并没有花到一个月。 只二十三天后,黎江就和他爹黎桥一起,带着抄好的书,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9两6钱银子(售价15两减去3两装订费,即售价12两的八成)。 黎池继续抄写,又抄好五本《燕律》送去县城后,徐掌柜让黎江带话说《燕律》可暂缓抄写。到此时他一共抄写可六本《燕律》,以他的记忆力已经记住了《燕律》的内容、甚至可以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把《燕律》的样书交还后,也就拿回了那15两押金,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年底,黎池抄书总共挣了57两6钱银子。 黎家祭祖的规矩是十四成丁以上的男性族人参加,黎池才十岁就没去祭祖。等大堂哥黎江祭祖回来后,给他讲了祭完祖从祠堂出来时,他爷爷、他大伯二伯和他爹的?N瑟样,语气昂扬地逢人就炫耀。 “我们家小池子年前三四个月的时间,抄书挣了近六十两银子,我们家两年的田地收入全换成了银子都没那么多!唉呀,我原先还担心即使有族里资助、都凑不出他读书赶考的银钱,现在啊,我可不担心了!” 黎池听后倒没觉被夸得不好意思,反而坦然地跟着笑了一场。 走亲访友年过完后,黎池再次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带上从抄《燕律》挣的钱中拿的五十两银子,去四宝店交上押金,拿回了《资治通史》的样书。 一套《通史》共290卷,最后还是找徐掌柜借了两个书篓才背回来的。 而一开年,黎池进入秀才班就已满一年,再有两年他就要从秀才班毕业了。他并不准备像几乎所有秀才班同窗那样留级,他准备像先生那样真正意义上地从秀才班毕业——考取秀才功名,而且是一次性地考取成功。 为此,黎池觉得可以开始准备了。他保持着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在学堂里就解决掉疑问的习惯。除此之外,在询问过先生并得到建议后,他每天散学后固定要写一篇策问、做一首诗或赋。 因为黎池散学后还要抽出时间备考,他花了十一个月即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一套《资治通史》抄完。 这套书显然不可能像《燕律》那样,抄写六遍最后都抄得能够默写出来了,他在抄完一遍《通史》后,又花了约二十天的时间,有选择性地精读了一遍。 托他的好记性的福,他将有代表性、有借鉴作用的精读过的几段历史记了个大概。并在写策问时尝试着活用进去,得了先生一句:‘你能在引经据典之外,又加入用史,圣贤之言外,又有历史为鉴。不错!’。 在又一个年底到来、距过年只十来天时,黎桥和黎棋陪着黎池一起,将《资治通史》的样书和黎池手抄的一起背上,去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五十两的押金,以及拿到了除去装订费后、47两售价的八成即37两6钱银的报酬。 抄写《通史》的37两6钱报酬,再加上抄写《燕律》所得的57两6钱,黎池抄书的这一年多以来,总共挣了95两2钱银子。除去笔墨纸砚的大约消耗,最后赚了约70多两银子。 他赶考童生试的费用,是挣得足足的了。 年坎儿一迈过去,距离黎池科举下场的时间就又短了一年。 黎池出生于贞文三年的二月初三,一年后即贞文十五年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那天县试开考,而那一天也刚好是他满虚十三岁的生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第 14 章 年关一过,黎池下场考童生试的时间就在一年后了,也就是下一个开年后的事情。 黎池不再继续抄书,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科举上。 专研、精研科考内容,即使四书五经及其译文都是统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几遍后,又还是将族学里和村里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又与《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证,以求达到融会贯通。 每天一篇策问、一首诗或赋的习惯也在继续坚持,等到年底的时候,黎池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中稍有些深意、可能会以策问形式出题的句段都写了一遍,各种类型和主题的诗几乎都已涉及到。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他爹的这一番交待来历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严大姐心无鬼胎,就显得他爹礼貌亲和,若她心怀鬼胎,也起到了震慑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电转间,神色无异,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嗨,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总怕亏着了他们,严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说住一晚,就多住几晚住到县试放榜后再说就是,那些赶考的学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时候去的,也不会有房空出来,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这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严大姐了!”黎棋感激不已地谢道。“既然严大姐这样说,那就厚颜麻烦了,只是却不用住到县试放榜,只麻烦到三天县试考完就好。” 也不知严大姐是听出了话中的深意、依旧行个善行,还是没听出、仅因热情好客而邀请他们由住一晚到让他们住到县试放榜那天的,不管怎样看着不像是个歹人。 “多谢严伯母。”黎池上前一步,微笑着拱手行礼道谢。 严大姐看着面前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学子,连忙上前扶直行礼的黎池,笑得眼睛眯眯的,“唉哟,举手之劳,可受不得小公子的大礼。” 黎棋看着有礼有度的儿子,心中很是欣慰满意,“应该的、应该的!严大姐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嗨,我们也别在这大路上谢来谢去的了,还是快随我走吧,从这走到我家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早点到也很好让小公子早些歇息养养精神。”严大姐笑着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果然,一行人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东衙坊地界。 黎池抬头看了一眼坊门上写着的‘东衙坊’三字,心想这坊名该是来自‘县衙以东’的地理位置。 进入坊中,严大姐在前面领着路,一边走一边和黎棋说话,不时又和两旁相识的人家打招呼,遇到相熟的人还会多说两句,看得出来她在坊中的人缘很好。 又走了片刻,在一处立着石狮子的门前停了下来。严大姐上前轻扣铜环叫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娘亲,你回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第 15 章 来开门的是一个豆蔻之年的十三四岁少女,面容姣好、身姿窈窕,铛环叮咚、灵动非常,好一个娇俏美好的灵动豆蔻少女。 严大姐见是女儿来开门,想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人,就转头一看:黎三正温和地笑着、面无异色,他的两个子侄似是正在谈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来开门的女儿。 严大姐回头,问来开门的女儿:“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还是你来的?” 少女好奇地偏头瞧了一眼门外的人,声音活泼地回答:“哥哥刚刚出门会同窗去了,我在后院听不清扣门声,这才来晚了。”对于自己娘亲怪她开门来晚的指责,她可不认,全是因为自己待在后院听不清前面的声音。 “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出门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里或宗族里待不下去了,那这人几乎就成了无根之萍,连隐居山林都不能——因为山中多猛兽,除了成为黑户乞丐或强盗贼人外,再不会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时,又一个衙役上前:“脱衣核检。” “好。”黎池温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衙役检查,最后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核检书篮的衙役将报考文书、黄册和结保文书递给上座的官员,“县丞,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水,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核检衣物的衙役留下黎池自己在一旁穿衣服,也上前回道:“县丞,考生上穿五件麻布长袍单衣、下穿两条麻布长裤,核检后未见夹层、未见异物。” 站在一旁的文书奋笔疾书,将两个衙役所说一一记录在案。 上座的县丞看了一眼正在系外穿长衫腰带的黎池,答了句:“善,上前签字画押后,就去礼房入座吧。” 黎池穿好衣服,上前接过文书递过来的核检记录,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后,又理了理衣袍袖口,就朝上座的县丞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黎池接过衙役手中的书篮,退行几步后才转身出门。 在下一个考生进来前,县丞心里还想着退出去的黎池:‘情态温和大方、不畏缩不谄媚,进退有礼、举止有度,长得温润俊秀看着很有读书人的样子,只是……为何未带食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第 16 章 黎池为何未带食水? 一是他们本就借住在别人家,不好再麻烦主人家备干粮;二是今天的这一场帖经,他应该不会要考到日入时分才交卷,不会多饿。 所谓礼房,就是在县衙里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起的三溜格子号房。一溜过去有背对背两排号房,号房小如格子,还没有前世的街边小报亭那样大,肥胖的人在里面或许都转不过身来。 黎池进来的还算早,于是就找了一间头上瓦片完好的还算干净的号房坐下。号房三面围墙、正面大敞,里面摆着一张书案一张条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他刚刚转着挑号房的时候,发现有那么二三十个号房里的书案和条凳和其他的不一样,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缺个角、有个洞,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黎池估摸着即将开考了,于是准备开始磨墨。 然后,黎池拿着墨锭的手就那样悬在砚台上空,僵住了…… 未带食水。 不仅是没带喝的水,也没带磨墨的水。 黎池摇头苦笑,没有带磨墨的水,就跟带了生肉却没带火一样。 此时,县丞和县尉两人恰好巡到了黎池的号房前,看着摇头苦笑的考生有些疑惑。 黎池想着试试古代科举的考官、是不是有前世高考考官那样温和周到。 于是他一脸惭愧不已地站起身,然后拱手弯腰行礼——腰弯下去能有九十度、算个大礼了,“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学生惭愧万分,竟忘记带磨墨的清水了,不知可否赐学生一碗清水?” 要是面前这两位大人为避嫌、以免众人非议,拒绝给他一碗清水,那他就只能等明年再下场了。 本朝童生试中县试和府试每年举行一次、院试三年举行两次,刚好今年逢院试科试之年,若这次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都顺利通过,那八月的院试也过了的话,他就是秀才了。若是等到明年再来参加县试,即使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也还要等到后年的岁试之年才能考秀才,这中间就白白耽搁了两年的时间。 县丞和县尉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县丞开口道:“可以赐你一碗清水。但你以后要切记深惟重虑,不可粗心大意。”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黎池再行一礼,以表达内心对县丞和县尉的谢意。 他这种情况,考官为了避嫌而拒绝提供帮助、或以混乱考场的罪名将他逐出考场都是有可能的,幸而这里只是县试,若是府试、院试至乡试和会试,出现如此后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现在县丞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县尉也未提出异议,他是真心感谢。 “稍候,待会儿衙役会给你送一碗清水来。”县尉招来一个衙役吩咐下去后说道。 “谢两位大人。”黎池再次感谢。 虽然已经决定帮助这考生,县丞和县尉也还是要避避嫌,两人没再多说就继续去巡场了。 过去没一会儿,那个衙役就送来了一碗清水。为避嫌,黎池只回了一个微笑以示谢意,接着就开始磨墨。 巳时一到,锣响三声。 一直没过露面的县令带着县丞和县尉,每个人捧着一大叠考卷开始依次给考生分发考卷。 分发到黎池这里时,县令明显探究的目光表示他已经知道先前他‘请赐清水’的事了,不过只是例行地说了句‘日入时分交卷’,就离开了。 黎池拿到试题一看,题量很感人——整两百道题印满了二十张纸,发下的二十张答题纸也很有特色——印了考生密封栏和题号。 各二十张的试卷和答题纸,为了防止散开和丢失,分别粘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卷二十折的样式。且答题纸上像前世的作业本一样,印了上下走向的红色竖线宫格以规整答题格式。 黎池作为脑袋里构建了一座记忆宫殿的人,官定的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他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这场与‘根据原文填空’的题一样的帖经题,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吸取‘忘带磨墨的清水、险些考不成试’的教训,他首先就在答题纸的密封栏里写上自己的籍贯和姓名。答题时也万分地仔细小心:题目看两遍,写答案时先在脑海里确认过字的正确写法后再下笔,行笔时愣是将抄三百万字《通史》抄出的手速放慢下来,一笔一划地写得谨慎万分,写出了他自练毛笔字以来写得最好的‘台阁体’。毕竟看这标了题号的二十张答题纸,万一写错位置或写错字,是不可能弃掉再另写一张的。 幸而,整场考试他再没碰见什么不好的事,顺顺利利地写好答案又确认无误后,报时的衙役刚好走过:“午时三刻,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黎池没头没脑地暗暗感叹一句:午时三刻是个斩首行刑的吉时,就不知道是不是个交卷的好时候了。考卷做完一放松下来,腹中就觉得饥饿起来,于是他也不迷信现在是不是个交卷的吉时,决定提前交卷。 黎池确认过答题纸是以正确的顺序叠放后,就小心放在一边,以免沾了墨、沾了水以致功亏一篑。接着将考卷也整理好放在一边,这才倒掉砚台里的墨汁,又在剩下的清水里洗了毛笔头。将笔墨砚放进书篮里收好,最后倒掉那碗请赐来的清水。 一切收拾妥善后,黎池朝站在一排号房两端的衙役招手示意,等其中一个衙役走近后,笑着说道:“学生请求交卷。”很凑巧地,这衙役就是给他端水的那个。 衙役眼神奇怪地打量黎池两眼后,才说了句:“稍等,这就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县令、县丞和县尉三人就一起走了过来,县令手上还端着一碗糨糊,县丞手上拿着一把糊名的封条。 黎池双手递上考卷和答题纸,“学生请求交卷。” 县令接过去后也没说什么,接过封条,就在答题的书案上,当着黎池的面,糊住了答题纸上写着名字和籍贯的密封栏,然后才摆摆手,“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黎池姿态恭谨地告退离开。 日入时分交卷,并不是指太阳落了就交卷。万一碰上阴天或雨天看不见太阳呢?在十二时辰计时法中,日入指酉时(下午五点至七点),日入时分交卷指酉时一到(下午五点)就必须交卷离场。 黎池是午时三刻稍过的时候交卷的,共做题2小时45分钟,提前交卷5小时15分钟。不过,可以提前交卷的也就只有考童生试的时候了,等到以后的乡试和会试,考场贡院大门一关,非考场大火、地龙翻身、圣旨亲至不能开门。 提前交卷也并不罕见嘛。黎池出了衙门,一看外面已经有了不少明显是提起交卷的考生,如是想到。 黎棋和黎江叔侄两,在黎池进去考试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等在衙门外面等黎池考完。一是,他们心中牵挂,索性就在外面等着了;二是,他们现在借住在别人家,回去后也拘谨。 虽然他们在外面干等着,却并不想黎池早些出来。尤其是在锣响开考后没到一个时辰,偶尔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考生,有的垂头丧气、哀叹连连,有的骂骂咧咧、懊恼不已,甚至现在还有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在下寒窗苦读十年,本抱着将这一身学识献于圣人、教化万民的壮志!竟不想一朝遭遇题纸大变,让我这一身学识无处书写!” “罢了!罢了!罢了!”三句‘罢了’中饱含着无尽愤慨和灰心! “可惜这前贤所定的规矩,竟一朝毁于一旦,可叹可悲啊!呜呼哀哉!”这一声叹,叹尽了书生的痛心疾首! 黎池:…… 正伏地痛哭的考生看到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黎池,状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好似悲痛得已经不能支撑那一具残躯一样,摇摇晃晃地朝黎池走过去,然后双手扶住(捉住)黎池:“这位同窗,可也是因那题纸不能书写、才愤而离场的同病相怜之人?” “并不是。”黎池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不应该啊,他很少有词穷的时候的,“兄台你可是身有不适?那还是尽早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为好。” “一身壮志不能酬,要这残躯有何用!”考生痛心异常!“这位同窗,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一心的!今科的答题纸,是在将我们的答案圈划在狭窄的一隅,这让我们如何书写?” 黎池:兄台,你怕是颅内有疾。 “兄台,虽然在下愚钝,不能明白兄台们的心,可在下还是建议你快去医馆看过之后,就回家静养几天吧。”黎池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交卷了、还围在县衙前大街上不走的考生,不欲和他们再多做接触。 黎池挣开疑似‘颅内有疾’的考生,直接往他爹和大堂哥站的地方走去。“爹,江哥哥,我们走吧。” 黎棋和黎江不约而同地、隐晦地观察着黎池脸上的表情,结果一无所获——依旧是长久以来的那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 “爹,大堂哥,你们在看什么?”黎池疑惑问道。他爹和大堂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什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棋赶忙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没看什么。” 于是黎池的目光转移,面带微笑地、静静地看着黎江。 “好吧好吧,我们是在看小池子你是不是在强作无事。”黎江受不住堂弟的微笑注视,坦白道。 “因为在锣响开考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陆陆续续地有好几个考生出来,看神情都很不好,要么阴气沉沉、垂头丧气的,要么哀叹连连、叨叨咕咕的,刚刚那个嚎啕大哭的考生是表现得最激烈的,好像都是在谈论答题纸和以往不一样了,稍不小心写错字、就会毁了整场考试。” “那我们看小池子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黎池走在前面,挑了一条与早上来时不同的路走,“虽然考试时的确遇到了一些状况,但并不是考卷毁了,那事我稍后再讲来给你们听。我们先去逛逛吧,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碗面疙瘩汤,之后再去买些点心茶叶、当做礼品带回严家去,先全一个礼数以谢他们的相帮之恩。” “好,小池子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样吧。”黎棋心里嗨在想着儿子这么早就出了考场的事,嘴上只胡乱地答应着。 一路上,黎池边走边讲了他进考场后的前后细节。当听到他竟忘记带清水后,黎棋急得直跺脚,直责怪自己大意了没安排好。听到县令大人竟然和善地赐给了他一碗清水后,又直呼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到了事后的现在,黎池也直呼幸运,暗暗在心里跟着念叨了两句青天大老爷。虽然这称呼更多是称赞官员执法刚正无私,放在这里有些词不达意,可心中的庆幸和感谢却是确确实实的。 庆幸过之后,黎池又仔细讲了开考后他答题时的谨慎小心,“爹,江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没用过以前的答题纸,也就不觉得这次的答题纸不好用,反而觉得它能防止我漏题。我是将题目写完了才出来的,心中已有几分把握,不过还是要看最后结果如何。” “那就好,只要小池子你说有几分把握,我们也就放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第 17 章 黎池他们三个男人借住在严家,男主人严诚白天又在外面忙碌,严家那未曾谋面的公子也不知是否又在外会友,他们回去得早了,严家没男人在家也就不好招呼他们,即使严大姐已是已婚妇女也不太合适。 因此,黎池他们吃过面疙瘩汤后,也不着急去买茶叶和点心,而是慢悠悠地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逛到日入时分,才提着二两茶叶和两包点心回到严家。因为县试交卷离场的时间也是日入时分,他们这个时间回去就很合情合理。 三人将礼品送到正厅的严诚手中、并表达了谢意后,这才各自回屋洗漱。 不过虽有现成的热水,黎池也没泡澡,现在二月天的天气还不用每天洗澡,只简单用湿帕子擦拭了脖颈和手脸。 不久,严诚就来请他们去正厅用晚饭。 严大姐依旧带着女眷在后院用饭,可今晚的饭桌上还多了一个人??严家的儿子严瑾。互相见过之后,晚饭随即开席。 严瑾其人,不管是音同‘谨’即严谨,还是意同‘瑾’即美玉,都是人不如其名。他的性格行事并不严谨,反而很跳脱。外貌也就是普通好看,并不似美玉般温和无暇。 这一顿饭的功夫,严瑾全程畅聊不停,看得出他是一个活泼开朗、交友广阔的人,难怪总是在外会友。 黎池和他聊得还蛮愉快的,严瑾不想聊起眼前的县试,黎池就避开不谈,这样全程都很和谐。 晚饭后,黎池吸取昨晚的教训,婉拒了那盏热茶。 三人又稍坐过一刻钟后,就起身告罪准备回屋。因为黎池明天还要考试,严诚他们就没多说,起身将他们送出正厅。 黎池和他爹与大堂哥在门外道过别后,就开门进屋了,之后再没做什么,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努力入睡。 幸好,这一晚上没再失眠。 第二日,黎池神清气爽地醒来。先依旧谨慎仔细地将他自己梳洗穿戴好之后,又用昨晚找主人家借的小瓷瓶装上一瓶清水,检查无误后,这才出门。 “爹,江哥哥,我好了,我们出门吧。” “我们也早就好了,走吧。”因为昨晚已经说好,黎池他们已经知道路如何走、今早就不用再麻烦严诚还去送他们了,于是只黎池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门。 按说,黎江是不用去送考的。不过黎池想到严家白天可能不会有男人在家,大堂哥又对严家女儿似有好感,就没有拒绝他继续送考的行为。 出了坊门,黎池照样在昨日买馒头的摊贩那里买了六个馒头,三个人每人拿着两个,一边往衙门方向走、一边啃着。 经过昨天一场考试后,考生们已经知道早点来选位置的重要性。于是,黎池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前的大街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黎棋感叹着他们比昨天还来得早那么一刻多钟,没想到队伍竟然排得比他们昨天来时的两倍还长。“小池子你看队伍里有好些都是代考生排的,我也应该早点来给你排上的,现在排到这样后面,要抢不到好位子了。” “凌晨湿寒露重,爹您何必来受这份罪。”黎池并不太担心座位这事,看队伍长度,他后面应该还很有一些考生没到,还轮不上他去坐高桌子低板凳、缺角有洞的号房。 虽然说不用在意,可在大门敞开之前,黎棋还是一直在懊悔:没提前几天来县城订好住处,昨天没提醒儿子带清水,今天没提前来排队…… 可黎棋懊悔的这些,他儿子并不认为那是他的错,那是他自己没考虑周到、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辰时一到,大门敞开。 依旧是昨天的县尉带着衙役出来,“诸位考生,请依旧按照昨日的座次落座,明日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队伍里就泛起一阵喧哗,或哀叹可惜,或庆幸窃喜,黎池作为昨天的既得利益者、属于后者。 考生虽依旧按照昨天的座次落座,核检入场的顺序,却是要按今早所排的队伍依次进行的。 黎池等了比昨天稍长的时间,才被叫进去。 核检的步骤和昨天一样,听衙役禀道:“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盛满清水的小瓷瓶一个,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物,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黎池感觉到了从上首方向而来的、落在身上稍显久了些的目光,他内心有点小波动、但装作无事。 接过书篮,礼仪得体地拱手退下,“学生告退。” 县试第二场墨义场,锣响三声开考。 黎池双手接过考卷一看,考卷共三页印有三十道题,标有题号的答题纸十张。 浏览过题目后,黎池就像昨天帖经场那样,谨慎仔细地开始答题。像昨天一样,在午时三刻请求交卷,等县令过来当面糊完名,黎池就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只是黎池离场时,坐在他对面号房、昨天排队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以惊讶莫名的神情全程目送着他离场。一旁神情威严地盯着他的县令的目光,都没及时察觉。 不过县令在盯了他一会儿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他当年考县试时,对面也坐过一个那样提前离场的,他也这样目送过那位同年…… 县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的策问场,那位考生依旧目送了黎池提前离场。不过不是午时三刻,而是在午时末交卷离场的。毕竟策问场是决定高下、裁决去留的关键场次,黎池花了更多心思去审题、打腹稿和书写最终文章。 黎池前世考公时,整场《申论》考试才两个半小时,用在最后一题写作题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而他这次花了四个小时来琢磨这一道策问题,那已经是当下的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了。 县试三场已考完,结果如何只等三天后的县试放榜。 黎棋和黎江两人依旧等在县衙外,等黎池出来后,三个人又每人吃了一碗面疙瘩汤,之后就逛街去。 今天逛街不再是闲逛,他们是去找客栈的。 原本就和严大姐说好了,只借住到黎池考完三天县试,他们原本是想考完试后就回黎水村,等三天后县试放榜时再来看榜,那样就不用找客栈了。 不过黎池这两天交卷时用余光观察了考场情况,可能是因为有的考生污了答题纸弃考了,竟有十几个号房都是空荡荡的。黎棋听说后,就想着或许弃考的考生有退房回老家去了的,就准备找找看有没有客栈空出房间来。 黎棋想到只是再在县里客栈住上三天,花费不了多少,主要是儿子才考完试肯定很累,这去去回回的折腾太累人了,不如就在县城里安安逸逸地等放榜多好。于是决定看看找不找得着空房,若找得着,明儿就到搬客栈去。 黎棋他们回去严家也无事、还平添尴尬,于是三人就慢悠悠地逛完了县城仅有的几家客栈,果然有好几家客栈都有考考生退了房。货比三家后,在青云客栈预定了两个房间,只等明早就搬进去。 在外面逛到日入时分后,三人才回去严家。 洗漱歇息过后,就去用晚饭,今晚严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 “池弟,来尝尝这奶汁肥王鱼。”严瑾夹了一筷子鱼给黎池,“这鱼是今早从淮水岸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今晚做出来庆祝庆祝池弟终于考完了县试三场,可以松快松快后、静等考中喜讯了。” “承瑾兄吉言。”黎池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嗯!不愧是得淮南王钟爱并因此得名的淮王鱼,肉质细嫩、奶汁香醇,十分鲜美,可谓超凡脱俗、别具一格!要多谢瑾兄,让池弟我有机会尝到这闻名天下的美味。” 严瑾心中暗叹:不怪父亲盛赞这人,实在是他不近姿容不凡,还学识渊博。 浯阳县距淮水岸也就两三百里的距离,这里的人虽未亲口尝过过、但也听说过淮水肥王鱼的大名。可却少有人知道肥王鱼又名淮王鱼,更不知道鱼名的渊源,没曾想他竟知道。 “哈哈,我们家只是家中有些祖产、靠父亲奔波经营一家杂货铺以谋生,我哪能吃得起这淮王鱼啊?是沾了四宝店的少东家的光,今上午凑巧碰见了,就分了我一条。” 四宝店的少东家?黎池心里有些诧异。他和四宝店打交道也快有两年了,打交道多了之后,和徐掌柜也就慢慢交好,可还没听他说起过四宝店的东家,更遑论少东家了。 黎江经常到四宝店去送黎池抄好的书,走四宝店的次数也不少,也有些好奇:“四宝店的少东家?小池…弟弟还在他们家抄过书,挣了不少笔墨费呢。” 黎棋也接话道:“是啊,抄了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把童生试的赶考费用都赚足了呢!”说起儿子自己挣足了赶考费用这事,他就忍不住地骄傲。 “噢?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那抄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严诚停下准备夹菜的筷子,面带惊异,“抄完后,可挣了多少笔墨费?” “的确,抄完那么多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抄了近一年半才抄完,不算笔墨纸砚的耗费,最后挣了95两2钱银。”黎池并未因在外人面前被道破靠抄书挣钱而羞愧,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出生在贫困农民家庭,早已经能坦然面对家里的贫穷。 严瑾听了震惊不已,“这么多?!我们家一年的田地收入也才这么多呢。” 黎池在心中一换算,严家田地收入加上佃户所得五成的收入即是田地总收入,再通过田地总收入换算成田亩,严家的田地约在一百五十亩上下。 “除去笔墨耗费后就没这么可观了。”黎池心绪走神间,换算出了严家的田地亩数,回神后说道。“说起来,真的要多谢四宝店,不然还不知道家中为了我的赶考费用,要如何操心劳身……明日还得去拜访一趟徐掌柜,多谢他的照顾。” 黎棋也觉得应该去拜访徐掌柜一趟,“理应去拜访的,理应如此!” “原来池弟和四宝店还有这番渊源,”严瑾听了后感叹道,“池弟你既要感谢四宝店的照顾,那光拜访徐掌柜却是显不出心诚的,还得登门去拜访一下它的大半个主人——四宝店的少东家才行,刚好为兄和赵兄相识,可以为池弟引见一二。” 闻言,黎池笑得眯起了眼,放下饭碗行了个拱手礼以示谢意,“瑾兄言之有理,小弟先在此多谢瑾兄引见。” 严瑾哈哈朗笑道:“好说好说,若你们两人相见后处得投缘,就都多了一个朋友,到时你再正经谢我一次吧!” 两人对视一眼后,黎池笑得灿烂道:“好,瑾兄家的收留之恩,瑾兄为我引见之恩,多谢几次是理所应当的。” 坐上座的严诚左右看了两人一眼,也笑了笑。 黎江左右看看笑着的三个人,以及夹在小池子和主人家中间若有所思的三叔,想了想还是不知所云,也就不再多想。 黎棋若有所思。人存活于世,要想过得好,除了宗族靠得住以及自身有能力外,还要有几个得力的朋友,严公子和小池子看起来是朋友了,现在严公子又要给小池子引见四宝店的少东家,若是相处得好就又多了一个朋友,这是好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第 18 章 晚饭后,五人移步用茶。 黎池已考完试,不再怕晚上失眠,也就没有拒绝这盏热茶,吹开茶沫子喝了一口后,和他爹交换过眼神,然后开口道: “严伯父,黎池有一事想说。当日幸得严伯母心善好客,邀请我们借宿贵府客房,我们这才没露宿街头,之后又蒙伯父和瑾兄盛情款待、照顾妥帖,这才让在下得以不为环境琐事所扰、心无旁骛地一心考试,我们真是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待客就应该如此。”严诚面容和缓地答道。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只是我们黎水村向来是娶妻娶贤,我们家又有三个读书人,以后会如何虽尚未可知、但多半会慢慢变得更好,那到时我的媳妇儿,身为一家长媳、弟兄长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里小气,所以还一直在找呢。” 黎江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表情时而自信满满、时而烦恼无奈,真是认真得可爱。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畅笑道,“呵呵,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试考完,我若考中个秀才,到时你‘兄凭弟贵’,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读书人家里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凭夫贵’和‘母凭子贵’我都听说过,倒是第一次听说‘兄凭弟贵’的。”黎江并不在意堂弟脸上比平时要格外灿烂的笑容。 “虽是牵辞附会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间的情义深厚,但也不会薄多少的,怎么就不能‘兄凭弟贵’了?” 黎池前世时桌面朋友不少,桌下挚交也有好几个,这世虽还没有挚交,可亲的、堂的兄弟们不少,兄弟之间互相扶持也是应有之义。 “哈哈!那好,我就指望着‘兄凭弟贵’的时候了!” 县试考完后一时无事,父子叔侄三人也就胡天海地聊起来,黎棋聊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黎江聊他的雄心壮志,黎池则静静聆听着,不时递一两句话附和他们,也还算聊得非常火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9.第 19 章 第二日早饭后,严瑾如约来到青云客栈。 在此之前,黎池早已将自己拾掇整齐。一身天青色烟雨图的书生服——这是他最好的一套衣裳了,广袖长袍、纶巾绦带,颇有少年书生的儒雅飘逸、俊美风流。 对待这次拜访,黎池的态度不可谓不郑重。 互相见过,黎池打过招呼后,就和严瑾一起往四宝店步行而去。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0 第 20 章 ?“赵兄呢?” 黎池说完后,见赵俭一时没开口,于是出声提醒。 听黎池形容他心中的‘满园春色’,赵俭一时愣怔,直到黎池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我心中的那一园春色啊,必然是……百花齐放,满园争春。” 赵俭暗想,严琳琅可并不是体贴、大气且端庄的女子啊,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 随后严瑾也进来了,“劳驾,东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仆人一挥马鞭,马就哒哒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仆人驾车技术高超,拉车的马也温顺,黎池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不怎么颠簸。 青云客栈要近一些,马车率先到达了客栈。 马车停稳后,黎池弯腰走出马车、跳到地上,对驾车的仆人道了一句‘劳烦’,又和正掀起车帘往外看的严瑾道别,“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辞。” “那好,我们改日再叙。”道完别,严瑾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哒哒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黎池才转身进到客栈。 黎池说是回来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托词,他准备过会儿出去逛逛街,给家里买些要用的东西回去,还要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 明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到时结果一出来,要么是考中了没时间出去逛,要么是没考中没心情出去逛,总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栈,果然黎棋和黎江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黎池将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说,黎棋和黎江都连声说好。 县试考了三天,他们就在县城里逛了三个半天,县城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们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们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金银首饰铺里。给奶奶袁氏和王氏、赵氏与苏氏几个女眷,一人买了一个银手圈――细细的一根银丝弯成的手环。 选择买银手圈而不是银手镯,是因为省钱。虽然家中有黎池抄书挣的七八十两银子还没用,又有存下来的田地收入和造纸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一二十两银子的家底了,但家里有三个读书人,那笔钱轻易是不敢动用的。 然后,他们又去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杂货铺,给家中添置了一些小东小西,如盐巴和针线等。结账时到底又称了二两饴糖,等家中来客人时可以冲碗糖水待客,以及时不时给小溏子一粒含着解解馋。 接着,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到四宝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热情招待。给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笔墨砚,尽管这两套‘文房三宝’只是不好不坏的那一类里的,也花了整整六两银子。虽然徐掌柜说免了结账,他们最后也还是坚持照价付了钱。 这就是他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银钱的原因啊,实在是读书太花钱了。 最后,他们又去布庄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烟雨图案的细麻布,可以回去给黎河和黎湖两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们也大了、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在此来等县试结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织的麻布做的衣裳,可还是要准备一身见客或出门交际的行头的。 天色将暗之前,三个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买来的东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云客栈的路上,黎棋一边走一边算刚才花用出去的银钱,算出来用了将近十两银子。不过因为每笔钱都花在刀刃上,没有浪费钱,虽心疼却也没后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体中的生物钟还要醒得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漆黑着。所以说,虽然他前世经过不少事,可真遇到影响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时晋升的人事调令下来之前,又比如现下的县试成绩下来之前,他依旧紧张、依旧睡不着,以及醒得早。 过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个人都很紧张,已经没心思为了省钱而去外面吃早饭,于是就点了客栈提供的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属地等着,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属的是黎池本人。 终于,到了午时,黎池三人出了客栈往县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约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再过约两刻钟,县试榜单就要张贴出来了,这时也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情去找别人攀谈。真要攀谈交际,也要等成绩落定之后再说,有没有价值被攀谈、需不需要去攀谈,到时看着榜单都一目了然。 在度秒如年的错觉下,终于熬过去了两刻钟。 锣响三声,衙役在前开道,县令手捧榜单、当先走出县衙大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1 第 21 章 ?“县试榜单在此,稍后将张贴出来。本次县试与以往有所不同,榜上之人稍后须去衙门领取县试考中文书,考中文书要仔细保存,待日后报名府试时还需出具。榜上之人皆记录在案,若有文书遗失者可至县衙县丞处补办,五钱银子一张。” 县令稍一停顿后,才又继续说道“此次县试因答题纸不同于以往的缘故,有些学子抱憾而归,实属遗憾。不过因燕国上下都是用的一样的答题纸,因此也就不存在不公之说。 又有礼部令下凡榜上之人,考卷需在考场外以公示栏张贴三日,以供天下学子共同评判学习。因此,今日这榜上之人的考卷也将全被张贴出来,以供诸位学子观赏学习。” 话说完,县令一挥手,大门内就有衙役抬出三张一丈高两丈宽的似屏风一样的高大公示栏,稳稳地立在县衙前的大街上。 其中一个公示栏上张贴着县试上榜之人,另外两个上则是粘贴着所有上榜之人的三场考卷。 在大多数考生还在因这一次县试的诸多不同而惊讶时,黎池已经走到了张贴榜单的公示栏前,寻找自己的名字。 高居榜首的位置写着黎池,浯阳县黎水村,帖经壹佰,墨义壹佰,策问壹佰。 这样的计分方法,黎池自然看得懂,只是这样的方法会在这个时代出现吗 标有题号和密封栏的答题纸,开榜后在外张贴三日的公示方法,甚至是百分计分法,这些事情出现在这个时代,总觉得有些许不协调。 看到榜单上有自己的名字后,黎池又转去看张贴考卷的公示栏。 果然,张贴在第一位的就是他的三场考卷,卷面上他的台阁体写得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很容易就和张贴在后面的考卷区分开来。 考卷用朱笔批改,他的帖经和墨义一题未错,竟连策问这种没有量化的扣分标准的考卷,竟也得了满分。 是了,这个时候的考官想打满分就打满分,远没有他前世那个时代的考官那样谨慎,即使写得很好也会象征性地扣一两分,不会轻易给满分。 黎池县试三场满分、得了县试案首,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可这高兴中,又掺杂了疑惑不安。 这一场县试出现的不协调感,究竟是这个时代自然而然发生的科举变革,还是人为促进的改变若是自然发生的变革,那很好;若是人为促进,这人是谁现在在哪是否也与他一样 他现在要怎么做能够影响一国政令的人,必然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他作为一个无名小卒,除了暂时隐匿、谨慎行事,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吗 至少要等他考进京城取得功名,再慢慢探出那人是谁,等那人在明他在暗时,再考虑如何应对。 “小池子你是案首啊县试案首啊”在黎池盯着自己的考卷出神时,黎江终于在周围人的指点下看明白了榜单。 黎池被大堂哥的惊喜声唤回了神,“是啊,没想到竟能考中案首,我自己也很惊讶呢。” “小池子,爹一直知道你既聪明又勤奋,能考中案首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看这试卷,明明白白地张贴着呢,你就是一个没错,其他人都错了一两处的,越张贴在往后面的、错得越多,而最后一名错的最多。” 在黎棋和黎江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这告示栏上错得最多那个孙山。” 三人纷纷看向出声之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背后道人长短还被听见了,黎棋一张老脸都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在看清楚出声之人后,就越看越感觉疑惑,“这小兄弟看着有些眼熟。” “是啊,感觉是有些眼熟。”黎江也觉得像是还在哪里见过这人一样。 黎池的记性一向不错,更何况这位兄台考试时还坐在他正对面的号房,“这位兄台在第一天考试的早上,排队刚好排在我后面。在下是” 还未等黎池将姓名报上,那位兄台就抢道“黎池嘛县试案首。果然真是你若考不中、在场诸位都不能考中啊” 黎池一时也拿不准这位兄台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在下黎池,幸会幸会。” “在下张?,幸会幸会。”张?是城郊张地主家的儿子,家中有五百亩良田、可说家境富裕,他本人又从小就聪明伶俐、可说天纵之才,却没曾想在县试时竟做了一次孙山 两人都没有心情继续攀谈下去,于是就此不了了之。 黎棋和黎江等在外面,黎池独自一人进衙门去领考中文书。进门后即可见的阔大前院中,正有几个人在领文书,稍等一会儿后就轮到了他。 黎池姿态恭敬地上前,伸出双手从县令手中接过考中文书或者说成绩单,顺势揖了一礼,“拜谢县令大人。” 县令刘程扶起面前的学子,“黎池,本县观你端方有礼,学识也已小有所成,如无意外来日成就必不在这小小一县。可要想进士及第,却也不是轻易就能的,你万不可骄傲自满,还是要多多精读圣贤书。” 黎池从不骄傲自满,刘县令说的这些话并无多大用,可他的这份谆谆教导的心意却是弥足珍贵的,“是,黎池谨记县令大人教诲,日后必将谦虚且勤勉地研读圣贤之书。” “甚好,下去吧。” 黎池依言退下。 出衙门时,外面看榜的学子也已经经过了一番喜悲,走的已经走了,留下的学子中有考中的也有没考中,留下来无非是与人攀谈、结识几个同道中人。 还不等有意结交的学子上前攀谈,黎池就直接叫上他爹和大堂哥,“爹,大堂哥,现在午时未过,我们今天就赶回村里去吧,也好让爷爷奶奶他们早些看到我的考中文书。” 黎棋想了想,“这样也好。只是,你可有和严家公子说好若是他听到你考中案首的消息来道喜,要怎么办” “无事,我们回来时在马车上就已经说好,待来日再叙。走时再请客栈掌柜留个口信,若他找来就说我们先回村里了,等来日我到县城了再叙。” “也行,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客栈收拾行李,然后就立即回村里去。” 黎江也想着快点回村里去,让族人看看小池子考中了县试案首。“那就快走吧,我们早点回去。” 也许归心心切,也许黎池已经长大而体力更好、脚程更快,黎棋他们没有再迁就他的速度,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走回了村里。 夕阳西下的时候,村人们陆续地扛着锄头家伙什往家里走了。 田埂小路上,走过来几个扛着锄头的人,是二爷爷黎钧带着儿子和儿媳们下地归来。 黎池看见后热情地打招呼“二爷爷、二奶奶好,伯伯伯母们好。” 还没等二爷爷黎钧、爷爷黎镖以及伯伯们互相打招呼呢,爱碎嘴的二奶奶就连珠炮似地嚷开了“小池子是去考县试了吧可考的怎样了不过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没考好唉哟,小池子你可别放在心上,今年没考好明年再来,明年不行” 黎池表面礼貌地微微笑着,内心有点小波动他果然还是不能适应像二奶奶这样的人。 “你可住嘴吧小池子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得啵?N啵地嚷起来了”也就只有二爷爷黎钧降得住二奶奶了。“小池子,你二奶奶就是不会说话,可她没什么坏心的。小池子这次考试如何啊” 黎池笑容依旧地乖巧回答“此次县试虽有些不同以往,所幸还考得可以。今日午时放榜的,我考中了县试案首,因念着要早点和家人亲戚们分享这个消息,我们拿了考中文书后就立即往回赶了。” “县试案首那小池子这次可能干了,就连你先生当时考县试都不是案首呢。”二奶奶一听侄孙子中了县试案首,顿时喜形于色,完全忘记了黎钧刚刚当众呵斥她的事。 黎钧伸出一双龟裂粗糙的大手,拍拍黎池的肩,“小池子,你很争气啊别说你黎槿先生了,就连你在京城的四爷爷当初也不是县试案首” 一旁的伯伯和伯母们纷纷高兴地搭腔,“小池子真争气,案首呢”“连先生和四爷爷都没得过案首,小池子你以后必能比他们更有出息” 黎棋这一路上都在高兴着,此时理智已经稍微回笼,活了近三十年的他早已明白一朝得意就恣意骄傲要不得,“你们可别这么夸他,虽然小池子他从小就沉稳懂事,可被夸得多了说不定他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天下人才有多少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考中县试案首,黎池也很高兴,但却不会因此而骄傲自满。前世中考时他也考的是全县第一名,可那只不过是一县之地的第一名而已,后来他高考时不也没考到省状元吗,更何况这个时代可是有全国状元的。 “小池子听了二爷爷您们对我的期许后,深受鼓舞。可爷爷也说得对,我要尽力去达成身上所背负的期许,就不能骄傲自满、不知天之高地之厚,我会谦虚踏实地继续学习的。” 二奶奶稀罕地伸手揉了揉黎池头顶,“小池子就是会说话,虽然文绉绉的,可听着就是舒服” “小池子你这样想很好”“小池子是真的长大了啊” 一家人又围着黎池说了一会儿后,才放他们走,“你们也回去吧,好早点让三嫂和黎桥和黎林他们高兴高兴。” 因为正是傍晚收工归家的时候,黎池他们一路上陆续又遇到了几家人。整个村子里的人家互相间都沾亲带故,在路上碰见了黎池他们自然就要问上一嘴,在知道他得中县试案首后,又高兴地恭喜几句、夸赞几句,最后再问些县试考试的情形。 黎池他们进村后,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等最后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黎池他们出现在篱笆墙外时,黎家院子里正歇息的歇息、端饭的端饭,在准备吃晚饭了。看到黎池他们三人回来,也是惊讶不已。 “小池子三弟你们怎么回来了”正在歇息的黎桥惊讶地问道。 黎池率先走进院子,挨个问好“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娘,还有大伯母二伯母和哥哥们,小池子考完县试回来了” 黎镖赶紧朝孙子招手,“小池子快过来考完县试了今天已经放榜了吧考没考中” 相较于自家老头子先关心孙子考没考中,已经七天没见乖孙子的袁氏,更关心孙子考试在外辛苦不辛苦,“小池子,你看着瘦了些,可是没吃好睡好听你先生的娘说,考试是比下地种田还要辛苦的事,我的小池子真是受苦了” 大伯二伯还有娘和伯母们,也纷纷上前来询问,黎池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谁好。“考得还好,吃得也好,睡得也好,不辛苦。” 幸好还有黎棋和黎江两个,一个说县试成绩,一个说县试考试当时的情况,不一会儿也就说明白了。 得知小池子考中县试案首,家里人高兴不已又听到他们险些露宿城隍庙,就又纷纷懊悔没提前去县城,对于因此差点耽搁了小池子考试而后怕不已。 一家人高兴地说着话,边说又边把带回来的东西和礼物分下去,一家人就更高兴了。 高兴到连已经端上桌的晚饭都暂时忘记吃了,等过去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时,饭菜都凉了。不过王氏、赵氏和黎池娘苏氏三人却一点都没不乐意,高高兴兴地又去重新热过一遍,还把存了十来天的十二个鸡蛋打锅里炒了,分成满满的两碗盛出来。 “来来,都吃鸡蛋”黎镖喜得满脸红光,拿起筷子招呼着吃炒鸡蛋,“小池子考中县试案首,我们自家就先庆贺庆贺等小池子八月份一举考中秀才了,我们再摆上几桌宴席,请村里的亲戚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这一顿晚饭的气氛格外热烈,这个农家小院里整晚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2 第 22 章 ?村里因为黎池考中县试案首,很是热闹了一阵。 从回村后的第二天起,黎池一连几天都在接待上门唠嗑的热情村民和亲戚,后来还是族学先生黎槿说黎池要准备府试,让人不要再去打扰他,黎池这才重新得了清净。 随后,黎池每天都精雕细琢一篇策问。算上县试以前所写的,他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上有可能出的策问题都写完了。写完之后,又去重写那些出现可能性更大的题目,虽然出题语段相同,可出发的角度不同、着墨点不一样,感想也就不一样、写出来的文章自然不相同。 有一次,二堂哥黎河闲来无事,整理了一下黎池这两年多以来写过的策问,竟然已经有了五百多篇,即使每篇只算一千字,也已经有五十多万字了。 县试过后、府试之前这段时间,黎池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温习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每天写一篇策问以保持手感和思维敏感度;二是和大堂哥黎江商量扩展纸原料。 在造纸史发展过程中,最先出现的是以麻为原料的麻纸,之后又有以构树皮、桑皮、山桠皮、藤皮等作纸原料的皮纸,前世久负盛名的宣纸就是以青檀皮为纸原料的皮纸,虽然后来宣纸成为文房四宝之一、成了毛笔字用纸的纸的代称,它最初也只是皮纸。 而随着打浆技术的不断发展,在传统造纸史的末期,以竹子为纸原料的竹纸取代麻纸和皮纸,成为当时社会上最主要的纸种。差不多同一时期,还有了用稻草秸秆造的草纸或火纸。当然,以树木为纸原料的现代用纸,在这个靠手工和简单机械打浆的时代,是肯定行不通的。 对于黎池来说,无论是麻纸、皮纸还是竹纸,它们最大的区别就在打浆上面,后面加纸药水、抄纸时、晾纸时的区别,多试几次就能分辨出来了。而打浆,又无非是耗时长短、费力大小的区别。 随着时间的过去,黎池越来越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底层平民,别的都没有,就是有一身劳力,且不吝惜时间和力气,即使付出的精力与收获不对等,可只要有所收获他们就不会放弃。黎池在说过村子及其周围,有哪些可以做纸原料后,黎江就挨个一样一样地尝试过去。 最终试出了山桠皮、构树皮为纸原料的皮纸,以及以竹纸为纸原料的竹纸。山桠树和构树都是在前山和后山上野生野长的,没有人专门培植,因此并不多。竹子的话,一般农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一两丛竹子,农闲无事时就砍回来劈篾后编些背篓、箩筐、簸箕等竹器,或自家用或送礼都行。 不管是山桠树、构树还是竹子,都没有长成规模。可在距离麻收获还有一段时间的现在,家里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没再造纸了,黎江决计不会放弃能用的纸原料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造几刀纸都是好的。 于是他隔上一两天就会去前山或后山一趟,每次扛回来的纸原料也能用上两三天。 在改用活动帘床抄纸、用火墙烘纸以代替支着模具晾纸之后,造纸的效率直线上升。到黎池准备动身去府城参加府试之前,黎江已经造出了五令纸,折合银子刚好一两。 虽然看着少,可一大家子人种二十亩地、一年忙到头才收获二十多两银子,黎江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得了一两银子。而且还是抽空做出来的,没耽搁田里的正事,已经很划算了。 这事一传出去后,打听黎江亲事的三姑六婆更加多了。家里不穷,且有三个看着就有出息的读书人弟弟,黎江本人还有一门手艺傍身,这样的亲事在农村里是很好的了。 不过黎江本人并不着急他的亲事,他还等着兄凭弟贵呢。 时间来到三月底,距四月中旬府试开考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府试,童生试中的第二关,在管辖浯阳县的临淮府治所临濠进行,由知府主持。参加府试时,报名、结保、考试场次、考试内容与县试相差无几,但是结保的?生要多一名。 黎水村及周围村子里,就只有族学先生黎槿一个?生,想要结保还要另外找人。最后是黎槿出面,带着二两银子请了县城里一个同年?生,才签好了结保文书。 有了上次县试时去迟的教训,一进入三月下旬,先生黎槿、族长以及同村的亲戚们,一看见黎镖家的人就会催一句赶快动身去府城吧,不要又像上次县试那样。 早早赶到府城有好处也有坏处,不早不晚的时候到是最好的。爷爷黎镖在专程登门问过先生黎槿之后,搞清楚了赶到临濠快则三天、慢则五天,最后决定于四月初五动身,预计最晚四月初十可以到达,再休整两三天就刚好府试开考。 四月初五那天,村里面不忙的亲戚都聚到村口,送别黎棋和黎池父子两。 在朝日初升的时候,黎棋和黎池挥别站在村口大核桃树下的村人亲戚,背着铺盖卷和行李包袱、揣着五十两银子,踏上了去往府城赶考的道路。 是的,黎池他们背着铺盖卷,并且是用脚步行的。 为什么说封建社会又是聚居宗族社会就是因为这时的人们安土重迁,轻易不肯离开家乡,自然而然就聚居而成了宗族。而为什么不轻易离开呢除了故土情怀外,或许出行不易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原因。 和前世村村通不同,这个时候的道路交通条件尤其差。每年服徭役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修桥修路,修的不是小道、而是官道,防止路面被路边疯长的树木荒草掩盖了。官道如果隔一年不修,就有被荒草淹没的风险,这道路情况可想而知。 黎池他们规划路线时决定尽量走官道,这样会安全许多,除了贼人拦道抢劫的几率小点外,还有就是猛兽出没的危险要小一些。 走官道的人烟相对更多,而且修路时有要求官道两旁的一定距离内不准有树木,因此路两旁的草丛草堆里基本都藏不住大型猛兽。 即使碰见溜达到路边的猛兽了,也能更早地看到,到底是硬面刚还是转身就跑,都能更早做准备。官道的路况要好一些,路更宽,跑起来也跑得快。 要是走小道,走着走着,猛然从路边的树林里蹿出一只老虎、豹子、野猪什么的蹿,真是跑都没地方跑。 除了路不好外,像马呀、牛呀、驴呀这类可以载人驼物的牲口,都是贵重物品。整个黎水村就只有两头牛和一头驴,更别说马这种战争物资和奢侈品了。整个村子就只有两头牲口,犁地、驼重物什么的都要它们做,自然不能分出一头给他们当交通工具。 于是最后,黎棋和黎池父子两只能背着铺盖卷、行李包袱和干粮,步行上路。 出门带着干粮很好理解,万一饿了的话可以吃点充饥。为什么要带铺盖那是因为有些路段一两百里的范围内,都没一户人家,万一错过歇脚的地方,就只能露宿荒野。 结果证明,他们带铺盖卷带对了。 在赶路的第二天晚上,因为路程估算有误,在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还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是只能在官道旁找了个背靠悬崖的开阔地方,生起火堆、铺开被子,露宿荒野。 那一夜,不管是黎棋还是黎池,一整夜都没闭眼。因为耳边时远时近的野兽咆哮的声音,让他们担心一旦睡过去、就会进了它们的肚子。 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两个人心中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好除了第二天晚上外,其余晚上都找着了住宿的地方。 因为最近这段日子,正是学子赴考的时候,学子们都会尽可能走官道,于是官道沿途村镇的住宿的地方,接待考生也很熟练了,好言好语地接待着就是。 黎棋和黎池他们这一路上,猛兽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贼人是声息都没见到,也没碰上黑店,还算是顺利了。 第四天中午的时候,黎池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临淮府治所临濠县,或者说临濠城。 如果浯阳县县城与临濠城相比,那就是是偏远小县城和二线城市的区别。当然,只是相比较而言,临濠城自然是比不上前世现代的二线城市的,它们完全不在一个时代,不能相比。 临濠城位于淮水旁的冲积平原上,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河水资源丰富,地理环境有利于发展种植业,因此还比较繁华。不过猜想一下,应该不会有江淮行省的治所元淮城繁华,那可是坐落在南北大运河与淮水交汇处的城市。 临濠城内,往东南西北方向延伸的大道非常宽阔,和四车道公路差不多宽。通往厢坊的道路就要窄一些了,宽度有一个车道或两个车道不等。 道路两旁多是青砖黛瓦的二层木石楼房,或大或小、鳞次栉比状排列开去,在方正威严和温柔婉约之间找了个平衡点,形成了恰恰好的古色古香。 黎池他们到得不算早,却也不算晚,很多客栈都还有空房。 习惯性地货比三家之后,黎棋最后选择了鸿运客栈,倒不是它价钱最合算,而是讨一个鸿运当头的兆头。 因为只有他们父子两个男性,最后就要了一间中等客房,足够他们两个人一起住。 客栈小二将黎池他们带到房间后,临走时问“二位是来参加府试的吧那你们要尽快提前去将名报上去了,今年和以往都不一样,不能等开考后直接拿着文书去核检入场,而是要提前去报名登记。” “多谢小哥提醒了。”黎池谢过店小二的提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3 第 23 章 ?黎池他们落脚鸿运客栈时已经中午了,这一路四天三夜的时间里,每天都只能简单洗漱一下,真可谓是风尘仆仆。 因此两人一放下行李包袱,就叫小二提来热水,先后好好地泡了个澡。 洗去一身尘土后,整个人都感觉轻了好几斤 这一路上,白天赶路时体力消耗大,饿了就拿出干粮烙馍馍来啃几口,只有晚上入住客栈了,才会吃上一碗汤面,嘴里感觉真是没味儿。 于是黎棋难得大方,叫来小二哥点了一盆姜香茱萸水煮鱼、一盘醋溜白菜丝儿,以及一盆白米饭,总共花了50文钱。 “这一顿饭,就相当于吃去了两斗米啊。”黎棋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感叹府城的物价昂贵。 “俗话说城大,居不易。府城这样的大城,是和我们县里村里不一样,一样的东西,缺能昂贵许多。”两斗米换算后约为25斤米,自家煮米做饭的话,25斤米够他们两个人吃上二十多天,的确是很奢侈了。 黎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却还是第一次走出浯阳县,原以为县城里的东西就很贵了,没成想府城的还要更贵,更别说省城和京城了。到时小池子去省城和京城赶考,花费肯定更多,可也不能委屈了他,不然影响考试的话就亏大了。“小池子,你吃,多吃点。” 黎池接过他爹夹的鱼片放进嘴里,这水煮鱼味如其名有生姜的香味和茱萸的辣味,吃着非常生津开胃。“爹,你也吃。” “你多吃点,读书耗脑力,爹吃了也没用。等吃完这顿后,我们就隔上几天再吃一顿。”黎棋又给黎池夹了一大块白白嫩嫩的鱼肉。 “这府城的花费太大,一间中等房一个晚上就要200文钱,这相当于一令纸的价格了。虽然我们带了五十两银子,可那是为了以防万一的,若是大手大脚地花完了,你八月份再来参加院试时,就要手头拮据了。” “爹,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大一盆啊。”这水煮鱼它贵的确是贵,可也很实在,装了满满一大陶盆。“您这一路上也很劳累,应该吃些荤腥补补,身体是本钱,若您的身体熬得亏空了,我和小溏子都还这么小,我们可怎么办” “小池子你啊,明明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会儿在这扮痴作娇的”黎棋懂得儿子的心意,于是也夹了一筷子鱼片送进嘴里。 “爹您也不用太担心,等八月份我考中秀才,家里就会轻松很多的。秀才可免八十亩的田赋、两人的徭役,而一户抽一人服役,到时家中就只用交人口丁税了。” “也是,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慢慢等吧。”黎水村不同于一般村子,村人不但知道读书有好处,考上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功名后的好处,也都是知道的。 秀才可免八十亩地的田赋,而他们自家只用占去二十亩的数额,剩下六十亩地的份额,则可以接受他人田地的寄居以免除其田赋。同样的,还有一户免除徭役的名额也可以让给族中其他人,这些都是有报酬可拿、有利可图的。 这样接受其他人田地寄居以帮其逃避税收、出让免徭役名额以使其免役,从而从中收取好处,是底层读书人如秀才和举人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 这还是秀才,等考上举人后,就可免两百亩的田赋、十人的徭役,到时寄居在他名下的田地就会更多,来挂靠以免除徭役的人户也会更多,相应地他的收入自然就更多了。等考中进士后就能有千亩的免田赋、百人免徭役的数额,到时收入还会更多。 再加上其他知识名声加成的收入,如给学子结保、给人题字题匾写对联等的收入,很轻松就能得到不少的收益,若再稍加经营,也就能进身士绅阶层了。 事实上,穷酸秀才的说法是不对的,只要不圣父心大发如接受田地寄居、徭役挂靠时不收好处等,再怎么都不会比一般平民过得还穷酸。 最后,父子两的这顿饭吃得非常酣畅。 泡完澡又吃饱了饭,精气神一松懈,赶路了四天的疲惫瞬间就涌了上来,腰腿酸疼,全身疲乏。 于是父子两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缓缓神,院试报名等事都明天以后再说。 他们这一觉睡得真是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外面天光早已大亮。 两人都没有醒了还赖床的习惯,立即就穿衣起床,然后叫小二哥端来热水洗漱。 昨天中午他们进城了找客栈时,发现大部分客栈的服务都很灵活,比如住客可以选择包一日两餐,也了选择不包餐食,包与不包自然就对应着不同的价格。 黎池他们选择的就是不包餐食,虽是如此选择,却还是可以在客栈叫到饭菜,只是价格比包吃包住套餐内的要稍贵些,而茶水和热水这些基本服务则是免费的。 黎棋他们昨天已经奢侈过一顿了,今天早饭就自己出去吃,可以省着些银钱。 出门前,黎池还带上了报考府试需要用的文书凭证,等吃完饭,就顺路去府衙把名报上。 两人吃完了饭,黎池又报完名从府衙出来时,碰见了一个熟人张?。 在县试第一天排队时,张?就排在黎池后面,他听见过大堂哥黎江的大言不惭之言;县试三天时坐在黎池正对面的号房,目送了三次黎池提前交卷;又在县试放榜时,和黎池有过短暂的言语交锋。 张?正准备进去府衙报名时,就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黎池??温和俊秀、风度翩翩,这人除学识之外还在外表上胜过了他。 “黎池兄,真是巧竟再次偶遇到你” 关于张?的这句黎池兄,黎池大概也明白了,就像前世在交际场上不知道怎么称呼时,就见人叫哥,大概古今都是如此,所以现在也见人就称兄。“张?兄,幸会幸会” 虽然两人很有缘,但彼此间却并不熟,一旦遇见也只能表面熟络地尬聊。 “黎池兄,报名可办妥当了” “妥当了,张?兄也正准备进去报名” “是的,早日将名报上去了也好安心。黎池兄刚既已办妥当,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和县试报名时差不多,带齐所需文书凭证报考文书、户籍黄册、结保文书和县试考中文书,进去录名时遵循指示出具即可,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了。” 就在黎池以为接下来会由张?向他道声谢、再顺其自然地结束这场尬聊时,却不料张?接下来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多谢黎池兄。”张?朝黎池随意地拱手一礼,接着说道“我刚过来时,路过折桂楼时看见很多学子聚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热闹,问过后才知道是众多学子在以诗会友,我因要来报名不能立即就参与进去,可也很是意动。” “不知黎池兄有没有这兴致劳你在外稍等在下片刻,待我报完名出来,我们载相携一起去折桂楼,也去凑凑热闹” 黎池昨天一到就只顾着找落脚的客栈,之后也没再出去,自然不知道折桂楼是个什么地方,不过猜想应该是不错的茶楼或酒楼。 以诗会友,这事黎池在前世和从这世读书以来,都没做过,他也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诗才,却也至于胆怯到不敢在众人面前作诗。“甚好,张?兄自去报名就是,我就在这等你,等出来后我们就一起去见识见识。” 张?闻言,就告过罪进衙门报名去了。 黎棋身为一个以儿子为傲的父亲,像这种读书人聚在一起交流学问的事,他是非常支持的。 “这种诗会小池子你可以去,多和读书人在一起讨论讨论学问,多交几个友人都很好。我们黎水村距县城还是太远了,族学里的学生也参差不齐,这才让你上了这么久的学,却没参加过正经的文会和诗会,也没交上脾性相投的友人。” 黎池只是笑笑没有多说,“爹,你待会儿给我把这些凭证文书带回客栈去,我怕万一到时候兴起,一不小心弄丢就不好了。” “好,这些文书凭证比我们身上揣的银钱都贵重,你到底还小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交给我带回去,我定会保管得好好的”对于自己儿子委以的重任,黎棋接的心甘情愿,且心里还涌出了几分雄心壮志。 虽然儿子看着少年老成、稳重懂事,可像这些重要的东西,还是需要他来保管的 黎池笑而不语。 黎池非常清楚社交结交的人脉的重要性,虽然他现在除了严瑾和赵俭,再没有其他算得上朋友的同年友人,可那并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暂时还不准备结交朋友。 他这种已经活过一世的人,早已经无法纯粹地去交朋友了,只会带着目的去结交人脉。像是村里的族学的学生,他就没找出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因此就和他们维持在不远不近的同窗关系上。 其实县试放榜后,他是有机会结识一些同年的,不过一是因为当时心虚烦乱无心结交,二是因为他想等考完院试自己得中秀才之后,再去结交一些同年秀才。 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族学同窗和县试同年,这才不和他们做朋友,只是他前世就已经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不是同一类人,是做不成长久朋友的。 比如,你和他聊民生百态,他破口大骂官员没有一个不贪的;你和他说官员也是有纪律的,他说你看不起朋友、帮别人走后门却不帮他。最后,会因为聊不到一起去、玩不到一块儿,或滋生怨气、或久不联系而渐行渐远,白白浪费了时间和感情。 后来,他就学会了只结交同一阶层、同一类别的朋友,这样高效率地社交,既能互为人脉,若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相处出一两个朋友。 至于其他交集的人,温和有礼对待就是,若真是有缘分且性格相投那就顺其自然,倒不用特意勉强自己不交没用的朋友。 “黎池兄久等了。”张?报完名从府衙出来。 人家只是客气一说,黎池也没在意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无碍,既然如此,那就请张?兄在前,我们去折桂楼见识见识我们临淮府这一府的文气吧。” “一起走,一起走” 张?并排和黎池走在一起,往折桂楼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4 第 24 章 ?折桂楼取蟾宫折桂之意,是临濠城内有名的酒楼,出入其中的都是识得文墨的人,是个颇风雅的地方。 折桂楼每月例行举办一场诗文聚会,或吟诗作对、或写文论说,而在府试和院试前后一个月,则是全随客人兴致,不拘一月一场或几天一场聚会,大大小小的聚会每天都能自行聚集。 这样一个风雅的地方,即使规矩显得骄矜几分,也不会让进去的客人恼怒,比如进门前必须写几个字以证自己的学识。这样的规矩,之于文人来说不是刁难,这是 “这是一项雅趣,还请两位公子题字几笔。”折桂楼迎客的小厮神情恭谨而友好地说道。他显然做惯了这接待的事,并不会让人觉得被强人所难或被看轻了。 在书法这项技能上,黎池一直是抱着闲暇时随意练练的态度,不求成为书法大家,只要够用就行。他的书法也早已有了自己的风格严正而暗藏锋芒,这又经过了几年的练习,又有所进步,足够应付这种题字的场合。 “好。”黎池依言移步一旁的书案前,从笔架取了支写书法用的大毛笔,在案上展开的纸上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字,最后题上“丁酉年四月初九、黎水黎池”的落款。 小厮候在一旁,见黎池已经写完,立即上前移走纸张,又重新取来一张纸铺上,“有请张公子。” 黎池写字的时候,张?也站在一旁看着,于是说道“榜上张贴考卷时,在下有幸观赏了黎池兄几乎已至臻化境的台阁体,今天又见了你的一笔书法,真是端方大气至极啊” “张?兄过奖了。”黎池意思意思地谦虚了一句。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可不是白抄写了的,再加上一直以来做诗、做策问及课堂上的练习,合起来怕是写了有四五百万字,要是台阁体还练不起来,那他也就没脸见人了。 等张?也写完后,小厮也立即取走纸张查看。 即使只是一个跑堂迎客的小厮,看得多了也就练出了眼力,他手里的这两张字前者端方大气、后者狂放不羁,在他看过的字中排名前列。“两位公子,快请进。” 黎池和张?终于得以进入折桂楼内,它是一栋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风雅文气的二层酒楼。 此时一楼空荡荡的没有一人,都聚在二楼去了。文人或说读书人,都讲究一个登高望远的风雅,像这种写诗吟诗的雅事,他们当然不会选择屈居于视野狭窄的一楼大厅。 两人上到二楼时,场面正热闹。 二三十个读书人装束的客人正在吟诗,吟到精彩处时不免沉醉其中摇头晃脑,脚步飘忽,真是很有古风古韵的场景。 黎池前世经历的是应试教育,诗赋词曲并没学过几首,今生也只死记硬背了一些诗歌意向,生搬硬套也能堆砌出一首诗来,这样凑出来的诗自然匠气十足和现场吟出来的大多数诗一样。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默默观察时,黎池得出了个结论他诗作的水平也就是大众水平。 “黎池兄,他们这一轮已经过了,我们此时正好参与进去。”张?嘴里说着、手上就付诸动作,拉着黎池的胳膊就往聚在一堆的人群走去。 “我和我这朋友在一旁听了诸位的佳作,也心痒难耐地想参与进来,可欢迎”张?问道。 “欢迎之至” “当然,我们这次只是以诗会友,并无许多规矩,兄台们既有兴致,我们也欢迎至极。” 被拽着胳膊拉过来的黎池,早已回过神,笑容温和地配合着张?的话。既然来都来了,随大流作上一两首诗也没什么。 “我们今日诗会旨在以诗会友,自在地赋诗吟诗,因此我们接下来这一轮不限韵且不限字,只以天候为主题,作诗描绘阴晴冷暖、干湿月相、四季昼夜等。好,接下来以两刻钟为限,若在座有朋友提前作出来了,也可提前吟诵。” 黎池品味了一下作诗要求,的确是很宽泛和自由,可以写的内容很多,几乎就是没有要求了。这样的诗写出来很容易,一般人想脱颖而出却很困难,当然非同一般的人除外。 而在作诗这一项上,他黎池就只是个一般人。 于是黎池老老实实地确定切入点那就写赶考路上的天气变化吧,为了寓情于景,前两句写景色的话,后两句就抒情言志吧。 黎池的写诗思路并不罕见,尤其是在这个府试开考在即的时候,十首诗里能有五首诗是写景言志或咏物言志的,大部分都在言说“今朝得中、来日青云的志向,是再普遍不过的切入点。 果然,一刻钟还没到,就有作完的人开始吟诗,然后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作完,等到已到中段的黎池吟出他所作的诗时,前面已经有了四首言志诗。虽没有一首诗能鹤立鸡群,可在平庸之处也能找出一两处可圈可点的。 黎池吟诗的顺序在中段,作的诗也就是中上水平,一首诗念完之后,也还是得到了一波客气的吹捧,虽不出彩、也没出丑。 倒是张?在诗之一道上,比在座大多数人多了几分天资,他特意留到只最后几首时,才压轴念出来 “造物无言却友情,每于寒尽觉春生。 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1 张?甫一吟完诗句,就响起了赞叹叫好声,纷纷夸赞“好诗” 在一众学子之中,看起来像是颇有地位的一位身穿月青长衫的学子,开口道“此诗没有难词拗句,于平顺自然处跃现了张兄的匠心独运用移情手段巧妙写出了新雷炸响前的富于孕育性的时刻,诗歌虽短小,却隽永清新。此诗甚好,可为世人传唱” 其他人也能品出张?的这首诗是好诗,却无法像这人一样详尽地分析出好在何处,被他这么一解读,众人心中如拨云见月,又忙着夸赞是首好诗。 “诸位过誉了,在下只是一时被诸位激发了诗兴,才偶得这一首诗。”张?自谦道。 黎池也不吝感叹是首好诗,跟着一起夸赞了几句。 夸赞过张?的诗句后,又有剩下的几个人也将所作诗句吟诵了出来,可到底不如张?所作的出类拔萃。 黎池的眼神似是不经意间扫过张?那张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脸,又感觉到对方时不时扫向他的、带着志得意满的眼角余光,黎池只在心里笑了笑,心绪平静地继续和周围的学子说话。 有一张自带笑颜的俊秀脸庞,又自成一身温润翩翩的君子气度,若是黎池笑面对人,很少有人能对他生出恶感,且只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先存了几分欣赏,之后随着交谈接触的加深,不说即刻将他引为挚交、也能混一个面熟。 之后,黎池在写诗、吟诗和品诗之余,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说上了几句话,互通了姓名和一些基本信息,若是有缘再次相见定能互相认出、并借此攀谈起来。 至此,黎池今天来折桂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黎池正在和一个来自临县浯阴县,同样赴考府试的学子交谈时,听见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黎兄竟是浯阳县的县案首” “我若不中则无人可中黎兄这话说得有舍我其谁的豪气” “却也有失君子自谦的风度。” “的确,有太过狂傲之嫌。” 黎池看了一眼身处众人中心的张?,浅浅一笑,眼底有不明的情绪掠过。 张?看向黎池时,正好撞上了黎池微笑着看他的目光,那眼睛通透明亮,像是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堪,无措之下立即躲开了目光对视。 张?又说道“那不过是黎池兄的兄长的戏言而已,不过后来也的确证明其所言不虚,黎池兄最后以三个满百的成绩得中案首。” 张?搬弄嘴舌却还遮掩着,力求听起来、看起来都似是无心之言,可后续的他人言语走向却有些意料之外。 临淮府辖下五个县,县案首相应就有五个。在浯阳县的张?见黎池以三个满百成绩得中案首,便以为其他四个县的案首也都是如此。 可实际上,其他四个县的案首却无一人得到三个满百,只有浯阴县的案首钟离书得了帖经和墨义两个满百,其余三个都只得了帖经一个满百。 在场学子一听,纷纷惊奇不已,“黎池兄竟得了三个满百实在了不起。” 刚才和黎池交谈的临县浯阴县县学子也是惊讶不已,转头看向黎池,“黎兄竟得了三个满百县试张榜时,我也是看了我县案首钟离书的考卷的,帖经和墨义不必说,策问得了九十九,我品读一番后就被钟离兄的文思文采所倾倒,就不知黎兄那得了满百的策问该写得多好了。” 在场的人也渐渐聚到了黎池身边,听到浯阴县学子的话,也有了好奇之意。 黎池正待谦虚地说两句时,又有一学子说话了。 “在下就是浯阳县学子,县试张榜时也拜读过黎兄的考卷,帖经和墨义无一错误之处先不必说,只策问的考卷那真是答得恰到好处,拿自己和其他人的考题与他的一对比,才知道黎兄对考题的理解简直无一丝一毫的偏移,行文结构和思路丝丝入扣、严丝合缝,辞句并不豪奢华丽、却精辟入理,有返璞归真之感。” 黎池看向说话的学子,那人看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应该是县试时有过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 “哈哈”黎池笑声爽朗,趁那浯阳县学子的话告一段落时,插进交谈中去。 “这位兄台谬赞了,一二分之差何其微小,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小原因,都可能会促成这个结果。因此,在下的考卷和其他几位案首的,应该并无水平上的差别,不过幸好,据说四宝店会将县试榜上的策问考卷集结成册刊印出书,到时我定会买上一本,仔细拜读榜上之人的大作。” “当真四宝店会将策问集结成册” “若是如此,到时你我的文墨不就能接受天下文人的指点了到时定能促使你我的学识更进一步。” “四宝店真是仁义商家啊,这样既能促进你我文人间的交流进步,也能为后来读书人些微薄助力。” 一听黎池的话,在场的人纷纷议论开来,自己的墨宝将被刊印成书传遍天下,或许还会流传百世,只心里想想就激动不已。 有了这事给在场学子的内心带来的震动,张?所说的黎池的自大之态,以及黎池考卷三个满百的事,就再没人去关注了。 黎池在回答他人的询问时,抽空朝张?所站的位置扫过去一眼。 此时,张?身边再无众人环绕的热闹,一个人神情焦躁不明地站在那里。 “这事是与县里徐掌柜坐谈时,他同我说起的,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已经印刷出来了,兴许过不了几天,就能在四宝店的书架上见到它,到时我一定买一本来,拜读诸位的大作。” “那是那是,我到时也一定买一本,拜读拜读这合府的县试学子的佳作。” “当然当然,到时我们互相拜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5 第 25 章 ?四月初九在折桂楼的那场诗会结束后,离开时黎池还是和张?一起走的。 一路上,黎池毫无异样地和张?交谈说笑,就像没有察觉到他在诗会上,耍的那点逼仄阴暗的小心思一样。 事实上,黎池只是秉承着敌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的原则,即使他内心已经有了芥蒂,或已经将人当成了敌人,他也不会选择表现出来。 而张?这种当着他面搬弄嘴舌的幼稚手段,黎池只在心里嗤笑一声真是够稚嫩的。 也不知张?是高看了他自己的语言艺术和人格魅力,以为能煽动众人;还是低估了他黎池的智商,以为看不出他的把戏 两人走到岔路分开、各自回去客栈时,黎池还与张?互通了落脚客栈的地点。 可之后,张?并没有去找过黎池。自然地,黎池也没去邀请他一起去折桂楼。 之后的几天,黎池每天都会去折桂楼,也不是总吟诗作对,不时也还会交流些科举心得。如此,他和这几天里到折桂楼的学子也混了个面熟。 直到四月十四,即府试开考的前一天,黎池才停止外出,一整天都在客栈房间里静坐沉思。 这一天里,黎池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再次默背了一遍,再大致回忆了一遍练习过的策问题,最后在心中提前演绎了几遍府试考试时的情形,直到感觉心中对府试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四月十五日,府试正式开考。 府试和县试在考试时间安排上差不多,一样是辰时开始核检入场,巳时正式开考,日入时分酉时前交卷离场,每天考一场、连考三天。 在考试内容和形式上,也和县试相差不大,都是考官定科举书籍四书五经,三场考试也分别是帖经、墨义和策问。 核检入场的流程也一样,只是要更加严格一些。这次黎池带了干粮烙馍馍,都被剪成了一块块的小块儿,搜身时虽然给留他了遮羞的亵衣亵裤,可就像前世过安检一样,全身上下都被拍摸了个遍。 其实在这些安排上,整个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是差不多的。 府试虽然在这些外在上大同小异,可在考卷的内涵即考题的难度上,却是层层递进的。就如同虽然是同一篇语文阅读文段,出给初中生的题,与出给高中生、大学生、硕士生甚至是博士生的题,是完全不一样的。 巳时一到,鸣锣开考。 像县试一样,由知府领头,开始发放考卷和答题纸。 因为黎池是浯阳县案首,就和另外四个县案首一起,坐在知府眼下的第一排号房里,所以他是最快拿到考卷的人之一。 帖经的试卷和答题纸,格式和县试的一样,只是题数由两百道减为了一百五十道。黎池浏览了一遍题目,发现没有默写不出的,此时他的心绪才稳定了下来帖经这科有把握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教诲箴言,黎池谨记在心,即使他觉得有把握拿下这场帖经,却也没有丝毫大意。依旧像县试时那样谨慎认真,先在心中写出答案、并确认每个字的正确写法,再才下笔书写答案。 黎池想着到底是府试,于是就带了干粮,结果因为题量只有一百五十道,他竟比县试时还要早做完。如果做完就交卷离场的话,这干粮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还没到午时呢,黎池就已经写完停笔了。 他停笔后又默读了一遍答案,没有写错位置、没有漏字错字,每个字都是一厘米大小的台阁体,字体秀润华美且正雅圆融,卷面非常整洁好看。 检查完一遍后又看了一遍,确认答案无误之后,黎池就示意交卷。 看到黎池的示意后,端坐上首的知府起身走了过来,“何事” “学生请求交卷。”黎池双手呈上已经叠成折子状的答题纸。 黎池这话一出,隔壁号房里传出了一声似是物件落地的声音。 闻言,知府深深地看了黎池一眼。既然是县案首,应该不会因为答不出题,而提前放弃吧。“拿封条和糨糊来。” 知府接过文书递过来的封条和糨糊,当着黎池的面将答题纸密封起来。“既已交卷,就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是,学生告退。” 黎池在离开路过隔壁号房时,坐在里面的考生,额头冒着虚汗地目送了他一段路。 这之后的墨义和策问场也是这样。 即使策问场时,黎池吃掉了带着的干粮,过午时后直到未时三刻才交卷,他也是全考场第一个交卷的考生。 黎池每次提早交卷路过隔壁号房时,都能受到里面考生略带慌乱的目送礼遇,到最后黎池都觉得那个人可能都恼上他了。 就像前世的大考小考一样,虽然轮到黎池目送别人提前交卷的次数不多,但他也很讨厌别人提早交卷,那会让他感到有一点慌乱焦躁。 当然,现在的黎池,已经不会因为别的考生提前交卷而心绪起伏。即使全考场考生都交卷了只剩下他一个,只要规定的交卷时间还没到,他都能不动如山地认真做题。 虽然看起来黎池的府试考的很顺利,可他自己却知道,帖经自然没问题,可墨义虽然可以照着官定注文版本上的注释,直接默写句子的译释,却显得太过死板。 若是能在保证句子译释正确的情况下,再融合添加一些其他版本的注释,这样就能显得不那么死板,考官也会觉得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思想。 再就是策问,黎池明显感觉到了试题难度的增加。这次的帖经场和墨义场,他都是没到午时就提前交卷了,可策问场他却比县试时还要多花了两个小时才交卷,虽然府试的考卷要更难一些,花长点时间揣摩无可厚非。 可他却察觉出了自己的薄弱点在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上,知识面还不够宽广。 知识面不够宽广,这就导致他在对一个论点进行论证时,论据太少,做不到旁征博引、信手拈来。 虽然最后他取巧,用了通史中的论据来进行论证,最后的成文也算是新颖特别,应该能从众多大众文里脱颖而出,可他自身的问题还确确实实地摆在那。 黎棋经历过县试时自己儿子提早交卷,因此对于这次府试黎池再每天都早早地就回客栈,他接受良好。甚至在第三天策问场时,黎池没有前两天回来的早,他反而还担心了好一阵。 策问场考完的晚上,黎棋对黎池算了一笔账。 “我们初八到的府城,到今晚为止已经住了十一天,等三天后府试放榜之后,若再耽搁上一两天,我们大概就一共要住上半个月。 那花在住宿上的可能就有三两银子,再加上均分到每天差不多四十文、一共半钱多的银子,食宿上我们大概要花上四两银子。” 黎池也跟着默算了一下,“再加上来回路上的花销,这趟府试的花费应该在七八两银之间,若是再给家中带些礼物回去” “不带礼物回去,走之前你爷爷和奶奶都说过了,府城这么远,带礼物回去一是不方便,二也怕弄丢了或被贼人惦记上。”黎棋又说,“家里若有欠缺的东西,到时就在县城买就是了。” “这样算的话,我们带的银两还能剩下四十来两,八月再来参加院试的花销也够了。若我院试侥幸得中了秀才,我会再准备三年,再才去参加之后的乡试和会试,这三年的时间应该能凑足后面赶考的费用了。”两世的家境都如此,黎池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点点、一步步地筹谋计算。 黎棋在心里算了一会儿,才开口“幸好小池子你自己有打算考童生试的花销都是你自己抄书挣来的,更别说家中的造纸进益,不然就我们这些没用的长辈,怕是要生生把你耽误” 说到后面,黎棋心里真是酸疼酸疼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但没能为子侄出把力,还要反过来靠子侄拉拔家里。 黎池倾过身体,伸手拍拍黎棋的胳膊,诱哄地安慰道“爹,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啊,要不是你们送我去族学读书,也就没有现在的小池子了。” “唉,不说这些了”黎棋使劲眨了眨泛起痒意的眼睛,调转话题。 “三天后府试就放榜了,我听客栈的其他人说,若是你榜上有名,除了要去参加知府摆设的宴席外,还要邀请几个好友一起吃酒庆贺一番的,我看你开考前常去折桂楼,也应该是交了几个朋友的,那你也应该叫一桌酒食招待他们吧” 黎池也没说榜上有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有把握应该能上榜。“那爹给我预留四五两银子,若我得以上榜,我就在折桂楼叫上一桌酒食,请同年友人们一起庆贺一番。” 鸿运客栈的一道水煮鱼、一盘白菜丝再加一盆米饭,就要五十文钱,在折桂楼叫一桌酒食没有四五两银子是不行的。所以黎池他们其实是真的节俭,要是黎池出去交际请客的话,别说他们带的五十两银子,就是一两百两银子都能轻松用完。 三天后,如同县试时一样,榜单与考卷俱都张贴上了府衙外的公示栏。 临淮府辖下五个县,根据该县对应的上中下县中的不同等级,该县县试榜上的名额相应也有不同。最后五个县的县试考中的考生,加起来一共有六七百人,也即是参加府试的人数。 可府试却是从这六七百人中,优胜劣汰选出一百来人张贴上榜,因此张贴府试榜单和考卷的公示栏,倒也和县试时的差不多高大。 可榜下的人群,却比县试时要多得多了 像黎池他们这样没有家丁小厮去帮忙看榜的,就要自己披荆斩棘挤到人群里面去,可黎池挤了好几次,都没能挤进去 倒是黎棋,三十多岁的年纪,又一直做惯农活的,练就了一身比小厮和文弱书生要大些的力气,抛弃了自家儿子,几下就挤了进去。 黎池 正在黎池望着人海兴叹时,人海中传出了黎棋激动的声音,“小池子小池子你中了你又中了案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6 第 26 章 ?黎棋的声音太过洪亮,所喊内容又很震撼中了府试案首、且话里还有一个又字,众人一听就左张右望地找那个名叫小池子的府试案首。 府试前那几天去过折桂楼的考生,一听人群中的喊话,结合这府试案首小池子同时还是县试案首的特征,很容易就猜出了这人就是黎池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黎池嘴角噙笑、不动如山,对投来的目光回以微笑。 “哈哈小池子兄,恭喜恭喜”此时,一个面带促狭的书生打趣黎池道。 黎池脸上适度地流露出一两分赧然,然后回答道“看王宰兄的样子,小池子我也要道声同喜了”一个小名而已,黎池没在怕被揶揄的。 “哈哈黎兄果然豁达”王宰本来以言语打趣黎池,却没想对方丝毫不见恼怒,甚至还附和着打趣他自己,果然心胸宽广。 周围的人也纷纷报以笑意,正经的人就道一声恭喜黎兄,调皮的就揶揄一句小池子兄。 已经看过榜单的人,若是榜上有名的就也慢慢聚到黎池这边。榜上无名的人,有的失落离开,有的选择留下与得中的人交流,就也随大流地聚在了黎池身边。 因此,黎棋挤出来后,就看见自家儿子身边围了不少人。 可能是刚才挤进人海去看榜时,掌握了某项技能,黎棋几个扭身和错身,就来到了黎池身边,“小池子,你中案首了” 黎棋这话一出,周围立时就响起了揶揄的哄笑声 “哈哈再次恭喜小池子兄了” “小池子兄厉害” 到这时,黎棋也终于察觉到,他这样叫自己儿子的小名好像不太好。小池子都是有童生功名的人了,再过不久或许就是秀才,他又是个读书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他的小名,好像有些不太体面。 黎棋瞄了一眼自家儿子,幸好儿子还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小嗯黎池,你中案首了,我刚刚去看了,你的名字真真切切地写在榜首位置,还是像县试一样,每场都是得的三个壹佰” “爹,劳烦您了,能得中案首实在是得天之幸,儿子非常高兴”黎池是真的高兴,也没在心里怪他爹不该叫他小池子。 不过等院试过后,就可以提前取一个字了,这样以后别人就能称呼他的字,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被直呼其名和被叫小名。 “三个满百” “又是三个满百” “快快,我们去看看得了三个满百的考卷是什么样的” 黎池欣然应允,跟着周围的考生们往张贴考卷的公示栏走去。 与县试张贴时一样,最上方黎池的名字下,原本是叠成折子状的试卷被展开后张贴在那里,依次为帖经、墨义和策问。三张考卷就那样堂堂皇皇地张贴在最上方,供所有人观赏瞻望。 三张考卷,通篇以一厘米见方的台阁体书写,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字字尽皆秀润华美、正雅圆融。 “只这一笔字,在下就已心服口服” “是极是极,虽榜上之人的字都写得不错,可与黎案首的字一比较,差别立现。” “不光是字,那四书五经,黎案首怕是已经倒背如流了,帖经题中有好几句生僻拗口的,我都是错了的。” “对的,我也是错了那几句。” 黎池在一旁听着,才察觉到府试帖经的难度是有所提升的,毕竟他能将四书五经全部默写出来,那也就不存在生僻拗口之说了。 “这墨义也是,竟无一丝歧误” “是极是极” 在墨义上,黎池是认识到了自己还有不足的默写书上的译释会显得死板,对于周围考生的夸赞,他不置与否。 同样来自浯阳县的一名考生惊叹道“这篇策问果然是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辞句精辟入理,有返璞归真之感而且,这篇策问又与县试时的风格迥异,县试时论说主要是引经据典,而这次在精悍短小的经义典故之外,还更多地用了史实典故,颇有通古贯今的大气之感” “的确是,黎案首在精读四书五经之外,对史的研读看着也无丝毫逊色,着实厉害” 黎池姿态谦虚地站在一旁,听着周围的考生夸赞不绝。可他的脑子依旧很清醒,这次策问他选择更加侧重用史,是扬长避短、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 在别人看他的考卷时,黎池则是在看排在他之后的第二、三名,第三名是黎池没听说过的一个浯阴县的考生,而第二名则同样是浯阴县的钟离书,他的帖经和墨义同样是满百,策问则是九十九。 黎池仔细读过钟离书的策问之后,就意识到此次策问他若是依旧更加侧重四书五经,那这个案首之位的归属,恐怕就是个未知之数了。 他们最后写成的这篇策问,虽然一个侧重用经、用典,一个侧重用史,但也很难说出谁高谁低,只是用史的考生更少而已。在同等水平的情况下,这案首之位给他,可能是讲究了一个物以稀为贵的原则。 黎池心中思量之间,感觉到了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道目光热烈而杀气腾腾 “钟离兄”黎池顺着目光看过去,本能地就知道目光的主人是钟离书浯阴县县试案首、府试第二名。 浯阳县和浯阴县,只这两个县名就品出几分对峙之意了,再加上他们一个是府案首、一个是府试二名,难怪他的目光会杀气腾腾的了。 “黎兄。”钟离书颔首。 钟离书与黎池差不多的年纪,只是相比黎池的温润俊秀,钟离书要更加锋芒毕露一些,给人一种出鞘利刃的冷锐之感。 “钟离兄,在下预备于明天中午,在折桂楼备一桌简单酒食,请相熟的各位同年友人一起去庆贺一番,不知钟离兄可否赏光前往” 钟离书沉默片刻,才开口“不若由我和黎兄一起做东,请诸位同年一起同庆同贺” 看来,这钟离书是个很有胜负欲的人啊。不甘居于他黎池之下,即使是在请客这方面,做东都不想让他独占美名。 不过,有个人来和他分担账单,黎池欣然同意“甚好,不知钟离兄是否认识明晟兄他与你一样都来自浯阴县,若钟离兄认得,不若问问明晟兄愿不愿也出一份银钱,请大家喝杯酒水” 明晟是府试第三名,若他也出一份银钱的话,就是府试前三名一同请客做东,非常名正言顺。 就站在钟离书边上的一个微胖少年,开口道“幸会幸会,在下浯阴县明晟。这样与众多同年共聚一堂的美事,我明晟自然也是愿意的。” “那好,我们明天中午就在折桂楼相聚。”黎池得到了答案,又向周围的考生一拱手,邀请道“诸位同年,在下黎池,诚邀各位明日中午莅临折桂楼,喝上一杯酒水” 在场的很多考生都在折桂楼见过黎池,除了与他们不相熟的、不爱凑热闹的,以及没能考中而自觉没脸去的考生之外,其他考生都愿意赏黎池一个脸面。 “自是要去的,在下还想同黎池兄多多交流策问对答的诀窍呢” “一定去,一定去” 黎池邀请过后,钟离书也邀请道“在下钟离书,诚邀各位于明日中午在折桂楼相聚。” “在下明晟,诚邀各位有空闲、有心情的同年,去折桂楼同庆同贺” 一约既定,会去的明日中午自然会去,不想去的也自然可以不去,全都看在场的考生他们如何决定。 县试、府试和院试是童生试,考中之后是没有官方宴席为学子们嘉赏和践行的,只有等到乡试得中举人后才有鹿鸣宴,以及等会试及殿试得中进士后,再才有琼林宴。 当然,若知县、知府和学政爱才,又有意结交学子,也可以自己出银钱,设私宴来宴请榜上考生。 但显然,临淮府的知府是一个比较低调的官员,在今天张榜时并没有说会有宴席。昨天黎棋所说,黎池要参加的知府的宴请,这就没有了。 因此,府衙前的考生在看完榜,研读过公示栏中的考卷之后,也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黎池他们午时来到府衙前的大街,等午时三刻张榜出来之后看了榜,又和在场的考生交谈许久,等许多考生都走之后,才得以脱身去府衙拿了府试的考中文书,再才回去客栈。 一回到客栈,黎棋一直端着的架子瞬时就垮了,整个人的气息都高兴得沸腾起来“小池子小池子小池子” “是,爹。”黎池明白他爹的高兴无处抒发,于是耐心地答应。 “小池子,你竟然就考中府试案首了吗现在想想,小池子你已经是童生了啊真是像做梦一样” 被黎棋的情绪感染,黎池竟然也有了真切的高兴的感觉。是啊,真像是一场梦一样。 这样物质贫乏、文明贫瘠的年代,他一直让自己只想着当前要努力,都不敢想象若是科举失败之后要怎么办,现在终于是有童生功名了。 虽然童生只是读书人功名中最底层的,可到底有了一个好开始,之后还会有秀才、举人甚至进士,继续努力的话,未来可期。 “再到八月时,小池子你说不定就是秀才了啊”黎棋神情间有些感叹恍惚,好像当初那个不哭不闹非常好带的奶娃子,还在眼前一样 黎池也觉得八月份的秀才功名可期。“一般来说,若非我发挥失常,不然我是能稳中秀才的。毕竟一省学政再怎么说,也不会与实权的一府知府作对,将知府所点的府案首罢黜到榜外。因此,不论排名的话,我八月份应该能中秀才的。” “真想让你爷爷奶奶和你娘他们,也早早地知道这个好消息啊。” 在这点上,一直都有点恋家的、轻微宅属性的黎池,深有同感,“等明日宴请完同年友人之后,若是无事,我们就尽早启程回去。” 像府试、院试及这之上的考试,除非考生是住在府城、省城和京城的人士,否则是不会在张榜后,立即就有报喜的衙役上门的。像黎池这样家在外地的考生,就不会有府城的衙役专门去报喜。 籍贯在外地的考生,府衙会在将榜上名额进行备案之后,再将各县的府试考中人士,以公文的形式经驿站送达县衙。 然后县衙进行备案,如此才能知道某某应享有的?米钱银等待遇,到时就能按名册发放。这之后,县衙才会差使衙役,去下面村子或厢坊报喜,告知其家人或本人某某考中了。 不过现在在科举上有所革新,有了考中文书,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衙役,去到每个考生家中或住所通知报喜了。 不过若是考中秀才及之上功名的话,知县为表爱才,应该依旧会差使衙役去报喜。毕竟那时不同于县试,一科中能考上秀才举人的,一县之地里又能有多少个更别说之后的进士了。 所以,很大可能要等黎池他们回去了,黎水村的家人才能得知黎池考中了童生。 而且还是以府案首的名次考中童生的,这样的好消息,黎棋和黎池都想尽快说给家里人知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7 第 27 章 ?府试放榜后第二天的宴客,黎池作为三个做东主人之一,自然要早些去,不管是查看菜色还是迎客,都需要他们去做。 因此,黎池早上起来后,就找出了那套天青烟雨图的书生服穿上,检查全身之后并无不妥,就带着银子出门去了。 黎池到达折桂楼时,另两个做东的主人钟离书和明晟,都还没来。 黎池想着时间还早,他们应该稍晚一些才会到。既然他早到了,就去找折桂楼的掌柜,知道那两人都还没预定宴席后,就开始商定宴席的菜单、预定宴席。 每桌鱼、肉、河鲜类荤菜八个,豆类、菜蔬类素菜六个,再加上两个汤,一桌十六碗,每桌要五两银子。 黎池想到府试榜上有整一百人,他们当时邀请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虽然肯定会有一部分人不会来,可万一其余人都来得齐呢于是他就先定了五桌。 五桌宴席,每桌五两银,一共二十五两银。再加上四五两不定的酒水钱,他们三个人平摊的话每人大约要出十两银子。 虽然这花费超出了最初规划的四五两银子,可千金买马骨求个名声,支付的银两多了,得到的回报相应也会更多。 黎池原本以为钟离书和明晟不久就会提前过来的,可等他盯着折桂楼的厨子把冷菜都准备好了,又开始准备热菜时,两人都还没来。 他倒不担心他们两个人不来了。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下许的承诺,若是他们爽约,那他们也就不用在读书人中间混了。 恐怕是他们并不知道,做东宴客时,主人是要提前开始准备的。 黎池已经站在折桂楼外开始迎客,并且已经将十多名赴宴的学子带上楼去,又安排好他们的茶水、让他们一起题字消遣之后。钟离书和明晟,才优哉游哉地到来。 当时折桂楼的小厮在大门外迎客,黎池则在一楼大堂内迎接赴宴的学子,钟离书和明晟两人结伴而来。 “黎兄,来的真早”体型微胖的明晟笑容很是爽朗。 “黎兄。”浑身冷锐之感的钟离书,打招呼都很简洁。 这一刻,黎池在心里思索了一瞬。 面前的钟离书和明晟二人,究竟是故意来晚,为了将忙前忙后、迎客待客的自己,衬托得像个下人管家一样。还是只是因为年纪小没经过事,不知道做东宴客要提前过来准备的规矩 “钟离兄和明兄,你们也早啊。”黎池用似是开玩笑的口气说道,“我之所以早点来,是担心中午我们吃不上饭啊。” 要是黎池没早点来定下席面,看钟离书和明晟两人这时候才到,那他的担心就会成为事实。到时他们三人宴请同年学子的事,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黎池只当没看见两人的神色变幻一样,“走走,钟离兄和明兄楼上请。”满面暖笑地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可以说很热情周到了。 热情到好像只有黎池一个人是做东的主人,钟离书和明晟同先前的那些学子一样,都是赴宴的客人。 黎池将钟离书和明晟二人引到二楼,“诸位,你们一直念叨的钟离兄和明兄到了” “钟离兄,明兄,你们可来迟了啊” “的确来迟了,早一些来和我们一起写几笔字,该是多有趣的事啊你们那住宿的客栈里,能有个什么劲儿值得你们挨了这么久才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只是聚会时惯例的开场白哎呀你来迟了,可听在钟离书和明晟的耳朵里,足以让他们面色赧然。 于是明晟连忙叠声告罪,钟离书虽看着冷锐面瘫也不是不讲礼仪的,也跟着道了歉。 等钟离书两人与众人的道歉和寒暄告一段落了,黎池才开口说了稍后的安排。 “你们先玩着,我再去找刘大厨问问,看菜肴准备齐全没有,然后再等等还没到的同年,到午时了我们就准时开席。 待吃席完毕,我们就或赋诗吟诗、或写文品文,做些雅趣消遣的事。刚好折桂楼就有笔墨纸砚,我也已经和掌柜说好了,到时我们可以玩个尽兴。” 要说像黎池这样事无巨细、安排周到,换个其他长相平凡些的人来,真的就感觉像是一个管家了。 可是黎池长得俊秀温润,再有那一身文雅和煦的气质,再怎么都不会将他想成是一个管家。他将宴席前后安排得事事周到,只会更加衬托出他的细心可靠。 “黎兄辛苦,待开席后我定要敬你一杯酒。” “黎兄安排得真是周到。” 听着黎池和众人的对话,钟离书和明晟又感觉局促起来。 他们真不是故意来晚让黎池一个人忙碌的,他们是真不知道宴客要做的事。 以为只要说上一句请客就行,到时间了就到折桂楼来,再直接就能开席,然后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黎池也观察到了两人脸上的羞愧神情,猜想他们是真不会宴客。再一想他们和他不同,他前世是在饭桌酒桌上来去惯了的,他们到底还小。 于是黎池心中角落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消散了,“辛苦的人可不止我啊钟离兄和明兄也辛苦辛苦他们的钱袋了” “哈哈可不是辛苦他们的钱袋了,那里面可装着我们今儿的吃吃喝喝呢” “哈哈哈钟离兄,替我向你的钱袋道声辛苦” 黎池这一引导,众人纷纷打趣钟离书和明晟的钱袋,气氛很是和谐友好。 到午时,赴宴学子的人数有四十出头了。黎池和钟离书他们商定,立即上菜开席,若还有赶来的同年学子,空着的七八个席位也还能坐。 午时开始上菜,午时一刻开席。 甫一开席,黎池和钟离书与明晟,三个做东的人就端着酒杯、站起身,先后说了一番欢迎赴宴之类的场面话,再举杯共饮之后,才坐下开吃。 虽然每张桌上有十六盘冷热荤素俱全的菜,可这样的宴席最主要的不仅仅是吃菜吃饭。而是在吃吃喝喝、推杯换盏之间,聊聊天、谈谈同年情和友情、结交结交人脉,等以后需要帮助时能找得了人、能有人伸出只援手。 整场宴席吃下来,黎池以他的丰富经验掌控了全场,倒不是说全场都是他在说,饭桌上真正的控场是能够照顾到每个人,让每个人都感觉到参与其中了。 整场宴席的感觉就是,不存在绝对主角,只有出色的配角,除此之外还有一般配角和小配角,尽量不让人感觉他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这一场推杯换盏的宴席,直吃到午时末才吃罢。 因为这时候的酒并不是后来的蒸馏酒,酒精度数并不高,只稍微比醪糟米酒的度数高一点。因此即使黎池还只是虚十三岁,也能喝上不少,这让人觉得他竟还有几分酒中豪气。 吃完宴席,乘着酒兴,众人又开始赋诗吟诗。吟诵过两轮之后,醉意也已经自然消散。 脑子清醒了,就转而谈论起府试的策问题来。分析此次府试各自在策问题上的不足之处,要如何改进品赏写得好的策问考卷好在何处,以及对应心得是什么 这一场宴席和聚会,进行得非常顺利。即使有所争执,也是争论学术问题,没有发展成为纯粹的口舌之争,整场下来气氛都很好。 直到日入时分,众人才踏着绯红晚霞,陆续散去。 这次钟离书和明晟也留在了最后,和黎池一起送走了赴宴的同年学子,又结过账、三人平摊了二十七两银之后,才互相道别散去。 黎池早上出门,日入时分归来,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外面。黎棋一个人待在客栈无所事事,就和客栈其他住客一起闲谈打发时间。 如此他也认识了几个陪家中晚辈参加府试的同道之人,只是他们家的这次都榜上无名,于是纷纷向黎棋请教培养孩子的心得,问他是如何培养出案首的。 因此,黎棋这一天过得倒也不无聊。 等黎池回来时,就正碰见他爹和几个不认识的叔伯,在客栈大堂里闲聊。 坐着闲聊的叔伯们一看见府试案首回来了,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黎老哥,你们家案首回来了” “黎案首果然一表人才” “黎案首文质翩翩,一看就不是一般读书人可比的。” 黎池不是清冷高傲的人,他待人处事一向信奉礼仪周到、笑脸迎人。 虽然他不认识这些叔伯们,或许今生与他们也只有这一面之缘,黎池还是边作揖行晚辈礼,边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各位叔叔伯伯们谬赞了,小子心中惭愧。” 黎棋看儿子如此谦逊有礼,心里很高兴。这些人是在和他闲谈,儿子这样礼仪周到,也是在给他长面子、做排场,“哈哈,我这儿子,作为一个男子还是太腼腆害羞了,别人稍微客气地夸夸他,他就要不好意思。” 黎棋这话明着是在批评黎池作为一个男子不够大气,实则心里不知道多?N瑟他儿子既优秀,又谦逊 “哈哈,是是,爹说的是。”对自家爹的说辞,黎池只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 少年君子,笑若朗月,哪里有腼腆害羞的影子 在座的都是为人父辈的人了,都明白黎棋的心理,也就附和着一起笑了一场。 黎池又在黎棋的身边坐下来,加入到叔叔伯伯们的闲谈中。 在他们忧心自家晚辈何时能高中时,黎池就说些话宽慰的话;在他们向他取经怎么才能读好书时,他也认真而仔细地分享一些心得 直到外面天色黑下来,他们才各自叫晚饭回房去吃,然后自然也就散了。 黎棋也叫了两碗简单的汤面,让小二哥送到他们房间里去。 父子二人回到房间后,没用黎棋发问,黎池就和他爹说起了今天请客的事。 黎棋知道了儿子今天请客的收获不小,对于请客所花银子超出预计,也就没觉得心疼。大男人做事嘛,该花费的还是要舍得花费、不能扣扣搜搜的,只要物超所值就够了。 小二哥端来汤面,父子二人边吃边商量回程的时间,最后决定后天一早就走。 明天再去逛逛府城,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买又方便带走的,如果能找到府城到浯阳县城的顺风车,那就更好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8 第 28 章 ?非常幸运地,第二天父子二人在逛街的时候,遇见了浯阳县四宝店的徐掌柜。 见面寒暄过之后,才知道徐掌柜此次是到府城的四宝店,来补充店内书籍的。其中就有临淮府辖下五县的各县在榜的县试策问合集,以及临淮府在榜的府试策问合集,以及一些其他待补充存量的书籍。 黎池想到家中还有黎河和黎湖两兄弟也在读书,他们明年县试时或许就要下场一试,多读些其他人写的策问总归是有好处的。于是提出将县试和府试的策问合集,各买上两套。 徐掌柜知道他们准备明天启程回去之后,就提出再等一天,等后天和他们一起走,刚好能搭个顺风车。 至于购买两套策问合集,徐掌柜说等回到县城,就送他两套,不用付钱,就当是付收录他策问文章的笔墨费了。 礼貌性地推辞几句后,黎池也就欣然接受了。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这时候像这样书店收录诗歌文章出书的,不用付给作者稿费,甚至作者还以此为荣、感恩戴德。作者不倒贴银钱,去请书店帮忙出书就不错了,并不会找出书方要报酬。 黎池知道时下的这个行规,可他是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冲着这个名头去,他的文章就自然会被县内读书人重点关注。再加上他又和徐掌柜一直都交往友好,既然徐掌柜说要送两套给他,他也就接受了。 约好后天汇合的时间和地点之后,黎池他们就和徐掌柜分开,一身轻松地继续去逛这府城临濠城。 要说缘分真是奇妙,他们才刚遇到徐掌柜,没过多久就又遇到了同县的张?。 黎棋听黎池谈及过张?,知道他是县郊张地主家的独子,当初他们还打算找张地主佃四五亩地来种呢。 基于对地主的尊重和艳羡,黎棋对张?很是热情。“张公子好啊张公子也考完府试了成绩如何嗨,看我这话说的,张公子定然是榜上有名的” 黎棋这话一出,张?原本有些小尴尬的表情,就变得尴尬而又羞愤了,总之神情很不自然。 要说黎棋的话错在哪了,那真是找不出哪儿有错。只是,黎棋没有深刻体会过考试没考好、却又被人问成绩的尴尬和不耐烦。不过黎棋还是会察言观色的,一看张?的脸色不对,大概就知道他此次府试的结果并不如意。 “不及黎兄高才,在下并未考中府试。” “哈哈”黎棋笑笑缓解尴尬,“张公子还年轻,不急这一朝一夕的,等到后年岁试时再来,定能一举得中” “张兄其实才华过人,只是此次未能全力展现出来而已,等来日定然能够一举得中。”黎池附和着他爹,勉强算是安慰张?了。 黎池和张?这一路以来的交集,都不甚愉快。尤其是经历了在折桂楼里,张?搬弄是非的事之后,即使当时黎池并未翻脸,一直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可也许是张?内心惭愧、无颜以对,在面对黎池的时候总显得不自然。 “承黎兄吉言。”张?干笑地谢过黎池的安慰。 张?觉得和黎池相处总不够自在,黎池倒是不怎么觉得,只是也没那个必要再继续尬谈下去。 于是交换过眼神,互相道了一句告辞,来日再叙之后,就错身而行分开了。 时间也到中午,黎棋看街边的一个汤面铺感觉还不错,上前问过价格后,就招呼黎池也过去坐下,点了两碗清水汤面。 唏哩呼噜吃完,两人坐着稍微歇息一会儿之后,就又起身继续去逛街了。 因为这次回程时是搭乘四宝书店运书队伍的便车,不像他们如果步行回去,还要讲究行李轻便。如此,一些不太重、不占地方的东西就能带上。 在黎棋发现这府城里卖的布匹,竟然比县城的要实惠好看很多之后,就决定买上两匹带回去。 黎棋是这样想的,黎池身上都有童生功名了,他们这些童生的亲人或许再过不久就是秀才的亲人,要是穿的不体面,那就是给他丢脸 这些布匹又好看、又实惠,买回去裁剪了,给家里人都做上一身新衣,到时待人接客时穿出来,多长面子到时说起来,他们身上穿的可还是从府城买回去的 丢脸不丢脸的事,黎池并不在意。他前世家境同样艰难,他直到大学毕业前,一套衣服都要穿上两三年,直到真的不能穿了才扔掉,他都不在意自己丢脸了,更不会在意家人是否给他丢脸。 不过,现在家里情况正在好转,家里人吃好穿好一些无可厚非,他也赞成买两匹布,给家里人做一套新衣服。 选好准备买下的两匹布之后,黎棋又看见一旁摆着的用碎布扎的簪花很好看。所有款式和花色的簪花,他都拿手里仔细比较过之后,最后选了一支桃红色的茶花样式的簪花。 付过了账,黎棋就把那支簪花单独收起来揣在了怀里,动作还有些躲藏忸怩。 黎池大概猜到那支簪花是他爹买给他娘的,不过看他爹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也就在心里笑笑,装作不懂的样子,没有去问他爹买簪花做什么。 时间很快就到了和徐掌柜约好回去浯阳县的那天。 父子二人起得很早,确定没有落下东西之后,就去找掌柜退房结账。到府城后府试期间的这半个多月时间,他们在鸿运客栈的花费一共是五两二钱银子。 两人趁早赶到了约好汇合的南大街街口,没等一会儿,徐掌柜他们就将书籍装车完成。接着,徐掌柜又喊上父子二人,以及随行的两个四宝店的小厮一起,在一家早点摊上就着稀粥吃了两个馒头。 吃饱喝足,扬鞭驱车,正式启程了。 浯阳县四宝店来府城的运书队伍并不大,牛、驴、马车各一辆,外加徐掌柜和两个小厮,回程的时候又加上黎棋和黎池两人。 一只健牛拉着的牛车上放着五个装满书的木箱子,箱子上面裹了防水的桐油布。 驴车只有护栏没有棚顶,上面也放了一个装书的木箱子,还坐着两个小厮。本来黎池和黎棋他们也要坐驴车的,可徐掌柜硬是把他们拉进了他一个人坐的马车里。 真要讲究坐着舒服的话,黎池会选择坐后面的驴车,都是一样的颠簸,可驴车透风透气还能看周围的景物。 坐马车的话,三个人坐在一个狭小憋闷的车厢里,面面相觑既要防止颠簸时失仪,又要寻找话题交谈以免气氛尴尬,是真的辛苦。 可是,人有时总要讲究一个身份排场。 徐掌柜想着,总不好让自家主子亲自接待过的公子及其父亲坐驴车,而他却坐马车。黎池想着,既然徐掌柜热情邀请同坐马车,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黎棋倒是没想那么多,不用自己走路就很好了,坐什么车不是坐。 就这样,一行人清晨出发、傍晚住宿,走了两天,就回到了县城。 到县城时正是快日落的时候,这个时间肯定是赶不回黎水村了的。即使徐掌柜说用马车送他们回村都不行,因为县城通往黎水村的路并不是官道,小道狭窄并不能行车。 于是黎池他们只好选择在县城住上一晚,明天再回黎水村。 徐掌柜正和二人商量,将他们送到县城的青云客栈时,他们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池弟黎叔”刚会友归来的严瑾看见黎池他们,上前打招呼,“你们这是从府城回来的” “瑾兄,真巧对,我们搭了徐掌柜的便车,刚刚才到县城。” “都这个时间了,你们肯定是不能赶在天黑前到家的,想必是要在县城住上一晚上再说了” 黎棋笑呵呵地回答“是的,严公子,徐掌柜热情周到,正准备请我们去客栈住下呢,待到明日再回村里去。” 严瑾一听,立即热情地攀上黎池的肩膀,边说就边拉着他走“住什么客栈黎叔和池弟去我家住,我家客房空着呢,你们只管去住正好我和池弟许久不见,待会儿跟我说说你府试的经历和趣事” 黎池考县试时他们就是住在严家的,与严家一家人除了严家小姐外都相处得很好,黎池与严瑾可以算是朋友了。严瑾真诚地宴请,黎池也不好拒绝。“爹,那就去瑾兄家叨扰一晚上吧。” “那好,你先随严公子一起去吧,我将行李拿好后就跟上来。”他们行李并不多,从牛车上卸下来也很快。 黎棋之所以说自己随后再跟上,是他准备去买些礼品带去严家,不然他们两手空空地就这么上严家去了,会显得失礼。 “小子实在是好久不见池弟,想念得紧,我们两人就先走一步。黎叔,你在后面一定要快点来啊” “好的,严公子,黎叔一定随后就来。” 黎池稍微一想,就明白他爹可能是要去购买上门做客要送的礼品,于是依言跟着严瑾先走一步。 一路上,黎池谈了许多考府试前后的趣事,严瑾在知道黎池府试竟也考中案首后,又真心实意地好好恭喜了一番。 到严家后,严家主人严诚还没归家,由严家女主人严大姐出来招待的,这次比上次还更加热情些。喝过茶稍坐一会后,严大姐就叫来张婶,吩咐她在客房备好洗浴的热水,又让她赶紧置办出一桌饭菜来。 这之后又坐了片刻,“瑾哥儿,你先陪着黎公子说说话,娘去后面厨房看看。我今晚亲自下厨做一道红烧肉,让黎公子尝尝” 黎池很有礼地谢过,“多谢严伯母,让您费心了。” 严大姐出去后没过多久,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厅外 “哥哥”严琳琅笑容俏皮地偏着头唤道。 严琳琅一个目光流转,然后才似是刚注意到大厅里还有其他人一样,立即整个人就像一只娇怯怯的小白兔一样了。娇怯地曼步上前见礼,“黎五哥安好。” 黎池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严姑娘安好。” 见过礼之后,严琳琅就小步走向她哥严瑾,并且在严瑾旁边安坐了下来。 黎池 嗯,严格说来,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在有父兄陪伴时,与外男相见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在仔细品评这种事的时候,可能就会带有些浅淡的旖旎情思。若是那外男是与家中世交的熟人,可能会少些非议。 显然,黎池不属于此列。黎池或黎家,与严家还没到世交的程度。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大体上过得去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 黎池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无异样,依旧笑容温和地与严瑾谈论临濠城的风物。 “其实府城和浯阳县城,也并无太大差别,无非是道路更平整些、宽阔些,房屋更气派些、规整些,街上来往的人群再多一些。瑾兄若得空了,也可以叫上几个朋友,花上十天半月时间,一起去府城逛上一趟。” 要说起来,黎池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浑身透着温和沉稳的气度,与大多数同龄人的跳脱没有定性相比,是非常惹人瞩目的,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俊秀温润的脸。 像黎池这样,长身玉容,温润翩翩,很是能惹得小女子仰慕。 即使是只听他温温柔柔的、不慌不忙地说话,都能惹人好感。严琳琅,就是对他尤其有好感的一个女子。 还没等严瑾接话呢,严琳琅就抢先感叹道“即使只是街道、房屋和人,与我们县城的有所不同,那也定是别有一番风景的吧。” “各景入各眼,在下看着寻常的人物风景,严姑娘看后会有不同的感受也不一定。”黎池还是如平常那样微笑着,笑容不浓不淡、不深不浅,看不出具体情绪。 “池弟此言有理。”一旁的严瑾也笑着说,“不知府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黎池就顺着严瑾的话,介绍起来,“要说府城有什么好玩去处,我总共也只呆了半个多月,又忙着府试没空去游玩,倒真是不知道。不过,府城的折桂楼还不错,楼里布置清雅,非常适合约上二三个志同道合的友人,再叫上一壶清茶,坐一坐、说说话,倒也感觉悠闲清净。” 这话黎池也就是随便扯来说说而已,他知道严瑾不喜欢四书五经,若他说折桂楼是读书人讨论学问的地方,想必严瑾是不会有兴趣的。 这之后严琳琅就没再插话了,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也听得津津有味。 如此,黎池和严瑾之间又得以顺利地聊了下去。 没过多久黎棋就提着礼物到了,严瑾自然又接待一番。再过片刻,经营了一天杂货铺的严诚也回来了,又是一番见礼叙话。 人一多,也就黎池缓解了和严琳琅兄妹两个人相处的尴尬。 晚饭时候,严诚竟然将严琳琅也留在了饭桌上,当然也叫了严大姐在桌上陪同,不然就显得不知礼数了。 至此,黎池大概明白了严家的意思。 看来上次在四宝店二楼时,他以开玩笑形式的表明态度的话,可能严瑾没听明白。不,严瑾应该是明白了的,只是严家其他人可能不知晓,或者知晓了但没当真。 毕竟现在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家中长辈同意,那他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会被说服,或被强行说服。不过,在黎家,黎池自信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黎棋到底活了这么多年,比黎池还更加熟悉本土风俗,自然也察觉出来了。不过他也只当没察觉一样,照样和严诚说笑喝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29 第 29 章 ?在黎家父子二人的默契配合之下,就像是完全没意识到饭桌上的异样,秉承着不知晓、不表态的装糊涂原则,这一顿晚饭吃得也还是很和谐的。 吃过晚饭后,几个人又移步厅中喝茶聊天。 到这时候,严大姐才带着严琳琅回后院去了。毕竟和黎家父子的关系并没有熟稔到,可以带着闺女参与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 与人或家庭相交,并不能像黑白二色一样辨得分明。 黎池与严家之间,他与严瑾脾性相投、视其为朋友,可也不影响他忽视严家今晚表现出来的意图。反之亦然,黎池认为,即使他体面地拒绝了严琳琅,也不影响他与严瑾两人之间的相交。 如果因为严琳琅而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那黎池也只能叹声遗憾罢了。 在严家歇过一晚,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就道了别,朝黎水村赶回去。 也许是因为衣锦还乡的急切心情,一路上走着时,感觉连腿脚都比平日里轻快了许多父子二人只用了将将两个时辰,就赶回了村子。 黎池他们到村口的时候正是中午,而村民们大多都是一日两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候都还正在田地里忙碌。因此,黎池他们这次回来时,没像上次县试回来时那样,一路和人打招呼、唠唠嗑,这次他们一路上都没碰见一个人。 黎池他们到家时,家中只有奶奶袁氏,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服。 袁氏一看见院外的黎池,连忙扔下手中的衣服,站起身就快步上前搂住自家乖孙儿 “唉哟,奶奶的孙儿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奶奶了奶奶的小池子哟,小池子哟” 离家二十多天,现在终于回到家了,黎池的心中也是柔软一片,伸手拍抚着奶奶袁氏的肩背,“奶奶,小池子回来了。” “一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小池子吃得好、睡得好,又有爹在一旁照顾,我没觉得辛苦。” 袁氏转过身去,伸手揩了揩眼角。然后很是看不上地乜斜了黎棋一眼,“你这个爹啊,也就是起上一个站出去当门面的作用,真正办事时,说不得还没有小池子你办的周到” 黎棋可以说是很委屈了。 同样是离家二十多天,可回到家后,娘问都不问他一句,就只顾着和他的儿子嘘寒问暖,她有问过他一句吗没有。不但不关心他,还嫌弃他。 不过黎棋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谁让自己儿子那样让人放心呢。 黎池也是哭笑不得,可他不好在这事上多说,于是问道“奶奶,家里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你江哥哥这些天新造出了两令纸,今儿又去找纸原料了。你河哥哥和湖哥哥在族学里读书,也还算勤奋,没听说先生批评过他们。你海哥哥算了,不说他了。你出门的二十几天里,小溏子可是想你想得厉害,每天睡前都要问一遍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着奶奶的话,黎池嘴边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二十几天没见白白胖胖的小溏子了,心里还真是想念得很。 至于让奶奶欲言又止的海哥哥黎海,黎池也知道一些 家中的这些兄弟,大堂哥黎江有着长孙的担当和胸襟,又有一门造纸的手艺,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好男儿。 二堂哥黎河和三堂哥黎湖,因为家中优惠供给族学纸张,得以在族学中读书。两人在读书这事上不说多天资禀赋,却也不笨,明年二月县试时就可以下场一试了。 黎池的亲弟弟黎溏,现在五岁,已经在哥哥们的教学下认完了千字文,明年开年后黎池就从族学毕业了,他就刚好顶替他亲哥的名额去族学读书。就现在看来,他的脾性不错、也有一股机灵劲,只要成长途中不长歪,就差不到哪里去。 可家中只有二叔黎林家的四堂哥黎海,整天就东游西荡、窜上窜下地胡玩下地帮大人做农活也做不久,又不耐烦读书写字。只比黎池大几个月的年纪,却还没有一点定性,心中也没有个打算,不知道他以后要做什么、以何为生。 正在黎池愣神的功夫,袁氏就去端了两碗水给父子二人。当然,主要还是怕她的小池子口渴,这才去端水的,儿子黎棋那一碗只是顺带的。 “小池子,这一路走回来口干了吧来,喝碗水,然后去屋里坐着歇歇,奶奶去喊你爷爷和叔叔们回来。” 黎池笑着谢过,接过碗抿了一口水,“哪能让奶奶您去呢小池子年轻腿脚好,我去喊爷爷他们。” “这里年轻腿脚好的可不止小池子你一个呢”袁氏连忙拉住孙儿的手,眼神锐利地看向端着水站在一旁的儿子黎棋。 “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忍心让老母幼儿奔波劳累、你自己却偷懒还不快去叫你爹你兄弟他们回来” 黎棋委委屈屈,但谁让他们是他的老母亲和乖儿子呢“我这就去,这就去。” 黎棋去地里喊黎镖他们去了,袁氏就拉着黎池,事无巨细地问起他们一路上的经历。 知道他们去的时候在荒野露宿了一夜,就责怪黎棋一个大人办事不牢靠;听到府城食宿的物价时,感叹到底是府城,就是比他们乡旮旯要高贵 袁氏没有第一时间询问黎池有没有考中、榜上名次如何,而首先关心的是他是否吃好睡好这些小事,倒不是她不在意孙子的府试成绩,而是在她心中她孙儿本身更重要些。 反正她孙儿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就算这次失手了,下次也一定能考中的,她不担心也不着急。 黎池对于奶奶更关心他本身,而不是他会给家中带来的功名好处,也感觉心里很受用。 当然,讲完三天府试的情景后,自然也就讲到了府试放榜时的结果。 袁氏知道她的乖孙儿又考中案首之后,又是骄傲又是高兴,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我就知道奶奶的小池子是最聪明的” 黎池陪着高兴又激动的奶奶袁氏,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黎棋就和黎镖等一大家子人一起回来了。 黎池在家中,那就是长辈都喜爱他、哥哥弟弟们都佩服他,而他娘苏氏,就和他奶奶袁氏一样,是真切地喜欢着他这个人。 二十多天不见儿子,苏氏一进院子就将种田的家伙什随手一扔,快步走进屋里,一把抱住站起身来迎接她的儿子。 “娘,小池子回来了。” “娘的小池子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这些日子总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万一遇到歹人了怎么办” 黎池理解他娘的心理,儿行千里母担忧,相比男性长辈的男儿志在四方的豁达,女性长辈则要更加感性一些。“娘,我吃得好睡得好,爹把我照顾得很好。” 苏氏的情绪缓过来一些了,抬头仔细将儿子的眉眼看了又看,然后乜斜了她丈夫黎棋一眼这一眼,与先前袁氏的那一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爹照顾你他能把他自己顾好、不给你添麻烦就不错了” 黎棋无语凝噎。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又的确是这么回事,他真的只是把自己顾好了,的确没怎么帮到儿子 黎池笑着拍拍他娘的胳膊,然后依次和后面进来的黎镖他们打招呼,“爷爷,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各位堂哥和弟弟,我回来了。” 白白胖胖的弟弟小溏子,咚咚地跑过去,紧紧抱住黎池的大腿,“哥哥哥哥,哥哥” 黎池摸摸弟弟的头顶,捏捏肉乎乎的脸蛋,“唉,是哥哥,哥哥回来了。” “路上的时候你爹已经和我们说了,你考中了临淮府府试案首,小池子,你这次做得很好”爷爷黎镖走上前,拍拍孙子的肩膀。 “小池子有出息”大伯黎桥也上前拍拍黎池的肩膀。 “小池子像你族长爷爷一样,也是童生身份了,有出息”二伯黎林也上前用力地拍拍黎池的肩膀。 对于拍在他肩膀上的、力道不轻的大巴掌,黎池只能下盘用劲、稳住身体,然后笑容灿烂地回应长辈们的激动和热情。“哈哈,小池子总算是不负您们的栽培和期盼。” 再接着,伯母们和堂哥们又一一恭喜和夸赞了黎池一番,热切而激动的气氛才稍降一些,然后各自找地方或坐下、或站着。 黎棋打开行李包袱,翻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小心拿出里面装着的户籍黄册和几张考府试所需的文书凭证,再从中找出放榜后领取的府试考中文书。 “你们看看,这就是小池子的府试考中文书,是案首呢,上面加盖的府衙公章都格外鲜艳清晰” 黎镖首先接过考中文书,与后世家长欣赏自家孩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将文书上的一字一句,都逐个欣赏了一遍,“这印章盖得很清晰、很周正” 公章清晰与否、周正与否,都只是巧合,也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抒发一下心中的高兴而已,哪怕只是文书上的公章盖得周正些,他们也能称赞上几句。 黎镖看完后,递给大伯黎桥,再又传给二伯黎林,如此依次传递下去,最后就连小溏子也在看过之后,像模像样地夸了一句“这纸真好看” 高兴过后,袁氏又想起她孙儿赶了一上午的路,怕是饿了,“小池子在外面这么久没吃过鸡蛋,又走了一上午的路肯定饿了,老三家的,你去煮几个荷包蛋来,先让小池子垫垫肚子。” 苏氏自然高兴地应下,准备去厨房生火煮鸡蛋。 一家之主的黎镖又说道,“先煮两个来给小池子垫垫肚子,然后就做午饭吧。小池子考中童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们今儿就多吃一顿饭下午也不下地去了,就按礼数去村子里的一些人家拜访拜访,也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在这个时代,一家有悲百家哀、一家有喜家家乐,邻里之间的关系要格外亲密些。更何况黎水村的人家几乎都出自黎家一族,黎池以案首名次考中童生这样的喜事,按礼数是应该宴请族人一起庆贺一番的。 可因为考虑到八月份黎池可能还会考中秀才,到时再开席请客也不迟。既然不请客,那按礼数就要去族长和几位族老家里拜访一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0 第 30 章 ?当下这个时代是最纯正的熟人社会,与黎池前世所处的各扫门前雪的陌生人社会不同。 黎池以府试案首的名次考中童生,是阖族同庆、全村共贺的喜事,让黎水村好一段时间内,都沉浸在喜悦中。 不过有过一次县试后的经验,村里人高兴地上门唠嗑了两三天后,也就自行决定不再去打扰黎池,以便让他专心准备八月份的院试。 事有轻重缓急,黎池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准备八月份的院试。 大堂哥黎江造纸、二堂哥黎河和三堂哥黎湖读书的情况,都可以等院试之后再去详细了解和检测。四堂哥黎海整日没个定性的事,也可以以后再想法。 黎池觉得只要府试时能正常发挥出他现在的水平,院试案首不敢保证,一个秀才功名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他既然在专职读书,那就要全心全力地去认真读书,懈怠和吃老本的事、做来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花心思将读书这事,做到他精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极致。 黎池在府试时暴露出来两个问题,一是墨义科在字句译释时稍显死板。在这点上,可以确立以官定版本的四书五经的注文为中心后,再多看几个民间版本的四书五经的注文书,最后融会贯通并博采众长,就可解决。 二是策问科因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不够宽广,导致在论证论点时做不到旁征博引。这就好比高中写作文、大学写论文,即使将教材都背熟且理解透彻了,如果典例和数据的储存量不够,也写不出一篇详实有理的文章来。 于是黎池决定在赶赴院试之前,要尽力扩展他对科举书籍即四书五经的理解。 先把村子里所有版本的四书五经,都诵读并背诵下来。以他的好记性,又全心全力地去做的话,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尽够了。 事实上,因为村子里只有两个民间版本的四书五经的注文书,族长家一套、族学先生家一套,黎池起早贪黑,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休息外,整日无休地背了二十来天,就将那两套背完了。 背完这些之后,黎池觉得对解决他墨义科译释死板的问题,有一定帮助,但还是不够,而且还有策问科的问题没解决。 将这两个版本的注文,对比官定版本进行融会贯通之后,黎池考虑了一天,最后决定还是要去县城。 “虽府试侥幸得中案首,可我从中也察觉出了自己的薄弱之处。既然如此,总要想办法多看、多读一些书,将薄弱之处补足,才能确保院试万无一失。” 黎池这样不骄不躁、专注读书学习的态度和行为,黎镖同家里的每个人一样,都非常欣慰自豪,也赞成他的打算。“爷爷一直知道小池子是个心中有成算的,爷爷当然支持你” 大伯黎桥和二伯黎林也赞同地点头。 虽然三弟家的黎池赶考时,花用的钱不少,可那都是他自己抄书挣来的。而且他还给家中添了一项造纸的营生,并且因此还将黎河和黎湖也送去族学读书了,他们两房完全没理由反对。 而且若是侄子考中秀才,给家中带来的好处必然不少,不说秀才功名带来的名望和特权,只田地免赋、家中免徭役这两项就足够令村里人艳羡。 这笔账谁都会算,黎桥作为家中长房,主动开口“爹,小池子读书有成算,我们也不能拖他后腿。虽我们有族学,可到底不比那些书香人家底蕴丰厚,藏书都不够小池子看的,这虽然是没办法的事,可我们也要想想办法既然村里藏书不够,那就去县城,县城再不够,就去府城” 黎林也赞同道“大哥说的是这个理,村里不行去县城,县城再不行就提前去府城,在府城住到院试开考” 黎棋作为黎池他爹,倒不好多说。虽然黎池给家里挣得多,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挣回来了那就是整个家里的,如果小池子去县城或者去府城,花销就还是要从家里出。 “爷爷,大伯、二伯,我不打算提前去府城,府城的花销还是太大了。”在黎棋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儿子黎池就接过话头说道。 “我只打算到县城去住一段时间看书。幸好我们和四宝店的徐掌柜还有些交情,我准备去拜访他,然后请他允许我白天在四宝店里看书,至于晚上住宿就找一家差些的客栈住下就好,再在吃食上俭省一些,花销应该不会很多。” 像这样腆着脸蹭书看的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读书人,都会羞于为之。 可黎池并不觉得羞耻和难为情。在没有资源和人脉支撑的情况下,他需要把握住每个机会去提升自己。 他也并没有多少文人的傲气,这种看起来占人便宜的食嗟来之食的事,只要没有侮辱到他的自尊底线,他都可以、也必须去做。 黎镖沉思片刻,赞同道“既然小池子你有成算,那就去做吧。” 接着又吩咐道“老三家的,把小池子的换洗衣物收拾出来。到时老三将小池子送去县城,给他找好客栈,再置办个四五百文钱的礼品,一起去拜访一趟徐掌柜。虽说家中这个境况不能供小池子大方地花销,可也不能太过苛待委屈了他,客栈至少要安全干净。” 黎棋和苏氏夫妻两自然连忙应下。 不说全家对黎池去县城的事没意见,即使有意见,一家之主的黎镖都已经决定,那这事就定下来了。 赶早不赶晚,商定好的第二天,黎池就背着一个包袱,在他爹黎棋的陪同下往县城去了。 也许是县试这个客流量高峰期已经过去,他们到县城后找客栈住宿,发现价格有所下落住一晚80文钱,与府城的一晚上200文相比,要便宜一半不止。 可这也不便宜,一晚上的住宿费都抵得上三斗米即约40斤米了。可有些钱该花还得花,不能省。 黎棋陪着黎池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上礼品登门拜访了四宝店的徐掌柜。 徐掌柜对于黎池他们的上门拜访,表现得很热情,亲自将他们接引到了四宝店待客的二楼。“黎老哥和黎公子,稀客啊稀客” 一番寒暄,谈话进入主题,黎池道明来意后。 徐掌柜立即满口答应,“黎公子尽管来就是小老儿给你在这四宝店的二楼,辟一间最僻静的隔间店里的书籍凡是有你想看的,我就让书童给你拿上去,黎公子你只管安心地在这儿看就是了” 虽黎池已是童生,平时处事也颇为有度,但到底没到十四岁成丁、不能算一个当家做主的大人。 于是,在对外与人交际上,按礼还是应该由作为父亲的黎棋出面。“徐老哥仁义小弟我说什么也道不尽心里这感激之情,只能将徐老哥的这份情谊记在心中了” “黎老弟太客气老哥我爱惜黎公子的才华和人品,不忍他这样的人才因无书可看、欲学而不得,被埋没在这小地方。”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徐掌柜他如此看重黎池,还因为前不久那位的到来,以及那位表现出的对黎池的看重。 “承蒙徐老哥看得起我这儿子,有老哥你慷慨借书,我这儿子应也能有所提升。”黎棋真心地谢道。 虽然黎池已经决定只要徐掌柜答应不驱赶他,他就会厚着脸皮到四宝店来蹭书看,可现在徐掌柜表现得如此热情,他也是心中感激且非常受用的。 “徐伯父,您和我爹互道兄弟,您再唤我黎公子,就太过客气了,您唤我大名黎池或小名小池子都使得。” “哈哈哈既然你都唤我一声伯父了,那徐伯父我也就厚颜攀一回亲,以后就叫你一声黎世侄吧。”徐掌柜没有依着黎池的意思,叫他大名或唤他小名,这两种称呼都不太合适。若是以后他取字了,或许可以称呼他的字。 黎池并非没有察觉到徐掌柜态度的变化。以前,他们之间的来往显得很熟稔,有些忘年之交的意味在。可现在,徐掌柜却对他有些重视。是的,隐藏着恭敬有礼的重视。 他有过猜测,比如他在科举考试上取得的成绩,使得徐掌柜看重他,施恩于他、投资于他。 然而,这又有些不太合理四宝店能遍布燕王朝的大小府县,想必也不是没有背景的。而他能被外派作为浯阳县四宝店的掌柜,又是京城籍人士,定然不会是需要去重视区区一个童生的。 黎池想不通,也就当徐掌柜只是单纯地爱惜他的人品和才华了。 “黎老弟,你是在县里陪着世侄,还是将他安置在哪里” 黎棋苦涩一笑,“老哥是知道的,老弟我家中不宽裕,家中的活儿也耽搁不起,我将小池子送来县里安置好之后,就要回去村里。幸好最近县里客栈的价钱不高,我们已经在黄氏客栈找好房间,将这孩子安置下来了。” “黄氏客栈倒是一家厚道的小客栈,能住得。”徐掌柜回忆了一下黄氏客栈的风评。“原本我那小院子只我一个人住,倒是可以叫世侄与我去挤挤、也能勉强住下的,这样也不用让世侄去住客栈了。可不巧的是,前几日京中家眷过来看我,我那院子又小,也就不好再让世侄去住了。” 徐掌柜的居所既然能称之为院子,那再怎么小也不会住不进去一个黎池。应该是徐掌柜京中来的家眷是女眷,而据推测,徐掌柜在浯阳县的住所,应该就是一座类似于四合院形式的一进的院子,不像严家的两进院、女眷还有个后院可回避,黎池一个半大男子住进去不合礼数。 “不过黎老弟你不用担心,老哥我会看顾世侄一二的,保证不会让他在县里出什么事。” “老哥仗义啊虽说我这儿子吧不是老弟我自夸,我这儿子平日里行事还算老成,有时就连他爷爷和他爹我,都没他考虑得周详。可他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就算再聪慧又怎样,俗话说一力降十会,碰见个蛮横不讲理的,他也就没办法了。现在有老哥你看顾他一二,老弟我也就放心了。” “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徐掌柜抚掌笑道。 对于他爹的说法,黎池是非常赞同的。人多势众,听起来是个贬义词,可却不失为一个真理。如果人单力薄,任凭你再有理有据,遇到不讲理的、恼羞成怒的,也就无能为力了。有人看顾一二的话,万一到时有事,也不至于四顾无援。 说完正事,父子二人又与徐掌柜闲谈一会儿,然后才告辞离去。 从四宝店出来后天色还早,黎棋若是立即往村里赶的话,应该能在天黑前到家。可黎棋想着,接下来儿子就要肚子在县里住上好一段时间,也就不在乎这半天一天的功夫了,索性就决定在县里客栈多陪儿子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为了省钱父子二人没在客栈吃早饭,而是起早在外面到早点摊上买了两个馍馍吃了,再才往四宝店走去。 黎棋将黎池送到四宝店门外,又叮嘱儿子一番之后,这才转身离去,赶回黎水村去了。 这个时辰,四宝店已经开门了,只是店里只有两个书童,徐掌柜还没来。 而徐掌柜看来已经是提前吩咐过了的,一个书童看见黎池后,就连忙迎了上来。 “黎公子来了您快楼上请,已经提前为您辟了一个清净的单间。黎公子可带笔墨纸砚了是否需要小童我现在去准备黎公子想看什么书小童我好给您找来。” 黎池拍拍斜挎着的书袋,“我有带笔墨纸砚,不劳烦准备了,店中可有非官定版本的四书五经可否先找一套来” “有的有的,我们店里有三套流传较广的民间版本的四书五经,我稍后就给黎公子拿一套来。” “劳烦。” “黎公子客气了” 就这样,黎池开始了在四宝店的二楼蹭书看的日子。 每天早晨四宝店开门营业后,黎池必是第一个到的,傍晚打烊关门前,他也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一整天,黎池就在四宝店二楼的一个安静隔间里,专心致志地看书。 关于吃饭这事,黎池早上起得早,出门后就在外面早点摊上吃两个馍馍。然后再买两个带着,等看书饿了的时候,就喝着店里免费的茶水、啃两口馒头充饥。傍晚从四宝店出来之后,又在路边的小食铺里吃一碗汤面,这也就是晚餐了。 这样说起来,在吃饭这事上,感觉黎池是受了委屈,可他自己并不觉得。 因为他前世小时候,就是过得这样贫苦的日子。 在村小读书的那几年,他每天早上在家吃过早饭,翻山越岭十几里路后赶到学校,上课到下午两三点钟后放学,然后在傍晚时候回到家,这时才能正经地吃上一天当中的第二顿饭。 至于上课和回家途中饿了怎么办带一把自家晾晒的红薯干,饿了就嚼上两根充充饥。夏天或秋天的时候,还能在放学路上摘点野果,边走边吃。 村子里两套民间版本的四书五经,黎池花费了二十来天的时间,将其背下来并吃透。而四宝店里有三套,各个版本间虽有不同、却也有不少雷同部分,因此黎池依旧只花费二十来天,就将它们背诵并理解透彻了。 之后,黎池又用三天的时间,将五套民间版本和一套官定版本的四书五经,整理了一遍,并将其融会贯通。 之后,黎池又将脑海里记忆宫殿中的有关板块替换整理完毕,算是死死地记牢了。 如此,黎池在墨义科的作答方面稍显死板的问题,就算成功解决了。至少以后对四书五经的某句、某段译释时,他能够避免照抄官定版本上的注释原文,而是可以更加灵活变通些。 在考试答题方面,有这么一个规律虽然照抄原文能确保不出错,可读书越读到后面,老师或考官其实更欣赏这样一种学生和考生:能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的。当然,首先要保证的是,答案正确无谬误。 今年四月份府试结束后,黎池就察觉到了在策问科上,他的论据存储还不够丰富,写文章时做不到信手捻来。 这就好比写作文、写论文、写报告时,没有能够充实论证的典型事例、数据和材料,只能空口尬谈。 空口尬谈,在前期的写学生作文时期,若文采文笔、逻辑架构等外在样子优秀,还能够撑得住。但越到后面,到了写论文、写报告时期,就会越来越要求内在干货,文章中必须要有真材实料,不然就只是一副空架子的文字垃圾而已。 在现下的童生试阶段,黎池认为考生普遍还在写学生作文时期,写的策问更多是长于辞藻、弱于内在。 黎池是已经走过这几个阶段的人了,自然知道自己在论据储备方面的问题,可论据这东西是有时效性的,他要重新积累这个时代的论据才行。 在解决墨义科的问题之后,黎池就开始着手解决他策问科存在的问题了。 黎池首先将四宝店集结成册刊出的府试策问合集研读了一遍。这府试的策问合集,并不仅限于临淮府的,而是燕王朝今年所有州府的府试策问合集。 在这个交通和通信不便的时代,没有互联网可以即时传送文件,四宝店依旧能够在几个月时间内,就将整个王朝的府试策问文章集结出册 黎池拿到上、中、下三册的府试策问合集之后,对四宝店遍布燕朝大小州县的实力,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黎池作为一府案首,府试中的大多数策问文章写得并不比他的好。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很多文章都还是有值得借鉴之处的。尤其是文风鼎盛的江南州府的府试策问文章,黎池仔细研看后,不仅积累了不少论据事例,在行文构思方面,也受益颇多。 黎池粗略将府试策问合集看完,之后又着重分析了十几篇各府案首的策问文章,这花费了他二十来天时间。 了解完今科府试策问文章的水平,也积累了一些行文巧思、论据事例后,时间还有富余,黎池决定再读一遍资治通史。 在对四书五经的引经据典方面,他应该已经能比得过大多数应试童生,可以算得上优秀了。可所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新,要想在策问科上考得赢其他考生,在优秀的基础上,他还要比别人更有新意。 而这新意,就体现在黎池的用史上。 资治通史是燕王朝立国起就开始编纂的,是一部能在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留下一笔的史书。相比四书五经这类已经被研习透彻的书,资治通史这种大部头的史书,加之其面世时日较短,对其稍加研究,就能有不少看起来颇有新意的收获。 事实上也是如此,黎池花费一个多月,将资治通史又看完一遍后,确实较之前又有了更多的收获。不说其他,将史实典故化用成论据方面,黎池就收获不少。 这样,黎池在策问科上存在的问题,也应该算攻克了。 做完这些,时间也已经进入了七月下旬,八月的院试也已近在眼前。 黎池在县城备考的这两个来月时间里,家里也有人隔上十来天,就到县里来看看他。除此之外,也还发生了一些其他事。 首先,就是黎池与徐掌柜家眷的猝不及防的相遇。 彼时的某一天,黎池看完了手上的府试策问合集中册,于是抱着书去一楼更换下册。 在下楼时,黎池迎面碰见了正往楼上来的、一对母女模样的妇女和少女。 一方下楼去,一方上楼来,两方迎面碰上,可是楼梯狭窄,两方要想自如地错身上下,是不太可能的。 黎池脚步一顿,礼貌地垂眼、不再直视那对母女,然后往上退了几步阶梯,退到楼梯的拐角处站定,轻言道“夫人请。” 虽两方尴尬地在楼梯上迎面碰上了,可这个书生并没行为孟浪地盯着她和女儿瞧,还礼仪得体地退让,这让徐夫人没有心生厌烦。 书生一句夫人先请,而非夫人和小姐先请,则是让徐夫人有些赞赏了。“多谢。” 徐夫人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些自命风流的孟浪书生兴许是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得多了,总是臆想着和某闺阁小姐来亲身演上一回,平时行为处事时就会透出端倪,看着就让人厌恶。这书生礼仪得体、知晓进退的样子,就看着很顺眼。 在这对母女从黎池面前走过时,他礼貌性地低垂着眼,只能看见她们遮挡在裙裳后的行走步姿。 跟在后面的少女的步姿平稳而秀致,无一丝矫揉忸怩,倒是和刚才匆匆一瞥时所看见的姿容,非常吻合。 两方就此交错而过,待那对母女走过之后,黎池也拿着书下一楼去。 黎池让店里的书童给他换过书之后,并没有立即上楼去,而是在一楼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靠着书架看起书来,直到两刻钟之后,二楼的那对母女下楼离去时,他才往二楼去。 上楼时,能隐约听见母女两的对话。 “你爹也是的,我们来看他,他却没在店里,害得我们等上这许久的时间亏得还是个店铺掌柜呢,一天到处跑,只留两个书童看店”母亲模样的那位嗔怒地埋怨着。 女儿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婉而大方,“爹他许是有事忙去了吧。” 看来,这两位就是徐掌柜的家眷了。黎池上楼时,心中暗忖。 后来,徐掌柜到四宝店坐镇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给黎池带些吃食、或者精致的小点心,说是他京城来的徐伯母做的。她最爱像黎池这样灵秀的小伙子,就做了这些吃食点心给他尝尝。 黎池一直都是带冷馒头防饿的,有徐掌柜时不时带来给他的美味吃食和精致点心,稍解他的口腹之欲,读书的日子也感觉更好过一些了。 浯阳县县城,若说小,和黎水村这样的村子相比,自然是说不上小的。可若说大,和黎池前世见过的那些十八线小县城相比,都还要小。 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浯阳县城,哪怕黎池早出晚归,除四宝店和黄氏客栈两点一线,就再没去过第三个地方,某一天也还是遇上了熟人严家的严瑾。 两人见面后,自然先是一番寒暄、再又互道近况。这之后,严瑾就问及黎池为何不去严家住,然后又邀请他搬去严家住。 黎池自然不能说是因为躲严琳琅,或者说是因严琳琅以及严家透露出的心思,而使得他选择与严家暂时保持距离。 “瑾兄见谅,池弟我这次到县里来,是为八月的院试做准备,一时一刻的时间都不敢浪费。瑾兄家距四宝店稍微远了一些,这花在路上的时间,够我多读上几十上百页书了。的确不是我和瑾兄你客气见外,就是因为我们关系亲近,才和你说这真实原因的。” 要说黎池和严瑾两个,谁都不是智商低、情商低的人,对于这件事背后的原因,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严瑾虽然知道黎池为何不想住到他家去,可他也没生气和多心。因为他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男人,兄弟情义和兄妹亲情之间的衡量,他有着近乎残忍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观念,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妹妹。 当然,以上的情况出现的前提,是黎池没有过分伤及严琳琅,没有进而践踏他们严家、他严瑾的脸面和尊严。而这个前提,一向处事谨慎的黎池,正在遵守着、以后也将一直遵守下去。 “也是,池弟你读书的事要紧,今后你若得空了、或想偷懒歇一歇了,就来寻我,我带你去走走玩玩、松快松快” “一定、一定,先谢过瑾兄了”黎池答应得爽快。至于他是不是真会偷闲去找严瑾玩耍至少在院试考完回来之前,是不可能了的。 七月二十二,黎棋来到县城,和黎池一起去辞别徐掌柜之后,父子二人一起回了黎水村。 在家里休整五天后,就又起程前往临淮府府城所在即临濠城,去参加八月中上旬举行的院试。 而这次送黎池去府城的陪考人员,与上次府试时的有所不同。 这次陪同黎池一起去临濠城的,除了他爹黎棋之外,还有他两个堂哥即黎河与黎湖。 他们两个要到明年开年后二月才参加县试,让他们跟着堂弟去府城,也能激一激他们好学向上的好胜心。顺便去见见世面,感受感受院试气氛,免得明年县试时心理素质不过关、影响发挥。见过院试的场景、读过院试榜上的文章,应该会对他们有所助益的。 黎池四月份才经历过一次府试,到临濠城走过了一遭,算有了经验。 因而这次赶赴院试,一路上赶路和住宿等事项都没有出现问题,花了四天时间就赶到了府城。 黎棋觉得府试时住的鸿运客栈,兴许能旺自家儿子的文气,于是首先就去了鸿运客栈。恰好客栈还有空房间,于是考虑依旧入住这间客栈。 而今距府试不过三四个月,黎池又是府试案首,鸿运客栈的掌柜见他们来入住,自然也就认了出来。 一番恭维闲谈之后,最后给他们的住宿费算了个优惠价每住一晚上收100文钱。 府试时200文一晚,这次100文一晚。相比县城黄氏客栈的一晚80文,这价格虽贵上20文,客人在府城来说也的确算得上优惠价了。 不过黎池猜测,这个优惠价应该没有到掌柜所说的半价。这次来府城参加院试的考生,只是四月份通过府试,榜上有名的不过一百零九人而已。即使算上往届的累积下来的童生,也还是少于府试的人数。 而当初来参加府试的却有六七百人,人数可谓骤减,住宿需求相应降低,客栈的价格自然也就无法再抬高到四月份那样。 虽还不知外面客栈的价格,但200文每晚是肯定不可能的。不过鸿运客栈给他们的半价100文每晚,应该也是优惠了的,算得上是良心价了。 安顿好之后,黎池没像上次府试前那样闭关备考,而是开始带着两个堂哥,一起出去参加一些文会、诗会等各种聚会。 黎池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来参加院试的大多是四月份府试榜上的那些人,他经过一次府试,也将他们的实力差不多摸清了几分。黎池觉得,他用不着像府试前那样忐忑紧张。 当然,黎池并不是一个临到紧要关头时,会松懈、自傲的人。主要是他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对此次院试有了八九分的把握。这也是第二点原因。 上次府试后,黎池、钟离书和明晟三人,一起宴请了当时府试榜上的同年。黎池又顶着府试案首的名头,他在临淮府里的读书人之间,勉强也算混了个耳熟和脸熟,有几分同年之谊。 于是黎池带着两位堂哥,在文会、诗会聚会中,就总能碰见几个熟人,然后自然而然地就融入了其中,很是吃得开。 有黎池带着,聚会上的人看在黎池的面子上,再加上黎河和黎湖两人虽还没参加县试,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因此聚会上众人讨论时也能带上他们两人,如此让两人每次聚会都能有所得益。 黎河和黎湖两人起初显得有些拘谨,看到堂弟在众人中如鱼得水的姿态,心中很是佩服和艳羡。 对此,黎池安慰道“等河哥哥和湖哥哥你们也考过了县试、府试,有了功名,有了说话的底气,慢慢地就也能像我一样,在聚会中能玩得开了。” 闻言,黎河和黎湖两兄弟的胸中升起熊熊斗志,暗下决心,誓要多学多看、考过县试和府试及之后的各级考试 这也是黎池说服家里人,带他们来府城陪考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明面上简单的见见世面,而是要通过见世面,让他们知道世界之大、能人之多,让他们不要自大自满,要奋斗不止。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院试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院试由各省学政主持,经府试录取的童生均可参加,其报名、填写履历、?生作保等手续与府试和县试大致相同。 江淮行省辖下五府,学政驻在地为省城淮阴城,每到院试时,江淮学政就依次分批地案临辖下各府监考。临淮府是江淮行省辖下五府中第三个开考的,恰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当天开考。 黎池在参加文会诗会等诸多聚会时,也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据说,江淮学政姓章,是大燕首届科举的一甲榜眼,才华横溢、风仪出众,但就是太过目下无尘、以致官运受阻。 据说与他同科的空有一身好看皮囊的探花都是一部尚书了,他却还是一省学政。 对此,黎池并未多言。他从未见过、也不了解这章学政,不好草率评价他的才华、风仪和为人。 但浅显推测,章学政应该是个有思想、有见解的读书人,还有着读书人的傲人风骨和书生意气,但过刚易折,可能并不太适合混迹官场。 至于那探花郎,能够做到一部尚书,肯定不会只是空有一身好看皮囊。 因为虽不管在任何时代,底层都埋没着许多有才华却不得志的人才,但能坐到高位的却绝对不会是一无是处的庸人。他可能有某些缺点,却绝对有他自己的优势或交流沟通能力强,或筹谋手段高超,或业务能力强 这些小道消息虽说可信度不高,但却也还是有些用的。 特别是当几个家境不错、有消息来源渠道的考生都这么说时,黎池就在心中确定了这次考试的作答风格新颖却又不出格。 虽说评卷人是由五百里外较远的书院山长或幕友当任,可主考官还是章学政,即使评卷人与章学政的偏好不一样,也会尽量向他靠拢,更别说最后的排名决定权还掌握在章学政手上。 新颖,是因为章学政是个很有想法、不肯流于俗套的人,作答风格和观点要让人眼前一新。 不出格,是因为这章学政虽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却不能将其错误地看成一个新世纪的新新人类。他本质上更可能还是一个囿于俗套中的读书人,因为他也是在四书五经和儒学思想的熏陶下长大的,因此作答风格和观点依旧不能出格。 新颖不出格,这个尺度,黎池自认能够把握住。毕竟他前世也在官场上走了那么些年,且走得还算顺畅,对于尺度的拿捏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黎池在他爹和两个堂哥的目送下走进考场,搜查核检,对号入座,响锣开考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正试,连考三天不出考场。第二场覆试,考试时间根据考试内容有所变化。 正试的考试内容与府试和县试大致相同帖经、墨义和策问。考完后由考官和评卷人进行糊名评判,一天至三天内判出正试通过的考生,通过人数为最后考取秀才名额的一倍。 接着张贴出通过正试的考生名额即为草案,草案只写通过的考生的座号、不写姓名。 草案上有名者,进入第二场覆试。 根据黎池收集的以往的有关覆试信息得知,此次覆试也许会遵循旧例考一文一诗,即作一篇策问、赋一首诗。也有可能不赋诗,只作一篇策问。 不管第二场覆试如何,第一场连考三天的正试更加关键和紧要。 读书人多半家境算过得去,都被被养得细皮嫩肉的,更甚至身体羸弱者也不在少数。而院试考场中的号房低矮逼仄,体型稍胖者连转身都困难,一连三天除了出恭如厕外都呆在这小号房里,若有幸还有蛇鼠虫蚁等作伴那简直是不能更糟心一般读书人都忍受不了 再加上携带进去的要管上三天的干粮和水,都是冷的,味道好不到哪去。 三天两夜的时间,考生们都要被关在一个逼仄的小号房里,眼睛看的只有眼前的考卷,耳朵听的是其他考生和监考人员发出的??声响,鼻子闻的是土腥气和霉味且不说困坐久了、会影响思维敏锐度,还很容易兴起烦躁的情绪。 这些身体和心理方面的问题,就能够影响不少考生的发挥。 然而黎池不管是前世年少时的家境困顿,还是今生的家境一般,都让他习惯了这样恶劣的考场环境。而心理问题方面,他是心静如水。 然而,第二天的墨义场,黎池正认真作答时,突兀地响起一声凄厉尖叫“啊啊啊老鼠老鼠掉我墨缸里了” 黎池被惊得全身一抖下意识地就将笔头往内一勾、一甩 “啊”“啊我的卷子”“作甚大呼小叫差点污了我的答卷。” 立刻,考场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心痛的、恼怒的、后怕的惊呼声,那些被吓得污了答卷的考生,怕是恨不得捶一顿第一个惊呼的考生 黎池连忙低头看面前的答卷,幸好没有墨团污迹 再一看自己胸前,月青色带蓝色团花织纹的细麻衣上,点点墨汁顺着挥甩的轨迹连成一道弧线身上这件外袍是毁了。 不过毁了这件外袍,总比毁了答卷或毁了这场考试要好。 “肃静考场不得喧哗” “丁十座号喧哗的考生请即刻离场,今科院试你不得再参考其他喧哗的考生即刻肃静” 黎池作为府案首,座号为甲一,正对主考官章学政而坐,眼见着横眉怒目的章学政挥挥手,让考场内的衙役将那名考生押了出去。 院试第一场正试连考三天,让黎池稍觉惊险的,也就只有这一场意外了。 黎池两世都引以为傲的,就是他比一般人要强上不少的记忆力,再加之他运用科学的记忆方法,在脑海里虚拟架构出了一座记忆宫殿,对各类知识和记忆分门别类地记忆,能够记得格外清楚牢固。这一点,在学习和考试方面,是非常占优势的。 他前期背诵了官定版本四书五经,又对几种民间盛行版本进行融会贯通,让他在帖经和墨义两场考试上,显得游刃有余。甚至不用等最后的张榜,他自己就有把握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够得满分。 至于策问场,黎池贯彻了考前定下的新颖而不出格的作答方针,加之准备充分、积累丰裕。引经、据典、用史,文章论证时对三者信手拈来,感觉还答的不错。 而草案张榜后也证明,黎池的感觉并没有错,不仅仅是他自我感觉良好。 院试正试考完,黎池走出考场时,他爹和两个堂哥正拿着披风,端着一碗热面汤等在场外。 “来,把披风披上昨天这天气陡然就凉了不少,可别受凉了” “来来,喝口热面汤,暖暖身子。” 黎池 黎池仔细感受了一下,外面天气确实凉快了一点。现在农历八月中旬的时间,已快到深秋,陡然降温确实容易感冒着凉。 黎池依言转身让他爹帮他披上披风,然后接过黎河递过来的热面汤喝了一口,“爹,我进场前特意穿了两件里衣,又还有一件外袍,在考场里时也没觉得冷,只出来后才感觉有些凉快。不过,应该不会着凉的。” 做娘的怕儿女饿了冷了,做爹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幸好小池子你想得周到多穿了一件,不然受凉就不好了,后面还有一场考试呢。爹刚刚就看见几个冻得直咳嗽的考生,要是不赶紧驱走寒气,恐怕都不能参加后面的覆试了。” “是呢,这个时候受凉了不单单身体吃亏,还耽误事儿。”黎池将一碗热面汤喝完,把碗还给旁边支着面摊的摊主,“爹,两位哥哥,我们回客栈去吧。” “走走,快回去,让小二哥提热水来让你泡个热水澡,再吃上一顿热饭,精气神一下就恢复了” 要黎棋说,自己儿子这爱泡澡的习惯,就是读书人瞎讲究可一整家人都只能由着他,惯着他。 黎水村的村民洗澡,若是夏日里,男人们就在绕着村子的那条黎水河里洗洗,女人们就在家里用帕子擦擦。冬天天冷的时候,除了过年前正经地洗一次外,其余时间都只用热水擦脸洗手而已。 可黎池却很爱泡热水澡,不管春夏秋冬哪个季节,他都要不时泡泡热水澡。为此,大伯黎桥还专门给他打了一个浴桶。几次出门在外,只要落脚的客栈有浴桶,黎池赶路乏了、考试累了的时候,都会找客栈要热水来泡澡。 “泡个热水澡很好,能暖暖身体驱走寒气,不易受凉。”在考场小号房里呆了三天的黎池,的确想要泡个热水澡。 正试两天后的下午,院试草案张贴出来,黎池的座位号甲一榜上有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1 第 31 章 ?第二天,外面天色刚蒙蒙亮,黎池就起早去赶赴院试的第二场考试覆试。 依旧是核检入场、对号入座、鸣锣开考,这一系列流程黎池已经历过好几次,早已平常视之,再不复前世当初高考、后来国考等大考时的紧张。 在张贴院试草案时,就已经说明院试覆试考一文一诗,即作一篇策问、赋一首诗,连考两天。 黎池拿到覆试的考卷后,开始仔细审阅考题。 覆试的策问题在这个时代出现倒是有点意思了。 继科举革新之后,这次院试的策问题,又让黎池确定了大燕朝的上层,的确存在着一个不可言说之人,这提醒着他行事要格外谨慎。 策问题目为京畿之地,日益繁华开明。而岭南、剑南、陇西、北疆四方之地,历来困苦不化。此区域发展不平衡之景,何解 简言之,就是如何解决大燕朝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 区域发展不平衡。在黎池前世的那个时代,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不时见诸新闻报端。甚至黎池参加的那届国考,申论的主题就是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的。 可是,区域发展不平衡这个现象名词,出现在当下就显得有些恐怖了。 不过不论以后,黎池当下应该做的就是好好考试。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顾家中的期望,不管这些年所下的苦功放弃科举。 题目的表述还算清楚,能够让考生都读明白考题的意图。但在场的或许没有任何一个考生,能有黎池这样理解得透彻。这道策问题只用围绕着一个中心作答因地制宜,之后再引申开去、用论据进行论证。 对黎池来说,策问题的小难点就在于如何在隐藏自己的同时,又要表现自己。这一点,黎池注意些也能解决,毕竟也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行文用语他早已掌握,他有信心能披着当下读书人的皮,来表述出他前世的某些观点和对策。 策问题看完,黎池又审阅了赋诗的题目要求对月怀古。 是的,赋诗场的考题上就只有这四个字,过分的言简意赅了。 院试第一场正试开考正值中秋佳节,院试覆试围绕对月怀古四字赋诗,倒也很贴切。 这道赋诗题要说简单,那也可以作的很简单,就作成吟月诗就行。古往今来,春花秋月诗、吟风弄月诗从来都长盛不衰,吟月的诗实在太多,考生们随便借鉴借鉴就能作出一首来,不会存在下不了笔的情况。 然而,说难那也是真的难。只对月怀古中的怀古二字,就表明了这首诗不仅仅是平日里赏玩的那类吟月诗。 这诗有暗含的要求:体现其怀古特性。而怀古多又是借古颂今、或以古讽今,如此所作的诗就要有一定的历史厚重感,要表达出一定的思想深度。 相比其他科举考试科目,黎池确实不善赋诗。 他深知自己的这个缺点,在写诗作诗这点上,就从未停止过练习和积累。对月怀古这个主题,黎池平日练习时就已经写过好几次,因此这次院试遇到这道赋诗题,倒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再加上他对资治通史的研读,在用史怀古这点上,他有着不小的优势。 审阅完题目之后,黎池对这次的院试第二场覆试,心中已经有了些把握。 用一整天来考一道策问题,甚至夜里都还可以点灯作答。同样,用一整天去琢磨出一首诗。时间上是绝对充裕的,因此黎池也不急。 第一天的上午半天的时间,黎池都花在了构思策问文章上。因为只有考题和答卷、没有草稿纸,于是他就静坐沉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琢磨提纲、打磨腹稿。 午饭啃了一个干粮馍馍之后,黎池才开始正式作答。 因为上午已经在心中反复琢磨出了全篇文章,黎池作答时写得无比流畅,在确保字迹优美无污迹的前提下,他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写完了全篇一万六千字的策问文章。 写完之后,黎池从头到尾通读全篇。文章的逻辑架构方面完成度不错,达到了事先预想的效果,字句也精炼通顺、无错漏污迹,整体上他是很满意的。 确认无误后,黎池将考题和答卷放在一旁的考篮里收好,以防被意外弄脏或碰坏了。 做完这些时间还很早,黎池抬头看向号房外观察天光时,不经意间就和坐在他正对面前上方的章学政,对上了眼 两人对上眼时,黎池觉得他从章学政的眼神里,看见了些许惊讶。 对此,黎池只是眼带微笑地微微一垂眼,结束了这次对视。 黎池觉得,和主考官兼主阅卷人的交集要适度。若过度的话,给对方的印象确实深刻了,却不能保证这深刻印象所起的作用,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答完策问题,黎池也不准备第一天就将诗作出来,否则明天他将枯坐一整天。 虽不用今天就将诗作出来,他还是可以提前琢磨准备的。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天时间,黎池就似上午一样,静坐沉思着,直至号房内的天光昏暗下来。 将充作书案用以书写答题的木板取下来,架在白天时并拢起来坐的两条长板凳上,就架成了晚上躺睡的床。 黎池拿出一件外袍,这件外袍他只在核检入场时穿过,进来之后就脱下来了,带它进来主要是用来做被子的。 黎池合衣躺到架好的木板床上,盖上外袍,闭眼努力睡过去。 下午的时候,黎池原本很早就将策问文章写完了,可却不好在当时就架好床躺下睡觉,依旧仪态端正地静坐了小半天。 他坐在正对主考官的甲一号考棚里,就在考官们的眼皮底下,必然要注意些仪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是青天白日的,就大大咧咧地躺睡在主考官眼前,那场景想想就有些不雅观。 即使没在考官眼皮底下的考生,也要注意仪态,因为考官会不时巡视考场。虽说考卷是糊名的,考场仪态对成绩影响不大,可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圈子就这么大,若因考场失仪给人留下一个粗鲁懒散的印象,以后终究是不好的。 对于接人待物、仪态形象这些方面的事,黎池是非常注意的。 第二天一早,黎池起床用考场的清水简单地漱了口,啃了几口带进来的干粮馍馍,又休息静坐片刻,才开始作答赋诗题。 昨天下午小半天的时间,黎池都在静坐构思对月怀古诗。这首诗适用的怀古历史典故,他已经推敲出来。 诗的形式也确定了,考题虽没有规定诗的体裁究竟是五言或七言之类,也没规定究竟是古体诗还是格律诗,可根据以往规律,黎池决定写古体诗。 格律诗亦即近体诗,在字数、声韵、对仗方面有严格要求,规矩束缚较多,这似乎更能体现出诗的水平。可这次的诗是怀古主题,且用到的历史典故较多,因此黎池决定作一篇不受格律束缚的古体诗。 古体诗和格律诗,就好比两支难度系数不一样的艺术体操,但难度系数和水平高低之间,并没有绝对关联。黎池就准备作一首古体诗,在内容、思想和字数上取胜。 有昨天下午小半天的构思,黎池又花了上午半天的时间再次仔细推敲。一字一句地推敲遣词造句,有些关键句的关键字,他不断地置换用字、以求找出那个最妥帖的字 如此,午饭就是啃了几口干粮,之后黎池开始研磨以求静心,然后蘸墨、提笔写就 半个时辰过去,黎池放下笔,一篇一千八百个字的望月怀古作成。 黎池依旧全诗通读了一遍,字句没有错漏、卷面没有墨团污迹。当然如果有,那也没办法了。 黎池将一文一诗两张答题卷拿出来,一眼扫过欣赏一遍后,又将考卷和答题卷一起放到考篮里。之后开始清洗、收捡笔墨砚台,一切都整理好,只等时间一到就糊名交卷离场。 院试不比县试和府试,院试是封闭考场连考三天正试、以及两天或一天覆试,自然不能提前交卷离场。 黎池的仪态端正而从容,静坐到日入时分,终于鸣锣三声,提示考试结束。 他坐在甲一号房,自然就成了考场中第一个糊名交卷的考生。自然也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 黎棋与黎河和黎湖三人,依旧等在考场外,见黎池出来了就赶紧上前,询问他身体如何、有无受凉,黎池一一回答让他们安心。 院试若考过就是秀才了,就算是踏入了士大夫阶层,有免赋役、可见知县不跪、不可对其随便用刑等特权。若是考的好,成为?生,不仅有公家按月发给钱银,还能通过给考取童生试的读书人作保,从中取得报酬。好处可谓多多。 如此重要的一场考试,即使是先前一直很淡定的黎棋,真到了这种时候,也淡定无法了。 回去客栈的路上,黎棋终究没忍住,问道“小池子,如何可有考中的把握” 黎池看到他爹忐忑又期盼的神情,微笑安抚道“有八九分把握能考中,至于名次如何,还不敢断言。” “能考中就好考中秀才就好了,名次不重要”虽自家儿子说过,学政就算看在知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这个府试案首出榜,不出意外应该能得个秀才名头。 可万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呢现在听到儿子亲口说有八九分把握,黎棋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不算京中的四爷爷,黎水村里就黎槿一个秀才先生,自家儿子要是也能考中秀才,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2 第 32 章 ?院试第一场正试后,张贴出草案榜,榜上只有座号、不知姓名者五十人,也即是说此次秀才录取名额为二十四五人,参加院试的考生有一百零九人,那么秀才的录取率大概为四比一。 三天后,张贴出院试长案即院试榜,榜上有名者二十四人。 黎池高居榜首,成为院试案首。 至此,县试、府试和院试,黎池皆考中第一名案首,成为了小三元。 “小池子小池子你又是案首” 黎池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榜下不少看榜考生纷纷看向人群外的黎池,善意调侃 “恭贺小池子兄了” “恭喜恭喜,小池子兄” “恭喜黎兄了” 眼前这点被善意调侃的小场面,黎池面色巍然不动,微笑着一一回礼: “陈兄,同喜同喜。” “也恭喜王兄榜上有名。” “同喜同喜。” 与黎池调侃、道贺的考生,大多是已经榜上有名了的。虽他们的名次不如黎池,却也无法对他兴起嫉妒之心,只因黎池表现的人品、风仪和才学,的确令他们佩服。 那些落榜的、或还未看榜的考生,都没什么心情去与黎池交谈。即使心胸豁达者,也是强忍着内心苦涩,与他简单道句恭喜。 许多四月份府试结束后,还与黎池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的考生,此时有不少的连招呼都没打,就黯然垂首、转身离去了。 这就是竞争的残酷,就如同走独木桥,领头者只能有一人,且越往前走、桥上剩下的人就越少。 “我这辈子竟是没有当秀才的命吗我齐将承的一生,竟就是如此了吗呜呜”一名老年考生,跪坐在榜下痛哭。 他已满头华发,皱纹横生,单薄的脊背佝偻着,背负着人生将尽、壮志未成的沉重的悲痛。看上去那老考生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这恐怕将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院试,可依旧壮志未成,也是令人唏嘘。 此次考试失意者四分之三,像这齐将承这般悲痛,令人悲悯的失意考生,也不止一个。 “爷爷,我们回去吧,您的身体为重。”一个少年上前,将跪坐痛哭的老考生扶起,搀扶着退出看榜的人群,踉跄着远去 黎池注视着远去的祖孙两人,神情复杂不明。 “黎兄,恭喜你得中院试案首。”钟离书的一张脸神情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些倔强和不甘心。 微胖少年模样的明晟,神情就要温和许多,语气中颇有几分真情实意地道贺“恭喜黎兄,高中案首。” 黎池的心绪纷繁仅表现在一瞬间,钟离书和明晟两人甫一靠近,他也就恢复了一惯的温文模样。“钟离兄、明兄,二位同喜。” 既然他是案首了,那身边的钟离书和明晟,自然就考得没有他好了,他们有好胜心作祟下的不甘情绪,也很正常。“二位,一起去观摩榜上诸兄的佳作” “同去。” “自然,一起去吧。” 黎河、黎湖和黎棋三人,眼见黎池一直在和同年说话,也不去打扰他们。就自个儿挤到张贴答卷的公示栏前,似模似样地品鉴院试榜上考生的佳作,从中借鉴并提升自己。 相比县试和府试榜上的上百名考生,院试榜上只有二十四人,人数少了不少,自然公示栏上张贴的答卷也跟着减少。张贴的答卷不再密密麻麻的,就更利于围观者诵读观摩。 而张贴在最上面的黎池的考卷,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正试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三张答卷,对应着三个满百分。覆试两场,一文一诗,两张答卷,分别为玖拾玖分、壹佰分。 黎池的答卷,卷面和字体一如既往的整洁和漂亮,帖经、墨义答卷找不出任何一处作答不妥帖的地方。 正试和覆试共两篇策问,逻辑严密、落字有声,用经、用典、用史,都用得恰到好处甚至覆试场的策问被减去了一分,在场许多考生都不知这一分减在何处。 尤其是那篇望月怀古诗 在满榜的五言或七言的格律诗中,黎池的这篇长诗尤其醒目。 “堪为史诗。”钟离书沉默半晌后,才幽幽一叹。 在场的考生就如钟离书一样,只知这诗好,至于好在何处,却是无从评论。只觉得以他们的才识,竟找不出切入点去评论,若是评论有欠缺或谬误,都是对这首诗、以及对黎池的冒犯。 黎池也是没有想到,还真的只有他一人选择写长篇古体诗。 加之大多数考生都还年轻,对史书如资治通史等书籍几乎没有涉猎,才会觉得他能写出这样的长诗很厉害。 若是真正的史学大家和诗人来看,他这首诗也许确实尚算不错,尤其是字数格外可观,但还不至于好到无从评论。 欠缺之处肯定是有的,或许还不止一处,但考虑到他的年龄,再评判这篇诗时,或许会稍微宽容些。 如此,就貌似黎池这篇诗格外卓越。然而,不过是对他优待之后的结果罢了。 “诸兄如此表现,让在下很是惭愧啊。”黎池的神情温文中带些揶揄,自嘲道。“在场诸位或许有听过我的诗作,也就应该深知我不善赋诗抒情那些风花雪月、雨露风霜,一旦到了我的诗里,就都没了灵气。这次不过是恰巧碰上了,竟然刚好让我能写出一篇尚佳的诗作来。” 钟离书自小才高,自然也就自傲。他很少认输,但府试和院试两次考试,两次挫败的滋味,终于让他承认了自己不如黎池的事实。 “男儿就当气概高昂,只知风花雪月又有何用无论诗或文,就当为百姓社稷而写,此方正道就如黎兄的诗和文章。” 黎池 钟离书这话一说,立即就将在场诸多写风花雪月诗的考生,给得罪了个精光。即使他们此时当场没说出来,也会因为心中的自惭形秽或不以为然,而对钟离书和他产生负面情绪。 比如就你最忧国忧民,我们都是只知惦记风花雪月的草包何为正道,何为歪道,岂是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了算的 “谢过钟离兄谬赞然而,就如粟麦与菜蔬。前者虽是饱肚的主食,可也不能少了菜蔬的调剂,否则久而久之就会使人没了食欲。 诗与文章也同理,虽确实要更多地为百姓社稷而写,却也不能少了为风花雪月而写的,否则这世道就太过功利和枯燥了。二者应是没有正道与歪道之分的,二者缺一不可。” “钟离兄,你认为呢”黎池以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钟离书,问道。 钟离书虽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读书上,却终究不是个书呆子。在黎池的眼神暗示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疏漏。“嗯,黎兄此言在理。” 这一场隐藏的矛盾,还未发散出来,就被黎池几句话给消弭在了萌芽中。 却因此,让钟离书刚刚认可了黎池的才华,却又觉得他说话、行事太过滴水不漏,少了读书人的锐气。 若黎池知道钟离书的内心想法,也不过会叹一句真是专属于少年人的意气啊,难能可贵。 等经历的人和事多了,这种可贵的耿直和真诚,就会慢慢地被消磨光,说话做事也会变成曾经讨厌过的圆滑谨慎。 黎池看过榜单,才知道院试前三的名次与府试的一样,钟离书和明晟在他之后分列二、三名。 院试榜上二十四人,临淮府辖下五县,浯阳县和浯阴县稍微突出些各占六名。 黎池占取院试案首,浯阳县其余五人的名次排在中后之列。钟离书和明晟占取院试二、三名,浯阴县其余五人名次却在中列。如此算来,此次院试中,浯阳和浯阴两县学子的成绩未分出高低。 看完榜,黎池礼貌地和同场考生道过别,就叫上黎棋他们回客栈去了。 回去的路上,黎河和黎湖两人时不时地瞄一眼黎池,眼神中满是敬仰。 被两个堂哥用敬佩的目光盯着看了一路,黎池能猜到两人的目光如此的原因。 不过回到客栈之后,黎池也还是问了出来,不然怕憋坏他们了。“河哥哥、海哥哥你们一路上为何不时地这样看我” 二堂哥黎河的眼睛晶亮,语调昂扬道“我以前只知道小池子你读书厉害,但不知道你竟如此厉害” 三堂哥黎湖附和道“对啊对啊你不仅赚钱有一手,读书更是有好几手县试、府试、院试,三个案首,这就是小三元了啊” “小三元呢小池子,你说你会不会考一个六元及第若是那样,就真是光宗耀祖了” 两人的话语和神情,真是逗笑黎池了,“哈哈哈,两位哥哥,你们想哪去了自朝廷选才实行科举制度以来,八九百年间,三元及第者才仅有十二人,更别说六元及第,仅仅两人而已” “六元及第之难,难于上青天啊”黎池从来都知道现实生活不是电视剧剧情,没那么戏剧性。 六元及第,即小三元加。也就是县试、府试和院试皆是案首即为小三元,再就是乡试、会试、殿试分别得第一名,解元、会元、状元即为。 要想六元及第,首先真才实学是前提。其次需要无数的巧合,这也是决定性因素,否则任何一丝误差都会改变最终结果。 这就好比前世娱乐圈的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定律,六元及第真的要靠命。不然,也不会近千年间,才有两个六元及第者而已。 黎棋作为长辈,在晚辈轻狂浮躁时,就要及时给他们淋上一瓢冷水“黎河,黎湖,你们看小池子像是很轻松就取得了小三元,实际上并不容易。像六元及第这样的大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笑话不笑话的,也就罢了。只是河哥哥和湖哥哥,你们万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黎池语重心长道。 “通过这段时间与诸多学子的交流学习,你们应该也对自身的才学水平有了大略认知。再看了今天榜上的文章,也就大概知道你们和秀才之间的差距了。” 黎河摆摆手,“嗳嗨,我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即使我之后日夜勤奋读书,最好也就是明年通过县试和府试,考得一个童生,再后年院试下场试着考一个秀才。” 黎湖也点点头,满脸认同“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位哥哥心中有数就好。”黎池又说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妄自菲薄,距明年的县试还有好几个月呢,等回去忙完之后,我就给你们好好地集中讲解一段时间,总能有所提升的。” “嗯,先谢过小池子弟弟了。” “先谢过小池子了。” 黎河和黎湖身为堂哥,在黎池面前却摆不出来兄长的威仪,只能乖乖地听他话。只因一直以来,黎池无论在行为处事、还是赚钱读书等方面,都全面胜过两人。 不光是黎河和黎湖,就是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已经习惯了听取黎池的意见。 实力和地位决定话语权,这话很好地解释了黎池这种众人信服的情形。 乡试考中举人之后,有鹿鸣宴。殿试得中进士之后,有琼林宴。院试考中秀才之后,却是没有官方名义上的恭贺宴席的。 可若考官们以私人名义宴请榜上秀才,也没明文禁止的。 这次的主考官章学政,在张榜之日众秀才去领取秀才考中文书时,就邀请了每个秀才,于第二日中午在折桂楼一聚。 虽章学政说过,第二日的聚会可去、也可不去,都全凭秀才们的意愿。 可院试主考官的宴请,若非真有十万火急的事,不然没人会选择爽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3 第 33 章 ?院试放榜后第二日,黎池起早将自己拾掇整齐,难得奢侈地在客栈吃过早餐之后,就精神焕发地前往折桂楼赴宴。 黎池出门早,就慢悠悠步行去往折桂楼,就当消食了。因此他虽一早就出发了,到地方时,也已经有好几个同榜秀才都到了。 “钟离兄和明兄,二位到得甚早。”黎池微笑颔首,和早到的两人打过招呼。 “黎兄也早。”钟离书依旧一脸冷峻地回应道。 微胖少年明晟,也依旧笑得和善开朗,拍拍黎池的肩膀,嗔怨道“还早呢,黎兄你可叫我们好等” 黎池回以呵呵轻笑,结束与两人礼貌性的寒暄,然后继续上前和其他已经到了的秀才们打招呼,“陈兄、王兄、李兄诸位早。” 几名秀才自然也相继回应黎池,“黎兄也早。”“黎兄你可让我们久等了”“是啊,我们可是特意等着你来呢” 黎池就如那鱼入了水一样,立即与在场的秀才们打成一片。 既然秀才们已经来了好几位,坐在这干等也无聊,黎池就顺着其余人的意思,提出吟诗作对来排遣一二,众人无有不应。 不久,在场的、和后来陆续到来的秀才们,就终于见识到了黎池于春花秋月诗上的确是没有灵气。 倒不是说他作的诗比别人的差很多,只能说与他所作的那篇望月怀古相比,他吟花弄月的诗,就显得太过平庸了。 对此,黎池并不觉得丢面子,反而还故意为之。因为相比完美无瑕,其实白玉微瑕更让人觉得亲近,有点缺陷的人更容易融入群体。 黎池本质上虽然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这需要长期接触后才能发现,像这种快速拉近距离的场合,适当露出自己的一个缺陷,更利于与他人快速建立起感情。 “黎兄虽于吟诗作对方面不算全才,可这一笔字真是不错” 练字这事儿上,黎池是从未懈怠过的,“哈哈,陈兄的字也不错” 众人正在互相谦虚、恭维之际,一道响亮声音插了进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学业亦有所长,且黎池专攻、专长的还不止一项,这样就很好。”声音的主人就是今天这场私宴的发起者江淮行省提督学政,章城章子瑞。 黎池忙俯身作揖行礼,“学子黎池,见过学政大人。” 其余秀才们也纷纷跟着行礼。“学子见过学政大人” 章城虽监考了在场秀才们的院试的两场考试,与他们在考场里一起呆了五天三夜的时间,可秀才们却并没有仔细看过他,更遑论与他交谈过。现在陡然同在一处了,不少秀才都感觉有些拘谨。 章城既算是宴会的主人,又算是在场秀才们的老师,还是提督学政,身份和地位都摆在这里,他也不用特意花功夫来寒暄暖场,直接就招呼秀才们上桌落座。 “这会儿也到用午餐的时辰了,我们就直接上桌落座,边用饭边说话吧” 众人自然纷纷应和他的安排,“是,学政大人。” 榜上二十四名秀才全部到齐,再加上章城章学政,共二十五人。先前折桂楼摆出了三桌酒席,十人每桌,三桌绰绰有余。 说是十人每桌,但若真的前两桌坐满十人了,独留第三桌坐五人,桌面上就不好看了。章城只说了让各位秀才落座,却没说要如何分配座位。 黎池感觉到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宴客的章学政没有安排座位,只让在场的秀才们上桌落座安排座位这事,总要有个人去做啊。 “哈哈,钟离兄和明兄整日形影不离的,今日就暂且将你两拆散,去与更多同年们联络下同年情谊,如何” 钟离书和明晟不是迟钝的人,黎池这一点拨,钟离书和明晟立即状似不舍地在众人的调侃眼神下,各自选了一桌的主位坐下。“既如此,就遂了黎兄你的意。”“黎兄,你啊真是见不得我们兄弟情深” 在场的其余的秀才也都不是蠢人,有些三两人一起,调侃着各自去往那两桌落座。 直到这时,章城才在主桌的主位上落座,并招呼还站着的秀才们落座,“来来,都坐下吧。” 主位落座后,几位秀才们不约而同地空出了章学政右下手的位置。既然如此,黎池就顺势坐在了章学政的右下手位置上。 院试榜上的第二、三名,各领一桌秀才,院试案首黎池陪坐主考官章城,如此座次安排还算和谐。 众人既已落座,折桂楼的掌柜亲自带着店小二,上二楼来上菜。 上完菜肴酒水,章城亲自执壶满上他面前的酒杯,一直察言观色的其他人也跟着斟满酒。 “我章子瑞见各位秀才灵秀非常,见才心喜,故于此设酒席三桌宴请各位一是恭贺各位院试榜上有名,二也是望各位能心怀大志,在求学路上砥砺前行。来,让我们饮尽此杯” “谢学政大人勉励,学生在下定谨记大人教诲”秀才们纷纷举杯,遥遥敬过章城之后,一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人生四喜中就有金榜题名时,现在他们虽离金榜题名还远着,可也正是学有所成、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得到一省学政的一句勉励,这让在座诸多学子胸中的意气激荡不已 于是,宴席就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开始了。 席上,章城不时抛出一个话题,又不时询问某个秀才的看法。 在这顿饭结束前,章城几乎与每个秀才都聊过几句,将三张桌上的秀才都照顾到了。 黎池在陪吃、陪喝、陪聊的陪席间隙,走神地暗道这章学政与外面所议论的目下无尘、清高孤傲,倒真是不像。这人在读书人的高傲意气的外壳下,还隐藏着礼貌妥帖,看得出他受的家庭教养应该不错。 “黎池,你覆试所作的那篇因地制宜、以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的文章,大胆而务实,着实不错” 黎池停下夹菜的筷子,谦虚道“承蒙学政大人夸赞,学生那一篇拙言或有可取之处,却定也有许多不足。” 他已经尽量隐藏锋芒了,自以为准确住了把握新颖而不大胆的这个度,却不成想在章城这儿,还是得了一个大胆的评价。 “你能如此谦逊,着实难能可贵。”章城朝黎池点头赞许道,“但你那篇文章确实写得不错,文中对策很有推行开去的价值,若有机会,我会将这篇文章向上递呈的。” 在黎池前世那个时代,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的诸多对策,是经历了几十年反复推敲、实践验证过后才得出来的。最后得出的顶层战略性的纲领对策,也许因太过宏大而显得有些空泛,但却绝对是正确的。黎池对于自己文中的对策的价值,他从未质疑过。 向上递呈,这四字值得玩味。章城一省学政,他向上递呈 黎池脸上的高兴神色,恰到好处地浓烈了两分,连忙向章城拱手揖礼,“学生黎池,谢过学政大人抬爱” 在场其余秀才都不蠢,自然听出了章城话中的深意,心中很是艳羡黎池黎池的学问主张,这是有可能上达圣听啊 黎池脸上神情表现得恰如其分,内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要是放在前世,就相当于一个大学生的论文,有机会让国家主席亲眼过目。 心中的激荡逐渐平息过后,黎池就冷静了下来。且不说究竟能否上达圣听还未可知,即使真入了圣耳,也还不知结果如何。 毕竟,朝中还有一个革新了科举、且又出了这个考题的,不可言说的存在。 也许,这是一次试探的上佳机会。通过这一篇出于新世纪区域平衡政策,却又披上了这个时代的外衣的策问,去试探一下。 章城点评了黎池的覆试策问文章后,又说起他的那篇诗,然后真情实感地夸赞了一通。对此,黎池依旧坚持着放榜时的论调恰好是擅长的方面,非常谦逊地谦虚了一番。 就在你来我往地和谐交谈中,结束了这顿吃了大半个时辰的午宴。 最后众人下桌时,桌上的热菜早已经凉透。至于在场诸人的肚子有没有饱、消化是否良好这事,也就只能冷暖自知了。反正黎池一顿饭吃了这许久,是没有吃撑的,且胃里还因为吃了凉掉的菜而有些不适。 不过这种宴席,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主要还是在于交流学问、加深感情。 饭后,章城就带头移步一旁,正经地探讨起学问来。从四书五经谈到诗词歌赋,从治学态度谈到处世哲学 这一谈,又是一个多时辰。 在这期间,即使气氛高涨、争论四起时,黎池也依旧面带微笑、温文有礼。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言辞犀利却又不中伤他人,再加上他长得俊秀,那真真是一派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样。 章城同秀才们探讨学问时,也在暗地里观察这届秀才的品性表现,见到黎池这样,心中更加满意了。觉得这黎池,与京城中那些教养良好的大家公子比起来,无论在才学还是修养上,都不差什么。 黎池没有察觉到章城的暗地观察吗当然不。 他察觉到了章城的暗中观察,然而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平常表现的水平上又认真了两分,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自然地表现出来。 从最后散场时,章城对他的神情态度,黎池知道他今天的表现还不错。 这场由院试主考官提督学政章城章子瑞,宴请院试榜上秀才的私宴,就在一片意犹未尽之中结束了。 宴散时,已是夕阳将隐的时候。 黎池回到客栈,洗掉一身酒气,又点了一碗热汤面吃下去,这才感觉到胃里暖和了起来。 面对自家爹和两个堂哥的求知眼神,黎池挑挑拣拣地将今天宴上的事说了些,又和他们唠嗑了两刻钟,才各自回房去睡下。 章学政对他那篇因地制宜和那首诗的夸奖,黎池都说给他们听了,让他们也能自豪一下。至于学政大人所说的向上递呈,黎池并没有告诉他们。还未确定的事说出来也无用,有时还会平添麻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4 第 34 章 ?院试相关的要事已经完结,黎池他们也就没必要再多留。在黎池去赴宴的当天,他爹黎棋就找好了回浯阳县城的顺风车。 黎池赴宴回来后的第二日一大清早,一行四人就包袱款款地启程回浯阳了。 至于浯阳县的另五位秀才,他们还要在临濠城留上几日,办理府学的入学相关事宜,就没有和黎池他们一道返程。 院试录取者为生员,需进入府学或县学,受教官的月课与考校。虽然秀才可选择入府学或县学,然而大多数都会像那五位秀才一样,选择入府学。 府学与县学都是官学,可也有不小的区别,这体现在师资配备、教学设施、学生普遍水平等多方面。 在师资配备方面,府学设教授一人,训导四人;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 在教学设施方面,差别倒是没有他前世的世界里,乡村学校与城镇学校那样大。无非是在学舍、宿舍和膳食上,一个相对豪华、一个稍显寒酸而已。 而府学和县学的学生普遍水平,从学生身上功名的高低,就能看出一二。府学学生中,有六成是秀才,两成是举人、两成是有点背景的童生。而县学学生中,有六成是童生,两成是秀才、两成是家境富裕的白身书生。 这样比较下来,当然是府学更好。但黎池还是选择了入县学。 府学好是好,却终究是在府城,花销较大。这里的花销,不单指自己的花销,还有与同窗友人们出门交际的花销。 黎池此番考中秀才,免了家中赋役,也还有一些其他进项,可这都是细水长流的,还承担不起他在府城读书的花销。 况且,家中还有黎河和黎湖两个读书人。这不仅在银钱上对这个家庭提出了更高要求,也还需要黎池花更多时间和精力,给两人在学习上给予指导。 黎池说出他选择回浯阳县入县学的决定后,黎棋沉默着枯坐半晌之后,才长长地叹一口气“小池子啊,是爹没用其他秀才都进入府学了,你这案首却要到县学里去” 黎河和黎湖两兄弟,也都惭愧地垂着头。他们知道,堂弟黎池选择回去进入县学,还有要指导他们学习读书的缘故在。 黎池洒然一笑,“爹,还有两位哥哥们呐,家境富裕的读书人自有他们的优势,也相应自有他们的求学之路。可像我们这样家境欠佳的学子,也有我们自己的求学之路,我们不用羡慕他们,也用不着自轻自贱。 他们有天然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韧劲,我们靠着这一股韧劲,不怕辛劳、刻苦求学,未必比他们差多少。比如我,不也比他们考的好吗” 富有富的生活方式,穷有穷的生存法则,总不能因为穷就把人的志气也丢掉了。人穷可以,却不能志短。 黎池并不善于、也不时常给人灌鸡汤,只是在两个堂哥这样的年纪,还是需要听一听这样的套话,喝几碗心灵鸡汤。 “小池子说得对” “对人穷志不可短我们就要有比他们更大的韧劲,相信即使贫穷,也照样能考好” 果然,是还没有喝厌心灵鸡汤的年纪啊。黎池暗想。 出发后第四天早上,黎池他们到达浯阳县,没有做停留,就又往黎水村赶回去。 等他们午后时分赶到村里时,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见几个人。三人一路心怀疑惑地回到家,看见自家院子里外都围着一圈人时,这才有了答案。 黎池他们正想开口让围住院门的村民让让道时,发现了他们的二奶奶就一声高喊“唉哟可巧了我们黎案首回来了” 这一声吆喝,真是又高又尖 黎池忍住想要用手指掏耳朵的欲望,对这一位在他这辈子上学第一天,就间接造成过自己左边屁股留疤的二奶奶,笑一笑打招呼道“二奶奶。” “唉哟,我们小池子回来了啊” “哎呀,这不是我们秀才老爷吗可真巧了。” “可不是巧了,这前脚报喜的官差老爷才到,后脚小池子他们就回来了” 黎池面带热情灿烂的笑容,在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的村民中穿行,一边走一边同他们颔首打招呼。 这场面,让他回想起了以前下乡视察的场景,只是相比起来这些邻里亲戚要更加热情,更加真心实意地为他高兴。 终于,黎池一行四人进到了屋里。 北边屋里的正厅中,上首坐着两个身穿衙役班服、腰配棍棒的衙役,左右两边的几把椅子上坐着黎镖、黎桥和黎林,看到黎池他们回来了,纷纷看向门口。 黎池看向坐在上首的两名衙役,神色不变,进门后就向陪坐在下首的黎镖走过去。 黎池一撩衣摆,双膝下跪,然后膝行至黎镖跟前,伏地磕了一个头,“爷爷,孙子黎池回来了,总算不负爷爷、家中和族中期望,此次院试得中案首” 黎池归家后的这一跪,让内外围观的村民一时间感慨四起。 “黎镖家不容易啊,但现在小池子终于有出息了,也就好了” “唉哟,小池子真是又争气又孝顺啊真是一个好孩子,哪像我们家那个” “黎池这孩子,既才识过人,又纯孝懂事,是个好后生” 跪过爷爷黎镖之后,黎池又膝行至大伯黎桥面前,弯腰拱手行了一礼,“大伯,侄子黎池谢过您的照扶。” 在大伯黎桥将他扶起之后,黎池又膝行至二伯黎林坐前,依旧弯腰拱手行了一礼,“二伯,侄子黎池谢过您的照扶。” 直到这时,厅中众人才反应过来,无不胸中激荡、眼冒热意,由黎镖领头,连忙上前去想把跪着的黎池扶起来。 黎池没有起来,而是朝着跟在他身后进门、还未落座的黎棋,伏地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后道“这些时日,您跟着不孝子黎池前后奔波,让您受累了。” 黎棋连忙去扶儿子,他没有想到儿子还有这一出,感动得都有些手忙脚乱了,“小池子黎池,你快起来爹,爹为你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爷爷黎镖、大伯黎桥和二伯黎林,也纷纷说道 “小池子,爷爷很欣慰啊终于看见你小有所成了,只是我们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 “哎嗨,是啊,都是一家人,小池子你还这么客气” “是啊,一家人相互照顾本就是应当的,你还这么郑重地谢过二伯我做什么” 黎池顺着几个人的力道,站了起来,眼眶微红地说道“家中困难我都是知道的,可家里却还是尽心尽力地栽培我、送我去读书,这让我如何不感动我也一直暗下决心誓要学有所成,现今终于小有所成后归来,如何能不郑重叩谢过家中这些年对我的栽培” 这话一出,厅中内外围观的人群一时间感动不已,也感慨不已:黎镖家苦了这么些年,终于眼看着有要熬出头的苗头了。 黎池归家后的这一系列行为,让黎家人感动不已,呆在屋内只伸头窥视厅中情形的奶奶袁氏,黎池的大伯母、二伯母和他娘,更是直抹眼泪 等众人的情绪稍缓后,黎池才转身去招待坐在上首的两名衙役,“劳烦两位跑这一趟了。” 两名衙役坐在上首,此刻也有些局促,“秀才老爷客气”“黎案首太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黎池温润一笑,转身看向爷爷黎镖,“爷爷,可有为二位备上喜钱” “有的,有的。”黎镖连忙看向袁氏。 待在里屋探头向外看的奶奶袁氏,连忙出来,将两个用红纸包起来的红封,递到她的宝贝孙子手上。 黎池接过红封,一捏、一掂量之后,猜测每个红封应该是包了五六百文钱。而今天要讨个喜庆吉利的名头,那就应该是六百六十六文钱。 这喜钱稍微重了些,不过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黎池将红封递给两名衙役,说“劳烦两位跑这一趟了,两位也沾点喜气。” “哈哈哈多谢恭喜黎秀才了” “恭喜黎老爷得中院试案首,恭喜恭喜” 黎池也笑呵呵地接住了他们的恭喜,“哈哈多谢二位同喜也祝愿二位喜庆吉祥” “承秀才老爷吉言了”“多谢黎秀才吉言” 一番你来我往的道贺,气氛也还算和谐。 和谐到仿佛黎池进门后将两名衙役晾在一旁,只是他情之所至要先拜谢家中长辈。又仿佛他刚才一句出口后、又赶紧止住的同喜,只是口误而已。 商人皂吏及其子孙,是不能参加科举的,黎池那句同喜,他们是不可能真同喜的。 黎池给过红包后,又说:“二位稍坐午饭稍后应该就准备妥当了,稍后即可吃上午饭。” 明明黎池一直满脸笑意,招待也很周到,给的喜钱更是不少,可两名衙役就是感觉全身不自在。 “哈哈午饭就不吃了,我们也是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报喜,既然喜讯已报,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再晚就没法在天黑前赶回县城了。” “是啊是啊,实在不好意思,黎秀才您的盛情我们心领,只是这午饭就不吃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不等黎镖出面来挽留一遍,黎池就面带惋惜地说“这着实太遗憾了,既然如此,那我送一送两位” “黎案首留步,我们这就走了。” “黎秀才您留步” “二位慢走,黎某就不远送了。”黎池站在大厅的门内,目送两名衙役离去。说不远送,就真的只是意思了一下,连正厅大门都没出。 这一出送客情景非常自然,看不出什么问题,可黎镖他们就是感觉哪里有些别扭。不过想了想,想不出问题,也就不去管了,转头就欢欢喜喜地去招呼院子内外来贺喜的邻里亲朋了。 黎池作为被贺喜的主角,只回房理了理头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就满脸笑意地跟着一起去招呼满院子来贺喜的客人了。 黎河到底是自家堂弟小池子。 黎湖要不是今天人多,那两名衙役说不得就不会这么体面地离开了。 读书相对多些、又与黎池在府城了呆这么久的两兄弟,可能是在场唯二两个稍微明白了黎池心思的。 衙役就是杂吏,隶属于贱业一类,本人及其子孙都是没资格参加科举的。可就因为他们是为官府衙门做事的,平日里就显得高人一等,巡街、拘捕或催收赋役时,敲诈勒索平民百姓都是常事。 走在外面,都要喊他们一句官差老爷,时日久了,竟就还给他们养出了一身官威。就像今天一样,来他们家报喜,他们两个衙役竟然坐到了上首位,让黎镖、黎桥他们这些主人在下首陪坐 以至于黎池回家后叩拜家中长辈时,都没能让长辈们高坐上首后,再安安静静地接受他的叩拜。 要不是今天是个喜庆日子,黎池就不会是笑脸将他们送走了。 黎池一到家就忙碌起来,先是叩拜家中长辈,再是送走两名报喜衙役,又是招呼满院子来道喜的邻里亲朋。 面对邻里亲朋对秀才、对院试案首,以及对府城和院试的好奇,黎池都一言一语认真地回答着他们的疑问,就如同以前一样,温和耐心、尊老爱幼。 直到太阳西落的时候,聚了一院子道喜的人才慢慢散去。 各自回家的路上,三两成群的人一边走一边谈论,“这小池子啊,真是个好孩子” “可不是个好孩子嘛又聪明能干、会读书,又懂事孝顺、尊敬长辈。” “是啊是啊,今天陪我们唠嗑了一下午,也没有不耐烦,真是个温柔知礼的好孩子” “唉,这下想想,我们也太不厚道了,他赶了三四天的路,肯定已经很累了,我们还拉着他唠嗑些有的没的。” “我们也没拉着他说很多话,只是人太多,一人一句就唠嗑了这么久。不过这种大喜的日子,就要欢欢喜喜的才好,他累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小池子今年十三岁了吧,年纪轻轻就是小三元秀才了,长得又好看,若是说亲事,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人家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是呢,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那么好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5 第 35 章 ?黎池四月份参加府试考中案首童生之后,黎家人就决定等他考完了八月份这场院试,再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共同庆贺。 因此,黎池回来后的第二天,奶奶袁氏就带着三个儿媳,爷爷黎镖带着三个儿子,前者翻出家里屯的干蘑野货、去地里寻摸菜蔬,后者则上山去打野味、下河去抓鱼虾,都忙着为第二天的酒席做准备。 至于黎池他们 老大黎江在确定不需要他帮忙后,就依旧去忙于造纸了。还有最后一茬晚麻呢,再不收割回来剥皮、沤麻,早些将它们造成纸,那就浪费了。 依旧不做事成天东窜西跳的老四黎海,也被黎江提溜了过去,去帮忙扛麻皮做苦力活。 剩下的,则由黎池带着他们探讨检查学问。 说是探讨检查学问,主要针对的还是老二黎河、老三黎湖,最小的老六即黎池的亲弟弟黎溏也在,可他还只有五岁,只不过是好一段时间没见哥哥了,硬是要黏在他身边而已。 一番探讨下来,黎池心里也有些底了。 二堂哥和三堂哥明年县试下场,大问题没有,至于名次还要看之后的考前突击,以及县试时的临场发挥。能否通过府试考取童生,也要看后面的学习情况了。 至于在黎池身边厮磨歪缠的撒娇弟弟黎溏,千字文学完了,明年就可以顶替他的名额,进入族学去读书了。 为了明天的酒席,黎家除了准备菜蔬、野味和鱼虾外,还杀了一头猪用来办酒席。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与黎家交好的几家的媳妇儿,自发地过来帮忙,利利落落地备好了酒席的饭菜。 也有好几家的当家汉子,一早就扛着自家的桌椅板凳过来,之后又帮忙去村里其他人家的家里,借齐了二十张桌子和配套的长条板凳。也有的挑着一担箩筐,帮忙挨家挨户地去借碗筷。 农村人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需要办酒席时,大多也像这样一家有事家家帮,桌椅板凳、调盘碗筷都是一家一家地去借去凑的。这次黎镖家办酒席庆贺黎池考中秀才,也是黎水村全村、全部黎姓族人的喜事,加上他们家在村里和族里的人缘处得不错,也都乐意来搭把手、帮个忙。 饭菜全部备好,时间也已过午时,可以开席了。每轮二十桌酒席,一轮一轮地吃下去,等吃完过后也是太阳西落的时候了,刚好可以说说笑笑地慢慢归家去。 菜已上齐,即将开席前,黎水村村长亦是黎家族长黎钦,整整衣襟、清清嗓子,气正腔圆地说道“今日我们喜聚一堂共贺三房黎荣之曾孙、黎镖之孙、黎棋之子黎池喜中院试案首、?生秀才,及童生试小三元我们也在此祝愿,愿黎池日后亦能连捷高中” 前来贺喜的众人纷纷高声贺道,“恭喜祝黎池连捷高中”“恭喜啊恭喜”“哈哈哈既要恭喜,也要祝小池子日后高中状元啊” 当下这些人最是纯粹不过,只是单纯地祝贺黎池,为他高兴,为他自豪,也为他们黎水村又出了一个秀才而骄傲 面对如此真诚而淳朴的祝贺与善意,黎池端着酒杯站到族长黎钦的身边,朝席上的客人遥遥举杯: “我黎池感恩黎水村的这方水土养育了我,也感谢各位长辈亲朋昔日对我的照拂今日各位肯赏脸前来吃上一杯薄酒,家中祖父母、父母亲、伯父伯母们、兄弟以及我黎池,都感到无上荣幸黎池敬各位一杯” 说完,黎池一仰脖、喝尽杯中的酒,涓滴不剩。 有了族长黎钦的一番开席前的暖场,黎池他身为小三元秀才又说了这样一番话,很是给客人们面子,让到场的人听了心中很是畅快且他又如此豪爽地敬了他们一杯酒,这酒,他们喝得开心 “黎秀才喝”“干了干了这杯酒”“敬黎秀才这杯酒” 黎钦当了这些年的族长,将一村的黎家人治理的服服帖帖的,也是一只成精的狐狸了。现在看黎池如此上道,也很是欣慰,看来黎家后继有人了。“开席大家吃好喝好” 这一场庆贺的酒席,就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黎镖的心理和族长黎钦差不多,眼看孙子不仅读书天资过人,待人接物也非常周到妥帖,感觉到他是真的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他心中是既欣慰,又自豪啊。 黎棋也一样,望子成龙终成龙,他如何能不欣慰和自豪 在六个孙子辈中,奶奶袁氏最爱的就是黎池,乖巧孝顺、懂事聪明,真真是哪儿都惹人疼爱现在她俊秀好看的孙子长大了,又会读书、又会为人,她真是自豪得不得了 黎池的娘苏氏,想起儿子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一墩儿,好像转眼间就抽条成眼前这个少年了 “三婶,大嫂知道你是太高兴了,那话怎么说的喜极而泣。你背过身去抹把眼泪就算了,可不能一直哭,这大喜日子的就该笑哈哈的。”王氏凑到苏氏的面前,小声劝解。 “三婶,大嫂说的对,你赶紧把泪抹了。”一惯大嗓门儿的赵氏努力压低嗓门,轻言细语地。“看样子,小池子是要去给每桌都敬一杯酒,可他还没吃饭呢,他虽还年轻可空肚子喝酒终究不好,你快给他塞点垫肚的糕点,让他先吃一些。” 苏氏一看,果然她儿子正提着酒壶,看样子是要一桌一桌地敬酒敬过去,于是赶忙转身回屋去。拿了两块软和的枣糕,悄悄地去递给黎池。 黎池刚敬完一桌的酒,他娘就给他手里塞了两块枣糕。 黎池看向他娘,苏氏连忙挤眉眨眼地使眼色,眼神中满是担心和心疼。只这一眼,黎池心里一软,这是来自母亲的小聪明和体贴啊。 黎池朝苏氏微微一点头,然后向一桌的客人微笑道“今日事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诸位吃好喝好。” “一定一定”“已经招待得很周到了”“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常来常往的人家,哪用这么客气” 黎池再次微笑颔首,示意告退之后才走开。然后提着酒壶往屋里走去,像是酒壶空了进屋去添酒的样子。 进屋后,奶奶袁氏、娘亲苏氏以及两个伯母,纷纷围上前来,“小池子,先吃点枣糕垫垫肚子”“对对,空肚子喝酒伤身体,先吃点东西。”“是啊是啊” 黎池放下酒壶,把他娘塞到他手里的枣糕喂进嘴里,“奶奶您说得对,我这就先吃两块枣糕。” 在官场上生活的,应酬喝酒是常事。黎池前世虽不热衷于此,但必要的应酬也没少去,喝酒自然没少喝。那时喝的都是五六十度的高度白酒,现在这种像是醪糟米酒的酒,可能都还没有啤酒醉人,一轮二十桌酒席、二十杯酒地敬下来,他可能都不会晕乎。 可他奶奶、娘亲这些长辈们的关心,他也是要领受的。 吃完两块枣糕后,黎池将酒壶添满,就又提着酒壶出去了。 在门外碰见了恰巧聚在一处的四个堂哥,于是黎池笑着请求道“几位哥哥们,今日是弟弟的喜事,可客人太多,我无法照顾到每个人。还要请几位哥哥帮帮我,若是见到有客人需要招呼的,还要劳烦几位哥哥帮忙招呼一下。” 今天这样的时间场合,全家都忙了起来,几个堂哥也都已成丁、算是大人了,对外接待客人都已经能代表主人家。而且黎池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他们慢慢地总要自己学会操办事情、招待客人的。 “小池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帮忙的”黎江作为兄弟中的老大,接受了堂弟黎池的求助。其余几个也纷纷点头应和,“你放心吧”“你放心去忙吧,我们也会帮忙招待的” 黎池顺手拍了拍四堂哥黎海的肩膀,“那就劳烦你们了。”然后就又去敬酒去了。 黎池提着酒壶,拿着酒杯,走到还没敬过酒的一桌客人边上。 斟满一杯酒,然后向已经停下筷子看向他的客人们举杯,“多谢各位今日的到来,黎池在此敬各位一杯。” “来来,喝喝”“干了”“敬你一杯” 酒敬了,黎池正准备说句客套话后就去下一桌时,就在桌上看见了一个很有印象的人小炎侄儿黎炎,他读蒙学班时的同桌。当时他非常单纯也可能是天然黑而不自知,叫他小池叔叔。 “小炎侄儿,好久不见,今日可要多喝几杯啊”黎池又倒了一杯酒,单敬黎炎。 黎炎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然黑、却又害羞的性格,见黎池敬他酒,也连忙满了一杯,一仰脖干杯了,“啊,小池叔叔” 黎池又倒了一杯,“小炎侄儿啊,再喝一杯” “啊,小池叔叔那,那干杯。” 黎池倒了第三杯酒,举杯道“小炎侄儿,来来,为我们的同桌之谊,再喝一杯” 黎炎不比黎池,他没怎么喝过酒,算上黎池第一杯敬全桌的人的那杯酒,已经喝了三杯了,此刻感觉身体、脖颈、满脸都开始发热“小池叔叔,池叔叔,那就再喝一杯吧。” 也不知是本能雷达起作用了,还是腹黑因子在一杯又一杯的酒中败退,黎炎终于不再称呼黎池小池叔叔。 对此,黎池也终于满意了。“小炎侄儿,有机会我们再聊。”黎池微微颔首,眼神在一桌客人身上转了一圈,同时说道:“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各位吃好喝好。” 说完场面话,黎池在一桌客人的回应声中,走向下一桌。 斟酒,举杯,黎池就这样一桌一桌地敬下去。 二十桌酒席,摆满院子还不足,又在院外绕着篱笆墙摆了一圈。一轮二十桌肯定是无法宴请完亲朋族人的,于是就分了好几轮,直到全部客人都吃好为止。 黎池敬到第一轮的第五桌时,在桌上看见了族学先生黎槿。虽然黎池现在已经是小三元秀才了,比黎槿身上的?生秀才功名更响亮,可黎槿启蒙教导他的师恩是会一直都在的。 黎池先是统一敬过全桌人之后,才来到黎槿的身边,斟满酒,“先生,学生黎池感恩您的教诲,今日时间仓促、场合喧闹,不能与您详叙学生这一路的经历,学生先赔罪喝一杯,待来日必定专门登门拜访。” 黎池初入族学时,黎槿还是一个中青年美大叔。奈何时间催人老,这几年过去,黎槿双鬓已经染上了霜色,但不变的是那一身儒雅从容的气度。 “无碍,先生知晓的。”看着自己这个俊秀少年的学生,黎槿很是欣慰,“你自去忙你的,我们日后再叙不迟。” “改日学生必定携礼登门拜访。”黎池与先生打过招呼,又说了些吃好喝好之类的场面话,这一桌才算敬酒完毕。 这一场酒席,吃了三轮,直到晚霞漫天时,前来贺喜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今天这样全村同贺的场面,黎池在周围人高兴情绪的裹挟下,也真情实感地感觉到很高兴。 三轮酒席、每轮二十桌,黎池每桌都去打了招呼、敬了酒,且大多时候一桌都不止敬了一杯酒。即使这样喝下来,黎池也没完全醉倒,只是在高兴情绪的熏染下,感觉有些晕陶陶的。 那种将醉未醉的熏熏然,是一种让人陶醉的状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6 第 36 章 ?大摆酒席、宴请村里的乡邻亲朋之后,又休息了一天,黎池才收拾出礼品,开始外出登门拜访先生黎槿,以及村中辈分高的、与他们家交好的人家。 那些礼品并不是他们另花银钱置办的,而是前两天摆酒席时收的礼。将收到的贺礼挑拣过后,重新组合,就又成为了可以送出去的礼品。 只是,必须要记住各自送的礼品是什么,以免将礼品又送回到原主手里了。如果这样,那就有些尴尬了。 这个时代的农村里,甚至包括黎池前世生活在深山老家的那段时间,甚至之后都是这样的 收到的礼品都不舍得自家吃掉或者用掉,那要留着日后用来给别家送礼。后来条件好了则是吃不完、用不完,只能用来送礼送出去。 通常地,平日人情往来,礼品送来送去都是那些东西,只是在不同人家之间流转罢了。甚至有时转来转去,转了一圈之后,送出去的礼品,又被别人送礼给送了回来。 用前世陌生人社会的价值观来看,这种人情往来的送礼行为,礼品不过是出去轮转了一圈而已,感觉就似乎没有了意义。而且有句话叫收到的礼金不是收入,是欠债,那些礼金是人情、都是要还回去的。 然而在这个熟人社会的时代里,这种人情往来代表的不是利益交换、必要交际,而是情感的流转,是一种交流并加深感情的行为。 黎池提着收到的礼品,外出去登门拜访,也是为了做出与被拜访人家交往亲密的姿态,以及表达一下对他们的尊重和感谢。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感,又有多少是迫于人情往来的规则,而不得不遵从之,对黎池来说也并没有多么重要。 黎池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提着礼品,挨个去村中辈分高的、或与他们家交好的人家,小坐一会儿、寒暄两句后,就算走完了登门拜访的流程。 这种登门拜访更像是走过场,就跟过年走亲戚一样、一天走十来家,可能有时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要赶去下一家。显得敷衍,但又不得不如此。 下午,黎池提着郑重挑拣出来的礼物,登了先生黎槿家的门。 黎槿很高兴地接待了黎池,坐下来后,先是客气寒暄了一会儿,再就聊起了黎池这次的院试。 听着黎池的讲述,黎槿也跟着回忆了一番当年,感慨唏嘘不已。 之后,黎池准备将院试时做的文章和诗默写出来,让先生黎槿一观,却被制止了。 “你院试上的文章和诗,加起来有几千上万的字数了,默写出来要费不少功夫。”黎槿摆摆手,拒绝了黎池的提议。“等四宝店出了院试诗文合集之后,我再去买一本来看就行,之后还能收藏起来,或拿给族学里的学生看。” 既然先生这么说,黎池也不勉强。“现在科举有所革新,榜上有名者的作品皆需公示七日,这就很方便一些书肆书店抄录刻印。而既然四宝店做了府试策问合集,想必也会做院试诗文合集的,其中有收录学生的诗文,那学生应该能免费得一两本,到时候给先生也送一本来。” 黎槿捋捋灰白的胡须,对黎池很满意,“你有心了,若书有多余的,就给先生带一本吧。” “是,学生记住了。”即使四宝店只给他一本或不给他样书,他也要掏钱给先生买一本啊。这也是尊敬老师的一种必要表现。 哪怕黎池和黎槿一样都是秀才了,且前者还是小三元秀才,可黎槿他作为先生,该提醒的、该敲打的,还是要说。 “你从小就自律自省,很有主意,但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两句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夸赞,就忘乎所以,你要谨记自己的志向,不要懈怠了读书和思考。” 对于黎槿语重心长的教诲,黎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躬身肃立着听教。“是,先生,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学生一刻都不敢忘记自己的志向,以后也将坚守下去。” 黎槿朝站立的黎池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说话。“我一向对你是很放心的。明年正好是乡试之年,明年八月,你可要下场”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院试科试及岁试、录遗合格的秀才均可应试。乡试通过者为举人,举人已经有资格做官了,虽开始时大多只能做品小官,但对平民农家来说也已经很不错了。 “学生准备三年之后再下场一试,明年八月份的乡试就不去了。”黎池说出他早就做下的决定。 闻言,黎槿更加欣慰且满意了,“虽说一鼓作气很好,但你年纪到底还小才十三岁,再潜心学习三年,是再好不过的了。你这样不骄不躁就很好,急于求成总是容易坏事。” 黎池附和道,“先生,学生也是这样想的。虽说学生在童生试中得了个小三元的虚名,但天下何其之大、英才何其之多,比现阶段的我更有才的人,绝不会少。学习三年,将学问夯实一些之后,再去参加乡试、会试甚至殿试,这才更有把握。” 黎池从来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称大。他准备三年之后再下场,到时争取乡试、会试和殿试一举成功。 和黎槿又谈了一会儿与读书相关之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而这也是黎池特意留在最后的一次拜访,从黎槿家出来后,黎水村里需要他亲自登门拜访的人家,就再没有了。 当天晚上,黎池又和全家人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黎池盘算着,发现需要到县城里去办的事,还真不少。 “我进入县学就读的事要尽早办好。还有去县衙将廪生名额登记完善,之后每月就能去领廪米六斗、或者廪饩银四两。还有我秀才名额下的可免八十亩地田赋的事,以及免两人即两户的徭役的事,也需要去登记。” 黎池这一盘算,全家人才真实地感受到读书能赚钱的事实。 “小池子以后每年就有官府给发的四两银子了啊”奶奶袁氏感叹道,语气中的?N瑟自豪谁都听得出来。 “而且还有八十亩地的田赋可以免除,还有两户徭役也可以免除以后我们家田地就不用交税了,老头子你们也不用去服徭役了,这真是太好了” 事实上,如果黎池以后考上举人甚至进士了,这些待遇还会优厚更多,但这么早就给她掰扯清楚也没这个必要。 大伯黎桥和二伯黎林两家人都很高兴,对他们自己当初让黎池读书的决定,感觉很庆幸,深觉自己很英明。 虽然家中的银钱也是黎池自己抄书挣的钱,已经在他三次赶考后,花费得不剩多少了,但眼看着家里的日子在慢慢变好,一家之主的黎镖就感觉非常高兴。 黎镖没去管自家老婆子,“我们家的地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一二亩,那剩下的那六十来亩免赋地的数额要如何处置还有那两户免徭役的,我们家用去了一户,还剩下一户呢” 黎池看他爷爷的神色,再联想到自他回来后,就没少碰见的找他爷爷唠嗑的族老和长辈,他大概猜测到应该是有人找他爷爷说了,想把田地寄居在他名下的免赋地数额里。 然而,虽然黎池在族中的声誉一直不错,但他内心却不能将村中其他人家、也看成是一家人,还没有大公无私圣父到这个地步。 “爷爷,我觉得剩下的那一户免徭役的名额,可以给大爷爷他们家,不论是从长幼顺序、还是家境状况上说,大爷爷家都比二爷爷家更需要这个名额。” 黎镖有两个亲兄弟,大哥黎铭,二哥黎钧。大哥黎铭和黎镖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种地为生的庄稼汉,相比有一门看病抓药手艺的二哥黎钧,他家讨生活要显得更加艰难。 而且相比其他两个兄弟的枝繁叶茂,黎铭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唯一的一个孙子叫黎澎,就是那个小时候像猴儿一样的,认为黎池就跟城里小姑娘似的的那个澎哥哥。 那个经常来找他出去玩的大爷爷家的澎哥哥,是黎池这世童年记忆中少有的、几个有印象的人之一。 这个名额分配,黎镖很赞同。“你大爷爷家人口少,徭役负担相对就更重,让他们家减轻点负担也好。” 黎池没等黎镖开始说那八十亩免赋地的分配,就先说道“至于那八十亩免赋地数额,首先我们自家的二十亩地肯定是要算在里面的。至于剩下的六十亩的数额,我觉得应该暂时留着,先不忙动用。” 黎池这话一出,全家人都看向黎池,各人神情却又都不同。 黎池在心里一思忖,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两方那可惜且欲言又止的神情,看来两位伯母的娘家,也在盯着这六十亩免赋地啊。 黎池再一看他娘,也是可惜却更加急切的神情难不成他那素来就与黎家不怎么往来的外公家,就连前几日庆贺他考中秀才都没出席的外公和舅舅们,竟然还悄悄地接触了他娘 有利益,就有争夺。对于家里的几方人盯着他这免赋地的事,他早就预料到了,也一直觉得不用太放在心上。因为,只要他不愿意,那几方人也只能干看着。 毕竟,就这么一个农家小院,就算各自都有谋算,也不过是针头线脑的小事,连宅斗的最低标准都还够不上。 在爷爷黎镖的眼神下,黎池开口“大堂哥早已经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河哥哥和湖哥哥虽将精力放在了读书上,但也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甚至就连海哥哥和我,娶妻成家也不过就是再过几年的事情。” 黎池一个虚十三岁的少年,说起堂哥们和他自己的亲事,却显得非常坦然、没有一丁点害羞。而全家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觉得严肃起来说正事的黎池,就应该是这样让人信服的样子。 “然而,我们家现在有什么几间茅草陋房,二十来亩地,三个、加上小溏子就是四个等着花钱的读书人。要想让哥哥们体面地成家,必然要新建几间房,不然新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还要购置几十亩地,不然到时候家中添人口了,不多种些粮食就连饭都没得吃的。 因此,那六十亩的免赋地数额,必须要留着,说不定马上我们自家就要用上了。” 一家之主的黎镖 奶奶袁氏为主的家中媳妇儿们 壮年汉子的三兄弟 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感觉眼前立即就要多出来好多事情了啊 在关系到自身或亲近之人的利益时,先前那些各自怀揣着的小心思,立即就被掐灭。 自家儿子娶亲成家都还没着落呢,哪还能想着娘家啊 自家这么多孙子还等着置办家业后娶亲成家呢,老兄弟伙家里比自家还好过呢,哪里用得上照拂 黎池看着一个个变化的神情,心中很满意。虽然他考中秀才了,可家里并没有陡然变得宽松富裕,还没到可以膨胀的地步,他们还是要努力经营才行。 黎池所说的、来自现实的一记重锤,将全家人心头捶得可以说非常沉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7 第 37 章 ?第二日一早,黎镖专门到黎槿家里请求他陪黎池去一趟县城。 黎槿答应了黎槿的请求,对族学的学生做了安排:休沐两天,之后就陪黎池一起去往县城。 只是去县城办那几件事的话,有没有大人的陪伴,对黎池来说区别不大,他自己就可以办好。 而黎镖他们之所以请黎槿陪黎池走一趟,一是因为黎槿也在县学读书只是挂个名罢了,知道县学的情况,让他帮忙办理县学入学事宜,就不用黎池还要摸索着去办。 二是黎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黎水村到县城这段要走两个时辰的路,沿途可说是荒郊野岭,有过野猪、豹子、老虎之类的野兽出没,两个人一起走,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胆气上,心里都会感觉安全一些。 两人在中午时候到达了县城,一天是肯定办不完这些事情的,于是两人索性就去黄氏客栈住下了。 两个人开了一间客房,有了一个能整理仪态的地方,两人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衣冠后,又各自吃了一碗汤面,休整过后,这才精神焕发地去往县学。 县学位于城北的一处小丘陵上,地势较县城整体高出不少,颇有一些居高临下、气势开阔的意味。而县学的学舍环境,果真和黎池想象中的差不多 当然,要比黎水村的族学的学舍要好上很多。 坐北朝南的一长溜的三间青砖黛瓦房,是用来给学生讲学上课的教室。在这一长溜教室的左右斜后方,是收容学生住宿的东舍和西舍。在教室后面十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专门的厨房和茅厕。这就是寄宿制学校的基本配备,也算齐全。 然而,这县学还是前朝留下的,在大燕朝开国安定之后,有过一次大修缮,之后又有几次小修,可以说历史悠久。因此,这县学有着历史沉淀下来的气息,以及历史的痕迹。简言之,就是有些破破烂烂的。 黎槿带着黎池来县学拜访教谕、办理入学事宜,结果扑了个空。问过县学里当值的训导先生之后,才知道教谕近几天都不会到县学来。 所幸黎槿知道教谕在县城的住处,于是又带着黎池找去教谕的家里。 幸运的是,教谕在家。 县学教谕姓黄,是浯阳县本地人,身上功名是举人。中举人后就选官做了浯阳县学的教谕,这么些年来也一直没挪过窝,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意愿如此,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黎槿已经是老秀才了,教谕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胡须、头发都已经变得雪白。 黄教谕和黎槿算是熟识,见他登门,遂礼貌地接待了他们。 在知道黎槿身后跟着的就是黎池,那个十三岁的小三元时,黄教谕则更加热情了。“这就是传闻中的黎池了今科临淮府的童生试小三元长得真是俊秀翩翩,果真传闻不如眼见啊” 黎池一副受宠若惊状,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学生黎池拜见黄教谕,您刚才所说正是学生。承蒙您夸赞,学生惭愧。” “谦逊有礼,很好。”黄教谕捋着胡须,赞赏地点点头。 小乡小县里的学生,虽读的是一样的官定版四书五经,也能将书上的礼仪规矩背熟,但平日里用出来时,却不及那些大城和名城中的读书人那样得体自如。归根究底,是见识有限,又礼仪熏陶较少。 但这黎池,行、走、坐、立之间不慌不忙,礼仪规矩无误,且相比有些人做出来的刻意生硬,得体从容这四个字就仿佛是刻在了他骨子里一样,自成一番气度。 黄教谕眼神欣赏地打量了一遍黎池后,继续问“你们今日来办理入县学事宜,是入住县学正儿八经地上学,还是只挂个名后在家里自学” 秀才必须要在府学或县学入学,接受教官的月课作业和考校,考核合格才能保留秀才的功名,否则屡次不合格或不入府学或县学的,是要被罢免秀才的功名的。但是像黎槿这样的年纪,又不准备向上考取举人的老秀才,只要在县学挂个名、给一些好处,也就不用接受县学教官的月课和考校了。 这个问题,黎槿示意黎池自己回答。 黎池稍微鞠躬示意后,恭谨地回答“回黄教谕,学生家中近日事多、且家境窘迫,恐不能入住县学、时常请求先生们指点,很是遗憾。但日后若有哪处不明白的,学生定来寻求教谕及先生们解惑,还望先生们慷慨指点。学生想问,若是日后家中事毕,不知可否再入住县学学习” 话说得这么委婉,简而言之就是黎池决定只在县学挂个名。然后顺便再说了些漂亮话,表明他还是爱学习的,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是想住读的。 “你若以后想入住县学来读书了,给我说一声就好。” “谢过黄教谕。”黎池当然明白那不止是说一声的事,到时还要交住宿费、伙食费。这些银钱花销,也是他选择在家自学的原因之一。 这之后,黄教谕就将黎池的名字写到了县学的学生名册中去,相当于黎池在县学已有了学籍。 “你之后每月初五还是要到县学来一趟,参加每月一次的教官考校,以及上交上月课业、领取当月课业。” “是,学生记住了。”他们这种年纪还小,有望向上考取功名的县学学生,和先生黎槿这样的老秀才,在挂名后的管束和要求方面,还是有所不同的。 办好县学的入学事宜,时间也不早了。两人辞谢了黄教谕的礼节性挽留后离开,回到黄氏客栈。 一夜好眠不提。 第二日一早,黎槿又带着黎池前往县衙,去找县衙的师爷亦即文书先生,办理录入廪生名额,以及那八十亩免赋地和免两户徭役的事。 当然,去县衙办这些事,银钱礼物是不能少的,且黎池还准备了四份。 一份给县衙文书算是辛苦费,剩下三份分别送给县令、县丞和县尉。虽到时不一定见得到那三位,但那三位作为县试的主考官和监考官,名义上也当得上黎池一句老师了。现在他有了秀才功名,礼节上应该携礼去拜访他们一下,即使他们没时间见他,礼物也还是要到位的。 更何况,县试时,县令、县丞和县尉于他还有一碗清水之恩,让他没有因为忘记带研墨的清水,而不能考试。不然,他今日还是一介白身的身份,等着明年的县试和府试、以及后年的院试,哪能以秀才身份站在这里。这份恩情,黎池是真切地铭记于心的。 黎池小三元的名声,至少在临淮府内还是不小的,自然在这浯阳县也有不少人听闻过。县衙的师爷也没为难他,很利落地就全给他办好了。 “黎秀才您的廪生功名已记录在案,以后每月十五都能来领取六斗廪米,或在年尾领取当年的四两廪饩银。当然,今年的廪米或廪饩银将折合成月计算,今年还能算四个月,那您今年可以领取两石零四斗廪米,或者一两三钱廪饩银。” 黎池记得粮店一石稻米是500文钱即半两银,这两石零四斗稻米能卖一两二钱银。如果稻米价格再贵些,他就领廪米去卖了换成银子。可现在廪米换成银钱后,反而没有直接领廪饩银多,那就没必要劳心劳力领取廪米了。 “待年尾时,我再来领取廪饩银。” “那好,进入腊月后就能领取了,您到时自来领取就行。”师爷在记录本上盖了一个黑色的银字戳,待黎池领走廪饩银后,就会再覆盖一个红色的银字戳。 “您祖父黎镖名下的二十亩地,也已经记录在黎秀才您的名下了,明年征收赋税时,就不会收这二十亩地的田赋了。而您名下的两个免徭役名额,一个是黎镖、一个是黎铭,没有错吧” 黎池眼神瞄了一眼,确认过没有登记错误。遂道谢“没有错误,劳烦程师爷了。” 黎池递过准备好的礼物,“在来的路上,看见今日的糕点还算香甜,就顺路买了一些,程师爷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程师爷接过礼物一看,在一包甜点之上,还有一个专门的红封,也就明白了黎池有另外送上银钱谢礼。 想想这黎秀才的行事和气度,这银钱谢礼想必不会拿不出手,于是程师爷对黎池也就更周到、更殷勤了。“哈哈,多谢多谢,黎秀才真是细心周到的一个人啊” 黎池又客套几句话之后,才问起“不知县令大人他们今日公务是否繁忙学生想拜谢一下三位的指点照拂之恩。” 程师爷早就注意到陪同而来的黎槿老秀才手上还有三份礼物,也猜到了他们是要送给谁的,“真是不凑巧,近日县令大人出城去下面村子里巡看民情去了,县丞也陪同在侧,县尉又忙于巡逻县中治安,都没有空。” 对于程师爷所说的话,黎池觉得真真假假各占五分吧。不过不管是借口,还是实情,都没多大关系。反正他又不是找他们有事,只不过是礼节性地走个过场而已。“那真是不凑巧,实在遗憾。” 黎池口里说着实在遗憾,脸上神情中也露出几分来,做足了场面功夫。“可否再劳烦程师爷帮忙将这三份礼品转交给三位大人” 相比给程师爷的,这三份礼品就要贵重得多了。从府城买回来的江南锦缎各一匹,同是府城买回来的芒上雾茶各二两县令是半斤,刚出炉的糕点各一封,加起来价值约各八两,配上黎池亲笔书写的礼单和拜谢信,也算拿得出手了。 程师爷自然也看见了礼品中夹的封蜡信封,明白黎池应该写了礼单和书信。“当然在下必亲自当面交到三位大人手中。这不过是顺手转交的事,何来劳烦之说” 黎池再次谢过之后,就将三份礼品交给了程师爷,也没再多叮嘱强调,又谢过之后,就提出告辞离开了。 将黎池他们送走后,程师爷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份礼品。糕点不用说,不过是个用来掩饰的名头罢了,主要是银钱谢礼一两银子,拆开看过之后程师爷也满意了。 程师爷收过比这要多得多的谢礼,不过那是没有根基的商户送的,有小三元秀才功名的黎池今天能给他这一两银的谢礼,已经算很合适了。 黎池并不怕程师爷贪墨或转交错误,因为他在每份礼品中夹了封蜡的信封,信封上有对应的名字,信封里还有礼单和拜谢信,除非故意,否则不会弄错。 而故意贪墨,黎池觉得那个程师爷不像是那样的人。就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有贪墨的劣迹和习惯,他这次也不敢。一是他的功名,在浯阳这个地界足够让人不会轻易得罪他。二是他就是浯阳县人,若是程师爷贪墨了,日后他若与县令他们碰见了,稍一不慎事情就会穿帮。 两人回到客栈,稍作休息之后,黎池又出门去往四宝店拜访徐掌柜。 来县城的两件重要的正事已经办完,黎池下午去拜访徐掌柜,这就算是个人私交范围内的事了,因此黎槿没有陪着一起去,而是留在了客栈里歇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8 第 38 章 ?事有不凑巧,黎池到四宝店时,徐掌柜没在店里,只有两个平日看店的书童在。 在院试之前的几个月,黎池整个白天都待在四宝店看书,两个书童早已经和他很熟了,现在见他到店里来,立即热情地招呼他。 “黎公子您来了快请进恭喜您院试大捷” “恭喜黎公子喜中院试案首” 黎池微笑着谢过王姓兄弟二人的恭喜,“谢过大王哥和小王哥,二位近日可依旧安好” “安好安好” “黎公子来得不凑巧,我们掌柜今日在家、没来店里,您也是知道徐掌柜家住何处的,您若是找他有事,可自去他家里寻他。” 黎池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去徐掌柜家里寻他,二位大小王哥自去忙吧,我这就走了。” 两位王姓书童将黎池送到了大门外,才回身进店里招呼客人。 黎池来到徐掌柜在浯阳县城的住宅,上前扣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内就有了动静,“哪位客人” 黎池听出来是徐掌柜的声音,回答道“徐伯父,是黎池,侄儿我从府城回来了,特来拜访。” 很快徐掌柜就打开门,看见门外的黎池后,高兴地笑出了满脸褶子,“哎呀,黎世侄真是稀客,快快请进” 黎池跟着进门,边走边将手上提的礼物递给徐掌柜,“徐伯父,侄儿此次去府城参加院试,想起您爱喝茶,就给您带了半斤芒山雾茶。如今又正逢野味秋肥的时候,家父还给您捉了两只野锦鸡,刚好能炖一盅鸡汤喝了进补一下。” “让黎世侄你们家破费了,这礼物真是送到伯父的心里了”徐掌柜欢欢喜喜地接过礼物,将茶叶拿在手上,又顺手将蒙着草帘的装野锦鸡的竹篓放在院子里。 然后,朝西边屋子喊了一句“一会儿把这野锦鸡收拾了,晚上炖鸡汤喝。” 西边屋子里的人回道“晓得了。” 黎池回忆了一下,这和上次在四宝店遇到那对母女的声音相似,应是徐掌柜的家眷。 “来来,黎世侄,我们进屋说话。” 黎池跟着徐掌柜进到北边的正厅落座,“多日不见,徐伯父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吃得好睡得着,日子过得不知道多逍遥”徐掌柜道,“黎世侄这一趟院试之行成绩斐然,终于达成小三元,伯父在这里恭喜世侄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侄儿谢过伯父。这一路上还顺利,当初赶去府城的路上” 寒暄过后,黎池照例简单地讲起了赶赴院试的路上、到府城后的经历、院试中的趣事,还有返程途中以及归家之后的事。 这些话黎池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奈何院试相关,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与人寒暄交谈时,几乎避不开的话题。 这样你讲我听、你问我答地聊完院试经历,也成功地接续了旧情,维持住了两人熟稔的来往交情。 在这之间,黎池在四宝店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徐夫人,给他们上了热茶。经徐掌柜介绍后,黎池正经地拜见了一次。 黎池端起茶盏一看,不是加了盐、葱、姜等调料的煎茶,是他习惯喝的冲泡的清茶。 这之后,徐掌柜又与黎池讲起四宝店近日又到了哪些新书,哪些新书又值得一观。期间谈到近日安排,说是再过三四天他就要动身去府城,去将院试诗文合集运回来,并承诺说到时免费给黎池三本。 黎池谢过之后,也提出到时来县城了,就去书店看看那些值得一观的书。 “徐伯父,不知四宝店最近有无需要抄写的书籍” “黎世侄又打算开始抄书这是明年八月不去参加乡试了”徐掌柜有些诧异地问。 虽经过这些年的接触,徐掌柜已经对黎池的成熟心性有所了解,却还是没想到他竟能在小三元这个势头下,选择沉淀四年,而非一鼓作气地去参加乡试。如果这不是他家中师长帮他做的决定的话,那他就真的是不可小觑了。 “是的,侄儿自觉学问还有所欠缺,就不赶赴明年的乡试了,想等苦学几年之后,再去一试。”黎池选择四年后再参加乡试,一是因为他想要乡试、会试和殿试能一举成功,但现在的黎池还没有这个信心。 还有就是银钱原因。就如黎池前几天夜里在全家人面前所说的,家里真的有很多就在眼前的事情需要办,堂哥们成亲娶妻,以及随之而来的建房买地,置办聘礼等等。这些都需要用钱,若是他明年就去参加后面的科举考试,一路考中了还好。万一不中,赶考的花销就会给家中再一记重击。 因此黎池选择等四年,用这四年的时间来巩固学习,以及挣钱改善家中境况。 “黎世侄这读书做学问的踏实态度,让伯父深感震动。”徐掌柜暗想,难怪京中那位如此重视这黎池,甚至上次还特意绕道来见了他一面。 “现在店里虽未有断货的书目,却也有书的存货也不多了,倒是需要黎世侄抄上几本。” “是何种书”黎池从来分得清事情轻重,他抄书是可以挣钱,但更重要的是,抄书必须要能让他从中学到东西,要有利于他科举。 “通史和燕律暂时还够卖,倒是二十四史存书告罄,需要抄一套备着,你可要抄写” “要抄写,待侄儿回村之前,就去店里拿样书,到时抄好后照旧给送来。”黎池接下这个抄写的活。 “那行,你走前直接到店里拿样书,我会给大王和小王事先说好。”徐掌柜又谈起了抄书的酬劳,“这次抄书的酬劳就比照之前抄通史时的折算,通史约300万字,二十四史约4000万字,前者你抄完一部得38两银,折算字数之后可以得出,抄完后者得510两银。 当然,一部通史你要抄写10个月,这二十四史抄完怕是得要十来年到时黎世侄定然已经金榜高中,想必也不用抄书了。因此你只要抄完一册就可以来交货,我们按照100万字四两银算。” “谢过徐伯父,您的提议很好,过几日回去时我就带样书回去抄写。”黎池数学也学的不错,在心里一核算之后,就发现徐掌柜在边角处抹零时是给了他优惠的。 另外,他不会本末倒置为了抄书挣钱,而荒废了学业和科举,必然不会将全部精力都用于抄书,一部二十四史怕是十年都抄不完。 此二十四史,非是黎池前世历史中的彼二十四史,虽然也是以前各朝史书的总称,但组成此二十四史的二十四部史书却有所不同。 黎池前世上学时接受的是应试教育,出来工作之后又更注重学习的实用性,因此他的历史学得并不精,不过是应付中学考试罢了。但基本的历史脉络,他还是记得清的,因此他今生进入族学学习之后,在某一天就知道了他所在的这个朝代,以及之前的各朝各代,与他记忆中的历史记载的不同。 但是,所谓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这个大概相当于处在明清时期的大燕朝,黎池又总能不时发现一些似曾相识的痕迹。比如齐民要术、四书五经、行省制度又比如这二十四史。 这些似是而非的痕迹,总会给他一种虚幻的感觉,虚虚实实间,让黎池在思绪放空时会产生一种恍惚感。 然而,这恍惚感也只在他思绪放空时候才会出现,平时他都活得很实在。他确信自己是真实活着的,为了活得更好这个目标,他也从未懈怠过努力。 黎池思绪恍惚间,自门外进来一个少女。 “父亲,娘亲正在收拾锦鸡腾不开手,就吩咐女儿前来续茶。” 黎池忽然想起一个形容女性气度的词,用在正走进来之人的身上正好温婉绰约。 一双剪水双瞳,眉目如画,好一个温婉而又大气的少女。 “嗯,先给黎世侄续上茶。”徐掌柜指向坐在客座的黎池。续茶礼仪中,续茶顺序是先客人后主人。 少女走近黎池,从他手边的四仙桌上端起茶杯,然后稍微侧过身去,缓缓将茶水注满,再放回原处。整个过程举止文雅,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黎池看得心中有了几分赞赏。这徐小姐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放在新世纪不过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可她却已养得如此温婉娴静,真是难得。 “谢过徐妹妹。”虽说徐妹妹这个称呼的放在他前世那个时代,就有些别样的意味。但在这个朝代、这个场合,真的是很正经合适的一个称呼。 就如同叫比自己年长的同辈男子"哥哥"或"某某哥"一样,都是很正经的称谓。 “黎五哥客气了。”徐小姐得体地浅笑道。 当然,黎池还可以称徐小姐为"徐姑娘",徐小姐也可称黎池为"黎公子"。但两人都没选择这样称呼。 一对少男少女之间的这一来一往,看上去自然而文雅,丝毫没有平常少男少女之间相见时的羞涩,也不见明显的旖旎气氛。 然而,尽管黎池将心里那几分赞赏收藏得好好的,也还是在起初的猝不及然间,漏出了一二。 徐掌柜的一双隐在和善后面的利眼,到底没错过黎池眼中一闪而逝的欣赏与震动。 而自己女儿的心思,他再懂不过了,那些借着她娘的名义送到店里去的吃食糕点,将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像他这样的身份,将女儿许配出去时,首先就要向上请示以确认对京中那位无碍。本来以前,碍于京中那位对黎池的看重,他对女儿的心思只能视而不见。但如果黎池本人也有意呢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先不说黎池在京中那位心里的地位,黎池本身就已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打动自己、去争取成全女儿的心愿。 徐掌柜和黎池都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依旧丝毫不显。 徐小姐续好茶离开后,两人又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交谈下去。 在又喝完了一道茶之后,黎池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提出告辞。 徐掌柜盛情挽留,留他用过晚饭后再走。黎池以先生黎槿还在客栈等着他为由,拒绝了在徐家用晚饭。 一番挽留与推拒之后,黎池终于还是在天黑前离开徐家,回到黄氏客栈。 回到客栈,黎池与黎槿点了客栈的晚餐,吃完晚饭,两人就洗漱洗漱后睡下了。 黎池晚上睡觉时很少做梦,可今晚却做梦了,还是一个不可言说的春光旖旎的梦。 袅袅婷婷的身姿,温婉轻柔的呢喃吟哦,盈盈纤腰,纤纤玉足,芙蓉玉面,青丝铺陈 黎池醒来时外面天还黑着,世界万籁寂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隐约的犬吠。 感觉到身下熟悉的温热湿意,黎池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慨,他长大了啊。 这句身体才虚十三岁啊,相比他前世的十五岁,这可早了两三年。不过科学地讨论,他这个年纪,只能归属于发育较早的那一类里,且早得也并不离谱。 黎池睁眼盯着暗不见光的虚空,许久之后,才再次闭眼入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39 第 3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苏氏顺手拿了个小板凳,挨着袁氏坐下,也不说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小池子要去读书了那为了让娘当状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也要他努力读书的。” 婆媳两又说了些赶场轱辘话,两个人都高兴得很。 跟在后面的二儿媳赵氏跟自家男人一样事不关己,内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聪明,小池子去读书才更可能读出个名堂,到时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大儿媳王氏,则木着张脸没说话,进屋之后就拐弯进了自家屋里。 北边的三间黄泥青瓦的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左间住着黎镖老两口。剩下的右间就住着长子黎桥一家四口,房间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住着江河两兄弟,里间住着黎桥夫妻。 王氏拐进里间,一屁股坐在她陪嫁来的红木箱子上,沉着脸翻出箱子里的几套衣裙,然后又慢慢地抚顺褶皱,又重新叠整齐 正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脸色,热烈的气氛有一瞬的冷却。 黎桥看着王氏一句话不说地就回了屋,只说“一个冬天没怎么动弹了,今天陡然去费力地耙地,可能是累到了。” “她一向不像老二家的能当个男人用,累到了也是正常的。”袁氏接过大儿子的话顺着说道。一家人在一起过,就不能事事较真,要能装得了糊涂。 今晚这决定没错,也没人刻意偏心,可眼下看着毕竟还是大儿子家吃亏了,难道还不准她不乐意吗且表现得也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吧。 王氏显然不乐意的姿态,到底还是给厅里热烈的气氛淋了一瓢凉水。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有儿媳妇们站起身,去舀热水给小崽子们洗手洗脚洗脸,洗完后就顺手把小崽子塞到被窝里去。 黎池虽然白天在小菜圃里写写画画了一整天,身上却没沾上点泥土,依旧白白净净的一团。 在旁边盯着黎湖和黎海两兄弟洗脸洗脚的二伯母赵氏,看一眼白白净净的黎池、以及洗好了还是清清凉凉的一盆水,再自己这边看看还没洗脚呢就已经浑黄的一盆水,真是哪儿哪儿都是气 “你们两个看看看看你们池弟弟一身多干净,再看看你们两个泥猴子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 黎湖“看了看了” 黎海“小池子干净你认小池子当儿子啊” 二伯母赵氏“你谁稀罕你这个儿子啊我巴不得要小池子当儿子呢” 黎海“可惜三婶舍不得给你,呵呵。” 赵氏 黎池虽然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母子。 苏氏意思意思地劝了两句,“大海,你怎么这么能气你娘呢”“孩子们还小,你犯不上生气。” 虽没能化解争吵,也算尽了劝解的心意,于是苏氏把儿子脱下的小鞋子支在墙边晾着后,就抱着光脚丫子的儿子回了西边的黄泥蓬草房。 苏氏把儿子放进被窝,“小池子,你过几天要去读书了,高兴不” 黎池看着竟惊喜地坐了起来,黑溜溜的一双眼看过来,“去读书去族学里读书吗” “是啊,去族学读书,里面还有三十多个同窗玩伴呢,高兴不高兴” 一向乖巧沉稳的黎池,今儿竟高兴得拍巴掌了,“高兴好高兴那我什么时候去是明天去吗那我要早早地睡觉了,明天要早起” 苏氏揉揉儿子散了垂髫的毛茸茸脑袋,想着平日里再乖巧懂事,到底也还是个今天才满六岁的孩子,真高兴起来还是会像平常小孩一样拍巴掌。“不是明天就去学堂,要等你爷爷去找秀才老爷问过之后,才确定是哪天去。” “哦。”眼看着满身高涨的兴奋降下去了一些,不过黎池还是仰头笑眯眯地说,“那我还是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为以后去学堂做准备,书袋呀,毛笔呀,砚台呀好多呢,都要准备着。” “唉哟,娘明天就给你缝一个书袋,不过笔墨纸砚呀这些都不用准备,族学里头有现成的直接取用就好。” “喔喔这样啊,那我睡了,明天早点起来。” 苏氏看儿子竟是兴奋得没听懂明天是不用早起做准备的,心里直暗暗发笑。明早儿子还不一定能早起成功呢,就算早起了也无碍,也就没去纠正他的话。 看看被窝里乖乖躺平闭眼努力早睡的儿子,苏氏给他掖掖被角,起身出门回屋了。 身后的小床上,乖巧躺平早睡的黎池睁开眼,从被子里拿出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地看着窗纸间透进来的莹白月辉。 独木难支,受了大伯家的恩惠,得了堂哥们的支撑照应,以后他自然会有所回报。往亲近了说,这是互相扶持的亲情,往疏远了说,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西厢的另一间屋里,黎棋和苏氏在临睡前,说起小话。 “我们小池子以后肯定是会有出息的,到时再照应他堂哥一些也不在话下,只是,看着大嫂像是不高兴呢。” “换你你能高兴大嫂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就当不知道,等小池子有出息后她也就没有意见了。且我们黎家可不像其他村的一些人家那样,就没有女人骑到当家男人脖子上撒屎撒尿的,大哥都已经决定了,大嫂还能有什么话说。” 黎水村的黎家虽说也是靠耕种为生,但到底自诩和一般粗鄙农户不一样,就比如家中男人决不能让女人骑到头上,黎家人在娶媳妇时先多方打听后,再才请媒人上门去说和,性子泼辣的绝对不要二嫂平日里只是咋咋呼呼脾气急躁了一点,远说不上泼辣,娘都还后悔说看走眼了。 黎家不娶泼妇的同时,黎家男人也还算尊重妻子,因此也不愁没有好闺女嫁进黎水村。 苏氏能嫁进黎水村,首先她就不是一个泼辣的女人,然后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时自然不会因为女人的立场,去和自家男人争个高低,她能让自己成为这个小家的实际当家人,也能让黎棋认为他是当家的男人。 苏氏一边帮着给黎棋脱外衣,一边附和“也是,大嫂一向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应该不会当面说出不满来,那我就当不知道吧,忍着等到小池子长大有出息后就好了。” 黎棋坐到床沿上,“你这样想就很好了,虽说等小池子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消了大嫂的不满,可现在我们还是占了大哥家的便宜,你在平日里多让着些大嫂。” “我知道的。”苏氏也脱了外衣上床,比起让自己的儿子去读书这个大好处,只是平日里言语间让着大嫂一些,那是再划算不过了。 夫妻间的睡前小话说完,也就身穿里衣睡下了。 而此时的北面正房里,把两个小崽子洗好安置下后,也有了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 “你刚刚的样子摆给谁看的”黎桥看着木着脸又重新坐回红木箱子上的媳妇儿,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王氏将衣服一下摔在箱子上,转头看着黎桥。 “摆给谁看摆给”一时间,王氏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摆给谁看的了。摆给公公婆婆看的吗,还是摆给老三两口子看的好像都不是。婆婆说的没错,老三两口子生了个比自己儿子聪明的儿子也没错。 “摆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去装什么大度心软,把进学的名额给三弟家,我们大江不就能去上学了” 黎桥打量了王氏几眼,也是深觉哭笑不得,他这婆娘哟平时话少心又软,吵架时都赶不上还嘴,等到事后才琢磨出几句当时我就该这么回骂她、谁还不知道她呀,只知道说些表面光的话。 现下兴师问罪吧,也只知道怪他,都不说几句三弟家怎样、小池子怎样,她其实也知道选小池子是正确的、也是必然的。“你呀脸色摆了也就摆了,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至少也让人知道了我们让出的这块肉,是从我们身上生生割下来的” “嗯,睡吧。”王氏站起身来,神情里的不舍转为颓丧。 “睡吧。” 一夜静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说要早起的黎池就已经醒了。家里的大人也才刚起,还没出门到田里去。 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黎镖,看见了西边屋里钻出来的矮胖一团,“小池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0 第 4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等造纸成功后,无论是抄书挣钱还是卖纸换钱,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时再买些鱼肉、杀些鸡鸭,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溏子的头发慢慢也就能长黑长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头发”长句子都还说不清楚的黎溏,还不懂纸、钱、肉三者之间的关系,却知道黑芝麻等于黑头发,也就跟着傻乐。 当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镖几人刚一归家,袁氏就说出了造纸的事。 黎镖年轻时自己学习不好,现在到老了,就格外听得进能识字、会读书的人说的话,在询问过黎池之后立马就拍腿定下了造纸这事要做起来 至于黎桥、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而且只是费点劳力和时间去试试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钱的力气,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儿子所说,造纸成功后不仅能减轻家中负担、还可多出一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虽已一致通过尝试造纸的决定,第二天黎镖也没耽搁地里的活,而是吩咐大孙子黎江听黎池的吩咐,去做这事儿。 首先,黎池让黎江去麻田里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后剥皮成捆抱回来浸泡在水里沤着,此为第一步杀青。其实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会更加快速,但这样需耗费柴火和更多时间精力,大的造纸作坊才会这么做,他们造纸量少又不赶产量,也就用不着这样做,就让它慢慢在水里沤上几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涤,麻皮在水里浸泡沤满三天,基本就将皮上的青色胶质组织沤烂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后,直至剩下麻纤维。 第三步舂捣,将麻纤维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时捶洗衣服的宽木棍捶打,翻来覆去地捶至黏糊状。这一步等以后确定能造出纸来了,再移到村中舂粮食的大石舂臼里面去,或者自家凿一个石臼,在石臼里舂捣,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轻松快速许多。 第四步制浆,事先用一个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装上大半盆清水,然后将捶打至黏糊状的麻纤维放入木盆里,搅拌均匀制成纸浆。 不过等试验后,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的时候,在这一步可以在纸浆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黄蜀葵梗叶、杨桃藤、木槿叶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谓的“滑水”、“纸药”、“纸药水”。 植物黏液使纸页呈滑性,放入纸浆后抄成的湿纸堆积到一起时更容易揭开,否则湿纸黏在一起不可揭开,这点等改用活动帘床抄纸后就至关重要了。而且还有助于使纤维在纸浆中悬浮,而不致絮聚沉淀于底部。 第五步抄纸,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大小、中间绷着麻布的木框,稍稍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匀地漫过纸浆后将其捞起。 等慢慢摸索出诀窍之后,这一步抄纸的模具就可以换成活动帘床,抄起一张纸就倾覆下来一张,将其叠放在一旁沥过水后再搬出去,一张张揭起后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纸,将抄纸后的木框斜着支在透风的地方晾晒,需注意在纸将干未干的时候进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对纸面进行刮压打磨,使纸面光滑不毛糙,这样才好下笔着墨。 不过,等以后改用活动帘床了,晾纸的话就要砌几堵墙,将未干的纸贴在抹得光滑的墙上,墙后烧火加热墙面,以烘干纸张。 最后一步,待纸晾干后,用薄竹片小心地将纸揭下来,纸就造好了。 试验造纸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权负责的,当然黎池对每一个步骤都进行了仔细指导,且试验过程中,对每个步骤中以后如何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两人也大体做到了心中有数。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让大堂哥黎江全权负责,除了因为大堂哥才十四岁脑子灵活,更能领悟他的意思外,也是为了让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弥补他没有读书的亏欠。 五天过后,兄弟两个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纸张 黎池散学后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斜斜支着的、二十几个纸张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晒着的雪白纸张。 听到院中响动的黎江,手里捧着一叠纸,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异常激动“小池子,你回来了你快来看,这是我今儿中午揭下来的纸” 黎池一听也很高兴,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纸张如何,当用不当用” 虽然他确信能够造出可用的纸来,可真等有成果后心里还是高兴不已只因造纸这事关系到两个堂哥的求学之路,关系到家中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宽松些。 “当用看着该是当用的按你说的,我将纸料捶打得细细的,又在晾纸的时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纸揭下来后正面非常平顺,没有出现纸面麻线交错、毛糙松散的情况。” 他黎江虽然读书天赋不显,甚至连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却不是一个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过矛盾之后,四年多时间过去他懂得也更多了,这几天也领悟到了小池子让他试验造纸的良苦用心激动高兴之余,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 黎池接过纸细看,纸面洁白平滑,触摸后有质感却不毛糙。凑近细看,纸面也无植物纤维纹理,和前世常见的书籍印刷纸及a4a3这类纸不同,倒是与专门卖来写毛笔字的宣纸类似。 “看着和我们平日用的纸张差不多,江哥哥可试写过没有” “倒是还没试过。” “走,我们去试试,看看这纸写出来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边自家屋里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们一样,他们这个小家有两间屋子。弟弟黎溏年幼还和黎棋夫妻两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旧独享一间房。虽然这间房是黄泥墙、蓬草顶,空间也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洁,房中里面靠墙处支着一张架子床,光线明亮的靠窗处摆着张书案,黎池平日在家学习就在这书案上。 黎池取出一张纸在书案上铺平,将纸的上部两角压上木镇纸,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将墨汁研好。 取下案头笔架上的大号毛笔,黎池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个大字,然后又换小号毛笔在大字的空隙处提笔写出中庸中君子慎独篇,写毕停笔,然后拿起来端详细看。 站在一旁的黎江也凑到近前来观看,“看池弟的字,已小有所成。”小池子小小年纪,字就已经能写得和族学先生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天纵英才啊 对于大堂哥忽然不同往日的称呼和文绉绉的语气,黎池在心里一笑,“谢过江哥哥夸赞,我已经练字三四年。怕是在青石板上都已写干了好几盆水,之后又费了许多纸墨,要是一笔字还像起初那样,我都无颜见人了。” 大字书法以后用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在诗会或书会上,写两首诗或一篇字时用用而已,最多也就再用来写几幅对联、题两块匾额,因此黎池他也就不时地随意练练。不过也初步练出了自己的书法风格严正而暗藏锋芒。 他从一开始花大力气练的字就是以后科举会用到的台阁体,该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他练了近三年时间,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去抄书挣钱的话,不会因为字体字迹而被拒之门外。 现在纸可以自己造了,抄书时也就不用从四宝店里用押金拿纸张,抄好后再退还押金、结算酬劳,而是可以直接用自家造的纸抄书,再卖给四宝店。比如卖500文一本的论语,若从四宝店里拿纸张笔墨抄好后,可结算150文的笔墨费,但若是用自家的纸抄好后拿去卖给他们,黎池觉得讲价之后应该能得400文左右。 家中一年的收入才价值二十五六两银,黎池只要用自家的纸抄上六十多本论语拿去卖了,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年收入的进账。但这些钱却连一部去年朝廷编纂的史书都买不起,可知读书有多费钱。 黎池他要想博览群书,从众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即使有抄书的进账也不容易,最多能缓解一下家中窘境。 不过,若是能卖纸黎池一细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虽说纸张就如同盐粮这类货品一样,只要世道太平、有人读书就不愁卖不出去,实在算是个好买卖。可实在是黎水村或说浯阳县没有足够的造纸原料,竹子、楮树皮、麻皮、藤皮等都不多,若大批量造纸则需要靠人工种植,长期以后或许能有颇多盈利,可黎池他们等不到那么长时间,他们急需用钱。 黎池为何未带食水 一是他们本就借住在别人家,不好再麻烦主人家备干粮;二是今天的这一场帖经,他应该不会要考到日入时分才交卷,不会多饿。 所谓礼房,就是在县衙里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起的三溜格子号房。一溜过去有背对背两排号房,号房小如格子,还没有前世的街边小报亭那样大,肥胖的人在里面或许都转不过身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1 第 4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2 第 4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3 第 4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黎池正欣赏着店中布置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处”四宝店在浯阳县店的掌柜姓徐,人称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进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觉。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两一进店,他就察觉到了,而他之所以没叫店中书童、而是亲自去招呼,是因为好奇两个客人中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气度。 两人看着应该是兄弟,年纪大的哥哥并无甚特别。倒是较小那一位,虽未着绸缎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间却舒缓从容,整个人的形态间都透出淡然儒雅。这样的气度若出现在一个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身上,则无可探究,可却出现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张脸长得俊秀雅致,可却无法忽略他肉呼呼的两颊,看年龄和外貌都还是个小童,可却有着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徐掌柜想着反正现下手中无事,于是就亲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听见有人招呼,转过头就看见正走上前来的掌柜模样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脸盘微胖蓄着黑胡须,整个人既有商人的和气生财、又有读书人的温和儒雅。 “劳烦掌柜了,烦请看看这书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书递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过书翻看起来,片刻后合上书,“字是好字,这一笔台阁体写得非常好,我在浯阳县还没看到过写得这样好的。书也无字句错漏,只是装订稍有瑕疵。论语我们店里卖500文一本,可收书的话是没这个价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过奖,我这字只勉强能看罢了,书也是在下自己尝试着装订的,只起个防止散页乱页的作用。只不知收这书的话多少钱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价格怎么会这样低黎池一听掌柜说的价格,心中惊诧不已。除去纸、笔和墨的耗费,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远。 站在一旁的黎江闻言,惊讶地出口问道“怎么收的价格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过抄书挣钱的事,可现在他们出纸抄书和留押金拿纸回去抄书,价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对于黎江的询问并无异色,笑着答“我们四宝店在很多府县都有,有着自己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卖的如论语这样的官定科举用书都是统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摊下来也会相应降低些,收书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纸笔墨回去抄写,一本论语是150文笔墨费,你这书因是自己出的纸笔墨,补上40文后,你的字写得好、或许会有学童买回去做字帖临摹用,就再多给20文,刚好凑个整数。” 听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叶障目,竟没去考虑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印刷术。 四宝店既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又有印刷作坊,书籍的产销都可以一条龙解决,节省的成本可不止一点点。甚至抄一本论语能给150文的报酬,都感觉是在接济和交好读书人,否则论语这样销量大的书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会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论语卖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羞恼得转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转,继续问道“掌柜,那你们这儿可有售卖量不大、开版印刷不划算的书,这些书需要抄写吗” “这样的书是有的,例如话本、诗词、杂文等,鄙店幸得笔者们踊跃投文,店里每月总要出几本这类的书。因无法预知书籍摆上架后的售卖情况,只能先手抄几本摆出去试卖一段时间,若卖得好才会开版印刷。我们店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书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笔墨费根据篇幅长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兴趣” 黎池并不准备抄话本这类的书。他抄书的初衷是为了拓展阅读面,或者巩固所学知识,若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去抄写话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写话本类的书并不能对他的科举之路有很大帮助,那他宁愿忍着穷专心精研科举书籍,等考出功名后挣的钱、比现在荒废科举去抄书挣的钱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还有其他类型的书需要手抄的” 徐掌柜看面前这人通身的读书人气派,略一思忖,就想到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经济拮据的读书人一样,既想挣钱又不愿耽误科举。 “倒是还有一类,律法和史书。这类书不如科举书好卖,有时一年甚至两三年都卖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圣人新编纂印发了资治通史和燕律,官员们有圣人赏赐,富商和书香人家还是要自己买的。我们四宝店也印刷了一版卖过了,可偶尔也还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两三个月就能卖出去一套。可开版印刷就不划算了,只好手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4 第 4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谢谢奶奶谢谢娘”黎池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亲道谢。 听到这边动静的堂哥们也跑了过来,只比黎池大了几个月的黎海看着眼馋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条三婶、三婶我也要面条娘、娘我也要” 这一串叠声叫得让人脑仁疼 还没等奶奶袁氏说话,厨房里就传出二伯母声音尖利的训斥,“叫什么叫、叫魂啦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吃过面条了” “我现在还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么今天是你弟弟过生日,不是你” “呜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闹再闹看看再闹我出来就是一顿柴火条子抽死你” 黎池对眼下的场景已习以为常,其他人也同样都习惯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训斥吵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两个八仙桌坐下吃完饭后,媳妇儿们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爷们儿和奶奶袁氏就离桌,在椅子板凳上坐着歇息消食。 然后,又谈起了饭前黎池默写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来,看来是真的读背通顺了。”老二黎林说道。 爷爷黎镖看着门外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经教他们三个小的读的,没成想两个哥哥读时小池子听了两耳朵,就能读、能背、还能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 爷爷黎镖的话落之后,屋里就静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他们心里面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一些改变,至于这改变是否划算,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蹲在门外屋檐下的黎池听清了屋里的谈话,却似没听见一样,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后,还是奶奶袁氏开口了,“小池子从小就乖巧孝顺、聪明好学,没人教他就自个儿学会了那一大本书,且他还是文曲星诞辰那天出生的,说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着就是个有造化的。” 黎镖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一个村里都能碰见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满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个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难不成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这么多个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头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没觉得怎样,“我还不知道说话要注意这不是就家里这几个人在吗。虽说这满天下间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们小池子这样乖巧聪明,肯定他就是那个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听墙角的黎池 “照我说,我们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学,而且要尽快地送去,我们小池子这么聪明,晚送去一天就亏了一天。”袁氏知道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就觉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适也最划算。 一百亩的学田出息,只堪堪供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和三十来个学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学里供养出去的,还收不了三十来个学生,因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几个或十多个学生。 而这三十来个还不是每年新进的学生数量,而是族学里所有学生的数量,里面有些是读了好几年的学生,每年新进学生名额不超过五个,且在逐年减少。 五个新进名额,适龄进学的却有四五十个不止。因此今年春节开祠堂祭祖的时候,就定了每家只能有一个进学名额。 黎镖这一房,有黎桥、黎林和黎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育有江、河、湖、海、池五个儿子,五个孙辈,却只有一个进学名额。的确黎池从小就显得更加聪明好学一些,可这个名额若直接就给黎池了,不说几个还不明事的孙子会不依,就是黎桥和黎林两兄弟心里也不得劲。 黎镖沉思着,黎桥和黎林也没开口,黎棋作为黎池的爹也不知道怎么说。娘提出的让自家儿子去上学,拒绝吧不舍得,接受吧,又占了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的便宜,他只好沉默不说话。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5 第 4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因此,黎池他们吃过面疙瘩汤后,也不着急去买茶叶和点心,而是慢悠悠地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逛到日入时分,才提着二两茶叶和两包点心回到严家。因为县试交卷离场的时间也是日入时分,他们这个时间回去就很合情合理。 三人将礼品送到正厅的严诚手中、并表达了谢意后,这才各自回屋洗漱。 不过虽有现成的热水,黎池也没泡澡,现在二月天的天气还不用每天洗澡,只简单用湿帕子擦拭了脖颈和手脸。 不久,严诚就来请他们去正厅用晚饭。 严大姐依旧带着女眷在后院用饭,可今晚的饭桌上还多了一个人??严家的儿子严瑾。互相见过之后,晚饭随即开席。 严瑾其人,不管是音同谨即严谨,还是意同瑾即美玉,都是人不如其名。他的性格行事并不严谨,反而很跳脱。外貌也就是普通好看,并不似美玉般温和无暇。 这一顿饭的功夫,严瑾全程畅聊不停,看得出他是一个活泼开朗、交友广阔的人,难怪总是在外会友。 黎池和他聊得还蛮愉快的,严瑾不想聊起眼前的县试,黎池就避开不谈,这样全程都很和谐。 晚饭后,黎池吸取昨晚的教训,婉拒了那盏热茶。 三人又稍坐过一刻钟后,就起身告罪准备回屋。因为黎池明天还要考试,严诚他们就没多说,起身将他们送出正厅。 黎池和他爹与大堂哥在门外道过别后,就开门进屋了,之后再没做什么,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努力入睡。 幸好,这一晚上没再失眠。 第二日,黎池神清气爽地醒来。先依旧谨慎仔细地将他自己梳洗穿戴好之后,又用昨晚找主人家借的小瓷瓶装上一瓶清水,检查无误后,这才出门。 “爹,江哥哥,我好了,我们出门吧。” “我们也早就好了,走吧。”因为昨晚已经说好,黎池他们已经知道路如何走、今早就不用再麻烦严诚还去送他们了,于是只黎池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门。 按说,黎江是不用去送考的。不过黎池想到严家白天可能不会有男人在家,大堂哥又对严家女儿似有好感,就没有拒绝他继续送考的行为。 出了坊门,黎池照样在昨日买馒头的摊贩那里买了六个馒头,三个人每人拿着两个,一边往衙门方向走、一边啃着。 经过昨天一场考试后,考生们已经知道早点来选位置的重要性。于是,黎池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前的大街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黎棋感叹着他们比昨天还来得早那么一刻多钟,没想到队伍竟然排得比他们昨天来时的两倍还长。“小池子你看队伍里有好些都是代考生排的,我也应该早点来给你排上的,现在排到这样后面,要抢不到好位子了。” “凌晨湿寒露重,爹您何必来受这份罪。”黎池并不太担心座位这事,看队伍长度,他后面应该还很有一些考生没到,还轮不上他去坐高桌子低板凳、缺角有洞的号房。 虽然说不用在意,可在大门敞开之前,黎棋还是一直在懊悔没提前几天来县城订好住处,昨天没提醒儿子带清水,今天没提前来排队 可黎棋懊悔的这些,他儿子并不认为那是他的错,那是他自己没考虑周到、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辰时一到,大门敞开。 依旧是昨天的县尉带着衙役出来,“诸位考生,请依旧按照昨日的座次落座,明日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队伍里就泛起一阵喧哗,或哀叹可惜,或庆幸窃喜,黎池作为昨天的既得利益者、属于后者。 考生虽依旧按照昨天的座次落座,核检入场的顺序,却是要按今早所排的队伍依次进行的。 黎池等了比昨天稍长的时间,才被叫进去。 核检的步骤和昨天一样,听衙役禀道“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盛满清水的小瓷瓶一个,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物,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黎池感觉到了从上首方向而来的、落在身上稍显久了些的目光,他内心有点小波动、但装作无事。 接过书篮,礼仪得体地拱手退下,“学生告退。” 县试第二场墨义场,锣响三声开考。 黎池双手接过考卷一看,考卷共三页印有三十道题,标有题号的答题纸十张。 浏览过题目后,黎池就像昨天帖经场那样,谨慎仔细地开始答题。像昨天一样,在午时三刻请求交卷,等县令过来当面糊完名,黎池就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只是黎池离场时,坐在他对面号房、昨天排队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以惊讶莫名的神情全程目送着他离场。一旁神情威严地盯着他的县令的目光,都没及时察觉。 不过县令在盯了他一会儿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他当年考县试时,对面也坐过一个那样提前离场的,他也这样目送过那位同年 县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的策问场,那位考生依旧目送了黎池提前离场。不过不是午时三刻,而是在午时末交卷离场的。毕竟策问场是决定高下、裁决去留的关键场次,黎池花了更多心思去审题、打腹稿和书写最终文章。 黎池前世考公时,整场申论考试才两个半小时,用在最后一题写作题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而他这次花了四个小时来琢磨这一道策问题,那已经是当下的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了。 县试三场已考完,结果如何只等三天后的县试放榜。 黎棋和黎江两人依旧等在县衙外,等黎池出来后,三个人又每人吃了一碗面疙瘩汤,之后就逛街去。 今天逛街不再是闲逛,他们是去找客栈的。 原本就和严大姐说好了,只借住到黎池考完三天县试,他们原本是想考完试后就回黎水村,等三天后县试放榜时再来看榜,那样就不用找客栈了。 不过黎池这两天交卷时用余光观察了考场情况,可能是因为有的考生污了答题纸弃考了,竟有十几个号房都是空荡荡的。黎棋听说后,就想着或许弃考的考生有退房回老家去了的,就准备找找看有没有客栈空出房间来。 黎棋想到只是再在县里客栈住上三天,花费不了多少,主要是儿子才考完试肯定很累,这去去回回的折腾太累人了,不如就在县城里安安逸逸地等放榜多好。于是决定看看找不找得着空房,若找得着,明儿就到搬客栈去。 黎棋他们回去严家也无事、还平添尴尬,于是三人就慢悠悠地逛完了县城仅有的几家客栈,果然有好几家客栈都有考考生退了房。货比三家后,在青云客栈预定了两个房间,只等明早就搬进去。 在外面逛到日入时分后,三人才回去严家。 洗漱歇息过后,就去用晚饭,今晚严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 “池弟,来尝尝这奶汁肥王鱼。”严瑾夹了一筷子鱼给黎池,“这鱼是今早从淮水岸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今晚做出来庆祝庆祝池弟终于考完了县试三场,可以松快松快后、静等考中喜讯了。” “承瑾兄吉言。”黎池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嗯不愧是得淮南王钟爱并因此得名的淮王鱼,肉质细嫩、奶汁香醇,十分鲜美,可谓超凡脱俗、别具一格要多谢瑾兄,让池弟我有机会尝到这闻名天下的美味。” 严瑾心中暗叹不怪父亲盛赞这人,实在是他不近姿容不凡,还学识渊博。 浯阳县距淮水岸也就两三百里的距离,这里的人虽未亲口尝过过、但也听说过淮水肥王鱼的大名。可却少有人知道肥王鱼又名淮王鱼,更不知道鱼名的渊源,没曾想他竟知道。 “哈哈,我们家只是家中有些祖产、靠父亲奔波经营一家杂货铺以谋生,我哪能吃得起这淮王鱼啊是沾了四宝店的少东家的光,今上午凑巧碰见了,就分了我一条。” 四宝店的少东家黎池心里有些诧异。他和四宝店打交道也快有两年了,打交道多了之后,和徐掌柜也就慢慢交好,可还没听他说起过四宝店的东家,更遑论少东家了。 黎江经常到四宝店去送黎池抄好的书,走四宝店的次数也不少,也有些好奇“四宝店的少东家小池弟弟还在他们家抄过书,挣了不少笔墨费呢。” 黎棋也接话道“是啊,抄了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把童生试的赶考费用都赚足了呢”说起儿子自己挣足了赶考费用这事,他就忍不住地骄傲。 “噢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那抄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严诚停下准备夹菜的筷子,面带惊异,“抄完后,可挣了多少笔墨费” “的确,抄完那么多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抄了近一年半才抄完,不算笔墨纸砚的耗费,最后挣了95两2钱银。”黎池并未因在外人面前被道破靠抄书挣钱而羞愧,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出生在贫困农民家庭,早已经能坦然面对家里的贫穷。 严瑾听了震惊不已,“这么多我们家一年的田地收入也才这么多呢。” 黎池在心中一换算,严家田地收入加上佃户所得五成的收入即是田地总收入,再通过田地总收入换算成田亩,严家的田地约在一百五十亩上下。 “除去笔墨耗费后就没这么可观了。”黎池心绪走神间,换算出了严家的田地亩数,回神后说道。“说起来,真的要多谢四宝店,不然还不知道家中为了我的赶考费用,要如何操心劳身明日还得去拜访一趟徐掌柜,多谢他的照顾。” 黎棋也觉得应该去拜访徐掌柜一趟,“理应去拜访的,理应如此” “原来池弟和四宝店还有这番渊源,”严瑾听了后感叹道,“池弟你既要感谢四宝店的照顾,那光拜访徐掌柜却是显不出心诚的,还得登门去拜访一下它的大半个主人四宝店的少东家才行,刚好为兄和赵兄相识,可以为池弟引见一二。” 闻言,黎池笑得眯起了眼,放下饭碗行了个拱手礼以示谢意,“瑾兄言之有理,小弟先在此多谢瑾兄引见。” 严瑾哈哈朗笑道“好说好说,若你们两人相见后处得投缘,就都多了一个朋友,到时你再正经谢我一次吧” 两人对视一眼后,黎池笑得灿烂道“好,瑾兄家的收留之恩,瑾兄为我引见之恩,多谢几次是理所应当的。” 坐上座的严诚左右看了两人一眼,也笑了笑。 黎江左右看看笑着的三个人,以及夹在小池子和主人家中间若有所思的三叔,想了想还是不知所云,也就不再多想。 黎棋若有所思。人存活于世,要想过得好,除了宗族靠得住以及自身有能力外,还要有几个得力的朋友,严公子和小池子看起来是朋友了,现在严公子又要给小池子引见四宝店的少东家,若是相处得好就又多了一个朋友,这是好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6 第 4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已考完试,不再怕晚上失眠,也就没有拒绝这盏热茶,吹开茶沫子喝了一口后,和他爹交换过眼神,然后开口道 “严伯父,黎池有一事想说。当日幸得严伯母心善好客,邀请我们借宿贵府客房,我们这才没露宿街头,之后又蒙伯父和瑾兄盛情款待、照顾妥帖,这才让在下得以不为环境琐事所扰、心无旁骛地一心考试,我们真是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待客就应该如此。”严诚面容和缓地答道。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7 第 4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8 第 4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出门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里或宗族里待不下去了,那这人几乎就成了无根之萍,连隐居山林都不能因为山中多猛兽,除了成为黑户乞丐或强盗贼人外,再不会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时,又一个衙役上前“脱衣核检。” “好。”黎池温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衙役检查,最后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核检书篮的衙役将报考文书、黄册和结保文书递给上座的官员,“县丞,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水,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核检衣物的衙役留下黎池自己在一旁穿衣服,也上前回道“县丞,考生上穿五件麻布长袍单衣、下穿两条麻布长裤,核检后未见夹层、未见异物。” 站在一旁的文书奋笔疾书,将两个衙役所说一一记录在案。 上座的县丞看了一眼正在系外穿长衫腰带的黎池,答了句“善,上前签字画押后,就去礼房入座吧。” 黎池穿好衣服,上前接过文书递过来的核检记录,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后,又理了理衣袍袖口,就朝上座的县丞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黎池接过衙役手中的书篮,退行几步后才转身出门。 在下一个考生进来前,县丞心里还想着退出去的黎池情态温和大方、不畏缩不谄媚,进退有礼、举止有度,长得温润俊秀看着很有读书人的样子,只是为何未带食水 县城里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离太远,若去求学就要在县城租房住下,花费太多。春鸦村的那个私塾还可以考虑,二十多里远,早去晚归地求学也行,只是一路上荒无人烟,两个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兽就太危险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学显然是最优选择。 那么,值不值得就要看这个实惠价究竟是多实惠。若真的只是给些优惠的实惠价,那就值得。若实惠太过、实惠的银钱比去县城读书花费的还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钦考得上童生,又安稳地做了十多年族长,自然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镖听了他的提议后就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他的顾虑。 而且,黎钦还有他自己的考虑。听黎槿先生经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话,若无意外他以后的科举成就必定会比自己高,或许还可能是另一个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体上本就还算和睦,眼看着再过几年小池子就要下场科举的情况下,他只有给黎镖家卖好的份,哪会短视地盯着他们造纸的这点便宜。 “三哥啊,我算过了,族学里一个学童三个月发给一刀纸,三十来个学童一年就需约一百二十刀纸,即十二令纸。以前纸张都在县城四宝店里采买的,一刀纸20文,一令纸就是200文,族学一年光纸张一项就要花上2400文,合约二两半银。虽族里学田不用交赋税,却要分四成收成给帮忙耕种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个100两银不到。” 黎镖只认真地听着黎钦给他算账,没贸然挑起话头,权看黎钦想如何个实惠价。“我们都是庄稼人,哪能不知道学田能有这样的收益,还是钦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当了这个族长,总是要为族人做点事的。三哥啊,这看着100两银很多,能抵得上你们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进账了,可实际用起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光纸张一年就要花二两半,还有笔墨砚台、书籍耗费都是要花钱的,还有每年付给先生的四十两束?,以及若有学子赶考下场也还要资助些许,一二两或四五两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儿花呀。” 黎镖知道学田收入的银钱的确不丰裕,节省些能维持,大手大脚地花用是绝不能的,于是也就只听着黎钦叫穷,没有冲动地承诺什么实惠价。“钦弟辛苦了,你的操劳付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黎钦原本就没惦记着要占黎镖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着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应谋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我没少从黎槿先生那儿听说你们家三个孩子读书好,可惜了还有两个却读不上书,我心里难受啊,可我也不能坏了族学的规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两个,对族里其他人家来说就不公平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49 第 4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钦考得上童生,又安稳地做了十多年族长,自然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镖听了他的提议后就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他的顾虑。 而且,黎钦还有他自己的考虑。听黎槿先生经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话,若无意外他以后的科举成就必定会比自己高,或许还可能是另一个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体上本就还算和睦,眼看着再过几年小池子就要下场科举的情况下,他只有给黎镖家卖好的份,哪会短视地盯着他们造纸的这点便宜。 “三哥啊,我算过了,族学里一个学童三个月发给一刀纸,三十来个学童一年就需约一百二十刀纸,即十二令纸。以前纸张都在县城四宝店里采买的,一刀纸20文,一令纸就是200文,族学一年光纸张一项就要花上2400文,合约二两半银。虽族里学田不用交赋税,却要分四成收成给帮忙耕种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个100两银不到。” 黎镖只认真地听着黎钦给他算账,没贸然挑起话头,权看黎钦想如何个实惠价。“我们都是庄稼人,哪能不知道学田能有这样的收益,还是钦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当了这个族长,总是要为族人做点事的。三哥啊,这看着100两银很多,能抵得上你们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进账了,可实际用起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光纸张一年就要花二两半,还有笔墨砚台、书籍耗费都是要花钱的,还有每年付给先生的四十两束?,以及若有学子赶考下场也还要资助些许,一二两或四五两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儿花呀。” 黎镖知道学田收入的银钱的确不丰裕,节省些能维持,大手大脚地花用是绝不能的,于是也就只听着黎钦叫穷,没有冲动地承诺什么实惠价。“钦弟辛苦了,你的操劳付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黎钦原本就没惦记着要占黎镖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着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应谋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我没少从黎槿先生那儿听说你们家三个孩子读书好,可惜了还有两个却读不上书,我心里难受啊,可我也不能坏了族学的规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两个,对族里其他人家来说就不公平了。” “唉,理应如此,族里规矩不能坏,怪只怪我和他们的亲爹没本事。”黎镖知道黎钦说的在理,只能无奈地叹息自家没能耐供子孙读书。 黎钦拍拍黎镖的肩膀,拿过一旁的板凳坐下,黎镖也跟着找了个木墩子坐下。“三哥不要这么说,你们这就叫没有本事的话,那村里那些守着一样多的田地却过得上顿不接下顿的族人,怕是要羞红脸了。我看着你家另两个读书苗子心疼啊,以前无法,现在你们能造纸了,我就想到机会来了” 黎镖只感激地笑着,知道族长前面铺垫了那许多话后,终于要说出他今儿过来的最重要目的了。 “三哥你看,四宝店里一刀纸卖20文,我算着给你10文一刀纸,也就是一令纸100文,然后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两兄弟免束?去族学读书,不过他们的笔墨纸砚和赶考资助却是没有的。你看如何” 黎镖心里计算着,按一年卖给族学十二令纸算,他们会少赚1200文即一两二钱银,相当于每个孙子只付六钱银子的束?,与县里面的二两束?相比要便宜太多了。至于不贴补他们笔墨纸砚和赶考费用,县里学堂也是没有的。 而且,根据小池子说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纸原料来造纸,每年造出的纸张数量不会很多,想赚大钱是不太可能的。粗略一估算,说不得抄造的纸张供应够族学后、就只够孙子们自用和抄书用了。而且直接供给族学,也省了他们去五十多里外的县城找买家的麻烦,毕竟四宝店有自己的造纸作坊,是不会按一刀纸20文的价格收他们的纸的。 如此,黎镖也是真的确定族长是为他们着想了的,族学收下两个学子也就是多两张书案的事,他们家却的确是赚到了。“哈哈,那当然是答应了这样的好事不赶紧答应,恐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黎钦也哈哈笑着“那好,我回去就给先生说好,你看大河和大湖两兄弟什么时候去族学” “读书的事哪能拖拉,他们两明天就去” 正事说完,黎钦又稍坐片刻、唠嗑了一些闲话,这才离去。 黎钦走后不久,去前山担黄泥砌墙的江、河、湖三兄弟就回来了,黎镖给他们说了这事后,黎江非常为两个弟弟高兴,黎河和黎湖两更是高兴得走路都蹦蹦哒哒的 真是没想到,读书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妥当了。 黎池散学回来,听说了这事也很高兴,心里的石头是完全搁踏实了。又给明天就要正式上学的两个堂哥说了些上学的注意事项,比如上课时的坐姿和纪律、先生的脾气性格等。 晚上一家人都回来齐候,都好生高兴了一番。袁氏甚至亲自下厨给老伴儿和六个孙子每人煮了一个荷包蛋吃,以庆祝家中近来的好事连连。 待到中旬休沐时,黎池带上默写好的一本论语,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一行四兄弟,卯时初早上五点,外面天还麻亮的时候就出发往县城去了。 县城距黎水村有五十多里远,沿途路况说不上坎坷崎岖,除去开始的两三里路有些起伏外、后面都平坦无比。可是路却是小路或说是林中小径,路两旁荒草萋萋、灌木藤蔓茂盛,时常有野畜出没、甚至还有人见到过老虎。 前两天黎池说了要去县城的事后,家里就一致决定让江、河、湖三个陪着他一起去。黎江顺便去了解下县城的纸张生意是怎么做的,黎河和黎湖都已经正式读书了,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 比黎池大不了几个月的黎海,平日就喜欢东窜西跳到处跑着玩,而兄弟们都已经有自己的事做了,就他还没个定性只知道疯玩,听说哥哥们和小池子要去县城,就撒泼打滚吵着也要一起去,最后被赵氏一顿大骂后抽了他一顿柴火条子,终于给制住了。 最小的黎溏倒是没闹着要跟去,只是在黎池出发去县城的前一晚,把过年收到的一文钱压岁钱交给了哥哥,“哥哥,你给我买麦芽糖回来,嗯,我、我可以给你分一小块。” 黎池揣着一本论语和一文钱,在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上前行,想着临走时揉着没睡醒的眼睛来送他、顺便叮嘱不要忘记给他买麦芽糖的弟弟,嘴角不自觉地就牵出一个微笑来。 一行兄弟四人,除黎江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去县城,一路上都怀揣着期盼和兴奋,五十多里长的路只歇了四次脚,用了两个半时辰五个小时、在距正午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时候,到达了县城。 黎池这世还没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后来小腿肚子都酸疼酸疼的了,想起下午回去的时候还有一遭,连脚踝都酸软起来。 黎池看着眼前的浯阳县县城,心中不无感慨除了外围有一圈低矮黄泥城墙外,这县城竟跟他前世家乡未拆迁前的老县城相差无几。放眼看去一片低矮的黄泥蓬草房和木石砖瓦房,只在视线尽头的城中部分、间或有一两间稍高的二层木石砖瓦房,入城后,脚下踩的是夯实的泥土街道,能够想象下雨后泥泞不堪的场景。 黎河环顾四周后,脸上的兴奋就褪下许多,“这城里除了房屋挨得近、有些茶酒肆和杂货铺这类小铺外,看着和我们村里也没多大不同,而且,这味儿” 浯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它的县城当然不会像京城或江南的大城一样繁华,也不会专门凿挖地下排水渠或修建专门储蓄人畜粪便的池子,只在房前或屋后掏一条阳沟或阴沟用来排水,这些水有雨水也有生活污水、甚至是人畜粪水,这味儿可以想象。 黎池放轻呼吸,尽量忽略萦绕在鼻间的味道,“浯阳县只是一个小县,看着朴素一些很正常,以后有机会去府城、省城、甚至京城,就能见到大城的繁华了。” 黎河和黎湖兄弟两闻言,双眼立即亮起来。科举考试,县试在县城、府试和院试在府城、乡试在行省治所即省城、会试和殿试在京城举行,若他们的科举之途顺畅,可不就能见识到府城、省城甚至京城的繁华了吗。 他们若是科举不顺畅,这一生都没多大可能走出浯阳县,更别说去府城、省城和京城看看,那些大城不仅仅是繁华的风景,还是他们的前程。 回去的路程耗时不短,走夜路不安全,他们要留足在返程上的时间,这样算下来下午未时末就要返程,他们在县城只能逛上两个时辰。 不过看这县城里也没什么好逛的,尤其鼻间还萦绕着一股味儿的时候。 兄弟四人兵分两路,黎河和黎湖去找几个杂货铺,购买奶奶袁氏、伯母和婶婶要求买的盐和针线。黎江和黎湖则直奔四宝店,黎江想问问纸张的生意,虽没多余纸张和四宝店做生意、了解一下心里也有个数,黎池则是去卖他默出的论语这本书的,再谈谈以后这类生意要怎么做。 约定若黎河与黎湖买好东西后时间还早,就去四宝店寻人,若不然就在城门口集合。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0 第 5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河和黎湖也是他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没开始识字读书也就罢了,那是没起那个心思、没指望过。可都已经开始读了,且读得虽比不上小池子却也不错,现在让他们不读了,就是生生斩断他们的指望。 “爷爷,堂哥他们能读书是好事,我也想尽自己一份心。”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会因为其他事分心,而耽搁读书的。” 黎镖已经看清他这孙子了他并没说不再管两个堂哥的事,那必然是还要操心的。“唉小池子你啊切记不要耽搁你自己读书。” “我与你大伯、二伯和亲爹,都还年轻着呢,我们虽不会什么手艺,却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就商量着在年底前,去县郊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来种,这样明年家里也多个进项,慢慢积攒吧” 黎池两世都出生在贫农家庭,深知农民的无奈和困难。以种田为生,并不似想象中种田文里那样的诗意,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再等等吧,也许就有办法了呢” “嗯,这都是年底的事了,说这些还早着呢。”其实也不早了,过几天端午节一过、再有个二十几天,今年也就过去一半了,一个转眼就能到年底。黎镖心中苦涩无奈,可也只能顺着小孙子的话说。 黎池几年前就决定抄书攒钱,可两个堂哥却不能也抄书??这会耽搁他们学习和做农活,那他就需要另找一些能勉强供他们三个的笔墨花用的来钱路子。 以他们家二十亩地、每年价值约三十两银的出息,再扣去丁税和地税,就只剩下二十五六两银,也就堪堪够一大家子一年混个温饱的。 若不想办法,再过几年兄弟们都长大成丁了,一下子就会多出五个男丁的近二两丁税支出,可维持生计的田地却没增多,到时连温饱兴许都维持不了。 还有紧跟着的事,几个堂哥成丁后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娶妻生子,聘礼、婚房、养家等,这些都需要银子。 若去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不讲究地凑合着过,或许能刚好维持家中生计,在族中帮助下勉强能供养黎池一个人读书。可再多黎河黎湖两个人读书,那必定是供不起的。 在这个时代,挣钱路子其实很少也很窄,一是给人做工,长工或短工,力气活或手艺活。二是自己经商,行商或坐商,自产自销或买进卖出。 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句历史课本上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个社会整体上自产自用、自给自足,商业并不发达,而商业又影响着用工需求,给人做工也不容易。 第一条路子,给人做工。想找到能兼顾家中田地的工作,可能性几近于无,那种好事早就被占满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第二条路子,自己经商。商品呢,肥皂黎池记忆宫殿里的化学知识里倒是有肥皂配方,可在大多数贫民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油星儿的时候,用油脂去做肥皂还不如直接卖肉卖油划算,用诸如猪油、羊油等油脂去做肥皂怕是要被村里人骂败家子,用草木灰不能洗衣服、还是用皂角不能洗头那用植物油然而并没有合适的油料作物。 吃食他前世全靠外卖养活自己,家里人并没有厨艺非常好的,且即使做出来味道不错,也不会有多少人买。附近村子即使是五十多里外的县城里住的也都是些平民,家里存粮都还不一定能吃到来年春天呢,竟然花钱去买外面的吃食吃了是能长寿升仙,还是能十天半月都不用再吃饭 这个时代的顾客群体多是乡绅富商、达官显贵这类有钱的人,而很不巧的是,这些人多集中在那些名城和大城里,黎池所在的府县属于没甚名声又不富裕的地方,商业基础和氛围都很贫瘠。 倒是可以卖肥皂方子,一次性挣他一笔。可是,先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横财不是那么好得的,容易招人觊觎。利益当前,说不定后面还有多少事呢,到时影响到读书了就因小失大了。 而且,黎池谋算的是长远利益。肥皂等等配方,相比一次性买卖赚的银钱,显然是等他立住脚跟后再去操作、要赚得更多。到时候不仅是银钱方面的利润,还有因此带来的政治上的话语权等多方面利益,都会比现在简单转手卖配方,要划算得多 做工和经商都不行,最后除了抄书的办法外,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缓解家中窘境。 直到三个多月后的夏末初秋,事情才有了头绪。 那天,黎池散学回家路上没有接到弟弟,他爹说小溏子和奶奶伯母娘她们都在家,他就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时,奶奶袁氏带着伯母们和他娘,正在院子里绩麻。二堂哥和三堂哥正看着小溏子,防止他把麻线弄乱了。 在这个时代,丝绸纱锻这些蚕丝织物,只有富裕人家才穿得起,像黎家这样的平民,大多穿麻布衣裳。 麻布有着透气清爽的优点,可一年四季连冬天都穿麻布衣服的时候,这个优点在严冬里也就成了缺点。且麻布粗糙易皱,皮肤稍娇嫩一点就能被刺得满身红痕,直至将皮肤也磨得粗糙耐磨。一天劳作下来,身上的衣服就皱得跟一条梅干菜似的了。 麻布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和黎池前世时人们对纯麻的追捧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黎池身上穿的也是麻布衣服,只是因为要讲读书人的体面,这是他奶奶花费了更多心思织出来的细麻布裁做的。比家里其他人穿的麻布衣服,要舒服些许。是的,家里人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衣服,是家中女眷一丝一缕地织出来的麻布做的。 所谓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就体现在衣食住行可以自给自足,穿的衣服自己织,吃的食物自己种,住的房屋自己盖,出行就全靠自己一双腿。 其他地方的情况黎池虽不知道,但猜想也差不远。 黎水村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每家每户基本都会有一块麻田。每到夏末初秋的时候,就将麻杆齐根割下、剔去叶子,剥了麻皮拢成一捆,抱回家放在水里沤着,沤好后再搓洗、淘去麻皮上残留的胶质只留下麻纤维。晾晒后,再经过绩麻工序将细小麻线并连接成麻线,绩麻的同时还需挽麻即将长麻线挽成麻团。 接着用木架将麻线排成长线,用米浆刷浆让织出后的麻布能稍稍细滑些,不致于粗剌得不能穿上身,此为梳布。再在雨天闲暇或冬天农闲时,用织麻布的织布机将麻线编织成布,最后量体裁剪后缝纫成衣,就是家里人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了。 黎池从出生以来,每年都能见到在夏末秋初那段时间,奶奶袁氏带着两个伯母和他娘,在院子里沤麻、绩麻、挽麻、梳布,年年如此,从无例外。 黎池的心中万千思绪,却也不过在几个闪念间。 黎池走进院子,将两个人都看不住的弟弟小溏子拉过来。 小溏子调皮多动到娘亲苏氏都降不住他,可他却买他哥哥的账。此刻被黎池拉过来之后,就乖巧地站在他哥哥旁边,抱着哥哥的腿,玩哥哥的衣摆,立即乖巧下来。 黎河和黎湖两兄弟纷纷松出一口气,黎河庆幸地说道“幸好小池子你回来了不然我们就看不住小溏子这猴儿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皮。” 黎池对二堂哥笑笑,低头看着抱住他大腿的弟弟,摸摸长着稀黄头发的圆脑袋,“小溏子,你怎么这样皮啊” “不皮我不皮,我听话”两岁的黎溏对哥哥的说法非常不满,奶声奶气地反驳。 正在绩麻的苏氏抬头,嗔怒道“你还不皮你河哥哥和海哥哥两个人,都差点看不住你” 黎溏不依了,抱紧哥哥的大腿,埋头就嘤嘤地开始扭麻糖,对着哥哥又摇又扭地撒娇,“嗯嘤嗯嘤哥哥” 黎池一直都拿小孩子没办法,只得妥协,“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不皮,小溏子不皮好了吧。” 哄好弟弟,黎池给奶奶袁氏打招呼,“奶奶,今年又到收割苎麻的时候了啊,您又得辛苦好一段时间了。” 小孙子,啊是五孙子,这话说得体贴,袁氏心里熨帖极了。“辛苦什么,奶奶不辛苦,每年都要经一遭的事,若是怕辛苦不收麻织布,小池子你明年就要没衣服穿了。” “要穿衣就只能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地织布,要用什么家伙什也只能自己琢磨着去做,不然就没得穿的、没得用的啊。小池子你读书费脑子,听说要多吃鸡啊鱼啊的补补,奶奶就想着啊家里这十几只鸡不够,得再孵个几只鸡养大后给你补补” 电光火石间,黎池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并迅速被捕捉“奶奶,我想到办法了” 正叨叨念念的袁氏被孙子激动的喊声打断,疑惑问道“小池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高兴成这样。” “奶奶您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我想到怎么挣读书练字用的纸墨了”要穿衣就自己织布,缺家伙什就自己做,那没练字的纸张自己造纸不就好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1 第 5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哪里哪里,待客就应该如此。”严诚面容和缓地答道。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2 第 52 章 ?黎池只在撩开车帘的那一瞬,有一点措手不及,立即他就又恢复如常。 车厢内确实还算宽敞,但如果正经地行一套面见王爷的礼节,地方还是显得狭窄了。 于是,黎池只能弓腰拱手行礼,“学生见过俭王殿下,让俭王殿下久等。” 在黎池撩开车帘时,赵俭就笑盈盈地向黎池伸出手,准备扶他进来坐下。这一伸手,也正好方便将弯腰行礼的黎池扶起来。 “池弟,快快坐下”赵俭一如既往的爽朗疏阔,笑容和神情真是友好而亲切。 “虽和池弟你常有书信往来,可自四年前一面之后,再未能与你对坐畅谈,为兄实在想念的紧呢” 黎池闻言深受感动感动的神情中,又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拘谨和惶恐,“俭王殿下,学生惶恐” 赵俭唤他池弟,他却不能没规矩地继续称他为赵兄。 “池弟,你我在浯阳时一见如故,之后书信往来也是互称兄弟。池弟你今日与我这般疏远,可是怨我未曾向你道明身份” 黎池连忙否认,“并非如此俭王殿下身份尊贵,若是逢人首先就报明身份,嗯那就不是待人真诚,而是嚣张跋扈了。” 说这话时,黎池笑容中带着点调皮,语气里有着一两分的、不显出格的调侃意味。 黎池这话一说,车厢里的两个人就似是心有灵犀,又或是心照不宣地,放松下来。 “何况这也怪学生孤陋寡闻,您从一开始就道出了真名,是学生愚钝未能猜对您的身份。” 黎池这话也没说错,确实是他孤陋寡闻。淮阴城的读书人都知道四宝店乃俭王名下的产业,若他一早也知道的话,自然也能联想到四宝店少东家的赵俭就是俭王。 赵俭看着端正地坐在对面的黎池,他低眉垂目、神态恭谨,又带着两分恰如其分的重逢再见的愉悦 “驾”外面车夫一甩马缰绳,马车启动,开始平稳前行。 “池弟不怪为兄就好我就知道你心思最是豁达不过了。我也知道你平日谨遵礼节,在外人面前就不说了,可在私下你我还是依旧称兄道弟,可好” “好,赵兄。”黎池从善如流地又改口回来。 黎池怪赵俭他不敢,也没必要。 这几天从钟离书他们那里了解到的,以及听说的传言中,黎池已经知道俭王其人,在大燕、朝堂和皇室中的地位。他一个举人,去责怪俭王未与他坦诚相交他不敢。 他早已不是十几二十的毛小子了。该妥协的、要认怂的,他已经能在衡量利益得失之后,很干脆地妥协认怂。 而且说实在的,他也没觉得赵俭隐瞒身份这事甚至用的真名只是没报出他俭王的身份罢了,有什么可去责怪的。 他又不是小女生,何必做小女儿姿态,只因为赵俭没挑明他王爷的身份就闹别扭。他没这个必要。 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俭王于黎池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已是广为人知,他们之间已然牵连在一起了。既然如此,何不和和乐乐的呢 只是,他最近欠下救命之恩的频率很高呢 “谢赵兄在贡院内的救命之恩我当时昏睡得不省人事,幸亏有赵兄赠被,若不然我或许就已一睡不起了。” “我怎能眼看你蜷缩在阴冷的号房里受冻况且于我来说,将我的被子匀给你,也不过举手之事。” 黎池眼睫半垂,敛住眼底的深思。“在乡试途中的贡院内赠考生被褥,这事于赵兄是否是举手之事,池弟心中明白。赵兄的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日后若有了报答的能力,必结草衔环以报。” “池弟你啊真是让为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是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黎池依旧重申了他铭记恩情的态度,然后转而聊起各自的近况如此,一路上车里的气氛也很好。 聊着近况时,黎池没说起当初在浯阳四宝店时,三人中的严瑾。赵俭也好似完全忘了这个人一样,没有主动提及。 一路闲聊期间,黎池脑海里一个念头最终成型赵俭当初去浯阳县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他。 因为严琳琅的事,黎池已与严家和严瑾断绝往来。这四年间,他也没听徐掌柜提起过赵俭与严瑾还有往来。赵俭此时也一句都没提过,那么或许一开始,严瑾就只是个搭桥的作用。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联想到面前这人的皇子王爷身份,他名下的四宝店也就不仅仅是来钱的产业了,更还可能是情报收集站。 那么,有关他们的消息,赵俭知道的就不止是他在信中所说的那一点了。赵俭应该是早就知道他与严家的事,为防尴尬才特意避开不提。 但是,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严瑾只是起个搭桥的作用 一个受宠皇子王爷,绕道偏僻的浯阳县,与他结识。之后保持书信往来,每一两个月通一次书信,还给他顺道寄来书籍。贡院内冒着被质疑舞弊的风险,开门把他自己的被子送给他。 还有赵俭与他相处时的姿态 以赵俭的身份,黎池觉得他太过殷勤 殷勤到黎池觉得赵俭是在刻意结交他。说句再自恋一些的话,赵俭甚至有点像是在讨好他。 黎池被自己的这个结论给惊到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大了他有什么资本,可供俭王讨好和图谋的 此时,黎池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 “要说乡试结束后养病的这些天,最遭罪的还是我这张馋嘴,明明都这个季节了,却还想吃一口冰淇淋。”黎池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住赵俭。 赵俭听得半懂不懂的,“兵冰器林这是何物池弟风寒初愈,可不能因嘴馋就乱吃。” 黎池目光未错分毫地盯着赵俭的表情变化,发现他是真的疑惑。 “沁凉的泉水冰镇过的荸荠和菱角,简称冰淇淋。平民人家吃的东西,这个时节也快过季了,今年却还没吃到,因而有些馋嘴。赵兄这话说的,跟我爹教训我时相差无几了。” “长兄如父,我自然也不能由着你乱来。” 赵俭这话说得极其亲昵自然,让黎池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人际交往能力爆棚,还是真情实感了。 “唉,私下我也就和赵兄你抱怨两句,要说我这次乡试如此惊险,也是怪这科举革新。若非考三场、每场三日的规矩,给革新成了考三场、连考九日,说不得我也就没这场惊险了” 黎池眼看着赵俭的神情变了,虽然是细微的变化,但依旧没逃过他的眼睛。 “如果是每场考三日的话,我第二三场就弃考了。虽说这次侥幸考中解元,但实在是太过惊险。” 听了黎池的话,赵俭心中陡然一震。 若是没有他借鉴黎池之后的举措,提前革新科举、改成连考九日,说不得黎池真不会有这场性命之忧的惊险。 上辈子黎池考乡试时也许同样身染风寒,但或者是在两场考试的间隙时,迅速调养好了,他才没有听闻过黎池乡试时有变故。 而这次他上奏,提前促成了科举革新,变成连考九日,这才使得黎池有了这场严重的风寒 那么这救命之恩,他受之有愧啊。 赵俭的表情管理无愧于他的身份,神色变化算得上细微,但黎池依旧捕捉到了。 看来,提出种种革新科举之策的人,就是赵俭了。再加上刚才的冰淇淋试探,也暂时能确定赵俭与他不一样,或许只是思想超前而已。 自县试后就让自己一直忌惮的人,就是赵俭,那他现在所处形势也就由明转暗了。 现在,他与一朝王爷,建立了救命之恩的联系。换句势利的话就是:他攀上了高枝。这于他是有好处的。 至于会卷入皇权争斗现在他不过是一个举人而已,这离他还远着呢。 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相比做一只哪方都靠不上的小虾米,最后被随意踩死。他更愿意做其中一方手中的鹰犬,虽然看着受掣肘,但内里究竟是谁影响谁、谁利用谁,等成长强大后有无挣脱锁链的可能,都还是未知的呢 赵俭与黎池两人心里一番计较,面上都未显分毫。 “哈哈哈,是我对不起池弟”反正朝中官员都知道是他提出的科举革新,赵俭也就大方地承认了,“这科举革新的政策,是我向父皇献的策。” “哈哈哈哈,小弟我也就是随口打趣一句罢了”黎池也哈哈地笑开了,笑容和语气中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我前两天就已经知道了科举革新之策是赵兄上奏的善策,小弟我不过是想戏耍赵兄一下罢了看赵兄认真解释的样子,真是有趣哈哈哈” 事实上如何呢这不过是黎池随意找的借口而已。 “池弟,你啊看着君子端方的一个人,竟也有这种调皮的时候”赵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赵俭这样说,那事实上又如何呢 携因地制宜之策,历练于四方边陲之地,将大燕的边疆治理得牢不可破。多年后回归朝堂,还能在他昔日的大皇兄、当时的皇帝的猜疑之下,一路扶摇直上。 赵俭无比肯定一件事黎池,心里无疑是存了社稷黎民的,但他绝不是一个纯粹的君子,自然也说不上君子端方。 赵俭明白,哪怕是现年十六岁的黎池,也一样并不简单。黎池,或许是属于天生多智的人。 黎池与赵俭两人,一路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赵俭落脚的地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3 第 5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专研、精研科考内容,即使四书五经及其译文都是统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几遍后,又还是将族学里和村里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又与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证,以求达到融会贯通。 每天一篇策问、一首诗或赋的习惯也在继续坚持,等到年底的时候,黎池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中稍有些深意、可能会以策问形式出题的句段都写了一遍,各种类型和主题的诗几乎都已涉及到。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他爹的这一番交待来历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严大姐心无鬼胎,就显得他爹礼貌亲和,若她心怀鬼胎,也起到了震慑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电转间,神色无异,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嗨,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总怕亏着了他们,严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说住一晚,就多住几晚住到县试放榜后再说就是,那些赶考的学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时候去的,也不会有房空出来,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这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严大姐了”黎棋感激不已地谢道。“既然严大姐这样说,那就厚颜麻烦了,只是却不用住到县试放榜,只麻烦到三天县试考完就好。” 也不知严大姐是听出了话中的深意、依旧行个善行,还是没听出、仅因热情好客而邀请他们由住一晚到让他们住到县试放榜那天的,不管怎样看着不像是个歹人。 “多谢严伯母。”黎池上前一步,微笑着拱手行礼道谢。 严大姐看着面前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学子,连忙上前扶直行礼的黎池,笑得眼睛眯眯的,“唉哟,举手之劳,可受不得小公子的大礼。” 黎棋看着有礼有度的儿子,心中很是欣慰满意,“应该的、应该的严大姐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嗨,我们也别在这大路上谢来谢去的了,还是快随我走吧,从这走到我家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早点到也很好让小公子早些歇息养养精神。”严大姐笑着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果然,一行人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东衙坊地界。 黎池抬头看了一眼坊门上写着的东衙坊三字,心想这坊名该是来自县衙以东的地理位置。 进入坊中,严大姐在前面领着路,一边走一边和黎棋说话,不时又和两旁相识的人家打招呼,遇到相熟的人还会多说两句,看得出来她在坊中的人缘很好。 又走了片刻,在一处立着石狮子的门前停了下来。严大姐上前轻扣铜环叫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娘亲,你回来了”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苏氏顺手拿了个小板凳,挨着袁氏坐下,也不说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小池子要去读书了那为了让娘当状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也要他努力读书的。” 婆媳两又说了些赶场轱辘话,两个人都高兴得很。 跟在后面的二儿媳赵氏跟自家男人一样事不关己,内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聪明,小池子去读书才更可能读出个名堂,到时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大儿媳王氏,则木着张脸没说话,进屋之后就拐弯进了自家屋里。 北边的三间黄泥青瓦的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左间住着黎镖老两口。剩下的右间就住着长子黎桥一家四口,房间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住着江河两兄弟,里间住着黎桥夫妻。 王氏拐进里间,一屁股坐在她陪嫁来的红木箱子上,沉着脸翻出箱子里的几套衣裙,然后又慢慢地抚顺褶皱,又重新叠整齐 正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脸色,热烈的气氛有一瞬的冷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4 第 5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他们三个男人借住在严家,男主人严诚白天又在外面忙碌,严家那未曾谋面的公子也不知是否又在外会友,他们回去得早了,严家没男人在家也就不好招呼他们,即使严大姐已是已婚妇女也不太合适。 因此,黎池他们吃过面疙瘩汤后,也不着急去买茶叶和点心,而是慢悠悠地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逛到日入时分,才提着二两茶叶和两包点心回到严家。因为县试交卷离场的时间也是日入时分,他们这个时间回去就很合情合理。 三人将礼品送到正厅的严诚手中、并表达了谢意后,这才各自回屋洗漱。 不过虽有现成的热水,黎池也没泡澡,现在二月天的天气还不用每天洗澡,只简单用湿帕子擦拭了脖颈和手脸。 不久,严诚就来请他们去正厅用晚饭。 严大姐依旧带着女眷在后院用饭,可今晚的饭桌上还多了一个人??严家的儿子严瑾。互相见过之后,晚饭随即开席。 严瑾其人,不管是音同谨即严谨,还是意同瑾即美玉,都是人不如其名。他的性格行事并不严谨,反而很跳脱。外貌也就是普通好看,并不似美玉般温和无暇。 这一顿饭的功夫,严瑾全程畅聊不停,看得出他是一个活泼开朗、交友广阔的人,难怪总是在外会友。 黎池和他聊得还蛮愉快的,严瑾不想聊起眼前的县试,黎池就避开不谈,这样全程都很和谐。 晚饭后,黎池吸取昨晚的教训,婉拒了那盏热茶。 三人又稍坐过一刻钟后,就起身告罪准备回屋。因为黎池明天还要考试,严诚他们就没多说,起身将他们送出正厅。 黎池和他爹与大堂哥在门外道过别后,就开门进屋了,之后再没做什么,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努力入睡。 幸好,这一晚上没再失眠。 第二日,黎池神清气爽地醒来。先依旧谨慎仔细地将他自己梳洗穿戴好之后,又用昨晚找主人家借的小瓷瓶装上一瓶清水,检查无误后,这才出门。 “爹,江哥哥,我好了,我们出门吧。” “我们也早就好了,走吧。”因为昨晚已经说好,黎池他们已经知道路如何走、今早就不用再麻烦严诚还去送他们了,于是只黎池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门。 按说,黎江是不用去送考的。不过黎池想到严家白天可能不会有男人在家,大堂哥又对严家女儿似有好感,就没有拒绝他继续送考的行为。 出了坊门,黎池照样在昨日买馒头的摊贩那里买了六个馒头,三个人每人拿着两个,一边往衙门方向走、一边啃着。 经过昨天一场考试后,考生们已经知道早点来选位置的重要性。于是,黎池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前的大街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黎棋感叹着他们比昨天还来得早那么一刻多钟,没想到队伍竟然排得比他们昨天来时的两倍还长。“小池子你看队伍里有好些都是代考生排的,我也应该早点来给你排上的,现在排到这样后面,要抢不到好位子了。” “凌晨湿寒露重,爹您何必来受这份罪。”黎池并不太担心座位这事,看队伍长度,他后面应该还很有一些考生没到,还轮不上他去坐高桌子低板凳、缺角有洞的号房。 虽然说不用在意,可在大门敞开之前,黎棋还是一直在懊悔没提前几天来县城订好住处,昨天没提醒儿子带清水,今天没提前来排队 可黎棋懊悔的这些,他儿子并不认为那是他的错,那是他自己没考虑周到、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辰时一到,大门敞开。 依旧是昨天的县尉带着衙役出来,“诸位考生,请依旧按照昨日的座次落座,明日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队伍里就泛起一阵喧哗,或哀叹可惜,或庆幸窃喜,黎池作为昨天的既得利益者、属于后者。 考生虽依旧按照昨天的座次落座,核检入场的顺序,却是要按今早所排的队伍依次进行的。 黎池等了比昨天稍长的时间,才被叫进去。 核检的步骤和昨天一样,听衙役禀道“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盛满清水的小瓷瓶一个,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物,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黎池感觉到了从上首方向而来的、落在身上稍显久了些的目光,他内心有点小波动、但装作无事。 接过书篮,礼仪得体地拱手退下,“学生告退。” 县试第二场墨义场,锣响三声开考。 黎池双手接过考卷一看,考卷共三页印有三十道题,标有题号的答题纸十张。 浏览过题目后,黎池就像昨天帖经场那样,谨慎仔细地开始答题。像昨天一样,在午时三刻请求交卷,等县令过来当面糊完名,黎池就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只是黎池离场时,坐在他对面号房、昨天排队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以惊讶莫名的神情全程目送着他离场。一旁神情威严地盯着他的县令的目光,都没及时察觉。 不过县令在盯了他一会儿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他当年考县试时,对面也坐过一个那样提前离场的,他也这样目送过那位同年 县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的策问场,那位考生依旧目送了黎池提前离场。不过不是午时三刻,而是在午时末交卷离场的。毕竟策问场是决定高下、裁决去留的关键场次,黎池花了更多心思去审题、打腹稿和书写最终文章。 黎池前世考公时,整场申论考试才两个半小时,用在最后一题写作题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而他这次花了四个小时来琢磨这一道策问题,那已经是当下的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了。 县试三场已考完,结果如何只等三天后的县试放榜。 黎棋和黎江两人依旧等在县衙外,等黎池出来后,三个人又每人吃了一碗面疙瘩汤,之后就逛街去。 今天逛街不再是闲逛,他们是去找客栈的。 原本就和严大姐说好了,只借住到黎池考完三天县试,他们原本是想考完试后就回黎水村,等三天后县试放榜时再来看榜,那样就不用找客栈了。 不过黎池这两天交卷时用余光观察了考场情况,可能是因为有的考生污了答题纸弃考了,竟有十几个号房都是空荡荡的。黎棋听说后,就想着或许弃考的考生有退房回老家去了的,就准备找找看有没有客栈空出房间来。 黎棋想到只是再在县里客栈住上三天,花费不了多少,主要是儿子才考完试肯定很累,这去去回回的折腾太累人了,不如就在县城里安安逸逸地等放榜多好。于是决定看看找不找得着空房,若找得着,明儿就到搬客栈去。 黎棋他们回去严家也无事、还平添尴尬,于是三人就慢悠悠地逛完了县城仅有的几家客栈,果然有好几家客栈都有考考生退了房。货比三家后,在青云客栈预定了两个房间,只等明早就搬进去。 在外面逛到日入时分后,三人才回去严家。 洗漱歇息过后,就去用晚饭,今晚严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 “池弟,来尝尝这奶汁肥王鱼。”严瑾夹了一筷子鱼给黎池,“这鱼是今早从淮水岸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今晚做出来庆祝庆祝池弟终于考完了县试三场,可以松快松快后、静等考中喜讯了。” “承瑾兄吉言。”黎池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嗯不愧是得淮南王钟爱并因此得名的淮王鱼,肉质细嫩、奶汁香醇,十分鲜美,可谓超凡脱俗、别具一格要多谢瑾兄,让池弟我有机会尝到这闻名天下的美味。” 严瑾心中暗叹不怪父亲盛赞这人,实在是他不近姿容不凡,还学识渊博。 浯阳县距淮水岸也就两三百里的距离,这里的人虽未亲口尝过过、但也听说过淮水肥王鱼的大名。可却少有人知道肥王鱼又名淮王鱼,更不知道鱼名的渊源,没曾想他竟知道。 “哈哈,我们家只是家中有些祖产、靠父亲奔波经营一家杂货铺以谋生,我哪能吃得起这淮王鱼啊是沾了四宝店的少东家的光,今上午凑巧碰见了,就分了我一条。” 四宝店的少东家黎池心里有些诧异。他和四宝店打交道也快有两年了,打交道多了之后,和徐掌柜也就慢慢交好,可还没听他说起过四宝店的东家,更遑论少东家了。 黎江经常到四宝店去送黎池抄好的书,走四宝店的次数也不少,也有些好奇“四宝店的少东家小池弟弟还在他们家抄过书,挣了不少笔墨费呢。” 黎棋也接话道“是啊,抄了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把童生试的赶考费用都赚足了呢”说起儿子自己挣足了赶考费用这事,他就忍不住地骄傲。 “噢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那抄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严诚停下准备夹菜的筷子,面带惊异,“抄完后,可挣了多少笔墨费” “的确,抄完那么多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抄了近一年半才抄完,不算笔墨纸砚的耗费,最后挣了95两2钱银。”黎池并未因在外人面前被道破靠抄书挣钱而羞愧,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出生在贫困农民家庭,早已经能坦然面对家里的贫穷。 严瑾听了震惊不已,“这么多我们家一年的田地收入也才这么多呢。” 黎池在心中一换算,严家田地收入加上佃户所得五成的收入即是田地总收入,再通过田地总收入换算成田亩,严家的田地约在一百五十亩上下。 “除去笔墨耗费后就没这么可观了。”黎池心绪走神间,换算出了严家的田地亩数,回神后说道。“说起来,真的要多谢四宝店,不然还不知道家中为了我的赶考费用,要如何操心劳身明日还得去拜访一趟徐掌柜,多谢他的照顾。” 黎棋也觉得应该去拜访徐掌柜一趟,“理应去拜访的,理应如此” “原来池弟和四宝店还有这番渊源,”严瑾听了后感叹道,“池弟你既要感谢四宝店的照顾,那光拜访徐掌柜却是显不出心诚的,还得登门去拜访一下它的大半个主人四宝店的少东家才行,刚好为兄和赵兄相识,可以为池弟引见一二。” 闻言,黎池笑得眯起了眼,放下饭碗行了个拱手礼以示谢意,“瑾兄言之有理,小弟先在此多谢瑾兄引见。” 严瑾哈哈朗笑道“好说好说,若你们两人相见后处得投缘,就都多了一个朋友,到时你再正经谢我一次吧” 两人对视一眼后,黎池笑得灿烂道“好,瑾兄家的收留之恩,瑾兄为我引见之恩,多谢几次是理所应当的。” 坐上座的严诚左右看了两人一眼,也笑了笑。 黎江左右看看笑着的三个人,以及夹在小池子和主人家中间若有所思的三叔,想了想还是不知所云,也就不再多想。 黎棋若有所思。人存活于世,要想过得好,除了宗族靠得住以及自身有能力外,还要有几个得力的朋友,严公子和小池子看起来是朋友了,现在严公子又要给小池子引见四宝店的少东家,若是相处得好就又多了一个朋友,这是好事。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5 第 5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书上记载了工序步骤,先照着试做几次,应该可以造出纸来的。”事实上,造纸并不像黎池说得这样简单。只知道造纸步骤,并不一定能造出可用的纸来,这就如同虽然有菜谱,大多数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来。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6 第 5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出门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里或宗族里待不下去了,那这人几乎就成了无根之萍,连隐居山林都不能因为山中多猛兽,除了成为黑户乞丐或强盗贼人外,再不会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时,又一个衙役上前“脱衣核检。” “好。”黎池温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衙役检查,最后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核检书篮的衙役将报考文书、黄册和结保文书递给上座的官员,“县丞,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水,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核检衣物的衙役留下黎池自己在一旁穿衣服,也上前回道“县丞,考生上穿五件麻布长袍单衣、下穿两条麻布长裤,核检后未见夹层、未见异物。” 站在一旁的文书奋笔疾书,将两个衙役所说一一记录在案。 上座的县丞看了一眼正在系外穿长衫腰带的黎池,答了句“善,上前签字画押后,就去礼房入座吧。” 黎池穿好衣服,上前接过文书递过来的核检记录,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后,又理了理衣袍袖口,就朝上座的县丞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黎池接过衙役手中的书篮,退行几步后才转身出门。 在下一个考生进来前,县丞心里还想着退出去的黎池情态温和大方、不畏缩不谄媚,进退有礼、举止有度,长得温润俊秀看着很有读书人的样子,只是为何未带食水 黎池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好的,小池子保证全部默写出来,爷爷不信的话可以拿书对比着看” “好爷爷就照着书看看我们小池子写没写错。”黎镖只学了千字文后就没再学了,现在看着书还能通读下来,背诵却是背不完全了。“大江,去屋里把书拿来。” “好的爷爷”黎江嘴里还在答应着,人就已经蹿进了北边的黄泥青瓦房里。 作为家里最大的孙辈,黎江胸中有着一股大哥意气,他这个大哥都才将将把书读通顺,现在小堂弟却撒谎说他已经能默写出来了,那怎么行他可是大哥 黎江拿来了书,歇息着没事做的大伯黎桥、二伯黎林和老三黎父也搬了板凳围坐过来,江河湖海四个堂哥也插缝围拢来,像是看什么稀奇景。 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7 第 5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为何未带食水 一是他们本就借住在别人家,不好再麻烦主人家备干粮;二是今天的这一场帖经,他应该不会要考到日入时分才交卷,不会多饿。 所谓礼房,就是在县衙里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起的三溜格子号房。一溜过去有背对背两排号房,号房小如格子,还没有前世的街边小报亭那样大,肥胖的人在里面或许都转不过身来。 黎池进来的还算早,于是就找了一间头上瓦片完好的还算干净的号房坐下。号房三面围墙、正面大敞,里面摆着一张书案一张条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他刚刚转着挑号房的时候,发现有那么二三十个号房里的书案和条凳和其他的不一样,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缺个角、有个洞,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黎池估摸着即将开考了,于是准备开始磨墨。 然后,黎池拿着墨锭的手就那样悬在砚台上空,僵住了 未带食水。 不仅是没带喝的水,也没带磨墨的水。 黎池摇头苦笑,没有带磨墨的水,就跟带了生肉却没带火一样。 此时,县丞和县尉两人恰好巡到了黎池的号房前,看着摇头苦笑的考生有些疑惑。 黎池想着试试古代科举的考官、是不是有前世高考考官那样温和周到。 于是他一脸惭愧不已地站起身,然后拱手弯腰行礼腰弯下去能有九十度、算个大礼了,“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学生惭愧万分,竟忘记带磨墨的清水了,不知可否赐学生一碗清水” 要是面前这两位大人为避嫌、以免众人非议,拒绝给他一碗清水,那他就只能等明年再下场了。 本朝童生试中县试和府试每年举行一次、院试三年举行两次,刚好今年逢院试科试之年,若这次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都顺利通过,那八月的院试也过了的话,他就是秀才了。若是等到明年再来参加县试,即使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也还要等到后年的岁试之年才能考秀才,这中间就白白耽搁了两年的时间。 县丞和县尉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县丞开口道“可以赐你一碗清水。但你以后要切记深惟重虑,不可粗心大意。”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黎池再行一礼,以表达内心对县丞和县尉的谢意。 他这种情况,考官为了避嫌而拒绝帮助、或以混乱考场的罪名将他逐出考场都是有可能的,幸而这里只是县试,若是府试、院试至乡试和会试,出现如此后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现在县丞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县尉也未提出异议,他是真心感谢。 “稍候,待会儿衙役会给你送一碗清水来。”县尉招来一个衙役吩咐下去后说道。 “谢两位大人。”黎池再次感谢。 虽然已经决定帮助这考生,县丞和县尉也还是要避避嫌,两人没再多说就继续去巡场了。 过去没一会儿,那个衙役就送来了一碗清水。为避嫌,黎池只回了一个微笑以示谢意,接着就开始磨墨。 巳时一到,锣响三声。 一直没过露面的县令带着县丞和县尉,每个人捧着一大叠考卷开始依次给考生分发考卷。 分发到黎池这里时,县令明显探究的目光表示他已经知道先前他请赐清水的事了,不过只是例行地说了句日入时分交卷,就离开了。 黎池拿到试题一看,题量很感人整两百道题印满了二十张纸,发下的二十张答题纸也很有特色印了考生密封栏和题号。 各二十张的试卷和答题纸,为了防止散开和丢失,分别粘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卷二十折的样式。且答题纸上像前世的作业本一样,印了上下走向的红色竖线宫格以规整答题格式。 黎池作为脑袋里构建了一座记忆宫殿的人,官定的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他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这场与根据原文填空的题一样的帖经题,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吸取忘带磨墨的清水、险些考不成试的教训,他首先就在答题纸的密封栏里写上自己的籍贯和姓名。答题时也万分地仔细小心题目看两遍,写答案时先在脑海里确认过字的正确写法后再下笔,行笔时愣是将抄三百万字通史抄出的手速放慢下来,一笔一划地写得谨慎万分,写出了他自练毛笔字以来写得最好的台阁体。毕竟看这标了题号的二十张答题纸,万一写错位置或写错字,是不可能弃掉再另写一张的。 幸而,整场考试他再没碰见什么不好的事,顺顺利利地写好答案又确认无误后,报时的衙役刚好走过“午时三刻,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黎池没头没脑地暗暗感叹一句午时三刻是个斩首行刑的吉时,就不知道是不是个交卷的好时候了。考卷做完一放松下来,腹中就觉得饥饿起来,于是他也不迷信现在是不是个交卷的吉时,决定提前交卷。 黎池确认过答题纸是以正确的顺序叠放后,就小心放在一边,以免沾了墨、沾了水以致功亏一篑。接着将考卷也整理好放在一边,这才倒掉砚台里的墨汁,又在剩下的清水里洗了毛笔头。将笔墨砚放进书篮里收好,最后倒掉那碗请赐来的清水。 一切收拾妥善后,黎池朝站在一排号房两端的衙役招手示意,等其中一个衙役走近后,笑着说道“学生请求交卷。”很凑巧地,这衙役就是给他端水的那个。 衙役眼神奇怪地打量黎池两眼后,才说了句“稍等,这就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县令、县丞和县尉三人就一起走了过来,县令手上还端着一碗糨糊,县丞手上拿着一把糊名的封条。 黎池双手递上考卷和答题纸,“学生请求交卷。” 县令接过去后也没说什么,接过封条,就在答题的书案上,当着黎池的面,糊住了答题纸上写着名字和籍贯的密封栏,然后才摆摆手,“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黎池姿态恭谨地告退离开。 日入时分交卷,并不是指太阳落了就交卷。万一碰上阴天或雨天看不见太阳呢在十二时辰计时法中,日入指酉时下午五点至七点,日入时分交卷指酉时一到下午五点就必须交卷离场。 黎池是午时三刻稍过的时候交卷的,共做题2小时45分钟,提前交卷5小时15分钟。不过,可以提前交卷的也就只有考童生试的时候了,等到以后的乡试和会试,考场贡院大门一关,非考场大火、地龙翻身、圣旨亲至不能开门。 提前交卷也并不罕见嘛。黎池出了衙门,一看外面已经有了不少明显是提起交卷的考生,如是想到。 黎棋和黎江叔侄两,在黎池进去考试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等在衙门外面等黎池考完。一是,他们心中牵挂,索性就在外面等着了;二是,他们现在借住在别人家,回去后也拘谨。 虽然他们在外面干等着,却并不想黎池早些出来。尤其是在锣响开考后没到一个时辰,偶尔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考生,有的垂头丧气、哀叹连连,有的骂骂咧咧、懊恼不已,甚至现在还有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在下寒窗苦读十年,本抱着将这一身学识献于圣人、教化万民的壮志竟不想一朝遭遇题纸大变,让我这一身学识无处书写” “罢了罢了罢了”三句罢了中饱含着无尽愤慨和灰心 “可惜这前贤所定的规矩,竟一朝毁于一旦,可叹可悲啊呜呼哀哉”这一声叹,叹尽了书生的痛心疾首 黎池 正伏地痛哭的考生看到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黎池,状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好似悲痛得已经不能支撑那一具残躯一样,摇摇晃晃地朝黎池走过去,然后双手扶住捉住黎池“这位同窗,可也是因那题纸不能书写、才愤而离场的同病相怜之人” “并不是。”黎池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不应该啊,他很少有词穷的时候的,“兄台你可是身有不适那还是尽早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为好。” “一身壮志不能酬,要这残躯有何用”考生痛心异常“这位同窗,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一心的今科的答题纸,是在将我们的答案圈划在狭窄的一隅,这让我们如何书写” 黎池兄台,你怕是颅内有疾。 “兄台,虽然在下愚钝,不能明白兄台们的心,可在下还是建议你快去医馆看过之后,就回家静养几天吧。”黎池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交卷了、还围在县衙前大街上不走的考生,不欲和他们再多做接触。 黎池挣开疑似颅内有疾的考生,直接往他爹和大堂哥站的地方走去。“爹,江哥哥,我们走吧。” 黎棋和黎江不约而同地、隐晦地观察着黎池脸上的表情,结果一无所获依旧是长久以来的那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 “爹,大堂哥,你们在看什么”黎池疑惑问道。他爹和大堂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什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棋赶忙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没看什么。” 于是黎池的目光转移,面带微笑地、静静地看着黎江。 “好吧好吧,我们是在看小池子你是不是在强作无事。”黎江受不住堂弟的微笑注视,坦白道。 “因为在锣响开考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陆陆续续地有好几个考生出来,看神情都很不好,要么阴气沉沉、垂头丧气的,要么哀叹连连、叨叨咕咕的,刚刚那个嚎啕大哭的考生是表现得最激烈的,好像都是在谈论答题纸和以往不一样了,稍不小心写错字、就会毁了整场考试。” “那我们看小池子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黎池走在前面,挑了一条与早上来时不同的路走,“虽然考试时的确遇到了一些状况,但并不是考卷毁了,那事我稍后再讲来给你们听。我们先去逛逛吧,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碗面疙瘩汤,之后再去买些点心茶叶、当做礼品带回严家去,先全一个礼数以谢他们的相帮之恩。” “好,小池子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样吧。”黎棋心里嗨在想着儿子这么早就出了考场的事,嘴上只胡乱地答应着。 一路上,黎池边走边讲了他进考场后的前后细节。当听到他竟忘记带清水后,黎棋急得直跺脚,直责怪自己大意了没安排好。听到县令大人竟然和善地赐给了他一碗清水后,又直呼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到了事后的现在,黎池也直呼幸运,暗暗在心里跟着念叨了两句青天大老爷。虽然这称呼更多是称赞官员执法刚正无私,放在这里有些词不达意,可心中的庆幸和感谢却是确确实实的。 庆幸过之后,黎池又仔细讲了开考后他答题时的谨慎小心,“爹,江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没用过以前的答题纸,也就不觉得这次的答题纸不好用,反而觉得它能防止我漏题。我是将题目写完了才出来的,心中已有几分把握,不过还是要看最后结果如何。” “那就好,只要小池子你说有几分把握,我们也就放心了。” 严大姐见是女儿来开门,想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人,就转头一看黎三正温和地笑着、面无异色,他的两个子侄似是正在谈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来开门的女儿。 严大姐回头,问来开门的女儿“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还是你来的” 少女好奇地偏头瞧了一眼门外的人,声音活泼地回答“哥哥刚刚出门会同窗去了,我在后院听不清扣门声,这才来晚了。”对于自己娘亲怪她开门来晚的指责,她可不认,全是因为自己待在后院听不清前面的声音。 “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8 第 5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等造纸成功后,无论是抄书挣钱还是卖纸换钱,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时再买些鱼肉、杀些鸡鸭,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溏子的头发慢慢也就能长黑长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头发”长句子都还说不清楚的黎溏,还不懂纸、钱、肉三者之间的关系,却知道黑芝麻等于黑头发,也就跟着傻乐。 当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镖几人刚一归家,袁氏就说出了造纸的事。 黎镖年轻时自己学习不好,现在到老了,就格外听得进能识字、会读书的人说的话,在询问过黎池之后立马就拍腿定下了造纸这事要做起来 至于黎桥、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而且只是费点劳力和时间去试试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钱的力气,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儿子所说,造纸成功后不仅能减轻家中负担、还可多出一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虽已一致通过尝试造纸的决定,第二天黎镖也没耽搁地里的活,而是吩咐大孙子黎江听黎池的吩咐,去做这事儿。 首先,黎池让黎江去麻田里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后剥皮成捆抱回来浸泡在水里沤着,此为第一步杀青。其实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会更加快速,但这样需耗费柴火和更多时间精力,大的造纸作坊才会这么做,他们造纸量少又不赶产量,也就用不着这样做,就让它慢慢在水里沤上几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涤,麻皮在水里浸泡沤满三天,基本就将皮上的青色胶质组织沤烂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后,直至剩下麻纤维。 第三步舂捣,将麻纤维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时捶洗衣服的宽木棍捶打,翻来覆去地捶至黏糊状。这一步等以后确定能造出纸来了,再移到村中舂粮食的大石舂臼里面去,或者自家凿一个石臼,在石臼里舂捣,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轻松快速许多。 第四步制浆,事先用一个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装上大半盆清水,然后将捶打至黏糊状的麻纤维放入木盆里,搅拌均匀制成纸浆。 不过等试验后,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的时候,在这一步可以在纸浆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黄蜀葵梗叶、杨桃藤、木槿叶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谓的“滑水”、“纸药”、“纸药水”。 植物黏液使纸页呈滑性,放入纸浆后抄成的湿纸堆积到一起时更容易揭开,否则湿纸黏在一起不可揭开,这点等改用活动帘床抄纸后就至关重要了。而且还有助于使纤维在纸浆中悬浮,而不致絮聚沉淀于底部。 第五步抄纸,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大小、中间绷着麻布的木框,稍稍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匀地漫过纸浆后将其捞起。 等慢慢摸索出诀窍之后,这一步抄纸的模具就可以换成活动帘床,抄起一张纸就倾覆下来一张,将其叠放在一旁沥过水后再搬出去,一张张揭起后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纸,将抄纸后的木框斜着支在透风的地方晾晒,需注意在纸将干未干的时候进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对纸面进行刮压打磨,使纸面光滑不毛糙,这样才好下笔着墨。 不过,等以后改用活动帘床了,晾纸的话就要砌几堵墙,将未干的纸贴在抹得光滑的墙上,墙后烧火加热墙面,以烘干纸张。 最后一步,待纸晾干后,用薄竹片小心地将纸揭下来,纸就造好了。 试验造纸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权负责的,当然黎池对每一个步骤都进行了仔细指导,且试验过程中,对每个步骤中以后如何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两人也大体做到了心中有数。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让大堂哥黎江全权负责,除了因为大堂哥才十四岁脑子灵活,更能领悟他的意思外,也是为了让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弥补他没有读书的亏欠。 五天过后,兄弟两个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纸张 黎池散学后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斜斜支着的、二十几个纸张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晒着的雪白纸张。 听到院中响动的黎江,手里捧着一叠纸,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异常激动“小池子,你回来了你快来看,这是我今儿中午揭下来的纸” 黎池一听也很高兴,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纸张如何,当用不当用” 虽然他确信能够造出可用的纸来,可真等有成果后心里还是高兴不已只因造纸这事关系到两个堂哥的求学之路,关系到家中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宽松些。 “当用看着该是当用的按你说的,我将纸料捶打得细细的,又在晾纸的时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纸揭下来后正面非常平顺,没有出现纸面麻线交错、毛糙松散的情况。” 他黎江虽然读书天赋不显,甚至连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却不是一个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过矛盾之后,四年多时间过去他懂得也更多了,这几天也领悟到了小池子让他试验造纸的良苦用心激动高兴之余,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 黎池接过纸细看,纸面洁白平滑,触摸后有质感却不毛糙。凑近细看,纸面也无植物纤维纹理,和前世常见的书籍印刷纸及a4a3这类纸不同,倒是与专门卖来写毛笔字的宣纸类似。 “看着和我们平日用的纸张差不多,江哥哥可试写过没有” “倒是还没试过。” “走,我们去试试,看看这纸写出来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边自家屋里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们一样,他们这个小家有两间屋子。弟弟黎溏年幼还和黎棋夫妻两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旧独享一间房。虽然这间房是黄泥墙、蓬草顶,空间也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洁,房中里面靠墙处支着一张架子床,光线明亮的靠窗处摆着张书案,黎池平日在家学习就在这书案上。 黎池取出一张纸在书案上铺平,将纸的上部两角压上木镇纸,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将墨汁研好。 取下案头笔架上的大号毛笔,黎池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个大字,然后又换小号毛笔在大字的空隙处提笔写出中庸中君子慎独篇,写毕停笔,然后拿起来端详细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59 第 5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斜挎着书袋,张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颠颠地往前走,“嗯,小池子听先生的话。” “你人小、力气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话肯定是你吃亏,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吗” 像个小鸡崽似的黎池,呼扇着双臂歪歪斜斜地边走边点头应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镖则像只看着小鸡崽离巢的老母鸡似的,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叮嘱,生怕漏掉什么。这么一路走来,感觉很快就到了族学。 黎家的族学占地并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学时就读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谓学舍,就是一间阔长的黄泥青瓦房,在距学舍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间低矮的蓬草顶茅厕,这就是族学的全部建筑了。 随着爷孙两愈加走近学舍,读书声从无到有,听得越来越清楚。 黎镖牵着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闯进课堂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等着。 黎池听话地跟着站在门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门里的情景。 教室里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个长方块,每个方块从前到后每排坐了两人。再观察每组学童年龄,可以得出每个方块里的学生有着不同的学习进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样一所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装着三个年级的学生。 此刻靠门的两组学童正在小声读书,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童,正把脑袋藏在书后面和同窗说着小话。而最里面的一组学生,正由先生领着在摇头晃脑地高声诵读“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黎池在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一番,没找到相关记忆,看来是他前世没有读过或听过的。 正在教读的先生身穿青白色儒袍、头系纶巾,身姿挺直如青松,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本书,浑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 先生踱步行到列尾后,转身回过头,也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黎池两人。 先生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照常教读着学生。等踱步回到排头时,刚好教读完预先计划的章节,便道“你们将先生我今天教读的章节诵读通顺,直至背诵出来,一个时辰后我就再为你们讲解文句深意。” 安排好学生后,先生向门外的黎池两人走来。 黎镖连忙弯腰问候“问先生好”黎池也神情严肃、奶声奶气地问候“问先生好” 先生微笑着颔首回应,“你们跟我来。”然后行走在前,黎镖忙拉着黎池紧跟在后。 三人在学舍南边的一块平坦坝子的边缘处,停了下来。这里垂眼即可看见坎下缓坡上的点点红黄野花,点缀在满眼青绿中,真是一派野趣朴素的美景。 黎槿的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因缓坡上的美景而有些恍神的黎池,嘴角微勾。此子倒还有些灵气,不似诸多山野娃娃那样憨木得不知情趣。“这就是三伯家大名池的五侄儿了” 先生姓黎名槿,黎槿。和黎桥他们同是木辈,论亲戚辈分是黎镖未出五服的侄子,可秀才老爷黎槿的这一声三伯,却把黎镖叫得愈加拘谨,回话时都乱了逻辑方寸“先生您,槿侄子您,哈哈,有礼了有礼了,这就是我家的小池子” 黎池上前一步,给黎槿正经地行了一个师生揖礼,可奈何身体矮胖一团,软萌之气生生扰乱了他周身的恭敬肃穆。 “学生黎池,问先生好。”只谈师生,不论亲戚,才更显出他求学的庄重。 黎槿拢起下巴上的青须在手中轻捻慢捋,看着面前因弯腰行礼而团得愈加圆滚滚的小学生,“起吧,先生我认下你这个学生了。” 一直拘谨的黎镖此刻心中就只剩高兴了,“谢谢先生谢谢” “谢先生,学生以后定恭聆先生教诲、绝不敢忘。”黎池又作揖谢过之后才直起身来。 “嗯,看着倒像个学生样子。”黎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已自学完千字文了,可是真事” 黎池又微微欠身以示恭谨,“回先生,确是真事。” “千字文不过是官定的三本蒙书之一,考科举又还有四书五经共计九本书要读,读完这些科举必读书籍之后或许能去试试考个秀才,但要确保考中秀才或更进一步参加乡试甚至会试、殿试,就要将书往深处读、往广处读,书海无涯就是如此了,因此你万不可因自学了一本千字文就飘飘然。” 黎池的芯子并不是虚六岁的真小孩,他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生活过一世,在当下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刻地知道知识的海洋究竟有多广袤。因此他即使有过一世文明发达社会的生活经历,也不敢自傲自大,他也绝不敢说自己知道的就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多。 除此之外,黎池决定虚心求学还有另外的原因,一是术业有专攻,他前世生在教育不兴的小县,接受的是纯粹的应试教育,除了学习考试会用到及至后来工作会用到的知识外,他并没有闲情去专门学习其他的。在古文典籍方面,除上学时学过几篇语文课文中的诗赋文言文、以及后来因工作需要查阅过几篇赞美祖国山河的诗赋之外,现下考科举要学的蒙书和四书五经他一无所知,这些他都要从零开始学起。 二是知其意不知其深意。考试并不是将教材找齐并背诵默写出来就能得高分的,重要的是结合当下世情和规则去理解其内涵,就比如马克思哲学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运用和意义,而知其深意这一步仅靠他自己揣摩是不行的,需要有先生和前辈的教导。 “是,学生谨记先生。”黎池认真回答道,“且学生只是将千字文默写出来,还不知其字句涵义,学生是万不敢自傲自满的。” 黎槿愈发满意,连道三声好,“就该抱着这样的姿态去学习不过,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这样不好,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朝气。” 这样说着,黎槿就伸手捏了捏黎池的脸颊,温凉软嫩,手感极好。 被先生捏脸的黎池“先生,小池子记住了。”然后从善如流地把自称改成小池子。 “嗯,先生以后也唤你小池子吧,如此才显得亲近。”黎槿也顺杆儿爬,决定称呼新收的小学生为小池子。 被决定叫小名的黎池,看着面前这个外表君子端方、实则偶尔顽皮的先生,心中莞尔。“嗯,那好吧,先生就叫小池子叫小池子吧。”这句饶舌的话,又显出了小孩子的俏皮娇憨。 黎槿此刻的神情较先前愉悦许多,“就这样,三伯自回去做活去吧,小池子就交给我了。” “那劳烦先生,我这就回去了。”黎镖满脸笑容地提出告辞,然后对小孙儿说,“小池子你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话,不可调皮。” “小池子记住了。” 黎镖离开后,黎槿就把黎池带进教室,安置在了靠门边年龄最小的蒙学班的空位上,又给他找来一本旧的三字经,“这本书经过了三任主人,你是第四任,要好好爱惜,然后将它完好地传给第五任主人,可记住了” “先生,小池子记住了,定会好好爱惜书本的。” 在这个时候,书籍是能作为传家宝用以传世的珍贵东西。衡量一个家族是否是书香世家的标准之一就有家中的藏书量,对于现在还没迈入书香人家范畴的黎水村黎家来说,书籍还代表着贵重书价太贵买不起,怎能不好好爱惜。 “嗯,记住就好。蒙学班的学生大多已学完千字文,三字经才刚学到了孝悌篇,你既已在家学过千字文,我也就不用再单独教你,现在你就将我今日教的三字经的篇章诵读熟练,我稍后就会讲解。至于这之前的篇章,等散学后你来找我,我给你补上。” 黎池点头答应,“先生,小池子明白了。” “那好,好好学习吧。”交待完毕,黎槿就离开了。 蒙学班里来了个新同窗,学童们都好奇不已。在先生将黎池带进来时起,就悄悄咪咪地偷看他,同处一个课堂的童生班和秀才班的学生们,也在诵读的间隙,时而投过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小学童们是年幼天性作祟,好奇心天然旺盛,这才对新同窗黎池好奇不已。 另两个班的学生们年龄多在九十岁至十七八岁,多已明智懂事,也就想得更多、听得也更多,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多多少少也听过一嘴大人们夸奖小池子的话,现在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了,那部分心性还未完全成熟的大同窗们也忍不住瞄几眼黎池。 黎池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未在意,也不显局促,转头对共用一张桌案的同桌一笑,笑得真是又甜又软“我叫黎池,你呢” 同桌是一个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的、精瘦精瘦的瘦小孩,不同的是别人是?瘦,而他是黄瘦,看着病病弱弱的,不如?瘦小孩健康。 此刻面对长得白胖可爱、笑得又甜又软的同桌,黄瘦小孩顿感局促,藏在桌案下的手捏搓着衣摆“我,我叫黎炎。” “黎炎火字辈的我是水字辈的,比你长一辈呢。” 黎水村的黎家在京城里的四爷爷那支崛起做官之后,就拟定了黎姓二十代以内的排行,这之前祖辈的排行不再考究,自黎池的爷爷也即四爷爷那辈起,前五代的排行遵循五行金木水火土,水字辈的黎池比火字辈的黎炎刚好长一个辈分。 “池叔叔。” 黎池真乖真懂礼貌。“炎侄儿。”按年龄算,他比黎炎小,显然按辈分算他更占便宜些。 真乖真懂礼貌的黎炎同时还是一个友爱同桌的孩子,“小池叔叔,我教你诵读今天先生教的篇章吧。” “那谢谢小炎侄儿了。”池叔叔就池叔叔,又喊什么小池叔叔。 刚刚先生让黎池诵读、却又没有要教他读的意思,黎池也没多问。不管这是给他的考验,还是单纯地考虑欠周到,都没什么问题,仅三字经的话他还是能够简繁对照着诵读出来的。不过现在有侄子同桌帮忙自然更好,也减去了他费力地掩饰生而知之的麻烦。 黎池并不是真正的五六岁小孩,自然不会出现第一天上学时,如坐针毡总想着放学回家的情形。他在课堂上能坐得住,也沉得下心来听讲,这样感觉很快就到了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时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0 第 6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有过一世生活经历的黎池,他觉得如果换个说法来看待黎江的质问,就相当于清华北大在该省的录取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过了录取线,问凭借纯分数过了录取线、且还比他高的堂弟你为什么抢我上清华北大的机会 但在这个重嫡长的宗族社会里,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驾于竞争录取政策之上,还起着决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弃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我们家只有一个人能上族学,结果是你去了,你还说你没抢我的上学机会”黎江的情绪很激动,说着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着沉默,他并没有说过自己没抢黎江的上学机会这话。事实上,一定程度来说,他的确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你抢了我的,就要还给我”黎江揪着黎池的衣襟,使劲地搡了两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几乎站不稳身体,却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个上学机会、是你的” 黎池心里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这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里,出生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问得一愣神,随即说道,“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孙你的大哥”作为大哥怎么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这个宗族社会,家中嫡长子确实要贵重许多,没有所谓公平竞争。但黎池不甘心,“谁说的、是你的” “”黎江被问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说我们家应该是我去上学。”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辈人会开一类玩笑,如以前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现在有弟弟了,就要给你弟弟玩给你弟弟吃,那你还喜不喜欢你弟弟呀 现在看来,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而开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为主。可能说了许多的话 你是家中长孙你爸的长子弟弟们的大哥,要去上学的人当然应该是你 村里的人家都是长子、长孙去上学的,你池弟弟五堂弟是抢了你的位置 小池子读书出息了之后,你这个做大哥的好意思吗 黎江被堂弟的两个问题一打岔,心里翻腾的怒焰降下一些,却还不足以让他取消先前的打算,“你把上学机会还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要把进学机会还给黎江吗 黎池并不想放弃读书,他不想失去晋身士官阶级的机会,就如同前世时,他抢了时任副职的上司正在争取的正职职位一样。那位上司对他也有指点之恩,可那并不能和自己越级晋升正职的事相比,这是影响一生的重大机遇。 在重大利益面前,又不涉及重大道德底线和律法问题时,他黎池一直都不做一朵圣父白莲花。 他黎池有着比黎江更高的读书天赋、更大的科举成功可能性,他是没有理由还回去的,“我不能把这个机会还给你。” 原本怒火有所消减的黎江一听,腾地一下更生气了 先前想着堂弟还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抢了他的上学机会,不知者无罪,结果现在都说清楚了、让他还回来,他竟然拒绝归还简直无赖 “你小池子你是听不懂吗我说、还给我” “不。”黎池很坚决。 “你气死我了你你还给我”黎池面无表情的拒绝,激怒了黎江,对着黎池的脸就一阵咆哮 黎池依旧面无表情,油盐不进。 突然,黎江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黎池的胸肩处,将黎池拍得一个倒仰,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并不平坦的地,硌得黎池的臀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将黎池拍倒在地后,黎江又弯腰抢过去他的书袋。 黎池觉得自己肯定是坐到尖石子上了,臀部蔓延开的疼痛,刺激得他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不会说话时,会靠啊啊的哭声去吸引大人注意,可那时候是干嚎不下雨的哭法。等能说话后,更是连哭相都没露过,更别说掉眼泪了,可现在这是生理性泪水,疼得忍不住哇 黎江看着白白胖胖的堂弟,竟然坐在地上哭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慌了,丢下一句哼这是给你不听话的一个教训之后,就拿着书袋仓皇跑走了。 黎池小孩子的外强中干。 感觉到撑在背后地上的两只手掌传来刺痛,于是抬起手掌一看,果然有几处蹭破了油皮正往外冒血珠。而先前支撑住一部体重量的双手抬了起来,那现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就全压在了臀部 “嘶”黎池疼得直吸气 赶忙伸手一撑、向前趴成一只青蛙状,将臀部解放出来,这才稍缓了疼痛。 缓了会儿之后,黎池尝慢慢爬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在地上找着了硌他屁股的元凶一颗呈三角状的尖锐石子,上面还沾着血色。 看来,他的屁股被戳了个眼儿 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里讪笑着躯壳年轻了三十来岁的同时,莫不是连心智也返老还童了 他刚才面对大堂哥时,只需要像往常所表现的那样,露出这个年岁该有的懵懂神情说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爷爷说送我去上学的,就什么都够了。 六岁的他知道什么才虚六岁的他,有读书的天赋,可于人情世故上到底还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话,之后的争执就不会有,他的臀部也不会见血。 他竟然还和黎江起争执,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为要送小孙子去学堂,黎镖就没和儿子们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来之后,他也索性就决定今儿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里的活儿梳理梳理,下午到时辰后就去迎迎小孙子。 小池子那么小一个,若是走路不稳,摔到田埂下、倒进沟渠里、扑到石头上了怎么办万一嗑到头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么得了 黎镖正想着呢,就看见篱笆墙外一瘸一拐往家里走的小孙子,赶忙就扔下手上正编织的竹背篓,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过准备将他抱起检查一番的爷爷,虚握着蹭伤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头笑着“爷爷,没事,没摔着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农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着长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儿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里其他几个崽子身上,黎镖必定不会这样担心,顶多帮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这白白胖胖的小孙子从小就沉静乖巧,和那四个上蹿下跳的猴儿不同,就没有磕到、碰到过的时候,今儿却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黎镖拉过小孙子查看他的伤处,裤子破了个洞,上面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血迹,“小池儿,可疼吗” “不疼。”过了那一阵之后,就只有细细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孙儿越是懂事地说不疼,黎镖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场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经心疼地直嚷嚷了裤子都戳出个洞了,屁蛋儿肯定也有个洞啊,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连鞋子里都顺着腿流进去好多血,怎么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场的是黎镖,男人的情绪要内敛许多,“不疼就好,爷爷抱你进屋给你看看。” 黎镖避开小孙儿的伤处,将他抱进了他们老两口的屋里,正屋里亮堂,好看清伤处。 “小池子,忍忍哈,爷爷给你脱掉裤子看看伤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爷爷你只管脱。” 黎镖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裤子,就看到小孙子左边的屁股整个血呼啦一瓣,上面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洞的伤口,正在往外沁着血水。 “小池子你躺着别挪动,爷爷去你二爷爷家拿点草药回来给你敷上。”黎镖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动啊,待会儿给你拿药敷好后,过几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爷爷你去吧,小池子不动。” 临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着,黎镖心里又疼又软。“爷爷马上就回来了。” 果然,黎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妇人。 “来来,小池子不怕啊,二爷爷家刚好有现成磨好的止血药粉,爷爷给你撒上去,要不了几天就好了。”黎镖一边走一边拆开纸包,等到床前时就赶紧将药粉洒在了黎池的伤口上。 “唉哟”跟在黎镖后面的老妇人是黎镖的亲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里不小心漏出来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这样了可还坐得起来么唉哟这可怎么是好二奶奶这就去喊你娘回来,她唯一的儿子摔成这样了她怎么能不回来”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转身出门去了。 想回答插不进去话、想阻止没来得及的黎池 “你二爷爷是个能干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镖话到嘴边,又陡然止住了。在孙子面前说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为不太得体,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转了话头,“你二爷爷虽只是给村里的人看个头疼脑热的病,可一身本领却是不错的,撒上他配的止血药粉,你过几天就能好全了。” “嗯,谢谢爷爷。” 黎池这世的这个二爷爷,在附近几个村子这一片,的确算个能干人,能瞧些跌打损伤、头疼发热的普通小病。自己进山采些草药配一配成药,遇上病人后就开上几副,又打了个药碾用来磨一些现成药粉以便应急,药效还都不错。 二爷爷念着亲戚情谊不收诊金,可每次出诊都能带回些东西,不拘是野味山货或菜蔬蛋粮,多多少少都能贴补着家里。 也许是家里过得好了,据说在娘家时还算勤快贤淑的二奶奶,嫁过来后近些年来竟越来越懒散了。尤其还嘴碎,爱道个东家长西家短,黎池现在这个情形,就少不了她在黎江面前碎嘴撺掇的缘故。 “小池子,你怎么就摔着了你的书袋呢”黎镖不相信小孙子是自己摔的,要不怎么连书袋也不见了,定是哪个淘气孩子欺负了他的小孙儿。 “我想早点回家来,走得快了没仔细脚下,脚一滑就跌了个屁墩儿,我当时又疼、又被吓着了,也不知道把书袋忘哪儿去了,对不起,爷爷,我把书袋弄丢了。”黎池可怜兮兮地道歉。 小孙子都伤成这样了,黎镖哪里忍心责怪他丢了书袋。刚满六岁的小孩子而已,小池子又不像其他几个孙子那样,从小摔摔打打着长大的。跌跤后又疼又吓的,忘了捡书袋也情有可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1 第 6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池不再继续抄书,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科举上。 专研、精研科考内容,即使四书五经及其译文都是统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几遍后,又还是将族学里和村里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又与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证,以求达到融会贯通。 每天一篇策问、一首诗或赋的习惯也在继续坚持,等到年底的时候,黎池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中稍有些深意、可能会以策问形式出题的句段都写了一遍,各种类型和主题的诗几乎都已涉及到。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他爹的这一番交待来历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严大姐心无鬼胎,就显得他爹礼貌亲和,若她心怀鬼胎,也起到了震慑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电转间,神色无异,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嗨,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总怕亏着了他们,严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说住一晚,就多住几晚住到县试放榜后再说就是,那些赶考的学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时候去的,也不会有房空出来,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这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严大姐了”黎棋感激不已地谢道。“既然严大姐这样说,那就厚颜麻烦了,只是却不用住到县试放榜,只麻烦到三天县试考完就好。” 也不知严大姐是听出了话中的深意、依旧行个善行,还是没听出、仅因热情好客而邀请他们由住一晚到让他们住到县试放榜那天的,不管怎样看着不像是个歹人。 “多谢严伯母。”黎池上前一步,微笑着拱手行礼道谢。 严大姐看着面前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学子,连忙上前扶直行礼的黎池,笑得眼睛眯眯的,“唉哟,举手之劳,可受不得小公子的大礼。” 黎棋看着有礼有度的儿子,心中很是欣慰满意,“应该的、应该的严大姐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嗨,我们也别在这大路上谢来谢去的了,还是快随我走吧,从这走到我家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早点到也很好让小公子早些歇息养养精神。”严大姐笑着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果然,一行人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东衙坊地界。 黎池抬头看了一眼坊门上写着的东衙坊三字,心想这坊名该是来自县衙以东的地理位置。 进入坊中,严大姐在前面领着路,一边走一边和黎棋说话,不时又和两旁相识的人家打招呼,遇到相熟的人还会多说两句,看得出来她在坊中的人缘很好。 又走了片刻,在一处立着石狮子的门前停了下来。严大姐上前轻扣铜环叫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娘亲,你回来了” 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2 第 6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四宝店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几栋二层高楼之一,青砖黛瓦的木石建筑,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韵致和书香气。 走进四宝店,打眼看过去,半遮半掩的竹帘后面,靠墙三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堂中还摆着几个书画缸,缸中放着不多不少的卷轴,就如整个四宝店的布置一样不多不少,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感觉空旷,恰恰好的布置,刚刚好的雅致和书卷气。 黎池正欣赏着店中布置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处”四宝店在浯阳县店的掌柜姓徐,人称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进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觉。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两一进店,他就察觉到了,而他之所以没叫店中书童、而是亲自去招呼,是因为好奇两个客人中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气度。 两人看着应该是兄弟,年纪大的哥哥并无甚特别。倒是较小那一位,虽未着绸缎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间却舒缓从容,整个人的形态间都透出淡然儒雅。这样的气度若出现在一个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身上,则无可探究,可却出现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张脸长得俊秀雅致,可却无法忽略他肉呼呼的两颊,看年龄和外貌都还是个小童,可却有着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徐掌柜想着反正现下手中无事,于是就亲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听见有人招呼,转过头就看见正走上前来的掌柜模样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脸盘微胖蓄着黑胡须,整个人既有商人的和气生财、又有读书人的温和儒雅。 “劳烦掌柜了,烦请看看这书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书递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过书翻看起来,片刻后合上书,“字是好字,这一笔台阁体写得非常好,我在浯阳县还没看到过写得这样好的。书也无字句错漏,只是装订稍有瑕疵。论语我们店里卖500文一本,可收书的话是没这个价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过奖,我这字只勉强能看罢了,书也是在下自己尝试着装订的,只起个防止散页乱页的作用。只不知收这书的话多少钱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价格怎么会这样低黎池一听掌柜说的价格,心中惊诧不已。除去纸、笔和墨的耗费,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远。 站在一旁的黎江闻言,惊讶地出口问道“怎么收的价格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过抄书挣钱的事,可现在他们出纸抄书和留押金拿纸回去抄书,价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对于黎江的询问并无异色,笑着答“我们四宝店在很多府县都有,有着自己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卖的如论语这样的官定科举用书都是统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摊下来也会相应降低些,收书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纸笔墨回去抄写,一本论语是150文笔墨费,你这书因是自己出的纸笔墨,补上40文后,你的字写得好、或许会有学童买回去做字帖临摹用,就再多给20文,刚好凑个整数。” 听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叶障目,竟没去考虑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印刷术。 四宝店既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又有印刷作坊,书籍的产销都可以一条龙解决,节省的成本可不止一点点。甚至抄一本论语能给150文的报酬,都感觉是在接济和交好读书人,否则论语这样销量大的书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会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论语卖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羞恼得转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转,继续问道“掌柜,那你们这儿可有售卖量不大、开版印刷不划算的书,这些书需要抄写吗” “这样的书是有的,例如话本、诗词、杂文等,鄙店幸得笔者们踊跃投文,店里每月总要出几本这类的书。因无法预知书籍摆上架后的售卖情况,只能先手抄几本摆出去试卖一段时间,若卖得好才会开版印刷。我们店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书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笔墨费根据篇幅长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兴趣” 黎池并不准备抄话本这类的书。他抄书的初衷是为了拓展阅读面,或者巩固所学知识,若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去抄写话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写话本类的书并不能对他的科举之路有很大帮助,那他宁愿忍着穷专心精研科举书籍,等考出功名后挣的钱、比现在荒废科举去抄书挣的钱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还有其他类型的书需要手抄的” 徐掌柜看面前这人通身的读书人气派,略一思忖,就想到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经济拮据的读书人一样,既想挣钱又不愿耽误科举。 “倒是还有一类,律法和史书。这类书不如科举书好卖,有时一年甚至两三年都卖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圣人新编纂印发了资治通史和燕律,官员们有圣人赏赐,富商和书香人家还是要自己买的。我们四宝店也印刷了一版卖过了,可偶尔也还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两三个月就能卖出去一套。可开版印刷就不划算了,只好手抄。” 史书和律法,正是黎池计划扩展阅读面的书类中排在首两位的,是比四书五经更加理想的抄写内容,毕竟四书五经他早已记熟并能默写出来,再多默写几遍收效也不大,现在哪里比得上史书和律法对他的作用。 “掌柜,你看这样可好我自出纸笔墨,等抄写完成后我拿书籍售价的八成。” 论语售价500文,售价八成即400文。黎池现在依旧准备拿售价的八成,和原先的计划一样,甚至因为史书和律法书的重要性,他还愿意降低分成。 徐掌柜两根手指捋着胡须。店里不出纸笔墨,得售价的两成,这就和寄卖差不多,只是还需要店里进行装订。 “公子的想法可行。这就和公子抄的书放在我们店里寄卖差不多,只是拿来店里寄卖的书画都是装裱好了的,公子手抄的两套书要想卖出去且不被查罚,必须要由四宝店进行统一装订,毕竟史书和律法书不同于其他书。装订费三两,这是要从售价里扣去的,通史对外售50两一套,售价只算47两,燕律售15两一套,同理售价算12两。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在下黎水村人黎池,这位是我堂哥黎江,今日身上没带足够的银钱用以质押,改日我这堂哥会带着押金过来取样书,待我抄好后还是由他送来。”四宝店定既然有专门装订书册的人员,装订费用也就要不了三两。可他若自己找人装订好再拿来,麻烦不说、外面的要价也不一定比三两银子低,而且自己装订的就相当于盗版,卖不出去不说或许还会被官府查罚,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三两的装订费了。 听黎池说完,徐掌柜笑容大增,拱手道“原来是黎侍郎的族人,幸会幸会,免贵姓徐。既然这样,黎公子就不用付双倍押金,只按照售价付就好。我这就写个便契,权作凭证,也好让黎公子放心抄写,免去担忧抄好后、我们却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徐掌柜,幸会幸会。徐掌柜做事周到,有坦荡君子之风。”黎池回了一个拱手礼。 徐掌柜喊过来店中的一个书童,吩咐他去准备纸笔,然后移步到一张书案前,提笔很快写好一份便契交给黎池。这便契就跟借条一样,不像田契和宅契这类契书需要到官府去备案并记录到户籍黄册上,只需在上面写明二人的交易内容就好,以后拿出来对质也是有效用的。 便契写好后,三人顺便就围着书案坐下,又客气地交谈了一小会儿,随便谈两句店中的某本书,再说两句有关这书的轶事,还谈了两句黎江想知道的纸张生意,纯粹是交际场上无话可说时随意找的话题,并无多少实际内容。 黎池今世还是第一次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交流会、餐会上的交际场,交际场的应对技巧许久不用有些生疏了,不过聊下来也还顺畅没有尴尬冷场。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今天还要赶回村去,也该说告辞了。”黎池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徐掌柜觉得和黎池聊得还算开心,对面的人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而像是一个同龄人。这种感觉少见,可他还有些事要做,这感觉还不至于让他抛下事务挽留他再聊一会儿。“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以免黎公子回去太晚令尊令堂担心。” 徐掌柜将黎池送到门口,拱手作别,“黎公子慢走。” 黎池拱手回礼,“告辞,来日再叙。” 黎江也跟着微微弯腰,以作道别。 很凑巧,黎池和黎江从四宝店出来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正准备去找他们的黎河和黎湖,于是又一起往城门走去。 路上凑巧碰见了走街串巷的卖糖人,黎池拿出小溏子托付给他的一文钱压岁钱,买了一小纸包麦芽糖揣在怀里。带来的那本论语并没有以250文的价钱卖给四宝店,不太划算,黎池准备揣回去交到族学里去,新升入童生班的几个学生还没有书。 黎湖激动地接过话去,“每个月8两啊,一年就是96两啊算一算,抄写燕律比抄写通史划算,前者一个月才能得3两,后者一个月却能得8两,我也想去抄燕律了” 黎河也激动地附和,“只要我抄三个月的燕律,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整年的田地收入了,我也要抄” 重生后几乎还未黑过脸的黎池,闻言脸沉了下来仿佛寒霜加面,声音也冷了,“你们两个是抄不了燕律的,字写得像鸡爪子刨的,即使你们抄三个月也抄不出三本来,你们还是安心读书练字吧,别三心二意地想一出是一出,要想挣钱等考出功名了还会比现在少赚不成” 黎河和黎湖走在黎池后面,还没看见自家堂弟已经黑下来的脸,可光听声音也感觉得出弟弟生气了,于是非常乖巧识时务地承认错误。 黎河“是是,小池子说的对,等我们的字练好后,再在不耽搁读书的情况下抽空帮忙抄书,我们再来一起承担养家的重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3 第 6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在此之前,黎池早已将自己拾掇整齐。一身天青色烟雨图的书生服这是他最好的一套衣裳了,广袖长袍、纶巾绦带,颇有少年书生的儒雅飘逸、俊美风流。 对待这次拜访,黎池的态度不可谓不郑重。 互相见过,黎池打过招呼后,就和严瑾一起往四宝店步行而去。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对待这次拜访,黎池的态度不可谓不郑重。 互相见过,黎池打过招呼后,就和严瑾一起往四宝店步行而去。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4 第 6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只是我们黎水村向来是娶妻娶贤,我们家又有三个读书人,以后会如何虽尚未可知、但多半会慢慢变得更好,那到时我的媳妇儿,身为一家长媳、弟兄长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里小气,所以还一直在找呢。” 黎江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表情时而自信满满、时而烦恼无奈,真是认真得可爱。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畅笑道,“呵呵,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试考完,我若考中个秀才,到时你兄凭弟贵,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读书人家里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凭夫贵和母凭子贵我都听说过,倒是第一次听说兄凭弟贵的。”黎江并不在意堂弟脸上比平时要格外灿烂的笑容。 “虽是牵辞附会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间的情义深厚,但也不会薄多少的,怎么就不能兄凭弟贵了” 黎池前世时桌面朋友不少,桌下挚交也有好几个,这世虽还没有挚交,可亲的、堂的兄弟们不少,兄弟之间互相扶持也是应有之义。 “哈哈那好,我就指望着兄凭弟贵的时候了” 县试考完后一时无事,父子叔侄三人也就胡天海地聊起来,黎棋聊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黎江聊他的雄心壮志,黎池则静静聆听着,不时递一两句话附和他们,也还算聊得非常火热。 黎镖在昏暗下来的天光中,怔怔地看着孙子黎池。 “小池子你说的可行,大河大湖你们两个先跟你池弟弟学着,反正我听过几耳朵后觉得,小池子和先生讲得也差不多。等家里日子好过些后,就送你们去专门地读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5 第 6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他刚刚转着挑号房的时候,发现有那么二三十个号房里的书案和条凳和其他的不一样,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缺个角、有个洞,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6 第 6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古代封建社会又是宗族社会,宗族社会重嫡长,嫡长子才是肩负家族兴衰重任的人。世俗定例中,分家产时长子占大头,长子供养老人,长子居家中正房 诸多陈规都表明一家长子的地位和重要性,因此虽袁氏可以任性地说直接把进学名额给黎池,一家之主的黎镖却不能附和。 黎桥是家中长子,孙子黎江是长孙,若不是小儿子家的黎池显现出了读书的天赋,这个名额毫无争议是黎江的。 但同时,大多数情况下,宗族社会中的长子在享受诸多特权的时候,也被培养出了家族责任感,有着牺牲小家利益而站在家族大局上做决策的觉悟。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苏氏顺手拿了个小板凳,挨着袁氏坐下,也不说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小池子要去读书了那为了让娘当状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也要他努力读书的。” 婆媳两又说了些赶场轱辘话,两个人都高兴得很。 跟在后面的二儿媳赵氏跟自家男人一样事不关己,内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聪明,小池子去读书才更可能读出个名堂,到时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大儿媳王氏,则木着张脸没说话,进屋之后就拐弯进了自家屋里。 北边的三间黄泥青瓦的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左间住着黎镖老两口。剩下的右间就住着长子黎桥一家四口,房间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住着江河两兄弟,里间住着黎桥夫妻。 王氏拐进里间,一屁股坐在她陪嫁来的红木箱子上,沉着脸翻出箱子里的几套衣裙,然后又慢慢地抚顺褶皱,又重新叠整齐 正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脸色,热烈的气氛有一瞬的冷却。 黎桥看着王氏一句话不说地就回了屋,只说“一个冬天没怎么动弹了,今天陡然去费力地耙地,可能是累到了。” “她一向不像老二家的能当个男人用,累到了也是正常的。”袁氏接过大儿子的话顺着说道。一家人在一起过,就不能事事较真,要能装得了糊涂。 今晚这决定没错,也没人刻意偏心,可眼下看着毕竟还是大儿子家吃亏了,难道还不准她不乐意吗且表现得也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吧。 王氏显然不乐意的姿态,到底还是给厅里热烈的气氛淋了一瓢凉水。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有儿媳妇们站起身,去舀热水给小崽子们洗手洗脚洗脸,洗完后就顺手把小崽子塞到被窝里去。 黎池虽然白天在小菜圃里写写画画了一整天,身上却没沾上点泥土,依旧白白净净的一团。 在旁边盯着黎湖和黎海两兄弟洗脸洗脚的二伯母赵氏,看一眼白白净净的黎池、以及洗好了还是清清凉凉的一盆水,再自己这边看看还没洗脚呢就已经浑黄的一盆水,真是哪儿哪儿都是气 “你们两个看看看看你们池弟弟一身多干净,再看看你们两个泥猴子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 黎湖“看了看了” 黎海“小池子干净你认小池子当儿子啊” 二伯母赵氏“你谁稀罕你这个儿子啊我巴不得要小池子当儿子呢” 黎海“可惜三婶舍不得给你,呵呵。” 赵氏 黎池虽然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母子。 苏氏意思意思地劝了两句,“大海,你怎么这么能气你娘呢”“孩子们还小,你犯不上生气。” 虽没能化解争吵,也算尽了劝解的心意,于是苏氏把儿子脱下的小鞋子支在墙边晾着后,就抱着光脚丫子的儿子回了西边的黄泥蓬草房。 苏氏把儿子放进被窝,“小池子,你过几天要去读书了,高兴不” 黎池看着竟惊喜地坐了起来,黑溜溜的一双眼看过来,“去读书去族学里读书吗” “是啊,去族学读书,里面还有三十多个同窗玩伴呢,高兴不高兴” 一向乖巧沉稳的黎池,今儿竟高兴得拍巴掌了,“高兴好高兴那我什么时候去是明天去吗那我要早早地睡觉了,明天要早起” 苏氏揉揉儿子散了垂髫的毛茸茸脑袋,想着平日里再乖巧懂事,到底也还是个今天才满六岁的孩子,真高兴起来还是会像平常小孩一样拍巴掌。“不是明天就去学堂,要等你爷爷去找秀才老爷问过之后,才确定是哪天去。” “哦。”眼看着满身高涨的兴奋降下去了一些,不过黎池还是仰头笑眯眯地说,“那我还是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为以后去学堂做准备,书袋呀,毛笔呀,砚台呀好多呢,都要准备着。” “唉哟,娘明天就给你缝一个书袋,不过笔墨纸砚呀这些都不用准备,族学里头有现成的直接取用就好。” “喔喔这样啊,那我睡了,明天早点起来。” 苏氏看儿子竟是兴奋得没听懂明天是不用早起做准备的,心里直暗暗发笑。明早儿子还不一定能早起成功呢,就算早起了也无碍,也就没去纠正他的话。 看看被窝里乖乖躺平闭眼努力早睡的儿子,苏氏给他掖掖被角,起身出门回屋了。 身后的小床上,乖巧躺平早睡的黎池睁开眼,从被子里拿出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地看着窗纸间透进来的莹白月辉。 独木难支,受了大伯家的恩惠,得了堂哥们的支撑照应,以后他自然会有所回报。往亲近了说,这是互相扶持的亲情,往疏远了说,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西厢的另一间屋里,黎棋和苏氏在临睡前,说起小话。 “我们小池子以后肯定是会有出息的,到时再照应他堂哥一些也不在话下,只是,看着大嫂像是不高兴呢。” “换你你能高兴大嫂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就当不知道,等小池子有出息后她也就没有意见了。且我们黎家可不像其他村的一些人家那样,就没有女人骑到当家男人脖子上撒屎撒尿的,大哥都已经决定了,大嫂还能有什么话说。” 黎水村的黎家虽说也是靠耕种为生,但到底自诩和一般粗鄙农户不一样,就比如家中男人决不能让女人骑到头上,黎家人在娶媳妇时先多方打听后,再才请媒人上门去说和,性子泼辣的绝对不要二嫂平日里只是咋咋呼呼脾气急躁了一点,远说不上泼辣,娘都还后悔说看走眼了。 黎家不娶泼妇的同时,黎家男人也还算尊重妻子,因此也不愁没有好闺女嫁进黎水村。 苏氏能嫁进黎水村,首先她就不是一个泼辣的女人,然后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时自然不会因为女人的立场,去和自家男人争个高低,她能让自己成为这个小家的实际当家人,也能让黎棋认为他是当家的男人。 苏氏一边帮着给黎棋脱外衣,一边附和“也是,大嫂一向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应该不会当面说出不满来,那我就当不知道吧,忍着等到小池子长大有出息后就好了。” 黎棋坐到床沿上,“你这样想就很好了,虽说等小池子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消了大嫂的不满,可现在我们还是占了大哥家的便宜,你在平日里多让着些大嫂。” “我知道的。”苏氏也脱了外衣上床,比起让自己的儿子去读书这个大好处,只是平日里言语间让着大嫂一些,那是再划算不过了。 夫妻间的睡前小话说完,也就身穿里衣睡下了。 而此时的北面正房里,把两个小崽子洗好安置下后,也有了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 “你刚刚的样子摆给谁看的”黎桥看着木着脸又重新坐回红木箱子上的媳妇儿,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王氏将衣服一下摔在箱子上,转头看着黎桥。 “摆给谁看摆给”一时间,王氏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摆给谁看的了。摆给公公婆婆看的吗,还是摆给老三两口子看的好像都不是。婆婆说的没错,老三两口子生了个比自己儿子聪明的儿子也没错。 “摆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去装什么大度心软,把进学的名额给三弟家,我们大江不就能去上学了” 黎桥打量了王氏几眼,也是深觉哭笑不得,他这婆娘哟平时话少心又软,吵架时都赶不上还嘴,等到事后才琢磨出几句当时我就该这么回骂她、谁还不知道她呀,只知道说些表面光的话。 现下兴师问罪吧,也只知道怪他,都不说几句三弟家怎样、小池子怎样,她其实也知道选小池子是正确的、也是必然的。“你呀脸色摆了也就摆了,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至少也让人知道了我们让出的这块肉,是从我们身上生生割下来的” “嗯,睡吧。”王氏站起身来,神情里的不舍转为颓丧。 “睡吧。” 一夜静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说要早起的黎池就已经醒了。家里的大人也才刚起,还没出门到田里去。 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黎镖,看见了西边屋里钻出来的矮胖一团,“小池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娘说我要去读书了,我要早起做准备。”黎池摸着黑,颠颠地往爷爷的方向跑去。 “看来小池子是真喜欢读书呢”小孙儿这样喜欢读书,他对长子和大孙子的这颗愧疚的心也稍微好受些了,至少看着小孙儿的确是根读书的苗子,而昨晚的决定是没错的。 “嗯嗯,小池子好喜欢读书”黎池抱住爷爷的大腿,仰着头认真地说,“爷爷,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像京城里的四爷爷一样考进士、当大官” “唉哟,小池子真有志气不过你奶奶可是指望着当状元奶奶呢,你不但要考中进士,还要高中状元才行呢。” 小孙儿有志气是好事,但他也听说过进士有多难考,族长只考了个童生,族学里的先生也只考了个秀才不过小孩子嘛,要顺着他哄哄,小孙儿能考中个举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7 第 6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河和黎湖也是他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没开始识字读书也就罢了,那是没起那个心思、没指望过。可都已经开始读了,且读得虽比不上小池子却也不错,现在让他们不读了,就是生生斩断他们的指望。 “爷爷,堂哥他们能读书是好事,我也想尽自己一份心。”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会因为其他事分心,而耽搁读书的。” 黎镖已经看清他这孙子了他并没说不再管两个堂哥的事,那必然是还要操心的。“唉小池子你啊切记不要耽搁你自己读书。” “我与你大伯、二伯和亲爹,都还年轻着呢,我们虽不会什么手艺,却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就商量着在年底前,去县郊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来种,这样明年家里也多个进项,慢慢积攒吧” 黎池两世都出生在贫农家庭,深知农民的无奈和困难。以种田为生,并不似想象中种田文里那样的诗意,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再等等吧,也许就有办法了呢” “嗯,这都是年底的事了,说这些还早着呢。”其实也不早了,过几天端午节一过、再有个二十几天,今年也就过去一半了,一个转眼就能到年底。黎镖心中苦涩无奈,可也只能顺着小孙子的话说。 黎池几年前就决定抄书攒钱,可两个堂哥却不能也抄书??这会耽搁他们学习和做农活,那他就需要另找一些能勉强供他们三个的笔墨花用的来钱路子。 以他们家二十亩地、每年价值约三十两银的出息,再扣去丁税和地税,就只剩下二十五六两银,也就堪堪够一大家子一年混个温饱的。 若不想办法,再过几年兄弟们都长大成丁了,一下子就会多出五个男丁的近二两丁税支出,可维持生计的田地却没增多,到时连温饱兴许都维持不了。 还有紧跟着的事,几个堂哥成丁后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娶妻生子,聘礼、婚房、养家等,这些都需要银子。 若去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不讲究地凑合着过,或许能刚好维持家中生计,在族中帮助下勉强能供养黎池一个人读书。可再多黎河黎湖两个人读书,那必定是供不起的。 在这个时代,挣钱路子其实很少也很窄,一是给人做工,长工或短工,力气活或手艺活。二是自己经商,行商或坐商,自产自销或买进卖出。 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句历史课本上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个社会整体上自产自用、自给自足,商业并不发达,而商业又影响着用工需求,给人做工也不容易。 第一条路子,给人做工。想找到能兼顾家中田地的工作,可能性几近于无,那种好事早就被占满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第二条路子,自己经商。商品呢,肥皂黎池记忆宫殿里的化学知识里倒是有肥皂配方,可在大多数贫民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油星儿的时候,用油脂去做肥皂还不如直接卖肉卖油划算,用诸如猪油、羊油等油脂去做肥皂怕是要被村里人骂败家子,用草木灰不能洗衣服、还是用皂角不能洗头那用植物油然而并没有合适的油料作物。 吃食他前世全靠外卖养活自己,家里人并没有厨艺非常好的,且即使做出来味道不错,也不会有多少人买。附近村子即使是五十多里外的县城里住的也都是些平民,家里存粮都还不一定能吃到来年春天呢,竟然花钱去买外面的吃食吃了是能长寿升仙,还是能十天半月都不用再吃饭 这个时代的顾客群体多是乡绅富商、达官显贵这类有钱的人,而很不巧的是,这些人多集中在那些名城和大城里,黎池所在的府县属于没甚名声又不富裕的地方,商业基础和氛围都很贫瘠。 倒是可以卖肥皂方子,一次性挣他一笔。可是,先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横财不是那么好得的,容易招人觊觎。利益当前,说不定后面还有多少事呢,到时影响到读书了就因小失大了。 而且,黎池谋算的是长远利益。肥皂等等配方,相比一次性买卖赚的银钱,显然是等他立住脚跟后再去操作、要赚得更多。到时候不仅是银钱方面的利润,还有因此带来的政治上的话语权等多方面利益,都会比现在简单转手卖配方,要划算得多 做工和经商都不行,最后除了抄书的办法外,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缓解家中窘境。 直到三个多月后的夏末初秋,事情才有了头绪。 那天,黎池散学回家路上没有接到弟弟,他爹说小溏子和奶奶伯母娘她们都在家,他就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时,奶奶袁氏带着伯母们和他娘,正在院子里绩麻。二堂哥和三堂哥正看着小溏子,防止他把麻线弄乱了。 在这个时代,丝绸纱锻这些蚕丝织物,只有富裕人家才穿得起,像黎家这样的平民,大多穿麻布衣裳。 麻布有着透气清爽的优点,可一年四季连冬天都穿麻布衣服的时候,这个优点在严冬里也就成了缺点。且麻布粗糙易皱,皮肤稍娇嫩一点就能被刺得满身红痕,直至将皮肤也磨得粗糙耐磨。一天劳作下来,身上的衣服就皱得跟一条梅干菜似的了。 麻布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和黎池前世时人们对纯麻的追捧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黎池身上穿的也是麻布衣服,只是因为要讲读书人的体面,这是他奶奶花费了更多心思织出来的细麻布裁做的。比家里其他人穿的麻布衣服,要舒服些许。是的,家里人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衣服,是家中女眷一丝一缕地织出来的麻布做的。 所谓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就体现在衣食住行可以自给自足,穿的衣服自己织,吃的食物自己种,住的房屋自己盖,出行就全靠自己一双腿。 其他地方的情况黎池虽不知道,但猜想也差不远。 黎水村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每家每户基本都会有一块麻田。每到夏末初秋的时候,就将麻杆齐根割下、剔去叶子,剥了麻皮拢成一捆,抱回家放在水里沤着,沤好后再搓洗、淘去麻皮上残留的胶质只留下麻纤维。晾晒后,再经过绩麻工序将细小麻线并连接成麻线,绩麻的同时还需挽麻即将长麻线挽成麻团。 接着用木架将麻线排成长线,用米浆刷浆让织出后的麻布能稍稍细滑些,不致于粗剌得不能穿上身,此为梳布。再在雨天闲暇或冬天农闲时,用织麻布的织布机将麻线编织成布,最后量体裁剪后缝纫成衣,就是家里人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了。 黎池从出生以来,每年都能见到在夏末秋初那段时间,奶奶袁氏带着两个伯母和他娘,在院子里沤麻、绩麻、挽麻、梳布,年年如此,从无例外。 黎池的心中万千思绪,却也不过在几个闪念间。 黎池走进院子,将两个人都看不住的弟弟小溏子拉过来。 小溏子调皮多动到娘亲苏氏都降不住他,可他却买他哥哥的账。此刻被黎池拉过来之后,就乖巧地站在他哥哥旁边,抱着哥哥的腿,玩哥哥的衣摆,立即乖巧下来。 黎河和黎湖两兄弟纷纷松出一口气,黎河庆幸地说道“幸好小池子你回来了不然我们就看不住小溏子这猴儿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皮。” 黎池对二堂哥笑笑,低头看着抱住他大腿的弟弟,摸摸长着稀黄头发的圆脑袋,“小溏子,你怎么这样皮啊” “不皮我不皮,我听话”两岁的黎溏对哥哥的说法非常不满,奶声奶气地反驳。 正在绩麻的苏氏抬头,嗔怒道“你还不皮你河哥哥和海哥哥两个人,都差点看不住你” 黎溏不依了,抱紧哥哥的大腿,埋头就嘤嘤地开始扭麻糖,对着哥哥又摇又扭地撒娇,“嗯嘤嗯嘤哥哥” 黎池一直都拿小孩子没办法,只得妥协,“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不皮,小溏子不皮好了吧。” 哄好弟弟,黎池给奶奶袁氏打招呼,“奶奶,今年又到收割苎麻的时候了啊,您又得辛苦好一段时间了。” 小孙子,啊是五孙子,这话说得体贴,袁氏心里熨帖极了。“辛苦什么,奶奶不辛苦,每年都要经一遭的事,若是怕辛苦不收麻织布,小池子你明年就要没衣服穿了。” “要穿衣就只能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地织布,要用什么家伙什也只能自己琢磨着去做,不然就没得穿的、没得用的啊。小池子你读书费脑子,听说要多吃鸡啊鱼啊的补补,奶奶就想着啊家里这十几只鸡不够,得再孵个几只鸡养大后给你补补” 电光火石间,黎池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并迅速被捕捉“奶奶,我想到办法了” 正叨叨念念的袁氏被孙子激动的喊声打断,疑惑问道“小池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高兴成这样。” “奶奶您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我想到怎么挣读书练字用的纸墨了”要穿衣就自己织布,缺家伙什就自己做,那没练字的纸张自己造纸不就好了 黎池的芯子里,已经不是热血冲动的半大小伙子了,可是这世以来第一个把他难住的问题此刻终于被解出来,他到底抑制不住地激动高兴 袁氏抬头看着喜形于色的孙子,不禁放下手中的麻线,“小池子,奶奶哪句话点醒你了你想到挣来纸墨的办法了” 院里听到奶孙两人对话的人也纷纷投过来目光,黎河和黎湖的目光尤其灼热。若是真的,他们就能继续读书了,即使考不上功名也能多一项谋生本领。 王氏和赵氏停下手中的活儿,双眼铮亮地看向侄子黎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8 第 6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他们并不知道,这半年来黎池是为什么在焦虑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给他们筹谋着上学的事。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一个时辰后才回来,告诉等在院门外的小孙儿先生让他明天一早就去学堂。黎池听了后,高兴得喜形于色不提。 当天晚上,苏氏在昏黄的桐油灯下,用自家织的麻布给黎池缝制了一个灰扑扑的书袋。黎池高兴地接过书袋,叠好后放在枕边,然后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黎池早早地就起来,跟着家里大人吃完早饭,和爷爷黎镖一起往学堂走去。 一路上,黎镖就跟前世现代时、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众多家长一样,边走边不放心地叮嘱黎池“小池子你在家里时一贯就听话懂事,那到学堂后也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黎池斜挎着书袋,张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颠颠地往前走,“嗯,小池子听先生的话。” “你人小、力气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话肯定是你吃亏,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吗” 像个小鸡崽似的黎池,呼扇着双臂歪歪斜斜地边走边点头应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镖则像只看着小鸡崽离巢的老母鸡似的,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叮嘱,生怕漏掉什么。这么一路走来,感觉很快就到了族学。 黎家的族学占地并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学时就读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谓学舍,就是一间阔长的黄泥青瓦房,在距学舍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间低矮的蓬草顶茅厕,这就是族学的全部建筑了。 随着爷孙两愈加走近学舍,读书声从无到有,听得越来越清楚。 黎镖牵着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闯进课堂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等着。 黎池听话地跟着站在门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门里的情景。 教室里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个长方块,每个方块从前到后每排坐了两人。再观察每组学童年龄,可以得出每个方块里的学生有着不同的学习进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样一所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装着三个年级的学生。 此刻靠门的两组学童正在小声读书,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童,正把脑袋藏在书后面和同窗说着小话。而最里面的一组学生,正由先生领着在摇头晃脑地高声诵读“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黎池在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一番,没找到相关记忆,看来是他前世没有读过或听过的。 正在教读的先生身穿青白色儒袍、头系纶巾,身姿挺直如青松,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本书,浑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 先生踱步行到列尾后,转身回过头,也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黎池两人。 先生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照常教读着学生。等踱步回到排头时,刚好教读完预先计划的章节,便道“你们将先生我今天教读的章节诵读通顺,直至背诵出来,一个时辰后我就再为你们讲解文句深意。” 安排好学生后,先生向门外的黎池两人走来。 黎镖连忙弯腰问候“问先生好”黎池也神情严肃、奶声奶气地问候“问先生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69 第 6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河算了一笔账,“一套资治通史售价按四十七两算,抄一本得八成也就是37两6钱银子,除去笔墨和纸张,至少能得30两,同理抄好一套燕律至少能得8两。都抄好了就能得差不多40两,这可差点就是我们家两年的田地进账了啊” 黎池接过话来,“一套通史共290卷,约300万字,即使每天抄一卷即约1万字,也要抄近十个月,这怕要到明年入夏才能抄完。燕律共三十卷,假使也每天抄写一卷,只需一个月就能完成,所以我预备先抄写燕律。也就是说,没有40多两,只有8两。” 黎湖激动地接过话去,“每个月8两啊,一年就是96两啊算一算,抄写燕律比抄写通史划算,前者一个月才能得3两,后者一个月却能得8两,我也想去抄燕律了” 黎河也激动地附和,“只要我抄三个月的燕律,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整年的田地收入了,我也要抄” 重生后几乎还未黑过脸的黎池,闻言脸沉了下来仿佛寒霜加面,声音也冷了,“你们两个是抄不了燕律的,字写得像鸡爪子刨的,即使你们抄三个月也抄不出三本来,你们还是安心读书练字吧,别三心二意地想一出是一出,要想挣钱等考出功名了还会比现在少赚不成” 黎河和黎湖走在黎池后面,还没看见自家堂弟已经黑下来的脸,可光听声音也感觉得出弟弟生气了,于是非常乖巧识时务地承认错误。 黎河“是是,小池子说的对,等我们的字练好后,再在不耽搁读书的情况下抽空帮忙抄书,我们再来一起承担养家的重任。” 黎湖“是啊是啊,不好总叫小池子你一个人操心家里的事,我们也想分担一些。当然是、是、要等练好字、读好书之后,再挣钱分担。” 黎池怂得一匹。“我抄书也不完全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能够顺便看到更多的书。就像这次通史和燕律,我会先抄燕律,因为它押金较之低些、赚得更多来钱也更快,可等我抄够付通史的50两押金后,还是会去抄通史,哪怕它没那么赚钱。” “因为我想知道当今的律法、以前的历史,科举虽不考史和律法,可这两样却非常有用。知史明法,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甚至是普通人的最基本要求。到时我抄书时,你们也可以趁机翻阅一番,这对我们以后科举甚至是过日子都很有用。” 虽然黎池年纪小是弟弟,可直到前不久黎河和黎湖两人都还在他手下学习,笑闹时还称呼他小池子先生,这让两人对黎池有种天然的敬畏。“好好,到时我一定仔细翻阅。“”我也是,我也要学习小池子你的学习态度” 黎池笑笑,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指望他们自此之后就转变学习态度,毕竟他们是真正十二三岁的少年,玩性未消,需要时不时地提醒,然后才能逐渐养成良好的学习态度和习惯。 黎池兄弟四人经过两个半时辰的步行,终于在天黑前走到了家。 四人吃着家里留给他们的晚饭,一边回答家里人对他们县城一行见闻的问题。 黎池事无巨细地把自己与徐掌柜的交谈复述一遍,还加上了一些当时他自己的想法,围观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说完又把便契拿出来,递给众人传阅完毕,最后交给他娘苏氏帮忙收好。 黎河和黎湖也将他们如何货比三家、买到家里人让买的针头线脑的事,仔细说来,家里人对他们有褒有贬,还传授了一些诀窍。 黎池前世小学是在大山里的村小上的,每天翻山越岭走二十来里路,一天一个来回也有此次去县城的单边路程一样长了。可今天还是他这世以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大约10个小时、来回一百来里路,他现在还是一个虚十岁的男童,即使心理坚韧没在半路上喊累,身体也诚实地给出了反应腿肚子疼、脚疼。 睡前洗漱时,苏氏看到儿子脚底的水泡,就去篱笆墙上掰下来一根野花椒刺,给他把脚底没破的水泡小心挑开,已经破了的就仔细洗干净,最后又给他按揉了一会腿肚子以缓解酸疼。 收拾干净后,黎池进屋倒床就睡,一直睡得第二天上学都差点起晚,脚底的水泡被处理过后过了一夜好转不少,只是穿上鞋子走路时还有些刺疼刺痒。 过了两天,黎江揣着十五两银子那是家中大半的存款,同他爹黎桥一起去县城,交了押金带回了燕律的样书。 样书拿回来的第二天,黎池就选了家中造得纸张中较好的,在他的书案上摆开架势开始抄写。 那一套书可是用家中大半存款换来的,是这个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黎池连洗笔和喝水都不敢在自己的房里,生怕弄湿书册。 家里的其他人也一样,轻易不往黎池房里去、即使找他有事都只在墙外的窗户下喊两声。以前经常粘着哥哥的黎溏也被全家人一起看住了,在书抄完前愣是没让他进过他哥哥的房间。 毛笔虽是软笔,和黎池前世用的钢笔和签字笔等硬笔不同,可写字是唯手熟尔的事,只要用熟了写字速度自然也就上去了,从他散学后到吃晚饭前的这段时间,他能够勉强抄写出一万字。更别说,他连晚饭后都还点灯再抄写一会儿,抄完一套30卷的燕律,最后并没有花到一个月。 只二十三天后,黎江就和他爹黎桥一起,带着抄好的书,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9两6钱银子售价15两减去3两装订费,即售价12两的八成。 黎池继续抄写,又抄好五本燕律送去县城后,徐掌柜让黎江带话说燕律可暂缓抄写。到此时他一共抄写可六本燕律,以他的记忆力已经记住了燕律的内容、甚至可以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把燕律的样书交还后,也就拿回了那15两押金,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年底,黎池抄书总共挣了57两6钱银子。 黎家祭祖的规矩是十四成丁以上的男性族人参加,黎池才十岁就没去祭祖。等大堂哥黎江祭祖回来后,给他讲了祭完祖从祠堂出来时,他爷爷、他大伯二伯和他爹的?N瑟样,语气昂扬地逢人就炫耀。 “我们家小池子年前三四个月的时间,抄书挣了近六十两银子,我们家两年的田地收入全换成了银子都没那么多唉呀,我原先还担心即使有族里资助、都凑不出他读书赶考的银钱,现在啊,我可不担心了” 黎池听后倒没觉被夸得不好意思,反而坦然地跟着笑了一场。 走亲访友年过完后,黎池再次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带上从抄燕律挣的钱中拿的五十两银子,去四宝店交上押金,拿回了资治通史的样书。 一套通史共290卷,最后还是找徐掌柜借了两个书篓才背回来的。 而一开年,黎池进入秀才班就已满一年,再有两年他就要从秀才班毕业了。他并不准备像几乎所有秀才班同窗那样留级,他准备像先生那样真正意义上地从秀才班毕业考取秀才功名,而且是一次性地考取成功。 为此,黎池觉得可以开始准备了。他保持着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在学堂里就解决掉疑问的习惯。除此之外,在询问过先生并得到建议后,他每天散学后固定要写一篇策问、做一首诗或赋。 因为黎池散学后还要抽出时间备考,他花了十一个月即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一套资治通史抄完。 这套书显然不可能像燕律那样,抄写六遍最后都抄得能够默写出来了,他在抄完一遍通史后,又花了约二十天的时间,有选择性地精读了一遍。 托他的好记性的福,他将有代表性、有借鉴作用的精读过的几段历史记了个大概。并在写策问时尝试着活用进去,得了先生一句你能在引经据典之外,又加入用史,圣贤之言外,又有历史为鉴。不错。 在又一个年底到来、距过年只十来天时,黎桥和黎棋陪着黎池一起,将资治通史的样书和黎池手抄的一起背上,去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五十两的押金,以及拿到了除去装订费后、47两售价的八成即37两6钱银的报酬。 抄写通史的37两6钱报酬,再加上抄写燕律所得的57两6钱,黎池抄书的这一年多以来,总共挣了95两2钱银子。除去笔墨纸砚的大约消耗,最后赚了约70多两银子。 他赶考童生试的费用,是挣得足足的了。 年坎儿一迈过去,距离黎池科举下场的时间就又短了一年。 黎池出生于贞文三年的二月初三,一年后即贞文十五年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那天县试开考,而那一天也刚好是他满虚十三岁的生日。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0 第 7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他们并不知道,这半年来黎池是为什么在焦虑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给他们筹谋着上学的事。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1 第 7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外面一片安静,大堂哥没回答爷爷的问话。 大堂哥一直没回答长辈的问话,大伯就又开口训斥道,“你长着耳朵没你爷爷问你话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黎池伸手接过书袋,“没关系。还有,谢谢” 谢字刚落,黎江就转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刚刚看到的大堂哥那张涨红的脸,暗叹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纯的人见了都要脸红。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会羞愧得脸红的岁数了。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被社会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没脸皮的黎池继续趴下,躺平。 而此时厅里的黎镖也在暗叹小池子还是太心软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书袋,就知道小池子的伤和他有关,可小池子还给他掩饰,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兄弟间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样子他们兄弟两已经互相原谅了,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一旦事情被戳破后,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样兄弟两之间就有了隔阂,等以后兄弟两都长大知事了,再想起来就会感到别扭,说不得就影响了兄弟两的感情。而像现在这样,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定等明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时候还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个眼儿,上了药又过去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不能正常行走坐卧,若放在前世的学生身上会请病假不去上学。 但显然这个时代在上学这件事上更加看重,轻易不肯耽搁一天。黎池依旧要去上学,只是没用他自己走着去,黎父找了块废门板来,将他像端菜一样端去了学堂。 而黎江与黎池兄弟两,果真如黎镖所料,当天黎池下学回家后,黎江都没出去玩,围着黎池跑前跑后地照顾他。 过了几天,黎池的伤几乎好全后,兄弟两的相处又恢复如常,且黎江对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几分爱护,黎池也对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后,黎池的学习也步入了正轨。 黎池上学时,每天卯时四刻末早上六点起床,在院子里读一两刻钟的书以复习前一天所学,随后吃完早饭,在辰时一刻或二刻早上七点十五或七点半出发去学堂。辰时四刻末早上八点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三刻钟至四刻钟不等后就休息约一刻钟,直至下午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 在学习进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学班花一年时间学习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三本官定蒙书,若有余力也可学些其他适合蒙童学的书。 学完蒙书后就进入童生班,开始粗学四书五经,先是先生教读、学生跟着诵读直至背诵,再是先生讲解字句涵义,最后学生争取背诵并默写原文及注解译文。若能一丝不苟地做到这些,就可以去试试参加县试和府试,或许能中个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学过四书五经之后,就进入秀才班再读三年。 秀才班学生,继续再深读、精读和广读四书五经,若将这九本书读精、读透了,就可以去参加院试,或许能中个秀才,但却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为,读死书或许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进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辞藻、字体笔迹、文章内涵等等。 虽说后两个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却不代表从这两个班读出来后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还很低,甚至还有不少的学生,在读满三年后还要留级重读,或者感觉读不出什么名堂后,索性就辍学不读了。 自族学开讲这三十多年以来,真正名义上从童生班毕业的,就只有黎家现任族长黎钦。而从秀才班毕业的,也只有现在的族学先生黎槿。 这些年来,族学的教学目标也变了。从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爷爷那样的进士大官,慢慢变成功名随缘就好,更多还是要让族人开慧明智。 黎槿在观察过自己教的这届学生后,就决定暂时不要妄想学生考取功名了,还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场吧。 相比先生黎槿对黎池的信心满满,他自己反而没那么有把握。 黎池觉得他虽然记忆力好,加上特定的记忆方法,所以才能构建记忆宫殿,如此,在识记、背诵和默写方面有着优势。 但他却并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状元了,不但如此,他进大学后,也没在满校的天才里脱颖而出。 即使他能比较容易地就背诵出所学文章,但毛笔字却是要从零练起的,以及若想要脱颖而出、往更高处走,就要有比一般读书人更突出的优势,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读书人更优秀,不仅要学精、学透官定的科举书籍四书五经,还要在这之外拓宽阅读面。 在这个没有写不完的精讲题、模拟题和历年真题等针对性训练题,也没有读不完、背不完的满分范文的时代,只有尽可能地拓宽阅读面以积累辞藻,再辅以新颖而不出格的理念观点做出的文章,才能在众多同类科举文章中让人眼前一亮。 拓宽阅读面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学习和帮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书来看。只用了两年,他就把先生家里的、村里的本就藏量不多的书给看完了。那些书更多是科举相关的,也正是黎池当下所欠缺的。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达到拓宽阅读面的目标。 可在这事上,是急不来的。不仅是贪多嚼不烂的问题,也是经济现状制约,家中支持不了他购进书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挣钱,在看到先生抄书以添补学堂消耗的书册时,黎池就有了一个想法抄书,不仅在誊抄的同时能看书以拓宽阅读面,还能挣钱。 虽然黎池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和勤奋刻苦,让家里人都没说过后悔送他去族学的话,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会是值得的,可若有办法挣钱、改善家境,并为以后赶考存下路费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书挣钱的想法,就开始谋算。想要抄书,就必须将毛笔字练好,字体端正好看、无墨团错漏是必要条件。 因此,黎池在蒙学班读完一年,进入童生班领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练字后,就对练字空前重视起来。 因为族学免费下发的纸张有定数,黎池平时就用毛笔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习字课业时才会写在纸上。 如此,时间一晃眼就是四年后。 黎池在童生班读满三年后,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练的字,同留级秀才班的同窗们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学习和练字之余,黎池也会教兄弟们读书认字。 对,黎池有弟弟了,两年前他亲爹亲娘给他添的亲弟弟黎溏,现在时常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软软地喊着咯咯,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 黎池每天散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路到田间去,把被放在一边爬着玩的弟弟带回家,然后陪他玩、教他认字读书。 家中六个孙辈,每房两个儿子。他们家这种专生儿子的情况,让村里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看着,真是羡慕坏了。 大堂哥黎江已经十四岁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爷爷和叔伯学着侍弄庄稼,以后也好守家立业,不至于守着田产却饿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据黎池观察下来,发现他有着比一般村里娃要强一些的学习天赋。 虽然他会守诺以后多照应大伯二伯家,但却比不上他们自家有出息,这样会显得更有底气。若是二堂哥能考个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的,比他怎么扶持照应都要更有用。 于是,黎池每天都会把当天学的内容教给黎河。因为是在学堂学过的内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务员系统里的,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不差,假设考个资格证当个小学或中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因此他来教二堂哥不是什么难事,教学效果也不差。 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赶,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许是资质差异,二伯家只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说法若勤奋刻苦,以后或许能考个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却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于黎海,他太过跳脱,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根本静不下心读书。黎池暂时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先这样了。 因此家里虽只有黎池一个人在族学读书,可实际读书的人却增加了两个,家里人对此很欣慰,并且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场一试了。那先前计划的只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赶考费用,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多存两人份的赶考费用。 并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练字急需用纸墨。族学中只发给黎池一份笔墨纸砚,就算他再节省,也不够三兄弟用的,总不能让两个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吧,因此黎池觉得他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2 第 7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好爷爷就照着书看看我们小池子写没写错。”黎镖只学了千字文后就没再学了,现在看着书还能通读下来,背诵却是背不完全了。“大江,去屋里把书拿来。” “好的爷爷”黎江嘴里还在答应着,人就已经蹿进了北边的黄泥青瓦房里。 作为家里最大的孙辈,黎江胸中有着一股大哥意气,他这个大哥都才将将把书读通顺,现在小堂弟却撒谎说他已经能默写出来了,那怎么行他可是大哥 黎江拿来了书,歇息着没事做的大伯黎桥、二伯黎林和老三黎父也搬了板凳围坐过来,江河湖海四个堂哥也插缝围拢来,像是看什么稀奇景。 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谢谢奶奶谢谢娘”黎池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亲道谢。 听到这边动静的堂哥们也跑了过来,只比黎池大了几个月的黎海看着眼馋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条三婶、三婶我也要面条娘、娘我也要” 这一串叠声叫得让人脑仁疼 还没等奶奶袁氏说话,厨房里就传出二伯母声音尖利的训斥,“叫什么叫、叫魂啦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吃过面条了” “我现在还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么今天是你弟弟过生日,不是你” “呜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闹再闹看看再闹我出来就是一顿柴火条子抽死你” 黎池对眼下的场景已习以为常,其他人也同样都习惯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训斥吵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两个八仙桌坐下吃完饭后,媳妇儿们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爷们儿和奶奶袁氏就离桌,在椅子板凳上坐着歇息消食。 然后,又谈起了饭前黎池默写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来,看来是真的读背通顺了。”老二黎林说道。 爷爷黎镖看着门外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经教他们三个小的读的,没成想两个哥哥读时小池子听了两耳朵,就能读、能背、还能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 爷爷黎镖的话落之后,屋里就静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他们心里面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一些改变,至于这改变是否划算,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蹲在门外屋檐下的黎池听清了屋里的谈话,却似没听见一样,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后,还是奶奶袁氏开口了,“小池子从小就乖巧孝顺、聪明好学,没人教他就自个儿学会了那一大本书,且他还是文曲星诞辰那天出生的,说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着就是个有造化的。” 黎镖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一个村里都能碰见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满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个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难不成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这么多个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头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没觉得怎样,“我还不知道说话要注意这不是就家里这几个人在吗。虽说这满天下间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们小池子这样乖巧聪明,肯定他就是那个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听墙角的黎池 “照我说,我们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学,而且要尽快地送去,我们小池子这么聪明,晚送去一天就亏了一天。”袁氏知道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就觉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适也最划算。 一百亩的学田出息,只堪堪供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和三十来个学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学里供养出去的,还收不了三十来个学生,因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几个或十多个学生。 而这三十来个还不是每年新进的学生数量,而是族学里所有学生的数量,里面有些是读了好几年的学生,每年新进学生名额不超过五个,且在逐年减少。 五个新进名额,适龄进学的却有四五十个不止。因此今年春节开祠堂祭祖的时候,就定了每家只能有一个进学名额。 黎镖这一房,有黎桥、黎林和黎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育有江、河、湖、海、池五个儿子,五个孙辈,却只有一个进学名额。的确黎池从小就显得更加聪明好学一些,可这个名额若直接就给黎池了,不说几个还不明事的孙子会不依,就是黎桥和黎林两兄弟心里也不得劲。 黎镖沉思着,黎桥和黎林也没开口,黎棋作为黎池的爹也不知道怎么说。娘提出的让自家儿子去上学,拒绝吧不舍得,接受吧,又占了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的便宜,他只好沉默不说话。 但同时,大多数情况下,宗族社会中的长子在享受诸多特权的时候,也被培养出了家族责任感,有着牺牲小家利益而站在家族大局上做决策的觉悟。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3 第 7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古代封建社会又是宗族社会,宗族社会重嫡长,嫡长子才是肩负家族兴衰重任的人。世俗定例中,分家产时长子占大头,长子供养老人,长子居家中正房 诸多陈规都表明一家长子的地位和重要性,因此虽袁氏可以任性地说直接把进学名额给黎池,一家之主的黎镖却不能附和。 黎桥是家中长子,孙子黎江是长孙,若不是小儿子家的黎池显现出了读书的天赋,这个名额毫无争议是黎江的。 但同时,大多数情况下,宗族社会中的长子在享受诸多特权的时候,也被培养出了家族责任感,有着牺牲小家利益而站在家族大局上做决策的觉悟。 黎桥明白他爹的顾虑,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娘说的有道理,是该尽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纷纷看向黎桥。 黎棋看着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黎桥也不会再表现出抠索不舍的小气样子,“小棋子,我们可是留着一样血的亲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动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着,却是事不关己。不论哪个侄子占了这个进学名额,对他来说都没甚差别,反正都轮不到自家两个只知道调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个侄子若是读出个名堂了,他都是一样的沾光。 黎镖也眼带赞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镖。虽说大孙子大江看着不像是蠢笨人,可却不像小孙子小池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让小池子去读书才是最有把握的选择。而大儿子能不徇私地选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里的长子,还是有担当的。 “我这个大伯是看着小池子长到这么大的,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真是比那小棉袄闺女还贴心,俗话说三岁看老,想必他长大后也会是个厚道孝顺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应是不会漏了我们这两个伯伯的孝顺的,外顺便拉几个堂哥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都这么慷慨地将进学机会给了自家儿子,黎棋自然也不会吝啬承诺“大哥说的哪的话进学机会多珍贵,小池子日后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亲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大哥的我也没给小池子添个弟弟妹妹,他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侄子们照应的地方多着呢,到时回报他几个堂哥那都是应有之义。” 既然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也都说开了、说好了,黎镖也就不再顾忌担忧,“的确,独木不成林,兄弟间就要互相支撑,眼看小池子是个温良知恩的,你们现在对他多加扶持,以后若是他出息了,你们的好处还多着呢。” 袁氏眼看着小孙儿进学的事情已经定下,心里也就高兴了,“什么若是他出息了,我们小池子眼看着是肯定会出息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做状元的爷爷、状元的大伯、二伯和亲爹吧” 黎镖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这一眼没甚威慑作用,“状元的奶奶可都是端庄威严的诰命夫人,就没你这样碎嘴说大话的。” 袁氏哼了一声,噘嘴扭头看向门外屋檐下的小孙儿,没有回嘴。 三个儿媳妇收拾完厨房回来,走在前面的三儿媳苏氏迈脚进屋,笑着逗趣“刚只听了爹的半头话,像是说娘成了状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着三儿媳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个耳聋的我盼着小池子读书考了状元后当个状元奶奶,你爹在说我配不上呢” 苏氏顺手拿了个小板凳,挨着袁氏坐下,也不说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小池子要去读书了那为了让娘当状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也要他努力读书的。” 婆媳两又说了些赶场轱辘话,两个人都高兴得很。 跟在后面的二儿媳赵氏跟自家男人一样事不关己,内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聪明,小池子去读书才更可能读出个名堂,到时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大儿媳王氏,则木着张脸没说话,进屋之后就拐弯进了自家屋里。 北边的三间黄泥青瓦的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左间住着黎镖老两口。剩下的右间就住着长子黎桥一家四口,房间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住着江河两兄弟,里间住着黎桥夫妻。 王氏拐进里间,一屁股坐在她陪嫁来的红木箱子上,沉着脸翻出箱子里的几套衣裙,然后又慢慢地抚顺褶皱,又重新叠整齐 正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脸色,热烈的气氛有一瞬的冷却。 黎桥看着王氏一句话不说地就回了屋,只说“一个冬天没怎么动弹了,今天陡然去费力地耙地,可能是累到了。” “她一向不像老二家的能当个男人用,累到了也是正常的。”袁氏接过大儿子的话顺着说道。一家人在一起过,就不能事事较真,要能装得了糊涂。 今晚这决定没错,也没人刻意偏心,可眼下看着毕竟还是大儿子家吃亏了,难道还不准她不乐意吗且表现得也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吧。 王氏显然不乐意的姿态,到底还是给厅里热烈的气氛淋了一瓢凉水。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有儿媳妇们站起身,去舀热水给小崽子们洗手洗脚洗脸,洗完后就顺手把小崽子塞到被窝里去。 黎池虽然白天在小菜圃里写写画画了一整天,身上却没沾上点泥土,依旧白白净净的一团。 在旁边盯着黎湖和黎海两兄弟洗脸洗脚的二伯母赵氏,看一眼白白净净的黎池、以及洗好了还是清清凉凉的一盆水,再自己这边看看还没洗脚呢就已经浑黄的一盆水,真是哪儿哪儿都是气 “你们两个看看看看你们池弟弟一身多干净,再看看你们两个泥猴子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 黎湖“看了看了” 黎海“小池子干净你认小池子当儿子啊” 二伯母赵氏“你谁稀罕你这个儿子啊我巴不得要小池子当儿子呢” 黎海“可惜三婶舍不得给你,呵呵。” 赵氏 黎池虽然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母子。 苏氏意思意思地劝了两句,“大海,你怎么这么能气你娘呢”“孩子们还小,你犯不上生气。” 虽没能化解争吵,也算尽了劝解的心意,于是苏氏把儿子脱下的小鞋子支在墙边晾着后,就抱着光脚丫子的儿子回了西边的黄泥蓬草房。 苏氏把儿子放进被窝,“小池子,你过几天要去读书了,高兴不” 黎池看着竟惊喜地坐了起来,黑溜溜的一双眼看过来,“去读书去族学里读书吗” “是啊,去族学读书,里面还有三十多个同窗玩伴呢,高兴不高兴” 一向乖巧沉稳的黎池,今儿竟高兴得拍巴掌了,“高兴好高兴那我什么时候去是明天去吗那我要早早地睡觉了,明天要早起” 苏氏揉揉儿子散了垂髫的毛茸茸脑袋,想着平日里再乖巧懂事,到底也还是个今天才满六岁的孩子,真高兴起来还是会像平常小孩一样拍巴掌。“不是明天就去学堂,要等你爷爷去找秀才老爷问过之后,才确定是哪天去。” “哦。”眼看着满身高涨的兴奋降下去了一些,不过黎池还是仰头笑眯眯地说,“那我还是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为以后去学堂做准备,书袋呀,毛笔呀,砚台呀好多呢,都要准备着。” “唉哟,娘明天就给你缝一个书袋,不过笔墨纸砚呀这些都不用准备,族学里头有现成的直接取用就好。” “喔喔这样啊,那我睡了,明天早点起来。” 苏氏看儿子竟是兴奋得没听懂明天是不用早起做准备的,心里直暗暗发笑。明早儿子还不一定能早起成功呢,就算早起了也无碍,也就没去纠正他的话。 看看被窝里乖乖躺平闭眼努力早睡的儿子,苏氏给他掖掖被角,起身出门回屋了。 身后的小床上,乖巧躺平早睡的黎池睁开眼,从被子里拿出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地看着窗纸间透进来的莹白月辉。 独木难支,受了大伯家的恩惠,得了堂哥们的支撑照应,以后他自然会有所回报。往亲近了说,这是互相扶持的亲情,往疏远了说,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西厢的另一间屋里,黎棋和苏氏在临睡前,说起小话。 “我们小池子以后肯定是会有出息的,到时再照应他堂哥一些也不在话下,只是,看着大嫂像是不高兴呢。” “换你你能高兴大嫂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就当不知道,等小池子有出息后她也就没有意见了。且我们黎家可不像其他村的一些人家那样,就没有女人骑到当家男人脖子上撒屎撒尿的,大哥都已经决定了,大嫂还能有什么话说。” 黎水村的黎家虽说也是靠耕种为生,但到底自诩和一般粗鄙农户不一样,就比如家中男人决不能让女人骑到头上,黎家人在娶媳妇时先多方打听后,再才请媒人上门去说和,性子泼辣的绝对不要二嫂平日里只是咋咋呼呼脾气急躁了一点,远说不上泼辣,娘都还后悔说看走眼了。 黎家不娶泼妇的同时,黎家男人也还算尊重妻子,因此也不愁没有好闺女嫁进黎水村。 苏氏能嫁进黎水村,首先她就不是一个泼辣的女人,然后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时自然不会因为女人的立场,去和自家男人争个高低,她能让自己成为这个小家的实际当家人,也能让黎棋认为他是当家的男人。 苏氏一边帮着给黎棋脱外衣,一边附和“也是,大嫂一向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应该不会当面说出不满来,那我就当不知道吧,忍着等到小池子长大有出息后就好了。” 黎棋坐到床沿上,“你这样想就很好了,虽说等小池子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消了大嫂的不满,可现在我们还是占了大哥家的便宜,你在平日里多让着些大嫂。” “我知道的。”苏氏也脱了外衣上床,比起让自己的儿子去读书这个大好处,只是平日里言语间让着大嫂一些,那是再划算不过了。 夫妻间的睡前小话说完,也就身穿里衣睡下了。 而此时的北面正房里,把两个小崽子洗好安置下后,也有了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 “你刚刚的样子摆给谁看的”黎桥看着木着脸又重新坐回红木箱子上的媳妇儿,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王氏将衣服一下摔在箱子上,转头看着黎桥。 “摆给谁看摆给”一时间,王氏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摆给谁看的了。摆给公公婆婆看的吗,还是摆给老三两口子看的好像都不是。婆婆说的没错,老三两口子生了个比自己儿子聪明的儿子也没错。 “摆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去装什么大度心软,把进学的名额给三弟家,我们大江不就能去上学了” 黎桥打量了王氏几眼,也是深觉哭笑不得,他这婆娘哟平时话少心又软,吵架时都赶不上还嘴,等到事后才琢磨出几句当时我就该这么回骂她、谁还不知道她呀,只知道说些表面光的话。 现下兴师问罪吧,也只知道怪他,都不说几句三弟家怎样、小池子怎样,她其实也知道选小池子是正确的、也是必然的。“你呀脸色摆了也就摆了,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至少也让人知道了我们让出的这块肉,是从我们身上生生割下来的” “嗯,睡吧。”王氏站起身来,神情里的不舍转为颓丧。 “睡吧。” 一夜静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说要早起的黎池就已经醒了。家里的大人也才刚起,还没出门到田里去。 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黎镖,看见了西边屋里钻出来的矮胖一团,“小池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娘说我要去读书了,我要早起做准备。”黎池摸着黑,颠颠地往爷爷的方向跑去。 “看来小池子是真喜欢读书呢”小孙儿这样喜欢读书,他对长子和大孙子的这颗愧疚的心也稍微好受些了,至少看着小孙儿的确是根读书的苗子,而昨晚的决定是没错的。 “嗯嗯,小池子好喜欢读书”黎池抱住爷爷的大腿,仰着头认真地说,“爷爷,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像京城里的四爷爷一样考进士、当大官” “唉哟,小池子真有志气不过你奶奶可是指望着当状元奶奶呢,你不但要考中进士,还要高中状元才行呢。” 小孙儿有志气是好事,但他也听说过进士有多难考,族长只考了个童生,族学里的先生也只考了个秀才不过小孩子嘛,要顺着他哄哄,小孙儿能考中个举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嗯嘛状元啊,我努力试试看吧”状元不是那么容易考的,除了实力也需运气与巧合,他也只能承诺努力试试看。 “那小池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在这个晨光熹微的早晨,屋檐下爷孙两人的对话回荡在这个黄泥院子里,后来再回想时,只感叹当初只道是随口说的闲话呢,竟没想到 黎河和黎湖听后,心中亦是震荡不已。虽然小池子几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教他们读书,年前又恰巧碰到族学里的先生后就考教了他们一番,得了句若刻苦些或许是根童生或秀才的苗子的评语,可他们并未当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4 第 7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你一天就知道疯玩现在竟然玩得连饭都不知道回来吃了鸡鸭都知道天黑了要进笼子里去,你作为一个人还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往家里走吗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给你长个记性,让你记住天黑就要往家里走晚饭时候已经过了,饭菜也都吃完了,你今晚没得饭吃,饿一饿长长记性” 大伯黎桥训斥完,大堂哥黎江没有出声,这时爷爷黎镖问话道“你这个书袋哪来的看着像是小池子的那个。” 外面一片安静,大堂哥没回答爷爷的问话。 大堂哥一直没回答长辈的问话,大伯就又开口训斥道,“你长着耳朵没你爷爷问你话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黎池伸手接过书袋,“没关系。还有,谢谢” 谢字刚落,黎江就转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刚刚看到的大堂哥那张涨红的脸,暗叹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纯的人见了都要脸红。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会羞愧得脸红的岁数了。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被社会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没脸皮的黎池继续趴下,躺平。 而此时厅里的黎镖也在暗叹小池子还是太心软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书袋,就知道小池子的伤和他有关,可小池子还给他掩饰,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兄弟间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样子他们兄弟两已经互相原谅了,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一旦事情被戳破后,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样兄弟两之间就有了隔阂,等以后兄弟两都长大知事了,再想起来就会感到别扭,说不得就影响了兄弟两的感情。而像现在这样,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定等明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时候还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个眼儿,上了药又过去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不能正常行走坐卧,若放在前世的学生身上会请病假不去上学。 但显然这个时代在上学这件事上更加看重,轻易不肯耽搁一天。黎池依旧要去上学,只是没用他自己走着去,黎父找了块废门板来,将他像端菜一样端去了学堂。 而黎江与黎池兄弟两,果真如黎镖所料,当天黎池下学回家后,黎江都没出去玩,围着黎池跑前跑后地照顾他。 过了几天,黎池的伤几乎好全后,兄弟两的相处又恢复如常,且黎江对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几分爱护,黎池也对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后,黎池的学习也步入了正轨。 黎池上学时,每天卯时四刻末早上六点起床,在院子里读一两刻钟的书以复习前一天所学,随后吃完早饭,在辰时一刻或二刻早上七点十五或七点半出发去学堂。辰时四刻末早上八点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三刻钟至四刻钟不等后就休息约一刻钟,直至下午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 在学习进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学班花一年时间学习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三本官定蒙书,若有余力也可学些其他适合蒙童学的书。 学完蒙书后就进入童生班,开始粗学四书五经,先是先生教读、学生跟着诵读直至背诵,再是先生讲解字句涵义,最后学生争取背诵并默写原文及注解译文。若能一丝不苟地做到这些,就可以去试试参加县试和府试,或许能中个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学过四书五经之后,就进入秀才班再读三年。 秀才班学生,继续再深读、精读和广读四书五经,若将这九本书读精、读透了,就可以去参加院试,或许能中个秀才,但却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为,读死书或许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进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辞藻、字体笔迹、文章内涵等等。 虽说后两个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却不代表从这两个班读出来后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还很低,甚至还有不少的学生,在读满三年后还要留级重读,或者感觉读不出什么名堂后,索性就辍学不读了。 自族学开讲这三十多年以来,真正名义上从童生班毕业的,就只有黎家现任族长黎钦。而从秀才班毕业的,也只有现在的族学先生黎槿。 这些年来,族学的教学目标也变了。从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爷爷那样的进士大官,慢慢变成功名随缘就好,更多还是要让族人开慧明智。 黎槿在观察过自己教的这届学生后,就决定暂时不要妄想学生考取功名了,还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场吧。 相比先生黎槿对黎池的信心满满,他自己反而没那么有把握。 黎池觉得他虽然记忆力好,加上特定的记忆方法,所以才能构建记忆宫殿,如此,在识记、背诵和默写方面有着优势。 但他却并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状元了,不但如此,他进大学后,也没在满校的天才里脱颖而出。 即使他能比较容易地就背诵出所学文章,但毛笔字却是要从零练起的,以及若想要脱颖而出、往更高处走,就要有比一般读书人更突出的优势,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读书人更优秀,不仅要学精、学透官定的科举书籍四书五经,还要在这之外拓宽阅读面。 在这个没有写不完的精讲题、模拟题和历年真题等针对性训练题,也没有读不完、背不完的满分范文的时代,只有尽可能地拓宽阅读面以积累辞藻,再辅以新颖而不出格的理念观点做出的文章,才能在众多同类科举文章中让人眼前一亮。 拓宽阅读面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学习和帮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书来看。只用了两年,他就把先生家里的、村里的本就藏量不多的书给看完了。那些书更多是科举相关的,也正是黎池当下所欠缺的。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达到拓宽阅读面的目标。 可在这事上,是急不来的。不仅是贪多嚼不烂的问题,也是经济现状制约,家中支持不了他购进书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挣钱,在看到先生抄书以添补学堂消耗的书册时,黎池就有了一个想法抄书,不仅在誊抄的同时能看书以拓宽阅读面,还能挣钱。 虽然黎池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和勤奋刻苦,让家里人都没说过后悔送他去族学的话,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会是值得的,可若有办法挣钱、改善家境,并为以后赶考存下路费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书挣钱的想法,就开始谋算。想要抄书,就必须将毛笔字练好,字体端正好看、无墨团错漏是必要条件。 因此,黎池在蒙学班读完一年,进入童生班领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练字后,就对练字空前重视起来。 因为族学免费下发的纸张有定数,黎池平时就用毛笔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习字课业时才会写在纸上。 如此,时间一晃眼就是四年后。 黎池在童生班读满三年后,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练的字,同留级秀才班的同窗们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学习和练字之余,黎池也会教兄弟们读书认字。 对,黎池有弟弟了,两年前他亲爹亲娘给他添的亲弟弟黎溏,现在时常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软软地喊着咯咯,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 黎池每天散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路到田间去,把被放在一边爬着玩的弟弟带回家,然后陪他玩、教他认字读书。 家中六个孙辈,每房两个儿子。他们家这种专生儿子的情况,让村里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看着,真是羡慕坏了。 大堂哥黎江已经十四岁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爷爷和叔伯学着侍弄庄稼,以后也好守家立业,不至于守着田产却饿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据黎池观察下来,发现他有着比一般村里娃要强一些的学习天赋。 虽然他会守诺以后多照应大伯二伯家,但却比不上他们自家有出息,这样会显得更有底气。若是二堂哥能考个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的,比他怎么扶持照应都要更有用。 于是,黎池每天都会把当天学的内容教给黎河。因为是在学堂学过的内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务员系统里的,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不差,假设考个资格证当个小学或中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因此他来教二堂哥不是什么难事,教学效果也不差。 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赶,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许是资质差异,二伯家只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说法若勤奋刻苦,以后或许能考个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却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于黎海,他太过跳脱,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根本静不下心读书。黎池暂时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先这样了。 因此家里虽只有黎池一个人在族学读书,可实际读书的人却增加了两个,家里人对此很欣慰,并且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场一试了。那先前计划的只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赶考费用,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多存两人份的赶考费用。 并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练字急需用纸墨。族学中只发给黎池一份笔墨纸砚,就算他再节省,也不够三兄弟用的,总不能让两个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吧,因此黎池觉得他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 黎江的质问印证了黎池的猜测,他一直没去深想的问题,现在摆在了他面前但黎江这个问题,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过一世生活经历的黎池,他觉得如果换个说法来看待黎江的质问,就相当于清华北大在该省的录取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过了录取线,问凭借纯分数过了录取线、且还比他高的堂弟你为什么抢我上清华北大的机会 但在这个重嫡长的宗族社会里,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驾于竞争录取政策之上,还起着决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弃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我们家只有一个人能上族学,结果是你去了,你还说你没抢我的上学机会”黎江的情绪很激动,说着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着沉默,他并没有说过自己没抢黎江的上学机会这话。事实上,一定程度来说,他的确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你抢了我的,就要还给我”黎江揪着黎池的衣襟,使劲地搡了两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几乎站不稳身体,却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个上学机会、是你的” 黎池心里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这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里,出生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问得一愣神,随即说道,“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孙你的大哥”作为大哥怎么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这个宗族社会,家中嫡长子确实要贵重许多,没有所谓公平竞争。但黎池不甘心,“谁说的、是你的” “”黎江被问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说我们家应该是我去上学。”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辈人会开一类玩笑,如以前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现在有弟弟了,就要给你弟弟玩给你弟弟吃,那你还喜不喜欢你弟弟呀 现在看来,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而开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为主。可能说了许多的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5 第 7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小池子,一起去前山玩吧”一个猴头猴脑的瘦黑小孩攀在篱笆墙上,朝着院子里喊道。 “澎哥哥好我不去。”黎池转头看向院外,估计了篱笆的承重和小孩的体重,说道“澎哥哥,篱笆墙已经很久没拆换过,怕是已经朽坏不稳当了,你当心摔着。” 猴儿样的黎澎一跃跳下篱笆墙,怪模怪样地挤挤眼、撇撇嘴,“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果然白跑一趟。” 这小池子真跟个城里小姑娘似的,整天待在家里,只是据说城里小姑娘是在家绣花,他却是整天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亏得村里的大人还说小池子到底是文曲星诞辰日出生的,小小年纪就是个勤奋好学的、那孩子虽名为池,说不得却并不是池中之物、小池子啊,真是再乖巧听话不过的一个孩子了 “谢谢澎哥哥来喊我去玩,可奶奶嘱咐了我,要好好看家。”黎池多少知道些别人家的孩子的小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我爷爷还说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哼,我看你就是个笨的。” 黎池疑惑地看着这个大爷爷家的堂哥,“啊” 黎澎昂着头、睨着眼,一副看穿一切的智者样子,“你们家的江河湖海四兄弟都出去玩去了,就留你一个人看家,你竟然也听话不去玩,可不是笨吗” “啊哈”黎池一噎,“哥哥他们比我大,是去帮爷爷奶奶做活了。” “嘁”黎澎哼笑一声,一副懒得揭穿你这愚蠢凡人的样子,“你信吗” 说完也不再管黎池的回答,抻着脖子、像只斗胜的公鸡似的,转身就跑走了。 黎池 作为一根刷绿漆装嫩的老黄瓜,黎池哪会去计较哥哥们都出去玩,我却要看家这样的事。何况只是大人们看他人小腿短,怕他出门摔到哪了,才借口看家好让他在家玩而已。况且他作为这家中小儿子即他爹黎棋的唯一后人,加上他小孩躯壳里的成人芯子,在家中还是颇为讨喜和受宠的。 黎池这根老黄瓜的前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他出生于一个教育不兴的深山贫农家庭,幸运的是出生的时代正好,乘着国家发展和教育改革的东风、一路读到了重点大学毕业,毕业在外闯荡两年后又参加国考、顺利上岸成为了公务员,接着边熬资历边稳扎稳打地晋升。 等他三十多岁猝死时所担任的职位,勉强说得上一句??寒门出贵子,但这句话仅能通行于他出生的偏远小县的范围内。 不去说全世界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在国内甚至省内来看,他黎池也都远远算不上什么人物,经历得越多、见识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不过也只是众多普通人中的一员而已。 他顶多就是普通人中较会读书、记忆力较强的那一类人。能从教育不兴、师资不全的偏远小县的中学里,考到全国to3的名校,除了学习刻苦努力之外,还因为他有着比周围人都要强一些的记忆力。 可每年考上国内名校的人有多少他黎池只是一年一度的众多之一而已。 芸芸凡人中的他,为何会在死后胎穿重生有关这个问题,黎池尚在母胎里时就开始思考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出答案。 想不出就不想了,毕竟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发展,那更应该做的还是把握当下、规划未来。 黎池在知道他生在了一个古代封建君主专制的社会中时,就意识到他前一世现代的记忆和经历,以后或许会成为自己的优势。 于是趁着婴儿时期幼小无事、前世的记忆尚还鲜明,就将记忆重新梳理了一番。 抛弃掉了前世生活中和官场上的人际关系网和其中人物的相关信息,以及其他一些杂乱信息。 留下了只有借鉴作用的历史知识,以及一些学科专业知识和杂学知识,然后对这些记忆进行整理归纳和强化记忆,直到他满三岁时才完成这件事,才又重新构建好新的记忆宫殿。 将可能有用的记忆存储好之后,黎池就开始规划未来。天下万民可以被粗略地分为士农工商四类,可从古至今的上层阶级几乎都是士,他前世也可算是士中的一员,因此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条件不允许,在这个封建社会里,成为士中一员绝对是最佳的出路。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朝廷选用人才的制度已发展到科举选士,且历经两个王朝已经至臻成熟。现下的赵家燕王朝才迎来第二个皇帝,根据族中族长和族老们的谈论推测,贞文皇帝有着励精图治的决心和手段,显然这个王朝不像是会二世而亡的。 燕王朝开国不满百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这时科举出仕就占了天时之利。黎池每每感叹自己两世都很幸运出生的时代很好,要是这一世生在了王朝末年或王朝更迭的动乱时代,别说科举出仕,在乱世洪流中寻得一生存落脚之处都很难。 他今世托生的人家,也非是不利科举的皂吏商户人家,而是耕读传家的农户人家,硬说官宦人家也说得上。 只因黎家虽不过是山野农村中以耕种为生的农户,朝廷上却有一位官至正三品工部右侍郎的四爷爷。虽工部在六部中权柄稍逊,四爷爷是右侍郎而不是尚书,也不是一品大员只是位居三品的高官,且那四爷爷算起来已经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就连黎池的爷爷都没见过他,可黎水村的黎家人平日里也是沾了正三品高管族人的光的。 因那四爷爷是个念旧恩的,在黎水村为族人置办了百亩学田,用以扶持族中学子。这也是黎池能谋划科举出仕的经济前提,不然以自家这二十来亩薄田的家资、丰顺年景时才能勉强混个温饱的家境,读书科举,那简直是妄想。黎池打算的就是去占族中那百亩学田的出息的便宜,来资助自己读书科举,等他科举有成后再反哺族里。 只是整个黎水村里几乎都是黎家人,和黎池同辈可求学的子弟就多达四五十人,百亩学田根本供养不起这全部子弟都读书进学,因此就产生了竞争,他想从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占得一个公中出资进学的名额,就必须有所表现。 黎池别人家的孩子的名声就是他特意为之,从三岁开始、经过两三年的经营,他乖巧懂事、听话孝顺、聪颖好学等诸此形象已经得到黎水村族人的普遍认同,再加上他于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时出生的迷信光环加成,只需最后再稍加引导,一个名额就稳妥了。 不同于前世的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当下大多平民都是一天早晚两餐。当下正是春耕前的准备时候,家里大人挨得住饿,可以等到日落后再回家吃饭,堂哥们也能在外面打鸟摸鱼来填肚子,一个人在家的黎池到午后时候,肚子就饿得开始咕噜噜叫了。 黎池熟门熟路地踱进厨房,踩在木墩子上踮起脚,在老地方??灶上烟口处,找到了用灰烬余温保温着的一小碗粟米糊糊,呼噜噜地一口气喝完,才感觉有了饱腹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6 第 7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镖在昏暗下来的天光中,怔怔地看着孙子黎池。 “小池子你说的可行,大河大湖你们两个先跟你池弟弟学着,反正我听过几耳朵后觉得,小池子和先生讲得也差不多。等家里日子好过些后,就送你们去专门地读书。” 黎河和黎湖听后,心中亦是震荡不已。虽然小池子几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教他们读书,年前又恰巧碰到族学里的先生后就考教了他们一番,得了句若刻苦些或许是根童生或秀才的苗子的评语,可他们并未当真。 他们跟着学,起初就是为了哄弟弟开心,只当是陪当时才七岁多的弟弟玩先生和学生的过家家游戏。后来继续跟着学却是觉得既然感觉学着不难,那就多学点吧,多认些字、多背句圣贤之言总是有好处的。 他们并不知道,这半年来黎池是为什么在焦虑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给他们筹谋着上学的事。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过一家人本就应该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谁占了便宜,这就是宗族社会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扶持着坚强求得生存。 宗族内部会有矛盾、甚至会吵架动手,可一旦真有谁遇到大难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负了,立即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一点和黎池前世童年时生活的家乡一样,大山里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风俗都还保留着古风古韵。 院子西间,黎棋夫妻的卧房里。 苏氏将支在靠墙小床上的小儿子拍睡后,才坐回大床的床沿。“当家的,我们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聪明,只看了一本什么书就能造出纸来,眼看着这家就要因此好过起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的,四宝店里一刀纸就卖20文钱,竟比一斗米的价还贵了四五文钱,我估摸着家里已经有三四刀纸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知事的,她这些话也只两个人在屋里时说说,他也就没说她不该说,反而岔开了话头。 “你看着小池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或争过嘴,心思却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记着家里的境况,想着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就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其他兄弟也去读书。” 苏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读书第一天时发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是让他想出了法子弥补大伯一家。 不仅如此,还将二伯一家也带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没有大湖这个孩子去进学读书、长点硬气,以后就算兄弟们照应他一把,他们也会觉得不得劲。” “是这个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了造纸这事,该弥补的也弥补了一些,他兄弟们也进学有望了,家中多个进项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小池子应该能放下心思,专心读书了。” “是啊,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能操心呢”苏氏叹着气,心里是又酸又软。 正房的黎桥夫妻两和东间的黎林夫妻两,也有一场夫妻间的睡前小话,感叹着往日里的不容易,畅想以后好起来的日子会如何,再说说黎池到底是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7 第 7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小池子你说的可行,大河大湖你们两个先跟你池弟弟学着,反正我听过几耳朵后觉得,小池子和先生讲得也差不多。等家里日子好过些后,就送你们去专门地读书。” 黎河和黎湖听后,心中亦是震荡不已。虽然小池子几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教他们读书,年前又恰巧碰到族学里的先生后就考教了他们一番,得了句若刻苦些或许是根童生或秀才的苗子的评语,可他们并未当真。 他们跟着学,起初就是为了哄弟弟开心,只当是陪当时才七岁多的弟弟玩先生和学生的过家家游戏。后来继续跟着学却是觉得既然感觉学着不难,那就多学点吧,多认些字、多背句圣贤之言总是有好处的。 他们并不知道,这半年来黎池是为什么在焦虑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给他们筹谋着上学的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8 第 7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书上记载了工序步骤,先照着试做几次,应该可以造出纸来的。”事实上,造纸并不像黎池说得这样简单。只知道造纸步骤,并不一定能造出可用的纸来,这就如同虽然有菜谱,大多数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来。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等造纸成功后,无论是抄书挣钱还是卖纸换钱,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时再买些鱼肉、杀些鸡鸭,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溏子的头发慢慢也就能长黑长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头发”长句子都还说不清楚的黎溏,还不懂纸、钱、肉三者之间的关系,却知道黑芝麻等于黑头发,也就跟着傻乐。 当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镖几人刚一归家,袁氏就说出了造纸的事。 黎镖年轻时自己学习不好,现在到老了,就格外听得进能识字、会读书的人说的话,在询问过黎池之后立马就拍腿定下了造纸这事要做起来 至于黎桥、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而且只是费点劳力和时间去试试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钱的力气,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儿子所说,造纸成功后不仅能减轻家中负担、还可多出一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虽已一致通过尝试造纸的决定,第二天黎镖也没耽搁地里的活,而是吩咐大孙子黎江听黎池的吩咐,去做这事儿。 首先,黎池让黎江去麻田里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后剥皮成捆抱回来浸泡在水里沤着,此为第一步杀青。其实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会更加快速,但这样需耗费柴火和更多时间精力,大的造纸作坊才会这么做,他们造纸量少又不赶产量,也就用不着这样做,就让它慢慢在水里沤上几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涤,麻皮在水里浸泡沤满三天,基本就将皮上的青色胶质组织沤烂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后,直至剩下麻纤维。 第三步舂捣,将麻纤维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时捶洗衣服的宽木棍捶打,翻来覆去地捶至黏糊状。这一步等以后确定能造出纸来了,再移到村中舂粮食的大石舂臼里面去,或者自家凿一个石臼,在石臼里舂捣,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轻松快速许多。 第四步制浆,事先用一个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装上大半盆清水,然后将捶打至黏糊状的麻纤维放入木盆里,搅拌均匀制成纸浆。 不过等试验后,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的时候,在这一步可以在纸浆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黄蜀葵梗叶、杨桃藤、木槿叶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谓的“滑水”、“纸药”、“纸药水”。 植物黏液使纸页呈滑性,放入纸浆后抄成的湿纸堆积到一起时更容易揭开,否则湿纸黏在一起不可揭开,这点等改用活动帘床抄纸后就至关重要了。而且还有助于使纤维在纸浆中悬浮,而不致絮聚沉淀于底部。 第五步抄纸,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大小、中间绷着麻布的木框,稍稍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匀地漫过纸浆后将其捞起。 等慢慢摸索出诀窍之后,这一步抄纸的模具就可以换成活动帘床,抄起一张纸就倾覆下来一张,将其叠放在一旁沥过水后再搬出去,一张张揭起后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纸,将抄纸后的木框斜着支在透风的地方晾晒,需注意在纸将干未干的时候进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对纸面进行刮压打磨,使纸面光滑不毛糙,这样才好下笔着墨。 不过,等以后改用活动帘床了,晾纸的话就要砌几堵墙,将未干的纸贴在抹得光滑的墙上,墙后烧火加热墙面,以烘干纸张。 最后一步,待纸晾干后,用薄竹片小心地将纸揭下来,纸就造好了。 试验造纸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权负责的,当然黎池对每一个步骤都进行了仔细指导,且试验过程中,对每个步骤中以后如何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两人也大体做到了心中有数。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让大堂哥黎江全权负责,除了因为大堂哥才十四岁脑子灵活,更能领悟他的意思外,也是为了让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弥补他没有读书的亏欠。 五天过后,兄弟两个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纸张 黎池散学后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斜斜支着的、二十几个纸张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晒着的雪白纸张。 听到院中响动的黎江,手里捧着一叠纸,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异常激动“小池子,你回来了你快来看,这是我今儿中午揭下来的纸” 黎池一听也很高兴,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纸张如何,当用不当用” 虽然他确信能够造出可用的纸来,可真等有成果后心里还是高兴不已只因造纸这事关系到两个堂哥的求学之路,关系到家中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宽松些。 “当用看着该是当用的按你说的,我将纸料捶打得细细的,又在晾纸的时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纸揭下来后正面非常平顺,没有出现纸面麻线交错、毛糙松散的情况。” 他黎江虽然读书天赋不显,甚至连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却不是一个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过矛盾之后,四年多时间过去他懂得也更多了,这几天也领悟到了小池子让他试验造纸的良苦用心激动高兴之余,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 黎池接过纸细看,纸面洁白平滑,触摸后有质感却不毛糙。凑近细看,纸面也无植物纤维纹理,和前世常见的书籍印刷纸及a4a3这类纸不同,倒是与专门卖来写毛笔字的宣纸类似。 “看着和我们平日用的纸张差不多,江哥哥可试写过没有” “倒是还没试过。” “走,我们去试试,看看这纸写出来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边自家屋里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们一样,他们这个小家有两间屋子。弟弟黎溏年幼还和黎棋夫妻两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旧独享一间房。虽然这间房是黄泥墙、蓬草顶,空间也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洁,房中里面靠墙处支着一张架子床,光线明亮的靠窗处摆着张书案,黎池平日在家学习就在这书案上。 黎池取出一张纸在书案上铺平,将纸的上部两角压上木镇纸,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将墨汁研好。 取下案头笔架上的大号毛笔,黎池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个大字,然后又换小号毛笔在大字的空隙处提笔写出中庸中君子慎独篇,写毕停笔,然后拿起来端详细看。 站在一旁的黎江也凑到近前来观看,“看池弟的字,已小有所成。”小池子小小年纪,字就已经能写得和族学先生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天纵英才啊 对于大堂哥忽然不同往日的称呼和文绉绉的语气,黎池在心里一笑,“谢过江哥哥夸赞,我已经练字三四年。怕是在青石板上都已写干了好几盆水,之后又费了许多纸墨,要是一笔字还像起初那样,我都无颜见人了。” 大字书法以后用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在诗会或书会上,写两首诗或一篇字时用用而已,最多也就再用来写几幅对联、题两块匾额,因此黎池他也就不时地随意练练。不过也初步练出了自己的书法风格严正而暗藏锋芒。 他从一开始花大力气练的字就是以后科举会用到的台阁体,该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他练了近三年时间,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去抄书挣钱的话,不会因为字体字迹而被拒之门外。 现在纸可以自己造了,抄书时也就不用从四宝店里用押金拿纸张,抄好后再退还押金、结算酬劳,而是可以直接用自家造的纸抄书,再卖给四宝店。比如卖500文一本的论语,若从四宝店里拿纸张笔墨抄好后,可结算150文的笔墨费,但若是用自家的纸抄好后拿去卖给他们,黎池觉得讲价之后应该能得400文左右。 家中一年的收入才价值二十五六两银,黎池只要用自家的纸抄上六十多本论语拿去卖了,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年收入的进账。但这些钱却连一部去年朝廷编纂的史书都买不起,可知读书有多费钱。 黎池他要想博览群书,从众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即使有抄书的进账也不容易,最多能缓解一下家中窘境。 不过,若是能卖纸黎池一细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虽说纸张就如同盐粮这类货品一样,只要世道太平、有人读书就不愁卖不出去,实在算是个好买卖。可实在是黎水村或说浯阳县没有足够的造纸原料,竹子、楮树皮、麻皮、藤皮等都不多,若大批量造纸则需要靠人工种植,长期以后或许能有颇多盈利,可黎池他们等不到那么长时间,他们急需用钱。 黎水村只有一个学堂即黎家族学,附近村子也只二十里外的春鸦村有一个老童生开的私塾,再就是五十多里外的浯阳县县城里一家书院和几家私塾,黎河两兄弟能求学的地方就只有这些。 县城里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离太远,若去求学就要在县城租房住下,花费太多。春鸦村的那个私塾还可以考虑,二十多里远,早去晚归地求学也行,只是一路上荒无人烟,两个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兽就太危险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学显然是最优选择。 那么,值不值得就要看这个实惠价究竟是多实惠。若真的只是给些优惠的实惠价,那就值得。若实惠太过、实惠的银钱比去县城读书花费的还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钦考得上童生,又安稳地做了十多年族长,自然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镖听了他的提议后就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他的顾虑。 而且,黎钦还有他自己的考虑。听黎槿先生经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话,若无意外他以后的科举成就必定会比自己高,或许还可能是另一个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体上本就还算和睦,眼看着再过几年小池子就要下场科举的情况下,他只有给黎镖家卖好的份,哪会短视地盯着他们造纸的这点便宜。 “三哥啊,我算过了,族学里一个学童三个月发给一刀纸,三十来个学童一年就需约一百二十刀纸,即十二令纸。以前纸张都在县城四宝店里采买的,一刀纸20文,一令纸就是200文,族学一年光纸张一项就要花上2400文,合约二两半银。虽族里学田不用交赋税,却要分四成收成给帮忙耕种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个100两银不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79 第 7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说完后,见赵俭一时没开口,于是出声提醒。 听黎池形容他心中的满园春色,赵俭一时愣怔,直到黎池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我心中的那一园春色啊,必然是百花齐放,满园争春。” 赵俭暗想,严琳琅可并不是体贴、大气且端庄的女子啊,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 随后严瑾也进来了,“劳驾,东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仆人一挥马鞭,马就哒哒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仆人驾车技术高超,拉车的马也温顺,黎池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不怎么颠簸。 青云客栈要近一些,马车率先到达了客栈。 马车停稳后,黎池弯腰走出马车、跳到地上,对驾车的仆人道了一句劳烦,又和正掀起车帘往外看的严瑾道别,“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辞。” “那好,我们改日再叙。”道完别,严瑾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哒哒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黎池才转身进到客栈。 黎池说是回来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托词,他准备过会儿出去逛逛街,给家里买些要用的东西回去,还要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 明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到时结果一出来,要么是考中了没时间出去逛,要么是没考中没心情出去逛,总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栈,果然黎棋和黎江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黎池将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说,黎棋和黎江都连声说好。 县试考了三天,他们就在县城里逛了三个半天,县城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们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们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金银首饰铺里。给奶奶袁氏和王氏、赵氏与苏氏几个女眷,一人买了一个银手圈??细细的一根银丝弯成的手环。 选择买银手圈而不是银手圈,是因为省钱。虽然家中有黎池抄书挣的七八十两银子还没用,又有存下来的田地收入和造纸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一二十两银子的家底了,但家里有三个读书人,那笔钱轻易是不敢动用的。 然后,他们又去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杂货铺,给家中添置了一些小东小西,如盐巴和针线等。结账时到底又称了二两饴糖,等家中来客人时可以冲碗糖水待客,以及时不时给小溏子一粒含着解解馋。 接着,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到四宝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热情招待。给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笔墨砚,尽管这两套文房三宝只是不好不坏的那一类里的,也花了整整六两银子。虽然徐掌柜说免了结账,他们最后也还是坚持照价付了钱。 这就是他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银钱的原因啊,实在是读书太花钱了。 最后,他们又去布庄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烟雨图案的细麻布,可以回去给黎河和黎湖两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们也大了、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在此来等县试结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织的麻布做的衣裳,可还是要准备一身见客或出门交际的行头的。 天色将暗之前,三个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买来的东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云客栈的路上,黎棋一边走一边算刚才花用出去的银钱,算出来用了将近十两银子。不过因为每笔钱都花在刀刃上,没有浪费钱,虽心疼却也没后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体中的生物钟还要醒得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漆黑着。所以说,虽然他前世经过不少事,可真遇到影响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时晋升的人事调令下来之前,又比如现下的县试成绩下来之前,他依旧紧张、依旧睡不着,以及醒得早。 过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个人都很紧张,已经没心思为了省钱而去外面吃早饭,于是就点了客栈的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属地等着,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属的是黎池本人。 终于,到了午时,黎池三人出了客栈往县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约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再过约两刻钟,县试榜单就要张贴出来了,这时也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情去找别人攀谈。真要攀谈交际,也要等成绩落定之后再说,有没有价值被攀谈、需不需要去攀谈,到时看着榜单都一目了然。 在度秒如年的错觉下,终于熬过去了两刻钟。 锣响三声,衙役在前开道,县令手捧榜单、当先走出县衙大门。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会因为其他事分心,而耽搁读书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0 第 8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池已考完试,不再怕晚上失眠,也就没有拒绝这盏热茶,吹开茶沫子喝了一口后,和他爹交换过眼神,然后开口道 “严伯父,黎池有一事想说。当日幸得严伯母心善好客,邀请我们借宿贵府客房,我们这才没露宿街头,之后又蒙伯父和瑾兄盛情款待、照顾妥帖,这才让在下得以不为环境琐事所扰、心无旁骛地一心考试,我们真是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待客就应该如此。”严诚面容和缓地答道。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1 第 8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谢谢奶奶谢谢娘”黎池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亲道谢。 听到这边动静的堂哥们也跑了过来,只比黎池大了几个月的黎海看着眼馋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条三婶、三婶我也要面条娘、娘我也要” 这一串叠声叫得让人脑仁疼 还没等奶奶袁氏说话,厨房里就传出二伯母声音尖利的训斥,“叫什么叫、叫魂啦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吃过面条了” “我现在还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么今天是你弟弟过生日,不是你” “呜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闹再闹看看再闹我出来就是一顿柴火条子抽死你” 黎池对眼下的场景已习以为常,其他人也同样都习惯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训斥吵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两个八仙桌坐下吃完饭后,媳妇儿们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爷们儿和奶奶袁氏就离桌,在椅子板凳上坐着歇息消食。 然后,又谈起了饭前黎池默写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来,看来是真的读背通顺了。”老二黎林说道。 爷爷黎镖看着门外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经教他们三个小的读的,没成想两个哥哥读时小池子听了两耳朵,就能读、能背、还能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 爷爷黎镖的话落之后,屋里就静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他们心里面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一些改变,至于这改变是否划算,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蹲在门外屋檐下的黎池听清了屋里的谈话,却似没听见一样,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后,还是奶奶袁氏开口了,“小池子从小就乖巧孝顺、聪明好学,没人教他就自个儿学会了那一大本书,且他还是文曲星诞辰那天出生的,说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着就是个有造化的。” 黎镖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一个村里都能碰见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满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个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难不成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这么多个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头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没觉得怎样,“我还不知道说话要注意这不是就家里这几个人在吗。虽说这满天下间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们小池子这样乖巧聪明,肯定他就是那个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听墙角的黎池 “照我说,我们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学,而且要尽快地送去,我们小池子这么聪明,晚送去一天就亏了一天。”袁氏知道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就觉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适也最划算。 一百亩的学田出息,只堪堪供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和三十来个学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学里供养出去的,还收不了三十来个学生,因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几个或十多个学生。 而这三十来个还不是每年新进的学生数量,而是族学里所有学生的数量,里面有些是读了好几年的学生,每年新进学生名额不超过五个,且在逐年减少。 五个新进名额,适龄进学的却有四五十个不止。因此今年春节开祠堂祭祖的时候,就定了每家只能有一个进学名额。 黎镖这一房,有黎桥、黎林和黎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育有江、河、湖、海、池五个儿子,五个孙辈,却只有一个进学名额。的确黎池从小就显得更加聪明好学一些,可这个名额若直接就给黎池了,不说几个还不明事的孙子会不依,就是黎桥和黎林两兄弟心里也不得劲。 黎镖沉思着,黎桥和黎林也没开口,黎棋作为黎池的爹也不知道怎么说。娘提出的让自家儿子去上学,拒绝吧不舍得,接受吧,又占了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的便宜,他只好沉默不说话。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2 第 8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他黎镖羡慕读书读得好的,却不苛求自己的子孙要会读书,他自个儿都不会读书呢,哪能要求儿孙们会读书。 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儿看着却是个会读书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夸这小孙儿乖巧懂事、听话孝顺、看着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听着,只是却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夸的缘故,没想到 黎镖自顾自地出神,黎林他们两个伯伯和黎棋这个爹也是心中震惊,之后就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了。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树枝,蹭进爷爷黎镖的怀里,“爷爷,我写完了,是不是没写错” “是是,爷爷的小池子真聪明,一个字都没写错。”揉了揉钻到自己怀里的毛茸茸圆脑袋,黎镖此刻的心里简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桥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脑袋,“小池子可厉害了。” 作为亲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过,可不能骄傲自满。” 被夸奖了的黎池努力抿着嘴,看着像是因为得了夸奖止不住高兴,却又记着不能骄傲自满而努力忍着笑容。“嗯,小池子记住了。” 一篇千字文写下来,也已过去不短时间,太阳都已落山好一会儿,晚饭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就说我们小池子聪明,老头子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这次是真知道了。”黎镖真心赞同,再不像以前一样点头哼哈着敷衍。 黎池从爷爷的怀里出来,哒哒地就往厨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饭了吗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级还小,端菜盛饭这些活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费了,因此每到开饭的时候他就只去帮忙拿筷子。可家里做饭的就有三个大人,哪里就会缺一个拿筷子的人了不过是想表现一番他想帮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顺手捞过胖墩墩的小孙儿,弯腰一把搂住,“今天可不能还要我们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着我们端到你手里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头,疑惑地看着奶奶。“吖” 五个孙子里就这小孙儿长得胖嘟嘟的,现在小孙儿正歪头看着自己,袁氏这心里啊只喊着心肝儿肉啊,真真是爱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寿星啊哪有让小寿星劳累的道理” 黎池对自己现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没忘记今天是他满六岁的生日,六岁却是虚岁,实际是满五岁。“喔我今天过生日啊” 苏氏端着一小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诞辰,也是我们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来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条呢。” “谢谢奶奶谢谢娘”黎池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亲道谢。 听到这边动静的堂哥们也跑了过来,只比黎池大了几个月的黎海看着眼馋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条三婶、三婶我也要面条娘、娘我也要” 这一串叠声叫得让人脑仁疼 还没等奶奶袁氏说话,厨房里就传出二伯母声音尖利的训斥,“叫什么叫、叫魂啦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吃过面条了” “我现在还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么今天是你弟弟过生日,不是你” “呜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闹再闹看看再闹我出来就是一顿柴火条子抽死你” 黎池对眼下的场景已习以为常,其他人也同样都习惯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训斥吵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两个八仙桌坐下吃完饭后,媳妇儿们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爷们儿和奶奶袁氏就离桌,在椅子板凳上坐着歇息消食。 然后,又谈起了饭前黎池默写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来,看来是真的读背通顺了。”老二黎林说道。 爷爷黎镖看着门外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经教他们三个小的读的,没成想两个哥哥读时小池子听了两耳朵,就能读、能背、还能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 爷爷黎镖的话落之后,屋里就静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他们心里面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一些改变,至于这改变是否划算,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蹲在门外屋檐下的黎池听清了屋里的谈话,却似没听见一样,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后,还是奶奶袁氏开口了,“小池子从小就乖巧孝顺、聪明好学,没人教他就自个儿学会了那一大本书,且他还是文曲星诞辰那天出生的,说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着就是个有造化的。” 黎镖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一个村里都能碰见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满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个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难不成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这么多个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头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没觉得怎样,“我还不知道说话要注意这不是就家里这几个人在吗。虽说这满天下间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们小池子这样乖巧聪明,肯定他就是那个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听墙角的黎池 “照我说,我们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学,而且要尽快地送去,我们小池子这么聪明,晚送去一天就亏了一天。”袁氏知道老头子和儿子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就觉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适也最划算。 一百亩的学田出息,只堪堪供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和三十来个学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学里供养出去的,还收不了三十来个学生,因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几个或十多个学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3 第 8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听黎池形容他心中的满园春色,赵俭一时愣怔,直到黎池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我心中的那一园春色啊,必然是百花齐放,满园争春。” 赵俭暗想,严琳琅可并不是体贴、大气且端庄的女子啊,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 随后严瑾也进来了,“劳驾,东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仆人一挥马鞭,马就哒哒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仆人驾车技术高超,拉车的马也温顺,黎池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不怎么颠簸。 青云客栈要近一些,马车率先到达了客栈。 马车停稳后,黎池弯腰走出马车、跳到地上,对驾车的仆人道了一句劳烦,又和正掀起车帘往外看的严瑾道别,“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辞。” “那好,我们改日再叙。”道完别,严瑾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哒哒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黎池才转身进到客栈。 黎池说是回来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托词,他准备过会儿出去逛逛街,给家里买些要用的东西回去,还要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 明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到时结果一出来,要么是考中了没时间出去逛,要么是没考中没心情出去逛,总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栈,果然黎棋和黎江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黎池将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说,黎棋和黎江都连声说好。 县试考了三天,他们就在县城里逛了三个半天,县城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们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们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金银首饰铺里。给奶奶袁氏和王氏、赵氏与苏氏几个女眷,一人买了一个银手圈??细细的一根银丝弯成的手环。 选择买银手圈而不是银手镯,是因为省钱。虽然家中有黎池抄书挣的七八十两银子还没用,又有存下来的田地收入和造纸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一二十两银子的家底了,但家里有三个读书人,那笔钱轻易是不敢动用的。 然后,他们又去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杂货铺,给家中添置了一些小东小西,如盐巴和针线等。结账时到底又称了二两饴糖,等家中来客人时可以冲碗糖水待客,以及时不时给小溏子一粒含着解解馋。 接着,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到四宝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热情招待。给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笔墨砚,尽管这两套文房三宝只是不好不坏的那一类里的,也花了整整六两银子。虽然徐掌柜说免了结账,他们最后也还是坚持照价付了钱。 这就是他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银钱的原因啊,实在是读书太花钱了。 最后,他们又去布庄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烟雨图案的细麻布,可以回去给黎河和黎湖两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们也大了、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在此来等县试结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织的麻布做的衣裳,可还是要准备一身见客或出门交际的行头的。 天色将暗之前,三个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买来的东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云客栈的路上,黎棋一边走一边算刚才花用出去的银钱,算出来用了将近十两银子。不过因为每笔钱都花在刀刃上,没有浪费钱,虽心疼却也没后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体中的生物钟还要醒得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漆黑着。所以说,虽然他前世经过不少事,可真遇到影响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时晋升的人事调令下来之前,又比如现下的县试成绩下来之前,他依旧紧张、依旧睡不着,以及醒得早。 过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个人都很紧张,已经没心思为了省钱而去外面吃早饭,于是就点了客栈的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属地等着,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属的是黎池本人。 终于,到了午时,黎池三人出了客栈往县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约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再过约两刻钟,县试榜单就要张贴出来了,这时也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情去找别人攀谈。真要攀谈交际,也要等成绩落定之后再说,有没有价值被攀谈、需不需要去攀谈,到时看着榜单都一目了然。 在度秒如年的错觉下,终于熬过去了两刻钟。 锣响三声,衙役在前开道,县令手捧榜单、当先走出县衙大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4 第 8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少女好奇地偏头瞧了一眼门外的人,声音活泼地回答“哥哥刚刚出门会同窗去了,我在后院听不清扣门声,这才来晚了。”对于自己娘亲怪她开门来晚的指责,她可不认,全是因为自己待在后院听不清前面的声音。 “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5 第 8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池放下纸,对大堂哥安抚地笑笑,“不,成功了七成。把晕墨和渗墨的问题改善,就可以补足剩下的三成。” “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黎池估摸着即将开考了,于是准备开始磨墨。 然后,黎池拿着墨锭的手就那样悬在砚台上空,僵住了 未带食水。 不仅是没带喝的水,也没带磨墨的水。 黎池摇头苦笑,没有带磨墨的水,就跟带了生肉却没带火一样。 此时,县丞和县尉两人恰好巡到了黎池的号房前,看着摇头苦笑的考生有些疑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6 第 8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所谓礼房,就是在县衙里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起的三溜格子号房。一溜过去有背对背两排号房,号房小如格子,还没有前世的街边小报亭那样大,肥胖的人在里面或许都转不过身来。 黎池进来的还算早,于是就找了一间头上瓦片完好的还算干净的号房坐下。号房三面围墙、正面大敞,里面摆着一张书案一张条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他刚刚转着挑号房的时候,发现有那么二三十个号房里的书案和条凳和其他的不一样,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缺个角、有个洞,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黎池估摸着即将开考了,于是准备开始磨墨。 然后,黎池拿着墨锭的手就那样悬在砚台上空,僵住了 未带食水。 不仅是没带喝的水,也没带磨墨的水。 黎池摇头苦笑,没有带磨墨的水,就跟带了生肉却没带火一样。 此时,县丞和县尉两人恰好巡到了黎池的号房前,看着摇头苦笑的考生有些疑惑。 黎池想着试试古代科举的考官、是不是有前世高考考官那样温和周到。 于是他一脸惭愧不已地站起身,然后拱手弯腰行礼腰弯下去能有九十度、算个大礼了,“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学生惭愧万分,竟忘记带磨墨的清水了,不知可否赐学生一碗清水” 要是面前这两位大人为避嫌、以免众人非议,拒绝给他一碗清水,那他就只能等明年再下场了。 本朝童生试中县试和府试每年举行一次、院试三年举行两次,刚好今年逢院试科试之年,若这次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都顺利通过,那八月的院试也过了的话,他就是秀才了。若是等到明年再来参加县试,即使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也还要等到后年的岁试之年才能考秀才,这中间就白白耽搁了两年的时间。 县丞和县尉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县丞开口道“可以赐你一碗清水。但你以后要切记深惟重虑,不可粗心大意。”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黎池再行一礼,以表达内心对县丞和县尉的谢意。 他这种情况,考官为了避嫌而拒绝帮助、或以混乱考场的罪名将他逐出考场都是有可能的,幸而这里只是县试,若是府试、院试至乡试和会试,出现如此后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现在县丞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县尉也未提出异议,他是真心感谢。 “稍候,待会儿衙役会给你送一碗清水来。”县尉招来一个衙役吩咐下去后说道。 “谢两位大人。”黎池再次感谢。 虽然已经决定帮助这考生,县丞和县尉也还是要避避嫌,两人没再多说就继续去巡场了。 过去没一会儿,那个衙役就送来了一碗清水。为避嫌,黎池只回了一个微笑以示谢意,接着就开始磨墨。 巳时一到,锣响三声。 一直没过露面的县令带着县丞和县尉,每个人捧着一大叠考卷开始依次给考生分发考卷。 分发到黎池这里时,县令明显探究的目光表示他已经知道先前他请赐清水的事了,不过只是例行地说了句日入时分交卷,就离开了。 黎池拿到试题一看,题量很感人整两百道题印满了二十张纸,发下的二十张答题纸也很有特色印了考生密封栏和题号。 各二十张的试卷和答题纸,为了防止散开和丢失,分别粘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卷二十折的样式。且答题纸上像前世的作业本一样,印了上下走向的红色竖线宫格以规整答题格式。 黎池作为脑袋里构建了一座记忆宫殿的人,官定的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他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这场与根据原文填空的题一样的帖经题,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吸取忘带磨墨的清水、险些考不成试的教训,他首先就在答题纸的密封栏里写上自己的籍贯和姓名。答题时也万分地仔细小心题目看两遍,写答案时先在脑海里确认过字的正确写法后再下笔,行笔时愣是将抄三百万字通史抄出的手速放慢下来,一笔一划地写得谨慎万分,写出了他自练毛笔字以来写得最好的台阁体。毕竟看这标了题号的二十张答题纸,万一写错位置或写错字,是不可能弃掉再另写一张的。 幸而,整场考试他再没碰见什么不好的事,顺顺利利地写好答案又确认无误后,报时的衙役刚好走过“午时三刻,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黎池没头没脑地暗暗感叹一句午时三刻是个斩首行刑的吉时,就不知道是不是个交卷的好时候了。考卷做完一放松下来,腹中就觉得饥饿起来,于是他也不迷信现在是不是个交卷的吉时,决定提前交卷。 黎池确认过答题纸是以正确的顺序叠放后,就小心放在一边,以免沾了墨、沾了水以致功亏一篑。接着将考卷也整理好放在一边,这才倒掉砚台里的墨汁,又在剩下的清水里洗了毛笔头。将笔墨砚放进书篮里收好,最后倒掉那碗请赐来的清水。 一切收拾妥善后,黎池朝站在一排号房两端的衙役招手示意,等其中一个衙役走近后,笑着说道“学生请求交卷。”很凑巧地,这衙役就是给他端水的那个。 衙役眼神奇怪地打量黎池两眼后,才说了句“稍等,这就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县令、县丞和县尉三人就一起走了过来,县令手上还端着一碗糨糊,县丞手上拿着一把糊名的封条。 黎池双手递上考卷和答题纸,“学生请求交卷。” 县令接过去后也没说什么,接过封条,就在答题的书案上,当着黎池的面,糊住了答题纸上写着名字和籍贯的密封栏,然后才摆摆手,“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黎池姿态恭谨地告退离开。 日入时分交卷,并不是指太阳落了就交卷。万一碰上阴天或雨天看不见太阳呢在十二时辰计时法中,日入指酉时下午五点至七点,日入时分交卷指酉时一到下午五点就必须交卷离场。 黎池是午时三刻稍过的时候交卷的,共做题2小时45分钟,提前交卷5小时15分钟。不过,可以提前交卷的也就只有考童生试的时候了,等到以后的乡试和会试,考场贡院大门一关,非考场大火、地龙翻身、圣旨亲至不能开门。 提前交卷也并不罕见嘛。黎池出了衙门,一看外面已经有了不少明显是提起交卷的考生,如是想到。 黎棋和黎江叔侄两,在黎池进去考试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等在衙门外面等黎池考完。一是,他们心中牵挂,索性就在外面等着了;二是,他们现在借住在别人家,回去后也拘谨。 虽然他们在外面干等着,却并不想黎池早些出来。尤其是在锣响开考后没到一个时辰,偶尔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考生,有的垂头丧气、哀叹连连,有的骂骂咧咧、懊恼不已,甚至现在还有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在下寒窗苦读十年,本抱着将这一身学识献于圣人、教化万民的壮志竟不想一朝遭遇题纸大变,让我这一身学识无处书写” “罢了罢了罢了”三句罢了中饱含着无尽愤慨和灰心 “可惜这前贤所定的规矩,竟一朝毁于一旦,可叹可悲啊呜呼哀哉”这一声叹,叹尽了书生的痛心疾首 黎池 正伏地痛哭的考生看到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黎池,状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好似悲痛得已经不能支撑那一具残躯一样,摇摇晃晃地朝黎池走过去,然后双手扶住捉住黎池“这位同窗,可也是因那题纸不能书写、才愤而离场的同病相怜之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7 第 8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出门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里或宗族里待不下去了,那这人几乎就成了无根之萍,连隐居山林都不能因为山中多猛兽,除了成为黑户乞丐或强盗贼人外,再不会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时,又一个衙役上前“脱衣核检。” “好。”黎池温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衙役检查,最后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核检书篮的衙役将报考文书、黄册和结保文书递给上座的官员,“县丞,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水,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8 第 8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池不再继续抄书,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科举上。 专研、精研科考内容,即使四书五经及其译文都是统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几遍后,又还是将族学里和村里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又与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证,以求达到融会贯通。 每天一篇策问、一首诗或赋的习惯也在继续坚持,等到年底的时候,黎池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中稍有些深意、可能会以策问形式出题的句段都写了一遍,各种类型和主题的诗几乎都已涉及到。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89 第 8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他爹的这一番交待来历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严大姐心无鬼胎,就显得他爹礼貌亲和,若她心怀鬼胎,也起到了震慑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电转间,神色无异,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嗨,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总怕亏着了他们,严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说住一晚,就多住几晚住到县试放榜后再说就是,那些赶考的学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时候去的,也不会有房空出来,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0 第 9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走进四宝店,打眼看过去,半遮半掩的竹帘后面,靠墙三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堂中还摆着几个书画缸,缸中放着不多不少的卷轴,就如整个四宝店的布置一样不多不少,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感觉空旷,恰恰好的布置,刚刚好的雅致和书卷气。 黎池正欣赏着店中布置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处”四宝店在浯阳县店的掌柜姓徐,人称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进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觉。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两一进店,他就察觉到了,而他之所以没叫店中书童、而是亲自去招呼,是因为好奇两个客人中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气度。 两人看着应该是兄弟,年纪大的哥哥并无甚特别。倒是较小那一位,虽未着绸缎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间却舒缓从容,整个人的形态间都透出淡然儒雅。这样的气度若出现在一个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身上,则无可探究,可却出现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张脸长得俊秀雅致,可却无法忽略他肉呼呼的两颊,看年龄和外貌都还是个小童,可却有着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徐掌柜想着反正现下手中无事,于是就亲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听见有人招呼,转过头就看见正走上前来的掌柜模样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脸盘微胖蓄着黑胡须,整个人既有商人的和气生财、又有读书人的温和儒雅。 “劳烦掌柜了,烦请看看这书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书递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过书翻看起来,片刻后合上书,“字是好字,这一笔台阁体写得非常好,我在浯阳县还没看到过写得这样好的。书也无字句错漏,只是装订稍有瑕疵。论语我们店里卖500文一本,可收书的话是没这个价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过奖,我这字只勉强能看罢了,书也是在下自己尝试着装订的,只起个防止散页乱页的作用。只不知收这书的话多少钱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价格怎么会这样低黎池一听掌柜说的价格,心中惊诧不已。除去纸、笔和墨的耗费,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远。 站在一旁的黎江闻言,惊讶地出口问道“怎么收的价格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过抄书挣钱的事,可现在他们出纸抄书和留押金拿纸回去抄书,价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对于黎江的询问并无异色,笑着答“我们四宝店在很多府县都有,有着自己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卖的如论语这样的官定科举用书都是统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摊下来也会相应降低些,收书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纸笔墨回去抄写,一本论语是150文笔墨费,你这书因是自己出的纸笔墨,补上40文后,你的字写得好、或许会有学童买回去做字帖临摹用,就再多给20文,刚好凑个整数。” 听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叶障目,竟没去考虑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印刷术。 四宝店既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又有印刷作坊,书籍的产销都可以一条龙解决,节省的成本可不止一点点。甚至抄一本论语能给150文的报酬,都感觉是在接济和交好读书人,否则论语这样销量大的书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会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论语卖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羞恼得转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转,继续问道“掌柜,那你们这儿可有售卖量不大、开版印刷不划算的书,这些书需要抄写吗” “这样的书是有的,例如话本、诗词、杂文等,鄙店幸得笔者们踊跃投文,店里每月总要出几本这类的书。因无法预知书籍摆上架后的售卖情况,只能先手抄几本摆出去试卖一段时间,若卖得好才会开版印刷。我们店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书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笔墨费根据篇幅长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兴趣” 黎池并不准备抄话本这类的书。他抄书的初衷是为了拓展阅读面,或者巩固所学知识,若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去抄写话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写话本类的书并不能对他的科举之路有很大帮助,那他宁愿忍着穷专心精研科举书籍,等考出功名后挣的钱、比现在荒废科举去抄书挣的钱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还有其他类型的书需要手抄的” 徐掌柜看面前这人通身的读书人气派,略一思忖,就想到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经济拮据的读书人一样,既想挣钱又不愿耽误科举。 “倒是还有一类,律法和史书。这类书不如科举书好卖,有时一年甚至两三年都卖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圣人新编纂印发了资治通史和燕律,官员们有圣人赏赐,富商和书香人家还是要自己买的。我们四宝店也印刷了一版卖过了,可偶尔也还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两三个月就能卖出去一套。可开版印刷就不划算了,只好手抄。” 史书和律法,正是黎池计划扩展阅读面的书类中排在首两位的,是比四书五经更加理想的抄写内容,毕竟四书五经他早已记熟并能默写出来,再多默写几遍收效也不大,现在哪里比得上史书和律法对他的作用。 “掌柜,你看这样可好我自出纸笔墨,等抄写完成后我拿书籍售价的八成。” 论语售价500文,售价八成即400文。黎池现在依旧准备拿售价的八成,和原先的计划一样,甚至因为史书和律法书的重要性,他还愿意降低分成。 徐掌柜两根手指捋着胡须。店里不出纸笔墨,得售价的两成,这就和寄卖差不多,只是还需要店里进行装订。 “公子的想法可行。这就和公子抄的书放在我们店里寄卖差不多,只是拿来店里寄卖的书画都是装裱好了的,公子手抄的两套书要想卖出去且不被查罚,必须要由四宝店进行统一装订,毕竟史书和律法书不同于其他书。装订费三两,这是要从售价里扣去的,通史对外售50两一套,售价只算47两,燕律售15两一套,同理售价算12两。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在下黎水村人黎池,这位是我堂哥黎江,今日身上没带足够的银钱用以质押,改日我这堂哥会带着押金过来取样书,待我抄好后还是由他送来。”四宝店定既然有专门装订书册的人员,装订费用也就要不了三两。可他若自己找人装订好再拿来,麻烦不说、外面的要价也不一定比三两银子低,而且自己装订的就相当于盗版,卖不出去不说或许还会被官府查罚,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三两的装订费了。 听黎池说完,徐掌柜笑容大增,拱手道“原来是黎侍郎的族人,幸会幸会,免贵姓徐。既然这样,黎公子就不用付双倍押金,只按照售价付就好。我这就写个便契,权作凭证,也好让黎公子放心抄写,免去担忧抄好后、我们却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徐掌柜,幸会幸会。徐掌柜做事周到,有坦荡君子之风。”黎池回了一个拱手礼。 徐掌柜喊过来店中的一个书童,吩咐他去准备纸笔,然后移步到一张书案前,提笔很快写好一份便契交给黎池。这便契就跟借条一样,不像田契和宅契这类契书需要到官府去备案并记录到户籍黄册上,只需在上面写明二人的交易内容就好,以后拿出来对质也是有效用的。 便契写好后,三人顺便就围着书案坐下,又客气地交谈了一小会儿,随便谈两句店中的某本书,再说两句有关这书的轶事,还谈了两句黎江想知道的纸张生意,纯粹是交际场上无话可说时随意找的话题,并无多少实际内容。 黎池今世还是第一次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交流会、餐会上的交际场,交际场的应对技巧许久不用有些生疏了,不过聊下来也还顺畅没有尴尬冷场。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今天还要赶回村去,也该说告辞了。”黎池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徐掌柜觉得和黎池聊得还算开心,对面的人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而像是一个同龄人。这种感觉少见,可他还有些事要做,这感觉还不至于让他抛下事务挽留他再聊一会儿。“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以免黎公子回去太晚令尊令堂担心。” 徐掌柜将黎池送到门口,拱手作别,“黎公子慢走。” 黎池拱手回礼,“告辞,来日再叙。” 黎江也跟着微微弯腰,以作道别。 很凑巧,黎池和黎江从四宝店出来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正准备去找他们的黎河和黎湖,于是又一起往城门走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1 第 9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当时,黎池还趴在爷奶的房里没挪动,晚饭也是趴在床上吃的。刚放下碗筷,就听见外面正厅里大伯训斥晚归的大堂哥的声音。 “你一天就知道疯玩现在竟然玩得连饭都不知道回来吃了鸡鸭都知道天黑了要进笼子里去,你作为一个人还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往家里走吗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给你长个记性,让你记住天黑就要往家里走晚饭时候已经过了,饭菜也都吃完了,你今晚没得饭吃,饿一饿长长记性” 大伯黎桥训斥完,大堂哥黎江没有出声,这时爷爷黎镖问话道“你这个书袋哪来的看着像是小池子的那个。” 外面一片安静,大堂哥没回答爷爷的问话。 大堂哥一直没回答长辈的问话,大伯就又开口训斥道,“你长着耳朵没你爷爷问你话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黎池伸手接过书袋,“没关系。还有,谢谢” 谢字刚落,黎江就转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刚刚看到的大堂哥那张涨红的脸,暗叹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纯的人见了都要脸红。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会羞愧得脸红的岁数了。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被社会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没脸皮的黎池继续趴下,躺平。 而此时厅里的黎镖也在暗叹小池子还是太心软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书袋,就知道小池子的伤和他有关,可小池子还给他掩饰,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兄弟间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样子他们兄弟两已经互相原谅了,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一旦事情被戳破后,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样兄弟两之间就有了隔阂,等以后兄弟两都长大知事了,再想起来就会感到别扭,说不得就影响了兄弟两的感情。而像现在这样,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定等明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时候还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个眼儿,上了药又过去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不能正常行走坐卧,若放在前世的学生身上会请病假不去上学。 但显然这个时代在上学这件事上更加看重,轻易不肯耽搁一天。黎池依旧要去上学,只是没用他自己走着去,黎父找了块废门板来,将他像端菜一样端去了学堂。 而黎江与黎池兄弟两,果真如黎镖所料,当天黎池下学回家后,黎江都没出去玩,围着黎池跑前跑后地照顾他。 过了几天,黎池的伤几乎好全后,兄弟两的相处又恢复如常,且黎江对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几分爱护,黎池也对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后,黎池的学习也步入了正轨。 黎池上学时,每天卯时四刻末早上六点起床,在院子里读一两刻钟的书以复习前一天所学,随后吃完早饭,在辰时一刻或二刻早上七点十五或七点半出发去学堂。辰时四刻末早上八点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三刻钟至四刻钟不等后就休息约一刻钟,直至下午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 在学习进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学班花一年时间学习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三本官定蒙书,若有余力也可学些其他适合蒙童学的书。 学完蒙书后就进入童生班,开始粗学四书五经,先是先生教读、学生跟着诵读直至背诵,再是先生讲解字句涵义,最后学生争取背诵并默写原文及注解译文。若能一丝不苟地做到这些,就可以去试试参加县试和府试,或许能中个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学过四书五经之后,就进入秀才班再读三年。 秀才班学生,继续再深读、精读和广读四书五经,若将这九本书读精、读透了,就可以去参加院试,或许能中个秀才,但却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为,读死书或许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进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辞藻、字体笔迹、文章内涵等等。 虽说后两个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却不代表从这两个班读出来后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还很低,甚至还有不少的学生,在读满三年后还要留级重读,或者感觉读不出什么名堂后,索性就辍学不读了。 自族学开讲这三十多年以来,真正名义上从童生班毕业的,就只有黎家现任族长黎钦。而从秀才班毕业的,也只有现在的族学先生黎槿。 这些年来,族学的教学目标也变了。从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爷爷那样的进士大官,慢慢变成功名随缘就好,更多还是要让族人开慧明智。 黎槿在观察过自己教的这届学生后,就决定暂时不要妄想学生考取功名了,还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场吧。 相比先生黎槿对黎池的信心满满,他自己反而没那么有把握。 黎池觉得他虽然记忆力好,加上特定的记忆方法,所以才能构建记忆宫殿,如此,在识记、背诵和默写方面有着优势。 但他却并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状元了,不但如此,他进大学后,也没在满校的天才里脱颖而出。 即使他能比较容易地就背诵出所学文章,但毛笔字却是要从零练起的,以及若想要脱颖而出、往更高处走,就要有比一般读书人更突出的优势,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读书人更优秀,不仅要学精、学透官定的科举书籍四书五经,还要在这之外拓宽阅读面。 在这个没有写不完的精讲题、模拟题和历年真题等针对性训练题,也没有读不完、背不完的满分范文的时代,只有尽可能地拓宽阅读面以积累辞藻,再辅以新颖而不出格的理念观点做出的文章,才能在众多同类科举文章中让人眼前一亮。 拓宽阅读面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学习和帮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书来看。只用了两年,他就把先生家里的、村里的本就藏量不多的书给看完了。那些书更多是科举相关的,也正是黎池当下所欠缺的。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达到拓宽阅读面的目标。 可在这事上,是急不来的。不仅是贪多嚼不烂的问题,也是经济现状制约,家中支持不了他购进书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挣钱,在看到先生抄书以添补学堂消耗的书册时,黎池就有了一个想法抄书,不仅在誊抄的同时能看书以拓宽阅读面,还能挣钱。 虽然黎池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和勤奋刻苦,让家里人都没说过后悔送他去族学的话,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会是值得的,可若有办法挣钱、改善家境,并为以后赶考存下路费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书挣钱的想法,就开始谋算。想要抄书,就必须将毛笔字练好,字体端正好看、无墨团错漏是必要条件。 因此,黎池在蒙学班读完一年,进入童生班领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练字后,就对练字空前重视起来。 因为族学免费下发的纸张有定数,黎池平时就用毛笔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习字课业时才会写在纸上。 如此,时间一晃眼就是四年后。 黎池在童生班读满三年后,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练的字,同留级秀才班的同窗们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学习和练字之余,黎池也会教兄弟们读书认字。 对,黎池有弟弟了,两年前他亲爹亲娘给他添的亲弟弟黎溏,现在时常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软软地喊着咯咯,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 黎池每天散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路到田间去,把被放在一边爬着玩的弟弟带回家,然后陪他玩、教他认字读书。 家中六个孙辈,每房两个儿子。他们家这种专生儿子的情况,让村里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看着,真是羡慕坏了。 大堂哥黎江已经十四岁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爷爷和叔伯学着侍弄庄稼,以后也好守家立业,不至于守着田产却饿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据黎池观察下来,发现他有着比一般村里娃要强一些的学习天赋。 虽然他会守诺以后多照应大伯二伯家,但却比不上他们自家有出息,这样会显得更有底气。若是二堂哥能考个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的,比他怎么扶持照应都要更有用。 于是,黎池每天都会把当天学的内容教给黎河。因为是在学堂学过的内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务员系统里的,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不差,假设考个资格证当个小学或中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因此他来教二堂哥不是什么难事,教学效果也不差。 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赶,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2 第 9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3 第 9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门会友,也不知道下次县试能不能下场试试。”严大姐想起身后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进去、让张婶儿烧一锅热水来,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也要开始准备着。” “是,娘亲,女儿这就去。”少女答应下来,临走时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道温润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长说话,似是没注意到她。 待女儿进去之后,严大姐才完全地推开大门,请黎棋他们进去,“黎三哥,来,快快请进。” 黎池终于和大堂哥说完话,跟在后面进了门。 严家房屋是栋两进院,却又不是传统内院外院的两进院。外院更像是一个四合院,在正对大门的正厅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想必角门深处就是内院,内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边是正房、南边是倒座房、东西两侧大概是客房和书房。 严大姐将黎棋三人往东侧的屋子引去,“东边这两间屋子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亲朋好友来家里时就歇在这里,屋子只有两间,还要委屈你们挤挤了。” “嗨,哪里的话严大姐待客实在太周到,我只不过是种田为生的泥腿子,哪里会还讲究那么多,委屈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家也不是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也就不说那许多有的没的了。”严大姐开门将三人带进客房。 “那黎三哥你们先歇歇脚,待会儿张婶儿就提热水过来,到时你们洗漱好了我们就用晚饭,之后再就早些歇息养神,让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气爽地去县衙应考。” 黎棋连连道谢,“劳烦了,劳烦了。” 严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东西的摆放位置后,就转身准备离开,“那你们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劳烦了。”“叨扰府上了。” 严大姐离开后,黎池环顾屋子,布置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没有书香人家的风雅韵致,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奢华堂皇,严家应该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这严大姐真是热情好客。”黎江感叹道,“唉,刚刚开门的女子这家女儿,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着说尝试找其他纸原料的事,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家女儿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断黎江的话。看大堂哥一脸少年慕艾的样子,他觉得有些话要说得重一些才行。 “看严伯母刚才的样子和这严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讲究的人家。这里不比在村里都是亲里亲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别的规矩,所以江哥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经是儿子都有十多岁的人了,以长辈身份处之也就没什么避忌,可我们还是要避讳着些的,我先前拉着你说话就是避免冲撞了别人。严伯母好心接待帮助我们,若坏了她家女儿名声,那我们就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了。” 黎棋点点头,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说的很对,县城里的人家不比村里的自家族人,我们还要在这住三天,你可记得要谨慎守礼。别人好心帮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粗鲁无礼。” 一直以来,黎池的话,黎江都是听的,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他竟还大剌剌地准备说这家女儿很是娇美灵动,这样在背后谈论一个闺中少女的确粗鲁无礼。虽然在场的只他们三人,可若不认识到要谨慎守礼,难保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谈论。 黎江这样被父子两个、算得上是疾言厉色地一顿说教,心中那抹因见到美丽少女而起的悸动都被打散了,只想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们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规矩。” 两刻钟过后,仆妇张婶儿提来几桶兑好的水温适宜得热水,倒进床尾处用屏风遮挡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说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没怎么出汗,就不沐浴了。 谢过张婶儿后,黎池脱去衣裳,坐进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此时感觉浑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觉,明早应该就能神清气爽地去赶赴县试。 半个时辰后,这家的男主人归家了。 又稍过片刻,主人家严诚一个和黎棋差不多年岁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来请黎棋他们去正厅用饭。 一番相互认识后,三人就跟着去了正厅吃饭。 严大姐和她女儿没在席上,她们口中出去会友会同窗的严家儿子也还没回来,于是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 严诚虽看着面容严肃,却并不是面瘫高冷的人,席间交谈也能找着不少的话题。从田间地头的农事庄稼,到科举读书的四书五经,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来,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是严肃而活泼。 吃完饭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们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可能是他平时不喝茶、今晚却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缘故,又或许是终于想起来考前紧张这回事,他失眠了。 最后他愣是将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后才迷糊睡着,不过估摸睡着的时辰,应该能睡够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这是每天标准的睡眠时长,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 第二天卯时两刻早上五点半,黎池准时睁开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将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劲抖开,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进去什么东西,这才穿上身。又将袜子翻过来检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之后才穿到脚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袜、梳好了头发,打开门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气。 嗯,感觉今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不会太冷。 辰时一到,县试就要开始核检入场,因此,黎池在主人家严诚的领路和黎棋与黎江的陪同下,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出门往县衙走去。 黎池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刚蒙蒙亮,都还看不清别人的脸上五官,而县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经有一二十个学子和送考的人等在这里了。 辰时一到,县衙大门准时开启。 门内走出来一群人,身着武官服应是县尉的官员走在前,指挥着身后数名衙役维持秩序,开始核检。 在大门开启之前队伍就已经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队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几个考生很顺利地进入核检,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严诚将他们领过来之后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着。 “你自进去就是,待你进去了我们再走。”黎棋拍拍儿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虑过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岁不到,相比黎棋的豁达,有着更多的年轻人的锐气,“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场大多学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尽力。”虽他一惯都是没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场的习惯,可还是不及大堂哥对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后面的一位学子听到黎江他们如此大言不惭,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没人能中,一脸怪异地看着黎池,“那得祝愿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孙山了” 闻言,黎池回头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担不起他兄台的称呼。“刚才在下兄长所说只是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此时喊名的衙役已经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没再多说,赶忙提着自己的书篮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进入县衙大门右行几步,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空旷无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身穿文官服应还是县丞的官员,其左右站着两个衙役和一个文书。 其中一个衙役伸手,“书篮拿过来核检。” 黎池递过书篮,书篮里除笔墨砚外,还装有他的报考文书和他家的户籍黄册相当于前世的户口簿,以及结保文书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签字画押。 秀才分?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生才能保举童子应试,恰好的是族学先生就是?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签下结保文书。 让考生所在村子厢坊里的人结保,很能预防考生作弊。因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举的村庄厢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惩处,那这学子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出门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里或宗族里待不下去了,那这人几乎就成了无根之萍,连隐居山林都不能因为山中多猛兽,除了成为黑户乞丐或强盗贼人外,再不会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时,又一个衙役上前“脱衣核检。” “好。”黎池温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衙役检查,最后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核检书篮的衙役将报考文书、黄册和结保文书递给上座的官员,“县丞,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水,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4 第 9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年关一过,黎池下场考童生试的时间就在一年后了,也就是下一个开年后的事情。 黎池不再继续抄书,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科举上。 专研、精研科考内容,即使四书五经及其译文都是统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几遍后,又还是将族学里和村里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又与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证,以求达到融会贯通。 每天一篇策问、一首诗或赋的习惯也在继续坚持,等到年底的时候,黎池几乎已经将四书五经中稍有些深意、可能会以策问形式出题的句段都写了一遍,各种类型和主题的诗几乎都已涉及到。 坚持练习到现在,不说下笔如有神,但真的是写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写作套路。 过年前,族学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过去。因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生就他一个,就单独给他做了针对童生试的讲解。然后就让他年后就不用再去族学了,就在家备考,有不懂的再去问他。 在先生的讲解中 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考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不过在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上有时会加考一场诗赋。县府院三场考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四书五经,题型也大都是帖经、墨义和策问三种,只在难度上会依次递增,以实现选拔人才的目的。 帖经,即将四书五经上的某句或某段贴住几个字或几句,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或句填写出来,类似于前世语文试卷中的原文填空题。 墨义,即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考生需对句子进行译释并稍加引申,相当于前世政治试卷简答题里的句子理解题。 策问,是帖经和墨义融合后的更高层次的考试方法,答题方法需结合前世的论述题和写作题中的议论文。给出一句从四书五经中截出的语句,既要求考生先对语句上下文及相关语句进行帖经默写,又要求考生再对语句进行墨义译释,最后还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为什么、怎么办、意义影响重要性等。 诗赋,又称帖诗,给定主题或限定韵脚,进行赋诗。上任圣人燕太祖在位时每科院试都加考了诗赋场,可自从现在这位圣人继位十八年以来的十二次院试中,只有三次加考过诗赋场。至于明年即贞文十九年的院试,有无诗赋场还不确定。 关于童生试的三场考试,黎池盘点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帖经和墨义,以黎池已经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记忆力,他不怎么担心。但是敢下场一试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将官定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都翻来覆去地读过的,这两科较难拉开差距。 真正能确定高下、裁决去选的是策问。而事实上,做策问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论题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国考公务员上岸的,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公务员的遴选,因此市面上的各个版本的申论题,在国考和几次遴选后他几乎都做过了。而且他经过的部门不少、写过的材料报告自然也不少,策问题的套路他再熟练不过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习惯、用词避讳等细枝末节,而这些小节也早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来,黎池每天一篇策问、练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引经据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经写熟练了的。因此策问这场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确保帖经和墨义不失的情况下,靠这一场达到一举考中秀才的毕业目标。 最后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诗赋。经过两年死记硬背诗赋的意象,如飞花、芳草、落叶等等,再每天用这些意象拼凑出一首诗或赋来,如今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了。虽然匠气十足,可勉强能应付得过去。而且,看当今圣人对诗赋的态度,不像会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样以诗取才的样子。 一番盘点下来,黎池也建立起了对童生试的信心。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时必做的事,盘点自己的备考情况和优势,在心里建立起对考试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并降低紧张情绪。 贞文十五年二月,县试作为科举试的开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这天开考,由知县主持。 在开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赶到了县城。 他们虽提前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经到达县城。等黎池他们到时,小小的一个县城里感觉像全都是赶考和陪考的人,客栈、酒栈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经客满。 黎棋从一间客栈里出来,面带焦急和懊恼,“唉,又是客满。这都是最后一间客栈了,这时间怕是未时都已不止,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却还没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还要早起去县衙考试呢” 黎江也紧皱眉头,“我们应该再早来两三天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忙乱,还不知道今晚歇在哪里,若是平日里我们还可以去城隍庙凑合一晚,可今天却是不行的。” “城隍庙里虽然能遮风避雨,可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个不小心把小池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唉,明明你抄书挣的钱已经足够赶考用了,哪还用省这一天两天的花费。”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两年的时间,黎池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对开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庙的情况,脸上都带着温润浅笑,依旧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们再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其他漏下的客栈也不一定呢,我觉得还好不怎么累。” 黎池的心里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县试都是太上圣人太上皇在位时的事了,那时候天下初定,参考的学子并不多,县城里完全住得下。竟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赶考学子太多、而无处可住的情况,而他竟也没去近几年下过场的族学同窗那里取取经。 他上学后就忙于想法挣钱、学习和抄书,没分出心去经营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处时同窗们顺嘴一说,他们现在也不会杵在大街上。就连第一天上学时的同桌小炎侄儿,也在后来两人拉开学习进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级后就淡了下去。这点需要引以为诫,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此时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还有个温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恼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处的时候,一个热情高昂的声音响起。 “老乡可是带着公子来赶考的今晚可是没住处可去” 黎棋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个面相大方、脸上带笑、身姿丰腴的四十来岁妇女,“是啊,来晚了,客栈都已客满,正愁着要去哪个方向找住处呢。” “哎嗨明儿辰时一到学子就要开始核检入场,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找着住处的确是愁死了。我们也真是有缘,我从妯娌那儿唠嗑一出来就碰见你们三儿,又一看小公子就觉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个善行、请你们去我家住一晚静候明日开考,你们看如何” 黎池对大妈夸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话回以颔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盘和善、身宽体胖、言谈大方,观其穿着虽也是麻布制衣,却是染色明艳的细麻布、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细,感觉是个热情爽朗、乐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妇女。 黎棋一听,顿时惊喜不已“大姐,当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们三人” “当真严大姐我不能眼看着开考在即,小公子却还要跟着你们到处奔走、今晚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着落。我夫家姓严,都唤我严大姐,家就住在县衙以东半刻钟脚程的东衙坊,家里的两间客房正空着呢,你们去住刚刚好。” “严大姐,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们是离县五十多里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儿子,严大姐唤我黎三就好。我们族学先生考秀才已经是太上圣人在位时候的事了,叮嘱我儿时就忘了要提前几天赶到,我们今早才出门,可不就找不着客栈住了。幸得严大姐心善,收留我们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着住的地儿、耽搁了我儿明天的考试,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赞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阳县还算有名,虽然京中的四爷爷已是五服之外、户籍黄册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却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认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购置的一百亩学田。 县里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虽因为和京中那位的亲戚关系隔得远且也不多亲厚,那些人不需多敬着他们、却也不敢欺他们。他爹点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来历的礼节下,也有震慑严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怀鬼胎则必会有所忌惮。 而即使严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学二字时,也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好欺负的无宗无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还不会有族学。且话中还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见知县不跪,要是秀才的学生出了什么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县的。 他爹的这一番交待来历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严大姐心无鬼胎,就显得他爹礼貌亲和,若她心怀鬼胎,也起到了震慑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电转间,神色无异,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嗨,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总怕亏着了他们,严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说住一晚,就多住几晚住到县试放榜后再说就是,那些赶考的学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时候去的,也不会有房空出来,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5 第 9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放下纸,对大堂哥安抚地笑笑,“不,成功了七成。把晕墨和渗墨的问题改善,就可以补足剩下的三成。” “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上学 “我们去上学吗不是说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去上族学吗” 黎桥心中也感慨不已,他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在族学免束?上学,如果你有银钱,族里还会拦着不让去找个私塾读书吗你们两个听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练起来、把书学起来,等家中宽松些后就送你们去读书。” “好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也是,一定会认真跟着池弟弟学的” 黎河和黎湖这时只是纯正的十二岁和十岁的小少年,知道或许不久后就能去学堂读书,两人都激动不已。并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困难,以及要费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记住了。”黎池的目光随后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参与了造纸的,也已经掌握到诀窍,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家里领头造纸了。” 黎江拍着胸膛满口答应,“当然,家里还要靠造纸来改善生活呢,我定会做好造纸这事的。现在也才刚入秋,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来,入冬前应该还能造出不少纸来。” 大人们对黎江的担当表示满意,随后又对造纸这事增增补补地提了一些意见。 等聊得尽兴后,才陆续去洗漱后回屋睡下。 若以后黎河和黎湖也去读书,那家里就有三个学生,三兄弟每房一个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纸真能供得起家中三个人读书的话,那造纸就是项不错的手艺了,而现在看来是大房的黎江习得了这门手艺,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6 第 9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一天晚饭后,一家子坐在院子里歇凉时,爷爷黎镖对开年后就一直东忙西窜的黎池说“小池子,爷爷知道你友爱兄弟,可他们识字读书的花费,却不应该由你来操心” 黎镖到底没说出那就不让黎河黎湖继续识字读书的话来。 黎河和黎湖也是他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没开始识字读书也就罢了,那是没起那个心思、没指望过。可都已经开始读了,且读得虽比不上小池子却也不错,现在让他们不读了,就是生生斩断他们的指望。 “爷爷,堂哥他们能读书是好事,我也想尽自己一份心。” “村里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很少,可像他两那样能读书的还少吗”若有人教,能读书的像二孙子和三孙子这样的村里娃并不少,可村里人家的家境都明摆着,哪里能供得起 这也是大多读书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农村娃小时候就比那些读书娃蠢笨吗是天生就不会读书吗并不是这样,只是读不起而已。 黎镖又沉默半响后,“小池子,你专心读书就好,读出去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若万幸像你四爷爷一样考个进士,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好过了,你爷爷奶奶、伯伯们和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万万不能为其他事分心,从而耽搁了你自己的学习,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已经满虚十岁的黎池,在这个平均寿数远不及现代的时空里,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经能掌事经事了,因此黎镖才和他讲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会因为其他事分心,而耽搁读书的。” 黎镖已经看清他这孙子了他并没说不再管两个堂哥的事,那必然是还要操心的。“唉小池子你啊切记不要耽搁你自己读书。” “我与你大伯、二伯和亲爹,都还年轻着呢,我们虽不会什么手艺,却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就商量着在年底前,去县郊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来种,这样明年家里也多个进项,慢慢积攒吧” 黎池两世都出生在贫农家庭,深知农民的无奈和困难。以种田为生,并不似想象中种田文里那样的诗意,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再等等吧,也许就有办法了呢” “嗯,这都是年底的事了,说这些还早着呢。”其实也不早了,过几天端午节一过、再有个二十几天,今年也就过去一半了,一个转眼就能到年底。黎镖心中苦涩无奈,可也只能顺着小孙子的话说。 黎池几年前就决定抄书攒钱,可两个堂哥却不能也抄书??这会耽搁他们学习和做农活,那他就需要另找一些能勉强供他们三个的笔墨花用的来钱路子。 以他们家二十亩地、每年价值约三十两银的出息,再扣去丁税和地税,就只剩下二十五六两银,也就堪堪够一大家子一年混个温饱的。 若不想办法,再过几年兄弟们都长大成丁了,一下子就会多出五个男丁的近二两丁税支出,可维持生计的田地却没增多,到时连温饱兴许都维持不了。 还有紧跟着的事,几个堂哥成丁后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娶妻生子,聘礼、婚房、养家等,这些都需要银子。 若去张地主家佃四五亩地,不讲究地凑合着过,或许能刚好维持家中生计,在族中帮助下勉强能供养黎池一个人读书。可再多黎河黎湖两个人读书,那必定是供不起的。 在这个时代,挣钱路子其实很少也很窄,一是给人做工,长工或短工,力气活或手艺活。二是自己经商,行商或坐商,自产自销或买进卖出。 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句历史课本上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个社会整体上自产自用、自给自足,商业并不发达,而商业又影响着用工需求,给人做工也不容易。 第一条路子,给人做工。想找到能兼顾家中田地的工作,可能性几近于无,那种好事早就被占满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第二条路子,自己经商。商品呢,肥皂黎池记忆宫殿里的化学知识里倒是有肥皂配方,可在大多数贫民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油星儿的时候,用油脂去做肥皂还不如直接卖肉卖油划算,用诸如猪油、羊油等油脂去做肥皂怕是要被村里人骂败家子,用草木灰不能洗衣服、还是用皂角不能洗头那用植物油然而并没有合适的油料作物。 吃食他前世全靠外卖养活自己,家里人并没有厨艺非常好的,且即使做出来味道不错,也不会有多少人买。附近村子即使是五十多里外的县城里住的也都是些平民,家里存粮都还不一定能吃到来年春天呢,竟然花钱去买外面的吃食吃了是能长寿升仙,还是能十天半月都不用再吃饭 这个时代的顾客群体多是乡绅富商、达官显贵这类有钱的人,而很不巧的是,这些人多集中在那些名城和大城里,黎池所在的府县属于没甚名声又不富裕的地方,商业基础和氛围都很贫瘠。 倒是可以卖肥皂方子,一次性挣他一笔。可是,先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横财不是那么好得的,容易招人觊觎。利益当前,说不定后面还有多少事呢,到时影响到读书了就因小失大了。 而且,黎池谋算的是长远利益。肥皂等等配方,相比一次性买卖赚的银钱,显然是等他立住脚跟后再去操作、要赚得更多。到时候不仅是银钱方面的利润,还有因此带来的政治上的话语权等多方面利益,都会比现在简单转手卖配方,要划算得多 做工和经商都不行,最后除了抄书的办法外,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缓解家中窘境。 直到三个多月后的夏末初秋,事情才有了头绪。 那天,黎池散学回家路上没有接到弟弟,他爹说小溏子和奶奶伯母娘她们都在家,他就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时,奶奶袁氏带着伯母们和他娘,正在院子里绩麻。二堂哥和三堂哥正看着小溏子,防止他把麻线弄乱了。 在这个时代,丝绸纱锻这些蚕丝织物,只有富裕人家才穿得起,像黎家这样的平民,大多穿麻布衣裳。 麻布有着透气清爽的优点,可一年四季连冬天都穿麻布衣服的时候,这个优点在严冬里也就成了缺点。且麻布粗糙易皱,皮肤稍娇嫩一点就能被刺得满身红痕,直至将皮肤也磨得粗糙耐磨。一天劳作下来,身上的衣服就皱得跟一条梅干菜似的了。 麻布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和黎池前世时人们对纯麻的追捧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黎池身上穿的也是麻布衣服,只是因为要讲读书人的体面,这是他奶奶花费了更多心思织出来的细麻布裁做的。比家里其他人穿的麻布衣服,要舒服些许。是的,家里人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衣服,是家中女眷一丝一缕地织出来的麻布做的。 所谓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就体现在衣食住行可以自给自足,穿的衣服自己织,吃的食物自己种,住的房屋自己盖,出行就全靠自己一双腿。 其他地方的情况黎池虽不知道,但猜想也差不远。 黎水村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每家每户基本都会有一块麻田。每到夏末初秋的时候,就将麻杆齐根割下、剔去叶子,剥了麻皮拢成一捆,抱回家放在水里沤着,沤好后再搓洗、淘去麻皮上残留的胶质只留下麻纤维。晾晒后,再经过绩麻工序将细小麻线并连接成麻线,绩麻的同时还需挽麻即将长麻线挽成麻团。 接着用木架将麻线排成长线,用米浆刷浆让织出后的麻布能稍稍细滑些,不致于粗剌得不能穿上身,此为梳布。再在雨天闲暇或冬天农闲时,用织麻布的织布机将麻线编织成布,最后量体裁剪后缝纫成衣,就是家里人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了。 黎池从出生以来,每年都能见到在夏末秋初那段时间,奶奶袁氏带着两个伯母和他娘,在院子里沤麻、绩麻、挽麻、梳布,年年如此,从无例外。 黎池的心中万千思绪,却也不过在几个闪念间。 黎池走进院子,将两个人都看不住的弟弟小溏子拉过来。 小溏子调皮多动到娘亲苏氏都降不住他,可他却买他哥哥的账。此刻被黎池拉过来之后,就乖巧地站在他哥哥旁边,抱着哥哥的腿,玩哥哥的衣摆,立即乖巧下来。 黎河和黎湖两兄弟纷纷松出一口气,黎河庆幸地说道“幸好小池子你回来了不然我们就看不住小溏子这猴儿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皮。” 黎池对二堂哥笑笑,低头看着抱住他大腿的弟弟,摸摸长着稀黄头发的圆脑袋,“小溏子,你怎么这样皮啊” “不皮我不皮,我听话”两岁的黎溏对哥哥的说法非常不满,奶声奶气地反驳。 正在绩麻的苏氏抬头,嗔怒道“你还不皮你河哥哥和海哥哥两个人,都差点看不住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7 第 97 章 ?黎池两辈子都出自贫困家庭,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 但是在一个多月的奔波劳累之后,还是让黎池感觉有些筋疲力竭。于是在洗漱完又填饱肚子之后,他就在卧室窗下的小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小睡到晚间时候,黎池起来和徐素在卧室里一起吃完晚餐之后,就去到他在前院的书房,开始为明天进宫复命做准备。 黎池在书房将此次黑山起火之事的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并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出来,最后再誊抄成一封奏折,以作备用。这就跟他前世出差归来后,做演示文档t和写汇报演讲稿一样。 第二日一早,黎池没有吵醒怀孕后变得嗜睡的徐素,自己早早地起床洗漱好,吃过早饭之后,就出门去往翰林院上衙点卯。 一个多月没见,明晟他们见了黎池,纷纷上前关心询问“和周,这一路可顺利”“事情查得如何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查明了” 黎池与四个同僚问好过后,就将他此次领命外出的事情首尾,剔除掉不方便透露的部分后,简单地简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稍后我就要与桓护卫一起,进宫去向圣上回禀此事。再过些时日,那煤炭就能运抵京城了。” 听了黎池的讲述,众人也是感慨不已。当初京城中黑山起火之事甚嚣尘上,没曾想事情真相,竟是一种与木炭相似的黑石头煤炭意外起火了。 黑山起火的原因,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事,黎池并未告诉他们。一是还未抓到纵火之人,二是这事的幕后嫌疑人身份敏感,不好四处宣扬。 在翰林院与钟离书他们聊过后,黎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袖着奏折出了翰林院往皇宫而去。 黎池在殿试前的复试、殿试和传胪大典,以及之后的中秋宴会时,一共进入过皇宫四次。这次却是黎池第一次以官员的身份,正儿八经地入宫回禀公务,去往皇宫的一路上,他心中是既紧张又兴奋,一遍遍在心中排练。 黎池来到宫门外时,正好与同样前来的桓茗碰上,两人互相问过好、寒暄过之后,就一起去向守门士兵说话。让他们向内递个话,说是黎池与桓茗二人已在宫外等候,等待随时宣召。 守门士兵不知是认出了黎池,还是听说过他们外出回京复命的事,就放了两人进入宫门,又派人去向内递话。 在搜检房中搜检过身上没带违禁物之后,两人就坐着等候宣召。 约有半个时辰,才有太监前来,“黎大人和桓护卫,圣上有宣,您二位跟杂家一起进宫吧” 黎池和桓茗跟在领路太监的身后,往皇宫内走去,没走多远就遇见散朝后出宫的百官,看来皇帝是甫一散朝就宣了两人进宫。 乾清宫虽是内廷正殿,是皇帝起居坐卧的寝宫,但与政务关系也相当密切。皇帝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等,都在乾清宫内。 但是说到底,乾清宫终究是所谓后三宫之一,是内廷宫殿,虽不是等闲之地,万一就有后宫妃嫔前来呢 于是黎池跟在领路太监身后,姿态恭谨谨慎,眼神绝不敢乱瞟。 他们到时,乾清宫殿内还有其他大臣正在与贞文帝议事。于是领路太监就将两人引至偏殿抱厦的小屋里,上了热茶后让两人坐等宣召。 两人喝过一盏茶之后,就有太监前来宣召,黎池和桓茗赶紧放下茶盏、理理朝服,跟着领路太监走进乾清宫大殿。 “臣黎池桓茗叩见陛下” “起吧。”贞文帝叫了两人平身之后,手向两旁的座椅一指,“坐吧。” 黎池和桓茗赶紧谢过贞文帝赐座,再才在座位上坐下。 “和周和桓护卫,你们二人一路辛苦了。” 黎池在座位上连忙一欠身,“臣愿为圣上鞠躬尽瘁,并不觉辛苦。”桓茗也跟着连道不辛苦。 皇帝关心过臣子、臣子也表过忠心后,就结束了谈话前的暖场寒暄,贞文帝问起正事来,“和周,此次黑山起火之事,果真如你上次奏折上推测的那样” 早在黎池到达平鲁县的第二天,去黑山上查看过一圈后,就写了一封奏折回京,奏明了黑山的火情以及他的一些猜测。“禀陛下,之后臣又多方查探,确如臣奏折中所推测那样” 之后黎池将他是如何推测,又是如何想出灭火办法的,如何监督役夫灭火等事,用简单精炼的话讲述了一遍。 黎池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少年气,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再加上他昨晚在书房中准备了那么久,将事情的原委讲得条理分明。完全不像前不久出去的大臣的话那样又臭又长,随着黎池的讲述展开,贞文帝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那煤炭果真如和周所言” 贞文帝问的这个问题,黎池昨晚和在来的路上已经模拟过,且在奏折中也已书面表达了出来的,因此回答起来很顺畅。 黎池朝御案后宝座上的皇帝一拱手,“回陛下,臣虽只在平鲁简单地做过试验,但料想离臣所言应是相差不远,只因” 之后黎池就煤炭的燃烧温度、开采难度和蕴藏量三方面,对煤炭的价值进行了论述。 “再过一段时日,一千斤煤炭就将运抵京城,到时陛下可命人对其进行更加仔细的试验,以检测臣所说有无错漏。” 该如何说呢贞文帝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但他与他儿子赵俭一样,在数理化这些工科知识方面,似乎天生就不擅长。 要不是黎池说话声音和语调听着让人很舒服,说不定贞文帝中途就要打断叫停,不过听完之后依旧没太弄懂,不过这无碍他得出一个结论煤炭可堪大用。 贞文帝将胳膊往宝座扶手上一搭,换了一个斜倚姿势,“既然和周懂这些,也不用命其他人了,到时就由你去试验,翰林院那里一旬缺上几天也无所谓。” 黎池自座位上站起身来,领命到“臣领命,到时必认真以对,尽臣所能地将煤炭研究透彻。” 贞文帝朝黎池一挥手,示意他坐回去,“按和周的推测,黑山起火之事是有人故意纵火” “回陛下,臣确是如此以为,只因种种迹象皆指向这个结论。只是臣甚为汗颜,不能将纵火之人擒拿归案。” 有人纵火之事,早在初至平鲁时的那封奏折中就已指出,虽种种迹象皆指向瀚海国使团,黎池却是没有直接道明结论。 这事涉及到两国邦交,究竟如何定论还是要看皇帝,他黎池一个臣子,这种事可暗示,却不好明说。 贞文帝并不傻,自然没有怪罪黎池,“和周你已经做得够好,不但灭了黑山之火,更是发现了煤炭,未抓获纵火之人这事朕不怪你。这事朕会交由俭王去继续调查。” “俭王殿下聪敏善思,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得。”黎池跟着恭维了一句。有重生而来具有先知优势的赵俭在,想必瀚海使团翻不起多大浪来。 虽说是黎池和桓茗两人前来复命,但更多时候还是黎池在回答贞文帝的问话,不过桓茗本就只是随行保护身为钦差的黎池,以他为先也是常理。 黎池他们进殿回话时就已至午时,如今回禀完事情,已经是差不多午时过半了。 在贞文帝和黎池继续谈话的时候,殿外有小太监朝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公公递暗号,高公公脚步无声地溜边出了大殿,不一会儿就又无声无息地回到贞文帝身边。 见皇帝和黎池他们的问话和回话暂告一段,高公公才轻声询问“圣上,施妃娘娘亲自送来一屉水晶小笼包子,眼看也到了用点心的时候,您看是否要用一点” 贞文帝一回想到施妃的手艺,就止不住地口齿生津,直咽口水,“你去问问施妃,可还有多的没有,若有多的就多端两屉来。和周和桓护卫想必也饿了,也和朕一起用一些。” “是,老奴这就去。”高公公领命出去。 黎池和桓茗离开座位谢恩,“臣谢陛下赐饭” 没等一会儿,高公公就端了三屉水晶小笼包进来,摆放在正厅旁的侧间饭桌上。 贞文帝和黎池他们移步到侧间,待贞文帝坐下后,黎池和桓茗两人才在贞文帝的示意之后,谢恩后在末位落座。 高公公先用银针试毒之后,又亲口试了毒证明点心没问题,才给贞文帝的碟中夹了一个小笼包。等贞文帝吃完一个之后,又才在贞文帝的示意下,给黎池和桓茗一人夹了一个。 向贞文帝谢过恩之后,黎池夹起碟中的小笼包,咬了一口 嗯果真美味皮薄馅多,味鲜多汁,味道真是不错 一口一个,一口又一口,如此每人面前的一屉小笼包子,很快就吃得一个不剩。 与皇帝同桌而食,于臣子来说是莫大的恩赏。黎池和桓茗今日能有此荣幸,也算是贞文帝对他们办好了差事的嘉奖。 用完午间点心后,贞文帝就叫两人退下了。 黎池和桓茗跪拜告退后出了乾清宫,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出了皇宫。 黎池在宫门口与桓茗互道告辞,分别后就回去了翰林院。 回到翰林院,黎池手上暂时也没有公务,就找了本闲书翻看,消磨时间。到点下衙后,黎池就立即回家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8 第 98 章 ?京中的热议流言一日三变,曾经甚嚣尘上的,过上几天也就淡忘得不剩一二。 直到黎池回京,才又唤醒京中百姓对朔平府黑山邪火之事的记忆。小道消息之所以称之为小道消息,就是明明没有明面的传播途经,却依旧能传播开来,且传得面目全非。市井中小道消息称 -那黎六元果真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否则那平鲁县县令灭不了的邪火,怎么他一去就能灭得了了定然是他的一身文曲星君神辉,驱散了邪祟,这才得以灭了那邪火 -我是从朔平来的行商那听说的,可不是自个儿瞎编的据说,参与灭火的役夫亲眼所见,那黎六元站在火场中时,周身神光四射让人不敢直视他定是文曲星君无疑了 民间市井的传言已被传得走样了,大多不可信。就如那言之凿凿的周身神光四射,多半是役夫们自带滤镜光环,加之火场中火光照射,这才让黎池看上去周身神光四射。 民间传言太过神异不可信,朝廷官员却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起初不少官员暗戳戳地幸灾乐祸,心想他黎池一个初涉官场的乳臭未干小子,竟能以钦差身份外出公务,定然要栽个跟头才好 更有甚者,如大皇子赵义那一系的人,只差早晚两炷香祈祷他把差事办砸 谁料不如人愿,黎池非但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且还发现了一种名为煤炭的东西虽还不知是否如传言中那样可堪大用,可据说圣上对那东西很感兴趣。 黎池去回复皇命时,更还被赐予了与圣上同桌而食的殊荣,这殊荣只有那些一二品大员们才能不时地享有。 又据说,义王府的书房中碎了一方砚台,断了一只御贡湖笔,扫出了一大篓碎纸。 至于这些据说都是据谁说的他们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谁还没点得知消息的渠道呢 翰林院中的老翰林们,也与黎池打招呼来往了,面对他时再不是一副眼瞎耳聋口哑的样子。 不管外界传言如何,黎池本人依旧过着与以往一样的生活。 早晨上衙,有公务就办公,没有就去书库里翻看档案资料,到点就下衙回家,陪徐素说说话。休沐时也呆在家,给她读些话本之类的解解闷 值得一提的是,黎池回京没过几天,就有内阁敕诰房的官员,将徐素的六品安人敕牒送了来。 敕牒是雕花角轴,江宁织造的五色丝帛,上面锈四季花,色彩绚丽,华贵喜庆扑面而来。 徐素拿到手里后高兴得很,心情都明朗了许多。心情一好,身体也跟着好多了,在得到大夫的允许之后,提前结束了滑胎危险期,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不过农历十月份的日子,已入冬许久了,北地京城的天气寒冷得很徐素也不能在外面待得久了,只能饭后散步溜达一圈就回屋里去,平时就在屋里走动走动。 黎池私下去找过找大夫,了解了徐素的身体状况。大夫说大人的体质一般,不说多健壮却也算不上病弱,不过怀孕之后体质会变弱一些也是正常。 至于胎儿的情况,因为徐素有过情绪激动以致昏厥的事,暂时还不好下定论。为防滑胎,前几个月还是卧床静养为好。终于得了大夫的允许,能够出屋走走了,不仅徐素激动,黎池也很高兴。 徐素的敕牒既然到了,自然也有专门的吏员前往浯阳,为黎池的祖母袁氏和母亲苏氏送去安人敕牒。 黎池知道后,就写了一封家信,请吏员帮忙带回去。他在信中道明了他们的近况,又说了徐素身怀有孕,她们即将当曾祖祖和奶奶的喜讯。 黎池在十月下旬休沐日时,花了半天时间,随黎海去西郊石山下的水泥试验作坊看了看。 无论是在配制水泥生料,还是烧制熟料的环节,经过一次次地试验之后,皆已臻成熟。除了没有添加煤粉和煤渣粉。 这半成品水泥加水搅和之后,粘性很好,晾干后也有些坚硬,比糯米灰浆差不了多少。 可糯米灰浆是加糯米煮烂后的浆汁搅和的而成,糯米比一般稻米价更贵,百姓连一般稻米都吃不起,何况糯米因此可想而知糯米灰浆的成本。 如今的石泥和糯米灰浆相比,成本是要稍微低一些的。 所以,黎海觉得试验已经成功了,“和周,你看这是用石泥砌的一堵墙,二十人推之不倒” 不过黎池一直没松口,没让黎海停止试验,“还不够好,尚需改进。” “哪里还需改进”黎海到底和黎池不一样。黎海虽同样能吃苦耐劳,却也有一身少年锐气,渴望成功却又不知黎池心中的标准,就显得有些躁了。 “我想要这石泥晾干之后,水渗不透,坚如磐石,百年不朽。”黎池按照现代水泥的标准,说出了他的要求。 黎海一下子愣住,没想到黎池对石泥的期望这么高。 黎海心中虽怀疑是否能实现那些期望,但他到底是年轻人,而非这个时代的老顽固。黎海心内有些迷茫,却也没嚷嚷着这不行或不干了。 这天之后,黎海又埋头于试验中去,步步精益求精,以求达到黎池的要求。 黎池并非是揣着坏心,故意不告诉黎海现在的水泥配方,其实是残缺不全的。主要是黎池总要做出一个姿态给他人看,说明水泥配方是经过千万次试验摸索后得来的,来得并不容易。 不过没过多久,也就是十一月上旬休沐日的时候,王家的车队终于将煤炭运到了京城。 王家车队的力夫顺便帮黎池将煤炭卸下,并搬运到府中柴房堆放好,黎池付了王家车队的车资,直道感谢。 然后黎池就顺势邀请随车队来京查账的王元桢,约定待他明日下衙后,两人到云生楼去,请王元桢一顿饭以表谢意。 黎池说是以表谢意,其实最主要目的是加深与王家的联系,为以后从朔平运煤来京提前打好关系。 而王元桢作为晋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又如何会看不出黎池此举深意王元桢非但看出来了,且还极力向黎池表现,以求与他建立起深厚情义。 毕竟就目前看来,黎池的仕途不会差,或许过上个二三十年,就会是朝廷上的一尊阁老了。偌大一个王家,王元桢要懂得为他的日后谋划,与仕途有望的年轻官员结交,就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如此一来,黎池与王元桢两厢情愿,一拍即合。第二日黎池下衙后,两人在云生楼的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在饭桌上,黎池又与王元桢谈定了一桩生意,开年后让王家再给他运一千斤煤炭来京。 黎池还向王元桢透露:从朔平府的平鲁运煤到京城,或者说将平鲁的煤炭运出来,将会是一桩长久生意。 黎池话中的重点落在运输上面,而非买进卖出的倒卖。是因为他预估在短时间内,煤炭都会像盐铁一样官营。 王元桢是听懂了的。不过虽然仅运输的利润没有倒卖来得多,但做生意不可短视,单笔生意赚的少,但积少成多也会很壮观。 “黎大人,草民敬您一杯,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在下干了您随意”王元桢意识到那将会是一笔大生意,心中激动不已 最近徐素孕吐反应有些大,稍微闻着点味儿无论是肉味、腥味还是香味,都要干呕很久。 黎池不想一身酒味儿醉醺醺地回去,于是就只小抿一口做了那么个意思。“王管事,我们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吃完饭回家,黎池先在外院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酒味儿洗尽之后,才回后院去见徐素。 徐素看见黎池已经换下朝服,简单扎在脑后的一头长发还有水意,就猜出他在前院已经洗了澡。然后就想歪了 黎池虽喝酒不多,可说话时呼出的气还有酒气,怕挨得近了,让她闻见酒气又激起孕吐反应来,就没坐到徐素身边去。 徐素见黎池坐得离她远远的,就更是想多了和周他今天比往日下衙回家要晚,是去哪了他为何要洗了澡才来见她怎么今日不像往日那样粘着她坐了坐得那么远,是不是终于觉得她不好看了 徐素以前是多么温婉大方的一个女子,如今也在孕期综合征的影响下,情绪变得敏感起来。 然而,黎池是活过一世,但他前世只是个没有娶妻生子的大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沉迷于工作的大男人 黎池善于体察他人情绪,此刻他察觉到了徐素的情绪格外低落,却不知道原因。而且有关前世的一些琐碎的人事记忆,他这辈子幼时整理和重建记忆宫殿时,已将那些记忆刻意遗忘了。 不过黎池脑海中还存有海量的有用知识,比如沟通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无法揣摩透他人的想法,而互相间的关系又很亲近时,沟通就尤其重要了。 可黎池也不好直接问徐素你为何不开心既然是他进来后,她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那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他身上。于是黎池就将自己今天的行程报了上来 “盼了好久的煤炭,昨天终于运来了我今日下衙后,就与王家此次的随队管事王元桢一起,我们两人去云生楼里吃了一顿饭。对他表达谢意的同时,又谈妥了一笔开年后运煤的生意。” 徐素一听,知晓黎池没有出去鬼混,脸色好转一些了。 黎池微笑地瞅着徐素,继续汇报“在桌上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回来时一身难闻的酒味怕你闻了不舒服,就在外院让黄芪和黄精服侍着洗漱了,这才敢进这屋里来。怎样,为夫坐这么远,素素可还闻得见酒味” 徐素知道她误会了黎池,虽嘴上没说出来,心里依旧很不好意思,于是语气温婉地回答“闻不见你坐这么远,连你的眉眼脸庞都看不清了,哪还闻得见酒味” 黎池听了徐素温婉中带着缱绻意味的话,再看她一张脸也仿佛春暖花开,不见了情绪低落的迹象,就知道她心情又好起来了。 “为夫虽也想坐得离素素近些,但还是等为夫嘴里的酒气散去了吧”黎池一本正经地征询徐素的意见。 徐素一看黎池又在说些调戏她的话,耳根一热,“你爱坐多远坐多远,坐到窗下的小榻上都行”她力图正经地嗔道。 “为夫还是就坐这里吧” “随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99 第 99 章 ?二十多天前,黎水村。 十月中旬,南北之交的黎水村,既有满山落叶、光秃枝丫,也不乏常绿常青的草木,北地的寒冬和南方的深秋在此交融。 “三奶奶县衙的官差到你们家来了”一声由远而近的高嚷,打破了黎家的安静。 “真的”很快袁氏就出现在门边,问跑进院里来的半大小子,“是不是小池子他又给奶奶我寄东西回来了” 黎池经驿站往家里寄信或寄礼物,都是先寄到县城,再由衙役送到村里来。反正衙役们也多半闲着无事,到黎水村来跑一趟就能得到几十上百文赏钱,都乐得前来。 “这小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官差从家门前经过,就赶紧抄小路跑过来给三奶奶报信了。” 苏氏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炒得喷香酥脆的大米,“来,淋子,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吃点炒米” 黎淋是二房黎钧家的孙子,因黎池中秀才时就将免役名额给了他们家,现在家中全部田地又寄居在黎池名下,不用交田赋,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多。如今全家都很感激黎池和黎镖家,总想着帮忙做些事感谢他们。 “小子我年轻,跑这点路说什么辛苦”黎淋声音爽朗道。接过苏氏递来的一把炒米,“谢棋三婶” 屋里传来黎镖的声音,“淋子,进来坐,外面冷。” 黎淋朝屋里喊着“三爷爷,不坐了,我这就走了,家里的鸡还没给鸡食呢”黎淋说完,与众人告别之后就出了黎家院门。 袁氏和苏氏没进屋里去,依旧站在门边,望着院外那条延伸出去的路,翘首以盼。 黎镖又在屋里喊了,“你们两个进来该来的总要来的,等在门边算什么” 袁氏如今腰杆子硬了,也敢对着黎镖倔嘴了,“说的好像你不心焦似的你要等就自个儿出来等自个儿不好意思出来等,还不让别人等” 黎桥与王氏、黎林与赵氏和黎棋,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就只剩下黎镖、袁氏和苏氏三人,如今袁氏与苏氏等在门外,屋内就只有黎镖一个人。 “还不是怕你们冻着了到时候不得让和周担心”黎镖反驳。 “爹,如今家里好过,我们穿的是厚实暖和的棉袄,冻不着的。”苏氏语气温和地解释。 黎池不在家里后,众人才发现苏氏温温和和的声音与黎池很像,都道黎池是子肖母自苏氏那里继承了温和的脾性。于是家里人也就更加喜欢苏氏了,黎镖听苏氏解释,也就不再继续说。 苏氏和袁氏两人,就这样站在门边张望着。 不过比衙役先到的,是房子就挨着建的黎江一家三口。不,算上李氏肚子里揣着的,或许是一家四口。 “池五叔”胖墩墩的黎?D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几个月过去,小?D儿的舌头也捋直了,能叫人了。 袁氏赶紧上前,蹲身接住冲过来的曾孙女儿,“对,应该是?D儿的池五叔要来信了。” 袁氏正准备将黎?D抱起来时,与挺着肚子的李氏一起进来的黎江赶忙阻止,“奶奶,您可别抱?D儿她如今又胖了,重得很,仔细累着您。” 袁氏试了试,果真压手得抱不起来了,“唉,老了” 黎?D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袁氏,神情认真得很可爱,“曾祖祖没老” “哈哈哈,小?D儿说曾祖祖没老,那我就没老”曾孙女儿认真可爱的样子,逗得袁氏开怀大笑。 逗弄一会儿曾孙女儿后,袁氏才说:“大江,你扶你媳妇儿进去坐着。” 李氏挺着肚子走得气喘吁吁的,“那奶奶,我们就进去了。” “进去吧,进去吧。”袁氏朝她大孙媳妇儿挥挥手。 李氏自从肚子里揣着之后,对黎?D就没往日那么尽心了,这让将黎?D放在心坎上疼的袁氏心气不顺,也就没以前那样喜欢她这孙媳妇了。 “大江,你去地里一趟,把你爹和你二叔三叔叫回来。”袁氏又对屋里的黎江吩咐道。 黎江将李氏扶着坐下,就应声出了门,去地里喊人回来。 如今家中孙辈除黎江外都没在身边,家中也有些清冷。黎河夫妻虽然在村中,但要走一会儿才能到,而且黎河正闭门专心读书,轻易不出门。黎湖夫妻住在县城,黎湖忙着他的私塾,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在跟前。 黎海吧家中孙辈就他还没娶妻,进京跟着黎池做事,也不知做不做得来,或者只是纯粹在添乱也不一定。 最为家中人挂念的黎池,他们每每想起就自豪无比天气暖和的时候,若无事可做,就会到村口牌坊下去坐一坐、唠唠嗑。 但也时常担心他,不是常说官场险恶他们也总担心他被人算计了去,或犯错被圣上罚了。担心他犯错被圣上砍头这样的话,是绝不敢说出来的,生怕一旦宣之于口就成了真。 袁氏和苏氏及小胖墩黎?D三人,在门外没等多久,就有两个人从院外路上的转角处出现。 苏氏比袁氏眼神好,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穿着她没见过的样式的官服,另一人赫然就是一身皂衣、腰上佩棍的张衙役。 “那两人是吗”袁氏扯着苏氏的衣袖,小声地焦急询问。 “是,是给我们转送过中秋节礼的张衙役,他前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婆媳两窃窃私语完,那两人也就快到院门外了,于是袁氏和苏氏赶紧迎上去。 “张小哥,稀客啊”袁氏热情地将两人往院内引,“张小哥,这位是” 敕诰房来送敕牒的吏员,只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如何敢在六品安人面前摆官威当然,因为内阁与众不同的地位,哪怕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也比地方上的五六品官要矜贵。 但能进内阁的,又如何会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下官姓厉,是内阁敕诰房的敕诰舍人。今日是为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而来。” 这客气有礼的厉姓官员话里具体意思,袁氏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观其神情,得出他此行必不是坏事。 “厉大人啊快请进,快屋里坐” 厉大人笑着点头应允“敕封仪式是该在大厅中进行,那我们就进厅里去吧。不知家里人是否都在” 袁氏不明白是什么事需要全家人都在,不过还是答到“老婆子已经让大孙子去了地里叫他爹和两个叔叔回来,只是有一个孙子和孙媳在县城一时赶不回来,不知可有妨碍” 厉大人边走边说“黎大人的同辈堂兄应是无碍,不过能到场的还是要到场。” 苏氏赶忙接话,“我这就去叫大河夫妻两来一趟。” 厉大人微微一颔首,“劳烦夫人了。” 苏氏去村里叫黎河夫妻了,袁氏就继续将两人引往厅中,黎镖也来到厅门外将两人迎进去。 进了北边屋子的大厅,黎镖将厉大人让到上座。 厉大人因身上有敕命文书,坐在下首也不太好,于是就坐到了上首。不过整个过程,以及等待其他人回来的这段时间,言谈都很客气。 “家中还在躬耕田亩”厉大人回想起在外面时,看到的朴素农家小院,再一看屋内明显新刷不久的墙腻子。心中感叹:这黎家家风,甚是勤俭。 黎镖神情疏朗,笑着说到“家中儿子媳妇都还是当干之年,不下地种田却闲在家里,怪不好看的没得我孙儿中了状元当了官,一大家子就闲在家里当懒虫等他来养,没这个道理” 然而如今这个世道,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尤其是像黎家这样的农家,一旦家中有人中了进士,全家就立即不做农活了呼奴唤婢、穿金戴银,一大家子就等着进士来养活,或者亲的疏的亲戚,全都举家搬去投靠。 厉大人也是没想到黎家这一家子,竟与一般泥腿子完全不同。“老太爷此言在理到底是养出了黎大人那样人才的人家,黎大人的家人果真也是有大智慧的” 黎镖和袁氏见厉大人这样夸赞他们,心中高兴得很他们给孙儿长脸了“哈哈哈,厉大人也是,一看就是一个好官” 黎镖和袁氏无愧是老年夫妻,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原先准备明年开春就将田地全部佃给族里人耕种的,如今看来还是要留上四五亩地,他们自家人种。 厉大人回京后,时常向周围同僚说起黎家的勤俭家风,直道黎池此人谦逊温雅,与黎家良好的家风脱不开关系。且此后十多年,即使黎池身居高位,其家人依旧亲自下地耕种,勤劳勤俭不减,未有好逸恶劳,此事传为百年佳话。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厉大人和黎镖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苏氏和黎河先到家了。 “学生黎河见过厉大人。”黎河站在厅中向厉大人拱手行礼。 “黎河秀才”厉大人回想这起一路上,衙役向他说的黎家的情况。 “回厉大人,正是学生。” 家里其他人不知内阁敕诰房、敕命文书,黎河和县城里的黎湖却是知道的。因此黎河一听苏氏说完,就赶紧扔下书本,一路疾行而来 “请问厉大人,这敕封仪式需要准备些什么”书本上也有说,但黎河还是问了厉大人。 厉大人暗叹,看黎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的样子,定然是没明白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如今终于有个知道敕封的人了。 “此次是圣上特例敕封,仓促之下也没有提前知会,就简化一些吧。准备一张香案,一个香炉,以及一些线香即可。待家里能到的人都到齐了,即正式开始敕封。” 在路上时,苏氏就已经从黎河那里知道了。她的儿子给她和婆婆挣了敕命回来,她们以后就是有俸禄有品阶的敕命夫人了 苏氏回来时都是脚下带风,一路笑着回来的听明白厉大人的话,就赶忙进屋去准备。 袁氏看苏氏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的样子,也悄悄地起身跟了上去。 “真的”袁氏压低声音惊呼 “是真的是大河说的厉大人进门时不是说了是给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的” 袁氏不自禁地拉住苏氏的手,激动得直摇晃“真好真好真没想到临到老了,孙儿还能给我挣个敕命夫人来当当” 婆媳俩手牵手不断摇晃着,若是她们再年轻些,说不定就要蹦跳着转圈圈,才能抒发她们的高兴和激动。 高兴激动一会儿后,婆媳两也就麻利地将香案、香炉和线香准备好了。 地里的黎桥夫妻两、黎林夫妻两和黎棋,也都随黎江一起回来了。如此,家里能到的人就都已到齐。 香案在前,香炉在上,炉中九支线香燃起,烟缕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府疏勋,甄臣下之茂绩;家门治业,阐教养之微音。尔江淮浯阳翰林院修撰黎池之祖母,温恭有恪,淑慎其仪,范著宜家,夙禀珩璜之训,仁能裕后,丕昭礼法之仪。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于?裎??掠诟咛茫?菸食A鳎缓杉谓庇谒柯冢?忌?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江淮浯阳翰林院修撰黎池之母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0 第 100 章 ?姑且不去详叙,二十多天前的老家黎水村里,袁氏和苏氏得了敕命夫人的敕封后,她们本人有多高兴。王氏和赵氏又有多羡慕,王氏更是日常念叨着让黎河考上举人、进士之后,也给她挣个敕命夫人回来。 也姑且不说,厉大人将黎池带的家信交给他们,全家人看了信后是何种样的高兴而赵氏从信中知道儿子黎海事情做得还蛮好之后,也终于放心了。 只说家里人知道徐素身怀有孕之后,那真是各个都高兴不已,尤其是黎镖与袁氏、黎棋与苏氏,高兴得念叨了好几天最后更是打算将黎池幼时穿过的旧衣,找出来洗洗晒晒之后寄到京城去。说是小孩穿旧衣带贵,就跟百家衣的作用差不多。 已经升上秀才班的黎溏,听说他即将有小侄子或小侄女了,也高兴了好一阵。不过,见家人一直都在说哥哥,就又傲娇了直到苏氏将他幼时的旧衣也找出来,说是寄给小侄子或小侄女穿时,这才又重新高兴起来。 京城。 一千斤煤炭运到之后,黎池从中精挑细选出一篓煤块,送到了宫里去。 “乌黑油亮,有釉质之感,倒是蛮好看的。”贞文帝拿起一块煤块仔细端详,看完扔回篓子里后,就发现手指变得黑漆漆的。 “这是臣精心挑选出的上上乘煤炭,方才有如此品相。也还有灰色、黯淡的下乘煤炭,烧起来烟雾缭绕的,熏眼刺鼻得很。” “和周费心了。”贞文帝接过总管太监递过来的帕子,将沾了黑灰的手指一个一个擦干净。“张忠,去拿个火盆来。” “和周,稍后你来给朕演示一番,要如何烧这煤炭。” “是,臣遵命。” 不久总管太监张忠就拿来一个火盆,黎池在征得贞文帝同意后,就从殿中角落处的火盆中,夹出来一些燃烧的木炭到手中盆里。 然后黎池放了一些煤块在燃旺的木炭上面,没过多久,火盆中就有蓝紫色火苗跳跃起来,煤炭被引燃。 黎池一步一步操作时,贞文帝和张忠在一旁看着。等火燃起来,贞文帝就一撩龙袍蹲下身去,伸手去感受火盆中火的温度,“这煤炭火,果真比木炭火要更加灼烫。” 皇帝都和黎池一起蹲下了,张忠也不好继续站着,于是也一甩浮尘跟着蹲下,三人绕着火盆围成一个圆圈。 “确实如此,这煤炭火如此灼烫,用煤炭来烧瓷、炼铁的话,想必比木炭或木柴更得用。” 贞文帝放下身段和臣子蹲一起,黎池也没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如此就会坏了气氛和皇帝的兴致。 黎池就像是在与长辈话家常一样,态度恭敬、语气亲近,“臣一直记着圣上您吩咐试验煤炭的事,煤炭甫一运到,臣就在府中开始试验,不负期望得出了几点经验” “哦”贞文帝非常捧场,认真听话之余还给予反馈。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烧煤时要保持屋内通风。否则易中煤毒,轻则胸闷干呕、头晕目眩,中则神智丧失、神魂晕厥,重则丧命目前还未有因煤毒而丧命者,这一点也非是臣亲身试验而来的,而是根据黑山起火后的情况推测得来的。” “嗯,这一点要确实要谨记。”贞文帝点点头,表示他有听到心里去。 黎池观察到贞文帝的身形有一瞬的微晃,于是神情略显羞赧地请求到:“圣上,臣的脚蹲麻了,不知可否” “来,我们站起来坐着说话”贞文帝恰巧也感觉脚有些麻,于是痛快地答应了黎池未说出口的要求。 都站起身来,贞文帝给黎池赐了座。黎池坐下后就继续说他试验出来的烧煤经验,“这第二点” 之后黎池又将他为了不浪费散碎煤灰和煤子,于是掺入黄泥做成煤饼的做法说了出来,并还提出了蜂窝煤的构想。 谈完试验成果之后,黎池又将话题引向煤炭的开采、管理和运输,不过并未深谈,只简单地提及了几句。为给皇帝留下派人前去查探的时间,因为贞文帝并不是一个听信一人之言的皇帝。 最终,黎池向贞文帝的这一场煤炭试验成果汇报非常成功,估计亲自吩咐张忠将黎池送出乾清宫。 黎池告退后出了乾清宫,凑巧看见赵俭从偏殿抱厦的小屋里出来,在外面无聊地踱步,看来是在此等候皇帝宣召。 “臣见过俭王殿下。”黎池趋步迎上前去,躬身拱手行礼道。 “和周啊,多日不见,一切可好”赵俭言语亲切地关心询问道。 两人都不很闲,自中秋宴上见过之后就再未见过,所以确实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承蒙俭王您挂念,臣一切都好。”黎池感激地谢过赵俭的关心。 “弟妹有几个月身孕了” 黎池一贯温雅的笑容,瞬间加深许多,带着为人父的幸福,“大夫说已有四五个月了,明年最晚五月就将临盆。” 赵俭又问:“大人和小孩可都还好” “大人和小孩祈祷一切都好。”黎池收敛了一些笑容,语带忧虑。 赵俭倒是不知道徐素查账时的意外,却听说黎池最近带到翰林院的午间点心,不如以往的美味了。再一看黎池现在的神情,能够猜测到徐素的身体怕是有些不好。 “我去向父皇求一个御医,送给大哥哥好不好”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响起。 黎池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身穿宫装的六七岁女童,整个人圆滚滚、白绒绒的,可爱得很。 赵俭一挥身后大氅,“让你等在屋里,怎么就跑出来了外面冷的很,不是说好等父皇宣召时,皇兄再带你去吗” “二十一等不及了嘛”女童揪着赵俭的大氅一角,撒娇耍赖道。 赵俭一脸宠溺无奈,拿她毫无办法。 “大哥哥,二十一去向父皇要一个御医,送给你带回府里去,要不要” 黎池震惊于这女童小小年纪,就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着实机灵得很。 “和周,这是本王的妹妹,小二十一。”赵俭向黎池介绍之后,就点点女童的鼻尖,“就你能干,和周要太医的话他自己不知去求吗” 赵俭转念一想,现在的黎池还不是之后的他,确实还不能随便开口求太医。 黎池明白赵俭的话中之意,赵俭是把现在的他,与功成名就之后的他混淆了。不过,他计划在煤炭和水泥的事情上努力表现,明年开春应该就能向皇帝求一个太医了。 “臣见过二十一皇女,您宅心仁厚,臣代内人在此谢过。”黎池朝二十一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圆滚滚、白绒绒的二十一皇女,见这大哥哥没刚才笑得好看了,于是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二十一,想看和周哥哥笑得像刚刚那样好看所以我去向父皇求个御医,送给大哥哥好不好” 黎池虽准备明年开春之后,凭他自己的功绩去为徐素求个御医,但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他也不打算放过。虽说利用小孩有些卑劣,但与有御医早些来帮徐素调养身体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臣谢过二十一皇女”黎池诚心地向二十一道谢,于是将就腰弯得更低。 二十一皇女终于摸到好看大哥哥的脸了,然而 “哈哈哈”黎池猝不及防地,被圆滚滚二十一的可爱动作逗乐了,笑出了声来 “咯咯咯”二十一见好看大哥哥又笑得好看起来,也就跟着咯咯地笑着。 原来如今已入寒冬,宫女们怕二十一皇女冻到,于是就可劲地为她穿衣服,穿得她整个人都圆滚滚的这还不算,就连手都给她塞进了层层叠叠的衣袖中生怕万一冻出冻疮来。 所以当二十一终于摸到黎池时,其实连手指都没能伸出衣袖,就用层叠的衣袖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跟宫女抹桌子的动作没有二样 看着这一幕,赵俭也被逗笑了。心中暗想既然黎池现在不能自己求太医,那由他亲妹妹为他求一个,也算是向他施恩了。 “俭王殿下,二十一皇女,圣上有宣。” “和周哥哥,再见”圆滚滚像个团子的二十一,一边跟在赵俭身边往前走,一边朝站在原地恭送的黎池挥挥手,走路摇摇摆摆的像一只企鹅。“我一定求父皇送你一个御医” “那臣先在此谢过二十一皇女了”黎池再次朝二十一躬身行礼,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因利用人而产生的愧意。不过这一丝愧意,并不足以让黎池改变主意。 从宫里出来后,黎池就直接回家去了。因为有贞文帝的口谕,让他试验煤炭,翰林院几天不去也可以,于是黎池心安理得地翘了班。 第二天,黎池从翰林院下衙回到家,刚好碰见看完诊的太医提着药箱,正由黄芪送他出门。 黎池赶紧将太医拦住,请到前院书房里坐下。黎池仔细问过太医给徐素把脉的情况,又与太医一起琢磨了一番开的进补方子,将太医叮嘱的孕期忌讳也记得牢牢的。 “总而言之,贵府夫人并无明显大碍,可能有过惊厥,致使胎儿怀相不稳、稍有意外就极易滑胎,不过平日注意一些也就罢了。倒是黎大人你本来胎儿坐稳之后,节制些也可行夫妻房事,不过贵府夫人情况特殊,黎大人你” 黎池听懂了太医的未尽之言,“宫太医,本官明白。” 谈完后时间也晚了,宫太医提出告辞,黎池将其送出了大门才回转往后院去。 太医是正经官身并非奴仆,不可买卖赠送。二十一说送黎池一个御医,不过是让皇帝在太医院点一个太医,让其负责照护徐素的身体。被指派来的宫太医第一次看过诊后,之后就会固定隔一段时间与黎池约定的时间是一旬来一次。 而且御医是太医,太医却不一定是御医,为皇帝看病的医师才叫御医,太医院中御医很少,太医占绝大多数。 不过能得一个太医为徐素照护身体,黎池也已经很高兴了。 黎池献上煤炭后又过了几天,瀚海国使团回国辞行北上回国了。 之前贞文帝说是将查明黑山起火幕后真凶的事,交于赵俭负责,但后来似乎也没有查出个什么名堂来。当然,这中间或许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也说不一定。 总之黑山起火之事,就此不了了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1 第 101 章 ?与赵俭在乾清宫外见过一次之后,也提醒了黎池,是该把试验完整水泥配方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 晚饭时,黎池以灵感陡生为由,让黎海在生料中加入无烟煤粉,在熟料中加入煤渣粉。 石灰粉、黏土细粉和无烟煤粉,以七比二比一的比例,配制出水泥生料。生料烧制成熟料之后,再加入一分的煤渣粉,一起碾磨。 黎海绷着劲想将黎池交给他的事情办好,以证明他的办事能力,好争取留在京城跟在黎池身边。这种试用期争取转正的心态,促使黎海将每道工序都研究透彻,已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 如今见堂弟有了新思路,黎海是兴奋不已甚至自发为黎池的灵感找出了来源,“煤块能燃,煤块磨粉后的煤粉自也能燃将煤粉掺入石泥中,必然能更充分地将生料烧制成熟料” 黎池对他堂哥的话抱以肯定态度。“海哥果然将石泥的试验做透彻了我就是这样想的。” 当然,水泥配方中有无烟煤粉,可能除了起到提高温度以充分烧制的作用外,还有作为原料参与其中进行化学反应。至于什么样的化学反应,黎池倒没深入了解,如今也没那个闲情去研究。 黎海自去试验烧制新配方水泥,而黎池照旧过着早晨上衙点卯,下午下衙直接回家陪妻子的生活。休沐日时就去西郊石山下,看看水泥试验的进度。 随着时间越往后走,徐素的肚子日渐大起来,如今天气太冷、屋外已结冰,就只能由丫鬟扶着在屋里走两圈,每天活动活动手脚,无聊得很。 于是黎池去徐府将徐芩夫妻接到了家里来,这样在他去衙门后,徐素身边还有两个可信的亲人说说话。 如此直到腊月中旬,黎海经过多次试验,终于在烧制火候和原料配比等方面,达到了目前最优效果。 于是黎池在腊月中旬的休沐日时,去了西郊石山下一趟。 黎海根据黎池的吩咐,用河沙和碎石子掺石泥,并加水搅拌而成混凝土,用混凝土浇筑了一截路面、一口水缸和一块石泥板。 黎池先是查看了由先以模具支撑,再用混凝土糊成后抹光滑的水缸。弯腰查看缸底下方的土地,地上干燥没有渗漏的湿迹,果真做到了水渗不透。 然后黎池顺手从碎石头的地方拿了一个铁锤,朝着由混凝土做成的水泥板,扬起铁锤狠狠地一锤砸下去 水泥板除了溅飞几块碎屑外,纹丝不动 黎池松开锤柄,缓解缓解手掌因用力太大却又技巧不足,从而引起的火辣感。 在承认混凝土结实的同时,黎池也认识到,他真只是一个普通力气的男人,说一句文弱书生也不过分。 一旁的一个力夫见状,哈哈大笑到“六元老爷来,让我来试试” 黎池将铁锤递给力夫。力夫扬锤狠砸,第一下也只有碎屑飞溅当然溅的比黎池砸时要多。 力夫想着六元老爷在一旁看着呢,面子上挂不住,于是第二锤下去时,他全力尽出“嘿”水泥板终于从中间断成两截。 围观的另几个力夫,惊叹不已 “这比咱家里的三合墙砖要结实太多了” “对对,实在结实太多” “就家里那三合泥墙,别说全力甩起来一锤子就是手上稍微使点力,都怕把它推倒了,哪赶得上这石泥板” 在惊叹和议论中,黎池他们又来到用混凝土铺就的一小段路面。 “还要再劳烦这位兄弟一次。”黎池指着混凝土铺就的光滑路面,示意那力夫依旧挥锤往上砸。“使劲往这路面上砸。” 力夫将铁锤扬到脑后,接着腰部发力、一路带动手臂,使尽全力一锤砸向路面 碎屑瞬时飞溅,路面上却只去了一层皮,连一个小坑都没能制造出来。 力夫又连砸两锤三锤下去,路面上才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这路也是一样真是结实” “要是我家门前的路,能用这混凝土铺路,否管下雨下雪,都不愁满脚泥泞了” “不说家门前的路,要是家中的地上,能用这混凝土抹上一层,都要干净整洁很多。” 黎池生于小市民思维的家庭中,他的祖辈父母都爱贪便宜特别是爱贪公家的便宜。所以黎池了解这些力夫们,也明白此刻他们心中兴起的念头可能是什么。 他是雇主、他们是雇员,他是官、他们是民,可这又如何利益才是行为的永恒驱动力。 黎池身姿、站姿和神情一变,在他人看来,就是他释放出了一身官威,语气严肃得带些训诫意味“你们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这石泥试验作坊,是本官和俭王殿下合力筹办,且圣上也是知晓的 如今石泥试验终见成果,但你们却绝不可与他人说道,即使你们的父母妻儿也不可当然,拿回去私用也不成。否则,泄露朝廷机密,私窃朝廷财物” 黎池难得一脸严肃、面不带笑,语气听着也是格外冷酷,这样的他和他的话,把力夫们吓住了 有人想起大燕开国时,勾结外族被诛九族的事例本就因天冷而有些冻青的脸色,经这一吓,都被吓得青白交加了 黎池很满意力夫们的反应。不过,打一棒子与给个甜枣搭配使用,疗效更好。于是又说到: “各位是参与了制料和烧制的,又看过刚才这几番验收试验。不用本官多说,想必各位心底其实都知道,这石泥姑且暂时称为石泥吧,这石泥是能有大用的 在朝廷没有明令下达之前,保密是绝对要的。但同时,你们作为最早参与其中的一批雇工,之后无论是扩大作坊带学徒,还是其他一些事好处多多,你们自己想一想吧。” 十几二十个力夫,纷纷两两对视、交换过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恍然和欣喜。不去想其他一些事如赏赐,只黎六元所说扩大作坊带学徒,就比他们现在做力夫好得多 黎池见已将力夫们镇住,也就没再多说。将黎海叫到一旁,吩咐他注意一些保密的事,又让他继续带领力夫们烧制水泥,说不定年前还有用。 如今石泥试验成功,再联想到黎池的官身黎海明白,如今可能只差临门一脚了,在这最后关头他愈要谨慎“和周,你放心海哥我在过年前,就住在这作坊的棚房里了” 力夫们是轮流宿在作坊棚房看守场子的,如今黎海也住过来,倒也安全无虞、也不麻烦。“那好,我回去后让黄精给你多送几床被褥来,免得你夜里冻着了,衣裳也多收拾几套来好换洗,以后的每餐饭也都让他送来。” 水泥既已试验成功,黎池回去时顺道去了一趟俭王府。 在与赵俭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在除夕夜的皇室家宴上,由赵俭将石泥以新年献礼的方式,展示给贞文帝看。 并且赵俭还派了一队王府护卫兵,去守着西郊石山下的作坊,且禁止力夫们外出,以防泄密。 在过年之前,力夫们都只能住在作坊的棚房里,当然武力震慑之下,也没少了利诱安抚:将力夫们的工钱翻了一番。 禁止力夫们外出以防泄密这事,倒不是黎池没想到,而是他一个手上没兵没人的文官,像这样的事还是得留给赵俭来做。 黎池离开俭王府时,还带上了赵俭给的三千两银票。因为赵俭承诺过,由他负担水泥前期试验的花费。 当然,黎池至今投入到水泥试验中的花费,甚至加上购买那座石山的,都只花去了两百多两金子两千多两银子。三千两银只是粗略估算而已,多出那几百两银子就给黎池了,赵俭身为一个王爷且赚钱产业不少,手脚大方些是很合常理的。 所以黎池这笔买卖跟合算。赚了一座石山,以及七八百两银子,一个挡在前面的权贵王爷,以及以后赵俭二分他八分的利润。 随着时间越往后走,距离年尾的时间越近,翰林院也越忙了起来。 而且自黎池以钦差身份回来之后,翰林院中的老翰林和新翰林两派,面子上似乎是友好融洽了,也没再刻意不分派给他们公务,所以黎池他们就更加忙碌起来。 年尾的各样赏赐圣旨,抚问地方要员的问候圣旨,过年的大小祭文撰写等等真是古今中外,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忙年啊。 徐素的身体愈加笨重起来,太医上一次上门诊脉时,诊出徐素怀了双胎,需要更加小心些才行。 徐芩夫妻对此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一次就能得一双外孙外孙女,忧的是眼见女儿肚子像吹气似的大了起来,看着就吓人。 虽一次就能得一双儿女,黎池也感到很惊喜,可他比徐芩夫妻知道的要更多些,所以他心中的忧虑要大于惊喜。 若是在前世,妻子如果孕育双胞胎有风险的话,他会选择减胎,只留一个或两胎都不要。但眼下这个时代,黎池没有做减胎选择的机会。 虽然太医保证说,徐素的身体不错,近五个月的胎儿也已坐稳,虽是双胎,但小心些应也没甚大碍。 但黎池总觉不安心,这时代又没产检、b超,又不能听胎心,总之很让他焦虑。 徐素还调侃他,“我这个怀孩子的还没心焦呢,倒是你这个在一旁看着的,整天心焦的不得了” 黎池以前不信有丈夫产前焦虑症,现在信了。以前不理解老婆在产房里叫,老公在产房外面哭,或者守在产床旁哭的场景,现在也有些理解了。 看着妻子的肚子唰唰地鼓起来,像是吹气球即将吹爆的那种感觉,想着就心悸。 徐素不能劳累,所以黎池从翰林院下衙回到家之后,也要忙着准备过年节礼。送回黎水村老家的,送同僚上官的,送同年好友的等等,这些节礼都要分别准备好。 黎池并没有准备黎右侍郎黎府的节礼。以前是考虑到宗族力量,如今他已不能继续心胸宽广下去了。如果他能撑起黎水村黎家,还要他一个五服之外的远亲做什么 与黎府的恩怨先放一边,以后时日还长着呢。因为徐芩夫妻也住在府中,能帮忙张罗着,黎池倒也能忙得过来。 甚至因为越来越觉得人手不够用,黎池还往府中买了一批人:一个厨娘,两个粗使丫鬟,一个看门传话的小厮,四个粗使小厮兼职轿夫。加上原先的四个,如今府中就有十二个下人了,正好能应付过来忙年的这一段时间。 终于在腊月二十之前,将送往黎水村老家的节礼通过驿站寄了出去。寄给外地如王前愈这类同年好友的节礼,也一样寄了出去。剩余送同僚和上官的,以及送给京中好友如钟离书他们的,暂时还不用急,等过年时再送不迟。 腊月二十七,贞文帝写了送给朝中大臣的春节对联之后,就正式封笔了,等元旦及正月初一大朝会时,才会重新开笔。 再一转眼,时间就来到了除夕这天。 宫中的皇室家宴,一般在申时初下午三点就已正式开席,民间的除夕宴却是没那么早的。 所以当宫中赏下一道菜时,黎池他们还没开饭。 “臣黎池,叩谢陛下恩赏” 黎池谢了赏送传旨太监离开后,边往回走,边欣赏着手中的精美食盒。 看来俭王献礼成功了,否则他一个从六品小官即使有些受皇帝喜欢,也不至于能破例享有皇帝赏菜的待遇。要知道,一品大员才能享此殊荣,二三品高官都只部分享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2 第 102 章 ?黎池打开食盒,拿出皇帝赏下的这道菜四喜丸子。 人生四喜福、禄、寿、喜。四喜丸子,取其吉祥之意,经常用于喜宴和家宴中的压轴菜。 徐芩年少时还生活在当初的徐家,除夕夜时宫中赏的菜,虽轮不到他一个庶子尝上一口,却也知道些门道。 “圣上居然赏了和周你一道四喜丸子”徐芩一时感慨万千,“和周,你以后定要继续办好公务。” 对于工作的热爱,黎池自诩不低于任何人,否则他前世也不至于沉迷工作,从而猝死于办公桌上。“是,小婿定记得岳父的叮嘱。” 黎池用手背贴到碗壁,试了一下温,经过这一路寒风吹拂,这道菜已经凉透。 于是黎池将食盒递向候在一旁的丫鬟,“银朱,将这道菜拿去厨房,让沈厨娘放在笼屉里,回锅蒸热后再一起端上来。” 黎池将御赐的菜拿去回笼再蒸的行为,让徐芩震惊得很“和周,你怎能将圣上御赐的菜肴,拿去回笼重蒸” “菜已凉透,为何不能回笼重蒸”黎池自然知道,岳父为何会如此震惊。 皇帝赏赐的菜肴,即使已经凉透,臣子们为表感恩戴德之情,也会将凉透的菜全部吃进肚子里。哪怕那是一道油腻腻的荤菜,荤油都已经冻结。 女婿的这一问,有些难到徐芩了。虽说所有被赏菜的臣子都会自发这样做,但确实没有明文谕旨或规制禁止重新热菜。 岳父没有说只因那是圣上赏赐,即使冷冻结冰也要吃进肚子里,黎池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却也不能如此表露。 “银朱,小心些提去后面厨房,亲手交给沈厨娘吧。”黎池对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去的丫鬟吩咐道。 然后又与徐芩解释“这四喜丸子是一道荤菜,经过一路的寒风,早已凉透结冰。吃结冰的荤菜和荤油,于肠胃不好。若岳父、岳母和素素,吃出个好歹来这也有负圣上赏赐这道福禄寿喜四喜菜的初衷。” 黎池言行如此体贴,徐芩心中深觉熨帖,“和周你有心了。” 黎池自然连道这是身为半子、身为人夫的本分,是他应该考虑的。 没过多久,沈厨娘就将除夕团年饭准备妥当,让丫鬟们开始上菜准备开席了。 今晚除夕守岁,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团团圆圆才好。于是黎池去了后院,将已经收拾好的徐素,扶到了外院大厅里来。 把徐素扶到座位上,黎池又用软被褥给她垫着腰,将她安坐妥当后,团年饭也就正式开席了。 开席后,先按礼俗说了一番喜庆话,又举杯喝了一杯徐素以水代酒之后,这才下筷夹菜吃。 “岳父,岳母,二老吃菜。”黎池将宫中赏的四喜丸子,给徐芩夫妻一人夹了一个。 给长辈夹了之后,黎池接着又夹了一个丸子,放在徐素面前的菜碟中,“素素,你也吃一个这是宫中赏的四喜丸子,你吃了沾些喜气,必也能福禄寿喜、四喜俱全” 一道四喜丸子,顾名思义只有四个丸子,给徐芩夫妻和徐素一人一个之后,就只剩下一个了。 可黎池和黎海都还没吃。黎池是一家之主,必然要吃;黎海虽是帮黎池做事,却是以亲戚之礼待他的,非是雇员或奴仆,若都吃了却没给他,很是失礼。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个人不吃,都不妥。 徐素想到这里,以主人的身份将自己菜碟中的丸子,夹给黎海,“海哥,来,你吃这个四喜丸子。” 黎海将碟子里的丸子,又赶紧夹回徐素面前的菜碟,推却着说:“弟妹你吃你比海哥我更需要补,我吃了也是浪费” 黎池拍拍身边徐素的胳膊,止住她又想把丸子夹给自己的动作,“素素,你吃吧,我和海哥分食一个。” 黎池将剩下的一个四喜丸子,用筷子从中间夹开分成两半,先给黎海夹了半个,再才夹回剩下的半个。“海哥,我们两个年轻大男人,少吃一口也就是了。” 黎海欢欢喜喜地接过半个四喜丸子,“是和周说的在理。” 堂弟一家没将他当成外人,除夕团年时没把他撇在一边,黎海就已经很高兴了。如今分宫中赏的菜时,也没忘记他,和周还与他分食一个丸子,还有什么不欢喜的 黎海觉得胸中滚烫,徐芩夫妻也是一样,徐素又何尝不是呢 如今这世道,女眷本就要比男子矮上几头,有时甚至都矮到尘埃里去了。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必然是丈夫顺水推舟,妻子不吃这个丸子,然后堂兄和丈夫刚好一人一个。 黎池却能分她一个,他自己和堂兄分食一个,徐素心中如何能不感动 开席的一场分菜,就奠定了此次年夜饭温馨幸福的基调。 “银朱,你去找沈厨娘,喊上黄芪和桂枝她们,你们十几个人也凑上一桌吃一顿饭,姑且也算是团圆了。”徐素朝站在一旁侍候的丫鬟银朱说道。 银朱满脸欢喜,却也没忘记她的本职,“婢女在这儿服侍夫人你们用饭,等会儿得空了再去吃。” 徐素怀有身孕后,愈加心软许多了,“银朱去吧,去吃饭,吃完后都来跟前,夫人给你们发压岁钱。” 黎池也附和到“去吧,你夫人这,有老爷我照顾呢。” 银朱告了谢,抿嘴笑着退下去了。 徐素朝黎池瞪过去一眼。 黎池无辜地朝瞪眼的妻子眨眨眼,“今晚这酒有些烈,都喝得有些晕乎了。” 徐素甩过头,不再看黎池。打量着谁不知道他的酒量呢况且才喝两杯而已,哪里就能够晕乎了 黎池哈哈一笑,“哈哈,来来,岳父、岳母还有海哥,都夹菜吃沈厨娘的手艺虽没素素的好,却也还行。” 徐芩夫妻也跟着哈哈一笑,全当没看见小两口的眉眼官司。至于黎海他早已见惯不怪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哈哈,吃菜吃菜” “哈哈,沈厨娘做的这道糖醋鱼,好吃” 如此,一桌人一边吃菜,一边说话谈笑。谈着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有哪些收获,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事 “女儿嫁了良人,我如今又清闲下来,只用看顾着手中的一个小田庄,收取一个铺面的租子,没事还能来看看女儿,我这日子过得真是快活” 徐芩年少波折,当初的恩恩怨怨过去二三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如今这样的日子,过着就很舒心。 黎池举杯敬了徐芩一杯,“岳父,来,喝一杯。” “喝”徐芩端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以前做什么都打不起劲儿,今年跟了和周你进京来,才发现我真是喜欢这繁华的京城若是能在这样的地方,做出一番功绩来,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黎海这话说得能听出其中的感慨万千,以及雄心壮志。 “海哥做得很好了,以后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做出一番功绩来。”黎池向黎海举杯道。 “来,喝一个我们一起做出一番功绩来”黎海见堂弟终于松口,让他留下来了,心中激动,一仰脖饮尽了杯中酒 黎池虽未说出来,可他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也有许多值得说的。一路躲避明枪暗箭、终于六元及第,中秋宴上的风采无限,以钦差之身前往平鲁,水泥试验成功,宫中赏菜殊荣等等。 当然,还有成亲娶妻,以及正在他们娘亲腹中孕育的儿女。 想到这里,黎池的心立即像是酥软成了一滩水,看向身边的徐素 却发现,徐素正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虽然现在徐素孕吐反应已经没有,能吃肉闻酒味了,却变得嗜睡起来。 团年饭已经近尾声,侍候的丫鬟们也已经吃完饭过来了。除银朱候在厅中外,其余人都聚在前院里,供看门小厮、轿夫等待的倒座房中。 黎池朝银朱招手,然后轻声唤醒徐素,“素素,要不让银朱扶你回去歇下吧” 徐素虽嗜睡,睡得快却也醒得快,黎池一叫她就清醒了。“嗯不,还早,我不去睡,我想和你们一起守岁。” 黎池也随了她,“银朱,就将夫人扶到一旁椅子上去坐着吧。” 丫鬟银朱过来,先将徐素背后的软褥抽出来,垫到一旁的椅子上后,才过来将徐素扶了过去坐着。之后又是手炉、火盆,将徐素服侍得妥帖无比。 徐素离席了,徐夫人也放下筷子去陪她了。就剩下黎池他们三个男人,又吃了一会儿,喝过两轮酒之后,才结束这顿团年饭。 此时夜幕终于完全降临,外面天色全黑。 不过,在这个夜黑无月的除夕夜,必然是不会冷寂无声的。 外面断断续续地有烟花爆竹的声音,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咻咻、噼里啪啦的声响愈加密集响亮起来 偶尔还能在厅门框出的那片天空中,看到一两朵烟花。 徐素克服睡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一散给聚过来的丫鬟小厮,“来来,给你们压岁钱,愿你们新的一年里能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银朱也祝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老爷、夫人和四老爷,新的一年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哈哈哈哈,银朱你这丫鬟就是嘴巧来来,老夫人也给你们红包”徐夫人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 徐芩他们到底是客人,在状元府过除夕,还是要表示一下。黎海也是一样,也提前准备了几十个红包,给丫鬟小厮们一人一个。 丫鬟小厮们识趣地上前,领了红包后都说上几句寓意吉祥的讨喜话,说得屋里人喜笑颜开,一时间满堂的欢声笑语,喜庆十足 丫鬟小厮们退下去了,可能会凑在一起去摸几把纸叶子牌,这时候也没人会说。 五人就围在火盆旁,烤着火闲聊。 徐素聊着聊着,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却怎么也不肯去睡,愣是要和他们一起守岁。 在又一次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醒来后,徐素忽然感伤地说到“我爹娘在身边,我们这一家算是团团团圆圆了。可和周,我们两人却没能在黎水村,没能陪在爹娘身边围坐在火盆边的另一家,却是不能团团圆圆了。” 黎池今晚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在想着黎水村的家人的,那可是一起守岁十八次的家人,第一次不能一起守岁,他如何能不惦念 但黎池却没想到,徐素这个进门没满一年的新妇,却也能在这时念及公婆家。 虽深受感动,但黎池已经总结出孕妇极易多愁善感的规律了,赶忙先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我们明年或后年就一起回去过年。现在我们与爷爷奶奶和爹娘他们,脚踩同一块土地之上,也算是团团圆圆了的。” 以往这个时候,徐素早就睡下了,刚瞌睡这一会儿应该是睡实了,所以这会儿醒来后还懵懵的,听了黎池的话,乖巧地点点头“嗯嗯,我们明年就回去过年我们到时带些京城的东西回去” 说着说着,脑袋就又一点一点的,眼看又要睡过去的样子。 黎池看着,觉得好笑得很,“素素,我扶你回房睡吧。” 徐素努力睁大眼睛,摇摇头,“我不睡,我要陪你一起守岁。”虽然徐素精神有些迷糊了,可陪黎池守第一个岁的事情,却一直记得牢牢的。 黎池扶起徐素,好笑不已,“我也要去睡下了明天大朝会,比平日里上衙点卯要早起很多,怕是丑时末就要起来,所以我就不守岁了,让海哥和岳父岳母他们守。” 徐夫人见女婿体贴,也跟着劝,“素素啊,虽然你不困,但和周明早还要列席大朝会,若不早些睡,明天一天在寒风中如何站得住即使站得住,可睡得晚就身体虚,若是因此得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徐素觉得也对,“那好,我就陪你吧。” 黎池觉得妻子迷迷糊糊的样子,也可爱得不行。“是是,那就劳烦素素陪我了。” 黎池前世年少时,家中还很讲究守岁一定要守过晚上十二点,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他本人是不太在意节庆风俗的,例如守岁,如今也不过是入乡随俗罢了。 “岳父、岳母,海哥,那我们就先去睡了。银朱,你带着其他丫鬟和小厮,将老太爷、老夫人和四老爷安排好、服侍好。” “去吧去吧。” “和周你尽管去吧,海哥定替你守岁” “是,老爷,银朱记下了。” 黎池将徐素搀扶到卧房后,先帮她端水、递帕子,简单地洗漱过后,就安置她睡下了。 接着他也去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并将明天大朝会要穿的全套朝服都找好之后,也睡下了。 在外面断断续续的烟花爆竹声中,黎池和徐素睡得香酣无比。 两人在睡梦中,跨过了结成夫妻后的第一个年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3 第 103 章 ?大燕与黎池前世所在世界的任一朝代,在有些历史细节上都有所不同,不过在大朝会相关上,倒算得上是相差不大了。 自第一个封建王朝大秦开始,大朝会就已存在,且承袭至今未见衰微。自汉武改易正朔以来,大朝会皆于岁首元旦即正月初一举行,诸王、百官皆在这一天入宫朝见皇帝。 大朝会的流程与中秋宴时差不多都一样繁琐,只是时间提前到了天还未亮的时候。大朝会这天没有官员敢迟到,都宁肯早到之后在寒风中干站着。黎池在丑时末凌晨三点就起了床,收拾好之后乘府中轿子来到宫门前。 宫门前的官员们见了面,互相拱手拜年,不过有时候因为冻得牙齿打颤,说话会词句不清。 “和、周,新、年好”翰林院同僚孙玉林,向黎池道着新年好。不过因为太冷,从他一字一顿的咬字中,似乎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牙齿打颤声。 “新年好。”与孙玉林一同前来的李乾桉,也道着新年好。 黎池向孙玉林和李乾桉一拱手,“孙兄和李兄,你们也新年好啊” 黎池也冷、很冷,但他抑制住了牙齿打颤的冲动,努力在维持着他的翩翩风度。 天气太冷,一开口就像是有一股冷风直往里灌,感觉霎时冷到胸腔里去了于是三人很有默契,没再继续闲聊。 没多久,钟离书和明晟也到了,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就又继续安静如鸡了。 又过去一会儿,估摸着该到的官员都已到齐,就有礼部官员自队首开始,从头至尾清点人员,并核查官员是否都是按品阶站立正确的。 分文武两列的队列,检查整顿完毕之后,天空中依旧是疏星点点,还未到宫门开启的时候。 黎池站在队伍尾部,又在寒风中站立了两刻钟,卯时还差一刻钟即四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宫门终于吱呀、吱呀着开启。 百官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神情整肃地,按照排好的队列鱼贯而进。 太和殿内外,早有五千御林军陈设了卤薄仪仗。 五千人的旌旗仪仗,与宫殿屋脊上的鸱吻和脊兽轮廓,在这天幕未亮的时候动静交错,影影幢幢 黎池眼角余光扫视,心中暗叹百官齐聚、四方朝贺的大朝会,场景确实盛大恢弘但若是只有一个人,误闯这场景,怕是当即就要吓昏过去吧 天地万籁寂静之时,天幕黑沉沉的,只看见殿宇和屋脊上鸱吻与脊兽的轮廓,支叉怪异,五千旌旗队列,寒风哀号俨然就是一副阴曹地府的场景啊 黎池也就是在队列站定之后,心下无聊想将注意力从寒冷中转移出来,这才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当纠察百官仪态的御史走到黎池这里时,上下打量一番朝服整齐,仪态舒展,目光有神,精神抖擞,仪态上佳 纠仪御史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去纠察后面官员的仪态去了。缩头耷脑者,揣手跺脚者,睁不开眼打瞌睡者,交头接耳者 纠仪御史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必要挨个弹劾他们的仪态不堪,与市井流氓无异,不堪为官不配为官 终于,卯时到了。 贞文帝在太和殿内升座,大乐响起,百官跪拜,三跪九叩礼毕,然后群呼万岁 “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礼部官员在太和殿丹陛上,唱宣平身,“平身”于是百官平身。 大朝会的目的,在于图天下之事,图考绩。 于是之后有鸿胪寺官员,上献诸国文书、贺表和贡物。即为图天下之事。 再又有各行省的三个一把手,即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分别就地方上的民政、司法和兵事政绩进行汇报。 接着京中各衙暑部门,如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翰林院、国子监等的长官,也出列汇报部门上一年的政绩。行省地方和朝廷中央的政绩汇报,即为图考绩。 当然,这些发生在太和殿中的事,站在队列尾部、一直排到太和殿前广场后部的黎池,是没那个荣幸亲耳听到的,以及亲眼目睹的。 哦,鸿胪寺官员上献诸国文书、贺表和贡物时,为显气派,就从太和殿广场外一路唱名进殿。是经过了黎池旁边的,奈何当时天还没亮,他根本看不清,因此依旧不能算亲眼目睹。 站在殿外丹陛上,或像黎池这样都站到殿前广场上的官员,听不到、看不到殿内的情景,就这样从天色黑黢黢时,站到朝霞满天,又站到日头升高 大乐再作。 殿内十三个行省各三个长官,京中六部再加上翰林院、国子监、鸿胪寺等等部门长官,终于都挨个汇报完了去年政绩。 接下来就是皇帝新春开笔理事的环节了。说是开笔,也就是先写几个福字,或写首新春开笔诗。而理事,也就是颁布提前写好的圣旨。 古人似乎极为讲究和喜欢一、三、九这三个数字,一乃万物之始,三乃数之小终,九乃数之终极。总之一、三、九这三个数字,似乎有着特别意义。 黎池站着无聊且冷,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再根据以往惯例,得出结论:此次大朝会,皇帝要么只发一道圣旨,要么就连发三道。至于连发九道数目过多,不太可能。 果然,黎池没有料错,此次大朝会连发了三道圣旨。 这第一道圣旨的内容,毫无意外。二十一年、二十一次大朝会,新年第一道圣旨,从无例外都是天下官员,勉励天下百姓,希冀今年风调雨顺。 而这第二道圣旨,只有少部分官员没料到。 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以及消息不灵通却看过贞文二十年殿试策问合集的官员,都已知晓或察觉到了。 这第二道圣旨的主要内容,正是来自于黎池殿试上答储君三问第二问的答案。储君当如何选拔黎池的答案为:秘密立储制。 今科科举,竟出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六元及第状元这样的祥瑞之事,只要在官场上混的,耳目不鼻塞的官员,都是要去了解一下的。 因此,此刻大朝会上的大多数官员,都已看过黎池那篇答储君三问的策问文章,各人如何暗叹不必多提。但答第二问的秘密立储制,却是让众多读懂个中三昧的官员,看得心惊肉跳的 文中对此制度优点的精准阐述,对劣势的一笔带过,自然是让众官看得心服口服的。但真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黎池这一篇文章一出,若是真被采纳 朝中已然形成的两大皇子阵营对峙的形势,将瞬间土崩瓦解而暗流涌动中的某些皇子,还未加入就已经没有必要加入了。 在这之后,众皇子只需勤修己身、恪守本分、努力进取即可,互相争斗或阴谋陷害,都不划算了,无论输赢都是一样。 看着盛宠浓厚的皇子,或许并不是皇帝心中属意的储君,而只是推出来的一个箭靶子。若是皇子互相争斗,这之中恰巧就有皇帝中意的人选,假设被发现了,皇帝因此改变心意,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以后众皇子在明面上时,就只有勤修己身并努力表现这一条路可走了。 当时有些京外官员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真是很想当面见见这黎池本人 因为黎池早已将秘密立储制阐释得很详尽,所以这第二道圣旨也写得很简练。先以四六骈句,歌颂了一番先贤先祖之后,就直言欲秘密立储,然后将黎池那篇策问中的秘密立储制的操作流程,精简提炼出来,接着写在后面。 也不用担心百官们有听没懂,没懂的都去看黎池那篇答储君三问即可。 这第三道圣旨 嗯,也与黎池这样一个都排在广场上去的从六品翰林官关系甚大。 掐头去尾,精简圣旨篇幅,总结出来中心内容在工部四司之外的制造局之下,新设两个机构,即煤炭局和水泥局。 1煤炭这事,可能在京中的一些官员,以及三晋行省、朔平府、平鲁县这一线的官员,尚且略微知晓一些。 而水泥这事,就只有关注过黎池形迹者,以及昨夜参加皇室家宴的皇室中人才知道了。 就连黎池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件事。 但是,贞文帝仗义、不夺臣子之功,在圣旨中有用上得黎池之幸、经黎池试验出这样的字眼啊 如今圣旨一出,谁还不知煤炭局和水泥局的建立,与黎池有莫大关系即使此时听得云里雾里的,散朝后再一打听,不也就都知道了。 黎池一边跪听圣旨,一边暗暗琢磨看来圣上,及其派去平鲁查探的人,效率都很高;以及水泥这个名字,定是由赵俭命名的无疑了。 以前黎池对外都是称的石泥,也就只有重生的赵俭,才知道水泥这个名词了。 三道圣旨宣读完毕,群呼万岁之后又喊过臣等遵旨,百官这才得以站起身来。 站在黎池前面的官员,碍于纠仪御史在,并不敢回头看。但站在黎池之后的文官,以及斜后方的低阶武官,却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黎池记性好,善于体察他人情绪。而且,在他未全神贯注时,对别人的视线也还很敏感。 这会儿站在队列里,黎池表面一副仪态端正的样子,实际上却感觉如有芒刺在背,不自在得很。 贞文二十一年,新年第一天的三道圣旨已发,日头即将当空,大朝会也就快散了。 黎池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然后鼓乐齐鸣,昭示着大朝会即将结束。 “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百官下跪叩头,群呼万岁。 等皇帝銮驾离开后,丹陛上的礼部官员喊了平身。再又有其他礼部官员,在前面将百官们往宫外领。 哪怕此时太阳已升至正空,依旧还是冷得很,那点阳光根本不经事,似乎就连太阳光都是冷的。 百官们,尤其是站在殿外丹陛上和广场上的官员们,早已冻得四肢僵硬,走起路来双腿都不协调了。 黎池前世与某任女友约会时,看过一部生化末世电影,里面的丧尸走路直来直去的,僵硬笨拙得很。此刻散朝往宫外走的百官们,与那些丧尸走路的姿态真有些像,双腿僵硬不协调,膝盖似乎都不能自如弯曲 为了维持翩翩风度,黎池一路走出皇宫,费了很大一番心力。 出了皇宫,百官也就解散了,黎池停都没停,径直就坐上估摸着时间来接他的府中的轿子,直接往家去了。 他需要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灌一碗姜汤,以防风寒着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4 第 104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走进四宝店,打眼看过去,半遮半掩的竹帘后面,靠墙三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堂中还摆着几个书画缸,缸中放着不多不少的卷轴,就如整个四宝店的布置一样不多不少,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感觉空旷,恰恰好的布置,刚刚好的雅致和书卷气。 黎池正欣赏着店中布置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处”四宝店在浯阳县店的掌柜姓徐,人称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进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觉。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两一进店,他就察觉到了,而他之所以没叫店中书童、而是亲自去招呼,是因为好奇两个客人中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气度。 两人看着应该是兄弟,年纪大的哥哥并无甚特别。倒是较小那一位,虽未着绸缎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间却舒缓从容,整个人的形态间都透出淡然儒雅。这样的气度若出现在一个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身上,则无可探究,可却出现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张脸长得俊秀雅致,可却无法忽略他肉呼呼的两颊,看年龄和外貌都还是个小童,可却有着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徐掌柜想着反正现下手中无事,于是就亲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听见有人招呼,转过头就看见正走上前来的掌柜模样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脸盘微胖蓄着黑胡须,整个人既有商人的和气生财、又有读书人的温和儒雅。 “劳烦掌柜了,烦请看看这书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书递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过书翻看起来,片刻后合上书,“字是好字,这一笔台阁体写得非常好,我在浯阳县还没看到过写得这样好的。书也无字句错漏,只是装订稍有瑕疵。论语我们店里卖500文一本,可收书的话是没这个价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过奖,我这字只勉强能看罢了,书也是在下自己尝试着装订的,只起个防止散页乱页的作用。只不知收这书的话多少钱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价格怎么会这样低黎池一听掌柜说的价格,心中惊诧不已。除去纸、笔和墨的耗费,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远。 站在一旁的黎江闻言,惊讶地出口问道“怎么收的价格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过抄书挣钱的事,可现在他们出纸抄书和留押金拿纸回去抄书,价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对于黎江的询问并无异色,笑着答“我们四宝店在很多府县都有,有着自己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卖的如论语这样的官定科举用书都是统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摊下来也会相应降低些,收书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纸笔墨回去抄写,一本论语是150文笔墨费,你这书因是自己出的纸笔墨,补上40文后,你的字写得好、或许会有学童买回去做字帖临摹用,就再多给20文,刚好凑个整数。” 听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叶障目,竟没去考虑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印刷术。 四宝店既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又有印刷作坊,书籍的产销都可以一条龙解决,节省的成本可不止一点点。甚至抄一本论语能给150文的报酬,都感觉是在接济和交好读书人,否则论语这样销量大的书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会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论语卖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羞恼得转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转,继续问道“掌柜,那你们这儿可有售卖量不大、开版印刷不划算的书,这些书需要抄写吗” “这样的书是有的,例如话本、诗词、杂文等,鄙店幸得笔者们踊跃投文,店里每月总要出几本这类的书。因无法预知书籍摆上架后的售卖情况,只能先手抄几本摆出去试卖一段时间,若卖得好才会开版印刷。我们店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书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笔墨费根据篇幅长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兴趣” 黎池并不准备抄话本这类的书。他抄书的初衷是为了拓展阅读面,或者巩固所学知识,若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去抄写话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写话本类的书并不能对他的科举之路有很大帮助,那他宁愿忍着穷专心精研科举书籍,等考出功名后挣的钱、比现在荒废科举去抄书挣的钱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还有其他类型的书需要手抄的” 徐掌柜看面前这人通身的读书人气派,略一思忖,就想到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经济拮据的读书人一样,既想挣钱又不愿耽误科举。 “倒是还有一类,律法和史书。这类书不如科举书好卖,有时一年甚至两三年都卖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圣人新编纂印发了资治通史和燕律,官员们有圣人赏赐,富商和书香人家还是要自己买的。我们四宝店也印刷了一版卖过了,可偶尔也还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两三个月就能卖出去一套。可开版印刷就不划算了,只好手抄。” 史书和律法,正是黎池计划扩展阅读面的书类中排在首两位的,是比四书五经更加理想的抄写内容,毕竟四书五经他早已记熟并能默写出来,再多默写几遍收效也不大,现在哪里比得上史书和律法对他的作用。 “掌柜,你看这样可好我自出纸笔墨,等抄写完成后我拿书籍售价的八成。” 论语售价500文,售价八成即400文。黎池现在依旧准备拿售价的八成,和原先的计划一样,甚至因为史书和律法书的重要性,他还愿意降低分成。 徐掌柜两根手指捋着胡须。店里不出纸笔墨,得售价的两成,这就和寄卖差不多,只是还需要店里进行装订。 “公子的想法可行。这就和公子抄的书放在我们店里寄卖差不多,只是拿来店里寄卖的书画都是装裱好了的,公子手抄的两套书要想卖出去且不被查罚,必须要由四宝店进行统一装订,毕竟史书和律法书不同于其他书。装订费三两,这是要从售价里扣去的,通史对外售50两一套,售价只算47两,燕律售15两一套,同理售价算12两。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在下黎水村人黎池,这位是我堂哥黎江,今日身上没带足够的银钱用以质押,改日我这堂哥会带着押金过来取样书,待我抄好后还是由他送来。”四宝店定既然有专门装订书册的人员,装订费用也就要不了三两。可他若自己找人装订好再拿来,麻烦不说、外面的要价也不一定比三两银子低,而且自己装订的就相当于盗版,卖不出去不说或许还会被官府查罚,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三两的装订费了。 听黎池说完,徐掌柜笑容大增,拱手道“原来是黎侍郎的族人,幸会幸会,免贵姓徐。既然这样,黎公子就不用付双倍押金,只按照售价付就好。我这就写个便契,权作凭证,也好让黎公子放心抄写,免去担忧抄好后、我们却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徐掌柜,幸会幸会。徐掌柜做事周到,有坦荡君子之风。”黎池回了一个拱手礼。 徐掌柜喊过来店中的一个书童,吩咐他去准备纸笔,然后移步到一张书案前,提笔很快写好一份便契交给黎池。这便契就跟借条一样,不像田契和宅契这类契书需要到官府去备案并记录到户籍黄册上,只需在上面写明二人的交易内容就好,以后拿出来对质也是有效用的。 便契写好后,三人顺便就围着书案坐下,又客气地交谈了一小会儿,随便谈两句店中的某本书,再说两句有关这书的轶事,还谈了两句黎江想知道的纸张生意,纯粹是交际场上无话可说时随意找的话题,并无多少实际内容。 黎池今世还是第一次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交流会、餐会上的交际场,交际场的应对技巧许久不用有些生疏了,不过聊下来也还顺畅没有尴尬冷场。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今天还要赶回村去,也该说告辞了。”黎池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徐掌柜觉得和黎池聊得还算开心,对面的人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而像是一个同龄人。这种感觉少见,可他还有些事要做,这感觉还不至于让他抛下事务挽留他再聊一会儿。“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以免黎公子回去太晚令尊令堂担心。” 徐掌柜将黎池送到门口,拱手作别,“黎公子慢走。” 黎池拱手回礼,“告辞,来日再叙。” 黎江也跟着微微弯腰,以作道别。 很凑巧,黎池和黎江从四宝店出来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正准备去找他们的黎河和黎湖,于是又一起往城门走去。 路上凑巧碰见了走街串巷的卖糖人,黎池拿出小溏子托付给他的一文钱压岁钱,买了一小纸包麦芽糖揣在怀里。带来的那本论语并没有以250文的价钱卖给四宝店,不太划算,黎池准备揣回去交到族学里去,新升入童生班的几个学生还没有书。 黎池斜挎着书袋,张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颠颠地往前走,“嗯,小池子听先生的话。” “你人小、力气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话肯定是你吃亏,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吗” 像个小鸡崽似的黎池,呼扇着双臂歪歪斜斜地边走边点头应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镖则像只看着小鸡崽离巢的老母鸡似的,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叮嘱,生怕漏掉什么。这么一路走来,感觉很快就到了族学。 黎家的族学占地并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学时就读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谓学舍,就是一间阔长的黄泥青瓦房,在距学舍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间低矮的蓬草顶茅厕,这就是族学的全部建筑了。 随着爷孙两愈加走近学舍,读书声从无到有,听得越来越清楚。 黎镖牵着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闯进课堂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等着。 黎池听话地跟着站在门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门里的情景。 教室里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个长方块,每个方块从前到后每排坐了两人。再观察每组学童年龄,可以得出每个方块里的学生有着不同的学习进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样一所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装着三个年级的学生。 此刻靠门的两组学童正在小声读书,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童,正把脑袋藏在书后面和同窗说着小话。而最里面的一组学生,正由先生领着在摇头晃脑地高声诵读“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5 第 105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施的胶可以是植物淀粉剂的植物胶,也可以是动物油脂加上明矾调和的动物胶,它们都能提高纸张的着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决晕墨和渗墨问题。 可同时,施胶后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如表面刷淀粉剂后,纸张存放过久并经反复卷曲,便容易龟裂,纸面便会有些小片隆起,这样就会使纸面墨迹脱落。 黎池决定等到时加入纸药水之后再看看,纸药水虽呈滑性、却也有胶性,或许能够改善晕墨和渗墨问题。 “那好,等你休沐,我们就一起去前山里仔细找找,但愿能找到。”黎江脸上的神情略显遗憾,却也没丧失斗志,只等两天后去找所谓的纸药水材料。 黎池将书案上的纸卷起来,投入一旁的木制书画缸木桶里,“我们造的这纸,已经成功了七成,供我们几兄弟练字自用是差不多够了的,那一盆纸浆也不好浪费了,江哥哥你这两天就尽管抄纸,这些纸抄出来后我们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说,对应也就可以售卖出去他用,这一进项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读完了千字文,识得几个字、写得两笔鸡爪刨出来似的字,自然知道纸的价值。 只要不是战乱时候,纸就不用愁卖,只要能造出足够多的纸拿出去卖“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纸料都抄出来,让你们三兄弟练字练个够” 黎池并不知道黎江心里萌发了造纸赚大钱的念头,不过也无碍,等家中缓过去后再过些时间,他们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个结果来了,到时名声在身,也能消解他没能赚大钱的遗憾了。 “那就多谢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们回来之后,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我们兄弟间扯得清应该是谁谢谁吗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黎池从善如流地收回道谢的话。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时候还有些冲动急躁,可越长大就越有大哥样了爽朗豁达、爱护兄弟、孝顺长辈,给弟弟们树立了个不错的榜样。 可于他这个三观已养成的老黄瓜来说,却是不能重新怀有大堂哥那样的赤子热情了。 稍晚些时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来了,看到满院的纸张果然非常高兴,接过黎江给他们的纸就立即回屋写字去了。 虽然两人写出来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们近来在青石板上练的两个月的字也没白练,至少他们写字能写得横平竖直,比一般蒙童写的字还要稍微好点。 天将黑时,下地归来的大人们也知道后,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黎镖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面,神情和语气都难掩激动,“这可是纸啊,读书人写字用的纸,竟被我们造了出来” 袁氏从老伴手里抽出来一张纸来回翻看,“读书人的纸怎么了我们大河、大海和小池子,还不是读书人了怎么的要不是小池子书读得多,我们谁造得出这纸来,所以还是多亏了小池子会读书。” 黎棋如同过去四年里那样时不时地就说些笼络人心的话,比如小池子读书后是要回报这个家的。我们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后再怎么也要对我们好 “小池子能指导他江哥哥造出纸来,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要不是大哥爱惜侄子,我们全家又省吃俭用地供他读书,以及要不是大江这几天忙上忙下,难不成他一个人能造出纸来” 黎池微笑地听着他爹的话,暗想要不是他爹长年累月地替他说了这些话,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不过幸好,他读书带来的效益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所体现,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说这些漂亮话了,事实会有最好的体现??供他读书是值得的、并不亏。 “是啊,爹说的很对。小池子可不敢认为能造出纸来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家对我的付出和帮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样,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桥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大伯对你的帮助是有的,却不及整个家对你的培养,大伯不求你怎么报答我,只要你以后不忘记这个家就好。” “当然,小池子决不会忘记” 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赶场轱辘话,再才先后散开去洗漱后进屋睡觉,一家人一夜好梦。 待到黎池两天后休沐时,他和黎江、以及参与热情高涨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纸药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后,才在前山的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一种合适的原料黄蜀葵。 四人撑起衣摆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黄蜀 葵梗叶,然后打道回家。 到家后,黎池将黄蜀葵梗叶洗净捣碎,再用麻布包住,随后将其放进纸浆里晃荡淘洗。随时观察纸浆的反应,再酌情往里加量,直至纸浆中被翻搅起来的麻絮沉淀的速度,明显减慢为止。 黎池他们赶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几张纸,不出所料,纸药水的效果明显。 加入纸药水后,纸浆中的麻絮悬浮于浆液中,不仅省去了频繁搅拌纸浆的麻烦,还使抄纸动作更加简便。以前需多次晃荡使麻絮均匀地铺平、以免纸张各部分厚薄不均,现在纸浆中麻絮均匀悬浮,只需将纸模具沉进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两倍不止。 家中白日里下地的大人们缓缓归来,听了四人汇报他们今天的进展后,劳累一天而疲倦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纷纷夸赞四人能干,这可把跟着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给羡慕坏了。 黎池趁着伯母们和他娘生火做饭时,顺便就在灶洞前端着纸模具烘纸,烘干一张纸后揭下来,立即就进屋去试写了。 黎池试写过后,发现果然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大为改善。也就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几乎已说不上是瑕疵的问题,再画蛇添足地去施胶。 吃过晚饭后,天色将暗。一家人,依旧是家中女眷们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厨房,而家中男人们在做了一天重活后,早已劳累不堪,就搬了个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里歇息。 黎池把刚试写过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黎镖看,“爷爷你看,这是我们今天改良过的纸,字写上去后晕墨和渗墨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这纸已经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镖借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纸张,“这纸看着竟比四宝店里买的还要雪白些,字写着也好看,看来小池子你们是真的造成了。” 黎桥兄弟三人也挨个把纸拿过去细看,纷纷表示不但这纸看着不错,配这纸的字也很好。 闻言,黎池心中暗诽若让文人来说,该会是配这字的纸尚可,毕竟字比纸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读了几十本之乎者也,终于沾上一丝文人气味了。 黎池肚中腹诽着,脸上带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这十来天,终于是大有所获。既然有纸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练起来,无论是用先生给我的字帖,还是自己琢磨着先写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揽住小自己两岁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写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用先生给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练的字照着临摹吧。” 黎湖也满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几张你的字,我也照着写。” “好啊,睡前你们到我屋里去,自己选几张拿去临摹吧,我一直练的都是科举用的台阁体,你们从一开始就练着,也省去来日改来改去的麻烦。”黎池笑着答应。 真不是黎池不谦虚,他的字是先生亲口承认这字尽得我真传了的,堂哥们避讳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赐的字帖,黎池赞同他们的恭谨品德。 “至于哥哥你们进学读书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们先把字练着,把我教的先记住。等我们的纸有富余后,就拿出去卖钱,到时再想想办法,不管是自家出钱去族学读,还是去找个私塾就读都行。爷爷,您看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6 第 106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书上记载了工序步骤,先照着试做几次,应该可以造出纸来的。”事实上,造纸并不像黎池说得这样简单。只知道造纸步骤,并不一定能造出可用的纸来,这就如同虽然有菜谱,大多数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来。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纸的。 起初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通过历史课本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若不是后来工作关系,他对造纸术的认知也只会起于此、并终于此。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等造纸成功后,无论是抄书挣钱还是卖纸换钱,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时再买些鱼肉、杀些鸡鸭,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溏子的头发慢慢也就能长黑长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头发”长句子都还说不清楚的黎溏,还不懂纸、钱、肉三者之间的关系,却知道黑芝麻等于黑头发,也就跟着傻乐。 当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镖几人刚一归家,袁氏就说出了造纸的事。 黎镖年轻时自己学习不好,现在到老了,就格外听得进能识字、会读书的人说的话,在询问过黎池之后立马就拍腿定下了造纸这事要做起来 至于黎桥、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而且只是费点劳力和时间去试试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钱的力气,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儿子所说,造纸成功后不仅能减轻家中负担、还可多出一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虽已一致通过尝试造纸的决定,第二天黎镖也没耽搁地里的活,而是吩咐大孙子黎江听黎池的吩咐,去做这事儿。 首先,黎池让黎江去麻田里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后剥皮成捆抱回来浸泡在水里沤着,此为第一步杀青。其实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会更加快速,但这样需耗费柴火和更多时间精力,大的造纸作坊才会这么做,他们造纸量少又不赶产量,也就用不着这样做,就让它慢慢在水里沤上几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涤,麻皮在水里浸泡沤满三天,基本就将皮上的青色胶质组织沤烂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后,直至剩下麻纤维。 第三步舂捣,将麻纤维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时捶洗衣服的宽木棍捶打,翻来覆去地捶至黏糊状。这一步等以后确定能造出纸来了,再移到村中舂粮食的大石舂臼里面去,或者自家凿一个石臼,在石臼里舂捣,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轻松快速许多。 第四步制浆,事先用一个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装上大半盆清水,然后将捶打至黏糊状的麻纤维放入木盆里,搅拌均匀制成纸浆。 不过等试验后,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的时候,在这一步可以在纸浆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黄蜀葵梗叶、杨桃藤、木槿叶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谓的“滑水”、“纸药”、“纸药水”。 植物黏液使纸页呈滑性,放入纸浆后抄成的湿纸堆积到一起时更容易揭开,否则湿纸黏在一起不可揭开,这点等改用活动帘床抄纸后就至关重要了。而且还有助于使纤维在纸浆中悬浮,而不致絮聚沉淀于底部。 第五步抄纸,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大小、中间绷着麻布的木框,稍稍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匀地漫过纸浆后将其捞起。 等慢慢摸索出诀窍之后,这一步抄纸的模具就可以换成活动帘床,抄起一张纸就倾覆下来一张,将其叠放在一旁沥过水后再搬出去,一张张揭起后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纸,将抄纸后的木框斜着支在透风的地方晾晒,需注意在纸将干未干的时候进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对纸面进行刮压打磨,使纸面光滑不毛糙,这样才好下笔着墨。 不过,等以后改用活动帘床了,晾纸的话就要砌几堵墙,将未干的纸贴在抹得光滑的墙上,墙后烧火加热墙面,以烘干纸张。 最后一步,待纸晾干后,用薄竹片小心地将纸揭下来,纸就造好了。 试验造纸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权负责的,当然黎池对每一个步骤都进行了仔细指导,且试验过程中,对每个步骤中以后如何改进造纸效率和纸张质量,两人也大体做到了心中有数。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让大堂哥黎江全权负责,除了因为大堂哥才十四岁脑子灵活,更能领悟他的意思外,也是为了让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弥补他没有读书的亏欠。 五天过后,兄弟两个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纸张 黎池散学后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斜斜支着的、二十几个纸张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晒着的雪白纸张。 听到院中响动的黎江,手里捧着一叠纸,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异常激动“小池子,你回来了你快来看,这是我今儿中午揭下来的纸” 黎池一听也很高兴,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纸张如何,当用不当用” 虽然他确信能够造出可用的纸来,可真等有成果后心里还是高兴不已只因造纸这事关系到两个堂哥的求学之路,关系到家中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宽松些。 “当用看着该是当用的按你说的,我将纸料捶打得细细的,又在晾纸的时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纸揭下来后正面非常平顺,没有出现纸面麻线交错、毛糙松散的情况。” 他黎江虽然读书天赋不显,甚至连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却不是一个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过矛盾之后,四年多时间过去他懂得也更多了,这几天也领悟到了小池子让他试验造纸的良苦用心激动高兴之余,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 黎池接过纸细看,纸面洁白平滑,触摸后有质感却不毛糙。凑近细看,纸面也无植物纤维纹理,和前世常见的书籍印刷纸及a4a3这类纸不同,倒是与专门卖来写毛笔字的宣纸类似。 “看着和我们平日用的纸张差不多,江哥哥可试写过没有” “倒是还没试过。” “走,我们去试试,看看这纸写出来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边自家屋里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们一样,他们这个小家有两间屋子。弟弟黎溏年幼还和黎棋夫妻两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旧独享一间房。虽然这间房是黄泥墙、蓬草顶,空间也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洁,房中里面靠墙处支着一张架子床,光线明亮的靠窗处摆着张书案,黎池平日在家学习就在这书案上。 黎池取出一张纸在书案上铺平,将纸的上部两角压上木镇纸,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将墨汁研好。 取下案头笔架上的大号毛笔,黎池挥笔写下和而不同四个大字,然后又换小号毛笔在大字的空隙处提笔写出中庸中君子慎独篇,写毕停笔,然后拿起来端详细看。 站在一旁的黎江也凑到近前来观看,“看池弟的字,已小有所成。”小池子小小年纪,字就已经能写得和族学先生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天纵英才啊 对于大堂哥忽然不同往日的称呼和文绉绉的语气,黎池在心里一笑,“谢过江哥哥夸赞,我已经练字三四年。怕是在青石板上都已写干了好几盆水,之后又费了许多纸墨,要是一笔字还像起初那样,我都无颜见人了。” 大字书法以后用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在诗会或书会上,写两首诗或一篇字时用用而已,最多也就再用来写几幅对联、题两块匾额,因此黎池他也就不时地随意练练。不过也初步练出了自己的书法风格严正而暗藏锋芒。 他从一开始花大力气练的字就是以后科举会用到的台阁体,该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他练了近三年时间,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去抄书挣钱的话,不会因为字体字迹而被拒之门外。 现在纸可以自己造了,抄书时也就不用从四宝店里用押金拿纸张,抄好后再退还押金、结算酬劳,而是可以直接用自家造的纸抄书,再卖给四宝店。比如卖500文一本的论语,若从四宝店里拿纸张笔墨抄好后,可结算150文的笔墨费,但若是用自家的纸抄好后拿去卖给他们,黎池觉得讲价之后应该能得400文左右。 家中一年的收入才价值二十五六两银,黎池只要用自家的纸抄上六十多本论语拿去卖了,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年收入的进账。但这些钱却连一部去年朝廷编纂的史书都买不起,可知读书有多费钱。 黎池他要想博览群书,从众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即使有抄书的进账也不容易,最多能缓解一下家中窘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7 第 107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他刚刚转着挑号房的时候,发现有那么二三十个号房里的书案和条凳和其他的不一样,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缺个角、有个洞,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那两个条凳和书案一样高的号房,里面的考生坐着怕是就不好作答了。还有那两张有洞的书案,在上面作答时要分心注意避开,不然陡然字迹不同、或太过用力戳穿了考卷都是麻烦,要想不被判作弊势必要重新写。 黎池仔细检查过号房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安心坐下,再将书篮里的笔墨砚取出来摆放好,然后安静地坐等开考。 才刚坐好呢,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就在他对面的号房里坐下了。 为防作弊,两溜号房中间隔着三丈远,十米外的两人的目光碰巧对上了。黎池一个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考场,找到号房坐下。 辰时末,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县尉和县丞带着衙役开始巡场,又在两溜号房间的三丈空地的两头,分别留下一名佩棍衙役。 黎池估摸着即将开考了,于是准备开始磨墨。 然后,黎池拿着墨锭的手就那样悬在砚台上空,僵住了 未带食水。 不仅是没带喝的水,也没带磨墨的水。 黎池摇头苦笑,没有带磨墨的水,就跟带了生肉却没带火一样。 此时,县丞和县尉两人恰好巡到了黎池的号房前,看着摇头苦笑的考生有些疑惑。 黎池想着试试古代科举的考官、是不是有前世高考考官那样温和周到。 于是他一脸惭愧不已地站起身,然后拱手弯腰行礼腰弯下去能有九十度、算个大礼了,“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学生惭愧万分,竟忘记带磨墨的清水了,不知可否赐学生一碗清水” 要是面前这两位大人为避嫌、以免众人非议,拒绝给他一碗清水,那他就只能等明年再下场了。 本朝童生试中县试和府试每年举行一次、院试三年举行两次,刚好今年逢院试科试之年,若这次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都顺利通过,那八月的院试也过了的话,他就是秀才了。若是等到明年再来参加县试,即使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也还要等到后年的岁试之年才能考秀才,这中间就白白耽搁了两年的时间。 县丞和县尉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县丞开口道“可以赐你一碗清水。但你以后要切记深惟重虑,不可粗心大意。”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黎池再行一礼,以表达内心对县丞和县尉的谢意。 他这种情况,考官为了避嫌而拒绝帮助、或以混乱考场的罪名将他逐出考场都是有可能的,幸而这里只是县试,若是府试、院试至乡试和会试,出现如此后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现在县丞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县尉也未提出异议,他是真心感谢。 “稍候,待会儿衙役会给你送一碗清水来。”县尉招来一个衙役吩咐下去后说道。 “谢两位大人。”黎池再次感谢。 虽然已经决定帮助这考生,县丞和县尉也还是要避避嫌,两人没再多说就继续去巡场了。 过去没一会儿,那个衙役就送来了一碗清水。为避嫌,黎池只回了一个微笑以示谢意,接着就开始磨墨。 巳时一到,锣响三声。 一直没过露面的县令带着县丞和县尉,每个人捧着一大叠考卷开始依次给考生分发考卷。 分发到黎池这里时,县令明显探究的目光表示他已经知道先前他请赐清水的事了,不过只是例行地说了句日入时分交卷,就离开了。 黎池拿到试题一看,题量很感人整两百道题印满了二十张纸,发下的二十张答题纸也很有特色印了考生密封栏和题号。 各二十张的试卷和答题纸,为了防止散开和丢失,分别粘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卷二十折的样式。且答题纸上像前世的作业本一样,印了上下走向的红色竖线宫格以规整答题格式。 黎池作为脑袋里构建了一座记忆宫殿的人,官定的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他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这场与根据原文填空的题一样的帖经题,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吸取忘带磨墨的清水、险些考不成试的教训,他首先就在答题纸的密封栏里写上自己的籍贯和姓名。答题时也万分地仔细小心题目看两遍,写答案时先在脑海里确认过字的正确写法后再下笔,行笔时愣是将抄三百万字通史抄出的手速放慢下来,一笔一划地写得谨慎万分,写出了他自练毛笔字以来写得最好的台阁体。毕竟看这标了题号的二十张答题纸,万一写错位置或写错字,是不可能弃掉再另写一张的。 幸而,整场考试他再没碰见什么不好的事,顺顺利利地写好答案又确认无误后,报时的衙役刚好走过“午时三刻,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黎池没头没脑地暗暗感叹一句午时三刻是个斩首行刑的吉时,就不知道是不是个交卷的好时候了。考卷做完一放松下来,腹中就觉得饥饿起来,于是他也不迷信现在是不是个交卷的吉时,决定提前交卷。 黎池确认过答题纸是以正确的顺序叠放后,就小心放在一边,以免沾了墨、沾了水以致功亏一篑。接着将考卷也整理好放在一边,这才倒掉砚台里的墨汁,又在剩下的清水里洗了毛笔头。将笔墨砚放进书篮里收好,最后倒掉那碗请赐来的清水。 一切收拾妥善后,黎池朝站在一排号房两端的衙役招手示意,等其中一个衙役走近后,笑着说道“学生请求交卷。”很凑巧地,这衙役就是给他端水的那个。 衙役眼神奇怪地打量黎池两眼后,才说了句“稍等,这就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县令、县丞和县尉三人就一起走了过来,县令手上还端着一碗糨糊,县丞手上拿着一把糊名的封条。 黎池双手递上考卷和答题纸,“学生请求交卷。” 县令接过去后也没说什么,接过封条,就在答题的书案上,当着黎池的面,糊住了答题纸上写着名字和籍贯的密封栏,然后才摆摆手,“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黎池姿态恭谨地告退离开。 日入时分交卷,并不是指太阳落了就交卷。万一碰上阴天或雨天看不见太阳呢在十二时辰计时法中,日入指酉时下午五点至七点,日入时分交卷指酉时一到下午五点就必须交卷离场。 黎池是午时三刻稍过的时候交卷的,共做题2小时45分钟,提前交卷5小时15分钟。不过,可以提前交卷的也就只有考童生试的时候了,等到以后的乡试和会试,考场贡院大门一关,非考场大火、地龙翻身、圣旨亲至不能开门。 提前交卷也并不罕见嘛。黎池出了衙门,一看外面已经有了不少明显是提起交卷的考生,如是想到。 黎棋和黎江叔侄两,在黎池进去考试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等在衙门外面等黎池考完。一是,他们心中牵挂,索性就在外面等着了;二是,他们现在借住在别人家,回去后也拘谨。 虽然他们在外面干等着,却并不想黎池早些出来。尤其是在锣响开考后没到一个时辰,偶尔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考生,有的垂头丧气、哀叹连连,有的骂骂咧咧、懊恼不已,甚至现在还有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在下寒窗苦读十年,本抱着将这一身学识献于圣人、教化万民的壮志竟不想一朝遭遇题纸大变,让我这一身学识无处书写” “罢了罢了罢了”三句罢了中饱含着无尽愤慨和灰心 “可惜这前贤所定的规矩,竟一朝毁于一旦,可叹可悲啊呜呼哀哉”这一声叹,叹尽了书生的痛心疾首 黎池 正伏地痛哭的考生看到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黎池,状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好似悲痛得已经不能支撑那一具残躯一样,摇摇晃晃地朝黎池走过去,然后双手扶住捉住黎池“这位同窗,可也是因那题纸不能书写、才愤而离场的同病相怜之人” “并不是。”黎池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不应该啊,他很少有词穷的时候的,“兄台你可是身有不适那还是尽早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为好。” “一身壮志不能酬,要这残躯有何用”考生痛心异常“这位同窗,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一心的今科的答题纸,是在将我们的答案圈划在狭窄的一隅,这让我们如何书写” 黎池兄台,你怕是颅内有疾。 “兄台,虽然在下愚钝,不能明白兄台们的心,可在下还是建议你快去医馆看过之后,就回家静养几天吧。”黎池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交卷了、还围在县衙前大街上不走的考生,不欲和他们再多做接触。 黎池挣开疑似颅内有疾的考生,直接往他爹和大堂哥站的地方走去。“爹,江哥哥,我们走吧。” 黎棋和黎江不约而同地、隐晦地观察着黎池脸上的表情,结果一无所获依旧是长久以来的那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 “爹,大堂哥,你们在看什么”黎池疑惑问道。他爹和大堂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什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棋赶忙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没看什么。” 于是黎池的目光转移,面带微笑地、静静地看着黎江。 “好吧好吧,我们是在看小池子你是不是在强作无事。”黎江受不住堂弟的微笑注视,坦白道。 “因为在锣响开考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陆陆续续地有好几个考生出来,看神情都很不好,要么阴气沉沉、垂头丧气的,要么哀叹连连、叨叨咕咕的,刚刚那个嚎啕大哭的考生是表现得最激烈的,好像都是在谈论答题纸和以往不一样了,稍不小心写错字、就会毁了整场考试。” “那我们看小池子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黎池走在前面,挑了一条与早上来时不同的路走,“虽然考试时的确遇到了一些状况,但并不是考卷毁了,那事我稍后再讲来给你们听。我们先去逛逛吧,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碗面疙瘩汤,之后再去买些点心茶叶、当做礼品带回严家去,先全一个礼数以谢他们的相帮之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8 第 108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 随后严瑾也进来了,“劳驾,东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仆人一挥马鞭,马就哒哒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仆人驾车技术高超,拉车的马也温顺,黎池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不怎么颠簸。 青云客栈要近一些,马车率先到达了客栈。 马车停稳后,黎池弯腰走出马车、跳到地上,对驾车的仆人道了一句劳烦,又和正掀起车帘往外看的严瑾道别,“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辞。” “那好,我们改日再叙。”道完别,严瑾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哒哒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黎池才转身进到客栈。 黎池说是回来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托词,他准备过会儿出去逛逛街,给家里买些要用的东西回去,还要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 明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到时结果一出来,要么是考中了没时间出去逛,要么是没考中没心情出去逛,总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栈,果然黎棋和黎江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黎池将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说,黎棋和黎江都连声说好。 县试考了三天,他们就在县城里逛了三个半天,县城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们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们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金银首饰铺里。给奶奶袁氏和王氏、赵氏与苏氏几个女眷,一人买了一个银手圈??细细的一根银丝弯成的手环。 选择买银手圈而不是银手镯,是因为省钱。虽然家中有黎池抄书挣的七八十两银子还没用,又有存下来的田地收入和造纸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一二十两银子的家底了,但家里有三个读书人,那笔钱轻易是不敢动用的。 然后,他们又去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杂货铺,给家中添置了一些小东小西,如盐巴和针线等。结账时到底又称了二两饴糖,等家中来客人时可以冲碗糖水待客,以及时不时给小溏子一粒含着解解馋。 接着,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到四宝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热情招待。给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笔墨砚,尽管这两套文房三宝只是不好不坏的那一类里的,也花了整整六两银子。虽然徐掌柜说免了结账,他们最后也还是坚持照价付了钱。 这就是他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银钱的原因啊,实在是读书太花钱了。 最后,他们又去布庄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烟雨图案的细麻布,可以回去给黎河和黎湖两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们也大了、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在此来等县试结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织的麻布做的衣裳,可还是要准备一身见客或出门交际的行头的。 天色将暗之前,三个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买来的东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云客栈的路上,黎棋一边走一边算刚才花用出去的银钱,算出来用了将近十两银子。不过因为每笔钱都花在刀刃上,没有浪费钱,虽心疼却也没后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体中的生物钟还要醒得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漆黑着。所以说,虽然他前世经过不少事,可真遇到影响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时晋升的人事调令下来之前,又比如现下的县试成绩下来之前,他依旧紧张、依旧睡不着,以及醒得早。 过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个人都很紧张,已经没心思为了省钱而去外面吃早饭,于是就点了客栈的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属地等着,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属的是黎池本人。 终于,到了午时,黎池三人出了客栈往县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约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再过约两刻钟,县试榜单就要张贴出来了,这时也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情去找别人攀谈。真要攀谈交际,也要等成绩落定之后再说,有没有价值被攀谈、需不需要去攀谈,到时看着榜单都一目了然。 在度秒如年的错觉下,终于熬过去了两刻钟。 锣响三声,衙役在前开道,县令手捧榜单、当先走出县衙大门。 那时他任职的县里计划发展特色旅游业,就建了一个特色旅游区,里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纸作坊。建成后包括他在内的县领导班子要去视察,而他习惯每次在视察前都做足准备,那次的准备资料里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国读本中国的造纸术。看过这书后,他对古代纸史、纸原料、制造技术及其应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视察实地参观之后,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实操上手造纸。 托他记忆力强的福,他有把握能够照葫芦画瓢,造出可用的纸来。 袁氏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读书人格外信服。而且现在说可以造纸的,还是她宠爱的读书人孙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性格,信了就要着手做 “小池子说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爷儿们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早点把造纸这事定下来。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时候了。” 众人无有异议,纷纷表示要尽快商定下来后着手去做。 就连两岁的黎溏也表现得很是积极,“哥哥,造纸造纸小溏纸也要造纸” 黎池好笑不已地抚摸着弟弟枯黄稀疏的毛茸茸头发,“好,小溏纸也造纸,等小溏纸造出很多纸来之后,哥哥就用你造的纸抄书挣钱,然后给你买肉、买糖、买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头发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样”小溏纸很羡慕哥哥头上的头发,总盼望着也能有那样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黎池低头,看着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地说“小溏子长大后肯定会有一头像哥哥一样的头发的,又黑、又密、又长、又顺滑” 弟弟黎溏或许是在母胎里时营养吸收不足,生下来后虽然没怎么生过病,却并不像他小时候一样长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样精瘦精瘦的,头上的毛发枯黄稀疏。也许是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其余什么他都还不太懂,却总是嚷着要有哥哥那样的头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09 第 109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湖激动地接过话去,“每个月8两啊,一年就是96两啊算一算,抄写燕律比抄写通史划算,前者一个月才能得3两,后者一个月却能得8两,我也想去抄燕律了” 黎河也激动地附和,“只要我抄三个月的燕律,就能得到相当于家中一整年的田地收入了,我也要抄” 重生后几乎还未黑过脸的黎池,闻言脸沉了下来仿佛寒霜加面,声音也冷了,“你们两个是抄不了燕律的,字写得像鸡爪子刨的,即使你们抄三个月也抄不出三本来,你们还是安心读书练字吧,别三心二意地想一出是一出,要想挣钱等考出功名了还会比现在少赚不成” 黎河和黎湖走在黎池后面,还没看见自家堂弟已经黑下来的脸,可光听声音也感觉得出弟弟生气了,于是非常乖巧识时务地承认错误。 黎河“是是,小池子说的对,等我们的字练好后,再在不耽搁读书的情况下抽空帮忙抄书,我们再来一起承担养家的重任。” 黎湖“是啊是啊,不好总叫小池子你一个人操心家里的事,我们也想分担一些。当然是、是、要等练好字、读好书之后,再挣钱分担。” 黎池怂得一匹。“我抄书也不完全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能够顺便看到更多的书。就像这次通史和燕律,我会先抄燕律,因为它押金较之低些、赚得更多来钱也更快,可等我抄够付通史的50两押金后,还是会去抄通史,哪怕它没那么赚钱。” “因为我想知道当今的律法、以前的历史,科举虽不考史和律法,可这两样却非常有用。知史明法,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甚至是普通人的最基本要求。到时我抄书时,你们也可以趁机翻阅一番,这对我们以后科举甚至是过日子都很有用。” 虽然黎池年纪小是弟弟,可直到前不久黎河和黎湖两人都还在他手下学习,笑闹时还称呼他小池子先生,这让两人对黎池有种天然的敬畏。“好好,到时我一定仔细翻阅。“”我也是,我也要学习小池子你的学习态度” 黎池笑笑,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指望他们自此之后就转变学习态度,毕竟他们是真正十二三岁的少年,玩性未消,需要时不时地提醒,然后才能逐渐养成良好的学习态度和习惯。 黎池兄弟四人经过两个半时辰的步行,终于在天黑前走到了家。 四人吃着家里留给他们的晚饭,一边回答家里人对他们县城一行见闻的问题。 黎池事无巨细地把自己与徐掌柜的交谈复述一遍,还加上了一些当时他自己的想法,围观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说完又把便契拿出来,递给众人传阅完毕,最后交给他娘苏氏帮忙收好。 黎河和黎湖也将他们如何货比三家、买到家里人让买的针头线脑的事,仔细说来,家里人对他们有褒有贬,还传授了一些诀窍。 黎池前世小学是在大山里的村小上的,每天翻山越岭走二十来里路,一天一个来回也有此次去县城的单边路程一样长了。可今天还是他这世以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大约10个小时、来回一百来里路,他现在还是一个虚十岁的男童,即使心理坚韧没在半路上喊累,身体也诚实地给出了反应腿肚子疼、脚疼。 睡前洗漱时,苏氏看到儿子脚底的水泡,就去篱笆墙上掰下来一根野花椒刺,给他把脚底没破的水泡小心挑开,已经破了的就仔细洗干净,最后又给他按揉了一会腿肚子以缓解酸疼。 收拾干净后,黎池进屋倒床就睡,一直睡得第二天上学都差点起晚,脚底的水泡被处理过后过了一夜好转不少,只是穿上鞋子走路时还有些刺疼刺痒。 过了两天,黎江揣着十五两银子那是家中大半的存款,同他爹黎桥一起去县城,交了押金带回了燕律的样书。 样书拿回来的第二天,黎池就选了家中造得纸张中较好的,在他的书案上摆开架势开始抄写。 那一套书可是用家中大半存款换来的,是这个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黎池连洗笔和喝水都不敢在自己的房里,生怕弄湿书册。 家里的其他人也一样,轻易不往黎池房里去、即使找他有事都只在墙外的窗户下喊两声。以前经常粘着哥哥的黎溏也被全家人一起看住了,在书抄完前愣是没让他进过他哥哥的房间。 毛笔虽是软笔,和黎池前世用的钢笔和签字笔等硬笔不同,可写字是唯手熟尔的事,只要用熟了写字速度自然也就上去了,从他散学后到吃晚饭前的这段时间,他能够勉强抄写出一万字。更别说,他连晚饭后都还点灯再抄写一会儿,抄完一套30卷的燕律,最后并没有花到一个月。 只二十三天后,黎江就和他爹黎桥一起,带着抄好的书,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9两6钱银子售价15两减去3两装订费,即售价12两的八成。 黎池继续抄写,又抄好五本燕律送去县城后,徐掌柜让黎江带话说燕律可暂缓抄写。到此时他一共抄写可六本燕律,以他的记忆力已经记住了燕律的内容、甚至可以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把燕律的样书交还后,也就拿回了那15两押金,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年底,黎池抄书总共挣了57两6钱银子。 黎家祭祖的规矩是十四成丁以上的男性族人参加,黎池才十岁就没去祭祖。等大堂哥黎江祭祖回来后,给他讲了祭完祖从祠堂出来时,他爷爷、他大伯二伯和他爹的?N瑟样,语气昂扬地逢人就炫耀。 “我们家小池子年前三四个月的时间,抄书挣了近六十两银子,我们家两年的田地收入全换成了银子都没那么多唉呀,我原先还担心即使有族里资助、都凑不出他读书赶考的银钱,现在啊,我可不担心了” 黎池听后倒没觉被夸得不好意思,反而坦然地跟着笑了一场。 走亲访友年过完后,黎池再次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带上从抄燕律挣的钱中拿的五十两银子,去四宝店交上押金,拿回了资治通史的样书。 一套通史共290卷,最后还是找徐掌柜借了两个书篓才背回来的。 而一开年,黎池进入秀才班就已满一年,再有两年他就要从秀才班毕业了。他并不准备像几乎所有秀才班同窗那样留级,他准备像先生那样真正意义上地从秀才班毕业考取秀才功名,而且是一次性地考取成功。 为此,黎池觉得可以开始准备了。他保持着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在学堂里就解决掉疑问的习惯。除此之外,在询问过先生并得到建议后,他每天散学后固定要写一篇策问、做一首诗或赋。 因为黎池散学后还要抽出时间备考,他花了十一个月即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一套资治通史抄完。 这套书显然不可能像燕律那样,抄写六遍最后都抄得能够默写出来了,他在抄完一遍通史后,又花了约二十天的时间,有选择性地精读了一遍。 托他的好记性的福,他将有代表性、有借鉴作用的精读过的几段历史记了个大概。并在写策问时尝试着活用进去,得了先生一句你能在引经据典之外,又加入用史,圣贤之言外,又有历史为鉴。不错。 在又一个年底到来、距过年只十来天时,黎桥和黎棋陪着黎池一起,将资治通史的样书和黎池手抄的一起背上,去到县城的四宝店换回来五十两的押金,以及拿到了除去装订费后、47两售价的八成即37两6钱银的报酬。 抄写通史的37两6钱报酬,再加上抄写燕律所得的57两6钱,黎池抄书的这一年多以来,总共挣了95两2钱银子。除去笔墨纸砚的大约消耗,最后赚了约70多两银子。 他赶考童生试的费用,是挣得足足的了。 年坎儿一迈过去,距离黎池科举下场的时间就又短了一年。 黎池出生于贞文三年的二月初三,一年后即贞文十五年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那天县试开考,而那一天也刚好是他满虚十三岁的生日。 大伯黎桥“来来,小池子写来看看。” 二伯黎林“来看看我们家的小文曲星写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谎精,快写来看看。”“写吧写吧”“写什么啊写吧写吧” 被围着的黎池在心里一笑,他现在真像只耍戏的猴儿。不过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闲着也是闲着一样,白天忙完后闲着也是闲着,逗逗猴儿小孩儿作作乐也是个消遣。 作为一桩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树枝扫平泥土上的字迹,然后稳稳地下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随着黎池越往后写,几个大人玩笑取乐的声音渐渐消失,脸上神情也从轻松玩笑变成正色震惊,最后在沉默中显出震撼和骄傲来。 年纪最大的黎江刚能通读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无误地默写出来的难度,此刻也不再说黎池撒谎的话了。 虚岁八岁的黎河去年冬里才开始跟着爷爷黎镖读这书,一遍还没读完,有些字句不会认,“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然后是高冠陪什么,驱什么振什么” “是高冠陪辇,驱毂振缨。”黎镖纠正了二孙子的读法。心里却不像脸上表情那样平淡,此刻颇不平静。 小孙儿两三岁时就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且沉得住气一写就是好久,直到把两条短腿给蹲麻了,然后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孙儿这样,就在院子里砌了个小菜圃,里面铺上细泥沙,让孙子们用来写字。可这小菜圃几乎成了小孙儿专用,其他几个孙子都是没怎么用过的。 家里的这些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是等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猫冬时开始教他们读千字文。他断断续续地教,儿子和孙子们跟着断断续续地读,他不指望将儿孙们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样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就教他们识几个字而已。 黎镖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大。京城的四堂哥因为会读书,竟做了比县令还高好几个品级的大官;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黎钦读成了童生老爷,就被选为了族长;族学里的先生读书考上了秀才老爷,这才能当来钱多又轻松的教书先生。 只是,他还是半大少年时,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进士老爷,给族里置办了一百亩学田,族里于是让年纪还不大的子弟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进士来,当时他也被送到了族学去读书,读到两年才读完一本千字文,看着他实在不像是根读书的苗子,这才让他回来继续种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0 第 110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黎池说完后,见赵俭一时没开口,于是出声提醒。 听黎池形容他心中的满园春色,赵俭一时愣怔,直到黎池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我心中的那一园春色啊,必然是百花齐放,满园争春。” 赵俭暗想,严琳琅可并不是体贴、大气且端庄的女子啊,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严瑾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我那妹妹进不到池弟心中的一方花园啊,亏得今早出门时我妹妹还缠着我带她来,幸好没听她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 随后严瑾也进来了,“劳驾,东衙坊。” 知道目的地后,仆人一挥马鞭,马就哒哒地起步往前走了。可能是仆人驾车技术高超,拉车的马也温顺,黎池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不怎么颠簸。 青云客栈要近一些,马车率先到达了客栈。 马车停稳后,黎池弯腰走出马车、跳到地上,对驾车的仆人道了一句劳烦,又和正掀起车帘往外看的严瑾道别,“瑾兄,我先走一步,告辞。” “那好,我们改日再叙。”道完别,严瑾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哒哒地往前走了。 待目送马车走过一段路之后,黎池才转身进到客栈。 黎池说是回来有事要做,倒不完全是托词,他准备过会儿出去逛逛街,给家里买些要用的东西回去,还要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 明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到时结果一出来,要么是考中了没时间出去逛,要么是没考中没心情出去逛,总之是不能再好好地去逛街。 黎池回到客栈,果然黎棋和黎江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黎池将出去逛街的想法一说,黎棋和黎江都连声说好。 县试考了三天,他们就在县城里逛了三个半天,县城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们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他们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金银首饰铺里。给奶奶袁氏和王氏、赵氏与苏氏几个女眷,一人买了一个银手圈??细细的一根银丝弯成的手环。 选择买银手圈而不是银手镯,是因为省钱。虽然家中有黎池抄书挣的七八十两银子还没用,又有存下来的田地收入和造纸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一二十两银子的家底了,但家里有三个读书人,那笔钱轻易是不敢动用的。 然后,他们又去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杂货铺,给家中添置了一些小东小西,如盐巴和针线等。结账时到底又称了二两饴糖,等家中来客人时可以冲碗糖水待客,以及时不时给小溏子一粒含着解解馋。 接着,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到四宝店,得到了徐掌柜的热情招待。给黎河和黎湖各添置了一套笔墨砚,尽管这两套文房三宝只是不好不坏的那一类里的,也花了整整六两银子。虽然徐掌柜说免了结账,他们最后也还是坚持照价付了钱。 这就是他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银钱的原因啊,实在是读书太花钱了。 最后,他们又去布庄里扯了半匹天青色烟雨图案的细麻布,可以回去给黎河和黎湖两兄弟都裁一身衣裳。他们也大了、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在此来等县试结果了。平日在村子里可以穿自家织的麻布做的衣裳,可还是要准备一身见客或出门交际的行头的。 天色将暗之前,三个人的手上都拿上一些买来的东西了,大大小小的一包一包的。回青云客栈的路上,黎棋一边走一边算刚才花用出去的银钱,算出来用了将近十两银子。不过因为每笔钱都花在刀刃上,没有浪费钱,虽心疼却也没后悔。 第二天一早,黎池比身体中的生物钟还要醒得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漆黑着。所以说,虽然他前世经过不少事,可真遇到影响重大的事了,比如前世时晋升的人事调令下来之前,又比如现下的县试成绩下来之前,他依旧紧张、依旧睡不着,以及醒得早。 过不久,黎棋和黎江也醒了。 三个人都很紧张,已经没心思为了省钱而去外面吃早饭,于是就点了客栈的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只能坐立不安、神思不属地等着,坐立不安的是黎棋和黎江,神思不属的是黎池本人。 终于,到了午时,黎池三人出了客栈往县衙方向走去。 只走了约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大街上已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1 第 111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黎池斜挎着书袋,张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颠颠地往前走,“嗯,小池子听先生的话。” “你人小、力气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话肯定是你吃亏,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吗” 像个小鸡崽似的黎池,呼扇着双臂歪歪斜斜地边走边点头应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镖则像只看着小鸡崽离巢的老母鸡似的,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叮嘱,生怕漏掉什么。这么一路走来,感觉很快就到了族学。 黎家的族学占地并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学时就读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谓学舍,就是一间阔长的黄泥青瓦房,在距学舍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间低矮的蓬草顶茅厕,这就是族学的全部建筑了。 随着爷孙两愈加走近学舍,读书声从无到有,听得越来越清楚。 黎镖牵着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闯进课堂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等着。 黎池听话地跟着站在门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门里的情景。 教室里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个长方块,每个方块从前到后每排坐了两人。再观察每组学童年龄,可以得出每个方块里的学生有着不同的学习进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样一所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装着三个年级的学生。 此刻靠门的两组学童正在小声读书,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童,正把脑袋藏在书后面和同窗说着小话。而最里面的一组学生,正由先生领着在摇头晃脑地高声诵读“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黎池在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一番,没找到相关记忆,看来是他前世没有读过或听过的。 正在教读的先生身穿青白色儒袍、头系纶巾,身姿挺直如青松,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本书,浑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 先生踱步行到列尾后,转身回过头,也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黎池两人。 先生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照常教读着学生。等踱步回到排头时,刚好教读完预先计划的章节,便道“你们将先生我今天教读的章节诵读通顺,直至背诵出来,一个时辰后我就再为你们讲解文句深意。” 安排好学生后,先生向门外的黎池两人走来。 黎镖连忙弯腰问候“问先生好”黎池也神情严肃、奶声奶气地问候“问先生好” 先生微笑着颔首回应,“你们跟我来。”然后行走在前,黎镖忙拉着黎池紧跟在后。 三人在学舍南边的一块平坦坝子的边缘处,停了下来。这里垂眼即可看见坎下缓坡上的点点红黄野花,点缀在满眼青绿中,真是一派野趣朴素的美景。 黎槿的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因缓坡上的美景而有些恍神的黎池,嘴角微勾。此子倒还有些灵气,不似诸多山野娃娃那样憨木得不知情趣。“这就是三伯家大名池的五侄儿了” 先生姓黎名槿,黎槿。和黎桥他们同是木辈,论亲戚辈分是黎镖未出五服的侄子,可秀才老爷黎槿的这一声三伯,却把黎镖叫得愈加拘谨,回话时都乱了逻辑方寸“先生您,槿侄子您,哈哈,有礼了有礼了,这就是我家的小池子” 黎池上前一步,给黎槿正经地行了一个师生揖礼,可奈何身体矮胖一团,软萌之气生生扰乱了他周身的恭敬肃穆。 “学生黎池,问先生好。”只谈师生,不论亲戚,才更显出他求学的庄重。 黎槿拢起下巴上的青须在手中轻捻慢捋,看着面前因弯腰行礼而团得愈加圆滚滚的小学生,“起吧,先生我认下你这个学生了。” 一直拘谨的黎镖此刻心中就只剩高兴了,“谢谢先生谢谢” “谢先生,学生以后定恭聆先生教诲、绝不敢忘。”黎池又作揖谢过之后才直起身来。 “嗯,看着倒像个学生样子。”黎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已自学完千字文了,可是真事” 黎池又微微欠身以示恭谨,“回先生,确是真事。” “千字文不过是官定的三本蒙书之一,考科举又还有四书五经共计九本书要读,读完这些科举必读书籍之后或许能去试试考个秀才,但要确保考中秀才或更进一步参加乡试甚至会试、殿试,就要将书往深处读、往广处读,书海无涯就是如此了,因此你万不可因自学了一本千字文就飘飘然。” 黎池的芯子并不是虚六岁的真小孩,他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生活过一世,在当下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刻地知道知识的海洋究竟有多广袤。因此他即使有过一世文明发达社会的生活经历,也不敢自傲自大,他也绝不敢说自己知道的就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多。 除此之外,黎池决定虚心求学还有另外的原因,一是术业有专攻,他前世生在教育不兴的小县,接受的是纯粹的应试教育,除了学习考试会用到及至后来工作会用到的知识外,他并没有闲情去专门学习其他的。在古文典籍方面,除上学时学过几篇语文课文中的诗赋文言文、以及后来因工作需要查阅过几篇赞美祖国山河的诗赋之外,现下考科举要学的蒙书和四书五经他一无所知,这些他都要从零开始学起。 二是知其意不知其深意。考试并不是将教材找齐并背诵默写出来就能得高分的,重要的是结合当下世情和规则去理解其内涵,就比如马克思哲学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运用和意义,而知其深意这一步仅靠他自己揣摩是不行的,需要有先生和前辈的教导。 “是,学生谨记先生。”黎池认真回答道,“且学生只是将千字文默写出来,还不知其字句涵义,学生是万不敢自傲自满的。” 黎槿愈发满意,连道三声好,“就该抱着这样的姿态去学习不过,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这样不好,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朝气。” 这样说着,黎槿就伸手捏了捏黎池的脸颊,温凉软嫩,手感极好。 被先生捏脸的黎池“先生,小池子记住了。”然后从善如流地把自称改成小池子。 “嗯,先生以后也唤你小池子吧,如此才显得亲近。”黎槿也顺杆儿爬,决定称呼新收的小学生为小池子。 被决定叫小名的黎池,看着面前这个外表君子端方、实则偶尔顽皮的先生,心中莞尔。“嗯,那好吧,先生就叫小池子叫小池子吧。”这句饶舌的话,又显出了小孩子的俏皮娇憨。 黎槿此刻的神情较先前愉悦许多,“就这样,三伯自回去做活去吧,小池子就交给我了。” “那劳烦先生,我这就回去了。”黎镖满脸笑容地提出告辞,然后对小孙儿说,“小池子你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话,不可调皮。” “小池子记住了。” 黎镖离开后,黎槿就把黎池带进教室,安置在了靠门边年龄最小的蒙学班的空位上,又给他找来一本旧的三字经,“这本书经过了三任主人,你是第四任,要好好爱惜,然后将它完好地传给第五任主人,可记住了” “先生,小池子记住了,定会好好爱惜书本的。” 在这个时候,书籍是能作为传家宝用以传世的珍贵东西。衡量一个家族是否是书香世家的标准之一就有家中的藏书量,对于现在还没迈入书香人家范畴的黎水村黎家来说,书籍还代表着贵重书价太贵买不起,怎能不好好爱惜。 “嗯,记住就好。蒙学班的学生大多已学完千字文,三字经才刚学到了孝悌篇,你既已在家学过千字文,我也就不用再单独教你,现在你就将我今日教的三字经的篇章诵读熟练,我稍后就会讲解。至于这之前的篇章,等散学后你来找我,我给你补上。” 黎池点头答应,“先生,小池子明白了。” “那好,好好学习吧。”交待完毕,黎槿就离开了。 蒙学班里来了个新同窗,学童们都好奇不已。在先生将黎池带进来时起,就悄悄咪咪地偷看他,同处一个课堂的童生班和秀才班的学生们,也在诵读的间隙,时而投过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小学童们是年幼天性作祟,好奇心天然旺盛,这才对新同窗黎池好奇不已。 另两个班的学生们年龄多在九十岁至十七八岁,多已明智懂事,也就想得更多、听得也更多,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多多少少也听过一嘴大人们夸奖小池子的话,现在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了,那部分心性还未完全成熟的大同窗们也忍不住瞄几眼黎池。 黎池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未在意,也不显局促,转头对共用一张桌案的同桌一笑,笑得真是又甜又软“我叫黎池,你呢” 同桌是一个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的、精瘦精瘦的瘦小孩,不同的是别人是?瘦,而他是黄瘦,看着病病弱弱的,不如?瘦小孩健康。 此刻面对长得白胖可爱、笑得又甜又软的同桌,黄瘦小孩顿感局促,藏在桌案下的手捏搓着衣摆“我,我叫黎炎。” “黎炎火字辈的我是水字辈的,比你长一辈呢。” 黎水村的黎家在京城里的四爷爷那支崛起做官之后,就拟定了黎姓二十代以内的排行,这之前祖辈的排行不再考究,自黎池的爷爷也即四爷爷那辈起,前五代的排行遵循五行金木水火土,水字辈的黎池比火字辈的黎炎刚好长一个辈分。 “池叔叔。” 黎池真乖真懂礼貌。“炎侄儿。”按年龄算,他比黎炎小,显然按辈分算他更占便宜些。 真乖真懂礼貌的黎炎同时还是一个友爱同桌的孩子,“小池叔叔,我教你诵读今天先生教的篇章吧。” “那谢谢小炎侄儿了。”池叔叔就池叔叔,又喊什么小池叔叔。 刚刚先生让黎池诵读、却又没有要教他读的意思,黎池也没多问。不管这是给他的考验,还是单纯地考虑欠周到,都没什么问题,仅三字经的话他还是能够简繁对照着诵读出来的。不过现在有侄子同桌帮忙自然更好,也减去了他费力地掩饰生而知之的麻烦。 黎池并不是真正的五六岁小孩,自然不会出现第一天上学时,如坐针毡总想着放学回家的情形。他在课堂上能坐得住,也沉得下心来听讲,这样感觉很快就到了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时刻。 蒙学班更多是诵读、背诵和理解蒙书,用笔墨书写的时候并不多,并未像童生班和秀才班那样每人配备一套笔墨纸砚,因此黎池只用将一本三字经装进书袋,就算收好了东西。 挥别小炎侄儿,黎池去找先生留学补课。花了两刻钟,就读熟背诵了三字经孝悌篇之前的内容,赶上了蒙学班的学习进度。 留学补完课,同窗们都已经放学了。黎池就独自一个人往家走,路上碰见了村里人,他也不吝啬笑容和甜言蜜语,和每一个碰见的人都甜甜地打招呼,一路走回来倒也不显得单调孤单。 黎池走到距黎家还有百来米的地方时,看到大伯家的大堂哥黎江正站在路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黎池走近,看到黎江脸上有难掩的怒气,疑惑问道“江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这等你”黎江的胸膛迅速起伏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那要怎么解决” “首先,江哥哥要将纸张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叠纸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稍厚些的纸,“差不多和这张一样厚。” “然后,我们需要在纸浆里加一种纸药水,至于这纸药水怎么配,还要等我大后天休沐时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纸浆里或者抄纸后进行施胶工序,就像浆洗衣服时刷米浆让其挺括结实一样,当然我们不用米浆而是选用合适的树浆。” 纸药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胶这事,黎池暂时还拿不准主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2 第 112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 “哪里哪里,待客就应该如此。”严诚面容和缓地答道。 “只是黎池今日已考完县试,再不好厚颜继续叨扰伯父和瑾兄,恰巧下午父兄们找到了两间弃考考生退下后的空房,并交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如此,我们在此感谢贵府的款待,并提前辞行。” 黎池从圈椅上站起身,弯腰行拱手礼,黎棋和黎江也站起身表示感谢。 严诚待三个人行完礼,“既然你们连客栈房间都已经定下,怕是去意已决,严伯父我也就不好多留。我明日依旧要早早出门,到时就不能去送送你们了,那今晚我就以茶代酒、为你们送行” 说完,在场五人纷纷端起茶盏,互相遥遥地敬过之后,浅酌了一口送行茶和辞别茶。 放下茶盏,严诚接着说“严瑾,你明日代父亲送送你黎叔和池弟,也跟着去客栈看看有没有真么缺的少的,到时无论是带你黎叔他们去买、还是如果家里有就从家里拿去,都要办得妥帖了。” “是,父亲。”严瑾满口答应,“我送黎叔他们到客栈后,再顺便就办妥帖了。” 黎棋连忙谢道“真是麻烦了,亏得严老哥想得周到。” 辞行也辞过了,送别茶也喝过了,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散开了。 黎棋谢过送出大厅、站在门外的严诚,然后转过身往借宿的客房走,边走边悄声说“严家真是好客讲礼,再客气不过了。” 黎池双眼平视前方,“待过三日放榜后,兴许还会更客气的。” 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允许欺辱少年穷的事发生的。 不说他们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困于浅滩的幼龙、还是在树叶上蠕动的胖虫,即使看得不确定或已经看出是他一条胖虫了,他们也会讲究和气生财、好言以待。只是几句好话而已,他们已经都是说顺溜了的,张口就来的好话换来一团和气,那再划算不过了。 即使严诚看着面容严肃、感觉一身正气,那也不能忽视他的商人本能和气生财、好言待客。 不过虽是如此说,却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忽视严家对他们的帮助。 “严家的确热情好客,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小,表过谢意后就先暂且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了。”黎池如是说道。 第二天一早,黎池依旧在生理闹钟的提醒下早早了醒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将他的行李包袱收拾好,又把所住客房整理好,之后才打开房门。 黎棋和黎江叔侄二人住在一间房里,都是习惯早起的庄稼人,同样也早早地就起来了,早已把行李包袱收拾好,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时,也打开了房门。 “爹,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您那里呢” “也都收拾整齐了。”黎棋回答道,“早上听到动静,严老哥已经出去杂货铺开门迎客了,我们稍后一起去给瑾公子和严大姐辞过行后,就可以走了。” “好。”黎棋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大亮,瑾兄和严伯母应该也已经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事实上不用刻意去看,黎池的话音刚落,对面东厢书房旁边的门就打开了,严瑾的卧房就在书房旁的房间里。“黎叔、江哥、池弟,早” “瑾兄早。”黎池迎上前几步,道了声早。“瑾兄起的刚刚巧,我爹刚还在说呢,给瑾兄辞过行,并劳烦给严伯母说一声后,我们就要走了。” “池弟这话说的前几日让池弟你们在外面用早饭,是怕耽搁了池弟进场的时刻,今儿你们又没有急事要去做,再怎么也要在我们家吃过早饭后再走。” 严瑾上前,伸手亲热地拍拍黎池的手臂,牵着他就往正厅走,“走,先去用过早饭昨晚我娘亲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张婶儿好好准备今天的早饭,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婶儿端来热水让他们都洗漱过后,就开始上菜了。 这几天里都只在晚饭开饭前和上菜时出现过的严大姐,也到了前厅来准备一起上桌用饭。并且,只见过一次的严家女儿,也跟在她娘的后面,看样子竟也是要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几天看严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严家男主人外出的情况下,严家姑娘怎会出来和三个外男同坐一桌用饭 黎池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起身问好。“严伯母安好,严姑娘安好。” 黎棋和黎江也有些奇怪严家女儿前几天都没出来一起吃过饭,怎么今早却出来了不过在黎水村里没县城里讲究,一家人吃饭时、即使有客人来,家中女眷也都是能出来一起吃饭的。倒也没有黎池那么惊讶。 “严大姐、严姑娘早啊。”“严伯母早,严姑娘早。” 面容姣好的严家女儿,袅袅婷婷地上前回礼问好,“黎叔、黎大哥安好,黎池哥哥安好,我是严琳琅,仰慕已久、请多指教。” 黎池 黎池的内心恍恍惚惚,脸上笑容却不变、只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盖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脸上的表情惊诧而尴尬。即使在黎水村这样的乡野村庄,待字闺阁的女娃儿也不会随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闺名,平日里称呼都是诸如“家三娘”这样的。 而且黎池哥哥这称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两人的内心如电闪雷鸣般时,黎池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纠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长不错,却没说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让严姑娘对在下的称呼为难了,严姑娘可称呼在下黎五哥。” 至于严琳琅自报闺名这事,黎池权当没听见。 严琳琅注意到身旁娘亲和哥哥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心领神会般地改了称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这时黎棋也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配合自家儿子将刚才这场尴尬揭过去,“哈哈哈,这就是严侄女儿啊长得真是水灵灵的,我们整个黎水村都没有长得这样标致的女娃儿,可羡慕坏你黎叔了严老哥和严大姐你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是上辈子积福了” 严大姐脸上的表情也已回归自然,摇摇头感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我们上辈子不是积福了、是欠债了,这辈子是来偿还的”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只是我们黎水村向来是娶妻娶贤,我们家又有三个读书人,以后会如何虽尚未可知、但多半会慢慢变得更好,那到时我的媳妇儿,身为一家长媳、弟兄长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里小气,所以还一直在找呢。” 黎江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表情时而自信满满、时而烦恼无奈,真是认真得可爱。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畅笑道,“呵呵,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试考完,我若考中个秀才,到时你兄凭弟贵,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读书人家里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凭夫贵和母凭子贵我都听说过,倒是第一次听说兄凭弟贵的。”黎江并不在意堂弟脸上比平时要格外灿烂的笑容。 “虽是牵辞附会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间的情义深厚,但也不会薄多少的,怎么就不能兄凭弟贵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3 第 113 章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江哥哥等我做什么”黎池问道。看他怒气冲发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黎江抻长脖子,横眉怒目地靠近黎池,“你说,你是不是抢了我上学的机会” 黎江的质问印证了黎池的猜测,他一直没去深想的问题,现在摆在了他面前但黎江这个问题,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过一世生活经历的黎池,他觉得如果换个说法来看待黎江的质问,就相当于清华北大在该省的录取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过了录取线,问凭借纯分数过了录取线、且还比他高的堂弟你为什么抢我上清华北大的机会 但在这个重嫡长的宗族社会里,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驾于竞争录取政策之上,还起着决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弃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我们家只有一个人能上族学,结果是你去了,你还说你没抢我的上学机会”黎江的情绪很激动,说着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着沉默,他并没有说过自己没抢黎江的上学机会这话。事实上,一定程度来说,他的确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你抢了我的,就要还给我”黎江揪着黎池的衣襟,使劲地搡了两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几乎站不稳身体,却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个上学机会、是你的” 黎池心里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这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里,出生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问得一愣神,随即说道,“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孙你的大哥”作为大哥怎么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这个宗族社会,家中嫡长子确实要贵重许多,没有所谓公平竞争。但黎池不甘心,“谁说的、是你的” “”黎江被问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说我们家应该是我去上学。”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辈人会开一类玩笑,如以前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现在有弟弟了,就要给你弟弟玩给你弟弟吃,那你还喜不喜欢你弟弟呀 现在看来,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而开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为主。可能说了许多的话 你是家中长孙你爸的长子弟弟们的大哥,要去上学的人当然应该是你 村里的人家都是长子、长孙去上学的,你池弟弟五堂弟是抢了你的位置 小池子读书出息了之后,你这个做大哥的好意思吗 黎江被堂弟的两个问题一打岔,心里翻腾的怒焰降下一些,却还不足以让他取消先前的打算,“你把上学机会还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要把进学机会还给黎江吗 黎池并不想放弃读书,他不想失去晋身士官阶级的机会,就如同前世时,他抢了时任副职的上司正在争取的正职职位一样。那位上司对他也有指点之恩,可那并不能和自己越级晋升正职的事相比,这是影响一生的重大机遇。 在重大利益面前,又不涉及重大道德底线和律法问题时,他黎池一直都不做一朵圣父白莲花。 他黎池有着比黎江更高的读书天赋、更大的科举成功可能性,他是没有理由还回去的,“我不能把这个机会还给你。” 原本怒火有所消减的黎江一听,腾地一下更生气了 先前想着堂弟还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抢了他的上学机会,不知者无罪,结果现在都说清楚了、让他还回来,他竟然拒绝归还简直无赖 “你小池子你是听不懂吗我说、还给我” “不。”黎池很坚决。 “你气死我了你你还给我”黎池面无表情的拒绝,激怒了黎江,对着黎池的脸就一阵咆哮 黎池依旧面无表情,油盐不进。 突然,黎江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黎池的胸肩处,将黎池拍得一个倒仰,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并不平坦的地,硌得黎池的臀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将黎池拍倒在地后,黎江又弯腰抢过去他的书袋。 黎池觉得自己肯定是坐到尖石子上了,臀部蔓延开的疼痛,刺激得他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不会说话时,会靠啊啊的哭声去吸引大人注意,可那时候是干嚎不下雨的哭法。等能说话后,更是连哭相都没露过,更别说掉眼泪了,可现在这是生理性泪水,疼得忍不住哇 黎江看着白白胖胖的堂弟,竟然坐在地上哭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慌了,丢下一句哼这是给你不听话的一个教训之后,就拿着书袋仓皇跑走了。 黎池小孩子的外强中干。 感觉到撑在背后地上的两只手掌传来刺痛,于是抬起手掌一看,果然有几处蹭破了油皮正往外冒血珠。而先前支撑住一部体重量的双手抬了起来,那现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就全压在了臀部 “嘶”黎池疼得直吸气 赶忙伸手一撑、向前趴成一只青蛙状,将臀部解放出来,这才稍缓了疼痛。 缓了会儿之后,黎池尝慢慢爬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在地上找着了硌他屁股的元凶一颗呈三角状的尖锐石子,上面还沾着血色。 看来,他的屁股被戳了个眼儿 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里讪笑着躯壳年轻了三十来岁的同时,莫不是连心智也返老还童了 他刚才面对大堂哥时,只需要像往常所表现的那样,露出这个年岁该有的懵懂神情说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爷爷说送我去上学的,就什么都够了。 六岁的他知道什么才虚六岁的他,有读书的天赋,可于人情世故上到底还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话,之后的争执就不会有,他的臀部也不会见血。 他竟然还和黎江起争执,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为要送小孙子去学堂,黎镖就没和儿子们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来之后,他也索性就决定今儿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里的活儿梳理梳理,下午到时辰后就去迎迎小孙子。 小池子那么小一个,若是走路不稳,摔到田埂下、倒进沟渠里、扑到石头上了怎么办万一嗑到头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么得了 黎镖正想着呢,就看见篱笆墙外一瘸一拐往家里走的小孙子,赶忙就扔下手上正编织的竹背篓,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过准备将他抱起检查一番的爷爷,虚握着蹭伤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头笑着“爷爷,没事,没摔着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农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着长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儿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里其他几个崽子身上,黎镖必定不会这样担心,顶多帮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这白白胖胖的小孙子从小就沉静乖巧,和那四个上蹿下跳的猴儿不同,就没有磕到、碰到过的时候,今儿却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黎镖拉过小孙子查看他的伤处,裤子破了个洞,上面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血迹,“小池儿,可疼吗” “不疼。”过了那一阵之后,就只有细细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孙儿越是懂事地说不疼,黎镖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场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经心疼地直嚷嚷了裤子都戳出个洞了,屁蛋儿肯定也有个洞啊,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连鞋子里都顺着腿流进去好多血,怎么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场的是黎镖,男人的情绪要内敛许多,“不疼就好,爷爷抱你进屋给你看看。” 黎镖避开小孙儿的伤处,将他抱进了他们老两口的屋里,正屋里亮堂,好看清伤处。 “小池子,忍忍哈,爷爷给你脱掉裤子看看伤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爷爷你只管脱。” 黎镖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裤子,就看到小孙子左边的屁股整个血呼啦一瓣,上面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洞的伤口,正在往外沁着血水。 “小池子你躺着别挪动,爷爷去你二爷爷家拿点草药回来给你敷上。”黎镖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动啊,待会儿给你拿药敷好后,过几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爷爷你去吧,小池子不动。” 临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着,黎镖心里又疼又软。“爷爷马上就回来了。” 果然,黎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妇人。 “来来,小池子不怕啊,二爷爷家刚好有现成磨好的止血药粉,爷爷给你撒上去,要不了几天就好了。”黎镖一边走一边拆开纸包,等到床前时就赶紧将药粉洒在了黎池的伤口上。 “唉哟”跟在黎镖后面的老妇人是黎镖的亲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里不小心漏出来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这样了可还坐得起来么唉哟这可怎么是好二奶奶这就去喊你娘回来,她唯一的儿子摔成这样了她怎么能不回来”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转身出门去了。 想回答插不进去话、想阻止没来得及的黎池 “你二爷爷是个能干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镖话到嘴边,又陡然止住了。在孙子面前说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为不太得体,好像也不太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4 第 114 章 “……陛下于臣之妻子、儿女,乃再造之恩,于臣亦如是。” 乾清宫内。 贞文帝看完黎池的谢恩奏折,对随侍身侧的张忠说:“这黎和周,真会说漂亮话。” 前不久才赞过黎和周真乃‘务实君子‘,如今就又说他说‘漂亮话‘? 张忠看贞文帝神情,不像是读到‘拍龙屁‘奏折时的嘲讽神色啊?于是张忠说到:“老奴听宫太医讲起黎夫人临盆那日,他可是被黎大人吓了一跳。黎大人担心房内产妇,担心到仿佛失了神智的情状,猛一看有些吓人,细一想却也令人动容。” “嗯。”贞文帝随便‘嗯‘一声。谢恩奏折中,黎和周写到他当时心境之处,读来确也令人动容。让他想起三儿子出生时,彼时他的心境,也如这黎和周的一般无二。 “黎大人与黎夫人夫妻情深,而陛下的赏赐,助黎夫人渡过了临盆难关。老奴想黎大人,应是真情实意地感恩陛下的。” 贞文帝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张忠,你对黎和周很有好感?” 皇帝近侍,最忌与朝臣交往过密。张忠心中一‘咯噔‘,却并未跪地求饶——那只能显得他心虚。 张忠:“黎大人发现煤炭,烧制水泥,善待匠户,一桩桩事情,都是在为百姓社稷谋福祉。老奴就想,若是当年老奴和父老乡亲们,也能遇到这样的官,那就好了。老奴得天之幸,能来侍奉陛下,可老奴的那些父老乡亲却是……不过他们大仇得报,也算走得安心了。” 贞文帝登基第二年的那桩‘黄河水患‘,天灾遇人祸。黄河决堤,又遇贪官贪了赈灾钱粮,饿死灾民无数,最后险致哗变。贞文帝一直将这桩事记在心中,且引以为诫。 身边的张忠就是‘黄河水患‘中的灾民,也因此格外厌恶贪官、喜欢清官,张忠对黎和周怀有好感,也是正常。 贞文帝不再疑虑张忠与黎池勾结,“嗯,黎和周此人着实难得。难得能将那份多智,用在正道上,不像有些官员……” 张忠见皇帝似乎想到朝中某些官员,就又继续安静地站着,不再出声。 其实张忠对黎池有好感,不仅因他是一个不贪的官,还因为他们的夫妻情深。 张忠还年幼时,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所以他现在就格外喜欢夫妻和美的场景。可如今朝中的官员,啧啧,个个都是伪君子!不仅妻妾成群,甚至某些还养外室、逛青楼! 于是,黎池和他夫人这样夫妻和美的,不就在张忠眼里凸显出来了?在总管太监张忠这里,黎池因此赢得了更多好感。 …… 黎池他们这科的新翰林们,入翰林院已有大半年,都已适应了翰林院的日常。 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而往往以‘清贵‘二字描述的,多半还能冠以‘冷清‘二字。 事实也确是如此,翰林院作为内阁成员的‘培训储备基地’,在没有史书及其他书籍修撰任务的现在,俨然就是内阁的一个秘书处。帮忙内阁草拟一些日常性的,不太重要的圣旨而已。 在这个清贵衙门——内阁秘书处里,黎池他们做的就是文字秘书的工作。有公务来了就写,没公务时就看看书、喝喝茶,尤其如今正值年中‘公务淡季‘,那是清闲得很呢。 不过诸多‘清闲人‘之中,并未包含黎池。 黎池点卯上衙之后,若给他分派了公务,他就认真做。若没有,他就忙水泥局的事情。 如今水泥局已经开始运转,黎池暂时又还管着水泥局,那当下水泥局的大小事情,以及水泥局日后的发展规划,他都是要管上一管的。 翰林院不那么忙时,黎池就抽出空来,将水泥局的各种规章制度,比如考勤制度、处罚制度、银粮补贴制度以及晋升制度等,都参照前世的制度模板,结合当下世情,给一一明确了出来。 这一套制度,在水泥局内部公布并施行之后,不知是工匠们真心支持这一套制度,还是仅仅摄服于黎池的身份,总之效果还算不错。 并且在六月份的时候,黎池根据这一套制度的考核结果,从三十多个甲长之中,选出了一个水泥局代副使,协助他管理水泥局,且在他不在时全权负责水泥局相关事务。 大燕朝廷官营的局、院、作坊,例如某省的织染局,编制最底层是匠户,接着是牌长和甲长,再就是织染局副使,织染局大使。 ‘大使‘官阶从九品,虽是芝麻末流小官,却也是有品阶的。黎池虽暂管着水泥局,却也没那资格授官水泥局大使,只能授职无品级的水泥局副使——还是暂时的代副使。 能从众多甲长中脱颖而出,成为‘代副使‘的容纲,当然不会是蠢人,反而聪明灵透得很。他虽是‘代副使‘,但若是在接任黎行走的水泥局大使到来之前,他已将水泥局的事务摸透,那就不愁到时他这个‘代‘字去不掉。 从一介匠户,成为京城水泥局副使。这短短四五个月,就完成了一个匠户、奋斗终生可能的最高职务成就! 容纲非常明白,这一切都是黎行走黎池赋予他的。不论是出于感恩,还是为了巩固他与黎池之间的联系,容纲都表现得对黎池唯命是从。 黎池不仅将容纲提为代副使,还将在水泥配方盗窃案中,做过‘鱼钩‘的何匠,从牌长提拔成了甲长,补上了容纲升任‘代副使‘之后留下的职缺。 黎池在徐素产后一个来月的翰林院点卯上衙期间,就抽空将京城水泥局调理好了。除开需要他去工部催要银粮补贴之外,他完全做起了甩手掌柜。 五月二十一,黎池去工部催要六月份水泥局匠户的银粮补贴。若是可以,他还想将下半年的也一起要来,免了以后来回跑的麻烦。 黎池与左侍郎易砚商量好匠户的银粮补贴之事,出来准备离开工部时,恰巧与黎镜在院里迎面碰上。 彼时的黎镜,与前不久黎池来要匠户名册时相比,要消瘦得多。 眼底青黑,一张脸皮黄瘦得很,官袍也显得空空荡荡,简直就是一个可怜垂暮老人了…… 如果不看他那双眼睛的话。或许还能博得旁人几分怜悯,只是他那双眼睛太过阴郁,甚至是阴毒……看着不会让人觉得怜悯,反而会让人想敬而远之。 “侄孙如今风光无限,儿女成双,真是恭喜啊。”黎镜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可表情和眼神却阴毒得很。 黎镜虽然更喜欢庶孙黎浪,但黎温毕竟是他的嫡长孙。如今黎温却被流放到飞沙走石的西疆,连子嗣都没留下一个……啧啧,可怜。 黎池两辈子活到现在,被放过不少次狠话。又岂会被黎镜的一句威胁吓到? 借着低头一笑的动作,黎池转动眼珠确定了近处没有人,然后才抬起头,笑着对黎镜轻声地说到:“镜四爷爷,黎温堂哥的事,还真不是侄孙我刻意设陷谋害。” “但是,您应该庆幸的,桂枝和紫苏没有得手。侄孙我可还年轻着呢,儿女子嗣总会有很多的。可如果黎浪堂哥也了出事,就不知道楼大伯和渠二伯,还中不中用了?” 黎池依旧是一脸温雅地笑着,若是有人远远地看过来,准保不会想到他刚才说过这些话。 “黎池你!黎池!你……”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黎池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纯良!黎池全都知道,他是全都知道的…… 黎池观察了一下黎镜的神色,看来桂枝和紫苏确实有问题了,稍微一诈就诈了出来。“镜四爷爷,您可千万别激动,万一激动得气血上脑,出了个好歹……黎府的其他人,可该去依靠谁呢?” 若说恐吓人,黎池可比黎镜要精通多了。 黎府的顶梁柱是黎镜,没有了他,黎府就什么都不是,那一府的庸碌蠹虫,能靠谁? 黎池嘴里说着耸人的话,脸上笑容却依旧完美无缺,就仿佛那笑着杀牛砍羊的屠夫…… 不,这可是天子脚下,他黎池不敢的! 可是姑且不论阴私手段,只论阳谋算计,他也担心黎池能将他乌纱帽掀了。 黎池的话一说完,对面黎镜的脸色就几番变化!起初的阴毒眼神早已不见,变得怯懦闪躲起来。 黎池忽然就没了兴致,不打算继续与黎镜说下去。“黎右侍郎,下官告退。” 礼仪周到地行了礼,黎池这才走出工部衙门,沿途还如常地与遇见的一个工部官员打招呼。 史最难对付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能忍的,另一种是不能忍的。前者能忍,等待时机成熟,他总会成功报复回来。后者不能忍的,那是说炸就炸,做起事来不顾后果,什么都敢做,这样的最好不要招惹。 像黎镜这样介于这样两者之间,还长满了软肋的人,黎池认为并不难对付。 …… 徐素一直喝着宫太医开的补药方子,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却也在慢慢好转。 两个孩子褪去了初生婴儿的一身红皮肤,整个像是剥了壳的鸡蛋,香软可爱得很! 黎池虽被‘撵‘了去睡书房,但每天下衙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赶紧去后院,看看徐素和一对儿女。 徐素虽然身体在好转,但满了一个月之后,还是不太能起床到处走。于是黎池和徐夫人,就以生双胎要‘坐双月子‘的风俗,成功让徐素再在屋里休养一个月。 龙凤胎的满月酒自然也就没办,不仅是因为徐素的身体,还因为女儿黎灵,她虽然没出大问题,却也是养的战战兢兢的。 于是决定不办满月酒,到时再大办‘百日宴‘,也是一样的。 徐素怀孕之初,黎水村老家就寄来了一些旧衣服,如今黎炘和黎灵也会穿一件,沾沾人气说是更好养一些。 孩子‘洗三‘之后,黎池就给黎水村老家去了信,今日就收到了从老家寄来的回信。 ※※※※※※※※※※※※※※※※※※※※ 今天没有、没有、没有加更了(* ̄з ̄) 要进入下一个剧情点了,渣作者要回去看看我的大纲,理一理 论太监的两种进化可能:一种阴狠变态,一种嫉恶如仇。 总管太监张忠是后一种,自己遭遇过不幸,就喜欢看那些过得好的人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5 第 115 章 这日黎池从翰林院下衙回到家,在后院与徐素一起吃完晚饭,龙凤也胎被银朱她们抱到侧间房里去照看了。 徐素拿出从黎水村老家寄来的家信,“今日午间,四宝店的书童送来了爹娘他们寄来的书信,还有一个包裹。” 黎池接过信,一边看一边问到:“爹娘他们又寄了什么来?” “信中说上次知晓我怀胎之后,时间匆忙,只寄来一些旧衣服。”徐素看着正读信的黎池,一脸笑容地说道。“那之后奶奶、母亲和伯母们,就开始仔细地准备了。” “这次给寄来的包裹里面,有娘亲手给我两各做的一套夏衣,还有奶奶亲手给平平和安安做的各两套小衣服。两个伯母也给平平和安安,用五色丝线做了一套五毒香囊。还有江哥给你寄来一刀纸,说是他造出的彩笺,寄来给你看看成果。” 黎池很快就看完两张纸的家信,“奶奶和娘她们,真是有心了。我走时建议江哥尝试的彩笺,他终于也做成了。” 徐素嫁给黎池之后,就是黎家的人了,夫家越过越好,她是再高兴不过的。 “江大嫂只比我早了两天,诞下了一子,这真是太好了。”李氏之前生了个女儿黎燚时,心中怕也是不安的。如今终于生下一个儿子,长房长孙的血脉得以延续,想必李氏心中该轻松多了。 黎池对于此时只有男子才算传承血脉的认知,无法置喙。“写下这封信时,河哥正在全力备考今年八月的乡试,河二嫂也有了两个月身孕。” “我们就祝愿河哥乡试一举得中吧,也为河二嫂和她肚中的我们侄儿祈福。”徐素希望秦氏能一举得男,生产时亦母子平安。她们女人生产实在太辛苦,第一胎就有一个儿子傍身的话,会轻松许多。 “是啊,祝愿家中的爷爷奶奶和爹娘,还有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如今黎池他们这一辈,黎池不用多说。黎江有了一门造纸手艺,儿女双全,夫妻恩爱。黎河乡试在即,一旦得中就是举人了,秦氏也怀有身孕,功名和子嗣全都在望。 而在浯阳县城开私塾的黎湖,私塾倒是办得不错。可黎河、黎池和他,都是差不多时间成婚的,都一年多了,却只有他媳妇儿孙氏,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这也急坏了二伯母赵氏,大儿子黎湖都二十多了,还没有儿女。小儿子黎海在京城跟着黎池,可他比黎池都还大上几个月,都了十九,媳妇儿在哪都还没影儿! “二伯母在信中提及海哥的婚事……我们这做弟弟和弟妹的,可该怎样给他操办呢?”在黎海的终生大事这件事上,徐素也难办。她若是黎海的嫂子,他爹娘长辈不在身边,‘长嫂如母‘,她还能为他张罗婚事。可她一个弟妹,这就不好做了。 若是读书科举耽搁还情有可原,像黎海这样,十九岁还吊了郎当一个单身汉子的,实在不多。可这么久观察下来,黎池觉得黎海不会这么早就安定下来的。 黎池并不觉得十九岁就是‘剩男‘了,但如今世情如此,就入乡随俗吧。“素素,你当谁都有为夫这样的幸运,早早地就能遇见合心意的人?我到时去问问海哥吧,看他心中的章程是怎样的。” 儿女都生下一双了,还时不时地就说些甜言蜜语! 徐素虽然羞赧,可黎池这样时不时就一本真诚地说些蜜语,她也感觉心里甜津津的。“那好,你去问问海哥是如何想的,之后再做打算吧。” 之后夫妻两又拉拉杂杂地,聊了许多家长里短的话题。比如:今日平平和安安乖不乖呀,哭了几次、为何哭,兄妹两又有哪些有趣互动等等…… 直到徐素显露出疲态时,黎池才起身出门,回他前院的书房。 黎池下衙回到家,是泡过澡、洗去一身汗意之后,再才去后院找徐素和一对儿女的。所以黎池睡前不用再洗澡,只坐到书案后写了一篇日记,再就在书房的小榻上睡下了。 这小榻放在书房里,是为平日看书看累之后,用来小憩一会儿的,如今竟成了黎池晚上睡觉的地方。 不过这小榻说是榻,其实比一般单人床还大一些,睡起来也很舒服。其实,被撵到书房的黎池,也不是那么可怜嘛。 后来黎池找机会问过黎海,果真如黎池所料。黎海直言暂时不想考虑婚事,他如今正沉迷于做出一番大事,暂时不想分心。 黎池也就随他去了。 …… 黎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那怕上辈子沉迷工作以致倒在办公桌上,也依旧没能改掉他的工作狂属性。 在翰林院点卯上衙,手头没有公务可做时,黎池就闲不住了。 他烦恼起了赚钱这桩事儿。 宫太医给徐素开的补药方子,里面很多名贵药,像是冬虫夏草、阿胶、当归、紫河车、何首乌等,一副药都要一百七八十两银子。 而且一副药还只能喝十天,一个月下来,就要耗费五百两银子。不怪宫太医当时说,一般人家喝不起这补药。 不过黎池觉得,若他再不想办法,他家的也快要喝不起了。 六元及第时皇帝赏的六百两黄金,这一年里七七八八地用去不少,如今家中只剩下两百多两了——也即两千多两银子,只够徐素喝四个月补药的。 还不知四个月之后,徐素是否需要继续喝。若需继续喝,或者以后虽不喝一样的补药方子了,但还需吃其他药养着呢? 又还有两个小孩,若是他们有个三病两痛的,尤其是安安,时常怕她生个什么病的。一旦真生病了,看病吃药都要钱的。 黎池觉得,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总不能妻子和儿女生病了,他却拿不出钱来给他们看病医治,然后眼睁睁看他们硬生生熬着。 可是他一年的俸饷,才六十两饷银,外加六十斛俸米——即三百斗米。他一个翰林官,又不像行省地方的官员,还有几百到几千两不等的养廉银。 京城这个地方,一个普通四口之家,一年收入三十多两银,支出要稍微多出一些,不超出四十两,很多都入不敷出。 他这六十两银,外加六十斛米,若是没有赏赐的状元府和六百两黄金,家中养下人就别想了,只刚好够养活他们一家而已。 黎池俸饷不不多,可家中用钱的地方却不少,所以他就烦恼起了赚钱的事情。 虽然缺钱,但黎池有他自己的底线:绝不从百姓身上刮钱。所以京城水泥局的钱,黎池是不会动的。 然后位于西郊石山下,黎池私人的水泥作坊,如今也只是刚好收支平衡而已。而就是这收支平衡,也还是黎海努力经营之后的结果。 水泥这个东西,卖到民间的话,主要还是用于盖房子、平整房屋地面等,与三合土和糯米灰浆的用途差不多。 水泥是个新鲜东西,但定价却也不能比糯米灰浆的贵上太多,水泥是大批量消耗品,与单价高的奢侈品还是不同的。所以其实每袋水泥的盈利并不多,只能是‘薄’利多销。 黎池利用水泥的知名度,在京城中拉了一单业务:一个江南大富商在京城中建宅院,谈成由他们供应水泥。有了这一单大生意在,这才维持了收支平衡。 水泥作坊想要赚钱,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水泥的真正威力,展示到众人面前之后。 …… 经过近半年时间的忙碌,赵俭终于完成了地方水泥局的选址工作。 就跟织染局要建在桑麻大省一样,结合生产水泥的必须要素:水、石灰石、燃料(煤炭的运输),以及水泥用于治水的主要用途,地方水泥局拟建于大燕的三大江河岸边。 在三大江河流域定址之后,将参照京城水泥局范例,建设共计十七座水泥局,主要用以治水,防治江河决堤的水患。 不过除三大江河流域边的水泥局之外,还将在北疆边城建设三座水泥局,主要用于加固城防。 这些都是赵俭要去监督地方上做的事。 据说等他大婚之后,大约在今年入冬时节,就要出京去巡视各地水泥局的筹建。争取在明年上半年筹建完毕,后年开年即贞文二十三年开年时,烧制出一批水泥,开始用于治水。 在赵俭的上辈子里,贞文二十五年时——即是四年之后的夏天,黄河溃堤,夺淮入海!那一场水患……惨烈无比,赵俭想要阻止它的发生。 这也是为何赵俭,会如此心急地搭上黎池,并提前了十来年,‘启发‘他将水泥烧制出来的原因。 黎池并不清楚赵俭的打算,倒是发生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 京城南部城区之中,铺成了一条水泥路。 在水泥局正式运转之后,黎池写的‘工作总结‘奏折中,提议用水泥铺一条路,让京城和天下百姓看一看。如此各地方在修建水泥局时,或可消除民间非议声。 贞文帝批复,准了。 于是京城水泥局烧制出的第一批水泥,就被用了来铺南城区的一条路。 京城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南城坊厢中,住的大多都是平民和手艺人。不像西城和东城,大多住的是权贵和富裕人家,门前街道都是青石板铺路。 南城区坊厢间的许多街道,没有人家出钱铺设,就都是泥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整条路上都是泥坑,出门一趟回来时,必然是一腿泥泞。 四月份前后,京城水泥局放出消息,说是收麻布袋。这麻布袋也不用织得多精细,也不需用织布的好麻线去织,孬麻就可以,只要织得能装住东西就成。 两文钱一个麻袋。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南城区的妇女们立即行动起来,也不耽搁白天的正事,就每天晚上织一两个时辰,就能只出一个麻袋来,也就相当于白赚两文钱。 后来见果真有水泥局的人来收麻袋,而且承诺以后有多少收多少,就有好多妇女甚至专门在家织麻袋了。 一天织上五六个麻袋,就能赚上十来文钱。一月就是三百多文钱,比在外做力夫的丈夫赚的,也不差多少了。 后来又听说水泥局要在南城铺一条水泥路,前不久也果真来铺了。不过铺好后,他们就将路面用麻布袋盖上了,还不时往上面洒水,神秘得很! 直到今天,才将覆盖在路面上的袋子揭开。由建起水泥局的‘六元老爷‘,亲自带头揭开的! “嚯!好长一块青石板!” “啊呀!这么长一块青石板,可怎么抬得起?!” “你们真是……!不是说了,这是水泥铺的路,不是青石板铺的!”反驳的这个妇人也震惊到了,虽听前不久终于准许回家来的那口子说过,但没想到真如此惊人! 一眼望去,只偶尔有一条线隔断,除此之外竟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平平整整的!这哪里是将要被他们踩在脚下的路啊?这是大人物才配在上面走的路吧? 这个妇人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这样笔直、平整、干净的路,看着都不忍心踩上去啊! 黎池率领从京城府衙中借来的衙役,将路面上覆盖的,装过水泥的麻布袋揭开之后,就率先踏上路面,并邀请围观百姓也上来走一走。 “还请诸位上来走一走这水泥路,告诉本官好走不好走?若有不好的,本官也好督促他们改进。” 六元老爷都请了,围观百姓再不敢推辞,纷纷蹑手蹑脚地踏上了水泥路面。 “嚯!好走!这路还不好走,那也就没有好走的路了!” “六元老爷,这路好走!”一个小老头张着双臂,脚下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好走是好走,就是生怕把它踩坏了……” 黎池听了小老头的话,亲切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老人家,您就放心大胆地踩!别说您一个人,就是再来十个、百个您,也踩不坏这路面。” 六元老爷竟是如此亲切!笑得又还那么好看,有些妇女不知不觉地看红了脸…… 黎池这一爽朗大笑之后,气氛轻松起来,官与民之间的敬畏隔阂,也轻薄许多。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甚至好些妇女,还三五成堆地凑一起,说起小话来: “六元老爷,果真如传说中俊美呢!” “还很亲切,笑起来真好看!” “这么好看,还那么聪明,六元及第呢!真是太了不起了!” “对对,果然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的!” …… 黎池出席过南城区水泥路的竣工仪式之后,就叮嘱黎海可以加大烧制水泥的量了。该招工扩充人手的就招工,该扩大场地的就扩,不要吝惜前期投入。 随着南城区那条水泥路消息的传开,有越来越多人去亲眼见过水泥路之后,水泥的需求会急剧升高,到时赚钱的时机也就到了! ※※※※※※※※※※※※※※※※※※※※ 晚上十点,加更章节不见不散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6 第 116 章 黎池借官家的广告——南城区水泥路,顺带也给自家作坊的水泥宣传造势了,效果很不错。 不过两三天,就有人到状元府来询问,或直接去西郊石山下找黎海购买水泥。购买水泥的量有多有少,有一包两包的,也有四五包的,最多不超过十包。像江南富商那样的大宗买卖,没有再碰到过。 黎海也知道,那江南富商之所以在南城水泥路还没出来时,就敢定下如此大宗的水泥,不过是看在他堂弟黎池的身份上而已。 皇帝交给黎池的几桩事,他都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管在谁来看,他都已是官场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何况看皇帝和朝廷的态度,煤炭局建起来了,如今京城到朔平府的官道上,车马粼粼,时常可见成群结队运煤炭的车队。虽民间还未能烧到煤炭,但想来是不错的。 水泥局也建起来了,且更是有在大燕土地上多处开花的样子。想必这煤炭和水泥不会是无用的,这也是黎池实打实的政绩。 既如此,那江南富商也就选择堵上一把,最多不过是损失一个宅院的钱而已,由此能与状元府搭上一丝关系,也是划算的。 不过虽然没有增加大宗订单,但小宗的却不少,积少成多也是一样。 西郊石山下的水泥作坊终于开始赚钱,黎海甚至比黎池都更高兴!他大半年都扑在这水泥作坊上,如今终于到收获时节,这种劳有所获的成就感,不可言喻,妙哉妙哉啊! 水泥作坊开始赚钱了,但就这一个作坊的产量,在分给黎海两成利润即二十五两银子之后,黎池每月最多也就能赚一百两。想靠水泥作坊一夜暴利,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时间,能赚一百两就已经很好了。但对现在的黎池来说,依旧不够用。 不过积少成多,慢慢地多开几个作坊,也就能赚得多些了。 …… 时间来到六月中旬。 历经三个多月,大燕与瀚海国两轮国书来往,其中几次讨价还价,达成了最终协议: 一,瀚海国承认自家二王子行为略有不妥,对大燕皇帝及水泥配方试验者黎池,表示歉意。 二,既二王子在中秋宴上,与黎池打赌输了,他们也就认下赌注。但是四千匹良马,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以三只羊抵一匹马,付给大燕一万两千只羊。 三,为弥补羊马转换间的损失,瀚海国再给大燕一万两白银。 其实那一万两白银,不过是借了弥补羊马转换损失的借口,行了赎回赫连舍之实而已。 黎池听了孙玉林讲完这些。对主导这次谈判的周首辅,在心中生出好感来。 周首辅这种不装大度,有得赚就赚的作风,真是爽快。 其实在中秋宴上,他两次说出两千匹良马即共计四千匹良马的赌注,本就没打算能全额要到赌注。 瀚海国虽已立国,但毕竟不比大燕这样的中原大国来得底蕴深厚,甚至到现在虽瀚海国中只有一王,实质上却还是几大部族共掌朝政。 这样的国家,不用奢想他讲‘大国体面‘,四千匹良马就是四千精良骑兵,利用得好了是能攻下大燕一座甚至几座城池的,他们会爽快地给了才奇怪! 如今他们二王子赫连舍犯了事被软禁,他们还不想失了‘天纵之才‘,以及和一个使团的官员,这才用一万两千只羊,外加一万两白银赎回去。 明晟说到:“只是这护送瀚海二王子,前往‘杀虎口‘与瀚海国交接的人,还不知要派谁去才合适?” 明晟正说着不知由谁‘护送‘赫连舍,前往‘杀虎口‘与瀚海国一手交羊、一手交人呢,传旨太监就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院修撰黎池,聪敏善思,应变机警。朕命尔为特使,与副使桓茗同行,前往杀虎口与瀚海国使者会晤。工部行走之职卸去,专心会晤之事。钦此!” 不管心中如何想,黎池当下还是神态恭谨地跪接了任命圣旨。“臣黎池,谨领圣旨。” …… 徐素如今连双月子都还没坐满,抓了宫太医开的补药方子喝着之后,身体虽在好转,已不如最初时的虚弱,却也远不如当初的健康。 黎池却在这个时候,要以特使身份出京,去与瀚海国会晤(交易)。从他丈夫身份出发来说,是有些不合格的。 上次以钦差身份去朔平府平鲁一趟,一来一回加上停留时间,就耗费了一个月出头的时间。 这次去‘杀虎口‘,所耗时间怕是只会更长、而不会短。此去‘杀虎口‘,比去平鲁的路程要长。去时要‘护送‘着赫连舍,还不能像上次那样日夜兼程地加紧赶路。 到‘杀虎口‘之后,与瀚海国间的会晤,你来我往或许要花上一些时间。会晤(交易)成功之后,那一万两白银还好说,但那一万两千只羊,要怎么处置? 难不成将一万两千只羊,给一路赶回京城?那不知道要赶多长时间,才能将羊赶回来了。到时他在民间除了‘六元老爷‘外,恐怕还要多出一个‘六元羊倌‘的诨号了。 这一来一回将要花在路上的时间,加上与瀚海国‘会晤‘,以及处置那些羊的时间,最快怕是都要花上两个月时间才行。若稍微耽搁一下,恐怕三四个月也不稀奇。 出京两个月、甚至是三四个月时间,那么龙凤胎的百日宴,黎池是肯定不可能出席了的。 甚至因为黎池这个男主人没在家,龙凤胎的百日宴都要取消了。满月酒没宴客,百日宴也不办,黎池身为一个父亲,真的是不称职的。 但是没有办法,任命圣旨已下。黎池只得去,不能推却。 “……素素,抱歉。”黎池将徐素的双手包在自己手中,“为夫要将你和平平与安安留在家中,出京几个月。” 听黎池说完任命之事,徐素神情愣怔,一时间没有说话。 “平平和安安还那么小,甚至连百日宴都不能给他们办。”黎池心中愧疚得很,但此行又非去不可。 “他们还那么小,就要留在家里让你一个人照顾,若是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素素你甚至连找我出出主意都不能。那些担惊受怕,都要你一个人承受着,真的抱歉……” 而且还有一点也是黎池很担忧的,那就是徐素的身体情况,不能劳累,不能多思。 徐素确实温婉大气,并不做那些矫揉造作的姿态。但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丈夫就要出远门的这种情形,她一个地道的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是会有些面对不能的。 但历史上也并不缺丈夫去世后,一介女流撑起一个家族的事迹。真等到这种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只能接受。 徐素只是红了眼眶,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流泪。“和周,你放心去吧。没事的,两个孩子的百日宴不办了,不是还有周岁宴吗,到时我们再大办一场。” “我也没事的,你放心。”徐素忍着心中的酸楚,“请我爹和我娘,再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住到和周你回来。” 徐素没有向他哭闹,但就是这份坚强明事理,反而让他更加心疼。 “我到时去拜托岳父和岳母,实在是劳烦二老了。”到时家中都是老弱妇孺,且还都病病弱弱的,黎池心中也不放心。黎池一双细长好看的双手,将徐素的双手牢牢包住…… “我明日去俭王府一趟,郑重地请托俭王帮忙照拂着府上。到时若有难事,比如有人欺负到我府上来,或者……需要请太医了,你们就直接求上俭王府。不管怎样,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到时为夫不过是偿还人情罢了。” “嗯……”徐素答应着。 虽五日之后才出发,但黎池和徐素却已经觉得似乎立即就要离别一样,都非常珍惜离别前的相处时刻。 所以当黎池晚上没有去书房去睡时,徐素也没有提醒他。不过虽然黎池已经快一年没有夫妻生活了,但今晚真的只是纯粹地盖上同一条被子睡觉。 徐素虽坐的是双月子,但在满了一个月之后,就照常地洗澡洗头了,所以夫妻两盖上被子单纯地睡觉,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有汗臭之类的。 而是因为连通的侧间房里,还睡着一对儿女,以及照看孩子的乳母和两个老妈子。 而且徐素的身体,目前也还不太能承担得起。 黎池久违地将徐素拥到怀里,抱着她入睡,一夜好眠。 就连夜里侧间房里孩子的哭声,都没彻底将他吵醒,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孩子哭过。 当然被抱得紧紧的徐素,也是没能起床去看孩子的。不过还有专门照看孩子的乳母她们在呢,并没有什么事。 …… 因黎池经常身兼双职,所以他在翰林院的点卯(考勤)并不严格。在接到任命圣旨的第二日,黎池就翘班去了俭王府,拜托赵俭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帮忙照看一下府上。 赵俭满口答应了,言是一定会帮忙照看,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徐芩直接来俭王府找他。 当晚黎池又专门去请托了岳父徐芩,劳烦他二老在府上再住一段时间,帮忙照看一下徐素和一对龙凤胎。 出发前的这五天时间里,黎池除了收拾行李之外,就在里里外外地安排府中的大小事情。想着要给徐素安排妥当了,以免到时候她还要拖着病体,去操心这、操心那的。 在出发前,关于一万两千只羊的处置问题,也得了贞文帝的批复:便宜行事,让黎池看着办。 ※※※※※※※※※※※※※※※※※※※※ 沙雕小剧场: 瀚海国众:一年没有夫妻生活的黎六元!肯定好恐怖的! 黎池:^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7 第 117 章 出发离京这天是六月二十,徐素刚好在这天出双月子。 黎池没有让她来送行,他不忍到时激起了离愁别绪,最后红着眼眶泪汪汪的。 这一天只有岳父徐芩前来送行,“和周,你此去尽管放心,专心公务,不要过于牵挂家中。” 临行前,黎池再一次拜托到:“要劳烦岳父和岳母了。小婿不在家中时,还请一定帮忙照看一下家中。” 徐芩与黎池同为男子,但可能与徐夫人已经是老夫老妻的,就没有那许多儿女情长了。在徐芩眼中,仕途公务要比儿女情长重要,前者才是男人的立身之本。 因此对于黎池这样挂心家人的行为,徐芩不知怎么说才好,毕竟人家牵挂的是他亲生女儿。也就只能帮他将人给照看好,这才能让他在外放心,“放心吧,那也是老夫的亲生女儿和一对外孙,老夫一定会给照看好了的。” “有岳父照看,小婿也放心了。” 同徐芩道别之后,黎池翻身上马,与桓茗一起‘护送‘着马车中的赫连舍,以及后面几辆马车中的瀚海使团成员,西出城门往西方而去。 此行赶赴与瀚海国在‘杀虎口‘的这场‘会晤‘,由黎池任特使正使,主要负责与瀚海国的使者会谈。桓茗任特使副使,带领一百御林军,负责一路的行路安全,确保将瀚海国使团安全‘护送‘到达。 身着金黄软甲的一百御林军轻骑,‘哒哒‘前行,旌旗飘飘,更衬得骑马在前的两人气势不凡。 桓茗很早就听说过黎池的‘六元‘大名,去年中秋宴时,他恰好就负责殿内守卫,自然也见过黎池的慑人风采。 不过在去平鲁之前,桓茗都以为黎池就是一个纯正的文人,风雅偏偏也弱不禁风。 但那次去平鲁,黎池却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与他们一样骑马赶路,且还要求日夜兼程地赶路。那次同行的一些御林军都直喊累,他一个文人却能面不改色。 这之后,桓茗才真正觉得黎池是与一般文人不同的。因此这次黎池选择骑马,他也没有惊讶。 “桓大人的家中,儿女多大了?” 因队伍中有马车,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队伍中的马匹只是小跑着而已。所以黎池觉得无聊了,还能与并驾齐驱的桓茗唠唠嗑,聊聊家常。 “在下没有黎大人福分好,如今家中只有一子,已经有五岁大了,正是调皮的时候。” 黎池前世初高中都是寄宿,之后四年大学毕业后又忙于工作,在家待的时间不多,只有过年时会回一趟家。但也足够让他从几个外甥身上,领会到小孩子的熊劲儿了,简直难以招架!“小公子都是怎么调皮的?” 桓茗一想起家中的儿子,就头疼得很,“他就像只猴儿似的,整天嘴里叽叽哇哇地叫个不停,就不让人耳边有个清净的时候!” “而且他整天在家里横冲直撞的,不能碰的东西偏偏要去碰一下,不能去的危险地方总要去闯一闯,总之就是很不听话!又生怕他磕到或碰到哪了,让他曾祖父整日跟在那小子后面护着。一天下来,累得他曾祖父米饭都要多吃一碗。” 桓茗说起家中儿子的调皮表现,那真是光听语气,就能感觉到他的抓狂和无奈。 “桓太傅他老人家身子健朗,还能享享含饴弄孙的乐趣。”桓太傅是当今皇帝的帝师,已经致仕近十年了,竟还能在家带曾孙。 朝中事情总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比如壮年致仕这样的事情。“唉,我那儿子,虽才两个月大,却也活泼得很,哭闹起来嗓门儿大得很!等他长到能跑能跳的时候,恐怕也是个混世魔王。” 桓茗很有经验的样子,“我家那个也是,从小也很活泼,如今长大了果然调皮。所以黎大人,你一定要趁早管教一番,不然到时有你头疼的。” 黎池表示受教,“对,小孩子要从小就开始教,否则等已经养成熊性子了,再教就晚了。”想起前世几个外甥,黎池觉得‘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话,是再正确不过了。 黎池初为人父,却已经在担心儿子长大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了,并且开始操心起了孩子的教育问题。至于小女儿安安?他的女儿必定是安静听话、乖巧可爱、善解人意……的。 黎池和桓茗在前面有说有笑,不过后面坐在马车里的赫连舍,就不太惬意了。 走在前面的黎池和桓茗,骑着马匹小跑着,可速度并不很慢。后面的马车想要跟上,自然也不能慢了。这速度一起来,马车可不就颠簸起来了? 他们虽然走的是官道,但却不是水泥路,路面上的小坑小洼并不少。马车跑起来时,那颠簸程度可想而知。 其实黎池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也是因为马车太颠了。马车的颠簸,还和骑马的不一样。 骑马的话,空气新鲜,视野开阔,骑在马上即使颠簸也能跟着调节。而坐在马车中,空间狭窄,不知何时会颠一下,防不胜防。这样相比,骑马可就舒服太多了。 尤其是赫连舍这样,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人,让他坐马车都坐不惯。 “黎六元,你给本王子过来!本王子要骑马!”别人喊黎池‘黎六元‘是尊称,赫连舍喊‘黎六元‘,就喊成了不良绰号。 黎池驾马来到赫连舍的马车旁,问将脑袋伸出小窗的赫连舍,“赫连王子有何事?” “本王子要骑马!”赫连舍可能有些晕车,气力不足影响气势,以至于发火的样子看起来,都显得色厉内荏了,“我不要坐这破马车!” 黎池目光扫视了一下精致雕花的马车外部,这马车实在是说不上破的。但他并不打算与赫连舍多费口舌。 “在我大燕,只有主、宾才坐马车,步行或骑马随行在旁的,都是护卫。而且,在下与桓大人护送赫连王子回国,若是让您骑马跟着我们一起奔波……这不太合乎礼仪,所以赫连王子您还是坐马车吧。” 赫连舍刚刚的言语蛮横,黎池就当没看见一样,语气依旧温温和和地解释着。然后,驳回了赫连舍的要求。 “继续赶路!”黎池命令道。 还伸出一颗头在小窗外的赫连舍,一脸不可思议地双眼瞪圆。“黎六元!你信不信……” 黎池嘴角带笑地盯着赫连舍,“赫连王子,我信。但恕在下提醒在先,若是您的行为不利于‘护送‘,那就别怪在下采取措施了。” “什么措施?” “比如,将您固定在马车内,这样能有效避免您觉得马车颠簸。” 赫连舍气鼓鼓地缩回脑袋,坐回马车里去了。果然虚伪至极!威胁将他绑在马车里,都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虚伪至极! 不管赫连舍如何腹诽,黎池也让队伍继续出发了。 之后的一路上,赫连舍还提过其他要求。比如不要走太快,能在驿馆歇息,为何要为了多赶一段路,而露宿荒野呢? 比如饭食能不能再好一点,大燕皇帝不是给拨了很多伙食路费银子吗? 不过赫连舍的所有要求,都被黎池给有理有据地拒绝了。赫连舍明知黎池是在瞎说搪塞,虚伪至极,却每每找不到话语回击,一路上真是憋屈得很。 …… 黎池可不管赫连舍是否憋屈,赫连舍一个在别国犯事之后被‘引渡‘回国的人,还能指望会将他当成上宾款待? 黎池办事大部分时候都很讲究效率,尤其是家中还有病妻幼儿的情况下,赶路的速度并不慢。 至于一路走、一路吐,晕车的赫连舍?黎池能做的,也就是每天晚上落脚休息时,前去关心问候一番而已。更多的,就不可能了。 就这样,黎池他们一行人穿过朔平府之后,又往西北行了两天,耗费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到达了‘杀虎口‘。 杀虎口,是大燕与瀚海国交界的一座边城,或者说一个卫所。城中所住居民,大多是卫所士兵及其家人。 卫与所,是大燕的一种军事制度。大燕在各府县设立卫所,卫或所内的士兵,闲时屯田耕种、战时随军作战。根据卫所辖下士兵数量多少,分为千户所和百户所,‘杀虎口‘就是千户所。 因‘杀虎口‘是边疆卫所,每年入冬和开春时,都会与南下‘狩猎‘的瀚海游散部族打上两次,所以整个杀虎口的民风或者说军风,都非常剽悍。 …… 黎池他们来到杀虎口城门下,黄土城楼上的士兵确认过身份之后,才放了他们一百多人进城。 进城后,身穿金黄软甲、腰配精致长刀,一看就很有钱的一百御林军,就被围观了。 黎池感受到围观军民的多样目光,依旧保持着一贯温雅的微笑,镇定自若。 收到消息前来迎接的杀虎口最高将领——杨千户,刚一个照面,就将目光落在了后面马车上,赫连舍正掀开帘子向外看。 “这就是瀚海国二王子?” 在这样的北疆卫所中,瀚海国和瀚海国的人,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死仇! 黎池感受到围观军民的目光变了,那是一种想将赫连舍,给分而食之的仇恨目光! “哈哈哈!”在周围军民愤起叫骂,或者直接涌上去动手之前,黎池率先开口了,“对,杨千户,这就是那价值一万二千只羊,外加一万两白银的瀚海王子。” ※※※※※※※※※※※※※※※※※※※※ 今晚及未来一周时间,都没有加更,只有日更。 从明天起,更新时间改成早上四点半,小天使们起床了再看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8 第 118 章 “对,杨千户,这就是那价值一万二千只羊,外加一万两白银的瀚海王子。” 黎池这话一出,围观军民看赫连舍的目光又为之一变。那是比刚才看御林军身上的壕气,还要更加灼热的目光…… 虽京城也有不少过得艰难的百姓,但边城杀虎口的军民的日子,普遍要过得更加艰难些。 围观百姓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补丁叠补丁,或者就直接烂成布条了。虽然他们的眼神凶狠犀利,但却普遍消瘦精悍,一看就是常年挨饿,却又劳动繁重才能养成的体型。 因此他们才会听了黎池的话,就像是饿狼一样双眼仿佛冒绿光!一万两千只羊……那得多少羊肉啊!那是羊肉啊,肉啊! 被像是盯肉山一样的目光盯住和赫连舍,手一松就放下了帘子,安分地坐回马车里去了。也不计较黎池用羊和银子,仿佛称斤论两地来衡量他的事了。 没了仇人兼肉山在眼前,围观军民的情绪还没愤起,就已经被黎池打断。虽不共戴天的死仇,不是一万两千只羊和一万两白银,就能够消除的。但一旦没有一鼓作气地愤起,再想闹些大动静就不容易了。 一触即发,下一刻就要抄家伙动手的场面,就这样被黎池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有劳杨千户相迎,本官乃是翰林院修撰黎池。”黎池翻身下马,往前迎了几步,对杨闯杨千户拱手一礼,“此次奉皇命‘护送‘瀚海二王子,以及瀚海使团归国,并以钦派特使身份,与瀚海国在杀虎口‘会晤‘。” 黎池说话稍一停顿,神情中带上了几分轻蔑,“之后在将后面的瀚海二王子和使团,给安全送还的同时,还将收下瀚海国的赠礼:一万两千只羊、一万两白银。” 黎池话中的深意,并不难懂。观他说话时的轻蔑神情,听他别有深意的话,这哪是在护送,这明明是‘一手交羊和银、一手交人‘的场面,是瀚海国在赎回‘俘虏‘啊! 虽杀虎口军民性格剽悍,但在与草原上骁勇善战的瀚海人的交战中,还是占劣势的时候多。否则若是占尽优势,就不会将瀚海人当成死仇,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了。 可这听着,像是他们占了优势啊?瀚海国用万只羊和万两银,来赎回‘俘虏‘,而不是白白给送回去,这听起来就心中舒爽了! 当然,以上的心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军民们对皇帝和皇命,以及钦派特使身份的敬畏。 黎池从他的坐骑上取下‘奉天诰命圣旨箱,证明他所言非虚。被钦派出京办事,大多都会提着这个圣旨箱,里面装着任命圣旨或其他指示圣旨。 这圣旨箱以香樟木打造,上以金片纹饰了龙、凤和狮子等图案,不仅精美华贵,还尽显尊贵无上的皇室威严!总之,就是很能唬人。 边城的底层军民,大多生于此地、死于战场,一生或许都没见过圣旨。如今见了这圣旨箱,见了据说守卫皇城的御林军,以及从京城来的特使…… 这种见到大人物时,自然而然生出的胆怯,又将他们心中面对瀚海使团时,想抄家伙上手打的冲动,给浇灭一些。 在黎池与杨千户见礼之后,桓茗也上前来,以武人之间的礼节抱拳行了一礼。“本官乃御前带刀护卫桓茗,此次乃是钦派副使之职。率一百御林军,确保此次‘护送‘能沿途顺利。” 黎池和桓茗一文一武,一攻心、一威慑,最终镇住了杀虎口城中的围观军民。这才能在城中军民们对瀚海人死仇的情绪中,也得以平安脱身。 “在下杨闯,杀虎口卫所的千户头。”杨闯没再多说,也做了自我介绍。“诸位请跟在下前往驿馆休息。” 黎池他们跟着杨闯去了。 一般来说,驿馆是建在城外的。因为城中有宵禁,而驿馆间传递消息却是不管白天黑夜的,若是建在城中就会扰民,而且夜里关闭城门之后还要打开,非常麻烦。 但杀虎口的驿馆,却是建在城中。边城不是能安居乐业生活的地方,敌人随时都可能杀进来,哪里还会有宵禁。若驿馆建在城外,也非常不安全。 杀虎口驿馆,就是一个建在城内的,非常简陋的驿馆,是黎池出京两次以来,见到过的最简陋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官员投宿入住的缘故,来杀虎口的官员很少,甚至可说几乎绝迹。 所以刚在街上遭围观,或许也是因为军民们好久不见陌生官员,出来看个稀奇。 驿馆非常简陋,但黎池和桓茗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他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入住了。 一路上都挑剔不满的赫连舍,也没有再挑剔,恐怕他是怕若太惹人嫌,很可能被忍无可忍的杀虎口军民群殴了。 黎池、桓茗和赫连舍及使团成员,入住到简陋的驿馆中。而那一百名御林军,则在驿馆周围前后的街道和空地上,扎起行军帐篷,等晚上时就露宿在驿馆外。不过如今天气还很热,晚上露宿在外也没问题。 …… 大燕在与瀚海通国书时,只定下了‘会晤‘的大概时间:七月中旬或下旬,地点倒是确定的:杀虎口。 这里的杀虎口非是指杀虎口城,而是指城外三十多里外,与瀚海交界的一处天然关隘——杀虎口。 在驿馆歇息一夜之后,第二天,黎池派一队二十骑御林军,前往杀虎口巡看。 如此三天之后,终于与也前来巡看的瀚海国使者接上话了。并且约定在两天之后,也即是七月初十这天,在杀虎口‘会晤‘。 虽然瀚海国不太可能利用这次会晤,趁机攻打杀虎口城、进而南下中原,但谨慎些也没有妨碍。 所以,在‘会晤‘前的这两天时间里,黎池除了在心中推演当天的可能情境,以备万全的应对措施之外。也与杨千户杨闯商量了‘会晤‘那天,杀虎口军民要如何配合和防范的事。 一切安排妥当,时间终于来到七月初十这天。 杀虎口两侧高山对峙,地形险峻。这一天,黎池和桓茗率领一百御林军在前,杨千户带兵一千垫在后面。与瀚海国一方负责此次‘会晤‘的使者,对峙于两山之间开阔的苍河谷地。 就像大燕这边有军兵壮势一样,瀚海国那边也有。但对面瀚海国军兵的军容,相比之下就有些逊色了:没有统一着装,杂七杂八的衣服都有,骑在身下的马也遛遛哒哒的,全然没有军容整肃的样子。 瀚海国的军队,仿佛是一只杂牌野军,并不是一个国家的正规军队。 而黎池他们这边,阵前是身穿一身金黄软甲,腰背挺直骑坐于马背上,整整齐齐的一百御林军! 这第一回合,气势和排面的比拼,大燕就已经赢了瀚海。 说是两国‘会晤‘,但两国使者都未下马,自也没有步行上前,两方坐下来面见交谈。而是不约而同地骑在马上,远远地隔了一段距离对峙着。 两方都信不过对方,怕对方做出‘斩杀来使’的事来,毕竟这次究竟是不是友好‘会晤’,他们都清楚得很。这个时候,黎池也将大无畏的风度放到了一边,一切谨慎为上。 按礼一番言语来往之后,黎池早已注意到对面瀚海军的左右和后面,都空荡荡一片。这明显是没有将一万两千只羊赶来咯? “不知贵国赠礼我大燕的,一万两千只羊正在何处?”黎池率先说到今日‘会晤‘的实质正题。 “一万两千只羊实在太多!那些牲畜不听使唤,还没来得及驱赶过来!明日或者来日,我国定然将羊群赶到杀虎口城下!”对面瀚海军中的前排,有一人驾马往前走出来几步,然后喊话回答道。 现在看来,这瀚海国是明目张胆地准备赖账了? 不过黎池之前在推演‘会晤‘情境时,就已经事先推演过这种瀚海国或许会赖账的场面。 黎池抬起胳膊,朝后面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立即就有三架马车,在三百名军兵的拥簇之下,朝杀虎口城的方向飞速驶了回去! 黎池、桓茗以及御林军,还有垫在后面的杨闯及其带领的杀虎口军兵,各个都戒备了起来。 显然对面瀚海国的人也看见了,且猜出了那三架马车中所载为何人。“你们这是何种意思?!” 对面瀚海国军中马匹嘶鸣,隐隐有躁动之意……不过黎池并未后撤半步,喊话的声音依旧沉稳中又温雅彬彬: “既贵国的羊群不听话,还未能驱赶过来。那就等驱赶到了之后,我们再行商谈吧。若不然,我们约定后日此时此刻此地如何?到时贵国应已能将羊群驱赶过来了吧?”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商议完毕了,对面瀚海国使者才喊话答应:“那就约定后日此时此刻此地,到时我国定将赠礼贵国的羊群,以及白银准备齐全!” 于是,两国的第一次‘会晤’就此半途中止,等待两日后的第二次‘会晤’。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19 第 119 章 两天之后,同一时刻,同一地点。 杀虎口两山之间开阔的苍河谷地上,大燕与瀚海两方使者,再次会见于此,进行第二次‘会晤‘。 与第一次‘会晤‘不同的是,瀚海方的一侧宽阔空地上,聚集着很大一群羊。有二十多和瀚海人,骑马围在羊群外围,不让羊到处跑。 “大燕特使!我国将赠予你国的肥羊和白银,都带来了!不知我国二王子,以及使团其他成员,可否安然到来?” 到了之后,黎池就一直把目光放在羊群上,最后在心中估算出了一个大约数目。 ‘果然,今日也不能‘会晤‘成功呢。‘黎池在心中暗想道。不过清点羊的只数太耗费时间,那就从银子的斤两上入手? “瀚海使者!赫连王子及贵国使团成员,自然是安然到来了的。”黎池喊话道,“不过,不知可否让本使先赏看一番贵国的赠礼,如何?” 其实说白了,就是黎池要求先验货。 黎池话中透出的意思,让瀚海一方有些恼怒和心虚,喊话的语气就有些冲,“不知大燕特使要如何赏看?过来看一看、摸一摸这些肥羊吗?” 黎池的神态言语未变,话语中似乎都带着笑意,“那倒是不用!烦请瀚海使者,将一万两白银抬上前来,本使赏看一番白银就好!” 瀚海与大燕之间,并无可以通兑的银票,因此这一万两白银,只能是白银实物。 大燕这个朝代的一万两白银,换算成黎池前世世界的市斤,约有七百四十斤。这个重量和体积,可得六七个大木箱子才能装下了。 瀚海那方从阵中抬出来五个大木箱子,放到两方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又回去了。黎池看向桓茗,桓茗会意,指了十个御林军,下马去将五个大木箱子抬了回来。 “上称!”黎池高声吩咐道。 于是,立即就有杀虎口兵士,抬出一杆用来称量军粮的大称来! 然后按照黎池的吩咐,打开大木箱子,检查过所装的白银并无异样之后,就开始称量五口大箱子的重量…… 黎池特意高声地吩咐称重,就是想让对面的瀚海方听见。 果然,瀚海方听见黎池的吩咐,看见大燕兵士称重的行为时,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那黎六元,竟然带了一杆秤!” “验一验白银真假也就罢了,怎么还称重了?” “那黎六元实在太精!太抠门了!以前与大燕不少人都打过交道,但却没遇见他这样的!与大燕人交易时,他们不是都很大方地,只开箱看看就罢了?看来我们的打算,要被识破了……” 瀚海人的交头接耳声音并不大,隔了不近距离的黎池他们,自然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内容,不过并不难想象出来。 五个大木箱子都称重完毕,一个负责管理记录军粮的主簿,来到黎池马下回报:“禀黎特使,除去五口箱子的重量,白银不足一万两,仅约七千两。” 黎池点点头,示意主簿带人回队伍里去了。然后又吩咐那十个御林军,将五口大木箱子抬回原处。 “瀚海使者!本使赏看过了贵国的赠礼之一,但似乎缺斤短两?一万两白银,其实却仅七千两,这缺斤短两的还很厉害呢!” 瀚海方的使者,完全没想到黎池会当场称重!按他们的想法,黎池最多也就打开箱子验看一番而已,等黎池回去之后即使发现 有缺斤短两,可事情已成定局,也找不着他们了。 瀚海方一时间没有答话,黎池就继续喊话到:“本使一介文人,拳脚功夫或弓箭马术这类,可能不太擅长。但《九章算术》类书籍,却看过不少,也懂得一些。因此大概能断定:贵国不仅在白银上缺斤短两,而且羊的数量也不足一万两千只,大约少了三千只羊吧?” 瀚海方的使者暗暗咬牙:这黎六元竟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少给了多少只羊,果真厉害! “本使并不想猜疑,贵国可能赠礼之心不诚。所以,或许是贵国有人贪了赠礼?缘由为何,也不是本使一个外人,应该去操心的了。” 接下来,第一次‘会晤‘时的场景重现了:黎池举起胳膊,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立即就有三架马车,在三百兵士的簇拥护卫之下,往杀虎口城的方向飞速驶回! 两日前这个场景发生时,瀚海一方还隐隐有躁动之意,想要冲上来硬抢。两日后的今天,场景再现时,瀚海一方就安静多了。 既然瀚海一方沉默不说话,黎池也就不拖沓了。“两日的时间,该是足够贵国找出贪污之人,追回丢失的三千两银和三千只羊了?” 黎池贴心地为瀚海方找好了借口,说的话听来非常善解人意,完全不咄咄逼人,瀚海方想要借题发挥都不能。 “两天时间足够了,本使回去之后定会找出贪污之人,追回缺失的赠礼。”瀚海国使者喊话回应。 “我中原大地上有句俗语:有些事可再一再二,却不可再三再四!本使希望两日之后的此时此地,第三次‘会晤‘能够顺利!”黎池喊话完。 桓茗和杨闯就指挥着手下,且退且防备,率先离开了杀虎口。 …… 又两天之后,同一时刻,同一地点。 黎池代表大燕,与瀚海国使者进行第三次‘会晤‘。 虽然前两次瀚海方都耍了手段,非常的没有诚意。但是黎池对今天的第三次‘会晤‘,还是很看好的。 毕竟‘事不过三‘,赫连舍和瀚海使团还在他们手上。瀚海国若是再耍心机,就要担心人质的处境待遇了。 果然,今天这第三次‘会晤‘,瀚海国是有诚意的。 “大燕特使!我国赠予大燕的礼物:一万两白银和一万两千只肥羊,已经备好!”瀚海方主动开口喊话。 黎池随即喊话回应:“可否将一万两白银抬上前来,且先容本使赏看一番?” “可!”瀚海一方抬出来七口大木箱子,放到两方之间的空地上。 桓茗指了十四名御林军,将七口大木箱子抬回来,接着打开箱子,在前面一字排开。 黎池驱马踱步上前验看。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木箱增加了两口,而每口箱子中装的银锭,看上去也是一样多的。 应该是足斤足两的一万两,不过还是称一称为好。虽然按常理推测,今天瀚海方应该不至于再耍手段,但他们的二王子赫连舍的言行,让黎池不太自信去以常理推断瀚海国的人。 “上称!” 还是上次的那个主簿,带着四个人和一杆大称上前,一一将七口箱子称了重。 然后到黎池马前回禀:“禀黎特使,除去七口箱子之后的重量,还有一万两出头,应是足两了的。” “好,厉主簿请回,本官业已知晓。”黎池让主簿回去后面的队伍了。 “本使已经赏看过贵国的一万两白银赠礼,好看得很!”黎池喊话道。“本使也不负我国陛下皇命,将贵国二王子和其他使者护送到达了。” “还请瀚海使者退后半射之地,本使亦将前进半射之地。当然,羊群留在原地。然后瀚海使者,就可准备迎接贵国二王子和使团使者了!” 瀚海方退半射之地,大燕方进半射之地,这样羊群差不多就在两方中间了,再等大燕方放回人质。这样就完成‘一方交羊、一方放人‘的会晤(交易)了。 “好!”瀚海方喊话答应了。 瀚海方将羊群留在原地,向后慢慢地退后半射之地。黎池这边,也前进了半射之地。 如此,羊群就正在两方中间了。因为瀚海人已经退后,羊群就没有人看管了,外圈的羊就‘咩咩‘地慢慢往外扩散开来…… 伴着羊群的‘咩咩‘声,黎池骑在马上,对撩开帘子的赫连舍拱拱手,礼仪可说是周到了,“赫连王子,今日一别,有缘来日再见。” 赫连舍的一双蓝眼睛,狠狠地剜了黎池一眼,‘唰‘地一摔帘子,“哼!” 黎池笑笑没在意。其实他还蛮喜欢看人气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的。 等三架马车在‘咩咩‘声中,‘哒哒‘地驶到瀚海方的阵前的时候,黎池扬声喊到:“还请二王子和使者们,将马车留在原地!本使还要将马车架回京城去的!” “黎六元!本王子才不稀罕这破马车!?”弯腰站在车辕上,正欲下马车的赫连舍,听到黎池的喊话,立即怒吼回去! 怒吼完之后,真是一瞬都不想多待,立即就跳下马车!然后,双腿都折过的赫连舍,这猛然跳下的举动,让他双腿一软险些扑倒在地…… 黎池眼神很好,但也只能远远地看到赫连舍跳下马车落地时,好像身形有些晃悠。“二王子慢走!瀚海使者慢走!本使就在原地,目送诸位一程!” “不用你送!”赫连舍忍着双腿抽痛,翻身骑上臣子牵过来的马,“我们走!” 真是不想再多听到一耳黎六元的声音!不想再多看一眼那黎六元虚伪至极的笑容! 现在的赫连舍,还是瀚海国愿意花肥羊和白银,将其赎回去的天纵之才二王子,他的话瀚海使者自然要听从。 于是瀚海使者命令兵士们,跟在赫连舍后面,骑马离开了。 黎池握着马缰站在原地,目送赫连舍和瀚海方的人马,骑着马很快就跑远,最后消失在视线可即的远方尽头…… …… 黎池自然不是因为不舍赫连舍他们,所以才要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甚至他们的人影都彻底远去、看不见之后,都还在原地站了约有一刻钟。 主要是因为这一万两千只羊。这些羊要等瀚海国的人彻底走远,并且没有回来的迹象了,才好专心处理。否则万一瀚海方还怀有其他目的,杀一个回马枪呢? 杨闯驱马来到黎池旁边,“敢问黎特使,这些羊要怎样处理?瀚海国人阴毒至极,这些羊会否不妥?” 杨闯能在瀚海国游散部族一年两次的‘狩猎‘中,守住杀虎口城,没让他们进城来抢掠,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 但也正是因为杨闯打仗抗敌经验丰富,所以在思考事情时,思维就被束缚住了,不能从两国大局关系的高度上思考问题。 “这一万多只羊,是此次瀚海与大燕两国之间友好‘会晤‘,瀚海给大燕的‘赠礼‘,应是不会有不妥的。” 杨闯是戍守边城的武人,与朝中那些能够听话听音的官员不同,心思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眼见杨闯还未听懂,黎池解释到: “此次会晤,是两国互通国书多月之后,方才定下的。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若是他们在羊身上用下毒这类手段,那就意味瀚海主动与大燕决裂为敌。这与瀚海国游散部族南下‘狩猎‘,是两件完全不同程度上的事情。 如今大燕正值国强繁盛的时候,瀚海国应是不会主动选择与大燕为敌的。所以,那些羊应是不会有不妥之处的。” “不过,为防意料之外,将羊群赶到城外之后,还是先在城外养上个三五几天,之后再做打算吧。” 瀚海国若是在羊身上下毒,或者做其他文章,发作时间都应该不会太长。因为如今这个时代,医药水平还未发展到,能够制作出潜伏时间很长的毒/药。 至于用羊群来传播瘟疫一类的传染疾病,是不太现实的。因为在传染给黎池他们这些大燕人之前,就先要传染给接触过羊群的瀚海国人了。 杨闯觉得黎池说得在理。于是命令手下的二十个兵士,将一万两千只羊一路赶回去,装有一万两白银的七口箱子也抬了回去。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0 第 120 章 那一万两千只羊,最后被赶到了城外三里之外,一处三面环绕矮山的山谷中。 杨闯派了二十名兵士,日夜轮流看住羊群,以免它们跑走或者被偷去了。 羊群在山谷中喂养了三天之后,不出黎池所料:那些羊并无不妥。 而这一万两千只羊要如何处置?黎池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在贞文帝那里得到过指示:便宜行事。 既然那些羊已经任由黎池处置了,而他心中也已经有了些想法,不过还得等去现场看一看羊群了,再做决定。 桓茗带着十名御林军,陪黎池出城去山谷处走上这一趟。 黎池和桓茗他们来到山谷入口外时,看见有十来个并不是负责看守的杀虎口人,徘徊在谷口处,也没有遭到看守兵士的驱逐。看来应该不是心怀不轨,意图偷盗的人。 不过那十来个人,看着羊群眼冒绿光,吞咽口水,恨不得扑倒肥羊身上去啃上一口的样子……看着还真是有些瘆人,又有些辛酸。 杀虎口城——或者说杀虎口卫,里面住的都是兵士和兵士的家人,纯粹的百姓几乎是没有的。即使有,也在一年两次的瀚海游散部族南下‘狩猎‘之中,要么死了、要么逃了,或者扛起锄头作武器、成为了兵士。 这样的边城卫所,自己耕田种地是无法自给自足的,还得有朝廷供给军粮。 如今大燕毕竟正经历第二代皇帝,还带着开国定江山的锐气。贞文帝又算是一个英明皇帝,在他治理下的大燕尚算吏治清明。但在边疆卫所中,天高皇帝远的,总会有些猫腻在里面,比如:军粮数额不足。 上面一些官员如今还不敢太过分,在克扣军粮的数额上很有讲究。克扣后下发的军粮,既保证不会引起辖下军队兵变,又不至于不能御敌。 这样的军粮供给状况,使得杀虎口军民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一年中只有唯一一次见荤腥的机会,那就是在入冬前,瀚海人南下‘狩猎‘之前。 如今这这前后不接的七月份,正是军民们馋肉的时候!所以,也难怪会有不是当值看守的百姓,前来看着山谷中的羊流口水……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黎池年少时都受过吃不饱、常年馋肉的苦,对于这十来个望着羊群流口水的杀虎口人,他很能理解。 围在谷口处的闲散军民,听见黎池他们到来的动静,赶忙转身向黎池找打呼: “黎特使安好啊!桓副使安好啊!您来看羊啊?我们今儿凑稀奇来看看,发现这些羊真是肥羊!” “是呢是呢!瀚海那帮子强盗,这次倒是难得大方,居然舍得送我大燕这么多肥羊!” “要不是黎特使聪敏,与瀚海强盗磨了三次,能有这些羊?!”一个面相机灵的小老头儿,用胳膊撞撞身边的人,然后一个劲给黎池拍马屁。“别看黎特使您是文人,可却有武人的无畏气节!此次能从瀚海人那里,要到这巨多肥羊,您居功甚伟!” “是啊是啊,钱老头说的对!要不是黎大人您英勇无畏,哪能有这些肥羊?就是有,怕也要少上三千只!” 黎池他们之所以与瀚海使者三次‘会晤‘,个中缘由早已在杀虎口城中传遍。 而且,据说这些肥羊,黎特使可能不会赶回京城去!最后他们可能会占到便宜!肥羊啊,羊肉啊……吸溜~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黎池怎会不懂,他们会有此刻言行的缘由?边城军民粗犷剽悍,那是因为他们光是为衣食和生死奋斗,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哪还有精力去讲究礼义廉耻?有便宜可占,为何不占? 这十来个杀虎口人,拍他马屁、说他好话,背后缘由或许也有对他的尊重,但肯定不会少了为占便宜的巴结讨好。 “各位亦安好啊。”黎池骑马上,笑着与十来个满脸堆笑的杀虎口人打招呼,“对,本使前来看看这些羊。” 黎池同十来个人打过招呼,就与桓茗和十个御林军一起,骑马进入了山谷中。 原地的百姓见黎池没有询问或呵斥他们,没有把他们当成在外窥伺踩点,意图偷羊的小贼,心中也是暖融融的。 外面如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些羊,他们杀虎口必定能占得便宜!那既然有他们的份儿,他们干嘛要提前去偷? 黎池不知道外面传的这个消息吗?当然不。因为这个消息就是他授意传出去的,为的就是保住这一万两千只羊不失窃。 虽这一万两千只羊,最后肯定会给杀虎口军民‘占便宜‘,但在此之前,黎池还准备从羊身上攫取价值。所以,羊若能一只不少,就是最好了。 …… 这里共有一万两千零十二只羊,多出的那十二只羊,是瀚海人没数数没数清、给多了的。 山谷中,两边矮山上,一眼望去,遍地都是白团团的羊。 黎池进入山谷之后,就下了马,仔细地观察正在啃地上草根的羊群。最后甚至还上手薅住一只羊,去仔细翻看羊身上的羊毛。 黎池前世工作的县里,特色养殖做得很不错,是县里很重要的一个政绩点,而其中山羊养殖产业发展得尤其不错。 黎池前世下去视察特色旅游前,都会因为景区有手工造纸作坊,而去看了一本《造纸史》,那县里面有山羊养殖产业,自然也是要去弄懂山羊,以及其他品种的羊及其经济产业链的。 黎池薅住羊仔细观察之后,又根据如今瀚海国所处地里位置,得出这些羊应该就是蒙古羊。 蒙古羊具有较好的产肉和脂肪性能,其肉味美、腥膻味轻。简言之,蒙古羊是很好的肉羊。 但蒙古羊是很好的肉羊的这一特性,黎池并不能攫取到多大价值,不过非常受杀虎口军民的喜欢。毕竟黎池不能将活羊赶回京城,也没有足够的盐,将羊宰了做成腌肉运回京城去。 羊肉脂肪含量很少,即使蒙古羊的脂肪性能较好,也只能让它吃起来显得肥美,咀嚼时不觉得干、柴。如果想要炸出羊油来做些什么,比如做肥皂,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黎池他们的时间不宽裕,又没有草料和草场来喂养这么多羊(只三天而已,羊群就已经只有草根可啃了)。否则还能养上一段时间,然后用羊奶做羊奶皂。 黎池薅住羊之后,仔细翻看了羊的毛发。看来想要从这些羊身上攫取价值,就只能从羊毛入手了。 桓茗虽然已经认识到,黎池与一般文人不同了,他是真的担得起‘务实君子‘的称号。 但桓茗还是没有想到,他黎池一个温雅君子,竟然会薅住一只羊,然后直接上手去翻看和揉搓羊毛!而且那羊竟也乖驯得很,任由他施为! 桓茗神情中有明显的不可思议,“黎大人,你薅住羊做甚么?” 黎池前世年少时是放过牛羊的。他上学时会将牛羊赶上山去,放学回家时就顺路将一头牛和几只羊牵回家。黎池是懂得羊的一些习性的,所以他薅住羊查看时,那只羊并不会因不舒服而反抗。 “我发现,这些羊的毛,或许有用、能值些钱。” 蒙古羊是粗毛绵羊品种,相比山羊所产羊绒,这些羊的羊毛质地稍显粗硬。高端羊毛制品或许不行,但蒙古羊的羊毛,做出一般的羊毛制品还是可以的。 而且蒙古羊的羊毛产量还不算差。一年春秋时节剪两次,剪毛量一只成年公羊能有三至四斤,一只成年母羊能有两至三斤。 这一万两千多只羊,至少能剪两万斤羊毛,甚至三万斤都有可能。处理之后应该能有六七千斤往上的,可用于纺线的羊毛。 桓茗出身于帝师之家,平时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也没看过那些偏门杂书,至于羊毛有何用处?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桓茗倒是知道皮毛,但这种羊皮毛也没多大用,又不是白狐皮毛、貂皮等。于是桓茗不懂就问:“有何用处?” 在纺织物方面,中原地区桑麻纺织物盛行,而毛纺织物则主要在塞外草原上的游牧地区。其实毛纺织物早在秦汉就已经有了,但游牧部族不善纺织,纺织水平不能精益求精。对羊毛的运用,大多仅是简单处理之后,用于戳毡、编地毯、纺织衣料和用做日用品,甚至很多游牧部族都是将羊皮割下之后,连皮带毛仅简单地处理过,再就直接披在身上。 因此,在如今的大燕,羊毛纺织物并不为人所熟知、所追捧。桓茗甚至都没能想到,羊毛能用来纺织。 桓茗问羊毛有何大用,黎池于是回答到:“以前在一些杂书中读到过,可用兽毛纺布,我也对秦汉时的褐布很好奇。所以或许可将这些羊毛,用来纺线织布。” 桓茗没听说过历史中的褐布,但大概能够猜到是用兽毛织出的布,明白黎池想用羊毛织褐布。“若是纺线织布,怕是会耗费不短的时日,会否妨碍到我们的返程日期?” 黎池望着满山遍野的羊群,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不久之后,成堆成堆的羊毛线…… “近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之后短期内,看着也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所以应该耗费不了多少时日,不会太妨碍到返程归期。”在返程这件事情上,黎池可比桓茗要更加归心似箭。 桓茗一时想不到黎池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将满山遍野的一万多只羊身上的羊毛,给纺成线后,又织成布匹。 其实桓茗理解上有偏差。黎池并未打算将羊毛织成布匹,他只准备将这些羊身上的羊毛,给纺成羊毛线就行了。 但是,将一万两千多只羊身上的羊毛剪下,再将两三万斤羊毛处理过后,最后纺成几千斤的羊毛线。这个工作量,也可称巨大了。 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完成的。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1 第 121 章 看完羊之后,在回城路上,黎池将他的想法说给桓茗听了。 桓茗听后,也觉得黎池所想办法,应该确实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将一万两千多只羊身上的羊毛纺成羊毛线。 黎池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化整为零,再与人多力量大结合。既然他所求是羊身上的羊毛,而非羊肉。那他就将羊赠予杀虎口军民,而要求就是他们需要将羊身上的羊毛,处理过后纺成羊毛线给他。 羊分予杀虎口人,羊肉归他们,羊毛线归黎池。各取所需,再好不过了。 杀虎口卫,是一个千户卫所,即是说杀虎口有一千户以上的军户。而即使是边城,在瀚海与大燕近年来并无大规模战争的情况下,每一户人家肯定不会都只有一个人。 而黎池根据观察与了解所得,杀虎口卫有近两千户军户,共有军民七八千人。再还有住在城外村镇的百姓,虽然边疆人口分布少,但在杀虎口城背朝大燕的后方,也还是分散居住着一两千百姓的。 杀虎口及附近军民,总共应是能有一万出头了。一万两千只羊,按人头分给杀虎口及附近军民,也就每人一只而已。 而将一只羊的羊毛处理过后,再纺成羊毛线,四五天时间足矣。也即是化整为零之后,一万两千多只羊的羊毛,只需四五天时间,就能全部处理过,再纺成羊毛线了。 “……杀虎口军民们,只需将羊毛按我所说步骤,处理好之后纺成线,羊就完全属于他们了。”黎池找到杨闯,说了羊群的处置方式。“之后或宰杀,或蓄养,任凭他们处置。” 杨闯听完,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诧!他想到杀虎口军民会占到便宜,却没想到他们会将便宜给占全了…… “果真?”虽然杨闯也像其他杀虎口人一样,一想到城外的那些肥羊,就直咽口水。但却没想到那一万两千多只羊,竟全都要祭了他们杀虎口人的五脏庙! “果真。”黎池点点头肯定道。 …… 自从昨日在城门内外城墙上,贴出了按家中的人头数领取肥羊的告示之后,杀虎口人就个个欣喜若狂,且急不可耐了! 晚上睡觉,做梦都在啃烤羊腿!早上醒来时,口水都湿了枕巾。 等早早地起床去了城门口,真的按家中人头数,领回来了肥羊之后,杀虎口城内外更是充斥着喜悦和感激之情了! 街上一个牵了四只羊的妇女,黝黑的脸上,笑得咧出一排大白牙,与迎面碰上的一个熟人打招呼:“老时家的,你家领到几只羊啊?” 被称呼为‘老时家的‘的妇女,也是笑咧了嘴,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与今天所有杀虎口人一样!“哈哈哈,领到了五只羊!我家有五口人,虽然我家大翠是女娃子,但黎特使也给算了一口人,就领到了五只羊。” 路过的一个瘸腿瘦汉也搭话进来,“黎特使仁爱啊!我这样的残疾,给算是一口人,老弱妇孺,也给算是一口人,照样分给了我们肥羊。” 老时家的抻抻腰杆,挺挺胸膛,神情自豪:“黎特使说了,‘功劳虽有高低,可是杀虎口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样拿命在守卫着大燕!’这次算是朝廷额外犒赏,与往日论军功行赏不同,此次是众人同乐,不分男女老幼。” 此次黎池选择不论军职高低,不看男女老幼,只论人头数分羊的行为,得到了杀虎口人上下一致地交口称赞。 若是在中原的军对中,对此肯定会有异议。比如,老弱妇孺并未上场杀敌立功,下面小兵哪有将军功劳大……凭什么也能按人头数,一人分得一只羊? 但这里是边城,敌人来了时,不分男女老幼,都一样要抄起家伙去杀敌的!都是过命的交情,并不会去计较那些。 这也是黎池叹服杨闯的地方。杨闯是一个优秀的武将,他将杀虎口军民,拧成了一股绳,劲儿都能够往一处使,能够团结友爱。 此时,街边一户已经领回三只羊的人家,家中的妇人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手拿一把菜刀,也来到门口搭讪到: “我家领了三只羊,我和我家那口子已经商量好,索性先宰两只羊烤来吃,解解馋、祭一祭五脏庙!剩下一只羊,就让家里的小子养着,等入冬前再杀来吃!” “唉呀,这打算好啊!我家也要这样,不全部宰杀,先宰三只来吃,剩下一只羊喂到入冬前再吃。” “看你身上沾着羊毛,这是已经在剃毛了?”老时家的问道。 妇人亮亮手中的菜刀,“对!家中没有剪刀,我就用菜刀来给羊剃毛,黎特使仁义,我们也不能欺负好人。我想着要尽快按照贴出的步骤要求,完成剃毛、洗毛和弹毛过程,然后再纺成线交到驿馆去!” “是呢,黎特使仁义,我们得了羊,也要把羊毛好好地纺成了线,给他交去驿馆才好。” “我们杀虎口人虽然剽悍,可却也知好歹、讲义气!黎特使仁义,我们也要讲道义!我回家后就和我家婆娘一起,先将羊毛线的事办妥了,再去宰羊吃肉。”瘸腿瘦汉将胸膛拍得‘砰砰’响,他腿还没瘸时的豪迈气概仿佛重现! “对,馋肉这么久都忍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先将羊毛给处理好、纺成线,去驿馆交给黎特使了,再回来吃肉也不迟!” …… 在将羊毛纺成羊毛线之前,还有有三个步骤要做,即采毛、洗毛和弹毛。 采毛这一步,杀虎口人有剪刀的用剪刀,没剪刀的用菜刀,或者用杀敌的大刀,然后摸索到技巧的就用巧劲将羊制住,没有的就靠蛮力把羊摁翻在地!然后‘唰唰‘地,就将羊剃得光秃秃的,收集起羊毛扬长而去! 关于洗毛,杀虎口人先把羊毛拿到城外河中,粗糙地洗过一遍。再就顺便挑一桶水回家,烧热水再仔细地搓洗一遍。洗干净了,瘫在太阳下晒干。晒干之后,再将粗硬的羊毛抓出来,扔掉不要。 至于弹毛?就是将羊毛弹得松软。杀虎口人的家中可能没有铁刀,但肯定会有弓箭,朝廷配发的,或者自己做的。杀虎口人纷纷拿出家中的弓,将弓弦挨近羊毛,然后拨动弓弦,‘嘣嗡~‘,‘嘣嗡~‘…… 杀虎口城中,领完羊之后的两三天里。白天黑夜,城中各个角落,都能听到传出来的拨动弓弦弹毛的‘嘣嗡~嘣嗡~‘声…… 羊毛已经弹好,之后的纺线工作,就看家中妇人的了。家中没妇人的人家,就拿去请相熟人家,帮忙代为纺成羊毛线。 …… 一万两千多只羊,这样多只羊的羊毛纺成线的工作,就这样成功化整为零了。 从领回羊之后第三天起,就陆续有杀虎口人往驿馆交羊毛线了。领回羊之后不过五天时间,羊毛线就全都交齐了。 黎池在收羊毛线时,按照线的粗细分类存放,最后在驿馆中堆满了五个房间,足有七八千斤羊毛线。 能收上来这个重量的羊毛线,黎池也是很吃惊的。黎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接受会被贪下一些羊毛线的结果,可结果却是羊毛线几乎都被交上来了! 杨闯在黎池的带路之下,看完了收上来后分类堆放的羊毛线,神色有些羞赧,“城中有妇人手巧,却也难免还有手拙的,纺出的羊毛线也就粗了些……” “羊毛线能够全部被收上来,足以证明杀虎口人的忠厚诚实。”黎池并不介意羊毛线粗细不一的问题,“有这一点在,手巧抑或手拙,也就不重要了。粗线或细线,都一样有用,只是用法不同而已。” 杨闯在心里为黎池富有深意的话而叹服,‘粗细皆可用,唯用途不同尔‘,这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吧。 黎池不知杨闯的心理活动,他在心中琢磨着:粗线可以用来织围巾和披风这些,细线可以用来织羊毛衫,围巾、披风和羊毛衫这些都是好物啊! 与瀚海国的‘会晤‘圆满达成,一万两千多只羊也处理完毕,该办的正事已经办妥。出京已一个月出头,也该准备返程了。 那次按人头数分羊之后,还剩下来五十多只,几个热心妇人早已帮忙剃下羊毛,并纺成了羊毛线。黎池觉得御林军们也辛苦了,也该犒劳犒劳,于是就将那五十多只羊全部宰杀,做出了一顿全羊宴! 红烧羊蹄、蒸羊脸、羊杂汤、羊骨汤、烤羊腿、烤羊排……黎池在一旁指点着来帮忙做饭的几个妇人,硬是用整只羊的里外、头尾等不同部位,做出了十来道的菜肴,真是堪称全羊宴! 帮忙做饭的几个妇人,之后直感叹:“黎特使到底是六元及第的读书人,就是聪明厉害!就连吃,都要比一般人更会吃!我们那样整只羊烤来吃,想一想就觉得…吃得实在太糙了!” 五十多只羊做成的全羊宴,一百御林军外加黎池和桓茗二人,每人分得的份量不少,这一顿全羊宴吃得、实在是酣畅淋漓!完全饱足了他们的口腹之欲,舒爽得很! 头天晚上吃过了这一顿全羊宴,第二天一早,黎池就指挥着将羊毛线和一万两白银装车。 来时赫连舍他们坐的那三架马车,被拆了车厢、只留底板,以便装载更多羊毛线。黎池又请杨闯帮忙,找来了二十辆运军粮的双轮木板车,然后将备用马匹戴上套缨、搭上马鞍、挂好车辕,战马就变成了拉货的辕马。 虽然驿站可以更换马匹,但一百人的御林军,需要轮换的马匹不少,驿站没有那么多备用马匹。所以御林军这次出京,除了每人身下骑着的一匹马之外,还牵了三十匹备用轮换的马匹,以免耽误赶路。 也幸亏有这些备用马匹,否则还真运不回去这些羊毛线。至于赶路轮换的马,还剩下七匹,他们可以一路走、一路找驿站轮换,不会太影响赶路的。 装好车的第二天,黎池他们一早就出发了。 可即使是走得早,杀虎口军民们也起早赶上了,将黎池他们送出城外。 这种四五千人之多的千人送行场面,在朝阳初升的暖红霞光中,看了很容易让人就心生感动。 一百身穿金黄软甲,腰配长刀,看着就富贵威严的御林军,骑着马、驾着车渐渐远去…… “黎特使!您慢走!” “黎特使!您一路顺风!” “您是个好人!是个好官!黎特使慢走!” …… 好人吗?好官吗?黎池只能自认他不是一个坏人而已。而做一个好官,则是他的职业目标,以及政治理想。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2 第 122 章 黎池他们行过两日,走到了朔平府的府城朔州。 到达时正好是下午时候,于是就决定在朔州城外的驿馆落脚,人和马都歇息一晚上再走。 不过后来黎池他们不止歇脚一晚上,而是歇了一天两夜。因为晋商王家的王元桢,特意来到朔州,等候与黎池一见。 就是王元桢的来访,让黎池决定在朔州多歇脚一天。 因为黎池去杀虎口时,就没有经过三晋省的省城并州,那回京时很可能也不会经过,而晋商王家的大本营又在并州。所以王家才派出王元桢,提前等在黎池回京的必经之地朔州。 王元桢或说王家,自去年帮黎池运过一千斤煤之后,今年开年后又陆续地帮忙运过几次。(虽煤炭已收归官营,可作为发现者的黎池,贞文帝还是给了他特权的,毕竟黎池还要用煤炭去试验水泥呢。) 而晋商王家,自有他们的门路。去年年前时候,王家家主就将王元桢叫到跟前,说是煤炭这生意或许可做,让他哪怕是亏本为黎池运煤,也要维持好与黎池的联系。 今年开年之后,‘煤引‘的消息传出。虽‘煤引’何时售卖还未定下,应该得等到朝廷官营的各省兵器局等,类似局院的储煤足够之后,才会开始售卖‘煤引’。 但晋商们的灵敏的生意嗅觉,早已嗅出这其中,或许有着与‘盐引‘不相上下的利润。于是晋商各家立即行动起来,暗地里去查探和疏通关系。 晋商王家虽为晋商之首,但是以经营运输商队(马队、驼队和大运河船队等)和票号为主业,并未能在盐业中如何插上手。若是这次的煤业,也插不上手的话,或许这‘晋商之首‘的位置也就不保了。 而且,此次‘煤引‘的争夺,虽晋商占着地利,却也不能阻止徽商和潮商也想进来分一杯羹。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当然地,王家不可能将劲都朝黎池身上使,但却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毕竟黎池如今圣宠正隆,又有实绩,虽正经官职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到时或许能说得上话呢? 因此,这才会有了王元桢这一次提前五天来到朔州,只为等着与黎池一见。 …… 在黎池一行人落脚驿馆的当天傍晚,王元桢就亲自出城去下了帖子。与黎池约好第二天,在朔州城中的一家酒楼一见。 第二天,黎池准时赴约。 见面之后,两人先自然是一番客气寒暄,再才慢慢进入正题。 “日子过得着实快,今年已到七月中旬,都已经入秋了。虽这些天还是秋日和暖的天气,可再过两三个月,也就入冬了,天冷的日子就要来了。” 王元桢似是寒暄般地谈论着天气,话到后半才显出一两分真实意图来。 “尤其是我们北方,冷起来那是真滴水成冰!烧木炭和柴禾取暖,火小了都不顶事!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更得力的炭火用来取暖……”王元桢说完,还长叹一口气,真是好一副忧民的模样。 黎池是深谙‘说话藏半截’说话艺术的人,如何听不懂王元桢的话中深意?王元桢这是在不算太隐晦地试探:煤炭何时能售卖到民间。 不过,对富可抵万家的晋商王家来说,自然不会是等着煤炭来取暖烤火,他们的意图在于‘煤引‘。 自从那次在赵俭的书房,黎池为他出过主意之后,两人之间就已经达成默契:在年少挚友之外,两人还是主公与谋士的关系。 有了这样的共识之后,借着两人商定地方水泥局选址的由头,赵俭也会给黎池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不过因为王府已经有幕僚谌青在,黎池他不想过多参与到出谋算计之中去,更愿意将精力用在做实事上面,这也正好合了赵俭对他的希望。 所以,虽然黎池只是一个清贵的翰林小官,可朝堂上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比如,最近围绕着水泥局和煤炭局的利益分割。表面上看似只是在工部下面,增加了两个衙门而已,可自古官商‘勾结‘,稍微有些体面的官员,都要为他们自己、也为利益相关的商家争取利益。 这不,王家就找到他这来了? 因为赵俭名下‘四宝书店‘遍布大燕,又有以鸭绒为主打的成衣、被褥、垫子等店铺,并不如何依赖商家(的银子)。不过赵俭虽不太需要,若是黎池他自己有交好的商家,也是他的资本。 对于王元桢的试探,黎池给出了答案:“快了,熬过今年冬天,或许明年到冬天,百姓们就能暖起来了。” 王元桢从黎池这里,成功得到了有关煤引的消息:明年冬天百姓们能用上煤炭,恐怕只在明年开年,售卖‘煤引’的事就要有结果了。 “那样就太好了!如此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两人打着哑谜,看似随意的聊天,却已经交换过了几轮信息。黎池拣那些能透露的信息,透露给了王元桢,比如:晋商中的某家与朝中某官员家的小妾有些联系,徽商中的某家进京来做生意了…… 深谙说话猜谜之道的两人,看似闲聊的言语间,几番来回之后,王元桢此次约见黎池的目的,就已悄然达成。 煤炭相关,已经闲聊得差不多。王元桢就转移了话题,“王某听闻,大燕多省都要建立水泥局,不知黎大人的水泥作坊,可也会在大燕遍地开花?” 除了煤炭之外,王家对水泥这门生意,也很是看好。民间烧制和售卖水泥,还要从黎池这个水泥试验者这里入手。 而黎池之所以选择停留耽搁一天,并不是专为向王元桢透露‘煤引’相关信息的。黎池主要还是为水泥的事情而来,为了水泥的授权制造或经销问题。 “本官如今也是忙得很,京城的水泥作坊都是堂兄在帮忙操心。如今每月能赚上百来两银子,也就勉强不亏本而已。”黎池神情苦恼,一副为生计忧心的模样,“水泥作坊想要在大燕遍地开花,不容易啊……一是没有那么多本钱,另一方面缘由是,如今时候还太早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王元桢明白了黎池的意思,一是缺银子,二是广开水泥作坊的时机未到。 不过,王元桢本来话已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虽然算上今天这一次,两人总共只会过三次面,但王元桢通过这三次所见,结合听闻到的行事作风,他觉得黎池与自己常见的官员,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黎池刚刚这段话的深意,若是他揣测错误,话说出口之后,场面怕是会有些尴尬。毕竟给官员送银子,好送、也不好送。 王元桢:“皇帝陛下在年前已经颁下旨意,言是民间也可开设水泥作坊。王某这里有个想法,不知黎大人有无意愿?那就是您出水泥配方和烧制诀窍,我们王家包揽其他开办作坊的琐事……” 王元桢能在晋商王家的年轻一代中,占得一席之地,说明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事实上,他更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 黎池此次主要就是为水泥的事才赴约的,说起水泥时,也就并未刻意收敛神色。所以王元桢试探着提出建议时,也就从黎池的脸色和眼神中,看出来他是有意愿的。 “到时所得利润,黎大人与我们王家,六、四分账,您看如何?”王元桢观察着黎池的神色,心中庆幸不已,幸好之前将话咽了回去!显然他现在的领会才是正确的,刚才若是将送银子的话说出口了,现在场面怕是就要尴尬了。 在黎池前世当时的国家里,以专利技术入股,法律上最多允许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具体占股多少,需看股东间的商议结果。 不过黎池觉得,利润分成他六成、王家四成的分法,即使是算上官商合作时的潜规则,即黎池在朝中做两方合作的这桩水泥生意的靠山,他也是占了王家便宜的。 而且黎池还有一点考量,为防万一出事之后由他担主责,他拿的利润分成不能超过五成,甚至不能刚好是五成。 到时说起来,他黎池只拿了小头利润,主事的是王家,得大头利润的也是王家。为此,黎池宁愿少赚一些。 “陛下仁善,不与民争利,允许民间开设水泥作坊。本官自然是有意愿多开设几个水泥作坊的,这不仅是为了赚些银钱,也是为践行本官当初试验水泥的另一目的:与民便利。” 黎池吊了几句官腔,然后说到了正题:“而王管事所说,真是说中了本官心中所想!本官平日里太忙,没时间插手去管生意上的琐事,这样合办水泥作坊,有王家代为操心,实在太好了。只是,这利润六四分账,你们王家怕是刚好不亏本罢了?这可不行,分账的话三七分吧。你们王家得七成利润,本官得三成。” 王元桢听到黎池承诺不插手管生意上的琐事时,心里就放心了。他们王家全权负责,黎池只负责拿钱,这比对合作生意指手画脚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但是当听到黎池一下子,就让出了三成利润时,王元桢的心中震惊不已!可黎池慷慨,他们王家却不能就此接受。 王元桢赶忙推却,“黎大人您这让利太厉害了!不如这样,我们五五分成?” 黎池没有接受,“三七分成,就三七分成。” 王元桢还是继续推却,“这水泥眼看着是有大用的,必然不愁销路,黎大人您出了配方和烧制诀窍,却只拿三成利润,实在说不过去!” 王元桢尝试着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王家拿六成,您拿四成?” 黎池一副沉吟思考的模样,思考片刻之后,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王元桢的提议,“王管事是个实在人。既然盛情难却,那本官就拿四成吧。” 两人这几番互相推让利润分成的情景,与一般互相争抢的情景,真是截然不同。这也是官与赏之间谈合作,才会有的特殊情景了。不过黎池因为种种考虑,是真的想将利润让出去。 虽然黎池和王元桢两人,已经初步谈定要合作开设水泥作坊,但这也只是口头协定而已。一日不签订契书,就都做不得准。 王元桢只是代为商谈而已,最终还需王家能主事的人,如王家家主亲自出面,与黎池进行最终商谈。 不过这桩合作开办水泥作坊的生意,基本已经是成了的。黎池并不打算毁约另找其他商人合作,而王家是巴不得立即就将水泥作坊开办起来,就更不会想要毁约了! 王家再急,也急不过家中缺钱的黎池,但水泥作坊的大规模开办,还得再等一段时间。至少得等到各省的官营水泥局开设起来了,大概是明年下半年吧,才能开始全面开办水泥作坊。 黎池上午时候去赴王元桢的约,中午就在酒楼里由王元桢请了一顿饭,午后了方才回到驿馆。 这次会面,黎池解决了一直记挂在心里的水泥作坊的大规模开办,算是有所收获。 相比黎池,王元桢此行的收获就更大了。他也是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来问问‘煤引‘的事情,结果不仅得知明年开年朝廷就将售卖‘煤引’,还附赠了可能对手的一些消息。最后竟然还初步谈成了合办水泥作坊的事,这真是意外的大收获啊!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王家与黎池合办的水泥作坊,将会是民间开办的最早的! 总之,这次会面,王元桢与黎池两人都很满意。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3 第 123 章 在朔州城外驿馆停留的这一天,黎池除开去赴了王元桢的约见外,回来后还给在平鲁县当县令的王前愈写了一封信。 信中也没说什么正事和大事,不过表达了他路过朔平府,却不能与之一见的遗憾。就只是同年间的正常书信往来而已,联络联络感情,以免久不联系因而生分了。 第二天一早,黎池一行人就起程继续上路了。 十二天之后,黎池一行人回到了京城,到达时京城正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黎池 他们出京一个半多月,回京时已是八月上旬时候了。 ‘秋审‘已过,水泥配方盗窃案也已经复审,案犯钱魏和严琳琅‘秋审‘维持原判,已于七天前执行了死刑,绞杀于菜市口。 而这场绵绵秋雨,也正是钱严夫妻两人行刑那天开始下的,淅淅沥沥地落了这七八天了。 不过如今正是秋雨时节,有秋雨再正常不过,京城百姓们也没觉得有甚奇怪的,照样为生计和各样事情奔忙着。 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中,又还有一桩喜事传出,以供京城的市井百姓讨论。那就是俭王殿下,终于要在中秋过后三日,即八月十八那天举行大婚了! 市井百姓还只是为看个稀奇而高兴,而朝廷中知道些内幕的官员和赵姓皇室,是长舒了一口气啊,在心中念叨着‘终于……‘ 二十一岁大龄的赵俭,婚姻大事几经波折,终于是要有着落了! 当然,如大皇子赵义一类人,表面上为赵俭高兴,实则暗地里还不知怎样嘀咕呢?比如:‘误过那么多次,谁能肯定这次就顺利了?‘,‘呵,能不能如期举行还不一定呢!‘…… 但赵俭本人这次很有自信,他有预感,他这次一定能顺利完婚! …… 八月中旬,丝丝秋雨将京城织进了秋天中。 京城西门城门外,因为这些天来都飘飞着秋雨,出行减少,只有寥寥七八个百姓在排队等着进城。 排队等待搜检进城的间隙,碰见相熟的人,也就寒暄闲聊几句。“你家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嗨,说什么生意!不过是因为沾了家门前那条水泥路的光,在路边支了个小茶棚,让家中婆婆看着赚点菜钱。”说着,就又叹气起来,“唉……不过现在这小茶棚也要歇几天了……” “怎么?最近也还是有不少外地商人,来京之后也会到南城区,去看一看水泥路。你家搭个茶水棚子,一天总能接待到几个看稀奇的外地人的,怎么就歇了?” “唉,还不是钱小公子!前两日也来了南城区凑热闹,刚好就在我家茶棚子歇脚。坐着歇脚时,钱小公子与同行的友人说起,他得了一把锋利似神兵的大刀,那些友人不信,于是起了争执、要他证明所言非虚。于是钱小公子就亮出那柄刀,将我家茶棚子的桌椅板凳,给劈了个七零八落……” “唉…钱小公子虽有其祖父钱将军的几分勇武……”就是有些调皮勇武过头了,简直就是京城中的一个小霸王。“不过那刀果真很锋利?” “那刀是真的锋利得很,我亲眼所见!我那套桌椅板凳是我和我那口子成亲时做的,是那口子亲自去山上伐来的硬松木,结果钱小公子挥刀一砍,就像是刀切豆腐般,将桌子给砍掉了一个角! 结果砍着砍着,钱小公子和他有人们来了兴致,就将我家那套桌椅板凳给劈了个七零八落,虽补了我家十两银子,但到底是没有桌椅板凳继续开茶摊了……” “真的?那可是硬松木啊。” “那还能有假?我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一般的刀能将我那套桌椅板凳,给一通砍得七零八落的?他们争执时,我听了一耳朵,好像说是兵器局新打的一批刀枪,圣上陛下赏了他祖父一把,他就拿了出来玩玩。” 这边聊着聊着,就听见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回身看出去,发现那是一支很长很大的队伍…… 百余轻骑在细雨中‘哒哒’而来,后面跟着二十多辆用桐油布遮住的货车。马上之人皆披着斗篷,不过从行进时扬起的衣摆间,能看出斗篷罩住的内里的金黄色软甲。 待队伍再走近些,看清走在前面的马上之人的面容时,方才认出那是被秋雨润得愈加好看的黎六元…… 这一两个月都没在京里见过黎六元,听闻是被圣上陛下钦派去西北边疆,与瀚海国进行两国会晤去了。这是完成皇命,今日回京了啊! 队伍走到城门前停下,黎六元潇洒地一个翻身就下了马,前去与城门将军说话。身姿潇洒极了,笑得温雅好看极了,声音也好听极了! “诸位辛苦。”黎池下马后揭下头上连着斗篷的兜帽,然后上前同值守城门的城门官打招呼,“本官翰林院修撰黎池,奉圣上之命,一个半月之前出京护送瀚海国使团回国,今日不辱使命终于回京。” 虽说大燕的钦差回京时,有免搜检直接进城的特权,但也要看情况的。像黎池这次一行一百多人,后面还拉着二十几车货物的情况下,是一样要搜检的。 “黎大人才是一路辛苦了!”城门官哪能受黎池的礼,连忙侧身让开并客气地回礼,“黎大人出去一趟,怎么运回来这二十几大车的货物呢?” 黎池明白,这城门官是职责所在要搜检他们,却又不好直说,怕得罪他。 于是黎池主动说到:“瀚海国赠予我大燕一万两千只羊,因路途遥远不能全部将活羊赶回京,于是本官就代陛下之命把羊赐予了杀虎口百姓,将羊身上的羊毛剃下来,纺成了羊毛线运回京。这些羊毛线虽看着装了一二十车,实则只有七八千斤。小将军若有兴趣,何不看看?” 城门官听黎池说了货物来历,就已对羊毛线心生好奇,且黎池又善解人意地提出让他去搜检,城门官也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羊毛线?听着有趣得很,我们一去看看。” 城门官招呼了五个守城兵士,一起上前去检查,“不知这些羊毛线,能否淋雨?” 羊毛线自然是怕淋雨的,不过淋一点也无所谓。黎池仰头看看阴沉的天空,感受一下飘飞的细雨,“雨似乎更小一些了,淋点细雨丝应该无碍。你们将桐油布揭了,让小将军们也看看我们这一趟的收获。” 轮流驾运货马车的御林军,依言将遮盖在羊毛线上的桐油布揭开,以及其中混着的几辆装载了七箱子白银的带箱马车,也将覆盖其上的桐油布揭了。 于是,十多车米白色的羊毛线,就展现在了城门口众人的眼中。几小捆并成一大捆,整整齐齐地码在车上,看上去蓬松软和得很! ”唔哇!那么多都是用羊身上的羊毛,给纺成的羊毛线啊!“ “白花花的,看上去软和得很,肯定很暖和吧?” …… 在城门口七八个百姓的围观和议论之下,黎池他们的货物搜检通过了,依旧将桐油布盖了上去之后,一行人就进了城。 被派出京城后归来的官员,还不能立即回家,得立即去回复皇命。 于是黎池和桓茗两人,又如上次一样,来到宫门外向皇宫里递话。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后面还跟着二十多辆装货的马车和御林军。 半个时辰之后,给黎池宣过两次圣旨的老熟人李公公,来到宫门前,宣贞文帝的口谕: “圣上口谕:‘若有需呈上的奏折等,可直接呈上。和周和桓护卫一路劳累,今日就暂且先回复休整,择日再行召见。至于运回的银两、货物,就暂且由和周自行保存着,待来日再论。‘黎大人和桓大人,两位今儿就先回去歇着吧。” 一行人跪听完贞文帝的口谕,黎池率先开口到:“臣黎池谢陛下体恤!”随后桓茗也跟着道了谢。 等都叩谢过之后,李公公才接着问: “黎大人,可有何需要上呈陛下的?” “李公公,稍等。”黎池回身去运白银的车上,拿来一个小包袱,“本官在回京路途中的驿馆里,已经写好此次会晤之事的奏折,还附有一份文书,劳李公公帮忙呈上。” 李公公接过黎池递上的小包袱,保证到:“黎大人放心,老奴定会原封不动地呈给陛下。” 黎池爽朗一笑,说:“李公公帮忙,本官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即使李公公动了,也无甚大碍。黎池既然放心转交,只能说明奏折中并无什么机密事情。若是内容机密到奏折都不放心转交了,黎池也就不会以写奏折的形式禀报了,他会选择当面亲口说。 既已回复皇命,黎池他们也就能各回各家了。但是这二十多车白银和羊毛线,贞文帝说是让黎池先自行保存着,可黎池能保存到哪呢? 黎池的状元府只是一座普通的三进宅院,放七八千斤羊毛线是放不下的。 已经与黎池共事过两次的桓茗,与黎池之间也算得上是朋友了,主动为黎池解了难,“我在城中有一处空宅院,不如暂时先将羊毛线存放到里面去。” “这真是太多谢桓大人了!”得了帮助,黎池赶忙道谢。 既然说的是将羊毛线存放到桓茗的空宅院里,那么装了七个大木箱子的一万两白银,自然就是要运回黎池的状元府的。 于是一行人在桓茗的带路下,将十几车的羊毛线运到,齐心协力地卸下后,又一起搬运到宅院的空房间内堆放好。 黎池与御林军和桓茗一起,也亲自出力参与了搬运羊毛线。搬运完堆放好之后,黎池走时还拿了几捆粗细不同的羊毛线,他拿回去准备验证验证羊毛线的用途。 最后就只剩下了三辆马车,装载着一万两白银,驶向黎池的六元及第状元府。 ※※※※※※※※※※※※※※※※※※※※ 这是今天早上四点半该更新的章节,已补上。 作为更新不准时的补偿,今晚十点还有一章加更。 渣作者对不起小天使们,么么哒(* ̄з ̄)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4 第 124 章 离家多日,终于归来。自家大门上,依旧挂着皇帝御笔亲书的“六元及第”匾额。 黎池看到自家大门,心中百感交集: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家,里面有他的家人。心中陡然而生对家的归属感,并急切盼望见到徐素和一双儿女。 不过再如何急切,该做的事也不能扔下。黎池在门前街上勒停马,翻身下马来,后面只剩下的三个驾车的御林军,也跟着勒马停车。 守门小厮黄柏听见外面的声音,连忙从后罩房中的门房里出来,来到大门边一看,竟是自家老爷回来了! “老爷!您回来了!”黄柏连忙出门迎上前去,绕在黎池的身边。 回到家后黎池,黎池也很高兴,“嗯,老爷我回来了!我出门这一两个月,家中一切可好?” 黄柏顿了几息时间,才回答黎池的话:“如今都已好了。” ‘已‘好了,就说明曾经不好过。既然如今已经好了,黎池就暂且忍住心中疯长的急切,等先将手边的事情做完了,再说其他。“黄柏,你去将那四个平日里负责抬轿子的叫来,然后把车上的箱子搬进府里去。” 三个御林军相继从马车上跳下来,上前来主动要求帮忙,“黎大人,我们也一起搭把手。” 御林军负责黎池他们一行,一路来回的护卫工作。现在都已经进京了,虽然让他们搬运银两也说得过去,但他们主动要求帮忙,黎池就为了他们的这份善意道谢,“真是多谢三位!你们一路也辛苦了,稍后帮忙搬完了就各自回去歇息,待来日我们再一起去喝顿酒。” 不拘身份高低,黎池都一样周到待人,这份温和周到的态度,很能赢得他人好感。虽然‘来日一起去喝顿酒‘这样的话,可能只是客气话而已,但三位御林军还是感觉很受用,至少以后遇见了,能有这么个话题搭话。 “黎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黎大人客气了。”“搭把手的事,黎大人客气了。” 不一会儿,黄柏就叫来了四个小厮,加上三个御林军一起,八个人来回了两趟,就将七个箱子和几捆羊毛线,给搬进了黎池的书房里。 黎池盯着他们搬运完之后,三个御林军就提出告辞,依旧驾着马车离开了。黎池又谢过三人,并将他们送走之后,这才又转身进门。 …… 黎池回来之后,在前院卸货搬动弄出的动静,惊动了在后院的徐素,于是就让徐夫人帮忙看着孩子,她赶紧披上披风,往前院疾步走来。 黎池急切地想见到徐素和一双儿女,检查过书房中装着白银的木箱,确定上面的锁和封条都没有破损之后,就锁上书房门,快步往后院走去。 于是,在这微风微雨中,黎池和徐素这夫妻两,就在前院与后院间的二门处,迎面遇上了…… 黎池看向身批斗篷,袅娜而来的徐素。首先浮现的念头就是:比离家时,要消瘦许多。 徐素看向同样身批青墨色斗篷的黎池,心中的急切和思念,随着他的走近,都化作了酸楚和委屈。 徐素停下脚步,双眼湿润地看向自己……黎池又想到黄柏说的‘如今都已好了‘的话,想来他离家的这一个半多月里,她怕是受了惊吓和不少的劳累…… 黎池脚下加快、走到徐素身边,然后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渐渐收紧双臂以给予她安全感,以及借此消解他心中的思念。 黎池将徐素揽入怀中,静静地抱着站了一会儿,才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将一腔情绪都融进了话里:“素素,我回来了。” 徐素整个人裹在披风中,被黎池一把揽了过去,有力的双臂环绕住、箍紧她,鼻间是夹带了仆仆风尘气的熟悉气息。 徐素心中的酸楚和委屈,在贴到丈夫的胸膛处,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时,都平息了下来。 “嗯,你回来了就都好了。” 黎池与徐素夫妻两人,平日虽也恩爱和美地过日子,不过像这样在外面搂抱在一起,却还是第一次。 离家归来后重逢相拥的场面,看着总是感人的。追在徐素后面,跟来听候使唤的丫鬟豆蔻,看着二门处相拥的一对璧人,笑着远远地站在一边。 她豆蔻和银朱两人,不像已经被发卖到南方的桂枝和紫苏,她们对老爷从一开始就没有妄想。所以见到老爷和夫人恩爱和美,她们心中都高兴得很。 …… 夫妻两人抱了一会儿,缓解了多日来的思念,这才相携回到后院。 黎池外出的这一个半多月,徐芩夫妻两如他走前拜托的那样,一直住在府上,帮忙照看徐素和两个小的。 不过徐家也有自己的家业要操持,徐芩今日就正好外出,忙自家的事情去了。所以黎池与徐素回到两人的卧室时,就只见到了在与卧室相通的侧间里,与乳娘和银朱一起照看两个小孩子的徐夫人。 黎池进屋后,首先自然是脱了身上半湿的披风,递给跟在后面的豆蔻。简单地拍打整理了几下,感觉没有不妥后,这才上前去与徐夫人见礼。 “岳母,小婿回来了。”黎池来到徐夫人面前,深深地弯腰鞠躬作揖行礼。“小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劳累岳母帮忙照看家里的一大两小了。” 徐夫人伸手去将黎池扶起来,就感觉女婿胳膊上的衣料有些湿润,想来是淋了雨。“这么多礼做甚么!这才到家,一身衣服淋湿了都还没来得及换,赶紧先去换了干爽的衣裳,再喝一碗姜汤驱驱寒,仔细点别着凉。” 豆蔻将披风挂好,很有眼色地赶忙说到:“豆蔻这就去后面厨房,让沈厨娘烧一锅热水,再熬一碗姜汤来。” “那豆蔻你去吧,让火烧大一些,赶快将热水烧了来。”徐素吩咐道。她知道丈夫黎池很爱泡澡,尤其是像这样一路奔累回家后,泡个热水澡去乏是必须的。 黎池身上有淋过雨的湿气,不好去抱两个摇篮里的孩子,怕把他们凉到了。于是就弯腰探出上半身到摇篮上方,去看两个孩子。 儿子平平是醒着的,他再过几天就满四个月了,一个半多月没见已经长大了很多,稍稍长开了一些,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很! 四个月大的婴儿还不能认人,不过已经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了,黎池探身去看他,他就叫了起来:“啊!啊,啊~” “平平,你在说什么呢?你莫不是也认出这就是你爹了?”徐素蹲到摇篮边,伸手逗‘啊啊‘地叫得正欢的儿子。 四个月的小孩子哪里听得懂大人在说什么,有人逗着他玩,他就又叫又笑地直蹬腿,活泼又可爱! “平平,我是爹。快两个月没见,是不是已经不认得爹了?” 黎池看过儿子平平,逗趣地与他搭了一句话后,就将视线集中在了并排放着的另一个摇篮里。 另一个摇篮里放着女儿安安,她睡着了。她哥哥精神得很,正同他们的娘亲玩耍,可她却似是没被吵到地就在一旁睡着。 黎池一身湿气,怕冷到女儿,就不敢伸手去抱她,只能在一旁看着。 与白白胖胖的哥哥相比,安安虽然长得更精致可爱一些,同时却也像是比哥哥小了一圈似的,瘦弱得很……黎池看着感觉心疼。 “七八日前开始下今年的这第一场秋雨,因此天气转凉,虽然两个张妈妈和我们都仔细照看着,安安着凉了。” 虽然如今安安已经大好了,可徐素每每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第二日早上,安安就全身发热,娘和两个张妈妈用了退热的办法也没用,就赶忙去找了长春堂的儿医圣手。大夫进府后给扎了退烧针灸,又让乳娘喝了退烧药汁后喂奶给安安,却都没能散热……” “最后无法,只好让爹去俭王府,很快就请回来了王府的太医。幸好太医医术高明,用烈酒擦拭身体,又扎针灸,再开了一副药性温和的药,煎出药汁后直接喂了她两勺。这一番施为,才终于是慢慢地降下来热了。” 生命可以很顽强,也可能一碰即逝,尤其是像安安这样有先天弱症,还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婴孩儿,真的是稍一不注意,很可能就没了。 不管最初目的是什么,皇帝指的太医和赏赐的上好对症药材,救了徐素和两个孩子,赵俭王府的太医这次救了他女儿安安,这都是事实,黎池认他们的恩情。 若是没有皇帝和赵俭的援手,或许事情也照样不会发展到最差情况,但黎池不敢赌。欠皇室的恩情,欠着也就欠着了,以后他好好工作回报他们就是了。反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现在当官本就应当忠君爱民,以后只是更加忠君爱民也就罢了。 “素素,你辛苦了。发生这样的事,为夫竟然都没在你身边。”黎池拍拍徐素的手,说道。 然后黎池又再次感谢徐夫人,“岳母,还有岳父,您二老也受累了,小婿实在是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三人就此又说了一阵,豆蔻就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黄芪和黄精两个小厮,提了两桶热水来。 于是黎池就先离开,喝完可姜汤,再就泡澡去了。 ※※※※※※※※※※※※※※※※※※※※ 这是今天更新不准时的补偿加更章节|( ̄3 ̄)|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5 第 125 章 黎池泡完澡又换过衣服之后,浑身清爽,连日来的一路奔波疲乏,也消了几分。 黎池收拾好之后,时间已经不早,后厨的沈厨娘做好了晚饭。外出的徐芩和最近都住在水泥作坊的黎海,也都回来了。 这顿晚饭,人都到的整整齐齐地。饭间,黎池简单地讲述了他这次出京公务的情况,听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吃完饭之后,又移步一旁闲聊了一会儿才散去,各自回去休息。 黎池跟在徐素后面,回了后院,就像是忘记了他外出前过夜的地方是前院书房一样。徐素也没有提醒,就任由黎池跟在后面。 回到后院,夫妻两来到侧间房里,来看两个孩子。大儿子精神头依旧很好,一个人躺在摇篮里,脸蛋粉粉嫩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上轻轻刷了一层胭脂,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真是惹人爱! 徐素以为丈夫已经洗漱好又换了衣服,应该是要抱一下孩子了。结果他只是看了一眼儿子,就不理儿子‘啊啊‘地手脚蹬动的样子,直接转身走了! 自己的儿子,黎池自然也是喜欢。但相比闹腾的男孩子,他更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儿。 女儿安安这时候也是醒着的,安静乖巧地躺在摇篮里。与儿子的白白胖胖不同,女儿是瘦弱文静的精致,看着就让人心疼。 黎池弯下腰,伸手将安安从摇篮里抱起来,动作轻缓而温柔,生怕将这个瓷人儿似的女儿给碰了或摔了!“安安,爹爹的女儿,真乖、真可爱!” 黎池拿笔的文人手指并不粗糙,可他依旧只用了指背,轻轻地去刮蹭、触碰女儿的脸,触感温凉柔嫩…… 抱在臂弯里软软的一团,似是没有重量一般,但黎池却觉得手中似有千斤重,小心翼翼地轻易不敢动。 安安被她爹从摇篮里抱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换了一个地方呆着? 不过可能感觉似乎也不赖,‘噼咔‘地眨了一下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凑在她面前的人……不哭不闹,乖巧得很。 “啊!啊!”被黎池忽视,依旧躺在摇篮里的儿子平平,也不知是不忿,还是只因精力旺盛,就一个劲儿地在那伸胳膊蹬腿儿,‘啊啊啊‘地直叫! 黎池抱了女儿,徐素也就只好把儿子抱起来,“平平在不服气呢,‘啊啊‘地在质问你怎么不抱他呢。” 黎池抱着女儿轻轻地摇晃着,眼睛都不舍得从女儿身上移开,“不是有俗话说,男人抱孙不抱子?平平一个男孩子,又还是一个哥哥,要懂得照顾和谦让妹妹才行,可不应该动不动地就吃醋。” 女儿安安身体不如她哥哥壮实,大人们难免就会在安安身上投注更多的精力,徐素也不例外。不过今晚看到丈夫的表现之后,徐素就觉得儿子有些可怜了,“你就偏心吧,等儿子大了,看他不真的吃醋才怪!” 黎池并不担心,“等他长大了,我就将他教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让他知道妹妹是要保护的,而不是去同她吃醋的。” 黎炘这个有名妹控,在他还年幼时,就已经被他父亲黎池算计着了。 徐素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女儿安安这样文文弱弱的,长大后确实需要有一个哥哥护着。于是也跟着劝解:“平平,你爹抱的那是你妹妹,等你长大后也要一起保护的妹妹,可不能跟妹妹吃醋。” 还没四个月大的婴儿,哪里听得懂这些大道理?平平依旧‘啊啊‘地叫着,像是在和父母说话一样。而安安则乖巧地躺在她爹的臂弯里,在轻缓地摇晃中渐渐闭上眼,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在他娘亲怀里‘啊啊‘地喋喋不休的儿子,也了睡过去。乳娘和银朱就上前将两孩子接过去,又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地,然后才抱了出去。 是的,儿子和女儿被抱出了夫妻两卧室的侧间房,抱去了东厢里。两个孩子的摇篮和小衣服这些,也都拿去了东厢,以后他们就要常常待东厢里了。 与卧室相通的侧间房里没人后,这也就意味着,黎池不用继续睡书房了。 “平平和安安以后都在东厢里了?” 徐素睨了黎池一眼,他那张温雅面容下的花花肠子,她一看就知道。“嗯,以后平平和安安就东厢里住着。正房与东厢都在一个院子里,隔得也不远,就是抬脚几步路的事情。” 实际上,徐素之所以同意将一对儿女移出去,是因为徐夫人在黎池离开去换衣服时,与徐素说了些私密话。关于丈夫和儿女孰轻孰重,以及怎样守住丈夫的心,不让他去喝花酒等。 黎池走到徐素的身后,伸手帮她将头发散开,“为夫不在的这些日子,素素可有乖乖喝补药?身体可好些了?看你消瘦了许多……” 徐素任由黎池帮她拆开发髻,并用梳子给她从头到尾地梳头发,他动作轻柔,梳得她的头皮很舒服。 说什么‘乖乖‘,她又不是任性的小女孩儿了!徐素心中反驳,却也觉得甜蜜,“你走的这段时间,我有认真喝宫太医开的药,一日两碗,没有哪一日落下了的。都这样了,身体哪还能没有调养好?只是因前几日安安着凉,我心中着急熬了几夜,这才瘦了一些。” 黎池从徐素肩膀上探出头来,凑近了仔细观察她的脸庞和眉眼,有看得不真切的角度,还伸手捧住她的脸,掰过来看…… 黎池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徐素的颈间,激得她一个颤栗,他一张俊脸凑得极尽,近得让她心笙摇荡……“你尽管仔细查看,真的只瘦了一些。” 在黎池掌中的徐素的小脸,确实比以前要消瘦一些,也正是这一份消瘦,让她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素素,你身体果真大好了?” 徐素被黎池盯得有些羞涩,垂眼不去看他,嘴里硬气地回答:“当然大好了,我瞒你做什么!” “呵~”黎池在徐素耳边轻笑一声,将她的脸勾过来,“素素的身体大好了,为夫真高兴。” “我……” 徐素开口正想说话,黎池一低头,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房内,烛火发出‘噼啪‘声。 两道人影挨得极近、极近,似是缠绵不能分离。直到最后,两道在烛火印照下摇动的人影,重重叠叠地合成了一道…… …… 黎池昨日回京后,贞文帝的口谕‘择日再行召见‘,在没有被宣召之前,黎池就能在家里过几天悠闲日子。 早上在体内生理闹钟的影响下,会照常醒来,无事可做的黎池难得地在床上赖了床,并且还拉着腰酸腿软的徐素一起赖床。 终于起床了,吃过早饭之后,就到后院的东厢房里,去逗一逗龙凤胎。 等一对儿女睡觉时,黎池就叫来银朱和豆蔻,削了两副竹制毛衣针,拿出羊毛线来教他们织毛衣。 黎池虽然是男人,他虽没亲手织过毛衣,可其实他是会织毛衣的。因为在他能自己挣钱买衣服之前,他冬天的毛衣、围巾和手套都是他妈自己织的,因为这样更省钱,他看他妈织毛衣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什么平针、元宝针、上下针等,他都是会的。指导起银朱和豆蔻来,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两个丫鬟的针线活都能拿得出手,手巧也是自然的。 在黎池的指导下,很快就学会了起头、收尾,以及各种针法。银朱在看顾两个小孩子的间隙,才拿起毛衣针织毛衣,而徐素和豆蔻两人,则是迷上了织毛线。 徐素用粗毛线给黎池织了一件披风,通体米白色,看着好看,披上身也很暖和,丝毫不比各种野兽皮毛的披风差! 徐素迷上了织毛线,给黎池织了一件披风之后,又根据黎池的描述,给他织了一件套头桃心领的长毛衣! 徐素能随心所欲,想织什么就织什么。丫鬟豆蔻和银朱,以及从徐府来的大小张妈妈,在互相带教学会之后,则根据黎池的吩咐,几人合力互助,用最粗的羊毛线织了一件披风和围巾,用最细的羊毛线织了一件对襟长衫,再用不粗不细的羊毛线织了一件套头桃心领毛衣。 等织完这些,时间也已经过去四天了。 有李公公前来传话,宣黎池于明天午时进宫回话。 ※※※※※※※※※※※※※※※※※※※※ 晚上十点(如果晚点了,请原谅渣作者),还有一章加更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6 第 126 章 黎池接到贞文帝的宣召,时间虽是午时,但他却不能掐着时间点进宫。于是等到第二天,黎池被体内生理闹钟叫醒之后,没有像之前几天那样赖床,早早地就起了床准备。 洗漱妥当,又吃罢早饭,换上一身官服,临出门前,还去东厢房看了一对儿女。 然后黎池才拿上豆蔻她们织的围巾、披风、羊毛衫和毛衣,与徐素和徐芩夫妻打过招呼,乘家中的青帷小轿往皇宫去。 黎池在宫门处下了轿,手中提着的包了四件羊毛织品的包袱,经搜检后证明无害,这才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乾清宫而去。 黎池到乾清宫时,刚好是巳时末(接近上午十一点),乾清宫内皇帝可能还在见其他人,于是就先去偏殿抱厦里坐着等。 真是很凑巧,黎池上次进宫面圣时,就遇见了二十一皇女,这次竟又恰巧碰上了。“臣见过二十一皇女。” 二十一坐在抱厦里等得无聊,于是就带着侍女出来走走,没曾想碰见了外臣。二十一今年才满七岁,小孩儿忘性大,只是去年见过一面的人,一开始时都没想起来。 不过在黎池向她行礼时,二十一才想起来,“笑得好看的大哥哥!” “承蒙皇女夸奖,正是臣。”黎池向二十一见过礼。 如今八月份的天气,虽不热了却也还不到冷的时节,所以二十一并没像上次那样,穿得圆滚滚一个,不过照样圆胖可爱得很。想到自己女儿以后长大了也会像这般可爱,就觉得心像是软绵绵的了。 “舒儿记得大哥哥!我还给大哥哥求了一个御医呢,不知大哥哥家人可好了没?” 黎池真心地道谢,“臣谢过皇女,也替内人谢过皇女。幸得有皇女求的宫太医,内人这才平安地为臣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如今身体也已好多了。” “大哥哥有一对龙凤胎吗?”二十一问道。 “对,他们已经四个月大了。”黎池想到家中的一对儿女,神情都更显温柔了。 二十一又问:“他们长得可爱吗?” 黎池想到他临出门前,去看平平和安安时,他们睡得香乎乎的可爱睡颜,笑着回答:“长得倒还算白胖可爱。” “以后给我看看可以吗?我还没见过龙凤胎呢。”二十一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可爱,是不是比她更可爱。 “好,以后有机会了,定然让皇女看看他们,也让他们亲自向皇女道一声谢。”不管怎么说,宫太医确是二十一皇女开口向皇帝求的。 黎池又陪着二十一聊了会儿天,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宫装女子,“舒儿,回去了。” 女子进门后,才发现有外臣在,不过看他年纪应是已成家了,她刚喊女儿的乳名,被他听去了,倒也没多大妨碍。 “母妃!怎么这么久?”二十一皇女,亦即是赵舒,提着裙摆跑向那女子。 黎池眼神不敢乱瞟,赶忙恭谨地躬身揖礼,“臣黎池见过施妃娘娘。” 这宫装女子就是赵俭与二十一皇女的母妃施妃,黎池起初的那匆匆一瞥中,只瞥见她的体型有些丰腴,心想:这施妃的体型,倒是与她的一手厨艺相称。 “黎池黎和周?本宫经常听俭王说起你呢。”施妃知道这人就是儿子常说起的黎池之后,细一看果真风仪不凡。“和周,快快免礼。” “和周?”赵舒学着她母妃喊了一声。 施妃和皇女都是位尊者,直接唤黎池的表字也使得。于是黎池直起身之后,又朝赵舒笑着一揖礼,算是应答她了。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见朝臣要唤‘大人‘,你要唤‘黎大人‘。”施妃纠正道。 “施妃娘娘、二十一皇女也在呢?老奴请二位安。”这时候,总管太监张忠进门来,先向施妃和赵舒请过安,再才对黎池说到:“黎大人,圣上宣召,请跟老奴来。” “臣告退。”黎池向施妃和赵舒行礼告退后,就赶紧跟着张忠出了门。 …… 在张忠的带路下,黎池进了乾清宫。 贞文帝正坐在龙案后面,第二次翻看黎池五日前呈上来的奏折,以及两大张密密麻麻地用蝇头小字,写着一万一千九百五十个名字的名单。 黎池在龙案前空地上跪下,叩拜行礼,“臣叩见陛下。” 贞文帝的目光并没有从名单上移开,只是朝左手边一指,“赐座。” “谢陛下。”黎池依言在椅子上坐下,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等待贞文帝看完。 过了小半刻钟,贞文帝才将两大张名单折叠起来。“你在奏折中说,杀虎口城及城郊百姓,不论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一人领了一头羊,且都记录在这儿?” 被皇帝宣召,事先要认真准备这是当然的,而且在面对皇帝的询问时,也还需得提起万分精神、认真以对。 黎池在心中快速地斟酌过一番措辞,才回答到:“回禀陛下,正是如此。或许杀虎口城郊的村镇中有遗漏的,但城中人口却应该是没有少的。无论男女老幼,都领受到了陛下皇恩。” 原本黎池预料的是,或许皇帝不会察觉到,也或许察觉到了不会说,或等其他事情说完后再说。他是真没想到,皇帝会一开场就直指要点。 贞文帝明白黎池所说的‘领受皇恩‘,他在奏折中已经说明,他以钦派特使的身份用肥羊犒赏了杀虎口军民。分到肥羊的军民,自然是领受了皇恩。 “可是三晋省的都指挥使司,报上的杀虎口军户人头数,却有整三万。”贞文帝说着这话,声音和神情不辨喜怒。 然而,黎池借分羊完成的杀虎口军民人口普查中,除去城郊村镇的百姓,杀虎口真正的军户人头数刚刚够一万之数,这还是算上了新生只几岁的幼儿的。 可是主管杀虎口卫的三晋行省的都指挥使司,却报了三万之数……所以,这之中贪去了两万军民的粮饷。 黎池想到自己在皇帝面前的人设,以及他确立的做一个‘纯臣‘的政治定位。 于是黎池抬起头看向皇帝,脸上是一种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神情,“臣在到达杀虎口时,就被城中勇武剽悍的风气所震撼,惊叹于不愧是边城。但再一细看,就又为杀虎口军民因常年挨饿,而养出来的精瘦体型,感到心疼。” “臣知晓:世事有明就必有暗,大约知道是有人贪了朝廷给杀虎口军民的粮饷。心生怜悯之下,又因陛下圣谕‘便宜行事‘,于是就将肥羊作为朝廷的犒赏,分给了杀虎口军民。领到羊的军民无不感恩陛下、感恩朝廷,这也让臣更加愧疚:是有人贪了他们的口粮,才让他们常年挨饿…… 于是臣就耍了个心机,将这份名单记录下来,一是让陛下见到此次受了皇恩的军民有多少。二也是想让陛下看一看、查一查,某些人究竟贪了杀虎口军民多少口粮。只是未曾料到竟然贪了这么多,这也是出乎臣意料之外的了。” 黎池虽然在名单一事上耍了小心机,可此时却也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没有假惺惺地说些‘臣不知这事‘的话。 贞文帝对黎池刚才的表现很满意。“这事在你回京递上奏折那天,朕就已经看出来并且派人去查了。” 既然早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而皇帝今日还拿出来说,那就说明这本就不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事情真相。黎池暗自庆幸:幸好如实说了,没有因为怕得罪三晋行省中贪污的人,而选择装作不知情。 试探结果,让贞文帝很是满意,“和周,你拿的那个包袱是什么呢?” “回陛下,这就是用臣奏折中所说羊毛线,织就的几件东西。臣这几日在家无事,受装货时的结绳启发,琢磨出了一种新的编织方法!用这方法编织的,竟然比用织机织出的‘褐布‘要软和一些,穿起来也非常垂坠服帖。” “打开看看。”贞文帝觉得这黎和周脑子里,真的是有很多奇思妙想,且回回都能给人以惊喜,他对黎池所说用羊毛线织就的几件东西,也有些感兴趣了。 黎池遵命将包袱打开,向贞文帝展示:“这是围巾,因与冬日围的皮毛围脖用途一样,却又要更长,所以臣就将其取名叫围巾。” “去将围巾拿来看看。”贞文帝吩咐身边的张忠。 张忠来到黎池身边,只将围巾拿走呈给了贞文帝。 贞文帝接过围巾,在颈项上围了两圈,转动头感受片刻,“暖和倒是暖和,就是有点刺刺的扎人。” 羊毛织物若是贴身的话,确实会感觉有点扎人。“确实会有些扎,若是缝上一层细纱应该会好很多。”黎池回道。 身着一身绣龙便服的皇帝,围着一条围巾,看着就感觉有些出戏。黎池将披风抖开,继续介绍:“这件披风和围巾一样,也是用粗羊毛线织的,不过花样并不一样。 这是用不粗不细的羊毛线,织的一件套头毛衣,冬日穿在中衣外面,应该会很暖和。而这一件对襟羊毛衫,则是用细羊毛线织的,穿在身上既保暖又有风度。” 黎池展示的围巾、披风、毛衣和羊毛衫,都是一个样品,都是羊毛米白偏黄的本色,并不鲜艳夺目。不过以后给羊毛线染色,织各种花样都是可以的。 黎池一边介绍着,贞文帝就差使张忠将披风、毛衣和羊毛衫,一件一件地顺了过来,然后一一披在身上、拿在手上感受着,一副看见稀罕物的表现。“你说羊毛线有七八千斤?” “回陛下,确实还有七八千斤,正堆放在桓大人的一处空宅里。” 贞文帝解下披风,对这四件羊毛线织的东西,非常满意。“和周,你想要什么奖赏?” 黎池现在并没有特别想要的奖赏,于是回答到:“臣谢过陛下,只是臣一时不知该要什么奖赏。” “升你的官如何?升你做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 ※※※※※※※※※※※※※※※※※※※※ 渣作者错了!迟到了半个小时! 渣作者保证:明天绝不迟到! 双更第一天get√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7 第 127 章 “升你的官如何?升你做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 …… 将贞文帝的前言后语联系起来,就是因那七八千斤羊毛线,为表奖赏就要升黎池的官?且是连跨正从两级、官升一品? 翰林院的编制中,掌院学士王掌院才是正五品而已,唐翰林和钱翰林分别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再之后有正六品的侍读和侍讲,再才是黎池的官职——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所以这里皇帝所说‘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应是指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与钱翰林是一样官职。 黎池去年科举出仕,入职翰林院,不过一年多而已,这就从六品修撰升到了从五品侍讲学士,升官速度不可谓不快! 贞文帝见黎池一脸惊讶模样,心情很好地笑开了:“哈哈哈!和周,可是惊傻了?” 黎池前世呆的行政系统中,与这时大燕的‘正从‘两级、一至九品的官职划分,也有相似之处,同样有‘正副‘职级划分。但是,即使他前世升职尚算快了,也在一个职位上做上两三年才行,更别说那些一辈子都守在副科级的了。 黎池都已经做好准备,兢兢业业地工作、力争表现,再慢慢地升官。结果竟猝不及防地,就要被升官了!“臣是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因这七八千斤羊毛线,就让臣连升两级。原本臣是想着,先好好地为陛下和朝廷效命几年,积累下一些功绩,再图升官的。” “哈哈哈!”贞文帝被黎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还同一旁的张忠说:“张忠,你看这黎和周!平日里看着聪明得很,没曾想竟是这么一个傻气的!” 张忠笑着附和贞文帝的话,“呵呵呵,黎大人是个踏实人。” “张忠没说错,和周你啊,真是个踏实人。”贞文帝被逗得很开心,就为黎池解了惑。“朕会仅因你运回来的七八千斤羊毛线,就升你官?朕是见交给你的几件差事,你都办得非常漂亮,这才升你官的!” 黎池先前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升他官,现在一旦知道了,再去看看他做的事,秘密立储制、煤炭、水泥、与瀚海国成功‘会晤‘,这都算是实绩,升官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臣叩谢陛下!”黎池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到龙案前向贞文帝叩头谢恩。 “免礼了。”贞文帝刚才见了黎池傻气的一面,心情甚好。“兵器局打造出一批兵器,前几日送进宫来给朕过目,试过后确实比以往的要锋利许多,而这只因在冶炼和打造时,用的是煤炭火煅烧。和周,你发现的这煤炭,有大用啊!”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刀剑锋利与否,在战场上是很重要的。而黎池发现了煤炭,使锻造出的兵器更加锋利,其功绩可想而知。 黎池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听了贞文帝的话,欠身回答:“这煤炭古已有之,恰巧臣看过几本书,又正好被臣碰上,这才发现了煤炭及其真正作用。这番阴差阳错下的幸运,时也命也!是承借了陛下和大燕的运气,臣才能发现煤炭的。” 将煤炭带来的巨大功绩,都揽在自己身上?黎池是不敢的,他怕被压趴下。 对于黎池所说‘时也命也‘,以及他的这份谦逊,贞文帝是很满意的。虽然官员只要有才,骄傲一点也无可厚非,他也能包容得了。但若是一个官员,既有才华又谦逊、不居功自傲,就更得他的喜欢了。 “和周,你谦逊是,是因你品格好。可你的功绩,朕也是记在心里的。”手下官员谦逊,可他这个做皇帝的,却不能对官员的功绩视而不见,要主动夸一夸才更好。“朕前几日微服出宫,去南城区看过那条水泥路,亲眼见证和周试验出来的水泥,也是有大用的。” 水泥的用途,修桥铺路、修房建屋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在于防洪治水、修筑边防,后者对大燕来说,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煤炭,水泥,都是于国于民皆有大用的东西。或与黎池有紧密联系,或出自黎池之手,所以论起他的功绩来,那真可说是很大了! 不过贞文帝的连连夸奖,并没有让黎池飘飘然,他该如何还是如何。“水泥这事,起初不过是源于臣心中的一个疑惑而已。若无俭王殿下的支持和银钱资助,臣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其试验出来,抑或是就永远不会去试验了。” 贞文帝也觉得,在识人和用人这一点上,他的三儿子确实是学到了的。“朕的三皇子,也算是有一份功绩吧。” 听黎池说起‘银钱资助‘,贞文帝又想起据说状元府日子过得拮据的事情,“和周,朕听说你府上缺少银钱?” 关于官员的家里穷困这事儿,其实是很能增加好感的事情,这样会在皇帝这里会留下一个某官员清廉的印象。 所以,家里没钱这事,黎池并不羞于提及,他准备大大方方地‘哭穷’。 “臣要先谢过陛下才是。”黎池先向贞文帝作揖谢过之后,才继续回答问题。“在臣还未考中进士为官之前,臣的家中并不富裕。所幸臣科举出仕后,有陛下赏给臣一座状元府以及六百两黄金,臣这才得以在京城里落脚,较好地生活起来。否则,臣就要像许多家贫的同僚一样,赁屋居住了。” 贞文帝插嘴说:“朕听俭王说起过,说你以前读书赶考的费用,还是靠抄书攒下的。” “正是如此,臣也很感谢俭王殿下。”黎池和赵俭的少年友情与恩情,想必在那次赵俭进宫解释哭诉时,贞文帝就已经知晓,他也不用多做解释。 “因臣有了陛下的赏赐,这才将状元府撑了起来。但京城大、居不易,衣食奴仆花费不少,后来又添了一对儿女,可女儿和她母亲的身子又不好,光一个月花费在汤药上的,都要五六百两银子,进项远不及花销多!所以手头所剩银钱不多,这才显得拮据了些。” 从六品官的俸饷,贞文帝是大概知道的,黎池家里的妻子和儿女身体不好,他也听闻过。所以想来,黎池府中确实是银钱拮据了。 贞文帝心中衡量着:像黎池这样办事利落,聪明有才华的官员,若是因银钱拮据而劳心劳力,耽误了公务和才智,损失就大了去了。 “瀚海国赠礼的一万两白银和一万两千只羊,原本就是你在中秋宴上赢来的,朕也没在乎那点小东西。”事实上,贞文帝是没想到,黎池能从瀚海国那帮人手里扣出来‘赠礼‘。结果黎池不但扣了出来,还一两银、一只羊都没少地全都给扣过来了。 原想着若黎和周不能要到‘赠礼’,他就说两句就放过他,他年纪不大,摔一跤、吃次亏也好,压压他的锐气。不过现在这样的结果,也还很不错就是了! 贞文帝接着说:“因此,朕才让你先将银子货物暂且自己保管着。不过今日看了你带来的围巾、毛衣和羊毛衫这些,朕觉得羊毛线是个好东西。” 接着,贞文帝非常豪爽大方地说:“这样!和周,你来为朕代笔写赏赐圣旨,朕将那一万两白银赏你!羊毛线也赏你一千斤,剩下的就存入内务府库。” 黎池:……皇帝这么大方的么?说赏就赏了一万两白银、一千斤羊毛线? 好吧,一万两白银,只是十个一千两而已。对于于皇帝来说,赏一万两银子给他,就跟一般百姓家,随手赏小孩子两文钱买糖葫芦串一样。 不过这一万两银子,对于黎池来说,却是一笔大钱了。在水泥作坊还没大规模开办起来之前,能解了徐素药费的燃眉之急。 “臣叩谢陛下恩赏!”黎池在叩谢过皇帝升他官之后,又一次离座,跪到龙案前的空地上,跪下叩谢皇帝。 “起了!上前来,拟写你自个儿的赏赐圣旨。” 黎池在翰林院的工作,很多时候都是草拟圣旨,所以草拟圣旨可说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了。只是他这是第一次,在乾清宫里当场草写圣旨。 黎池遵命上前,在龙案的一角展开一张纸,取了笔架上的一支毛笔,蘸好墨。然后依照皇帝口述,写下了给他自己的赏赐圣旨。 圣旨写完,墨迹还未干,贞文帝就用了御宝,再交给一旁的张忠。张忠接过去拿到一旁,去裱到圣旨卷轴上去。 在张忠去裱糊圣旨的这段时间,贞文帝与黎池闲聊起了家事,“和周,你的一对儿女多大了?” “托陛下的洪福,如今已快满四个月了。” 贞文帝想起三儿子与黎池是好友,结果小两岁的好友连儿女都有了,他三儿子却还未成婚。“唉,和周你都儿女双全了,俭王却还未成婚。” “臣回京五日,还未及与俭王殿下一见,想来应该是在忙于大婚。不过再有七日,俭王殿下就将大婚了,等明年这个时候,皇孙或许就将落地,陛下大可不必着急。” “但愿吧。”他对这三儿子哪里都满意,但就一点有不如他意:婚育子嗣艰难。 君臣两人闲聊着,没过多久张忠就将圣旨裱糊好,拿了过来。 这赏赐圣旨本就是黎池亲笔写的,也不用宣旨太监再读一遍,他直接就跪领了圣旨,谢过恩。 正事已经说完,贞文帝朝黎池挥挥手,“和周,在今日或明日时,官服就能送到你府上了,十五那日换上了来上朝。今日你就退下吧。” “是,臣告退。”黎池行礼过后退出了乾清宫,外面有小太监带路领他出宫。 八月十五那日是中秋节,去年因瀚海国使团来使,忙着国宴加家宴的事情,当日是没有上朝的。 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应该是只在傍晚时举行皇室家宴,所以早朝是照旧要上的。而中秋节那天,就是黎池的第一次上朝。 黎池进宫时带来的那一包袱围巾、毛衣等,皇帝似乎没提起要归还,告退时他也就没有提起。 那一包袱羊毛织物,原本就是带进宫进献给皇帝的——若皇帝看得起、接受进献的话,也不算丢失了。况且他此次进宫收获颇丰,怀里的这张赏赐圣旨,价值一万两白银及一千斤羊毛线,还有官升一品成了从五品侍讲学士! 那一条围巾、一件披风、一件毛衣和一件羊毛衫,皇帝喜欢,那就大方地献上去吧! ※※※※※※※※※※※※※※※※※※※※ 晚上十点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8 第 128 章 黎池出了宫门,家里抬轿的四个小厮听吩咐等在外面,就正好乘轿回了家。 回到家里,徐芩外出有事去了,黎海也还未从西郊的水泥作坊回来。黎池就先与徐素母女两,分享了他升官和得了赏赐的好消息。 徐素和徐夫人听了,纷纷高兴得喜笑颜开!徐素连忙吩咐后厨的沈厨娘,让晚上多添两个好菜,以表庆贺! 天色再晚些时候,徐芩和黎海就都回来了,如今水泥作坊已经走上正轨,黎海也轻松下来,每天都可以回城里。 人既都已齐,就上桌吃饭。徐芩见桌上的菜色,比往日更多了一道糖醋鱼和红烧鸡丁,于是疑惑问道:“今日这菜,怎的要丰盛许多?” 于是黎池就将他升了官,以及得了一大笔赏赐的事情,用简练的言语说了出来,“……因此素素就让沈厨娘多做了两个菜,说是庆祝一番。” “这是大喜事啊!是该庆贺!该庆贺!”徐芩曾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的,虽后来世事难料、没能继续科举,但男人本性中对于升官发财的执念,比女子的要更加浓烈! “连升两级这样的大喜事,就是摆酒席,宴客庆贺都不过分。”不过徐芩想到自家女婿,一向都不太爱张扬,“不过和周你才入官场一年多,京城里也没有多少亲戚好友,摆酒席请客也就没必要了。” “素素,你多吃些。”黎池给徐素碗里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然后笑着回答徐芩,“小婿也是这样想的。如今中秋节礼已经送回浯阳了,那就只好另去一封家信报喜,让黎水村家人也高兴高兴。至于京城这边,我准备在中秋之后,叫上竹帛和冠三等几个好友,去酒楼吃一顿酒,权当庆贺了。” 黎池刚回来时,与徐素说起这两件喜事,她还只是纯粹地高兴。可她这会儿缓过劲来,就意识到她的丈夫,是如光芒万丈那般,无法掩饰的出众…… 徐素接过黎池的话,商量说:“和周,不如这样?我这两日带上豆蔻她们,给爷奶和爹娘他们,用羊毛线一人织一件羊毛衫,然后同家信一道寄回去,虽我们不能在跟前尽孝,也能表达一番我们的孝心。你说的请好友吃酒庆贺,也不用去外面的酒楼,就在家里宴请他们罢?我亲自下厨招待他们。” 丈夫太过优秀,她一个后宅妇人,能做的也就只有:更加用心地相夫教子,打理好家里事情,帮他周到地孝顺老人,帮他招待友人。 黎池想了想,也觉得徐素的建议不错。“羊毛衫织起来太费功夫和精力,你就带着豆蔻和大小张妈妈她们,抽空给爷奶他们一人织一条围巾就好。” 黎池计划请钟离书他们去酒楼吃酒,就是图个方便,但徐素提议在家请吃酒,“你身子能经得住累?” “只是一顿五六个人的饭食而已,我只亲自下厨做几道点心,其余饭菜就指点着沈厨娘做,不会有多累的。” 既然徐素这样说,黎池也只好依了她。“那好,等中秋之后,俭王也大婚了,我就与竹帛他们约时间,到时再提前与你说。” 黎池夫妻两人有商有量,将孝顺老人和宴请友人的事情,都定了下来。这之中透露出的温馨,看得桌上的另几个人心中各有想法。 当然的,黎海是心中羡慕,若是他知晓后世的网络用语,他这种心情可用一句话来形容:‘冰冷的狗粮,胡乱地往嘴里塞。’而徐芩和徐夫人,则是高兴和欣慰。 徐芩一脸回忆的神情,“当初七八岁的和周,与你堂兄来四宝店时,我第一眼见了,就觉得这孩子身上隐隐透出一股不凡之气。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你眼看就有直入青云之势,老夫将女儿嫁于你,真没选错人!” 黎池想到初到这个世界时,以及之后年幼时的种种,心中也非常感慨,“小婿初见岳父时,也觉得您面目友善慈祥,与族学里的先生一样。如今想来,才惊觉竟已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时间也真是过得快啊……” 徐芩和黎池翁婿两人,在那里感叹时光流逝,徐夫人却是没有那许多感想。她如今觉得黎池这个女婿选的好,并不全是因为他的前途无量,更是因为他待她女儿体贴,不花心、不招惹其他女子。 徐素和徐夫人也不去打扰他们男人说话,就静静地听他们回忆往事,听着听着也觉得很有趣。 黎池陪着徐芩回忆往事,后来黎海也插话进去,一同回忆。在吃完这一顿晚饭之前,他们终于回忆完了。 黎池他们吃完饭下桌,自有豆蔻和沈厨娘一起来收拾残羹碗筷,他们几人就移步一旁,坐着消消食。 坐下之后,黎海与黎池说起石山下的水泥作坊,说一切已步入正道,正按部就班地生产水泥。 黎池听着黎海话里的意思,他最近是闲下来了。于是就又交给他一件新活儿,“海哥,你最近可还有空闲没?不知可否再帮我做件生意?利润分成还是老规矩,分你两成。” 利润分成这事,黎海并不看得很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不过堂弟硬要给,他就存着,到时拿回家给黎水村爹娘,或者用作其他用途都行。 黎海主要是想做出一番大事出来,如今因他管着水泥作坊,京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了,但最近又清闲下来了。黎海正闲得无聊呢,“什么生意?!海哥我如今有大把空闲!” 以前黎海还筹谋着将水泥作坊开遍大燕,可黎池出去这一趟,已经与王家初步达成了合办水泥作坊的意向,黎海到时可能只需要配合着,培训一下烧制水泥的师傅即可。所以,黎海现在正想着做其他事情呢! “圣上不是赏赐了我一千斤羊毛线?我打算着让海哥你去找些妇人,将那一千斤羊毛线,给织成围巾、围脖、披风、羊毛衫和手套袜子这些,等都织完,大概也就入冬了。到时正好乘着冬日天冷,将这批羊毛保暖织物卖了,也能赚上一些银钱过年。” “这事好办!我到时依旧去南城区,找些闲散的妇女,租赁一座院子,教会她们织毛线之后,就给她们一天二三十文的工钱,让她们每天按时来上工织毛衣。” 对于黎海的安排,黎池给出了不同建议,“南城的闲散妇女,如今不是已有了编织水泥麻袋的活儿?且不说还有没有足够多的闲散妇人,也不能光照顾南城区百姓,这次就去北城区找人吧。也不一开始就谈拢一天给多少工钱,只在她们学习时给多少钱一天,等学会之后就谈定织一件就给多少钱,多织多得。” 黎海是真有生意天赋,听了堂弟黎池的话,脑子里就有了模糊的想法,大概明白若是按堂弟所说去做,应该会织得更快一些。 之后黎池又与黎海就织毛线这事的细节,进行了商量并确定。 等到商量完毕,也差不多到了入睡的时辰,于是各自回房洗漱睡下不提。 …… 第二天,因为有内务府库的人来清点搬运羊毛线,黎池就没有去翰林院。 一大早地,黎池就找上桓茗,去了堆放羊毛线的宅院,并与随后赶到的内务府人碰头,随之就进行了羊毛线的交接搬运。 直到午时过后,内务府库的人才将羊毛线都搬运完。当然,属于黎池的一千斤羊毛线,是给他留着的。 黎池决定索性多麻烦桓茗一段时间,等堂哥黎海租赁好房屋之后,再才来将羊毛线搬走。 “我这宅院反正是空着无用,黎大人尽管堆放在这里就是。”这只是件小事,桓茗爽快地同意了。 羊毛线的事情交接妥当,黎池与桓茗互道告别之后,就各自回去家里了。 黎池到家后又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就有吏部官员,送来了黎池的五品官服。 说是官服,其实并不是成件成套的成衣官服。因为官员的身量差别,朝廷发放的不是已经做成的官服,而是只发了象征品级的‘补子‘、衣料装饰及朝冠。 而黎池收到的就是两匹青色的官服衣料,和两块五品文官的绣白鹇‘补子‘,以及一应腰带、配饰和朝冠等。 送走了吏部官员,徐素也没拿去外面裁缝铺里,就自己上手为黎池量了尺寸,叫来善针线活的大张妈妈做帮手。做到天黑之后,又打了一会儿夜工,就给黎池把官服做了出来。 黎池试穿后,非常合身。他平日身上穿的常服,就是徐素带着银朱她们做的,是做惯了的,当然很合身。 ※※※※※※※※※※※※※※※※※※※※ →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29 第 129 章 徐素和大张妈妈之所以熬夜将黎池的官服做出来,就是因为黎池第二日就要穿新官服去上朝。 第二日,亦即是八月十五这天,黎池升任五品官后,够格去列班上朝了。寅时末刻即四点四十五,黎池按时起床,下床穿衣的动静吵醒了徐素,“和周?” 黎池听到声音转过身,见徐素正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于是上前握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摁倒了回去,“你不忙起来,再睡一会儿罢。” 徐素觉得身体还乏得很,也就依了黎池,没有执意要起来,“那好,我就再睡一会儿。昨日已经吩咐了沈厨娘,在灶上温着粟米粥,你就着桂花糕,吃了早点再出门去。” “好,你自睡你的,我能拾掇好自己。” 徐素依言又闭眼养神准备入睡,黎池则穿上昨夜才做好的五品官服,洗漱过后,梳好发髻簪住了。然后才自己去后面厨房,动手盛了一碗粟米粥,在灶上的笼屉里拣了一碟桂花糕,就坐在厨房的小桌上吃起早饭来。 后厨就沈厨娘一个人,要负责全府主人家和丫鬟小厮们的饭食,并不轻松。所以昨晚就与沈厨娘说了,不用跟着早起准备他的早点,他自己动手就好。 黎池吃过早点,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就又回屋里去。然后将官服上的一应配饰佩戴好,戴上朝冠,拿起奏板(朝笏),检查过了仪容,确定没有不妥,然后掩门出去了。 此时才卯时二刻(五点半),天色还才蒙蒙亮。不过四个抬轿小厮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将小轿停在大门外,见黎池出来了忙问好:“老爷,早上安好。” 四个抬轿小厮与沈厨娘不一样,黎池买他们回来主要就是为抬轿的,他平日里用到轿子的时候不多,四个小厮自然说不上辛苦。让他们早早地起来,抬轿送他去上朝,黎池并不觉得苛待他们了。“嗯,走吧。” 一顶青帷小轿起轿了,晃晃悠悠地往皇宫方向而去。一路上也碰上几顶往同样方向去的轿子,在静寂的清晨里移动着…… 行了半小时,在卯时中(六点),就抵达了宫门外。此时已经有一些官员在等着了,黎池下轿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有认识的人来了,就上去打个招呼,比如:曾经的半个同事工部尚书苏千、左侍郎易砚,以及正经同事翰林院王掌院、唐翰林和钱翰林,以及其他认识的官员等。 走上前去打过招呼,简单地说上两句,谢过他人对他升官的祝贺后,就又退开安静地等着了。 又过去两刻钟,八位王爷也掐着时间赶到,就开始搜检入宫了。 众多官员进入宫内,就三两结伴往乾清宫走去,黎池也没落单,他是与唐翰林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实质内容,就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保持不尴尬冷场而已。 到达乾清宫时,还未到上朝的时间,众官员都熟门熟路地,到乾清宫旁抱厦里的朝房侯着。黎池虽是第一次上朝,可以前皇帝宣召时他是在里面候过的,又有唐翰林这个老人在,黎池也就跟着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官员们进入朝房后没多久,就有乾清宫的太监为官员们送上来热茶,黎池端了一杯在手里,安静地坐在一旁喝着…… 黎池这样安静到似是拘谨的姿态,让朝房里的其他官员见了,心中暗道:这黎六元在朝野的名头一直未降,出仕入官场才不过一年多,功绩却是不少,如今升了官得以列班上朝,可看着还是同他们当初一样,也是会紧张的嘛! 今天是黎池第一次上朝——大朝会不算在内,他一个新升官员,不好太张扬。于是黎池就收敛了他的交际能力,做出一副安静拘谨的姿态来。 黎池与唐翰林坐在一起,品一品茶,小声地说话。等响鞭声传来时,才站起来跟着大部队走出朝房,往乾清宫里走去,进去后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站好了位置。 黎池与钱翰林都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因为他是后来升上的,就站在钱翰林的后面。 列好班没多一会儿,就有太监总管张忠唱道:“皇帝驾到!” 黎池跟着一起行礼,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行礼完毕,叫了‘平身’之后就开始奏事和议事了。 黎池手执的奏板上空白一片,他第一次上朝,也没什么事情要奏禀,自然也就没有可记录在奏板上的。不过以他的记忆力,这奏板在他手上,可能一直都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了,也就被拿在手里装个样子而已。 这次的早朝,并没有因为黎池来上朝,而有所不同,照常奏事、议事。贞文帝也没点黎池的名,黎池也安静地站在队列尾部,听着其他官员奏事议事没有插嘴。 …… 散了朝,朝臣官员陆续走出乾清宫大殿,三三两两结伴往宫外走去。 “黎翰林,一起走?”唐翰林口气揶揄地叫上黎池。 虽然市井百姓都习惯将翰林院中的官员,都叫作‘翰林‘,但其实只有‘学士‘职位即侍读、侍讲和掌院,才算是真正的翰林。 以前同僚称呼黎池都是‘黎修撰‘,如今唐翰林喊他黎翰林,并没有喊错。“唐翰林!一起走,一起回翰林院衙门去。” 而王掌院对黎池的感观就有些复杂了。不说他因黎池而受了俭王和皇帝的训斥,任谁有一个像黎池这样出色的下属,都不会有多高兴。不过压制已经压制不了了,只得接受,“黎翰林。” 黎池也客气地朝唐翰林见礼打招呼,“王掌院,多日不见。” 黎池与王掌院和唐翰林,三人之间的和谐互动,就显出一旁的钱翰林形单影只了。不过都是在朝堂上做过几年官的人了,脸皮不可能多薄,即使互相之间有过龃龉,表面功夫也都会做。“黎翰林,恭喜高升。” “谢过钱翰林。”黎池笑容满面地回道。 不过一年多时间而已,曾经还当过人家的会试考官,新入翰林院时压了他一头,如今就已平起平坐了。而且看各自的势头和后劲,他怕是还不及人家。钱翰林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羡慕嫉妒。 翰林院中够格上朝的四人,就这样一路往宫外走去。 “和周!”赵俭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路走。” “见过俭王殿下!”几人纷纷停步,向赵俭行礼。 或许是大婚临近,且至今没有出现意外,看起来应该是能顺利。使赵俭整个人看上去,那是神采飞扬!“免礼了,我们一起走。” 俭王与黎池交情甚笃,算是朝野皆知的事情。既然俭王说的是‘一起走‘,没有显示出要单独与黎池一起走的意思,王掌院他们也就只好跟着,一路往宫外走。 虽然是一路走的,不过俭王就只找黎池说话,王掌院他们也插不上话,一路上就安静地陪着走而已。 “和周,恭喜你高升。”赵俭真心地祝贺。这辈子黎池的仕途要顺畅得多,三年翰林官期间就已经升了一品官,之后应也是不会去四方边疆蹉跎那些年的。 “也恭喜俭王您即将大婚,提前预祝您婚姻和美、多子多女。” “哈哈,但愿如和周所说。”自那次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为严琳琅失态求情的事情发生过后,他对严琳琅的忌惮就更甚了。秋审过后,严琳琅被处死,他心中就猛地松了一口气。 如今赵俭只想着赶紧完婚,然后生育几个子嗣,打消他父皇的顾虑。 之后一路上,黎池又同赵俭聊起他此次出京的经历。一路走一路聊,一个说一个听,听到精彩之处时还夸赞两句。赵俭与黎池两人之间的相处,确如一对挚友。 同行的王掌院几人见了,对黎池就有了另一番衡量:黎和周与俭王之间,比一般的站队关系还要更加稳固。 …… 赵俭的大婚之日就在三日后即八月十八,哪怕皇子王爷的婚事有内务府和礼部共同操办,但赵俭这个新郎也还有的是事情去忙。 所以出宫后,赵俭就与黎池分道走了,赵俭回去王府忙大婚的事情,黎池他们一行四人则回去翰林院。 黎池升了官,无论是‘老翰林‘还是‘新翰林‘,按礼都是要去见礼道贺的。于是翰林院的修撰、编修、检讨和庶吉士们,看到黎池他们回来了,就都前去向黎池行礼。 不管之前或者现在、甚至是以后,‘新翰林‘和‘老翰林‘两个阵营间如何对峙,该有的礼数还得有。不然一个‘不敬上官‘的帽子压下来,再有御史一弹劾,就足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上来见礼道贺的,黎池都微笑以待,并未因为一朝得势,就当场在言语上报复回去。尤其是在官场上,今日河东明日河西,沉沉浮浮地,做不得准。黎池前世时,就已学会了‘得势也不必张扬’的道理。 热热闹闹地这一阵过去了,黎池这才回到办公间。一个多月没用的书案上,竟是纤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帮他将书案擦拭过了。 “这是哪位贴心同僚,竟已偷偷为我擦拭了书案呢?”黎池将这句话说得带了几分调笑之意。这样一来,立即就拉近了因许久不见,以及升官带来的距离感。 明晟‘咳咳‘地咳嗽两声,但笑不语。钟离书依旧一张面瘫脸,但黎池就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躲闪之意。 隔壁办公间的孙玉林和李乾桉,也跟着进来。都已入秋了,探花李乾桉摇着一把折扇,神情促狭地说到: “这位贴心的同僚……乃我们钟离兄是也!他还不是只有今早上帮你擦了书案,他是每隔一天,都会为你擦一次,真是贴心之至了!” 钟离书冷不丁地开口:“我就见不得哪里落灰尘,比如:李兄那一旬都不擦一次的书案。”钟离书一般不开口怼人,一旦开口就直怼他人命脉。 调笑不成反被怼,李乾桉被这样一噎,张嘴说不出话来,手中的折扇也顾不上摇了。 “哈哈哈!”孙玉林拿手指着李乾桉,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乾安兄,知道我们老实人不好欺负了吧?” “你?老实人?呵,蠢人罢了。”钟离书说的是实情,李乾桉不知如何答话,但孙玉林他还是能治住的。 黎池也笑起来,“玉林兄啊,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教训呢?你哪次在口舌之争上赢过乾安兄的?” 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几人的关系好了起来,已经从之前的互称姓氏,变成了互道表字和名字了。黎池也就跟着变了过来。 气氛活跃起来,之后的话题也就好进行了。四人又向黎池道了一遍恭喜高升,黎池随后也说了等过上几日,就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酒庆贺,四人都应允了。 之后在明晟他们的询问下,黎池简单地讲述了此次与瀚海国‘会晤‘的前后种种,几人听了连连夸赞道好。 闲聊完了,再才各自回去书案后办公务。 ※※※※※※※※※※※※※※※※※※※※ 晚上十点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0 第 130 章 钟离书几人都回去做手头上的公务了,黎池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黎池升任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之职,前几朝时原是为皇帝进读史书、讲解经义,若皇帝有出谋划策需要,还为其应对出策。 但从前朝中后期起,及至如今的大燕,侍讲学士逐渐成了翰林院的额定官职,并不实际担起读史讲经的职责。实任讲经者,需要加‘经筵讲官‘之职,由翰林院出身的朝中大臣兼任。 想也是如此,给皇帝讲经,都能算皇帝半个老师了,这哪里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能受得起的? 所以黎池虽升任了侍讲学士,但他的工作其实并未如何变,还是在翰林院做事情,而如今交予翰林院做的事情也就那些,无非是草写圣旨,写一些文章罢了。 黎池升了官,毕竟还是与以前不同的,那就是更加清闲了。以及按唐翰林的说法,就是不用草写简单的制式圣旨了。会去做些更需才华和资历的事情——写制式文章,过年过节时歌功颂德、礼赞先贤与先祖的文章。 按黎池的理解,以及他在书库中看的存档文章,与前世的那些会议和论坛等的开闭幕式上的演讲稿相差不大,套路是差不多,只是遣词造句上有古今之分。 虽因他才升任侍讲学士,暂时没写过这样的文章,但想来这类的套路文章,是难不住他的。不说他前世写过不少这类文章,就是仅这辈子他在科举中后期时,几乎每天都在写文章,已经练到了都不用如何思考,就能写出来文章了。 下朝回到翰林院衙门时,就已到午时中,是该午歇吃点心的时候了。但黎池今天因要去上朝,不方便带充饥的糕点就没有带。不过钟离书他们家中的妾室体贴得很,做了点心给他们带上,黎池去几人那里一人蹭了两块来,也就吃了个六七分饱。 说起妾室,相对就想起了妻室。钟离书和孙玉林他们至今都已进京为官一年多,竟还未将老家的妻子接到身边来。不过这是他们的私事,黎池不好多问,再说他也没兴致多问,毕竟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三妻四妾,儿媳在家孝顺公婆也是伦常。 午歇后,黎池也没做什么正事,用一下午时间将今天的日记写了,日记主题是第一次上朝的感想。 申时末(下午五点)一过,翰林院官员就赶紧收拾收拾,去到由庶吉士充任的负责点卯的书办那里,在‘画到簿‘上签了姓名,今天就散值下衙了。 黎池早上乘的自家轿子去上朝,散朝后是与王掌院几人一起走回翰林院的,他出宫后就已经叫四个抬轿小厮回去了,等散衙时再来接他。 所以下衙后,黎池就坐了自家的轿子回去。以前家里也有轿子和抬轿小厮,可一般到翰林院上班当值时,早晚他都没要轿子接过,不过如今升官了,就可以早晚乘轿子往返了。 至于原因?这就好比部门大佬还是挤公交上下班,而一个刚入职的小科员却开着豪车来去,虽实际上说起来也没有问题,可终归有一种不能言说的不合适在里面。等到成大佬之后,再想开豪车,也就没有不合适了。 …… 黎池乘自家轿子回到家时,徐素早已经准备好中秋家宴,也做了月饼。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佳节,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吃顿饭、吃月饼再赏一赏月。 黎池到家后先去换下一身官服,又到后院东厢去找儿子和女儿——主要是与女儿玩耍了一会儿,再才在丫鬟来唤时,去前厅吃饭。 今晚是中秋之夜,桌上的饭菜很丰盛,甚至还有一道荤月饼。“岳父、岳母、海哥,我们一起举杯,素素就以水代酒,我们一起为今晚的团圆喝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喝了这一杯团圆酒,然后就各自拿起筷子,夹菜开吃。都有说有笑的,这顿饭吃出了团圆喜庆的节日气氛。 吃过晚饭,一家人移步院中,在早已摆设好的圆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徐素亲自下厨,指点沈厨娘做的几碟月饼,各人面前又有一杯清茶,饼香和茶香皆是香味袅袅,天上圆月一轮……这中秋吃月饼赏月的韵致,也就出来了。 黎池想起来去年中秋时,他去宫里参加了家宴加国宴的中秋宴,其过程也算是惊心动魄。等回到家后就累得直接睡下了,也没有想到与家人一起过中秋节。 “中秋节年年都有,去年你进宫参加宴会累到了,因此少过一个中秋也没什么。”黎池说出去年没有一起过中秋的遗憾,徐素就安慰道。 徐素又说起关于给黎水村家里,寄去节礼的事情,“经四宝店运书队,给家里捎回去的中秋节礼,应该到了吧?中秋节礼是到了,但终究遗憾,我们没能与爹娘他们一起过中秋。” “等我为官满三年之后,有了返乡探亲假,就带着你、平平和安安他们,一起回去黎水村,到时再一起过中秋也是一样的。”黎池虽也遗憾,但也不好在岳父岳母面前,将不能与黎水村爹娘一起过中秋的失落,过多地感叹和表现出来。 “说起来我们江淮省今科的乡试,时间并没有变,那今天不就是河哥考乡试的第一天?”黎池想着转移话题,就想起来这回事。 黎海:“还真是!若是河哥考取乡试,那他就是举人了?” “乡试考中后是举人,会试考中即是贡士,再经过殿试就是进士了,就在此祝愿河哥能够考中乡试。”除了祝愿,黎池也无能为力。 徐素刚才说起中秋节礼的事情,黎池忽然就又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中秋节礼的事,海哥,你有没有给三伯和三伯母寄节礼回去?” 黎池这一问,徐素猛然意识到,她在捎中秋节礼回去时,竟然忘记了问四堂兄!“唉呀,看我这记性!日前收拾节礼时,竟然忘记了问海哥。” 黎海也一脸懵,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回事!“我忘了!之前过年前收拾节礼的动静大,我跟着一起也没忘。可这年中的日子,过着过着很容易就忘记了,这并不怪五弟妹。” 黎池接过话来,“当然不怪你弟妹,只怪你自己过日子时心里没个数,没把家里人记挂在心上。” 说这话时,黎池心里其实是没底气的。他、黎海以及大多数男人一样,对特殊日子的记忆力水平,简直宛若智障。要不是为安慰徐素,怕她自责,黎池也是不好意思疏阔他的。 而黎海还真是典型男人,在发现忘记节礼后,第一反应就是:“没事,忘就忘了,明年记得就是了。” 黎池想一想远在黎水村的三伯和三伯母……真是为他们感到心酸。盼着盼着京城的海哥给他们捎节礼回去,可能也不是稀罕那点节礼,就是一封家信也都是好的。结果……他们的儿子,竟给忘了这回事! “海哥,你明日还是赶紧写封家信,再买点京里的稀奇物产捎回去吧。节礼晚到一些日子,总比不到要好上一些。” 纯正‘白眼狼‘不恋家的黎海,勉为其难地说到:“好吧,我明天就去买两匹布料,再找机会给他们捎回去。” 聊会儿天,赏会儿月,可徐素和徐夫人还念着东厢里的两个孩子,也没没多久就各自散了。 果然,有了孩子拖累之后,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就被耽搁了,甚至不做了。 黎池之所以如此感叹,是因为他儿子、大名黎炘的那个小人儿,他精神头太好,一直‘啊啊‘地吵吵嚷嚷,硬是不肯睡觉。所以他娘亲决定:她晚上就睡在东厢了。 刚重新开荤没几天的黎池:…… 明明有乳娘、老妈子和丫鬟,用不着她去哄儿子睡觉,但她却依旧执意要睡在东厢,说是陪儿女入睡。 罢了,罢了。看来不但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儿子也是妈妈前世的情郎啊。难怪他觉得女儿可爱,看儿子就觉得他讨人嫌。 …… 八月十八这天,是大龄剩男赵俭的大婚之日。 贞文帝很宠爱三皇子不假,但也不至于为了他大婚,就放朝中百官一天假。所以这天黎池照常要在翰林院坐衙上班,自然就没能去成俭王府,没有去见证赵俭大婚的盛况。 只等第二日去翰林院上衙了,黎池才从俨然已经进化成‘八卦记者‘的孙玉林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俭王昨日大婚的消息。 据说,国子监裘祭酒的女儿,现在该说是俭王妃了,据说俭王妃很爱吃、也很能吃。所以据说她很有福气这点,也就能够理解了,可能此福气是彼‘福气‘(吃得多,长的有福气)。 还据说,昨日大婚过程一波三折,所幸最后顺利礼成了。至于具体是哪‘一波‘、又是哪‘三折‘,却是打听不出来详情。不过毕竟是传言,就连如今外面私下流传着的,可能也都做不了准。 又过了一日,据说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俭王携王妃去宫里谢恩拜见了太后、皇帝和施妃,他们竟都对俭王妃很满意。 黎池觉得这些小道消息听听也无妨,至少没传出‘噩耗‘之类的,这其实也就说明赵俭成亲的事,应该是顺利的。 ※※※※※※※※※※※※※※※※※※※※ 小剧场: 长大后的黎炘非常惆怅: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待人再温柔不过的父亲,对我就是很凶。 黎池:^_^ 双更第三天√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1 第 131 章 俭王妃究竟是因爱吃而长得有福气,还是确实是能带来福运的有福气,外人一时还无法得知。 黎池虽与赵俭算是好友,但因他一直刻意地保持距离,没有怎么掺和到皇室的事情里去,而赵俭似乎也满意他这样。所以两人虽然关系牢固,可来往见面却并不频繁。 赵俭大婚之后,想来会忙于应付皇室及各方人物,黎池也就没有立即去俭王府祝贺。自然也就一样暂时不知俭王妃究竟是长得有福气,还是能带来福运的福气了。 八月二十这天,是中旬休沐日,按照先前说好的,黎池邀了钟离书他们几人到家里来,吃酒庆贺他升官。 因黎池在翰林院中已经透露过,他此次升官虽是喜事,但并不准备大摆酒席、宴客庆贺,只打算与几个同龄友人一起吃一顿酒,醉一场高兴高兴也就罢了。所以他只请了钟离书他们吃酒,却没请王掌院和唐翰林他们,倒也说得过去。 当然赵俭那里,黎池是去了帖子邀他来吃酒的。不过就像黎池猜测的那样,大婚才两天的赵俭正是忙碌的时候,回了帖子说是很遗憾不能来。 黎池这次请吃酒的事情,早在中秋前就与徐素说好,早早地就准备着了。 请客吃酒的这天,待客的茶水和点心,席上的菜色和酒水,都是徐素用心准备的,拿出来看着很是体面,而且味道也不错。 “嫂夫人灶上厨艺了得!和周兄,真是有口福!” “今日这顿酒席啊,茶好酒烈菜味美!真是劳烦嫂夫人费心,来招待我们。和周不但有升官这一喜,还有娶得贤妻的第二喜啊!” “可不止呢,还有喜得一对儿女的第三喜。” 最终这顿酒吃得是宾主尽欢,客人们欢欢喜喜地进门,高高兴兴地离开,中途也是有说有笑的。 忙过这一场,黎池看出徐素浑身掩不住的疲态,有些担忧累着她了。毕竟她如今还在喝着补药,表面看着身体还过得去,可实际感受也只有她自个晓得。 徐素看出黎池的担心了,为这一份担心,她内心觉得甜丝丝的。而且将他的友人招待周到了,听着他们说‘和周兄娶了一位好妻子‘,她心里就觉得高兴,这样的自己似乎也是配得上他的。 所以徐素虽为这顿酒忙了几天,身体上确实有些累,但她心里却并不觉着累,反而非常松快。 …… 九月初的时候,黎池收到黎河的来信。今年八月的乡试,黎河和他妻兄都落榜了。 黎河在信中说起,原就没多大把握能中,果真没中时虽感到遗憾,却也在意料之中。又说家中已有他这个六元及第的进士,光耀了黎家的门楣,他就打算偷一个懒,下场考了这一次没考中,之后也都不考了。 原先家里是打算让他在淮阴城考完乡试后,就顺路从运河北上,到京城里来看看他的。可他因为家中妻子秦氏怀有身孕,在腊月份就要生了,所以他考完乡试看过榜后,就直接打道回府了,很遗憾没能来京城看他。 黎池看了信,心中感慨不已。想起当初他院试时,黎河和黎湖陪他到府城考试,那时他们曾经畅想过要一路考到京城来,亲眼见识一番国都京城的繁华。 可如今几年过去,黎湖只考取了童生,留在浯阳县城开一个启蒙私塾。黎河身上只有秀才功名,而且还不打算继续科考了,准备回村去接过族学先生的位子,去过田园牧歌的悠闲日子。 原本若是黎河来京城看他,也能见识一番京城的风物模样,可他在村里的妻子怀有身孕,不放心就匆匆回去了。倒不是说黎河不应该没到京城来看一眼,就直接回去了,毕竟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比看京城一眼这件事要更加重要。 黎池只是感叹,流年易逝事事休,人啊走着走着,就丢了年少定下的目标。 如今古代这个交通条件,轻易不出门的观念深入人心,若无大事,恐怕黎河和黎湖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到京城里来一次,也就不能亲眼看看京城了。 虽然遗憾,但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和活法,黎池也无权评判他人的生活和人生。既然黎河已经做了决定,黎池也就不准备再去多说了。 黎池升任侍讲学士之后,在翰林院的日子比之前还要更加清闲。许久碰不到一次写制式文章的公务,他实在闲得慌了,若是碰到钟离书他们手头上有积压的公务,他也去拿过来帮忙做。 但翰林院这样清贵的、清闲的衙门,公务积压现象实属罕见,所以黎池大部分时候还是闲得慌。 于是,黎池又钻进了翰林院的书库里,将还没看过的卷宗,都拿出来翻看一遍。虽都是陈年卷宗,却也是有价值的,一是可以从中学习到处理实务的能力。 二是可以从卷宗档案里的陈年旧事中,看出一些渊源,反应到当下的人与事之中,大多都能够得到映照。 卷宗看得多了,有时觉得看上去很莫名的人与事,兴许就能从那些卷宗中找到前因渊源。这就好比看过了‘前情提要‘,自然就更容易看懂之后的‘剧情‘。 要说黎池若是不想闲得慌,凭他脑中放在这个时代能发家致富、富国强民的知识,当然是不用闲下来的。 但黎池深知‘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在煤炭和水泥这两样还未完全消化的现在,不宜放出更多东西来,比如:发家致富的肥皂,关乎民生的晒制海盐,以及解海禁等。 若是一股脑都拿了出来,他可能会因为风头过盛,成为了那棵‘秀于林中‘的高木,从而被摧毁。智多近妖,是一个好词语。但若是一个人真的‘智多成妖’了,那带给上位者和百姓的就只会是惊恐,随之而来的就是摧毁。黎池并不想在这个时代里,表现得太过异于常人。 而且事情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若是他一股脑地将后世先进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结果对大燕是好是坏并不能确定。 打一个简单比方,就是揠苗助长。黎池有心让大燕变得更好,却不愿做那只揠苗的手。 又有许多事例都证明,集中注意力做一两件事,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若是同时做五六七八等许多件事情,则多半会失败。大燕如今专注于煤炭和水泥上,应是能成功的。但他若是再搞出几件事情来,人力和物力的拉扯之下,可能会一件都做不成。 所以,黎池决定先安静几年时间,短时间内不再做出影响巨大的事情来,也不搞什么新鲜东西。 于是,黎池就安静地过起了日子来。上朝时不插嘴,翰林院坐衙时看书库里的卷宗档案,散值了就回家陪一陪乖巧女儿和闹腾儿子,休沐时或就在家,或者去看看黎海雇工织羊毛线的进程。 黎池彻底低调下来了。仿佛为官一年多就被钦派出京两次,与改变立储制、新增煤炭局和水泥局有着莫大关系,官升两级的风云人物,并不是他一样。 朝中许多官员都在暗暗等待,等着看黎池意气风发的样子,等着看他继续搅起阵阵风云,也等着看他会否一朝失手、会否被压制。结果他却安静下来了,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赵俭大婚过后一个多月,十月初的时候,贞文帝一道圣旨将赵俭派出了京城。与先前传言和猜想的一样,是派赵俭去巡察地方上水泥局的筹建。 赵俭在走之前,来找了黎池一趟。 京城水泥局是黎池筹建完成的,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已,就顺畅地运行起来了,被许多大臣暗地里夸赞过。赵俭就是来向黎池取经的,而黎池当然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的经验和想法尽数说给赵俭听了。 赵俭出京后没多久,就陆续有各省的工匠进京,到京城水泥局中来学习。不过这与黎池并无多大关系,他身上的‘工部行走‘之职早已撤去,水泥局大使也已走马上任。 说起来,黎池当初定下的水泥局‘代副使‘容纲,据说已经去掉了‘代’字,成为了正式的京城水泥局副使。 ……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冬至之后,天地阳气回升,被认为是一个吉日,亦是祭祖大节。民间或许冬至祭祖,或许过年祭祖,但大燕皇室就只是冬至祭祖或说祭天。 黎池六元及第回乡时,就有过一次祭祖,当然皇室祭天比民间的祭祖,场面要宏大得多了。 冬至时,皇帝会前往郊外圜丘祭天。 祭前准备之繁琐,祭位设置之讲究,祭天程序之繁多,祭天戒律之森严,比照着民间的祭祖,乘上百倍千倍可能就是了。 但这冬至的祭天大典,与黎池并无关系。因为冬至祭天又带着点祭祖的意思在里面,于是燕太/祖时,就只允许三品及以上官员陪同参祭,并不允许三品以下官员参祭。如今的皇帝遵从先帝遗风,同样只让三品以上官员需陪同参祭。 但与黎池有那么一点关系的就是,祭天大典结束之后,傍晚时候贞文帝赏赐群臣时,赏赐物里有羊毛线手套、袜子、围巾和羊毛衫。 ※※※※※※※※※※※※※※※※※※※※ 晚上十点(=^▽^=)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2 第 132 章 冬至这日,贞文帝从圜丘主持祭天大典回宫之后,就给京中五品及以上官员颁下了赏赐。 冬至之后始‘进九‘,冬至这日之后就将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皇帝为表体恤朝臣,赐下渡过三九寒冬的炭火和衣物,已是常事。 而这次赏下的炭火不再是木炭,而是煤炭,御寒衣物也与往年不同,是四件一套的羊毛线织物:袜子、手套、围巾和羊毛衫。 所以事实上与黎池有关的,不仅有羊毛织物四件套,还有煤炭。也即是今年皇帝颁下的赏赐,都与黎池有关。 当朝首辅周青扬,祭天大典后回到府中喝了一盏热姜汤驱寒,就迎来了皇帝的赏赐。 不过其他朝臣的府上,都是去的一般小太监,且有的小太监还要驾着车跑上好几家。周青扬作为内阁首辅——近乎就是宰相了,皇帝为表看重,照旧是特意派了身边的太监总管张忠,前来周府颁赏赐。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周爱卿夙日勤勉,甚为辛劳。今隆冬将至,特赐爱卿煤炭五百斤、羊毛织物四件一套,愿能暖卿一冬。钦此。” 周青扬叩谢到:“臣叩谢陛下赏。”从张忠手上,接过皇帝亲笔书写的赏赐圣旨。 张忠满脸堆笑地说到:“周首辅,这煤炭生火与木炭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费时更久些,府上照常生火取暖就是了。但有一点,需得千万切记,是黎翰林多次提醒过的:烧煤炭时,门窗不可关严实了,定要记得通风透气。” 周青扬言语感谢到:“多谢张公公提醒,本官定会记得通风透气的。” 既然已经颁了赏赐,张忠也就要告辞了,“老奴还要回宫向圣上复命,这就走了。” “张公公慢走。” 周青扬将张忠送出大厅门外,等张忠走出大门后,才又回去大厅。 此时,周青扬的妻子周夫人,从后院赶了过来。周夫人看到厅里摆着的五个大麻袋,就出声问到:“圣上赏赐的过冬炭火?” “嗯,五百斤煤炭,朔平运来的煤炭。” 周夫人听了,微微蹲低身子,好奇地用手拨弄了两下装煤炭的麻袋,“这就是那黎六元发现的,能锻造出神兵利器的煤炭?果然与木炭不一样,要实沉许多!”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对于自己这个夫人,周青扬已经学会了不多费口舌。“嗯,还有一套四件的羊毛线织物,也是用那黎和周从杀虎口运回的羊毛线织就的。” “听说内务府的人,从黎六元那里接过来六七千斤羊毛线以来,就在让宫女儿们织羊毛线,所以这就是用黎六元运回来的羊毛线织的了?”周夫人从周青扬手中,一把将木匣子夺过来。 把匣子里面的绛红色围巾扯出来,在脖子上绕了几圈,“这就是内务府人说的围巾了吧,真暖和!” “这是袜子……羊毛衫太大,可惜了。”周夫人将羊毛衫扯出来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就一脸可惜地扔在一旁的椅子上。 “哇!有五个半截的手指,这就是手套了!果然像内务府人说的那样,精巧得很!”周夫人拿出手套,然后戴在了自己手上。因为大小不合适,愣是将半指手套戴成了全指手套,还把手套搭帽也翻下来笼住。 然后伸出手,像兔爪子似的,朝周青扬挥了挥。“你看!黎六元想出的这个手套真好,做事情时就将搭帽翻开扣住,不做事情时就翻下来笼住,真是又保暖又方便!不像是手炉,拿在手里虽然暖和,一旦放下就冷得手僵。” 见自家夫人一副将羊毛四件套当成自己了的样子,周青扬还是没忍住,“那是陛下赏给我的。” “当谁不知道是赏给你周首辅的呢!羊毛衫、手套和袜子都太大了,我穿不得,就给你了。就只有这条围巾我用着正好,就归我了。” 内阁首辅周青扬:…… 罢了罢了,四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又不是不知晓她的脾性,若是能改早就改过来了。 其他五品及以上官员府里,因今年赏下的过冬炭火和衣物翻了新花样,大多都引起了一番讨论。 第二天刚好是上朝日,大殿上的文武官员,官服下都穿着羊毛衫,脖子上围着围巾。手上也都戴着手套,还都将手套上的搭帽翻下来把手指都笼住,然后两只手捧住奏板,就跟兔子捧胡萝卜似的。 满朝文武只有周首辅没有围着围巾,就很显眼了。 “周爱卿,怎你未围着围巾呢?”贞文帝脖子上围着一条明黄色围巾,他的围巾很长,绕脖子两圈之后,还搭到了腿上。 可以想象,若是行走起来,围巾飘起来了,还有一丝飘逸的美态。 幸好手套、袜子和羊毛衫尺寸大,才没被夫人霸占去,但终究是没了围巾的周首辅一脸惭愧:“臣惭愧,家中妻子年龄大了,身子畏寒,臣就斗胆将围巾给了她。” 周青扬此话一出,同朝为官久了的官员们,都露出了‘果然如此‘,以及‘你就编吧‘的笑意来。 “周爱卿,你们夫妻和睦,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贞文帝也是一脸‘朕就知道‘的表情。然后贞文帝第一次在大殿上点了黎池的名,“说起夫妻和睦,黎和周他们夫妻两那是真和睦。黎和周,听说你也在织羊毛线,可织好了?准备何时开卖?” 班列里的黎池,往旁边跨出一步走出来,再上前几步,戴着赏赐手套的双手捧着奏板,揖礼回道:“回禀陛下,是臣堂兄雇了北城区一些贫民农妇,将她们聚在一起织那一千斤羊毛线。如今应是已经织出许多了,臣的堂兄在东市赁了一间铺子,取名‘百宝楼‘,再过三日就要正式开门售卖羊毛织物。” 黎池这样显然是早有计划的。五品及以上官员得了赏赐,必然要穿出来,如此一来满京城要不到多久就都知道了。之后他黎池的羊毛织物,还用愁卖不出去? 黎池在回禀时,贞文帝将手套搭帽也翻下来笼住手指,真是暖和啊……“和周啊,你真是很会打算啊。” 黎池顺杆子向上爬,向皇帝道谢:“谢陛下夸奖。” 贞文帝虽然依旧一副慵懒中又透出威严的模样,神情不太看得出情绪变化,但他今天心情确实还不错。自己看好和喜爱的臣子,调皮耍耍小聪明的样子,看着也就更惹人喜欢了。 “周爱卿,可记住了?到时让家里奴仆早些去等着,一旦开卖了就给你夫人买一条围巾回去,也好把你的围巾换来。” 周青扬被出了个好主意,神态立即轻松下来,“谢陛下的好主意!臣回去之后就让家里小厮提前去探好地方,到时早早地就去等着,定然要买回来一条围巾。” 此时是已经奏完事也议完事,差不多要散朝了,气氛这才会这样轻松,平常上朝并不是这样的。当然,一切都还是以皇帝的意愿为主,他想要怎样的气氛,朝臣自然就去配合。 散了朝,官员们陆续走出乾清宫,往宫外走去。 因散朝前的那一段小插曲,往日黎池都是与王掌院他们一起走,可今天出宫的一路上,还多出许多询问羊毛织物的官员。 “黎翰林,慢走一步。” 黎池听到唤他的声音是来自身后的周首辅,脚下连忙停步,转过身去躬身等着他走上前来,“下官见过周首辅。” “无需多礼。本官就是想问问,到时开卖了,场面会否很火爆?本官担心买不到,不能换回来那条围巾。” 羊毛织物本就是奢侈物,并是不面向一般百姓的东西,对顾客一视同仁这种话,在这时候并不适用。即使周首辅在朝上时说了,要让小厮去提前踩点、然后排队购买,但其实都知道,那不过是说出来逗趣的。 黎池谦逊有礼地答到:“羊毛织物目前还是稀罕物,到时开卖了场面火爆是可以预料的。可再如何火爆,也要给周首辅和诸位有需要的同僚们预留一套的!周首辅不用让贵府小厮去探路,直接遣到下官府里来,拿一套回去就是。” “哈哈,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黎池如此上道,周首辅也很满意,“不过该付多少银子就多少,可不能给本官让价,本官也只是图个方便而已。” 黎池和黎海给羊毛六件套的定价,并不便宜——八十八两银子,里面有手套、袜子、毛衣、毛裤、羊毛衫和围巾,但与江南来的布料价格相比,也算实惠了。 这钱是不能收的,可也不好在宫里头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价钱,“哈哈,周首辅太客气了。” 黎池没说不要钱,也没说要钱,可是都懂其中的意思:黎池他定然是不会收钱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只是一套羊毛织物而已,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同僚间来往送礼是常事——只要不是大额的贿/赂。 之后出宫的这一路上,黎池又与好几个官员谈好了生意,当然并不是全部白送的生意。看人是谁,有的要收、自然也有白送的。 ※※※※※※※※※※※※※※※※※※※※ 作话: 周首辅:自己的夫人,霸占了他围巾也不能怎样。四十多年都过来了,就继续过下去呗,还能离了不成? 带着半指手套翻下兜帽的朝臣捧着朝笏,就像兔子捧着萝卜。今天是全员兔子.jpg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3 第 133 章 东市里原有一栋做吃食生意的二层小楼,渐渐地做不下去了,前不久转了出去。接着好些工匠在楼里进进出出,敲敲打打修缮几天后,就挂上了新的匾额,名为‘百宝楼‘。 百宝楼开门接客这天,一大清早还天寒地冻的,路边草木上罩着层层白霜,可百宝楼外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队。 且路上还有不少正赶过去的,抄着双手、缩起脖子,一路小碎步频频挪移,生怕去晚了。 不知哪家府上的一对小厮,正急急地往百宝楼赶去,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小厮脚下小碎步小跑着,一边埋怨身边另一个年少的:“昨晚夫人再三嘱咐,命我二人要早早地去排队,可今早你竟然赖床起不来!我是又喊你、又拖你,结果还是拖到这时候了!” “才辰时中呢,还早着,应该买得到的?”赖床被说的年少小厮嘟嘟囔囔地,其实心里也忐忑得很,若是万一没买到,回了府他定然要遭训斥的。 “谁晓得呢!据说才两百套,想想这京城里五品以下的官儿有多少,有钱的富商又有多少?不早些去排队占着位子,谁晓得买不买得到!” 两个小厮转过街角,就看到百宝楼前已经排出去了长长一列。 年长小厮眼神格外好,一眼看清对面街角也转过来两个小厮。于是他拔腿就跑!一路冲刺!在结冰打滑的地面,一个滑行!“当心!刹不住了!”好险赶在对面两个小厮前面,排到了队伍末尾。 “啊!”原先排在队末的一个丫鬟,被滑行上位、一时没刹住脚的小厮撞得往前一扑,于是将再前面的一个丫鬟也撞得往前一扑……这样一个撞一个,惊起了一片‘啊‘声惊呼! “好好排队!想插队吗?” “哪个冒失鬼?站都站不稳!” “别想趁乱插队啊!我们府上老爷可是翰林院检讨!” “我家府上老爷还是内阁诰敕房的呢!翰林院怎的了?多了不起似的!” “好了好了!我们都是体面人家的下人,大清早的在大街上吵吵嚷嚷的,不体面。” 排队的丫鬟小厮们都前后看了看,见并无人插队,也就轻‘哼‘着作罢,没再继续争论吵嘴。 年少小厮看着同伴这一顿操作,目瞪口呆地走到已成功上位排队的同伴身边,“你……” “你什么你!你个懒货!万一卖过我这个位子,就刚好卖完了,那我若是再往后排一位,不就买不着了?两手空空地回去,我们两人都要遭殃!”抢在别家府上的两个小厮前面的年长小厮,揪着年少小厮的衣领将人拽过来,凑近了小声地说着。 年少的小厮听了,觉着虽然不一定这么凑巧,但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点点头。 “光点头做什么!你也去后面排着啊!”年长小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神情。 “不是已经有你在排了?” “蠢啊你!若是到我这里没卖完,但却规定一个人不准买得多了。那你再多排一个,不就可以多买几套了?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和夫人的,不就都能买到了?” 年少小厮恍然大悟:“对哦!你说的有道理唉,那你赶紧松开手,我这就到后面去排队!” 从对面街角转过来因没有跑赢,从而排在年长小厮后面的蓝衣小厮,听了两人的小声对话,也赶紧向躲在背风处的同伴招招手,等同伴走过来后,说到:“你也去后面排着队。” 同伴疑惑地伸手指向躲在背风处的许多丫鬟和小厮,不解问道:“你不是在排着了?这天冷得很,你看他们都在那里避风呢,大不了你排一会儿后,我再来替你?” “替什么替!我们两个都排着。快去!快去!别磨磨蹭蹭地,免得又让人给占去了。” “好了,我这就去排上。”同伴小厮虽不解,但见蓝衣小厮恼怒的样子,也不敢多磨蹭,赶紧排到了年少小厮后面。 有附近早起的妇人,出门来打油买盐,看到排着这么长的队,就问到:“这是做甚?排了这么长的队,最近没听说有甚稀罕事啊?” 有那躲在背风处的,一个善谈的小厮为妇人解了疑惑:“今日这稀罕事,你们市井百姓,自然是无处听说的!那翰林院的黎大人,不是运回来七八千斤羊毛线吗?圣上赏了黎大人一千斤,剩余的就运去内务府,织成御寒保暖的过冬好物,在冬至时赏赐给了朝臣们。 在前几日早朝上,朝臣们都用上了御赐的羊毛织物。之后圣上问起,才知晓黎大人让其堂兄找了北城区贫家妇人,将他那一千斤羊毛线,也给织成了保暖的过冬好物,定下时间在今日开门售卖。 而今儿在这里排队丫鬟小厮的,府上大多是五品以下、没得冬至赏赐的官员,也还有来自一些富商家的。” 挎着篮子的妇人听了,嗓门都提高许多!“哦!是六元老爷啊!六元老爷运回来二十几车羊毛线这事儿,我知道啊!当时他进城时,我姐姐就在城门外,是亲眼看见了的!这羊毛织物怎么卖的?要多少银子呢?” 善谈的小厮又回到:“八十八两一套,说是取个吉利兆头。一套六件,里面有袜子、手套、毛衣、毛裤、羊毛衫和围巾。” “八八,发发!好兆头。”妇人想着,既然圣上都拿来赏赐大官儿们了,想来这羊毛织物应是顶好的东西。一套六件的价钱,怎么比一匹江南绫罗还便宜呢?“八十八两银子,比南秀楼里的一匹江南绫罗,还要便宜十二两银子啊……” 此时又有一个丫鬟插话了,“黎六元人品端方,温雅自矜,实实在在是一名君子!他将圣上赏赐的一千斤羊毛线,拿出来织成保暖好物卖予他人,难道还是图钱不成?定然是可怜他人,在这寒冬里日子不好过,这才织出来售卖!八十八两银子一套,怕是只能保本而已。” 显然,这丫鬟是黎池的粉丝。而恰巧早起打油买盐的妇人,也是黎池在京城里的众多女粉之一,“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八十八两银子一套,就能买到六件羊毛线织的保暖好物呢!那可是羊毛线啊!怕真是刚好够本而已,总不好让六元老爷倒贴钱的。” 事实上,八十八两银子着实不少了。但与那些江南绫罗绸缎、精巧文玩、名人字画和珠宝首饰相比,却又要实惠许多。 结果,黎池在民间市井里的声誉实在太好,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批粉丝,他卖羊毛织物赚钱的行为,竟生生地被说成了:黎六元体贴仁善,这才只求保本售卖保暖好物,本就不是为的银钱,而是为了让他人在这寒冬里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巳时一到,百宝楼的大门应时而开,黎六元的堂兄走了出来,“万分感谢诸位热情捧场,但是因为御寒羊毛六件套只有两百套,所以规定:每人只能买两套。还望各位多多体谅,如此就十人一队,开始分批次进店选购吧。” 妇人竟不急着买油盐回去做早饭了,就站在外面看热闹,听了黎海的话,立即转头与刚才搭话的丫鬟说:“我就说嘛!六元老爷果然不是为了赚钱!若是为赚钱,东西卖出去了、银子到手了就够了,还管他一个人买多少套呢!” 丫鬟虽然觉得妇人说的对,但此时她却是没有心思附和了!“唉呀,只有梨花一个人在排队,那就只能买到两套了!老爷和夫人的能买到,那家中公子和小姐的,不就买不着了?!” 像这个丫鬟一样,好多躲在背风处的丫鬟小厮,也都连连惊呼,没想到竟还有限定套数这回事! 估摸过排在前面的人数应是只有五六十,一人限两套的话,是稳稳能买到的。年长小厮回头看向蓝衣小厮,两人对上了眼神…… 然后两人达成协议:一府两个人在排队这件事,互不拆穿。并且还向各自的同伴递了眼色,结果眼色没递成功,就小声递话:“把银票给你两张,待会儿我们就互相不认识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我知道!” 排队的大多是五品以下小官家的,或富商家的下人,又知道这百宝楼其实是官阶比府上老爷要大的黎翰林的,并不敢搬出自家府上的老爷,来个以势压人。 因此也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一人买两套。说插队?也是插不进去的。府上老爷都是有官身的,或者有富有的,谁还没点来头?为何要容人插队? 一上午的时间,两百套的御寒羊毛六件套,就卖得一套不剩了。来迟了没买到的,也只能抱憾而归。 等下午黎池散值下衙回来后,黎海就将今天卖得的银钱,当面交给了他。“和周,这是一万七千两银票,外加六百两现银。” 黎池只接了银票过来,“兄弟之间,话要说透彻、说清楚,日后才不伤兄弟情分。海哥,我也就明说了,水泥作坊那里,我都是分你两成利润。这羊毛织物,若也分你两成……” 还没等黎池说完,黎海立即就接过话来:“和周,亲兄弟明算账,我明白的!这次的羊毛织物,一切都是你出的,我就只跑了跑腿而已,哪还能要两成利润!我若说不用给报酬,你怕是也不会答应,那就这样:你给我五两一个月的工钱就是。” 五两一月,这事忙了三个月左右,就是十五两银子的工钱。京城里雇个一般的掌柜就是至少五两银一个月,黎海可比一般的掌柜要得用太多,这酬劳要的少了。 “海哥,我就接下这些银票,那六百两的现银就给你了。” “太多了!我就在外面跑一跑而已,哪里就能值六百两了?一百两就已是顶天够了!” “一百两太少,五百两。” “五百两太多,两百两!” “海哥也别推了,三百两,刚好一月一百两,凑个整。” “和周啊,你真是生怕别人吃亏了!拗不过你,那就三百两吧。” 于是最后两人达成一致,黎池付给黎海三百两银子的酬劳。 如此一来,黎池就得了一万七千三百两银子。除去人工费,租赁织毛线场地的租金,以及赁东市百宝楼的租金,算下来的话,赚了差不多有一万五千两。 虽之前白送给了周首辅等、半卖半送给其他同僚共计十几套,以及捎回黎水村老家二十几套,这些都没怎么收到银钱。可是却给出了人情,算来也不亏。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千斤羊毛线是白得来的,没有花半文本钱。 ※※※※※※※※※※※※※※※※※※※※ ——不负责任小剧场—— 问:请问您知道您是有女粉的吗? 黎池:现在知道了,但我觉得我值得拥有男粉、颜粉、事业粉等。 问:那想拥有cp粉吗? 黎池:和谁的? 问:(看来他已经知道,他不止有一对cp了呢←_←) 重点↓↓↓ 今天渣作者要看跨年晚会!十点没有加更了!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4 第 134 章 贞文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又是一年大朝会日子。 不过对于参加过一次大朝会的黎池来说,已并不多稀奇了。不过是与平常五日一朝的寻常朝会相比,要起得更早——凌晨三点就起来,朝会上人数更多,礼仪规矩更繁琐。 若是硬要说与去年大朝会有什区别,那就是黎池因升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在大朝会班列中的站位,往前挪动了一截。 还有一点也不同,群臣因有了羊毛四件套——大多甚至有六件套,羊毛袜、羊毛裤、羊毛衣通通穿身上,手套倒是没戴着——戴上后做事时于灵活度上有影响,还在朝服里面穿上羊毛衫,脖子上围着羊毛围巾,整个人穿得再厚实暖和不过了。在这寒冷天儿里,好受了不少。 并不是说在没有羊毛织物之前,群臣就没有保暖衣物可穿。虽然棉花还未传入中原,但还有木棉絮做的棉袄、动物皮草,以及前两年由俭王兴起的鸭绒袄等。 但羊毛织物有一个突出好处,那就是穿身上很服帖,保暖又不太臃肿,穿在里面比鸭绒袄和皮草等,看着更显风度。 官员们多数都很讲究体面,让他们穿的像只抱崽母鸡似的?他们宁愿穿上几件单衣,为风度硬生生地冻着!现在有了服帖的羊毛织物,温度与风度两不误,群臣们自然愿意穿,所以今年都不那么冷了,好受了许多。 庄重肃穆的大朝会上,群臣们却围着围巾、戴着手套…… 黎池自然也是随大流这样穿戴的,可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感觉这场景有一股无法言说的俗味,拉低了格调。 但皇帝和群臣,不这么觉得。武官大多不拘小节也还罢了,但就连督察院那群御史、礼部那些讲礼官员,以及其他文臣,竟也都不觉得不庄重。 黎池一心两用,一边跟着走大朝会的诸多程序,一边琢磨这事,大概是琢磨明白了。 黎池是从后世而来的人,才觉得现代特征的穿着,看起来别扭,但皇帝和群臣却不是后世人。自古以来衣着服饰几经衍变,衣着有所变化也是常事,况且四件套是皇帝赏赐下来的——没有得赏的也以穿同款为荣,代表着的是体面和荣耀,又何来别扭、不庄重之说? 这次的大朝会只宣了一道圣旨,训/诫天下官员,勉励黎民百姓,祈求风调雨顺。 不过许多朝臣心中都已有数,开年后的第一桩大事,恐怕就是商议、定下‘煤引‘之策。不过到底还没到那时候去,也不知道确切日子,暂且就先等着吧。 正月初一大朝会结束之后,又是两天走访和接待亲友的忙碌时间。因为在过去一年里,黎池仕途格外顺畅,所以今年过年时的人情往来增加不少。虽与朝中大臣不可比,但在差不多官阶的官员中,状元府过年时的迎来送往,可谓门庭若市。 不过黎池去年已经在京城过了一次年,一府人都有经验了,来往人家虽增加许多,也尚能忙而不乱地接待和回礼。 而且家中一对孩子也快有半岁了,有乳娘和丫鬟们照顾着,徐素也能稍微松一把手。徐素虽还喝着药,可经过近半年的调养,身体也养得强健了一些,不过度耗费心神和体力就没有妨碍。 所以今年过年时,徐素就接过手来,帮忙操持府中事务。虽接待来客还得黎池或黎海做,但待客的一应茶水点心、菜色酒席等,有她妥当地安排了,黎池他们就轻松了很多。 京城的黎池一家过年时非常热闹,浯阳老家黎水村的黎家,过年时也不冷清。 …… 正月初一,黎水村。 过去的贞文二十一年,对于黎水村黎家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因有黎池留下的笔记和文章等,去年族学里竟有三个后辈考取了二月份的县试。虽都未能考过四月份的府试,但回来后又学了一年,或许今年二月能有人考过府试、得中童生。 虽科举之道不一定一路平顺,但族中能有几个考中童生,更甚至考中秀才,对宗族来说都是长脸面的事。 再有村中族人的田地,都寄居到了黎池的进士免赋田之下,去年没有上交田赋,族人们的日子因此好过了许多。 再就是让黎水村黎家族人日子好过的源头——三房黎镖的孙子黎池,六元及第得中进士后进入翰林院,因皇帝交于他的几件差事都办得非常漂亮,前年给家中的祖母和母亲挣得了敕命夫人,今年更是升成了五品官! 虽黎池的来信中曾提及,他与京中‘四爷爷‘黎镜,因政见不合已经绝交,可族中并未责怪他,而是选择了站在黎池这一边。原因也简单,黎镜虽官至三品,黎池只是五品官,可黎镜只是寻根寄名的远亲,都没亲自回过黎水村一次,黎池却是族里人看着长大的后辈,而且黎池还年轻、意味着前途无量,他们自然是选择黎池了。 过去一年里,族中有诸多喜事,于是这次过年时就开了祠堂祭祖。 “……我也知道,如今我们黎水村的人走在外面,别人只要得知我们是黎水村的人,立马就会被高看一眼,甚至还能借此占得一些便宜。 但此风不可长!和周六元及第,仕途又比一般人顺畅太多,更容易招人嫉妒。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他的错处,可是以和周的人品与处事,是很难找出他的错处的。那些险恶小人,就会想法从我们这些家人和族人的身上揪错处! 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得意忘形,不可仗势欺人,别为了占些小便宜,却因小失大。若是我们并未行差踏错,却遭人陷害,我相信和周也会为我们撑腰的,他可不是轻易能欺负了去的人! 如今日子都过得,我们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若是家中孩子读书读得好,以后考上举人甚至进士了,入朝为官时,和周还能照应一二。可若是和周出事了,光凭我们能让后辈有个什么好前程?能给他们撑得起腰吗? 在这祠堂里祭祖的都已是或将是一家之主,你们心中要知道大是大非,别被家中女眷的短视带偏了。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虽我黎家人娶媳妇时都是好好挑过的,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爱占人便宜、言行张狂的妇人,好好约束一番!当然你们也都一样,别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否则到时就别怪我和族老们不讲情面,将犯事的人除族!……” 黎钦答应过黎池,要管束好族人,何况这也是为了黎家宗族好。去年虽喜事不少,却也有那么一两桩不体面的事情,所幸发现的早没有闹大。 因此,黎钦才在祭祖时说这些重话,若是以后还不听,他为了宗族大局,也不妨‘杀鸡儆猴‘了。 祭祖结束之后,族人都往祠堂外走。 黎池的爷爷和父亲伯父和兄弟们,即是黎镖家的一众男人们,受到了族人的目光追随注视。 “镖三爷爷这身上穿的,就是和周哥从京城里捎回来的羊毛六件套?” 黎镖将手套上的搭帽翻上去,然后似是不经意地,扯一扯围巾和外衣的衣襟,露出里面羊毛衣的桃心领边和羊毛衫衣襟,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实则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回答: “对啊,这就是你和周哥专门捎回的羊毛六件套。圣上给和周赏了一千斤羊毛线,大海帮忙找人织出了近三百套,说是卖的八十八两银子一套呢,结果给我们就捎回来了这么多。” “八十八两银子一套!这得抵我们家两年的地里收成了啊!”惊呼的这个族中后辈也是发问的人,去年在县城里做活,过年时才回来,因此并不太了解羊毛六件套的事情。 黎镖心里暗暗高兴,这儿还有一个不知道的,且让他来好好为他解惑!“你和周哥向来孝顺,可做了事却并不邀功。要不是你大海哥信里说起,我们都还不知道呢!这羊毛线是瀚海国给大燕的赠礼,和周因做‘特使‘立了功,圣上赏给他一千斤。剩下的就拿到皇宫里织成了羊毛四件套,在冬至时赏了五品及以上官员们一人一套。 而你和周哥得的一千斤羊毛线,就让大海帮忙找人织成了羊毛六件套。总共织了差不多三百套,送礼送了些、又给我们先留下些,最后卖出去两百套。 八十八两银子一套,一个早上的功夫,就被没得着赏的官员和富商们府上的丫鬟小厮,排着队给抢完了!所以啊,这卖八十八两银子一套,就很实惠了,不然哪有人抢着买,还都没买着呢?” “这是满朝文武大臣们,都穿的羊毛衣啊!难怪卖那么贵了,镖三爷爷真是享福了,穿这么好的羊毛衣。” 黎镖笑呵呵地捋着蓄的灰白胡须,“哈哈,都是你和周哥孝顺有出息啊!你也加把劲做工,以后也孝顺你爷奶爹娘。” “哈哈哈,我这辈子甚至下辈子,怕是都不可能有和周哥那样出息的,但我也会好好做工,尽自己能力孝顺长辈的。” “这样想就好,孝顺的心意都一样宝贵,不一定就要给华服和银钱。” 黎镖二老、爹娘和弟弟,以及大伯夫妻与二伯夫妻,还有大爷爷黎铭、二爷爷黎钧、族长黎钦和族学先生黎槿,还有侄女黎燚,黎池都一人给了一套,共计十三套。 所以这羊毛六件套并不只有黎镖有,也不止他因为高兴而喜欢与人分享说道。所以其实村里的人,早已都知晓这羊毛六件套的事情了,也只有才回村的族人不知道。 族中男人们对黎镖家的男人们,有一番羡慕不消说。族中女人们也一样,即使早已知道羊毛六件套的来历,并因此羡慕了好久,可至今依旧还是止不住地羡慕。 在家中的袁氏和苏氏她们这些女眷,也迎接着来串门族人的羡慕。 不过在女人之间,羡慕久了,就易滋生嫉妒情绪,爱说些酸话。 可是,在年前的时候,两人穿着敕命服、拿着敕命文书,去县衙领回来俸禄,众人终于意识到她们身份的不同来。因为袁氏和苏氏是敕命夫人,村里的妇人也不敢说酸话太过,否则据说报官了要以‘冒犯朝廷命妇‘的罪名,被抓进去蹲大牢的。 因此,就只能说些她们的遗憾事。可是扳着指头数一数他们家里的人: 黎江儿女双全了,也有一门造纸手艺,如今更是造出了彩笺、花笺等稀罕纸张,据说很值钱。 黎河是秀才,过年前又得了一个儿子,如今他媳妇秦氏正坐月子。 黎海跟着最有出息的黎池在京城,如今据说很能干、很得他堂弟的重用。 黎池都不用说。黎池的亲弟黎溏,是族学里先生常夸的学生,先生准许他明年就去下场一试了,说不定就像他哥哥一样,能考出个名堂来。 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黎湖不太如意了。 大树媳妇儿凑近赵氏,瞄了一眼东厢, 确定孙氏还呆在屋里,不会撞见或听见。“唉,你们家大湖媳妇儿,还没动静呢?” 赵氏年轻时是个大嗓门炮仗性格,但这些年她修身养性的收效还不错。哪怕大树媳妇人的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戳中了她肺管子,她也脸皮抽动地忍住了! “没动静呢。不过也不着急的,这不才成亲两年不到嘛,不急的。”赵氏的炮仗性格虽收敛不少,但却不善于掩饰,心里想的近乎就挂在了脸上。 大树媳妇儿一看,就知道赵氏也是着急的,还是非常着急。想想也是,如今这家中三房,就数他们二房最差。 二房里,大儿子黎湖只是个童生,另两房一个有秀才,一个更有六元及第的状元,前后脚成亲的三兄弟,也只他还没有后。小儿子黎海是白身一个,如今虽说是跟着堂弟在京城做事,但也只是倚仗人而已,自己并没多大出息。二十出头的人了,媳妇儿都还没娶到一个,更别说有后人了。 这也难怪赵氏会着急了。 “虽说孙家在浯阳县算是那么回事,可与黎家相比却也就没什么了。那大湖媳妇儿……不是我背后说人,但她确实不够贤惠,娇纵得很,肚子里也总传不出音讯。再过一年,到明年就进门三年了,俗话说‘三年无子嗣者出‘……” 大树媳妇儿看了看赵氏的神情,继续说到:“我们黎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难不成你们三房的长子还要绝后不成?这话说来虽不动听,但你也是要想一想的,是给大湖纳个小的,还是等到时候……休了,再娶一个进来……” 赵氏心里明白,大儿媳孙氏虽然娇气了些,却并不像大树媳妇所说那样不堪。但是,孙氏肚子里一直没音讯也是实情,难不成真让长子绝后? …… 黎湖以前与黎池说,他没什么大志,开个私塾娶了妻,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就罢了。但世事弄人,他想要安稳地过日子,却事不如人愿。 ※※※※※※※※※※※※※※※※※※※※ 真巧,2019年第一天,文里剧情也写到了新一年。新年新气象,新年新征程,渣作者也要好好码字、好好生活!也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事事顺意,啾咪~(* ̄з ̄) 今晚十点,不见不散 (放弃了央视元旦歌会,只能看回放,真心痛→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5 第 135 章 年后时候,黎池收到了从黎水村寄来的家信。 信是由黎河执笔写的,信中主要说了几点。信的开头就向黎池报了喜,言是腊月二十五的时候,秦氏为他诞下一子。 接着说了大年初一祭祖时,族长训/诫了族人的事情。族长捎话说,他会管束好族人,让黎池放心。 最后说家人收到黎池的节礼后,都非常高兴。在信中,黎河还把家人们试穿了羊毛六件套,想忍着不炫耀、却又忍不住,终于还是‘无声‘地炫耀的行为,给活灵活现地写了出来。 黎池看到最后爷奶他们的可爱行为时,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 等将信看完,黎池笑着笑着,心情就低落下来。 黎池知晓自己,他算是一个理性之人,可是他的心也不是一块冷硬的石头。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已对这世的家人有了亲情。如今近两年不见,虽平日因忙于公务,并不常常想起他们,等坐下来看家信时,他发现其实也是想念他们的。 大燕的通信不比后世的便捷,没有电话和各种社交软件,他现在能与家中保持一年三四封信的来往,还是得益于四宝店的运书队,以及因他是官员、能够走官方驿站,否则可能一年就联系上一次了。 看过信之后,黎池想了这些有的没的。可是人间安得两全事?家人在侧,生活仕途顺意的两全事,要达成并不容易。 古时乡土情怀浓厚,除非走投无路了去投靠亲友或离家逃亡,否则轻易是不会离乡的。而且爷奶他们也怕给他添麻烦,一大家子人跟来京城,安置、侍奉和日后相处这些,都是麻烦事。京城是个好地方,但他们更愿意在有许多熟人的乡村里,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黎池也知道,若是家中的爷奶和爹娘他们来了京城,于他来说确实是解了想念之苦,可之后的事情则会更多。 打一个比方,这就好比将农村里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口人,接到城市里生活,即使感情再好,也要花许多时间和精力去磨合。不仅是相互之间的,还是他们和这个城市的磨合。而黎池并无富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操心和安排这些事情,他也不想陷入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事情里去。 黎池看了家信之后生出的想念之情,想到这些现实问题之后,就消失了不少。只余惆怅和遗憾了,源于对现实不得已的妥协。 …… 开年之后,在黎池收到家信之前,在一次早朝时,贞文帝就当廷提出来‘煤引‘的事情。 黎池作为煤炭的发现者,贞文帝没有点他名,他也就如同之前一样,并不主动掺和进去,一直闭口不言,作壁上观。 可是朝堂上议过了几次,贞文帝也单独宣召过一些大臣商讨,如此明里暗里地讨论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定下‘煤引‘之策。 黎池收到了家信,然后正月过去了,最后二月份也到了,都还未决定下来。 盐铁官营,如今新增了煤炭亦要官营,已经可以预料‘煤引‘也将会与‘盐引‘一样,成为有巨利可图的东西,这其中的牵扯足够拉锯许久了。 不过也是因为最近朝堂上没有其他大事,这才慢条斯理地拉锯着,否则贞文帝可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来消耗。 二月份的第二次早朝时,又将‘煤引‘的事情拿出来议了,结果议了一早上也没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一直车轱辘似的各说各话。 可能贞文帝看了黎池袖手安逸的样子,心中意难平,于是就点了他名: “和周啊,你作为煤炭发现之人,都躲了这些日子的清闲了,总该说些什么了?这‘煤引‘之策,和周,你怎么看?” …… 因为赵俭出京巡察至今未归,在朝堂消息方面,黎池不及之前那般灵敏了。而且黎池已决定最近走‘低调为官‘的路线,他上班时除了上朝就是窝在清贵的翰林院里,消息灵敏度又加一层影响。 但黎池决定低调,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至少早朝上的讨论他是认真听在脑子里的,并且还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进行了推测。 ‘煤引‘这事议了这么久,看来皇帝怕应是厌烦了,要到定下决论的时候了。而皇帝这么久都没点他名,今日早朝却点他的名…… 黎池大约猜测,看来皇帝是要找一个‘背功‘——白领功劳,或者是‘背过‘——吸引仇恨值的官员,借这官员的口说出决论。如今看来,这人就是他黎池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黎池身为人臣,皇帝想要他来说出决论,他除了依照圣意,再无更好的选择。 而皇帝心中的决论是什么?要如何说出来更好? 这看似需要君臣间能心有灵犀,其实并非不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黎池在这几次早朝时,仔细揣测得来的结论,应该是能说中七八分圣意的。 黎池捧着朝笏出列,针对贞文帝的‘和周,你怎么看‘的问题,回禀道:“回禀陛下,‘煤引‘之策,在臣看来,就是解决三个问题:一是经销‘煤引‘的商贾,该具有怎样的资质?二是哪些商贾符合资质?三是确定经销的商贾之后,该如何监察?” “哦?分别说来听听?”皇帝就喜欢听这黎和周说话,条分缕析、听着不累人。他就烦那些答话前吊半天书袋子的朝臣,吊完后说得也是云里雾里的,还要他亲自去分析回禀大意。 “这第一点,该具有怎样的资质?无非是此商贾要家资丰厚,运输力强,信誉良好,以及家风良好。” “关于第二点,有那些商贾符合以上资质?臣只有两只耳朵和一双眼睛,并不能充分知晓哪几家符合。不过有一点,陛下的美好初衷是为让天下之人,皆可享受到煤炭的温暖,那就不能只用北部、南部或中部的哪一家商贾,否则总会有商贾实力不足,忽略掉的地方。也不用三地的每一地都启用好几家,因为多则生乱。” “最后一点,确定后又该如何监察?不如同天下官员三年一考政绩那般,官员论升迁或贬谪,经销商贾也三年一考,论续用或贬谪。而且续用最长不超过三次,即一家商贾不得连续经销超过十二年,但可在间隔三年之后,重新参与经销权的竞争。” 黎池回禀问话时不慌不忙、条理分明,声音听着让人很舒服,直截了当地就说出想法和建议,并不给每个建议详说缘由,也不给出历史典故、不吊书袋子。相信若是他真去吊书袋子,以他所记知识之渊博,他能比殿上绝多数官员,都要更能吊。 这样的回答,贞文帝就很满意了。尤其前两点完全是他心中所想的,最后一点有些超出他的想法的,听着也不错。 黎池一边回禀,朝臣们也一边品味他回禀内容的缘由,结果一一对应得出的背后深意,竟都直指要害,总的来看又考虑得很详尽。 慵懒中透着威严的贞文帝点了一下头,“嗯,说的像是那么一回事。今天就议到这里了,散朝吧。” “退朝!圣上起驾!”太监总管张忠一扬拂尘,上前一步唱道。 朝臣们纷纷跪下,口呼:“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早朝在黎池回禀完之后,贞文帝只说了一句‘说的像是那么一回事‘,就草草地退朝了。看似没有议出结果来,但有那么几个人精大臣,如周首辅那样,心中已经有数了。 果不其然,早朝后的第三日,工部公布出了‘煤引‘经销的商贾和监察办法。 近乎完全符合了黎池在朝上是的建议。晋商、徽商和潮商各有一家,这三家都是三大商帮中的佼佼者,家资理所当然格外丰厚。三家都有自家的车队和船队,水陆两路都能走。在民间信誉都很好,或是仁商、或是儒商。家风也很好,没有传过他们家族里有甚腌臜事,族中子弟也没有仗势欺人、闹出事情来的。 而公布出的三年一考监察法,也是黎池朝会上提出的,一模一样的。 晋商王家,就是经销‘煤引‘或说经销煤炭的三家之一。 竞争经销‘煤引‘资格这样的大事,王家的家主自然要亲自到京的。王家家主在去年腊月中旬时,就已经来了京城。过年时,还拜访了不少官员,送去了‘炭敬‘、字画、玉石等各类孝敬。 而黎池也收到了王家的‘炭敬‘。因为王家给二十来家官员的府上,都送去了‘炭敬‘,黎池姑且能算是宠臣了,王家给他送‘炭敬‘也说得过去,他混在其中也不打眼。 事实上,去年年前和今年正月二月里,朝中官员不知收了多少商家的‘炭敬‘,贞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理会。官员的俸饷少,偶尔收点商人的孝敬,贞文帝也就当不知道了。 几日后,王家家主提前递上帖子,说是请求在黎池二月中旬休沐日那天登门拜访,来商议合办水泥作坊的事情。黎池应下了。 到中旬休沐这天,王家家主带着族中后辈王元桢,携礼登门了。 ※※※※※※※※※※※※※※※※※※※※ 渣作者瘫了.jpg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6 第 136 章 王显银与堂侄王元桢一道,乘马车来到状元府外。掀开车帘看出去,御笔亲书的刚劲雄浑的‘六元及第‘四字牌匾,悬挂于大门之上,由此可见府主人黎池的圣宠不低。 王显银整整神情,面容温和地下了马车,然后上前向门房小厮道明来意:“鄙人并州王显银,携小侄王元桢,前来拜访府上老爷,还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 门房小厮黄柏知晓这是前几日,递过拜帖的晋商王家家主,“王老爷与王少爷稍等。” 黄柏进来通传时,黎池正在书房看书,也是在等王显银他们,“去将两人往正厅引。” 黄柏领了吩咐出去,黎池放下手中书本,起身走出书房,往前院正厅而去,又吩咐在身边侍候的黄芪,“去给你们夫人说一声,王家人已到,可备上茶水了。” 黄芪领过吩咐往后院去了,黎池刚到正厅里坐下,就见门房小厮黄柏领着两个人,从大门处的影壁后走出来,没一会儿就走到院中了。 见人越走越近了,黎池才赶紧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迎上去,刚刚好在厅门处迎到了王显银和王元桢,“王家主!幸会幸会!” “哈哈,久仰黎大人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荣幸!”王显银见黎池迎了出来,脚下步伐也赶紧加快,边走边作揖说道。 两人初次见面,俱都表现得礼仪周全、热情无比。 两人都见过之后,王元桢才躬身作揖行礼,开口寒暄道:“多日不见,黎大人风采更盛了!” “哈哈,许久不见,王管事也是风采不减呢!”黎池与王元桢有过几面之缘,且都相谈甚欢,如今也能算是熟识了。 已经见过面,黎池就引着两人往厅里走,“来来,屋里坐、屋里坐!我们去坐下来,再慢慢说话。” 将两人引到左边主宾和次宾位坐下,黎池这才在上首主位上坐下。“之前与王管事几次见面,都提及王家主的风采和事迹,本官仰慕不已,奈何缘锵一面,今日得见王家主,果真是不负‘儒商‘之名。” 王显银谦逊地朝上首位前倾身体,“多承黎大人谬赞!鄙人亦是久闻黎大人盛名,如今有幸一见,观您果真是风采卓然!” 三人坐下之后,就是这一番互捧和互赞。 然后黎池作为主人,又寒暄关心了一番,都是些无实际意义的话,比如:京城的气候可与并州有多大差异,王家主可适应否?如今住在何处,可还住的习惯?可否吃得惯京城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面对黎池的嘘寒问暖,王显银与王元桢伯侄两,一人主要回答,一人从旁补充附和。如此一来,厅里的氛围也就非常好了。 寒暄过一会儿,豆蔻前来上茶。安静地都上了茶之后,豆蔻并未立即退下,而是恭敬地出口问到:“夫人让豆蔻问问老爷,午饭可是安排在前院厅里?” 一般他们一家人吃饭时,除过节外大多是在后院的正房厅里,如今徐素来问是否安排在前院厅里,就是问中午是否留王家人吃饭。若是家中有客人用饭,自然要在前院大厅里才合适。 听到黎池府上丫鬟在问午饭的事情,还没等黎池说话,王显银先客气地推却道:“大人府上尽管顾自安排午饭就是,不用因我伯侄二人而为难,我二人是习惯不吃午饭的。而且也不好过多叨扰府上,我们中午前就要告辞的。” “王家主客气了,一日三餐怎能少?”虽平民百姓多是一日两餐,但富裕人家都是一日三餐的,王家怕也不会例外,王显银这样说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本官与王家主一见如故,正想同王家主多聊一会儿呢,午饭前怕是聊不尽兴的!只恨不能多与王家主聊天,又何来叨扰一说?豆蔻,去与夫人说,午饭安排在前院厅里,王家主伯侄两人亦留下用午饭,让厨房多做两道菜。” “黎大人太客气,劳累府上了,这怎么好意思?”王显银嘴里道着‘不好意思‘,心里想着:黎六元此人,有六元及第的才华,仪容风貌又卓然不群,言谈待人又老道热情,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难怪颇得圣宠、仕途顺畅了。 这样人物,若无意外,前途几乎可见的无量,非常值得交好。堂侄元桢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黎池摆摆手,神情和语气在热情之中,又透出似是骨子里的温和来,“不过是一顿便饭而已,粗茶淡饭,王家主不嫌弃难下口就好。王家主、王管事,尝尝这茶,可能入口?” 王显银和王元桢依言端起茶盏,见是清茶,就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沫,浅尝一口、细细品味片刻,“这芒山雾春茶,凑近喝时茶香萦鼻,入口茶味盈溢,咽下后又有缭缭回甘,好茶!” 去年贞文帝赏赐了一万两白银,又有卖羊毛六件套赚的一万多两,黎池如今并不缺钱。茶也是买的名茶,再不像当初,等家里来客人了要待客时,才能沾光喝上一口好茶。 寒暄过、暖好场了,香茶也品过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去年鄙人的侄儿元桢,回去后将他与黎大人商量合办水泥作坊的事情说了,鄙人觉得此事很可以一做。无奈自年前到了京城至今,都在忙于‘煤引‘之事,实在分/身乏术,今日才得以与黎大人一见来商量这事,实在是惭愧。” 水泥生意中,有一样东西很重要:煤炭,不仅水泥中要添加煤粉和煤渣粉,烧制水泥时用煤炭做燃料,烧出的质量也更好。王家主虽知道得不如何详细,但也知道煤炭是很重要的。虽然王家若是没有争取到经销‘煤引‘,这水泥生意也做得,且还必须做得,否则若是不但‘煤引‘没了,水泥生意也没了,王家就真是要被压制了。 事有轻重缓急,与黎池的水泥生意是早就说好的,变数不大。可‘煤引‘经销权的争夺,却是要使全力的,如今大局已定,这才亲自来拜访黎池。 “好事不怕迟,王家主事忙,晚些也无妨。何况这事,本官已与王管事初步商量过了,也不急。”过年时王家是送来了‘炭敬’的,不算失礼。 “大人您心胸宽厚。”王显银酝酿了几息时间,才继续说:“去年元桢与鄙人说起水泥作坊的事时,鄙人就觉得在分成上,大人让利太多了。我王家不过是出些力气罢了,跑跑腿的事情,如何能拿六成?不如改成五五分成?” 之前与王元桢商量时,王家还未争取到‘煤引‘经销权,四六分成刚好。如今王家拿到了‘煤引‘经销权,水泥烧制中所需的煤炭,就相当于是用出厂价拿到的,如此一来烧制水泥的成本就大幅下降。 事实上,在水泥生意中,成本中占比最大的就是煤炭。而如今王家能用‘煤引‘买到出厂价的煤炭,这之中相应增加的利润就非常可观了!而王家能拿到‘煤引‘经销权,黎池是出了力的。比如那几项应具有的‘资质‘,王家恰巧都符合。 可黎池虽两辈子的原生家庭都不富裕,却并没养成爱财的性格,也不多执着于美食华服的奢侈生活,这一点从朴实无华的状元府上,就能看出来。相比银钱,黎池更执着在意他的仕途。 所以黎池并未改变主意,“王家主是个实诚人,生怕本官吃了亏。可我们早就说好了,就王家六、我四的分成吧,也不用变了。毕竟开办的水泥作坊,主要还是属于王家的,本官只是出了一个水泥配方而已,没有出什么力,拿四成就已经足够。” 王显银能成为王家家主,带领王家成为晋商之首,足以说明他近乎就是一个人精了。黎池的话入了王显银的双耳之后,他又放在心里品了品,立即就明白黎池的意思了:黎池想撇清水泥作坊的归属,只能属于他们王家。 这很好理解,官员虽能置产,却不准经商。经营一两家绸缎庄或酒楼饭馆的这类小生意,也没人追究,但是像水泥这样的大生意,却是不能做的。 而且,若是水泥作坊归属在王家,出了事情也是王家担着,并不会太过波及他。所以分成只能是四六分,就连五五对半分都不能。 王显银想起堂侄所说,‘黎大人做事自有一根准绳‘,于是也没再多说,“那大人您看这样可好?王家在经销‘煤引‘的年份里时,黎大人拿售卖数额的四成,反之则拿纯利的四成。” 黎池心中暗暗挑眉,面上却是作出沉思的模样,然后回复到:“王家主实在是实诚,硬是要让利给本官!盛情难却,既如此本官就厚脸收下了,那就按王家主所说方法来分成吧!” 售卖数额即是销售额,是没有除去成本的。水泥是大批量商品,成本分摊下来后会分薄许多,单袋成本相对于售价来说算很低了,不过数量多了,总成本也高了。拿四成销售额,是不用负担这比成本的。拿四成的纯利,则要承担一笔不低的成本。 是拿销售额的四成,还是拿纯利的四成,只有一个前提:王家是否持有‘煤引‘的经销权。 无商不奸,这话果然没说错。王显银这是想通过这四成的成本,来让他为王家的‘煤引‘经销权出力啊。 若是王家一直符合资质,也不费事的话,他到时也愿意出一份力。可若是王家出了什么事,不符合资质了,他并不会因那多得的四成成本银钱,去为他们费心费力。于他来说,银钱够用就行。 否管各自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两方都还是继续聊着。之后又聊了如何筹建,选址在哪里,如何培养烧制水泥的工匠,何时才适合正式动工等等话题。 等到将合办的细节都大概说到之后,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一起吃过午饭之后,三人又移步黎池的书房。由黎池执笔写了契约,一式两份各自摁上手指印,又用了各自的私章。至此,黎池与王家合办水泥作坊的事情,也就正式定下来了。 三人顺便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办完正事之后,来赏鉴一番黎池书房里的文玩字画。 文玩字画也赏鉴完了,王显银就拿出来一叠银票,面额是一千两,粗一看应该是十张。 王显银还贴心地避了嫌,大燕有名的几家票号的银票各有几张,并不是全部都出自王家票号。 ※※※※※※※※※※※※※※※※※※※※ 晚上十点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7 第 137 章 “王家主,这是何意?”黎池收起一贯的温和神情,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本官有个原则,就是向来只收我应该得的。” 王显银将银票推到黎池面前的桌上,手刚刚收回来,就听到了黎池这两句话。王显银抬眼仔细辨别一眼黎池的神色,格外严肃,不像是假意推辞。 莫不是真如堂侄所说,这黎六元竟是难得一见的不爱银钱的官儿?不,银钱应该是爱的,但是他不收受贿/赂或大笔‘孝敬’。 可如今银票已经给出去,若是这黎六元真的不收受贿/赂或大额‘孝敬’,那他给出银票的行为,看起来不就是在侮辱他?! 王显银心中一‘咯噔‘!脸上却立即扬起笑容,“哈哈哈……鄙人的堂侄元桢,与大人有过几次见面,次次回家后都对您赞不绝口,说句厚脸高攀的话,元桢是将大人当成好友得。而鄙人今日与大人一见,也深深为大人的风采折服,依旧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鄙人竟是想要与大人成为忘年之交的。” 黎池也跟着一笑。却并未开口,他想听王显银要怎么圆过去。 “再加上王家蒙大人照顾,才得以合办水泥作坊。鄙人想来,我们两家也算是相熟了,听闻大人的一对就要满周岁了,那鄙人再如何也是要送一份礼以表祝贺之意的。可那时鄙人与元桢怕是已经离京了,因此才提前将礼物送上。” 黎池暗暗挑眉,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王家家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很有几分急智。脑子转得很快,说起话来很能忽悠人,总让人生出一种‘他说什么都有人信‘的感觉。 王显银见黎池没有发怒的迹象,又继续说到:“但给小孩子的礼物,须得十分精细才行。鄙人在外面商家那里没买着合适的,这才直接送上银钱,想着劳烦大人府上去为小公子和小小姐买些礼物。” 其实双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王显银要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以及黎池又如何回应。 黎池从面前的十张银票中,拿出一张来,将其余九张推回到王显银面前,“本官就代两个孩子,收下王家主送他们的礼了。不过他们两个还小,用不上太贵重的礼物,一千两也就足够了。” 黎池笑着收下了王显银一千两银票。没有因为被他人在无意中侮辱了人品而发怒,也没有全部拒绝,让王显银下不来台。 官与商之间的贵贱之别,犹如云与泥。即使黎池一文不收地全部退回,或者再将王显银骂一顿,王显银也得满面笑意地受着。即使有钱能使鬼推磨,王显银能等事后在暗地里使手段,可这当面的难堪还是受了。 现在黎池收下一千两银票的礼,这一体贴举动,就让王显银没那么尴尬了。 “大人养育子女很有讲究,不以奢靡之物养之、育之。真让鄙人深受触动啊!”王家被称为‘儒商‘,家主王显银也是一身书卷气,就像是一个不惑之年的、温和的书塾先生。 只看王显银外表,真无法想象这些忽悠人的话,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的时候还一脸真诚。这就好比,无法想象不及及冠之年,温雅翩翩的君子人物黎池,竟然非常精通为人处世之道。 都知道只是随意扯来修饰的话,没有谁当真,不过也都看起来很认真地说着话。 正事本就已经谈完,又有了刚才的事情,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王显银作出看外面天色的样子,看过了之后,就拱手告辞道:“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今日已经打扰您到现在,不好再继续打扰,我伯侄二人这就告辞了。” 王显银和王元桢站起身来,黎池也跟着站起来,“本官公事缠身,也不能好好招待王家主和王管事,那就索性不留客了。本官送二位一程。” “大人留步,怎好劳您远送,您留步!” 王显银客气地让黎池止步,黎池依旧将两人送到大门外,目送他们上马车之后才转身进门去。 渐行渐远的王家马车上。 “大伯父,如今您相信黎大人,他是真不爱银钱了吧?”王元桢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奈何家主伯父硬是不信,硬要送上一万两银票。 王显银上车后全身都卸了力,靠在马车壁上。“元桢,这你就想错了。黎六元此人,银钱还是爱的,只是不爱别人的银钱。” 王元桢一想也是,若真是不爱银钱,那他也不会开办水泥作坊,更不会把御赐的羊毛线织成六件套,拿出去售卖了一两万两银。 “黎六元此人……说不上纯粹,也不能说奸猾,懂得给人留有余地,却应该也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 王元桢也大概知道黎池的打算,“水泥这门生意,看来是绝对不可粗心大意了的。否则若是出了事,黎六元圣宠隆厚,不会有多大影响,可我们王家就不一样了。” “嗯,不过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担点风险也是应当的。只要好好做这门生意,那黎六元看上去也不是会搅事的。” 王显银没有说出来的是,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虽眼前来看黎六元的仕途,不像是会半道夭折的,但若是万一黎六元出了事,他们王家或许会遭连累,拿钱活动一番,也并不至于有大祸。 …… 水泥作坊的事情已差不多妥当了,之后只需由黎海与王家那边派来的工匠对接,教会王家工匠如何烧制水泥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于王家了。 他们计划的是,今年年底,王家就正式开始兴建水泥作坊。等到明年上半年,差不多就能开始边生产、边售卖了。明年年底的时候,黎池只需看一看王家拿来的账本,然后收下四成销售额的银子就行了。 ‘煤引‘的事情也已确定下来,之后就是三家分别来自北、中、南部的商家,拿了银子换去朝廷印发的‘煤引‘,再到朔平府运煤,然后销往大燕各地。 在见了晋商王家的家主之后,黎池就又回归到了安逸低调的生活中去。上班就坐衙或上朝,散衙后或休沐日时,就回家陪妻儿。 如此,时间一晃而逝,就来到四月份。 四月二十,是黎炘和黎灵满周岁的日子。两个孩子满月酒和百日宴都没有办,黎池他们早已决定,周岁宴再怎么都要办上一场。 一入四月,徐素就去向已经回了徐府的徐芩二老请教,比如周岁宴要如何办?办几十桌的大场面酒席,有哪些需注意的?…… 徐夫人和徐芩都给徐素传授了经验,再加上还有黎池在,夫妻两人把儿女的周岁宴慢慢地准备了起来。 四月上旬一过,从四月初十开始,黎池就开始发请帖了。黎池他们那一科在京城及附近的进士同年,翰林院的所有同僚,朝堂上勉强算得上相熟的官员——对立阵营里的官员除外,黎池都去帖邀请了。 因为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所以就将周岁宴挪到了中旬休沐日,即是四月十九这一天。 四月十九日,似乎就是转瞬的事情。 ※※※※※※※※※※※※※※※※※※※※ (T_T)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8 第 138 章 四月十九一大早,黎池他们就早早地起来了,将自己拾掇得比平日要精神两三分之后,就开始为中午的宴席忙碌了。 今天家中来客或许很多,为防忙中混乱,惊吓到两个小孩子,就吩咐了银朱和乳娘两人,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两小孩儿。 碰到这样忙的时候,也顾不上讲究职责分工了,四个抬轿小厮也都被叫了来做事。这样加上黄芪他们四个,就共计八个小厮,又从徐府借来了大小张妈妈和两个丫鬟,下人也就够用了。 而且早已找好京城有名的喜宴厨子,来为中午宴席掌勺,昨天上午就已经入府开始准备了。 然后在外面招待男客有黎池、黎海和徐芩,招待女客的有徐夫人和徐素,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从巳时即早上九点开始,就陆续有宾客携礼到来,黎海就帮忙去大门外迎客外加收礼,黎池则在府中的前院里接待。 黎池与来客互相见礼寒暄之后,或将其引入正厅、正厅左右的两处耳房,或带到前院东西厢房中,再就有丫鬟小厮们去上茶、上点心瓜果。 这种忙碌的日子,想主人一直作陪是不可能的,除正厅中有徐芩招待外——其实徐芩也是客不是主,其他来客都是各自凑在一处说话。黎池只能在不忙的时候,去各处转一转,与客人们说说话,道几句‘招待不周’。 若是来的有女眷,就带到后院去,由徐素和徐夫人在后院的正房正厅中,或者庭院里招待。 女眷们来后院之前,在经过前院时,是见到了在前院待客的黎池的。 那黎六元身姿颀长若修竹,五官俊美非常,温雅翩翩的让人如沐春风,真是好一个温雅君子! 长得这样好的一个人物,还是六元及第的百年不出世之才!出仕不满一年,就给妻子挣回敕命夫人,才一年出头,官阶就连升两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一个绝顶好男子! 徐氏能嫁得黎池这个好男子,不仅京城里待字闺中和已为人妇的女子,更有京城之外的女子都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 都说徐氏这样的出身和才情,怕是带着三世修来的福气,这才幸运地嫁给了黎六元。之后竟又与黎六元生了一对龙凤双胎,如今看来,这徐氏是真的很有福气了! 像徐氏这样惹人羡慕的女子,往往也招人嫉妒。尤其是招惹那些夫郎嫁得不如意,内院小妾一堆,还没有子嗣的女子嫉妒。 “看黎夫人你,精神头似是不太好,可是身子哪里有不妥?”开口的这人是工部陈员外郎的继妻。三十来岁的年纪,可是面相上看起来,却仿佛比在场同龄的夫人们大了一个辈分。 这陈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她曾祖是进士出身,奈何她娘家近几代人愈发不争气了,她一个家中长房嫡女,这才落到嫁给从五品员外郎做继妻的地步。 而且,她丈夫陈员外郎还不怎么出息。曾经也是翰林官,可是进去时是庶吉士,出来时还是庶吉士。三年翰林散馆之后,做了工部主事。如今年近五十,还是与黎池一样的从五品官阶,且同样是从五品,工部主事不及翰林侍讲。 何况这陈员外郎因是进士出身,自诩是风流墨客,很爱风花雪月那一套,家里小妾一堆,外面还有不少青楼知己。 这陈夫人可不就嫉妒徐素了?都是没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她样样不如意,这徐氏却样样都好! 这陈夫人其实已经说过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了,可徐素想着今天是两个孩子的周岁宴,不好黑脸,就当作没听懂,没有理会。结果这陈夫人竟然越说越过分,‘身子有哪里不妥‘,这一个‘不妥‘,若是细品的话,可说歹毒了。 而且徐素与黎池是同岁,差点就比陈夫人矮了一辈了,不好说重话。主要是徐素不想让其他夫人认为,黎池的妻子,竟是个掐尖嘴利的女子。 陈夫人这话一出口,庭院里围坐了一圈的女眷之间,气氛立即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陈夫人是破罐子破摔,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名声差一些的话,还刚好与陈员外郎般配呢。 可是徐素不好说的一些话,她娘徐夫人却是能说的。“陈夫人,你啊是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怀着身孕时,虽有圣上赐的太医时常来看诊,但到底是双胎,怀着要更加辛苦一些。” 没有子嗣的陈夫人,自然是不能知道怀胎的辛苦的,更不用谈知晓怀龙凤双胎的辛苦了。而且徐素怀孕时,还有圣上赐下太医来看诊保胎,这殊荣可是只有受宠的皇亲国戚,以及大臣家才享有的。 “在全家人的小心伺候下,终于等到要生产了,可做过母亲的都知道,生产非常艰难,生双胎就更艰难了。万幸圣上刚好赐下上好的药材,这才得以顺利生下一双儿女。” 怀孕时全家人小心伺候……等到生产时,又有圣上赏赐上好药材…… “但我这女儿到底受了一番罪,于是就请太医开了妇人调养的补药方子,抓了来喝着。说起来也不怕大家笑话,那补药一贴就要一百多两银,我那女婿为了我女儿一个月五百来两的药费,可好生着急了一段日子呢!我那女婿常说,他身为一家之主,总要让家人和妻儿过得无忧无虑才行,然后就更加使劲做事了!后来得了圣上一万两银的赏赐,又升了官、涨了俸饷,他们家中的银钱才宽裕些了。 要我说啊,这生过孩子的妇人,哪个不落下一点病症?这种生产时得的病症,断不了根的,一得就是一辈子的病,唉。可我那女婿啊……愣是不信,说是只要不放弃医治,总能治好的。这不,到如今都满一年了,愣是让她喝出了一身药味。” 徐夫人说这一番话时,那陈夫人听着,脸色是一变再变,时而红、时而青,真是精彩极了! 官眷们就没有哪个是糊涂的,徐夫人这样一说之后,纷纷附和到: “是啊是啊,我们女人生产艰难,很少能不落下病根的。” “我生我们家那混小子时,月子里落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如今都十来年了,也没能断了病根去,还时常地疼。” “唉,我们女子大多有些病症,也只能喝着药忍着了……” …… 后院女眷之间虽有些小摩擦,大体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等到巳时末,宾客都已经到齐。递出的帖子上的人没能亲自来的,比如官阶比黎池高的官员,本人没在京城的如赵俭,都让家中后辈或管家送了礼来。 午时一到,准时开席。黎池作为主人,自然是提着酒壶,每桌都去敬了酒,遇到关系好些、身份特殊些的客人,还单独敬上一杯。 这一顿宴席吃得很热闹,主人每桌去敬酒,客人间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地很是喜庆。 吃罢酒席,来客们又移步先前的屋里去坐着,喝过一道茶之后,大厅和庭院里桌椅板凳也收拾利索了。 小孩儿的周岁宴,吃过席以后,就迎来了另一重要环节,抓周。 黎池指挥小厮,在庭院中用四张八仙桌,拼成一张大桌,在桌上摆了字画卷轴、书本、毛笔、刀剑、算盘、印章和金银元宝等。 等布置好之后,才派人去后院传话,将黎炘和黎灵两个小孩子抱出来。不久,徐夫人和徐素两人,一人抱着一个来到前院。 此时宾客们早已聚到了庭院中,来围观龙凤胎抓周。 四张八仙桌拼成的大桌并不小,大桌中间留出了一条小道供小孩爬,再在道两边摆上几十样供小孩子抓取的东西,也并不显得狭窄。 等宾客都围拢来之后,黎池遵照风俗说了些吉祥场面话,然后就让徐素她们将黎炘和黎灵两个孩子,分别放在桌上小道的两端。 “啊!mu~啊!”龙凤胎中的哥哥黎炘,很活泼、‘话‘很多,只要醒着时嘴里就一直‘啊啊‘地叨叨个不停。 如今被放在桌子上,被这么多大人围着,他也不怯场,还好奇地转着头似乎在辨认,等看到他爹之后,嘴里就兴奋地‘啊!mu~啊!mu~‘叫了起来。 黎池面上神色不崩,指着大桌上的东西,说到:“去,挑一件你喜欢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直咬牙:这小崽子,竟然喊他叫‘妈‘! 黎炘顺着他爹的手看过去……然后就动作熟练地往上一冲,再往前一扑,呈扑倒在地姿势,双手一撑就快速往前爬去! 而龙凤胎中的妹妹黎灵,因胎里不足,小病不断地磕磕绊绊长到了一岁,却还不会爬。所以徐素在放她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了的,直接将她放到不用爬就能抓取到的地方。 黎灵被放下之后也没哭闹,随手就抓了一锭小金元宝,两只手抱在怀里摆弄着。 黎灵这样就算是抓周完成了,金元宝的寓意也不错,“外孙女儿啊,你日后定能过上金银不缺的富足日子!” 围观宾客纷纷附和,也跟着说了许多吉祥话。 黎炘是一个很健壮的一岁小孩儿,四肢并用爬起来时,真的是很快了。然后,众人就见他吭哧吭哧地埋头向前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最后,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孩一路飞快地爬过去,直爬到另一头的妹妹面前,像只小蛤/蟆似的,蹬腿一个前扑,就抱住了妹妹! ※※※※※※※※※※※※※※※※※※※※ 索性就十一点见好了←_← (早睡的小天使们就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39 第 139 章 在哥哥像只小蛤/蟆似的扑住妹妹的同时,也将妹妹顶得一个倒仰,兄妹两齐齐倒在桌上…… 抓周时,哥哥看都不看一眼桌上的书本、印章和金银这些,一路径直爬向对面的妹妹,并且一蹬腿向前扑住的画面……真是童趣无比,也逗得人发笑! “哈哈哈,小公子抓取的,可是这里面最珍贵的了!小小年纪就聪慧得很啊!”一位宾客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仿佛是打开了一个闸口,瞬间就倾泻出来阵阵笑声! “哈哈哈,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抓最珍贵的了!” “哈哈哈,也可能是小公子喜欢胞妹呢,以后小公子定然会是一个爱护胞妹的好兄长!”…… 在围观宾客打趣说笑时,徐素已经赶紧将被扑住后仰躺着的女儿,从儿子手里夺了回来。女儿体弱,别被儿子给压到了。 黎池很满意儿子的眼光,知道安安才是最珍贵的。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半是兄妹两在一起待得久了,儿子已经能认得安安,这才会径直爬过去并扑住的。 妹妹被夺走后,黎炘就跟只小乌龟似的,翘起两只胳膊一双腿,使劲昂着脖子看他母亲,滴溜溜着一双眼睛,似乎在疑惑:妹妹?妹妹怎么跑到上面去了?下来玩呀! 儿子闹了一个笑话,可抓周仪式还得继续下去。黎池将趴着的儿子翻了一个个儿,再扶他坐起来,箍住他东扭西扭想去找妹妹的胖身板儿! 等黎炘发现扭不动了,疑惑地看过来时,黎池才伸手指向桌上的东西,认真地说到:“去,去抓一件你喜欢的。” 黎炘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他爹,‘啊噗‘一声喷出口水泡泡,“啊mu~啊mu~” 黎池的温和神色依旧不崩,保持着指向桌上东西的动作,“去,抓一个你喜欢的来。” 黎炘一歪头,‘啊噗‘一声,“啊mu~啊mu~”明显不是很懂他爹的意思。 黎池面上依旧是耐心温柔地样子,但心里直吐槽:小崽子,这作出一脸无辜样子的行为,还真是熟练呢!不是已经演习过很多次了,之前三次里有两次都能做好,现在就碰见这一次了? 父子两就这样对峙着,短时间内不像是能沟通出结果的样子…… 黎池自然知道,儿子是因为还小,并不能听懂大人的话,所以才与他沟通困难的。可是对于与儿子沟通这件事,他并不擅长。 现场宾客众多,父子两这么‘对峙‘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徐素抱着女儿绕到另一边,开口喊到:“平平。” 黎炘听到声音,立即放弃与他爹对峙,转头看向徐素,在看到她怀中的妹妹时,‘啊噗‘一声,喷出几个口水泡泡!“啊啊啊!” 黎炘兴奋了,扭过胖身板儿,朝他娘亲的方向一扑! 而这一扑,就刚好就扑到了一本书的前面。这本书的封面是鲜艳的黑红两色,大片红色作底色,上面写着“千字文”三个大字。这颜色配比非常显眼,吸引住了黎炘的注意力…… 一岁小孩子黎炘,忘记了他原先是想先趴下,再撑起来爬到妹妹那里去的。整个人面朝下趴着,盯着书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出胖手抓住书本。 “哈哈,小公子抓了《千字文》,预卜日后应也会喜爱读书!” “所谓子肖父,小公子日后定也能像黎大人这般会读书!”…… 小孩子在抓周时,围观的宾客是不出声的,以免将小孩子吓到后哭闹,完不成抓周礼。刚开始还只是不大声说话,后来黎炘不配合时,围观的宾客就都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了。 于是陡然响起说吉祥话的声音,让黎炘一楞,手里攥着《千字文》的两页书页,昂着脖子去看他娘亲。“啊啊啊?” “平平来,外祖母抱你。”既然黎炘手里已经抓了一本书,那两兄妹的抓周礼就算是都完成了,徐夫人赶紧上前去,将她外孙抱过来。 一对龙凤胎,哥哥抓了一本书,妹妹抓了一锭小金元宝,虽然抓取过程有些曲折,但终究算是圆满完成。 抓周礼结束之后,今天的周岁宴也就了进入尾声。之后众宾客又坐回去,一边闲聊、一边喝茶,等喝过了一道茶,宾客中身份最高的,首先提出告辞。然后就是身份较高的,接着身份一般的,如此从高到低,相继提出告辞后离开了。 黎池将宾客们都一一送到了大门外。送客时的客气话,像是‘招待不周‘、‘多谢前来‘、‘慢走,不远送‘这些,黎池往外送客时自然都是说了的,礼数比以往一贯的还要更加周全。 宾客都已经送走,办完酒席后的归整桌椅碗筷、打扫庭院房间这些事情,有丫鬟小厮们去做,黎池他们就可以暂时休息片刻了。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稍事歇息之后,就又要去将今天收到的礼整理出来,一一记在礼册上,等来过的宾客家中有事要宴客时,他们也要翻了礼册比照着去回礼。礼尚往来嘛,就是这样,你有事时我送礼,我有事时你回礼,最后就图了个热闹而已。 歇息过两刻钟之后,黎池就与黎海两人一起,去将收到的礼整理出来。直到傍晚事后,才将礼册做了出来,礼品也都入了库。 下午稍晚些的时候,丫鬟和小厮将东西都归整好,庭院房间也都打扫干净之后,徐芩和徐夫人就带着徐府的下人回去了。 而且黎池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朝,所以几人就只简单地吃过一顿晚饭,然后早早地就睡下了。 …… 第二日即是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黎池像以往一样,等敲梆子的更夫报时寅时末刻之后,就立即起了床,大概是四点四五十左右。 穿衣洗漱将自己收拾齐整了,吃过早点之后,就乘自家的小轿子出门前往皇宫,出门时大概是卯时二刻即五点半左右。 差不多在卯时中即六点的时候,到达了宫门外,等上了两刻钟左右之后,开始搜检入宫。 一群朝臣到达乾清宫外时,还没到早朝时间,于是照旧在朝房里坐着等。 黎池觉得宫里的茶喝起来不错,每次上朝前在朝房里等候的这段时间,他都会端一杯在手上,悠哉悠哉喝到出去上朝之前。 今天从起床到在朝房里等待上朝,一切都与往日上朝时一样。但是某一时刻,黎池端起茶慢慢地喝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朝房一处,他看到了一个不经常出现的官员——王礼容。 督察院为‘三法司‘之一,是专门行使监督职权的部门。官员编制方面,在京有正二品的左、右督御史,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以及正四品的左、右佥都御史。在外的地方行省,共设十三省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共有百余人。 地方上的监察御史虽是正七品官,但若有事要奏,是可以直接上朝的。而这王礼容,就是驻江淮行省的监察御史之一。 黎池虽只在贞文二十一年的大朝会上,远远地见过王礼容一面,连话都没上说一句,但他眼神好、记性好。事实上只要黎池见过一面的官员,再见时他都能认得出来。 黎池正疑惑,这王礼容是为何事来上朝时,对方就朝他看了过来……可能过了有那么几息的时间,黎池才向王礼容微笑着颔首示意。 王礼容也回以黎池一笑,然后就转过头去了。 黎池重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然后垂眼喝茶。茶水只刚刚沾到嘴皮而已,黎池并没有在继续喝茶,只是为掩饰他思考的神色而已。 黎池比较自信的一点,就是他较强的察言观色能力。除非是老奸巨猾的人精,否则他都都能通过一个人的神色,看出来一些东西。 而刚刚王礼容的神色,就有一些蹊跷。那是一种有点幸灾乐祸,像是看好戏,又似是带着快意的神情。 联想到王礼容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的身份…… 黎池在拿开茶杯时,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莫非王礼容今日上朝,所参之事与他有关? 早朝上,之前的未议完之事都议完了,贞文帝就发问到:“诸卿可还有事要奏?” 监察御史王礼容出列上前,“臣有本要参!” 王礼容从身边经过时,黎池用眼角余光,瞄到了一块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奏板。 “臣乃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王礼容,臣有本要参,所参之人乃翰林院侍讲黎池。” ※※※※※※※※※※※※※※※※※※※※ 唉,最近渣作者似乎两次不准时了?日六真是很让人头秃啊,渣作者瘫了.jpg 不好意思,让晚睡的小天使久等了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0 第 140 章 “臣乃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王礼容,臣有本要参,所参之人乃翰林院侍讲黎池。” 参黎池?殿内朝臣或多活少地,都流露出了一丝出乎意料的神色。 有人觉得黎池只是太会装相,也有人觉得黎池本就是一个‘务实君子‘。但不得不说,在朝臣们的心中,黎池这人真的是很难挑出毛病来。因而在得知王礼容要弹劾的人是黎池时,朝臣们才觉得有些意外。 贞文帝也有些疑惑。在皇帝心中,那黎池就是一个才华横溢,很知情识趣、又还纯粹的一个聪明人。“哦?王御史要参黎池,说来听听?” 作为被弹劾对象,黎池依规矩从班列中站出来,与王礼容站在一起,当庭对质。 “臣所参条目甚多,容臣逐条参来。”王礼容此时正义凛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上朝前在朝房里等待时,他对黎池一笑中的幸灾乐祸和快意。 “准。”贞文帝道。 王礼容将手中奏板拿近,照着上面事先写的笔记念道:“臣所参黎池第一条,乃其未能严格管束族人。浯阳黎氏族人傲慢贪婪,仗黎池之势索拿财物,言行无耻至极,乡民甚苦之!黎池对此却未加管束,任其族人横行乡野,实在是不该!。” 果然!许多朝臣们心中暗道,黎池本人没有可弹劾的,若要参他就只能从他族人方面下手了。 贞文帝听后,神情有些捉摸不透,看不出是何情绪,不过也没谁敢抬头直视帝颜。“黎池,王御史所参之事,你可有辩驳?” “禀陛下,臣虽想说臣之宗族亦算是以耕读传家,大多都是知晓礼义廉耻的,应是不会做出王御史所参之事的。但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在自夸和狡辩而已,似乎不能让人信服。因此,臣只有几个问题想问王御史。” 贞文帝:“问吧。” 王礼容也转过身来,与黎池面对面对质,“尽管问。” 黎池不慌不忙,先朝王礼容行了一个揖礼,“请问王御史,可知臣横行乡里的族人姓甚名谁?索要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 王御史一副刚直御史的模样,答道:“姓甚?黎侍讲的族人自是姓黎!名谁?既是族人横行乡里,想来一两个,本官哪能一一记得。至于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黎侍讲族人既已称霸乡里,那些苦主如何敢说,说了之后怕是立即就要遭报复了!” 御史参人时,语气和气势都是很有压迫力和感染力的,毕竟这算是他们的职业技能。不过黎池并未因王礼容的压迫力,从而胆怯或退缩,“王御史如此说,本官也不知该从何反驳起了。不过王御史既是外驻江淮行省的御史,想必是去过浯阳县,亲眼所见了?” “御史风闻奏事,本官未亲至浯阳,就不能奏事了?” “本官未有此想法,只是以本官对族人的了解,关于刚才王御史所说之事,觉得不可置信罢了。非是人证物证俱全,主犯和苦主都有,就不敢相信本官的族人们会是傲慢贪婪的人,更不敢相信他们会仗势索要财物。” 对质几个回合之后,对于王礼容所参第一点,黎池给出的答案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嫌犯和受害者都不明,所以他不信。 到这时候了,也争不出定论来,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需查证后才能得知。贞文帝对王礼容说到:“王御史不是说所参条目甚多,那就继续参吧。” 王礼容转过身去,朝宝座之上的皇帝行了礼,继续弹劾:“臣所参黎池第二条,乃其不孝长辈。黎池携妻在京城吃美食、穿华服、住广厦、睡阔屋,不接来父母长辈在跟前奉养就罢了,将其留在乡野间,甚至要亲自耕田种地,方能讨得衣食。” 王礼容这一条参得,让黎池听了,竟不知从何辩驳。因为全是他母亲的瞎说! 此时贞文帝出言问了:“黎池族人不是在乡里仗势索拿财物,怎么竟连衣食都困难了?他那三进状元府是朕赐下的,三进小院也能说得上广厦阔屋?” 御史这个官职,是专门为弹劾而生的,不仅是弹劾群臣,还‘弹劾‘皇帝。有的御史甚至以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为荣,那样的话,就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死谏‘美名。 当然大多御史都不敢‘死谏‘,但他们的脾气大、胆子大也是事实,因为他们有‘御史不以言获罪‘这把保护伞。所以哪怕贞文帝亲自开口,询问王礼容所参罪名的前后矛盾之处,王礼容都没有惊慌害怕。 “回禀陛下,之所以衣食困难,或许是财物分配不均,又或许是仅他们没有参与索拿,这并不重要。而广厦阔屋、美食华服,不过是比较之下的说法而已,相比黎池的生活,其长辈就过得艰苦了。 这就好比一家乞丐,父母长辈饿死了,晚辈却吃得饱饱的,那晚辈就是不孝。只要父母长辈比晚辈的日子过得差,晚辈却不以同样的衣食、房屋去奉养,就是不孝。因此,黎池也不孝之人!” 御史到底是御史,那一张嘴确实厉害!甚至黎池尝试不动脑子,就跟着王礼容的话去想,竟然也觉得王礼容说得很对。 贞文帝被王礼容堵了话,一时间神情莫测,也没开口让黎池辩驳,黎池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站着。 大殿之内有那么几息的时间,安静极了……若按这不孝的定义来,这朝堂之上怕是大部分官员都是不孝之人了吧。 此时,站在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周青扬,打破安静、出声说到:“陛下,黎侍讲的祖父母和父母,日子过得是否艰难,臣未亲眼看见,并不能轻易断言。不过依臣想来,应是不至于艰难到衣食无着的地步的。 去年冬天时,那八十八两一套的羊毛六件套,臣后来再想多买一套给家中老妻换着穿,都没能成,因为黎侍讲说那十三套六件套,是要留给族中长辈的。想来若是他们实在艰难,拿出来卖上个一两套,就能在乡野里衣食无忧地过一段日子了。” 十三套羊毛六件套,八十八两一套,那就是一千一百多两。真若是转手卖,绝对不愁卖不出,甚至价钱还会更高!在乡野间的一千多两银子,几乎比京城中的一万两银子还值钱。如此一来,黎池长辈都不至于缺衣少食。 而且都往家里送十几套羊毛六件套了,这也证明黎池是孝顺的,又何来不孝之说? 在辩驳时,出自他人之口的话,比出自本人的自辩要更能取信于人,尤其是这人还是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时。 黎池按照正常的反应,看向周青扬,面露感激。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感谢周青扬帮他说话。 既然周青扬开了这个头,黎池也准备跟着开口自辩的,结果对方却又继续说到:“不过,王御史所说黎侍讲的长辈亲自耕种田地这事,臣倒是知晓一些内情。” 贞文帝很配合地问道:“哦?周爱卿知道内情?” 年近花甲之年的周青扬,慢悠悠地道出了‘内情‘,“敕诰房的敕诰舍人厉云,曾亲去浯阳,为黎侍讲祖母和母亲送敕命文书、行敕封仪式,回京后好一段时间内,都常在内阁里说起在黎水村的见闻,言是黎侍讲都六元及第了,其家人还那样勤俭,真是罕见。” “如何勤俭了?”贞文帝问道。 “住的是寻常农家小院,但收拾得干净而整齐;穿的是寻常衣服,并非富贵的绫罗绸缎,可也大方得体。而且还亲自耕种,厉舍人问起时,当时黎侍讲的祖父笑着说:‘儿子媳妇儿都是当干之年,闲在家里不像话!没得只因孙儿考中了状元,一家子就都闲在家里当懒虫,等着孙儿来养的道理‘。” 周青扬虽不是寒门出身,但年轻时家族中的那一群懒虫蠹虫,可都是咬着他吸血啊……他还不能将他们怎样,不然就要像黎池今日这般,被御史弹劾。 不仅是周青扬心有感触,贞文帝也是深有体会的。到他这里,赵家才只掌了两世江山而已,可赵姓皇族的人员就已经很多了。大多都是些不事生产的蠹虫,可他又不能拿他们如何,只能好吃好喝地养着,不然天下人就要说他刻薄寡亲。 贞文帝:“若真是如此,倒也确实难得。”子孙出息了,却还不放弃劳作,不铺张奢靡,确实难得。 皇帝虽在‘确实难得‘之前作了假设——‘若真是如此‘,但在京为官的朝臣们,是亲见贞文帝对黎池的种种信任和宠爱的。所以不难猜出,王礼容弹劾黎池的两条,皇帝其实是不太信的。 毕竟浯阳黎氏能养出来六元及第之才黎池,还将他养得这样聪明懂礼,很大可能不会像王礼容所说那样。即使有那傲慢贪婪的,可能也只是个别族人罢了。 王礼容也看出来了,皇帝并未听信他的弹劾之言。不过,王礼容并未在意。 他们御史上本弹劾,有时会一开时就直指要害,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有时也会做些铺垫,先弹劾一些不致命的过错,虽不致命但也种下了不好印象,最后才抛出杀手锏,力求一击致命! 王礼容之前参的两条,不过是起个铺垫作用罢了,真正的杀手锏,这次他留到了最后。 “臣所参黎池第三条,乃其族人仗黎池之势,左右司法!扰乱刑狱!操纵人命官司!” “嚯!”“哗!”乾清宫内满堂哗然! “黎池二伯黎林之妻赵氏,及其子黎湖,生性残暴,联手逼死其儿媳/其妻孙氏! 那孙氏的祖父虽已过世,也是有举人功名的,孙家在浯阳也算是有名的乡绅,本来黎池的堂兄黎湖一个童生,迎娶孙氏也算合适。 可似乎是自黎池六元及第,仕途上又有了青云直上之势后,那赵氏和黎湖母子两,就看不上孙氏了,最终竟是硬生生地将其逼死! 就这还不算,孙家觉得孙氏之死有蹊跷,于是报官浯阳县令。但赵氏与其子黎湖,又或者是整个黎家,竟然仗着黎池的势,向浯阳县令施压!言是:‘我侄子是六元及第的五品翰林!‘ 最终浯阳县令将此案草草了结,判了孙氏乃投井自杀,与赵氏和黎湖并无干系。孙家并不服气,就又一纸状书,告到了江淮承宣布政使司。因此,臣也才得知此案。” 黎池听了王礼容的话,真是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黎湖之妻孙氏,竟然去世了!那个有些娇气,但并不娇纵的孙氏竟然投井死了…… 殿内群臣间也是惊讶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贞文帝眼神不错,下面朝臣的小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自然地,黎池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也从头到尾都看清了。 黎池的神色只有震惊和不信,以及反应过来之后的悲伤,没有哪怕一丝的心虚和慌乱。看来黎池事先也是不知情的。“王御史,你所奏这桩命案,可是属实?” 王礼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臣刚才所说并无半句虚言。臣这里有孙家状书一份,还请陛下过目。” 太监总管张忠下来,将王礼容手上的信封拿过去,呈给了贞文帝。 贞文帝拆了信封,展开状书看起来。 贞文帝看完状书之后,又沉思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大理寺少卿张明,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远成,你二人明日出发,前往淮阴、浯阳一趟,查明王御史所奏之事。黎池……就暂时待在你府里,等今日之事查明之后,再论以后吧。” 大理寺少卿张明,以及都察院御史涂远成闻言出列,跪下接了旨:“臣领旨!” 黎池也跪下了,“臣遵旨。” 原本待议的事情都已经议完,王礼容又参了黎池一本,结果虽没能让黎池革职在家待查,却也让他暂时待在府里,不用去翰林院当值了。 发生了这件事,也没有哪个朝臣继续奏事了。皇帝的心情明显不佳,今日并不是奏事的时机。 既没有朝臣再上奏,这次早朝也就散了。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哈哈哈!好肥的一章! 快夸我.jpg! 晚上十一点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1 第 141 章 在黎池前世的世界中,明朝洪武年间时,曾有过规定:凡在官者,其族属有丽于法,听其解职归乡里①。大意是在任官员,其族人若有违法犯罪者,立即就要解职回乡。 相当于族人违法,官员亦要连坐。这样的规定有利有弊,利在于有效防止了官员的族人亲属仗其官势欺人,弊则也是‘连坐‘的弊处,极易牵连无辜。有时仅仅是因族里的一个远房族人犯罪,就能让一个好官断了仕途。 而大燕也有类似规定,要求官员管束好族人,不可让他们倚仗官势欺人。虽没有黎池前世历史中明朝的那样严厉,可若是官员的族人仗势犯罪,也能影响该官员的仕途。 所以,若是王礼容弹劾属实,赵氏与黎湖——或说黎氏族人,仗黎池的官势去左右司法,扰乱刑狱,买断人命官司,哪怕事情并不是黎池犯下的,他甚至丝毫都不知情。黎池的仕途,多半也会就此半道夭折了…… 可哪怕是这样,黎池往宫外走的时候,也都没有失了风度,还与往常一样。只是脸上一贯的笑意没了,愁眉紧锁,神情中带有悲意。 往日下朝出宫时一路走的官员,一个也没有了。就连同是俭王派系的唐翰林,也只是用似同情、似可惜的表情,看了黎池一眼,就与王掌院一起走了。 官场人情冷暖就是如此,虽然在此之前,黎池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但也看过不少,因此并没有很伤心或愤怒。只是到底有些惆怅唏嘘,昨日周岁宴时还送了礼、一起喝了酒的官员,现在就跟不认识他了似的。 官场上的冷暖炎凉,如今算是见识到了,现实得很真实啊…… 黎池往宫外走的速度不快不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腿软到走不动道,步伐依旧稳健,还带着他独有的步伐韵律。神情中有忧愁、有悲意,却没有慌乱失态。 黎池就这样一路往宫外走去,路上有超过他身边时偷瞄的,也有本来走在前面,却似是不经意地慢下脚步,然后用眼角余光偷瞄的。 那些偷瞄的人看到黎池这样,心底不禁暗道:看这黎和周的样子,很像是真不知情,也真不认为他族人会犯下那等事啊。 黎池就这样出了宫,找到等在宫外的自家轿子,坐了进去。“回府。” 郊外的一个抬轿小厮问道:“老爷今日不用去翰林院当值了?” “最近都不用去了。” 抬轿小厮见自家老爷似乎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了,喊了‘起‘后就抬起轿子,往回状元府的道上走。 黎池靠在轿子内,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膝盖,沉思着。 这变故真是突如其来,即使早朝前他在朝房里时,就已察觉出王礼容可能会弹劾他,并做了心理准备,结果却是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事情…… 要说黎湖会逼死孙氏,他是万万不信的。黎湖是先相中孙氏之后,再才向家里提出上门去提亲的,可见黎湖对孙氏是有情的,又如何会去逼她死呢? 而且,他年少时虽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读书,可毕竟在同一个村子里相处了十几年,黎氏族人大体上如何,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但是……他如今已经近两年没有回黎水村了,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人都是易变的,黎家又是乍然发迹,此时的人心是不好掌握的。 一路上,黎池的脑子里一直在快速分析着,到达状元府外时,分析出了一个结论:静观其变。 事实上除了静观其变,黎池现在不能做任何事情。无论是黎池事实上只是因无计可施,还是现在最佳选择就是静观其变,他现在都不能做任何事情。 说起来,皇帝下旨,派去查明王礼容所奏是否属实的两名官员,其中一人与黎池竟来是‘老熟人’呢。 涂远成涂御史,擅长制墨,但近两年来,涂远成已经没有制墨了。在黎池赶考住在黎府的那段时间,黎镜就送了他一壶涂御史制的墨,后来他又从涂御史手上买了一座石山。 黎池走进府门时,想着:黎镜送的那支笔和那壶墨,似乎是放在书房的哪里了,去找找看还能否找到吧。 …… 后院东厢里,徐素正在陪着平平和安安玩耍,丫鬟豆蔻掀帘进了屋,轻声说到:“夫人,老爷刚才回来了,听说正在书房里呢。” 徐素手里正拿着老家寄来的布老虎逗儿子,听明白豆蔻的话之后后,手上动作一顿,胖墩儿平平趁此机会,身子往上一冲,就将布老虎抓到了手里。“啊!哈!” “老爷回来了?”徐素眉头一皱,心中疑惑得很,“这时候就回来了?下了朝不是还要去翰林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素不解,豆蔻同样不知道,正在用开水烫洗尿戒子的银朱开口说到:“夫人去前院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再顺便问问,可要厨房做午饭。” “也是。豆蔻,你与银朱两人,在这看着平平和安安。”徐素起身往屋外走去。 徐素来到前院,见书房的门果然半掩着,于是走上前敲门,“和周,你回来了?” “素素,进来吧。” 徐素推开门一看,丈夫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神色严肃地在思考着什么。这样的姿势和状态,以前也有过一次,“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黎池摇摇头,“没有,你坐。”今天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早说晚说总归要说,不如就趁早说了。 徐素依言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今天怎比以往回来得早些”不止早些,是整整早了半天。 黎池稍微酝酿一下之后,注意了语气和措辞,“素素,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听了先别激动。” “嗯?什么事?”徐素一时想不住出来,是什么事会让丈夫一脸郑重的样子,“你说,我不激动。” “今日早朝时,我被御史弹劾了,陛下让我先不用去翰林院当值,等到查明了,再论以后。”黎池此时说话不敢大喘气,怕吓到徐素了,赶紧接着说:“素素你先镇定,听我慢慢说,今日早朝……” “竟然!湖三嫂竟然过世了?!” 黎池暗道果然没料错,妻子的第一反应果然会是这样,“对,虽然御史说是二伯母与湖哥联手将她逼得投井而死,但我是不相信的。” “二伯母与湖哥哪里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然另有内情,或者存在误会!”徐素只在黎水村生活了约一个月而已,对黎家家人也有感情,但不可能有多深。徐素震惊不已以及不可置信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丈夫身上,“和周,你这是被停职在家了?可怎么办?” “虽然我们相信二伯母和湖哥他们,他们不是会做出那等事的人,但是万一……万一别人不信呢,那和周你是不是也就说不清了!这可怎么办是好?怎么办是好呢?”徐素话说了一半,又生生扭转开了。不管是考虑到黎池,还是她自己的希望,她都不想那个‘万一’发生。 黎池明白徐素是想说‘万一做出那等事了呢‘,别说是与黎水村家人相处不久的她,就是十几年都与他们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他,甚至都忍不住去想那个‘万一‘。 黎池也是一边怀疑,又一边笃定。可不等到结果出来,他都不不敢断定什么,虽然他很希望这事只是误会。“没事,素素,放心吧。此次负责去查这件事的,是有着‘青天老爷‘美名的大理寺少卿张明,他非常擅长断案,定然不会冤枉二伯母他们的。” 而且,一同去的还有‘老熟人‘涂御史呢。 但是也有一点,那张明是真的很会查案、断案,可能涂御史起的作用不会太大。 徐素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东想西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只能点点头,稀里糊涂地信了黎池的安抚。 傍晚时,黎海也回来了,自然也知道了事情。 黎海听完后,‘咵呲‘一声直接摔了手中的碗!当即就说:“和周,我必须要立即回浯阳去!” 黎池没有反对,不说黎海定然是牵挂着赵氏他们的,不回去必不会放心。而且浯阳那里,也确实需要一个见过些世面,又能够灵活应变的人回去。 “好,你回去吧。” ※※※※※※※※※※※※※※※※※※※※ 瘫了.jpg 想了想,还是剧透一下。孙氏确实死了,不过是自杀,至于原因,前面有提到过,无后纳妾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2 第 142 章 大理寺少卿张明,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远成,在四月二十朝会后的第二天早上,奉命出发前往浯阳。 在出城时,正好碰到早起出城,去石山下的水泥作坊做工的两个人。听到其中一个人,与同伴说:“黎四爷回乡去了,也不知何时才回来,水泥作坊可怎么办?” 黎四爷,水泥作坊,回乡……张明立即就得出,黎海是回浯阳去了。于是让大理寺衙役将马车赶得更快,在运河渡口登上官船,之后将船开到最快,南下淮阴城。 那黎海是跟在黎池身边的,如今他回乡去,想必临走前黎池有对其面授机宜。黎池此人,是个极聪明的人,若是让他堂兄在他们之前到达浯阳,与赵氏和黎湖接上头了,或许案子会很难审。 事实上,黎池并没有让黎海回乡后,赶在张明之前做些什么。因为有时候是多做多错,黎池有几分相信黎湖,他也早已决定静观其变。不过,这些张明并不知道。 张明有此戒备,于是让船驶得很快,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淮阴城。 在这桩案子上,王礼容反应很快。几乎是在孙家到了省城递交上状纸时,王礼容甫一得知,就立即启程上京去弹劾了。布政使司这里传来孙家人问完案情,又派衙役去浯阳拘传赵氏和黎湖两人,衙役才走两天呢,从京城南下的张明就到达了, 张明简单问过了案情,因只是一方之言,暂时还不能下断论。又想到黎海正在回浯阳的路上,以拘传衙役的行路速度,黎海定然能赶在他们前面到达。 于是,张明索性决定立即带上孙家人,直接赶到浯阳去。不等到将赵氏一干人等,拘传到淮阴城之后再审。 张明一行人紧赶慢赶,赶超在拘传衙役之前,早了三天到达浯阳。 到达浯阳的当天上午,张明立即就派跟着的大理寺衙役,去黎水村将赵氏和黎湖拘押了来。也不关去县衙牢房,就关在他们一行人入住的客栈,让大理寺衙役牢牢看住。 毕竟在此案中,浯阳县令也有嫌疑,若将赵氏和黎湖关去县衙牢房,会让人有些不放心。 直到两天后,黎海才到达浯阳。因为他乘坐的是运货的商船,后来转走陆路了,又租的是驴车,所以到底不如张明他们快。 张明将两个疑似犯人——赵氏和黎湖看住,杜绝了归乡的黎海与两人串气,然后才开始问案。 先仔细问了一遍上告的孙家人,然后分开再三审问了赵氏和黎湖,最后问了浯阳县令,就已初步将案情理清。 孙家人说,他们好好的一个女儿嫁去他们黎家,怎么就死在自家井里了?很可能是她那恶毒婆母和狠心丈夫,给联手害死的!以前孙氏回娘家时,说起过她婆母赵氏言行粗鲁,不似是个善人。 他们孙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死在了黎家,他们去讨说法时,竟然说她是投井自尽!告到县衙去,结果县令怕那京城里的黎六元,竟然草草结案,只说是投井自尽!黎家势大又如何,他们孙家照样要去讨回一个公道! 而分开再三审问了赵氏和黎湖,事情串连起来大概就是,婆母以无后为由,为儿子纳妾,儿媳不允就投井自尽了。 因黎湖与孙氏成亲近两年,却还无一儿半女,母亲赵氏欲为儿子纳一个妾室进门,以繁衍子嗣。在黎湖本人都尚不知情时,孙氏知晓了婆母赵氏的打算之后,表明坚决不同意! 之后赵氏来了一次县城,当着黎湖的面,挑明了要为他纳妾的事情,并言她意已决!哪怕黎湖亦不愿,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回村后就去相看合适人选。 赵氏回村后,黎湖就与孙氏承诺,他定然不纳妾,然后就依旧去教着私塾里的学生了。可因为有了这一遭,孙氏开始日夜焦虑不安,时常去庙里拜佛烧香,到处去求医问药,以求怀胎生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赵氏又来了县城,说是已经相看好了妾室人选,只等找个日子,就一顶小轿抬进门来。 孙氏依旧不允,并与赵氏大吵一架,黎湖也不同意纳妾,又被母亲赵氏好一顿吼。赵氏态度坚决,妾室一定是要纳的,否则让黎湖绝后吗?! 只在儿子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赵氏就回村里去了。然后孙氏依旧去拜佛烧香,求医问药,只是更加焦急了。 之后又过了两天,那天下午孙氏回来时,脸色非常不好,黎湖关心询问她,她也不答、不说原因。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黎湖去了前院私塾讲课。等一堂课下了,他回去后院喝水时,就看见井盖被放在一边,井是敞开的,井边的地上落了她的一支簪子…… 浯阳县令则说,孙家所说的,黎家人尤其是赵氏,平日里磋磨孙氏,最终还与黎湖一起害死了孙氏,是不可能的! 众所周知的,黎湖与孙氏成亲之后,只在村里住了个把月,就单独搬到县城来住了,之后就只有逢年过节时,会回一趟村里。还都只住上一两晚上,就很快回县城了。都没住在一起,如何会受到磋磨? 而且孙氏死时,赵氏远在黎水村,黎湖在前院私塾讲课,这都是有人证的,如何一起谋害了她? 此案很明显,孙氏无法接受婆母为丈夫纳妾,于是投井自尽了。 张明听过三方的话,也差不多明白了。 …… 张明一行人来到浯阳县城,在浯阳这个小县城,立即引起了轰动!而正在审问的案子,也很快就传遍了全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而全城热议的当口,也正是从中搜集消息的时候。 从百姓们议论时的闲言碎语中,不仅可以根据百姓们谈起黎家时的语气,以及谈话内容之类进行推测,来判断王礼容弹劾黎池的另外两条,即‘未能严格管束族人‘以及‘不孝长辈‘,是否属实。 还能从中得出有关孙氏的,一些死前的行踪消息。在浯阳县城这个大多都是熟人的小县城,孙氏去过哪里,总有人看见的。 张明根据百姓们议论的,知道了在孙氏死之前,五至七天内接触过哪些人,都一一找到,并问了话。 而找出来的孙氏最后见过的外人,是县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唐易,孙氏死之前的那天,就是到唐易这里来求诊。 虽然在这小县城里,唐易被称为‘妇科圣手‘,但他只是一个大夫而已,面对从京城里来的大理寺官员,他哪里还敢隐瞒? 据唐易所说,孙氏死前曾去向他求诊。当时唐易号脉号出了孙氏的体质不利生育,等他说出结果之后,孙氏的脸色陡然就变得奇差! 唐易诊出过不少生育困难的女子,但少有像孙氏这样的,于是他赶紧又描补一番,说只是不利生育,并不是绝对不能生育,或许以后怀上了也不一定。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就传出了孙氏投井自尽的事情。唐易心中也愧疚得很,若是早知如此,他就不说实话了。 张明觉得查到现在,案情已经明了。 黎湖与孙氏成亲两年却始终无后,于是赵氏要为儿子黎湖纳妾,孙氏不允,赵氏决意要纳。 期间,孙氏烧香拜佛、求医问药,却一直没能求来子女。正好赵氏头一天来县城,通知说已找好妾室人选,择日就抬进门。第二天孙氏去唐易处求诊,就得知自己的体质不利生育。 妾室即将进门,自身又生育艰难,双重打击之下,孙氏投井自尽了。 张明几经推敲,确定没有遗漏错误之后,就结了案。释放了赵氏和黎湖,浯阳县令既没错判,自然就没事。 京城的大理寺少卿,和都察院的御史都来了,查探审理过后,依旧断定孙氏是投井自尽,孙家人也只得认下了。 …… 在黎海回到黎水村之前,就有说是从京城来的大理寺衙役,二话不说就将赵氏和黎湖拘押走了。 那可是京城大理寺的人,黎家人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是要重审孙氏投井自尽的案子,也不准黎家人去探监。 等到黎海回来了,黎家人这才知道,为何会有大理寺的人到浯阳来。也才知道黎池被弹劾了,如今正被停职在家! 听明白了黎海说到黎池因此事被弹劾,并且如今都不能去翰林院当值了,袁氏当场就往后一仰,晕厥了过去! 幸好袁氏是坐在椅子上,若是站着晕厥摔到地上去了,不定摔到哪里。一群人围上去,又喊又摇,又是掐人中,好一会儿后才将人唤醒。 袁氏醒来之后,拍着自己的大腿,抹着眼泪直哭:“是我老婆子没管好媳妇儿啊!老二家的硬要给大湖纳妾的时候,我就该死死拦着的!就算老二家的,说我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她的儿媳儿子她自己去管,我也要死死地拦着啊!若是老婆子拦住了,我那有出息的孙子,就不会被撸了官儿啊!” 黎海连忙解释:“没有被革职,官职还在的,只是暂时不去翰林院当值了。” 之后黎海赶紧将黎池吩咐他的话说了,让他们不要慌,要稳住,事情没到最糟的时候等等。 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是暂时稳住了。 ※※※※※※※※※※※※※※※※※※※※ 明天见(=^▽^=) (↑↑↑知道言外之意吧,今天没有加更(=^▽^=))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3 第 143 章 赵氏和黎湖被拘押走之后,本来黎家族人还打算到县城去,为两人奔走一番的。 等黎海回村,知道京中黎池的现状,听了黎海带回的话之后,就依黎池的意思,稳住没有动。 只能这样被动等待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一想到万一误判,京中黎池的仕途就要夭折了,族中好不容易出的一颗‘文曲星‘就要落了…… 没错,族人和黎镖家的人都担心误判。他们还是相信赵氏和黎湖的,相信他们不会去动手谋害孙氏。但若是说‘逼死‘,死扣这个字眼的话,是很有可能的。 那一段时间里,黎家全族人的心神都放在这件事情上。然后很容易也就知道了,撺掇赵氏给黎湖纳妾的是大树媳妇儿,而妾室人选就是她邻村娘家的堂侄女儿。 大树媳妇儿那堂侄女儿是去年入冬前回来的,之前据说在临淮府里的一户大户人家里做丫鬟,长得是温婉可人的模样,女红针织也很拿得出手。赵氏随大树媳妇儿偷偷地去看了一趟,也立即就看上了。 知道这些之后,全族的媳妇儿都直骂那大树媳妇儿。 “你个嘴长疮的毒妇!人家夫妻两在县城里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你作甚要撺掇着给人塞个小妾?” “你那堂侄女儿既然长得好看,又会针线活,好好儿的一闺女,嫁去做人正妻不好?你作何硬要塞给人家做小妾?” “大户人家的丫鬟被退了回来……啧啧,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腌臜事呢!这些我们也管不着,但大树媳妇儿,你万不该撺掇大林媳妇儿,让她给大湖纳妾!若没你撺掇,能闹出今日这事?能连累和周停了官职?” “若是和周真出事了,朝廷收了和周的进士免赋田,我们一年又要交四五两银子的田赋。这就因为你!大叔媳妇儿你负责吗?” “田赋都还是小事,若是因此和周丢了官,我们黎家好不容易才出的一个人才,就因了你的撺掇而毁了……我!我真是撕了你的心都有!” …… 若按袁氏想的,她是要将大树媳妇儿给赶出村里去的! 但族长黎钦劝住了。族里妇人去围着人家骂,他全当没看见,只因他也恨不得去骂上一顿,但却不至于、也不能够将她赶出村里去。 因为这样不仅会被外人议论黎家,也容易让人往‘错在黎家‘的方向去想。 县城里还有京城来的大理寺官员和都察院御史呢,在这个关头,他们若处罚了大树媳妇儿,就好像他们自己就已经认定了:孙氏的投井自尽,错在让黎湖纳妾。 虽然他们确实是这样认为的,若没有纳妾这事,孙氏也不会自尽,也就不会有京中的黎池被弹劾一事。但黎钦不傻、心也硬,这谁也没想到的事情,阴差阳错的过错,他们不能揽在身上。 大树媳妇儿虽没被赶出村去,但日子也不会好过。以后都只能窝在家里,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出去到处唠嗑,也不能说东家长、道西家短了。因为一出去,就会被全村的妇人指指咄咄地骂,她的后半生可能都要生活在族人的白眼中。 …… 孙氏投井自尽的案子结了,赵氏和黎湖也被释放了。 赵氏与黎湖两人自被拘押走,已经过去十几天,两人回村时并没有人来接。因为此,赵氏一路上还觉得委屈,但她看儿子冷漠着不想与她说话的样子,就没有多说。孙氏投井自尽,赵氏心里的滋味……也很不好说。 两人回到家时,黎镖和袁氏坐在上首,家里其余人或坐、或站在下首两旁,整间堂屋里显得满满当当的。 赵氏进屋后,就看到了小儿子,心里很是高兴!她这次去县城遭罪了,日子都仿佛过得慢些了,回来见到近两年没见的小儿子,真是有种彷如隔世的感觉,一瞬间甚至高兴得哭出来了。 赵氏上前搂住黎海,又笑又哭地说:“大海回来了啊!可想死娘了……” “咻啪!”坐在上首的袁氏站起身,使尽全力对着赵氏就是一棍子!力气用尽,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站不住,苏氏赶紧上前扶住。 “啊!娘?”赵氏刚还沉浸在见到小儿子的喜悦中,忽然就挨了婆母一棍子,有些被打蒙了。 赵氏再仔细一看屋里,家里人都到得整整齐齐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袁氏抚着胸膛顺了气,才恨极了地骂:“你可别喊我娘,老婆子我受不起!想死了?那你干脆也去死了吧,和老婆子我一起去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给和周添麻烦了……我们这些没用的,不仅帮不上忙,还偏偏给和周惹祸!” 袁氏流着泪,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往事来,“和周从小就尤其懂事,占了大江的族学名额,他心里过不去,就教会大江一门造纸的手艺。 后来大江凭这门造纸手艺,让几个弟弟也上了学,不然哪里有如今的大河和大湖,哪里能是秀才和童生?读上书了吧,可我们这些长辈又都没用,还得他自己去抄书挣钱,攒赶考费用…… 你们自己想一想!那时我们家里有什么进项?家中大头的银钱,都是小池子挣来的,可他却也不说什么,都拿在公中一起用。 之后他下场科举了,然后家里兄弟的房屋起了、宅院买了,也娶亲了,还有大河和大湖他们几次赶考,这些钱说是家里公中出的,可公中的大多都是小池子挣来的。他成亲收的礼钱,都只拿走了一千两银子,剩下三四千两都留在家里,不然我们现在的日子,能过得这样悠闲? 和周不但将他自己供出去了,考了一个六元及第,他还将家里的几个兄弟也拉拔出去了,他懂事啊,能干啊! 可我们呢?不但帮不上忙,还给他惹祸,连累了他停了官职。以后能不能官复原职,也不知道……” “索性你早死了!老婆子我也早死了,也还罢了!和周也就没有今日这桩祸事了,他是祸从天上来,被我们连累的啊!”袁氏现在也很愧疚。 袁氏在知道二儿媳赵氏,要给孙子黎湖纳妾时,劝她说先不忙纳妾,再等个一两年,或许就怀上了呢。结果赵氏就说了一些话,说袁氏偏心三房,偏爱黎池一个孙子,不喜欢黎湖。赵氏又说,她的儿子和儿媳,她也能管。听了赵氏阴阳怪气的话之后,袁氏也就不管了。 没曾想这一个不管,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袁氏真是恨不得,她与二儿媳两个,若真是早死了也就好了! 在京城里官运亨通的儿子,因为赵氏母子两惹出来的事情,被停职在家。若说苏氏不怨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所有黎家人都怨怪赵氏母子二人。但苏氏作为一个弟媳,此时这屋里公婆、丈夫和哥嫂俱在,她若像个泼妇似的,上去撕打赵氏一番,也不好看。 苏氏扶住婆母袁氏,为她拍抚胸背顺气,“娘,您稳一稳,先去坐下,我们慢慢说。” 王氏也赶紧上前,一起将袁氏扶到上首位坐下了。 赵氏懵了。京城的侄子,因为她被停了职,以后能不能官复原职还不知道…… 其实,黎湖在知道张明他们是从京城来,还是大理寺官员和都察院御史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了。 黎湖如今真知道了,事情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时,他心里的悔恨、自责和愧疚,又更添了一重。 母亲决意要为他纳妾,他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左右不是人,最后妻子投井自尽了,他失了妻子。此事又还影响了京城中的堂弟,或许就此断了堂弟的仕途,也绝了黎家的前程…… 事情既已发生,再如何悔恨自责、责打怒骂都无用了。只能祈祷这事尽快过去,在京城里的黎池能够官复原职。 不过,责打训斥犯错的人,也还是有用的,至少出了胸中的一口气,也让犯错的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让他们记住、也让别人看了引以为诫,不敢再犯。 以前族长黎钦三令五申,要求族人踏实过日子,不要张扬惹事,有的族人听了。有的族人依旧不以为意,想着那可是六元及第的奇才,一年之内就官升两级的人,世人谁不高看他们黎家一眼?何苦如此小心翼翼? 如今经历了这事,许多族人们才发现,祸患是说来就来的,手里的免赋田也不稳,一不小心就会被收了回去。 世人啊,只等摔倒了才知道疼。黎家族人这次不仅摔疼了、记住了教训,还早晚两柱香地向神佛祈祷,希望京城中的黎池能渡过难关。 …… 时间进入六月份时,张明与涂远成返回了京城。 按照钦差回京的规矩,两人立即去向贞文帝复命了。 “……因此,此案乃因孙氏善妒,无子无后,却还不允婆母为夫纳妾以繁衍子嗣,又因被诊出她或许不能生育,无法接受,这才投井自尽。”右佥都御史涂远成,回禀道。 站在一旁的张明听了涂远成的话,暗暗纳罕:案情总结得倒也没错,只是这涂远成不是大皇子的人?那黎池可是三皇子的人,怎么着这时,涂远成竟然秉公说话? 贞文帝派大皇子系的涂远成,与中立的素有‘青天老爷‘之名的张明,由他二人前去查案,也是有些考量的。“张少卿,涂御史所说,是否属实?” 张明躬身行礼回禀道:“回禀陛下,涂御史所说属实。” 贞文帝又问涂远成,“王礼容弹劾黎池,说他管束族人不严、不孝长辈,可是真的?” “回禀陛下,此两条弹劾不实。我们到了浯阳县查案,不就县内百姓都知晓了,臣甚至还刻意透露出黎侍讲被停职在府的事情。可县中百姓全无一人露出欣喜之色,纷纷觉得可惜。甚至还有不少平头百姓来找臣,说黎侍讲年少时多好学、多礼貌,是个好孩子,让臣为其求情。” “若是黎氏族人真是横行霸道、索拿财物,百姓们在得知黎家、黎侍讲遭殃之后,定然是欢欣鼓舞的,而不会纷纷道可惜。” “至于不孝长辈,应也是没这事的。县城不少百姓都说,每每逢年过节之前那几天,都能看到黎家人进县城来取节礼,或向黎水村送节礼。去年过年前,有好些百姓,还亲眼见了那十几套的羊毛六件套。” …… 张明与涂远成回禀完,从乾清宫出来,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往宫外走去。 张明走路时,时而就打量涂远成两眼…… 涂远成:“张少卿,你总是看本官做甚?” “本官只是好奇,涂御史今日在圣上面前的言行,真不像你们御史的作风。” 涂远成正气凛然地横了张明一眼,“本官向来秉公办事!” 张明挑眉笑一笑,没再多说。同是秉公办事,却也能有很多种偏颇方法。比如在言语上稍加润色,就能有不同效果,而这正是他们御史的拿手绝活。 涂远成出了宫,乘了轿子回府。经过一家未挂匾额的小院前时,轿子停下了,涂远成下轿,敲门进了那座小院里。 “……既说了是‘逼死‘,即使孙氏她真是投井自尽的,不也是因赵氏逼着黎湖纳妾,将她逼得没法了,才投井自尽的,这也是‘逼死‘啊!” 涂远成:“大理寺的张明,以秉公断案和刚正不阿出名,他是不会冤枉赵氏和黎湖,判他们谋杀的。” 赵义气极了!“本王当然知道!孙氏善妒容不得小妾,因而投井自尽。赵氏与黎湖刻薄狠心,逼得孙氏投井自尽。这两者的差别,大太多了!” 涂远成当然知道。若是后者,那么赵氏和黎湖就担了刻薄嚣张、冷血无情的名头。相应地,黎池的名声也会受损:‘黎池的伯母与堂兄,联手逼死过人‘。 涂远成知道,却不能那样回禀皇帝。 “大皇子殿下,那黎池能发现煤炭,试验出水泥,又试出了羊毛线的织法,让羊毛线也风靡起来,还有其他种种,都足以说明他是有才华的。就算他名声微有瑕疵,只要陛下还信他,就不妨碍他做一个能臣。” 涂远成继续分析:“而朝堂上许多人,甚至是陛下,都知道微臣是站的大皇子您的派系。若是这次按殿下您的想法说了,又不能对那黎池一击致命,恐怕还会使陛下对您不满……” 自从改成‘秘密立储制‘之后,皇帝的好感有多重要,赵义很明白。“可惜了,难得碰上一个机会,赵俭又刚好不在京城,却没能将黎池压制下去。” 涂远成为这次的事情找了借口,在赵义那里应付过去了,之后依旧乘轿子回府去了。 在傍晚时候,门房说有人递上来一件礼物。 涂远成打开一看,是两年前他还制墨的时候,销出去的一壶墨。 并无附上的字句,不过涂远成知道,应是那黎池送来的。 所以那黎池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晓了他在宫中的说辞?还是那黎池,竟拿准了他会那样说? 涂远成不知道,不过这壶墨终于回到他手里了,也就放心了。 ※※※※※※※※※※※※※※※※※※※※ 今天是大肥章(=^▽^=) 明天见,嘻嘻~←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4 第 144 章 黎池的消息怎会灵通到半天之内,就知道乾清宫内的谈话内容?怕是就算赵俭都不可能。 黎池当然是料准了涂远成必然不敢说话偏颇,这才在涂远成回府之后,就找了一个乞丐,以一套半新不旧的朴素衣服为报酬,让那乞丐换上后,送去了那一壶墨。 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与一个衣着普通的平民百姓,这两人分别去一个朝廷官员的府邸之前,谁更引人注意?黎池以为,是衣衫破烂的乞丐。 即使有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那是一个百姓,而非是乞丐。以后若有人有心查起来,也不会想到去乞丐里找。 黎池向来都觉得,做事小心谨慎一些没害处。虽然停职在家的这段时间里,黎池领悟到,有些事情不是小心谨慎,就够能避免的。 他的功名和仕途,注定了会引人羡慕,进而招致嫉恨。因此哪怕他为人处事再小心谨慎,只要有利益冲突,就一定会被针对。 就像这次被弹劾,即使没有孙氏自尽的事情,或早或晚,他都必然会被弹劾。即使已经有过这一次,以后怕是也不会少——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被停职在家的这一个多月,黎池参悟出了这一点。当然,他并不是只顾参悟去了。 这一个多月里,否管黎池内心忐忑与否,至少他在徐素和孩子们面前,是表现得很淡然的。不管心态如何,都不能左右事情结果,那又何必让徐素也跟着担心呢? 黎池在这一个多月,没有踏出府门半步,全在家帮忙徐素带孩子,至于感受嘛…… 女儿安安真可爱!安安静静地,不哭不闹,即使想要表达某些意图,也只是轻声哼两句。不过这都是由于女儿体质纤弱,才不能大哭大闹,很让人心疼。 而儿子平平……真是闹腾!整天吱哇乱叫,就没个消停时刻。还要人专心陪他玩,只要片刻不给他摇拨浪鼓,或在他眼前晃其他玩具,他都要啊啊大叫!真是叫得让人脑仁儿疼。 期间,弹劾事情发生后的四月下旬休沐日时,钟离书、明晟还有孙玉林和李乾桉,到家里来看了他。 虽说官场世态炎凉是常事,但是钟离书四人能在他落难时,还不避嫌地来看他,黎池还是很感动和高兴的。 徐素也觉得很高兴,将孩子交于黎池照看之后,就亲自下厨去置办了一桌酒席,留了钟离书等四人的午饭,几个人围在一起喝了一顿酒。 自去年入冬,就出京巡察各地水泥局筹建之事的赵俭,听闻了事情之后,也写了信给黎池。 信的主要内容,无非就是不必过于担心,即使过不去,也没甚大不了的。 若是不知道赵俭重生者的身份,黎池还会觉得赵俭的这封信没有诚意。可既已知道赵俭是重来一辈子的人,那么他就可以从这信中看出来一些东西:或许赵俭也不能确定,此次弹劾他能否全然脱身,不过即使被免职也无碍,等赵俭继位之后,照样启用他。 也是因为有赵俭,黎池才没有过多忐忑。赵俭是重生者,应该知道他的能力和作用,而只要他还有用,就不愁赵俭不用他,也就不愁官途就此毁了。 即使这次真逃不过,被免了职,再等些时间,等赵俭继位,他就又是一条朝堂好汉。 至于赵俭能不能继位?若都被免职了,黎池也就只能希望赵俭继位了,至于能不能的问题,也只能看赵俭自己的了。 有关赵俭,值得一提的是,俭王妃怀孕了,是冬至那天发现的。 俭王妃怀孕,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不必说就是赵义等几个皇位竞争者了。欢喜的人就很多了,其中最欢喜的怕是要数赵俭的母妃施妃,以及一直暗暗焦急遗憾的贞文帝了。 因赵俭出京在外,施妃就提议将俭王妃接到宫里去照顾,贞文帝应允了。 厨艺高超的施妃,在她庆霞宫的小厨房里,亲自安排俭王妃的吃食,在‘衣食住‘这三方面,照顾得可说是滴水不漏了。 至于‘行‘……俭王妃是个有些活泼的女子,饭后喜欢出去遛食儿。然后时不时就遇到被泼水结冰的路面,莽撞的小宫女,乱窜的小猫小狗…… 明面上制造那些‘意外‘的犯人,都是被处理了的。可隔一段时间都会碰到一次‘意外’,却回回都没有事,也是让人惊叹好运了。 因此俭王妃有福气的这个‘福气‘,也能知道所为何意了,既是长相圆润有福气,也是福运深厚有福气。 除赵俭之外,远在朔平府平鲁县的王前愈,也写了信来,问候和安慰了黎池。 而王前愈能如此快就得知黎池被弹劾的事情,且回信也很快就到达,这是因为他寄信是走的王家往京城运煤的货运队。 没错,‘煤引‘已经售出,距离近、有地利优势的王家,都已经在往京城销煤了。 王家对黎池被弹劾停职在家的事,没有什么反应。不管他们对黎池的评估是否有变,之前关于合办水泥作坊的事情,还没提出异议来。毕竟即使已经签署契约,反悔重议的行为也很常见。 王家不与黎池合作?这不可能的,即使此次黎池被革职且不复启用,王家都不可能终止合作。水泥是个赚钱的生意,王家可能在分成上面做调整,却绝对不会不合作。 黎池待在府里寸步不出的日子,舒坦肯定说不上,但也不是日夜惶惶不安,总之过得不算太差。 …… 张明和涂远成回了京城,在六月初五的早朝上,议了孙氏投井自尽案。 孙氏投井自尽,乃因无后且善妒,并非是其婆母赵氏与其丈夫黎湖联手谋杀。经查,王礼容弹劾黎池的三条罪状,皆为不实。 黎池自明日即六月初六起,照旧到翰林院当值,履行其官职之责。 传旨太监传完口谕离开了,全家人都高兴不已!差点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徐素更是高兴得将孩子丢给了黎池——还有丫鬟银朱做帮手,又让黄芪去徐家请了徐芩二老来。 然后徐素亲自下厨,做了黎池喜欢吃的糖醋鱼,又做了徐芩二老喜欢吃的红烧肉,荤菜、素菜、凉菜、热菜和汤,摆满了一桌子! 晚上一家人好好地吃了一顿,以示庆祝。 当晚,黎池就给黎水村老家写信,说了他已重新去当值上衙,一切如旧的事情。 又想到黎海还没回来,或许是出发晚、又或是路上延误了,但更可能是黎海因他娘和他哥的事情,心里觉得愧疚,自觉无颜再上京城来。 所以黎池又在信中提及,京城这边的事情正等着黎海来做呢,让他尽快上京城来帮忙。 第二天,黎池重新回到翰林院当值。钟离书他们,很为黎池的安然回归而感到高兴,一早上都在闲聊唠嗑。 而那些验证了官场世态炎凉的翰林院同僚,黎池也依旧和和气气地与他们说话相处,并未给他们脸色看。 世态如此,若是此次绕着走、没来表示安慰的认识的同僚官员,黎池都给他们脸色看,与他们绝交,那他也就不用做这个官了,因为他与绝大半个朝廷都绝交了。 人与人之间嘛,交情有深有浅,如何能指望泛泛之交者,能与自己掏心掏肺、患难与共?不能指望,不能计较,那也就只能如往日一般相处了。 这之后的日子,黎池又回归到了被弹劾之前的样子:上朝、坐衙当值、回家陪家人,低调安逸得很。 …… 半个月之后,赵俭结束水泥局筹建工作的巡察,回了京城。俭王妃都已怀胎七八个月了,事情又刚好做完了,也是该回来了。 再又半个月之后,黎海回了京城。从黎海的返回时间来看,他是接到黎池的信才动身来京的,也即是原先他是不打算来的。 黎池明白黎海的心情:羞愧,于是他就找了黎海,弟兄两人喝着酒,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场话: ‘我们大男人之间,不必小肚鸡肠的!虽然此次二伯母和湖哥做事欠妥,但他们也并不想这样的,我虽受了牵累,如今也没事了,不必日日介怀。‘ ‘即使错了,那也是二伯母和湖哥的错,与海哥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海哥你在帮忙背过?可湖哥是你兄长,就不是我的兄长了,我也不是海哥你的弟弟了?都是兄弟,没得海哥你要分一个亲疏远近,你肯帮湖哥背过,却不愿为我帮忙。‘ 两人都喝了些酒,黎海甚至还有些醉了,听了黎池的话,真是感动不已! 因醉酒而感性外放了不少,甚至说话时都带着哽咽,‘和周!好兄弟!海哥我惭愧啊,我娘和我哥做了错事,害和周你被牵累。我觉得没脸啊,可我也舍不得京城啊,于是接了你的信,我就又腆着脸来了京城。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我才算明白了,我们都是兄弟,何必去分亲疏远近!‘ 兄弟两人把话说开之后,黎海依旧去负责和王家合办水泥作坊的接洽事务,主要是带教王家的工匠,传授他们烧制水泥的诀窍和经验。 而在赵俭归京后不久,王家也开始兴建水泥作坊了。打算先在北方适合开办水泥作坊的府县,开办十几个,等经营好了,再往南方扩展。 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俭王妃为俭王诞下一个儿子,母子大小皆平安。赵俭、施妃和贞文帝等人,都是高兴万分不必提,之后的洗三、满月和百日也都大办了,宫里还赐下了赏赐。 黎池也很为赵俭高兴,有了嫡子,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入冬之后,京城兴起了织羊毛线。 北方的商人运来了羊毛线,根据质量高低,卖一二十两银子一斤不等。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和乡绅富商,都会买上几斤羊毛线回去自己织——主要是商人那里没有织好的成衣。 而去年受雇于状元府织羊毛六件套的妇人,立即变得很抢手了,不断地被叫到达官贵人的府上,教府中女眷织羊毛线。 因为叫的人家太多,那些妇女一天就要跑一家,昨天、今天和明天去的人家都不一样!这样忙,得的赏钱自然也很可观。 那些妇人们一整个冬天,就在教女眷织毛线中度过了。这一个冬天挣得的赏钱,让家里买了新房子、搬了新家,有的甚至还小有存款,实现了从贫民到小富的转变。 那些人家能有这样的转变,全因去年黎六元和黎四爷雇了她们去织毛衣,因此全家人都感激不尽,逢人就说黎六元多好多好,就听不得别人说黎六元一句不好的话!一旦听到了,定要与人理论争辩,直到将对方说服,也认可黎六元没有不好为止。 又多了一批死忠粉的事情,黎池并不知道。关于今年冬天的织羊毛线潮流,他在冬日某一天的日记中有所记录,在日记开头他这样写到:‘瀚海善战,因其善养马,若使其牧羊,何如?‘ …… 时间一晃而过,时间很快就来到了贞文二十三年。 贞文二十三年六月,黎池为官已满三年,有了三个月的回乡探亲假。 ※※※※※※※※※※※※※※※※※※※※ ——后世番外小剧场—— “……先前我们说过,黎池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发明家、文学家和诗人。但是近来历史学家在研究他早年的日记时,为其贞文二十二年冬的一篇日记,而感到深深震撼!” “‘瀚海善战,因其善养马,若使其牧羊,何如?’这句话是那篇日记的开头,意思很简明:瀚海国人善战,是因为他们擅长养战马,如果让他们养羊,会如何呢?” 讲台上教授讲到这里,台下的一学子惊呼到:“这样的话,瀚海人的战力就会大大降低!比较一下大燕前期,中后期与瀚海的战事胜负……” 教授点点头,继续讲到:“对,大燕前期,瀚海是大燕北方的劲敌,大燕中后期,瀚海是大燕的羊毛工业供应商,已经不能对大燕产生威胁。而这一切,都只缘于贞文二十一年,黎池会晤瀚海,运回来的万斤羊毛线。引起了一股穿羊毛衣的潮流,商人跟风逐利,第二年时从北方运来更多羊毛线,以后逐年增加……” “可以说,大燕羊毛产业的发展,伴随着的是瀚海战力的下降。而这一切,黎池早在贞文二十二年的日记中提到了,事实上这就是他一手促成的,不费一兵一卒就将瀚海彻底削弱……这心计,说黎池军事家也不为过了……”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5 第 145 章 在开始放为期三个月的返乡探亲假之前,还有‘散馆‘考试。 经朝考进得翰林院的庶吉士,在三年翰林官期满之后,有一次‘散馆‘考试。成绩优异者,被授以编修或检讨等之职,其余则分发给六部和都察院等为给事中、主事或御史等职,又或者外放府县做地方官。 三年已满,钟离书和明晟成功通过‘散馆’考试,留在翰林院,成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同进来的另一钱姓庶吉士,没有经过‘散馆’考试,被分到都察院,做了外驻剑南行省的监察御史。 而原本就已经是有阶品官职的一甲三人,他们不是庶吉士也就不用‘散馆‘考试,但三年翰林官期满,照例还是要有个变动的。 榜眼孙玉林和探花李乾桉,两人都由正七品编修,升至了从六品修撰之职,依旧留在翰林院。 而状元黎池,在三年翰林官的第二年上,就已经官升两级,成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可是这次散馆时,依旧也升了他一级,并离开翰林院,做了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自黎池连升两级之后,后来的一年多里,他都很低调,甚至还受过弹劾,因而停职在家有月余。可三年翰林官一满,依旧官升一级成了六部郎中,且还不是礼部或工部这类清闲的部门,而是六部中权柄仅次于吏部的户部郎中。 朝堂上很有一些官员,认为黎池已然沉寂下去,但经过这次的升官,又认识到黎池依然是简在帝心的。 ‘散馆‘授官之后,再才开始了为期三月的返乡探亲假。 说起来,在黎池他们‘散馆‘之前,新一届新科进士们也已返乡祭祖回来了,实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更替。 黎池记得,当年他们祭祖完毕回京时,也正好碰上在他们前一届的进士,‘散馆‘了返乡探亲去,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们了。只是当年他们正是初入官场,以及适应新部门的时候,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 此次回浯阳老家,徐素也跟着黎池一起回去,再带上在京城出生,还没有见过黎水村亲人的平平和安安。 而黎海因为不是官身,想回去的话,只要有空就能回去,因此黎池他们这次返乡,他就没有跟着一起,就留在京城里帮忙照应一下生意、看一下家。 关于这次返乡,在黎池放假之前,徐素就已经着手准备了。虽过年过节的节礼从未漏过,但他们毕竟三年没回去了,按礼该给每个人都要备上一份礼。 不仅是家里人,族里亲厚的如族长黎钦、先生黎槿、大爷爷黎铭与二爷爷黎钧等等人家,都要备上礼才不失礼数。 又提前在王家运输行,定下了一条船,以及五架马车。陪黎池夫妻两一起回乡的下人,倒是只有银朱和黄芪,人并不多,这么些船和车,主要还是装礼物和他们的行礼。 徐素早早就已准备好返乡的一应事情,因此黎池一‘散馆‘放假,第三日他们就出发了。 钟离书他们同样准备返乡探亲,但因大部分路程都不同路,他们又还没收拾完备,黎池他们就先出发了。 船和马车事先就已经定好了,又还是王家运输行的,一路上都行得快而平稳,船家和马夫把食宿这些都安排得很好——黎池他们自己掏钱,这一路相对来说已经算是舒适的了。 出京后走了八天,在第九天上午时候,到达了浯阳。 可是,这装满了三架马车的礼物,就他们几个人是拿不回去的。虽然据热情的县里人说,到黎水村的路是整修过了的,走牛车、驴车都还行,但这样的大驾马车却是不能的。 原本黎池是准备找个人去黎水村报信,而他们就在县城客栈里住上一晚上,等明日家里来人接。 结果没多久,浯阳县令就带着两班衙役闻讯赶来,说是让衙役们借来几十架独轮板车,给送回黎水村去。 得了消息后赶来,看他们浯阳出去的黎六元的百姓,听了县令的提议,纷纷愿意借出自家的板车,并立即就转身回去推了家中板车来! 盛情难却,黎池谢过了县令之后,就请了这二十来个衙役,帮忙将马车上的行礼卸下来,搬到板车上捆好,然后就往黎水村行去。 这里的县令已不是原先的陆县令,他早已升到临淮府去做官了,这里的县令是由当初的县丞升上来的元县令,与黎池也算是老熟人了。 …… 夕阳西下,黎水河回绕处的村头,六元及第进士牌坊下面,有许多纳凉的村民。 因早在过年前,黎池就已在家书中说了,今年六七月份时,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如今已然是进入六月下旬了,村里族人最近一直都在念叨,这怎么还没回来呢? 今天下地回来之后,许多族人照常聚在村头的牌坊下纳凉,一边等着家里人叫他们回去吃饭,一边闲聊唠嗑,而有关黎池的话题总也不会少的。 正唠嗑着呢,就有一个眼神好的年轻小伙子,忽然嚷到:“镖三爷爷!那是不是和周哥回来了?!” 进入六月之后,就陡然喜欢到村头来纳凉的黎镖一听,赶紧站起身来向村外张望,但他眼神已经不如年轻时好了,只感觉进村路上影影幢幢的,却看不清楚人,“大棋!大棋!你快看看!” 其实不用黎镖吩咐,陪同老爹来纳凉的黎棋,以及在场的其他族人,都早已站起身,还往前走了几步,张望着了! “看着像是有好几十人呢,又还是推着板车,定然是和周哥回来了!” “是啊是啊,而且看着前面那人的身姿……也蛮像和周的嘛!”不知是谁,这话说的有些不够底气。 当然不够有底气了,往日的黎池只是从身姿,就能认出他来。可现在他当爹了,臂弯里抱着一个孩子,影响了他的翩翩风姿…… 妹妹安安被小厮黄芪抱着,哥哥平平则由黎池抱着的。平平已经虚三岁的年纪了,又壮实又活泼,徐素和银朱都抱不住他。 “爹爹!爷爷、奶奶!曾爷爷、曾祖祖!” 黎池拍拍儿子的小屁墩,“安静点,不要扭来扭去的。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祖祖他们,可能在那群人里,也可能没在。” 待黎池走近后,看到站在人群前方的他爷爷黎镖和他爹黎棋,开口喊到:“爷爷!爹!和周回来了!” 徐素也跟着打招呼,“爷爷,爹。” 黎镖和黎棋正准备开口应声呢,就被另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打断,“曾爷爷!爷爷!” 坐在黎池臂弯里的黎炘,冲着黎镖和黎棋喊了之后,就看向他爹,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黎镖和黎棋先是一楞,然后立即就笑开了,“唉!曾爷爷的小曾孙哦,真聪明!”“唉,平平真乖!” 在场其他族人也纷纷夸赞,“和周回来了啊!和周你这儿子真聪明!”“才三岁吧,就知道自己喊人了,真是乖啊!”…… 黎池向小厮黄芪招招手,待他抱着安安上前来之后,就哄着女儿喊人:“安安乖,来叫人,叫曾爷爷,爷爷。” 安安因为体弱,平常都懒得说话,却很听她爹的话,于是小小声地开口:“曾爷爷,爷爷。” 黎镖和黎棋很喜欢曾孙/孙儿,也同样喜欢曾孙女/孙女,整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了,都高兴地应道:“唉!真乖!”“唉!孙女儿真乖!” 简单地见过之后,黎池又向在场的其他族人一一打招呼,徐素也跟着他喊人打招呼。 黎池记性好,有些以前也不多亲近的族人,这次隔了三年依旧还能记得,就挨个喊人、打招呼。 那些族人见黎池依旧温和有礼,竟是记得他们每个人,并恭敬有礼地打招呼!就与以前一样,并未因出去做了三年官,就将整个人都做得大模大样的了,心里也是觉得暖烘烘的。 在场族人们言语中透露出的称赞,比如:真是能干有才,依旧温和有礼,没有官架子等等,黎镖和黎棋听了,心中也很自豪!孙子/儿子能干是自然的,可他并没有变得自傲,没有端官架子,他们就更觉得高兴了,这也让他们很有脸面。 黎池他们与在场族人都打了招呼,简单叙过了年久返乡之后,终于相见的高兴与激动之情。 后来,黎镖已经将不认生的曾孙平平,给抱在了怀里!从未见过的曾孙,竟然同意让自己抱,为此黎镖高兴得胡须都要翘起来了! 黎棋见他孙子在老爷子身上不哭不闹,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他孙子还揪老爷子的胡须…… 再一看孙女,此时已经到了她爹怀里,安安静静地、怯生生地,很像是他一抱过来就会哭的样子,于是只能放弃去抱孙女儿的想法,并暗暗羡慕自己爹。 黎棋:“爹,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我们回去吧?” 黎镖忽然想起家里的老婆子,赶紧点点头同意:“是,是不早了,赶紧回去。和周他们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回去吃了晚饭就赶紧歇下。” 在场其他族人也连连赞同,“是是,我们也立即就回去了,你们也快先回去吧,家里人都还等着呢!” 黎池明白他们大概是还想唠嗑一会儿,不过他是不能与他们陪聊了,于是告了辞、说了日后再说话,然后就进村朝自家走去。 进村后,一路上有经过一些族人的门前,黎池也都简单地与他们打了招呼,顺便将这二十来名衙役晚上的住处问题给解决了。 或许是刚好有村里人给家里报了信,黎池他们快到家时,正好遇到一路迎上来的袁氏和苏氏他们。 三年不见,如今终于得见,袁氏和苏氏立即就流下泪来,又抱着黎池一顿哭,那场面着实感人…… 不说徐素也跟着流了泪,就连黎池都觉得嗓子眼堵得慌,一时间红了眼眶。 哭过一场之后,后来还是大伯母王氏,出面劝说:“娘,三弟妹,你们可别哭了。和周他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想必是很累了,估计就连今天的正经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和周他们这次回来要待一个多月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处说话,不如先去洗漱吃饭,以后再说” 王氏这一说,袁氏还没能完全从久别重逢的情绪中抽离,苏氏先意识到了儿子儿媳他们一路辛苦了,“是,是,和周和和周媳妇儿,我先带你们和两个小的去洗漱,然后很快就吃饭!可别饿着平平和安安了!” 于是苏氏带着黎池和徐素他们进屋,“你们坐着等一会儿,娘去倒水来给你们洗漱。” 丫鬟银朱哪敢让老夫人去端水?赶忙跟上去,由苏氏指点着盆子、帕子放在哪,以及在哪打水这些,很快就端来水,服侍着黎池和徐素他们洗漱了。 简单洗漱过之后,黎池他们又去屋里换了一身外衣,仓促收拾一番之后,夫妻两带着一对儿女,才向黎镖和黎棋他们跪下,正经地行了礼。 然后又与其他人相互见了礼,不过还没说两句话,就喊开饭了。 虽黎池他们没提前派人回来通知,家里没有提前准备晚饭,可家中平时吃的饭菜也不差,只是蒸的米饭不够,就临时又煮了两锅面条,将就着这一顿晚饭也吃饱了。 吃过饭之后,黎江就带着二十来个衙役出门,送他们去说好了同意寄宿一晚上的人家。而银朱和黄芪,则在王氏的指点下,去收拾餐盘碗筷这些。 吃罢晚饭,一大家子人,这才得以坐下来说说话。 ※※※※※※※※※※※※※※※※※※※※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6 第 146 章 离家三年后归来,想唠嗑的话,必然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完的。 黎池注意到身边的徐素,正强撑着掩饰疲态。她身体本来就已经不如原先健康,又有回来一路上这九天的奔波,应该是已经很累了。 于是,黎池对苏氏说到:“娘,已经快到安安睡觉的时候了,要烦您帮忙安排一下,让素素带着安安去睡下。” 徐素哪里不知道,这是丈夫体贴她,却又不好在诸多长辈面前,就直接说让她先去睡下,这才找来的借口。在她母亲怀里的安安,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不像有睡意的样子。 苏氏想到儿子先前在信中有提到过,说安安先天体弱,因而有些贪睡,“是是,小孩子是该早些睡觉,这本来也不早了!” “素素,你带着安安跟娘来。”苏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知道了你们要回来时,娘就将你们房间好好地收拾过了。房里的那些家具,我让你爹搬出去,擦洗干净后,又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天,然后将屋里用艾草熏过,房子刷了墙腻子,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可到底是泥土房,也不知你们住不住得惯……” 徐素与堂屋里的人告了罪,再才抱着女儿安安,跟在婆母苏氏的身后。“我们以前也是住过那间屋的,住着感觉很舒服,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住不惯的。倒是劳烦娘您了……” 婆媳两个和和气气地出了门,一路走还一路聊天,徐素丝毫没有一般‘神气儿媳‘回老家时的傲慢,反而与她婆母相处得很和气。 黎池夫妻两到家之后,都很和气有礼地与家里人说话相处,没有一丝一毫官老爷和官夫人的架子,他们心中也都觉得很舒坦。 先去睡下的只有徐素和女儿安安,儿子平平还很精神,就由他爹黎池带着,再玩一会儿。 “曾祖祖~”虚三岁的黎炘吐字已经很清楚了,从小就话多活泼的他,如今更是不怯场、不认生,嘴里也停不下来。 “唉!”袁氏笑得满脸褶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高兴地应道。 “曾祖祖~”黎炘又软软糯糯地唤道。 “唉!平平真乖!”袁氏不厌其烦地答应,还夸了他一句。 “你个小话痨!”黎池拍了儿子的小屁墩一巴掌,把喊人喊上瘾了的他的又一句‘曾祖祖‘,给打断了。“要在曾祖祖那里去吗?不过曾祖祖力气没有爹的力气大,去了可不能让曾祖祖抱,只能在地上玩。” “要去!要去曾祖祖那里!”黎炘盯着他曾祖祖手旁的糖饼,眼镜晶晶亮,强烈要求要去! 黎池只当不知道,儿子刚刚一直喊‘曾祖祖‘,只是因为看上那盘糖饼了。“那你去吧。” 从他爹怀里下来的黎炘,颠颠地直奔上首的袁氏而去!等跑近了,就向前一扑,抱住袁氏的大腿,“曾祖祖~糖~” 袁氏顺着黎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他中意的是那一盘糖饼。袁氏拿了一块,掰下一小块,给抱着自己大腿撒娇的曾孙,“你爹写信回来时,说你嗜好甜食,于是曾祖祖就亲手做了这盘糖饼,这可不就把我们的平平给钓过来了?” 嘴里甜津津的甜蜜味道,立即就将黎炘征服了!白白胖胖的一张圆脸,笑得双眼弯弯~ 为了孩子的一口牙齿和身材,平日里黎池和徐素,是不准儿子多吃甜食的,不过今晚场合不一样,就破例一回吧。 黎池不去理会那个缠在他曾祖祖身边,等着投喂糖饼的儿子,与屋里其他人说起话来。“虽然来信中,一直都说家里很好。可也不知你们是不是怕我在京城担心,这才报喜不报忧的。家里可是真的一切都好?” 黎镖将目光从和他曾祖祖撒娇的曾孙身上收回来,捋着花白胡须,笑呵呵地说:“和周你也看到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这里呢,哪有什么不好的?你在京城可也还好?” “我在京城过得也还好。家里事务有素素在,府里又养着几个小厮和婢女,还有海哥帮忙打理生意,日子过得很是轻松!” 黎镖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这里‘,这话并不对,因为黎湖还在县城私塾里没有回来。可是赵氏与黎湖惹出的那桩事,牵连了在京城的黎池,这时候也就不好提黎湖。 不过黎池倒不在意,先前他就已经明悟,只要有利益冲突,就不能绝了别人对他的针对,即使没有孙氏投井自尽的事情,也会有其他事情。不过,在孙氏这件事上,黎池确实是很不赞同赵氏与黎湖。 黎林见黎池提起了他儿子黎海,看上去神色也没有异常,而且从他来信让黎海上京去的行为来看,想来是胸怀大度的…… 黎林虽已厚着脸皮,可神色依旧难掩尴尬,问道:“和周啊,大海定然是在京城里忙着呢,不然也不会不跟着一起回来吧?”黎林语气很温和,甚至听着有一丝卑微,生怕黎池听了误会,以为他是在表达不满。 黎林问得很没有底气。赵氏被放回来之后,族里有好些人都说要将赵氏休了,最后还是族长拦住了,理由与不赶走大树媳妇儿一样:不能让人以为,孙氏投井自尽的事,错在黎家。 赵氏依旧在家里,再不敢闹幺蛾子,安分得跟只鹌鹑一样。可是大儿子黎湖,自此就与家里疏远了,只有过年时回来过一趟,还是除夕傍晚回来,正月初二就又离家去了县城。 小儿子黎海离家上京时,也是气冲冲地走的,显然是在责怪他娘和他哥。如今又没跟着一起回来,怕是也与家里疏离了…… “二伯,海哥原本也是想跟着回来的,可我想着他只要不忙,随时都能回来,于是就让他留在京城帮忙看一下家,等我们回京后,再放他回来。” 就是黎池这样不客气、不见外的说法,才让黎林放稍稍下心来,“哈哈哈!是这个理,和周你是官身,回乡不便,是该紧着你来!二伯也好久没见你了,也是想得紧呢!” 黎池两世为人,看得出黎林的那份卑微,以及为了儿子其实是念着家里这事,而生出的那份欣喜。“哈哈哈,不过按侄儿我想啊,二伯怕是更想念海哥一些的!等过年吧,过年的时候,我就放海哥回来,与你们一起过年。” 屋里的人都是经过人情世故的,哪里看不出黎池的心思与体贴,于是纷纷跟着打趣了黎林一番。 黎镖、黎桥和黎棋他们这些人,不是不怪黎林他们二房的。但毕竟是一家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以前感情也非常深厚,他们又不是心存歹意要去毁黎池的仕途,如今也都知错了,不好从此就不认二房黎林他们。 如今黎池回来后,看着也没有要与他二伯断交的样子,屋里人也都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一年之中,能有三四次信件来往,黎水村家里和京城中黎池身边发生的大事,各自大多知道,也没有多少好说的,只互相问问近况罢了。 不过在知道黎池又官升一级,回京之后就要上任户部郎中的这件大事之后,一家人高兴不已,这自是不必提的。 大人之间聊得差不多了,黎池又关心了黎江的虚四岁的儿子黎灼,以及黎河的虚两岁的儿子黎燃。再才与侄女黎燚说:“燚儿都长这么大了?今年六岁了吧?” 黎江的妻子李氏,也即是黎燚的母亲,忙向女儿使眼色,并催促道:“燚儿,快去你五叔那里!你小的时候,五叔还抱过你呢!前年的时候,五叔还给你寄了羊毛六件套呢,记得吗?还不去谢谢你五叔!” 黎燚才虚六岁,还不太记事,别说小时候,就是前年她也才虚四岁,哪里还记得?不过,黎燚看看笑得很好看的五叔…… 黎池微笑着,等黎燚羞怯地一步一步蹭到他面前来,伸手轻轻地拍拍侄女儿的肩膀,再揉揉她的头顶,“燚儿,可还记得五叔?” “燚儿,见过五叔。”黎燚觉得五叔真好看,揉她的头时,也揉得好舒服! “唉,真乖,燚儿真有礼貌!”黎池又拍拍她的肩膀,夸奖着。“五叔给你们都带了礼物,不过今天晚了,等明日了再拿给你们。” “燚儿谢过五叔。”黎燚小小的一个人儿,向黎池福了一礼,看着就乖巧可爱得很。 行完礼,黎燚终于是忍不住羞怯,匆匆跑到了她娘李氏身边去。 黎池眼神一扫,看到了自家亲弟黎溏。都虚十三岁的人了,也在去年考取了童生功名,可却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单纯。那看过来的明明很羡慕,却又装作不在意的眼神,都还与以往一模一样。 “你过来。”黎池朝弟弟招招手。 黎溏自己下场科考过后,才知道科考的艰难。他那点想要同兄长一样六元及第的小心思,在县试张榜之后,就以早早地被浇灭了。如今他更是,连院试都没能考过…… “兄长。”黎溏磨磨蹭蹭地来到黎池面前,开口唤道。 黎池闻言先是一楞,然后瞬间就笑开了:“作甚这么正经?喊‘哥‘就行,哈哈哈,喊什么‘兄长‘?” ‘轰‘地一下,黎溏只觉脸上发烧,耳根泛热!“哥。”此时黎溏无比庆幸,当下夜里灯暗,对面的人看不清他红了脸。 然而,黎池眼神是很好的,黎溏又站得近,自然是看清了弟弟的一张红脸……不过,少年人的自尊心需要保护,可不能再逗了,再逗怕是就要炸毛了!“你去年下了场一试,成果很喜人嘛,第一次下场,竟然就考取了童生功名。” 其实黎溏心里一直想着:他不仅没能像哥哥一样,第一次下场就考取‘小三元‘,就连院试都没过,真是丢人!可如今哥哥也像其他人一样,夸奖了他…… 黎溏心里一松,然后就觉着嗓子堵得慌,“唔……” 虽然兄弟两已经三年没见,但如今看来,弟弟还是很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只因得到了他的一句认可,就连说话都哽咽了。 黎池拍拍面前少年人的肩膀,“明年八月份的院试,你加把劲考过,有了秀才功名之后,就去京城找我。虽我公务繁忙,并不能亲自教导你读书,但你这性子,只到京城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黎池说他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指点黎溏读书,这只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毕竟黎河和黎湖,他都没有让他们去京城。 不过黎溏这单纯性子,倒确实要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多经历一点事情,至少不能让人随便一眼就看穿了。 “真的?!”黎溏一脸惊喜地问道。 黎池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笑着点点头,“真的,明年你若通过院试考取了秀才,就去京城找我。” …… 黎池将大人和小孩都照顾到之后,时候也不早了,今晚奢侈地吃到了两块糖饼的黎炘,已经半趴在袁氏的怀里睡着了,嘴角都似带着甜蜜。 “和周他们这次回来,要在村里住上个把月呢,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不必急于这一时,时辰不早了,今晚就先都回去睡下吧。”黎镖为今晚这场久别重逢的谈话,作了结尾。 黎江他们住得近,夫妻两个人,一人怀里抱着一个,一人手里牵着一个,不几步路就到家了。 同样住在村里的黎河夫妻两,就要隔得远些了。黎桥找来一根木棍,在一端缠上淋了桐油的破布条,制成一根火把,点燃了、让他们拿着照路。黎河抱着孩子,秦氏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照路,一家人也离开了。 黎池跟着一起送走了黎江和黎河两家,又与家里其他人互道晚安后,这才回去房间睡觉。 第二天,黎池与徐素一起,将带回给家里人的礼物,都分送了出去。然后黎池又带上礼物,依次去了大爷爷家、二爷爷家和族长等家里拜访。 有的人家,只黎池一人去。关系亲近的人家,就是夫妻两带上平平和安安一起去,也让人家见一见他们的儿女。 等带回的几箱子礼物都送出去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按礼该上门去拜访的人家,黎池都一一登门去见过了。就连黎池的外家苏家,夫妻两也已去了一趟。 虽然黎池与外家苏家并不亲厚,但面子情也还是要顾着的,总不能让人说他不敬长辈,以往过年过节的节礼都没少过,也不缺这一次了。 等黎池他们忙完之后,一家之主的黎镖,将一家人都叫到一起,突然提出了要分家。 ※※※※※※※※※※※※※※※※※※※※ 渣作者现实私事耽搁了,今天没能按时更新,不好意思(=^▽^=)这章是四千大肥章,一千字是渣作者的迟到补偿,啾咪~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7 第 147 章 这时候,徭役和征兵,都是按‘户‘征发。因此民间为了分薄和减轻徭役与兵役负担,会尽量减少分立门户,有时一户普通的农耕人家,都能有几十上百人。 甚至有些人丁单薄的人家,还会与异姓人家共立一户,以分摊徭役和兵役等。 当然,一户几百人的农耕人家,生活在一起并不现实。于是就有了一‘户‘人家,在内部分成几家的情况,即所谓析产分家却不立‘户’。 不过黎镖这里所说的分家,是另立门户的那种分家。如今的黎家,并不缺那点‘以银代役‘的银子,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只是析产分家,却不分户。 一家之主的黎镖将人叫齐之后,提出了分家的想法:“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我们黎家自有传统,都是待到家中孙子成家后,就考虑分家。” 黎镖的孙子并未全都成家立业,还剩下黎海和黎溏,若严格按黎家传统来说,是还不能分家的。 但黎镖有他的私心。若是分了家,各自立了门户,以后就只是亲戚间的走动,干净利落得很。 像现在这样,一家人裹糊在一起,黏黏糊糊地扯不清。话一说都是一家人,不好分清你我,也不能保持应有的距离,这样于孙子黎池来说,是件难事。黎镖私心里,不想大房和二房,去拖了黎池的后腿。 黎镖提出要分家时,黎池感觉心中一暖。当下观念里,讲究‘大户人家‘,讲究家族排面。按他如今正五品官的身份,正是该要打造‘大户人家‘排面的。但在现代生活过一世的黎池,虽能接受几十口人的一大家子,却不代表他喜欢这样。 平时黎镖这一家人和和睦睦,但真遇到分家这样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时,也各自都有着小心思。 其实这家里,在黎镖提出分家之后,感到高兴的,就只有黎棋他们三房。大房和二房并不想分家,因为如今眼看着三房的侄子黎池,有了大出息,不分家的话,就能在一起享福了! “爹,如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我们一起孝顺您和娘,这样多好?何必分家呢?”王氏笑呵呵地劝到。 黎镖和袁氏两人,一起看向大儿媳王氏!不过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她什么。 不过也就是这一眼,看得王氏噤了声,不敢再卖弄她那点小心思。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分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难不成分了家,就不是骨血相连的亲人了?难不成分了家,就不能孝顺老人了?”黎镖分家的意志很坚决,“如今和周也回来了,难得一家人聚这么齐,正好把家分了。” 黎镖既坚决地要分家,大儿子黎桥和二儿子黎林,以及三儿子黎棋,也无法反对,或不想反对,纷纷同意了。 “那哪能呢?即使分了家,我们照旧还是血脉亲人!照样孝顺爹和娘!”黎桥作为家中长子,表了态。 如今在这家中,黎林是不敢有意见的。因儿媳孙氏自尽的事情,差点就毁了侄子的仕途,毁了族里光宗耀祖的希望!黎林也非常悔恨,自责当时没有约束住赵氏。“大哥说得对,即使分了家,我们也都还是亲人,照样孝顺二老、友爱兄弟。” 黎棋本来就是希望分家的,如今上面两个兄长都同意分家了,他这个当弟弟的当然不好再反对。“对,就算分家了、另立门户了,我们在族谱上依旧还是一家人,同样是亲人呢!” 虽说家里人都来齐了,就连县城里的黎湖也都回来了,只远在京城黎海没在,不过黎池他们这一辈,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而已。决定分家事宜的,主要还是一家之主的黎镖,以及即将成为一家之主的黎桥他们三兄弟。 “至于这家怎么分……”黎镖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继续说道:“家产有多少,你们也是知道的,主要就是银钱、田地和房屋。” “二十多亩田,我已均分成了三份,到时你们三兄弟抓阄决定。再就是家中的银钱……”说到这里,黎镖看向黎池,“因这三年来,过年过节时,和周都会寄回节礼和银钱,供一家人花销绰绰有余。因此,和周大婚时收的礼品,都还没太动用,加起来能值三千两银左右。我与你们娘一起,也均分成了三份,到时你们三兄弟依旧抓阄决定。” 黎镖看过来时,黎池笑着微微点头。对于黎镖将黎池成亲时收的礼拿出来分了,黎池并未表示出不满。那价值两三千两银的礼,黎池原本就是留给家里的,何况他如今也不缺这点银钱。 黎镖见孙子果真没有异议,心里也很高兴,又继续说到:“虽说大桥你是长子,在分家产时要拿大头,但你应该清楚,我们家的不一样……若真论起来,大棋才应该分大头。因为家中几乎所有银钱,以及这几年家中的花销,都是和周给的。如今我也就偏心一回,你们三兄弟平分。 但大桥啊,其实你是占了便宜的,因为大林和大棋两兄弟,分别还有大海和小溏子没有成家,若是给他们把成亲的银钱预留着,你也是分不到这么多的。不过大桥你作为家中长子,为这个家多做了几年,多分这些也是应当的。 至于家中房屋,东厢是大林的,西厢是大棋的,北边这一溜就是大桥的。” 黎桥明白他爹说的是实话,没有异议:“爹,您这样分就很好,儿子倒是觉得,我占了三弟的便宜。”如今,大儿子黎江正筹谋着开办一个造纸作坊,小儿子黎河是秀才,如今已经开始在族学里讲课了,虽与侄子黎池不能比,但他两个儿子也过得不错了。这样三兄弟平分家产,他觉得也没什么,毕竟他是占了便宜的。 “都是一家人,大哥你说什么占便宜的话呢?太见外了!”黎棋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黎池不用说是很有出息的,小儿子黎溏也考取了童生,大儿子先扶持小儿子一把,之后兄弟两互相扶持,想必也不会过得差。因此黎棋也就不在乎,他的两个兄长占他家的这一点便宜了, 夹在中间的黎林,当下要过得差些。大儿子黎湖与家里疏远了,小儿子黎海在京城,还未成家。不过分家既已定下,也没有他多说的余地,何况他们家也是占了便宜的。当初黎湖娶孙氏的时候,在县城买宅院花的钱,可比黎江与黎河他们在村里建房花的钱更多。“爹这样分就很好,儿子没有意见。” 黎镖之所以这样分家,也是几经考虑了的。这样分家,吃亏的是三房黎棋,可大房二房占了三房的便宜,也就会记着三房的好。而三房的后人有出息,并不计较被占去的这点便宜。如此一来,这家就分得三兄弟都很满意。 黎桥忽然想到:“爹您将家产都分予我们三兄弟了,您自己不留一份?虽说儿子我定然是会奉养您二老的,但您自己手上有一份银钱,用着也自在些。” 虽然最有出息的是三儿子,但这个大儿子,黎镖也是很满意的。“那些手里捏着一份家产的老人,是担心儿子不孝顺,捏着以防万一。可我知晓自己儿子都有孝心,也就不用留下一份了,干脆就一次分利落。大桥你身为我们的长子,我与你娘两个,自然由你奉养,可有意见?” 不管是王氏,还是黎桥,都没有意见。在这个时候,长子负责赡养双亲,这是理所应当的。“由我来赡养二老,这是理所应当的,哪会有意见?!您二老就安心地跟着儿子我一起过吧!” “既然我们今天已经说定,那明日就请族长和族老们来做个见证,将这家正式分了。分好之后,和周去跑一趟县衙,将户籍黄册换了,以后就是三家人了。” “好的爷爷,待族长与族老见证过了,孙儿就去一趟县衙,定能很快置换来户籍黄册。”黎池爽快答应。在外他是‘六元老爷’、是正五品官员,可在家人长辈面前,他就是一个后辈而已,被使唤去跑腿,是再正常不过的。 …… 第二日,在族长和族老的见证下,以及村里族人凑热闹围观之下,黎镖主持三兄弟抓阄,分了家产,并签下析产分家的契约。 分家第二天,黎池就拿着家中原来的户籍黄册,以及前一天签下的析产分家便契,在小厮黄芪的跟随下,亲自去了县衙。 黎池亲自来县衙置换户籍黄册,县衙里无人敢懈怠!以往拖上半年或一年,才能够办好的事情,这次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完全办妥当了! 书吏去换黄册时,黎池就在县衙官署里坐着等,陆县令陪坐在侧,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吧。 拿到新的户籍黄册之后,黎池也就告辞了。陆县令自然再三挽留黎池,留黎池在县衙吃一顿酒席,不过黎池推辞了,言是以后有机会再来。 分家的事情已经办妥,但袁氏说暂时还在一起吃饭,等黎池上京去之后,各家再分立烟火。 因此,黎池在老家的这一个多月,家里倒是一直热热闹闹的。 关于黎湖,他回家里时,黎池几乎不敢与他相认! 黎湖瘦得脱相了,整个人显得过分瘦削和清冷,与黎池心中三年前的那个明朗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两人这次相见时,黎湖的神情尽是歉疚,对黎池道了一句:“和周,抱歉,牵连到你了。” 黎池本来就没有太怨怪赵氏和黎湖,如今一见到黎湖,就更加不忍心了。因此,黎湖的道歉,黎池接受了,且还与黎湖谈了一场,开解安慰了他一番。 否则,黎池害怕黎湖这个人,终有一日会崩溃。接受了黎湖的道歉,黎湖心中的愧疚会日渐减轻、消逝,这样黎湖的心里会好受许多。但是黎湖的丧妻之痛,且这痛还是亲生母亲和他自己造成的……这样剜心般的痛,会日夜折磨着他。 黎池也只能希望,黎湖他自己能早些走出来了,或者随着时间的消逝,能让他慢慢淡忘,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地快。仿佛只是一转眼间,一个多月就倏忽过去了。再次离别,也已近在眼前。 ※※※※※※※※※※※※※※※※※※※※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8 第 148 章 回到黎水村老家的这一个多月中,黎池也并非就在吃吃睡睡中渡过了,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黎池作为‘杰出校友‘,回到母校即是族学,作了两次演讲,分享了一番科举备考和下场的经验,还为族学的学生讲了两堂课。 在这期间,黎池还给弟弟黎溏布置了每天写一篇策问的任务,他每天傍晚都会花上两三刻钟或半个时辰,对弟弟当天所做的策问讲解一番。 也有浯阳县城里或周边村镇的学子,慕‘六元‘之名,前来向黎池请教。人家学子走了四五个小时的路前来,也算心诚了,于是黎池也就将他的科考经验讲给他们听。带着文章来请教的,也都帮忙批改并讲解了。 尤其是黎河的妻兄秦昊,曾经也是廪生秀才,如今依旧没有考上举人。虽然黎池与秦昊之间的亲戚关系已经很远,可秦黎两家到底是姻亲,加上看在黎河的面子上,黎池也认真指导了他几天。 然后秦昊就仿佛茅塞顿开了,离开时一副感激不已的模样,由此看来,黎池的认真指导,应该没有完全白费,或许能中些用。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两个孩子也有不小的收获。以前刚刚能走不能跑的平平,在这一个多月里,颠颠地跟在到家里来玩的族里小孩身后,有小厮黄芪看护着,就跑去田间地头、满村子里撒欢,因而腿脚都利索了许多! 当然,平平除了他的那一双小短腿,倒腾得更利索一些之外,也还晒黑了不少。以前是白胖一只,如今是黑胖一墩! 黎池看了,只觉得辣眼睛。与那黑胖一墩的儿子相比,还是乖乖巧巧的、精致白皙的女儿更可爱! 而且回来之后,安安似乎也更活泼一些了,愿意多说一两句话了。黎池对此很高兴,不过也意识到孩子渐渐地大了,已经长大到需要玩伴的年纪了。 在黎水村这一个半月有余的时间,就在倏忽间过去了。 黎池的返乡探亲假有三个月,虽还剩下大半个月,可是算上回京路上花费的时间,以及回京后赴任新官职做准备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启程上京城去了。 黎池这次离家,家里人都非常不舍。其中尤以奶奶袁氏为甚,在黎池要离家的几天前时,袁氏就已经在时不时地抹泪了…… 袁氏一边抹泪,还一边与苏氏一起,给黎池收拾行李。她亲手做的衣衫鞋袜,亲自晒的野菜山货,全部打包上,都要给她孙子带走! 到了黎池要走的前两天时,袁氏就总是盯着黎池瞧,愣是不舍得少看他一眼。并且还说,她要将黎池他们送到县城里去,就这样一直念叨着。 想着老人既然如此执着,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黎桥索性去砍了四根竹子回来,找来两把椅子,做出了两把‘滑竿‘,就跟敞篷小轿子似的。 在黎池他们离开的这日,三兄弟再加上一个黎江,将黎镖和袁氏抬过了出村的这段难走的路,然后一行人才坐上早已雇好来接的驴车,前往浯阳县城。 既然黎镖和袁氏送别黎池,都要送到县城里去了。于是索性就全家人一起出动,再还有族长黎钦和几个族人,也都去到县城送了黎池一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黎池已经与来送行的其他人,都说完了道别的话,各自也都叮嘱和祝福过了,只是袁氏就是拉着黎池的手不放…… “小池子,奶奶舍不得你啊!呜呜,奶奶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奶奶,能见到的,您定然能再见到孙儿我的。下次……三年之后,我就又回来看您了,时间过得很快的,我很快就又回来看您了。”黎池就跟哄女儿安安似的,轻言细语地哄着袁氏。 黎池嘴上这样哄着,心里也酸疼得很。奶奶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也不是很康健,真的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也不知他这辈子,还能再见她几面。 袁氏只是拉着黎池的手不放,‘呜呜’地哭,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渐渐地,黎池也红了眼眶。 苏氏早已将脸转过一边去,时不时地低头用衣袖揩眼角。徐素也被这浓浓的离愁,感染得掉起眼泪来,不时地拿帕子沾眼角。 最后还是黎镖,将袁氏拉着黎池的手掰开,再一把揽到一边,“好了!老婆子,你也别哭了,和周以后又不是不回来!” 黎镖又向孙子挥挥手,“去吧,去吧!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以免误了晚上住宿的地头!” 离别时的痛苦和不舍,除非不离别,否则都是止不住的。拖得越久,不舍就只会积攒得愈多,索性就狠心果断一点更好! “我……这就走了!”道别的话早已说过,黎池也不挨个再道别一次,直接就转身,快走几步!然后与徐素和两个孩子一起,搀扶着上了马车。 “车夫!我们走吧。”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渐渐连成一片,将呼喊声、道别声、祝福声和哭泣声,遮掩了过去,甩在了身后…… “爹,哭鼻子?”黎炘被他爹黎池抱着,试图站起来去给他爹擦眼泪。 徐素赶紧轻声斥责:“平平!瞎说什么呢?只有你这样的小孩子,才会哭鼻子。” “我,为什么哭鼻子?”黎炘还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才勉强能将话给说利索,还远远不懂大人的心眼。 “因为我们要回京城去,暂时不能见到曾祖祖了。” 黎炘或许根本没听懂他娘的话,只是因为话中‘曾祖祖‘这个词,在他心中是与糖饼对等的,左右转头一看,竟不见曾祖祖了!“呜哇哇!曾祖祖!” 黎炘‘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震天响!马车都驶出去好长一段路了,后面送行的人,都还隐隐地能听见他哭嚎的声音。 袁氏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脚下还想追出去,“平平!平平哭着在喊我,平平啊!” 黎镖赶忙拉住,“老婆子你耳背,听错了!平平没有哭着喊你,我们都没听到,怎么就你一人听见了?” 黎棋赶紧点点头,“对,娘,我也没听见,可能是您听错了。”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言是没有听见,怕是她听错了。 这边众人合力安抚袁氏,已经离去的黎池,也头疼地哄着嚎哭不止的儿子。最终还是从袁氏做了给他们路上吃的一盒糖饼里,拿出一块给他,这才得以成功哄住。 黎池心中的离愁别绪,一下就被儿子的嚎哭打断,过后就没有起初那样汹涌了,心中只余绵绵地惆怅…… 黎池此次返乡探亲,往返乘坐的车船,都是事先与王家运输行定好了的。因此回京的一路上,照样没用他去操心换乘和食宿等事。 乘车又换船,如此走了八天之后,终于回到了京城。 …… 黎池回到京城没两天,钟离书和明晟也返京了,这次两人将老家浯阴县的妻子和儿女,也一起带了来。 黎池想到平平和安安两个,已然到了需要玩伴的年纪,不过钟离书的八岁儿子,与明晟的五岁女儿,年纪稍微大了些,或许也能够带着他家这两个玩? 而且徐素这几年一直拘在内宅,也没有交好的闺中密友可往来。以前陪着钟离书和明晟的女眷只是妾室,不好去交往,如今他们的妻子来了京城,倒是可以试着来往几次,若是合得来,以后徐素也能有一两个来往的好友。 黎池这样与徐素说了。于是等过了两天,徐素估摸着她们安顿妥当之后,就写了两张帖子,让豆蔻送去,邀请两人到府里来玩。 钟离书之妻杨氏,明晟之妻唐氏,两人初来京城,正是无所适从的时候,如今她们丈夫挚友的妻子徐素来帖邀请,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 三人的第一次见面,聊得还算投机,之后徐素又邀请了两次,三人间也就算是成为好友了。 不过平平和安安兄妹两,并没能与钟离家和明家的两个孩子成为玩伴,到底年龄差了一截,玩不到一起去。 之后,杨氏和唐氏又轮流做东,邀了另两人去家里玩。不过徐素两家都去过一次之后,就不太爱去了,只因她们家的小妾有些膈应人。于是,之后徐素就更多地邀请两人到府里来玩,不常去她们家了。 杨氏和唐氏也愿意这样,家里的小妾仗着在京城里陪了丈夫三年,似乎就很了不起了,实在气人得很!有徐素时不时地邀请她们到状元府来玩,也能松快一天,散一散心。 …… 等到孙玉林和李乾桉也返京之后,黎池出面做东,邀请四人去云生楼吃了一顿。 席上有菜有肉,自然没有少了酒,五个人边吃、边喝、边聊,也颇有几分官途得意的意思。对于不久后就将赴任新官职,开启仕途新篇章,都抱有满满的期待。 他们这五个人,只黎池离开了翰林院,将要去到户部。在席上时,另四人先是对黎池连连祝福,后来喝得晕晕乎乎的了,还好生叮嘱了他一番。 吃喝尽兴,也就各自回了家。等酒醒之后再想起来,纷纷摇头失笑,黎池那样的人精,哪里还用他们去叮嘱他如何行事?他们还担心他被同僚欺负了去呢,他自己心里怕是早就有数了。 黎池的心里确实早已有数,且在心中模拟过上任后的情景,做足了升职新岗位的准备。不过四人好心地叮嘱,这一份难得的心意,黎池照样是心领的。 金秋九月,黎池结束返乡探亲假,去到同样位于长安街上的户部衙门,入职了户部郎中之职。 ※※※※※※※※※※※※※※※※※※※※ 晚上十点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49 第 149 章 黎池由翰林院转到户部,虽又是升职又是换地方,但融入得并不困难。 毕竟即使黎池做翰林院修撰的那一年多不计算在内,他也在从五品翰林院侍职位上做了近两年,上过近两年时间的早朝。 混迹朝堂近两年时间,与朝廷上各衙门的官员,再怎么至少也混了个半熟。户部的官员,黎池大多都已认识了。 黎池这样的情况,就好比仍旧在同一家公司,只是换了一个部门,由秘书处换到了财务部而已,融入进去并不困难。 虽然户部的尚书巩仁奇,据传是偏向大皇子赵义的,但自秘密立储制颁布以来,许多聪明的朝臣身上,都已经没有明显的派系特征了。黎池又从来都是以礼待人、与人为善,并没有明显地得罪过人,自然与巩仁奇也没有过节,不至于刻意为难他。 而黎池的直接上官——户部左侍郎卓温广,也早已在多次早朝前的朝房等候时间里,慢慢地混成了熟识,虽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也能相处融洽。 于是,黎池在第一天去户部点卯上衙时,就成功与户部大多数的官员打成了一片,并没有发生被孤立的场景。 至于那些少数官员?黎池也想得明白,哪怕他仪容和性格都不讨人厌,但他又不是‘世人皆爱我’的命格,有少数官员基于嫉妒,或者因为利益相关而不待见他,这是很正常的。 户部不待见黎池的人之中,户部员外郎邓子万,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 在原户部郎中升任工部右侍郎之后,邓子万是最有可能去填补空缺,升任郎中之职的户部官员。结果却被黎池给截了去,所以邓子万不待见黎池,就太正常不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工部右侍郎黎镜,外放去任了剑南省布政使之职。一省布政使官阶为从二品,因此说起来,黎镜还是升官外放的。 但是考虑到黎镜已经年过五十,并不是正常的京官外放、积累经验的年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死在任上了,这种情况下的京官外放,事实上是贬谪。 这事发生在黎池返乡探亲期间,他回京之后才听人说起,据说是因为在一次朝会上,黎镜惹了皇帝不高兴。关于这件事,黎池也就只当黎镜是升官了,为此还高兴了一阵。 …… 黎池上任户部郎中的第一天,在散值下衙之前,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员外郎邓子万对他,不仅是简单地不待见,邓子万还想架空他。 黎池这样的‘空降‘人员,出现下属不待见的情况,实在再正常不过。黎池并不为此感到羞怒,对于邓子万的不待见,他起初只当没看出来。 可当黎池发现,邓子万真正的意图,是想架空自己之后,就不打算对邓子万视而不见了。 而黎池之所以打算采取措施反制邓子万,是因为户部的官员编制,让他有这个底气。 大燕的户部,设尚书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户部内部为方便办理政务,会为每个行省对应设一个清吏司,每司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以及主事三至五人。 而黎池就是两广行省清吏司的郎中,两广的疆土、田地、户籍、赋税和俸饷等一切财政事宜,都由他负责。当然,这只是黎池的主要职责。 户部各省清吏司的郎中,除了掌核其对应行省的钱粮外,也还兼管户部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如铸钱的宝泉局、仓储的户部三库等户部衙门的庶务,职责有所交叉。不过黎池才上任,目前还只用负责两广的钱粮,兼管或专管户部其他衙门的庶务,暂时还轮不到他去做。 因此,黎池的手下除了邓子万这个员外郎之外,还有三个主事。员外郎会的事情,主事必然都会,但是主事会的事情,员外郎却有可能不会。 员外郎不听使唤,黎池还可以直接使唤主事。 不过,似乎这邓子万还有点威信,户部两广清吏司共三个主事,他就完全笼络去了两个。剩下另一个主事,油滑地没有表态。 可能邓子万以为,如此就能把他黎池难住,进而拿捏住他、架空他? 黎池用了两天时间,将两广清吏司的状况摸清了,而第三天正好就是九月上旬的休沐日。于是,黎池约了剩下那个没有明确表态的主事易杨秀,两人在休沐日这天,去到一家酒楼里,一起喝了一顿酒。 第二天,黎池去上过早朝,回到了户部衙门之后,就与易杨秀凑在一起,用了下午半天的时间,就将两广清吏司的公务大致了解清楚了。 黎池虽然两辈子都是走的‘文官‘路子,可他前世上学时候,从小学到大学,数学都学得不错。像户部这样类似财务部的地方,对于数学学得好、对数字也敏感的黎池来说,与翰林院也差不多了,花上几天时间了解和熟悉之后,如鱼得水是必然的。 黎池前世是用惯阿拉伯数字的,户部账册上的数目,他在心中换算成阿拉伯数字,大多都能直接心算,都不用拨算盘的。 在见过黎池核对、整理账册的样子之后,易杨秀无比庆幸!庆幸当初没有选择站在邓子万那方,也庆幸后来黎池表示拉拢时,他没有迟疑地同意了被拉拢。 刚开始时,黎池时不时地还会问他一两句,然而只过了不到两天时间而已,就再也没来问过他了。但凡黎池再叫他去问问题,就定然是检查出账册出了问题。 若是真论工作效率,已经掌握工作内容的黎池,能抵得上两个易杨秀这样的户部主事。如此,黎池拉拢了易杨秀,两个人扛起了整个两广清吏司的公务。 就这样,黎池和易杨秀两个人,架空了邓子万他们三个人。 …… 就这样架了邓子万他们一个多月之后,其中一个主事终于坐不住了,向黎池表了忠心。等到冬月过去进入腊月时,剩下的另一个主事终于也投向了黎池。 这两个投诚的主事,黎池都接受了,并且在言行上,也表现得确如他当初所说的:不计前嫌。 因此到了最后,就只剩下邓子万一个人了。可是邓子万想要投诚,却是不可能的了。 自古以来,敌对部下投诚的多,可敌对首领投降的却不多,因为敌对首领一旦投降,下场必然就是一个死字。败局已定,可投诚与否,终归都是一个死字,那又何必失了气节呢?索性就顽抗到底吧! 邓子万的行为算是‘造反‘,但黎池并不是皇帝,并不能将他赐死。黎池只是晾着邓子万,让他享享‘清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 时间进入腊月之后,朝廷各衙门都忙碌起来,要加紧盘点清楚了,也好过一个清净无忧的年。 虽多了两个投诚的主事,但年尾盘点总结时,感觉还是忙不过来。 六部之中,吏部与户部的公务之多,只在伯仲之间。平常就已经很不清闲,到这年根底下,就更是忙碌得不得了! 黎池虽是上官,却也没有正大光明地偷懒,反而是与三个主事一起,从上衙到散值这一天,同样地埋头苦干,就连午歇时间都缩短了不少。 甚至到腊月中旬休沐之前的那几天,在散值之后,黎池还留在户部衙门,每天加了半个时辰的班。 终于是赶在腊月十八散值前,做完了公务。腊月十九是中旬休沐日,腊月二十就正是五日一朝的上早朝的日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腊月二十和二十五两次早朝,已然成了朝廷各衙门盘点一年政务的朝会。反正在大燕开国皇帝燕太/祖时期,以及贞文早期,都是没有这个惯例的。 黎池以前在清闲的翰林院,腊月二十和二十五这两次早朝,于他来说并无任何特殊。因为翰林院一年到头,就没有什么好盘点的,而且这又是王掌院的事情,与他无关。 吏部与户部,是这两次盘点朝会中的主角,因此就连黎池这个两广清吏司的郎中,也要出列盘点一番。 或许是贞文帝关心黎池这个升任户部的臣子,轮到户部盘点时,特意第一个就点了他。“和周啊,你来盘点一番吧。” “……以上即为今年两广行省的钱粮总体收支情况,根据近三年的钱粮收支状况推测,明年两广行省若依旧风调雨顺,则钱粮收支大体不变,主要分为以下几方面……” 黎池的声音清朗又温和,说话条理清晰且数据详实,也就显得非常有理有据。 “据说,前几天都散值了,你还在户部衙门里不肯走?”黎池盘点完之后,贞文帝有没对他的盘点进行点评,倒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黎池面色惭愧地躬身一礼,答道:“回禀陛下,之前确实有三天是这样。只因臣初任户部郎中,对户部的公务还不太熟练,就只能多费点时间去做,所谓勤能补拙嘛。所幸臣与几个主事一起,最后也勉强完成了年尾盘点。” 贞文帝坐在上首宝座上,在黎池回话时,就一直静静地看着。 等黎池答完之后,贞文帝这才笑了出来:“哈哈哈!好一个不太熟练!好一个勤能补拙!巩爱卿,你觉得这黎和周说得怎样?” 户部尚书巩仁奇手执奏板,出列行了礼,回禀道:“回陛下,黎郎中说得好,也说得不好。这说的好嘛,自然是黎郎中盘点得很好,细致却不繁琐,还将明年的钱粮收支情况也做了预测,早早地就做到了心中有数。 说的不好嘛……就是黎郎中过于自谦了!这哪里是不熟练啊,这是已将公务做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啊!” 巩仁奇有认真在听,贞文帝也就满意了。“和周,听见没?你们户部尚书在夸你呢。” 黎池闻言,赶紧向巩仁奇行了一礼,“谢巩尚书夸赞。” 下面两个臣子在行礼或回礼,贞文帝又继续说道: “这样,和周你既已连明年的钱粮收支情况,都做了估算,朕就特许你两广清吏司,可根据你的估算,开年年初就提前支出钱粮,发放下去。不用等到年尾的时候,盘点了再才发放下去。”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0 第 150 章 户部主管天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和官员俸饷等财政事宜,日常主要政务又以钱粮的收支为主。而‘收‘主要是赋税,‘支‘则主要是官员俸饷、军费和行政费用等。 大燕的赋税实行中央集中管控,每年春、秋两季的田赋,以及秋季的人头税,地方上收齐之后,留存一部分在府县,其余部分则起运到京城或边防卫所。 起运到京城的那部分赋税,存储进户部管辖下的仓库中。而留存在府县的小部分赋税,则会用于当地军费、官员俸饷和行政费用。 不过留存府县的钱粮,并不能随意取用,要等到年尾户部审核过后,才能下发下去。 举个例子,黎池现在盘点的支出中,有今年两广行省的官员俸饷支出。但这个俸饷,其实理论上并未支付给官员,而是等黎池这边审核通过之后,再才发下去。 除了官员俸饷,还有当地军费和行政费用,也是如此。 当然,规定是如此规定的,但像军费这样明显不能拖欠的,以及一些不能拖欠的行政费用,肯定是要提前取用了的。 燕太/祖起初定下户部审核通过账目之后,地方上才能下发银钱的这个规定,本意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奢侈贪腐,却没有考虑到支出与收入之间的先后关系。 如今朝廷规定虽是摆在这里,地方府县却依旧提前取用留存的钱银,这种现状的出现,也是朝廷与地方互相妥协的局面。 但是问题在于,万一提前取用得多了,户部审核时不通过,地方府县是要担责的。 为了免于担责,清廉的官员就抠抠搜搜的——这样的很少。大多都是胆子大的官员,他们会隐瞒赋税,或将赋税钱粮多留存下来,以供他们取用。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朝堂上讨论过,大多说将赋税起运数额提高,这样就能免于地方官员贪腐奢侈。可是这样也不过是让那些官员们,转而去压榨百姓而已。 黎池前世历史中的明朝末年的农民起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于留存与起运之间存在的弊端,即起运数额过多,加之官员还隐瞒和贪图赋税,以至于过度压榨了百姓。 而大燕也存在这个问题,留存在府县的数额,与起运到京城和边防卫所的数额,一直都无法确定,哪边多、哪边少都有问题。 …… 不过,当皇帝听了黎池的盘点之后,从他的盘点中揪出了一个词,预算。 若是预算出地方一年的支出大概数目,那么就可以直接定下当地留存赋税的数额,再预留一部分应对突发灾害,再就全部起运到京城或边防卫所! “……可根据你的估算,开年年初就提前支出钱粮,发放下去……” 黎池一下就明白了,皇帝的这个‘特许‘,并非是给他的特许,而是给两广行省的特许。 皇帝之所以给这个‘特许‘,恐怕也只是想要实行‘预算制度‘,于是顺势就选了两广行省做试点。 不过,皇帝此刻的言行反应,以及做下的决定,也正是黎池想要达到的目的:推行预算制度。 “臣代两广官员和百姓,叩谢陛下。”黎池郑重其事地,跪下向宝座上的皇帝叩了一个头。 黎池此言此举,朝堂上能看懂深意的,不超过三个人。一个是重生而来的赵俭,一个是老人精内阁首辅周扬青,另一个就是高坐宝座之上的贞文帝。 “哈哈哈!”一向以‘慵懒睡狮’姿态示人的贞文帝,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起吧!和周你啊……新公务,可得认真仔细地去办啊!” 大部分朝臣,只当皇帝是在叮嘱他好好做户部郎中的事情。不过黎池当然听懂了皇帝的言下之意,起身后就又揖了一礼,承诺道:“臣遵命,定然认真仔细地去办新公务。” 至此,黎池也就回禀完毕,于是退回了班列之中。 黎池退下之后,接着户部其他郎中依次上前盘点。因为有了黎池的珠玉在前,后面十几个郎中的盘点,缺点也就很容易突出来了。 比如,大多户部郎中有一半时候在掉书袋,听着花团锦簇,实则没有枝干、不知所云。又比如,数据不够详实、精确,都只是说了个大约数,想必其中的误差不会小。 不过以往户部盘点时,也都是这样的,贞文帝修心养气功夫不错,只是‘嗯嗯‘几声敷衍过去了,并没有发火怒斥。 腊月二十的早朝,主要是礼部和户部进行盘点,这两个衙门盘点完了。腊月二十五的早朝时,其他衙门再盘点一番,然后就能轻轻松松地准备过年了。 虽然今天的早朝持续时间很长,从辰时准时上朝,到午时了都还没散。但终于在午时中,户部盘点完毕了。按说,今日的早朝也就该散了。 黎池也是这样以为的,结果三皇子赵俭竟也出列,盘点了一番。 “……由此可见,‘因地制宜‘之策施行以来,可谓卓有成效。”赵俭总结道。 没错,赵俭盘点的是:‘因地制宜‘之策施行以来,所起的卓越成效。 说起来,‘因地制宜‘之策,还是出自黎池在考院试时,做的一篇策问里。 黎池明白,‘因地制宜‘的发展战略,不管放在何时都是通行的。不过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因地制宜‘战略的效果,要打一个折扣。 因为有了赵俭这个重生者,可能在赵俭的上辈子里,黎池有倡导过‘因地制宜‘战略。所以在黎池‘因地制宜‘策问的基础之上,又有了实践经验,在施行之初就规避了一些问题,几乎没有走弯路。 因此,即使效果打了一个折扣,也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比如一些不出产稻米和小麦,或者产量很低的地方,因为这‘因地制宜‘的政策,就鼓励发展种植他们的特色作物,并可用来抵交赋税。 以前交赋税时,只能交稻米和小麦,交不出的地方,就以银子代替。许多百姓为此苦不堪言,不出产、或者产量低的地方,如何能指望农民赚到足够抵交的银子? 因有了这‘因地制宜‘之策,那些百姓们稍微好过一些了。也因此,作为提出‘因地制宜‘政策之人的黎池,在边疆山野之中,也有了一些声名 ‘因地制宜‘之策的成效,不用赵俭特意盘点,朝堂上的人也都知道。从东市里多出来的,那十几家卖各地特产的店铺,就能够看出一二。 所以难不成三皇子,这是在给他手下的人——黎池邀功? 赵俭之所以盘点‘因地制宜‘之策的成效,当然不止是为黎池邀功,他有着自己的目的。 “在‘因地制宜‘之前,儿臣知大燕地大物博,却不知物产竟博大至此!如今各地奇特物产,尽聚京城,颇有几分大唐盛世之风。” 赵俭吹过一番了,这才说出他的真正目的:“然而,终究只是有‘几分‘而已,并不及大唐盛世之风……” 贞文帝不是一个很自大的人,别说这话是赵俭说出来的,即使是一般朝臣说出来,他也不会发怒。 赵俭接着说到:“如今大燕朝野上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已然就是盛世的征兆。而为何却没有大唐那样百邦来朝的盛世之风呢?只因大唐大开商路,使得各国来使大唐之路通畅无阻!而反观我大燕,西域商路堵塞,南边海关紧锁,西边来使入关无路,南边来使登岸不能。” “因此,儿臣奏请!重开西域商路,增开海上商路,并设西域商贸司、南海商贸司,以畅通和维护各国来使之路!” 赵俭话一说完,朝堂上就响起窃窃私语声! “和周,你如何看?”坐在宝座上的贞文帝没说什么,先点名问了黎池。 不管是基于本心,还是基于立场,黎池都是要赞同赵俭的提议的。“回禀陛下,臣以为俭王殿下所提建议甚好。不仅是因为所谓的盛世之风,也是为了实在的好处。 臣爱看杂书,当初从书中得知蚕豆、豌豆、扁豆、胡瓜和紫瓜等,都是从西域传入中原时,真是惊讶不已。臣当时心想,中原物产确实丰饶,却也有不少西域外国传进来的东西,想来或许中原之外的地界和国度,也有许多中原没有之物吧? 臣赞同俭王殿下的建议,因为那样,或许会有一些实用的作物或事物传入。” 又没等议论纷纷的朝臣发话,贞文帝就又对黎池说到:“你倒是没辜负你的绰号,确实务实。” “陛下,臣这是在其位谋其职。臣之身份乃是朝臣、是官员,自该为陛下、为百姓着想,事事以实用为准。若我黎池不是朝臣、不是官员,而是衣食无忧的风流才子,自然也就只管风花雪月了,哪管实用不实用这样的俗事?” 贞文帝和黎池这一打岔,刚刚因赵俭提出建议而要反对的朝臣,刚欲出口的话就被打断了,一时就愣了一下。 也就是发愣的这片刻,贞文帝说到:“俭王奏请之事甚大,待日后再议。今日就这样,散朝了吧。”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晚上十点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1 第 151 章 腊月二十的早朝上,赵俭奏请重开西域商路、增开海上商路,并设关西商贸司和南海商贸司。 不过还未开始商讨,就在贞文帝似是刻意与黎池的打岔之下,匆匆地结束了朝会。 五天之后,腊月二十五的早朝上,剩下各衙门盘点完之后,赵俭重提打开海陆两条商路的事情。 上次早朝时,从皇帝的反应来看,要么是赵俭已与皇帝达成了共识。要么是皇帝完全不同意,甚至不想在开商路的事情上多费口舌,意图将赵俭敷衍过去,让他知趣地不再提起,然后此事就揭过去了。 不过,黎池偏向认为是前者,皇帝与赵俭两个人,在私下怕是已经说好了。 显然,朝堂上的官员,不止黎池是这样认为的。赵俭重提开海陆商路之事时,朝堂上一半朝臣明确地严词反对,另一半缄默不言。 虽反对的朝臣说词很多,不过总结下来的话,大致也就是三种: “沿海海寇猖獗,西域马贼成患,一旦大开商路,不就是任其进出劫掠?” “大燕乃中原上国,地大物博,无所不有,番邦之物不足挂齿!肖想番邦之物……有辱斯文!”想到黎池,那位大臣到底是没将‘小人行径‘说出口。 “盛世之风,固然令人倾慕,却也不必强求。更不能因为追逐那些虚无的盛世风景,而毁了大燕根基。”这个反对角度,倒是很清奇。不追求盛世风景,倡导踏实无为地守着大燕江山。 不去细论支持这三种反对说词的朝臣,哪种更多,哪种相对较少,总归都是持反对态度。 因一半朝臣严词反对,一半朝臣缄默不语,就只剩下赵俭和黎池两人,去辩驳反对的朝臣了。 黎池:“如今的大燕,在西域和南部沿海,可是筑起了铜墙铁壁?能否将海寇和马贼拦在大燕之外,不让其踏上大燕国土寸步?从屡屡传来的海寇肆掠之事来看,显然并不能。所以很明显,海寇和马贼,并不会因为不开商路,就不劫掠大燕百姓。想来也不会因为开了商路,就能够在大燕肆意来去。 何况堵不如疏的道理,想必各位大人都懂。若是开了商路,以前对大燕诸多奇物爱而不得的海寇和马贼,就能拿银钱货物来交换了。若是贼性难改,我大燕的兵将,也不是泥塑的!” 赵俭:“这位大人,请问何来‘肖想番邦之物‘之说?中原大地的历朝历代,传向外邦四海的事物少了吗?并不少,反而多不胜数。所以怎能说是‘肖想‘?这只是互通有无。 中原确实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但却不是无所不有。不然蚕豆、豌豆、扁豆和胡瓜与紫瓜等,又是怎么一回事?诸位大人,我们不仅做人要谦虚,立国也不可自大。 不过诸位大人衣食富足,想来不稀罕像蚕豆、豌豆和扁豆这些东西饱肚。可这天下百姓,却是非常稀罕的。” 赵俭想到上辈子,黎池‘贬‘到两广做官时,引进的玉米、土豆和红薯,那可是饱了天下之人的饥腹啊! 能让天下百姓不再饿肚子,他赵俭甚至愿意去从番邦之人手里强抢,即使担上‘强盗‘罪名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肖想‘这个不痛不痒的污名呢? “裘大人,听您所言,与在下所想,倒是不谋而合!在下亦觉得,务实些更好,实实在在在的东西才是真。像是从西域传入的蚕豆和豌豆这些,咬在嘴里嘎嘣脆,那是听得见声响、咬着感觉实在,咽下去之后还有饱腹感的实在东西。” 没错,反对角度清奇的这位朝臣,就是国子监祭酒裘严正,俭王妃的父亲,赵俭的岳父。 裘严正,人如其名,是一个严肃正直的人。即使提出开商路的人是他的王爷女婿,他也照样反对。 虽说在朝堂之上就只有君与臣、臣与臣这两种关系,不讲亲戚关系,不过赵俭也还是不好驳斥他的岳父。尤其是赵俭对俭王妃很满意,王妃又还为他生了一个聪明健康的嫡子。 于是就只能由黎池来了。不过黎池也没有驳斥前一位大臣时,那样的咄咄逼人,只是偷换概念,模糊了重点。 朝堂之上,大多都是科举出仕的文臣——武将向来是袖手看热闹,若是争论起来,或引经据典,或借圣人之言,怕是能话不重句地争个三天三夜都没完! 所以在争论过一轮之后,上首的贞文帝就叫了停。“海陆商路之事,关系甚大,一时也议不个结果来。诸位爱卿好好地去过一个年,明年开年后再议。” 既然皇帝这样说了,朝臣也只得跪安恭送,“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年末盘点公务,勾起了黎池体内的‘盘点‘之欲,于是就将自家的家产也盘点了一遍。 徐素的嫁妆铺子和小田庄,是她的体己私产,不算在内,只算黎池挣的家产。 首先是房产,一座皇帝御赐的普通三进宅院,一家人加上十个丫鬟小厮,住着也还挺宽敞。 再就是田产,今年年初的时候,刚好有人想转手田庄,黎池就用皇帝赏赐的瀚海赠礼那一万两白银,接手了这个在京城东北方的怀柔县里,面积达八百亩的田庄。 再就是家中存款,清点下来之后,还有一万一千多两银。这些存款主要是前年冬天,卖羊毛六件套赚来的,用了一些之后还剩下这么多。 当然,若只往外花用却没有进项,定然是不会还剩下这么多的。不说其他,就是这两年徐素和女儿安安的医药钱,都不止花用四五千两。 而之所以还能存下来这么多,是因为黎池与王家合办的水泥作坊,已经有了进项。 去年下半年,王家开始建造作坊,并生产售卖水泥,年底分成的时候,黎池分到了一千两。 可是到今年年底,与王家对了账之后,黎池得销售额的四成,总共拿到了八千零一百两银子。 去年的时候,王家一次性在北方建了十个水泥作坊,打算等发展好之后再慢慢扩张。这样算来,一家水泥作坊一个月的销售额约在一百五十多两,黎池拿四成也即是六十多两,一年就是七八百两。十个作坊,一年也就是八千两左右。 即使王家不再扩张水泥作坊,黎池每年也能进账八千两左右,维持家中花费足够了,或许每年还能存下一些,积少成多要不了几年就又能买一个田庄了。 值得提一句的是,黎池在试验水泥时,是与赵俭约定的在试验成功之后,利润二八分成。 不过在将水泥配方献给皇帝,或者说开设京城水泥局时,这个约定就已经作废了,赵俭主动提出不再拿两成的利润。因此与王家合办的水泥作坊的利润,并没有赵俭的份。 盘点了一番家产之后,黎池终于觉得安心些了,短时间内不用为银钱操心了。 不过黎池在陪女儿安安玩耍时,忽然想到,是不是要开始给女儿存嫁妆了? 既然想到这里了,黎池立即就做了决定:从明年开始,每年给女儿存一千两的添妆银。等女儿出嫁时,凑个整就有两万两的添妆银了,再加上陪嫁的嫁妆,应该能过得富足吧? …… 黎池早已承诺过二伯黎林,今年让黎海回黎水村过年,虽然黎海其实不太想回去,不过还是将他劝回去了。 黎海既然回去黎水村过年,黎池捎给老家的节礼,他顺便就帮忙带了回去,倒是少了一宗事。 不过,大朝会之后,正月初二、初三两天收礼送礼的日子,因为黎海没在京城,不能帮衬一二,这两天里黎池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幸好的是,两个孩子更大些了,徐素差不多已经能够脱开手,能帮黎池的地方就更多了。黎池又将原来的门房小厮黄精提了上来,给他做了一身好衣服穿上,在训过话之后,就当成管家来用。这样在黎池出门拜年送礼时,黄精与徐素两个人,也能接待好前来送礼的人。 一个忙碌又平常的年节,就这样过去了,时间正式迈入贞文二十四年。 开年之后,赵俭继续奏请重开商路之事。与去年一样,同样不缺少朝臣反对。 朝臣反对,就一一辩驳。下次早朝继续奏请,依旧有朝臣反对,那就继续一一辩驳。 如此往复,时间来到二月份。 到了此时,大多数朝臣也都明白皇帝的态度了,皇帝是赞同开商路的。随着越来越多的朝臣明白皇帝的意思,又有赵俭与黎池多番辩驳与说服,反对的朝臣也越来越少了。 直到最后内阁首辅周扬青也表了态,海陆商路可开、两个商贸司也可设。到这时,贞文帝也就同意了赵俭的奏请。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这一个多月以来,俭王与黎和周在说服与辩驳时,朕听着也觉得这海陆商路可开,那就准奏吧。” “不过,开商路、设商贸司这两件事,也得需要人去做……”贞文帝作沉思状,稍顿几息之后,下旨道:“开设南海商贸司的事情,和周,就由你来总领。朕看你筹建京城水泥局时就做得很好,想必筹建海贸司这事,你也是能做得来的?你又是户部两广清吏司的郎中,恰好能便宜行事。” 黎池接到这个任务,心里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臣领命,臣定然不负陛下厚望!” “这关西商贸司的筹建,本来是俭王去最合适,可俭王妃如今身怀有孕,俭王长期离家怕是会不放心。那就由,裘爱卿来负责总领吧。” 赵俭的岳父裘严正出列领命,“臣领命,臣定然竭尽所能,筹建好关西商贸司!” 商贸司的筹建,不是小事,虽已确定下了总领之人,却也还要做许多准备的。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2 第 152 章 在二月初五的早朝上,关于筹建关西和南海商贸司的总领之人,贞文帝已经下过口谕。 不过第二天上午,又有宣旨太监捧着圣旨来到户部衙门,再次向黎池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郎中黎池,聪敏善行,夙日勤恳,乃可托付公务之臣。今钦命尔为南海商贸司代监督,总领南海商贸司筹建之事,望卿不负使命。钦此!” 黎池领了旨,接过奉天诰命圣旨箱,将圣旨妥善放进去。以后去到两广省了,若有官员不配合,或怀疑他的身份真实性,他就拿出这道圣旨,用来威慑不服的官员,或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次来宣旨的是熟人李公公,宣完旨之后,还与黎池闲唠了两句。“黎大人可知,与大人同行并协助您的副手,也已经定下了?” 不管是以护卫协助之名、行制衡监视之实,还是真的只是纯粹地协助,总之是会有一个副手的。黎池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哦?不知是哪位大人?” 张公公一扬拂尘,笑眯眯答道:“这位大人啊,之前已经与您共事过两次,就是桓茗桓护卫了。” 黎池脸上露出喜色来,“竟是桓大人?先前与桓大人共事时,就感到非常愉快,如今又与他一起南下,实在是好极了!” 桓茗乃是帝师桓太傅之孙,桓太傅如今致仕在家,所以皇帝或许是想提拔一下桓茗吧。毕竟御前带刀护卫,大都是护卫在皇帝身前身后,能够出京办事、积累实绩的,可以说很少了。 之后黎池又与李公公闲聊了几句,知道此行桓茗会带领一百御林军,一路协助并护卫他。去桓府宣旨的太监,与李公公是前后脚出发的,这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按理说,现在已经定下黎池为总领之人,又定下副手为桓茗,似乎收拾收拾行礼,就可以出京、南下两广了? 筹建南海商贸司这事,与黎池前两次出差平鲁灭黑山之火,以及以特使身份与瀚海国‘会晤‘这两件事,大不相同!没有准备,就急吼吼地收拾行李出京南下,是不可取的。 黎池打算先不忙动身,等在京城里做好万全准备了,再南下也不迟。 …… 黎池所做的准备,就是撰写一份详尽的项目计划书,名为《筹建南海商贸司之计划书》。 黎池借鉴了前世现代企业中项目计划书的格式,主要写了商贸司的选址,建筑的建造,司内官员的定编定岗,建成后的运行机制,以及商税的征收相关。 南海商贸司的选址,黎池选在了羊城府的羊城。根据他两世记忆的对比,发现羊城即为广州,在与现在相差百来年的时间点上,那个地方正有着‘广州十三行‘,还有‘金山珠海,天子南库‘的说法。 因此,商贸司选址在羊城,可以说是有成功经验的。 黎池的计划书里,商贸司中的建筑,主要有官员办公的官署,商品贸易的商馆区,供海外洋商居住的夷馆区,以及配套的天主教堂等设施。 考虑到沿海的台风灾害,必然是不能盖瓦房的,否则台风一来,就掀光了屋顶。于是黎池决定,商贸司中的建筑,可建成一层或两层高的水泥平房。 随后,黎池就画出了建筑的平面图和剖面图,甚至用了彩墨,将效果图也画了出来! 还别说,出来的效果图还很有感觉,黎池美滋滋地欣赏过一番后,对自己的画技表示欣慰! 商贸司的司内官员编制,黎池倒是没费什么心思。因为在皇帝给黎池的任命圣旨中,提到‘南海商贸司代监督‘,去掉其中的‘代‘字,也就是商贸司的头把手了。 在“南海商贸司监督”之下的,不过是配置一些不入流的吏员而已。而且在人员配置方面,不用事先就定死了,可以在运行起来之后,再酌情增减。 这一份计划书,黎池在兼顾户部公务之余,花了十天时间才做完,然后就递交了上去。 二月十五这天,早朝结束之后,贞文帝让黎池留下议事。“和周,你留下来。” 朝臣尽已散去,黎池被带到了皇帝平日里读书的地方——南书房。 南书房是皇帝读书的地方,翰林院的侍读和侍讲,理应就是在南书房当值,随侍在皇帝左右﹐备顾问﹑谈经史﹑论诗文,或者代皇帝撰拟圣旨。 可是说起来,黎池任翰林院侍讲的那一年多时间里,竟然没到南书房来当值过。不仅是黎池没来过,唐翰林和钱翰林也没来过。 从皇帝平日的言行来看,他并非不学无术,反而是腹有诗书、胸中有丘壑。不过这或许是皇帝私人习惯,他大概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吧。 黎池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可这并不耽搁他一心二用,恭谨地向皇帝见了礼。“臣黎池,叩见陛下。” 贞文帝抬抬手,示意黎池起来,然后眼皮也没抬一下,又赐了座:“你先坐着。” 黎池依言坐下,安静地等着。 贞文帝手上正在翻阅的,就是黎池昨天递上来的计划书。因为计划书里涉及到画图,纸张篇幅相应地需要大一些,因此黎池在裁剪纸张时,只将一张宣纸对半裁了,然后就直接拿来用。 所以,皇帝手中正翻阅的计划书,不同于巴掌大小的奏折,也不同于一般书册,看着还有点奇特。 “张忠,沏两杯茶来。”贞文帝将计划书翻看完之后,对随侍的太监总管张忠吩咐道。 “和周啊……” 黎池的上半身,向皇帝的方向微微前倾,回答到:“陛下,臣在。” 贞文帝掀起眼皮,就那样看着黎池,“你莫不是,真乃文曲星君转世下凡?” 黎池眨巴眨巴眼,神态疑惑状,“陛下何出此言?臣虽是二月初三出生,可是这普天之下,在这一天出生的人,不知凡几。臣也没觉着身上有甚神异之处,脑子里也没有在天上做文曲神君时的场景,想来臣并不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吧?” 黎池不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而是后世之人穿越而来。 贞文帝也就随口那么一感叹,并没有继续回答黎池的疑问,转而夸赞道:“你这计划书,做得极好。” “臣谢过陛下夸奖。” 此时张忠也端了两杯茶进来,一杯是用明黄盘龙绕杯的御用茶盏盛着,另一杯则是用宫廷常用的青瓷茶盏盛着。 张忠此人,人精似的。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两杯茶,一杯是皇帝要饮用的,另一杯则是赐给黎池的。 张忠将皇帝的茶奉上之后,贞文帝果然发话:“这杯茶给黎和周。” 黎池赶忙倾身作揖,向皇帝道谢:“臣谢陛赐茶。” “喝茶吧,朕待会儿要问你话,恐怕你到时回话,会说得口干呢。” 黎池心中有数,皇帝将他叫来南书房,定然是要就计划书的内容,来问他话呢。“是,陛下。” 两人又喝了两口茶,贞文帝才放下茶盏,问:“商贸司的选址、建筑建造和内部定编,倒是一目了然,预想的效果图也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两分画技呢。不过这建成之后的运行机制,你再说一说?” 黎池并不认为,皇帝是没有看懂他计划书中‘运行机制‘这一点,因为他写得非常详细易懂。不过,这就好比后世工作总结,明明总结书中写得非常详细、图文并茂,非常容易看懂,但上司或老板就是要你做演示文稿,然后演讲汇报。 皇帝作为上司兼老板,大概也是一样的,不耐烦去看那么多阐释性的文字,所以就叫了他来讲解。 “回陛下,商贸司建成之后,就要开始运转了。但这运转,必然不是场地一建成,就大开海关放洋商夷人进来,不加管束与引导,就任其与大燕商人做生意。若是这样杂乱无序,必然滋生事端,与开商路的初衷不符。” “因此,臣就想了几种贸易方式,来约束我大燕商人与夷人洋商。即是承商制、保商制、总商制和揽商制多举并行,以约束夷人洋商,再以‘公商制’来规范市价。” 其实这个运行机制,并不是完全由黎池想出来的。黎池前世在高中历史课上,学到‘闭关锁国‘知识板块时,‘广州十三行‘就以黑体小字的拓展资料的方式,出现在课本上。黎池觉得有趣,看过几遍,现在模模糊糊还能记得一些。 而这运行机制,就是参照的‘广州十三行‘的。 “承商制,即由大燕商人承揽洋货,不让或许心怀不轨的洋商,到大燕内陆来叫卖。保商制,即大燕商人负责洋商在大燕的所有行为。总商制,则是从我大燕商人之中,选出合适的,负责率众商与洋商交易。而揽商制,则是指大燕商人包揽交易中的所有环节。至于选择以上哪一种贸易往来形式,全看商人自己。” 其实说到底,就是约束洋商,实现税收。 “而公商制,则是由贸易司官员和大燕商人,共同组成商会,共同商讨并规范市价,把握议价权,以免发生囤积居奇等诸多乱象。” ※※※※※※※※※※※※※※※※※※※※ 年底事多,渣作者今天在断更边缘反复试探一番之后,终于还是更了←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3 第 153 章 在黎池解释运行机制的时候,贞文帝坐在龙案后安静地听着,一圈一圈地转着手上的扳指,呈若有所思状。 贞文帝做了这二十多年皇帝,心术早已修炼得至臻化境。因此从黎池的话里行间,并不难听出其言下深意…… 什么承商制、保商制等多种贸易方式,任君挑选?不过是从多角度约束洋商,将其拘于商贸司之中,防止洋商以经商之名,在大燕游走乱窜,扰乱大燕民间的经济和治安。 而公商制中的商会,选定合适商人加入,这其中‘合适‘一词,就大有文章可做。且规定商会中要有商贸司官员,这又从另一方面确保了,可将海上商贸框定在一个有序的框架中。 “……至于商税的征收。”黎池说得口干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继续说:“考虑到商人们运输不易,臣定下了两种征收额度。如:本朝卖出的瓷器和丝绸等,以及洋商卖进的价格昂贵的奢侈物,则是‘十取二‘。若是价格一般的平常之物,则‘十取一‘。” 贞文帝又想到,之前定下的种种运行机制,竟是刚好确保了商税的征收…… 所以这黎和周谋算的,并不止海外蛮邦或许会传入的‘有用事务‘,还有从商人那里征来的税银。 “和周,你觉得若是商贸司完全运行之后,每年能征上多少税银?” 有关这一点,黎池参照前世‘广州十三行‘,做过估算,“回陛下,臣约莫估算过,可能在五十万两至一百万两白银之间。不过刚开始几年,或许会少一些。” 贞文帝虽心中已有猜想,却还是没想到黎池会说出这样一个数字来。“皇宫并皇室一年的花销用度,也就只有三四十万两啊……” 黎池闻言,想起前世历史中清皇室的奢侈用度,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陛下体恤血汗不易,奉行用度节俭,是天下之福。” 贞文帝没再多说,拿起一旁的御宝,‘啪‘地一声,盖到计划书上!然后将盖好御宝的计划书递给黎池,“就按照你这计划书上写的去做。” 黎池赶忙站起身,凑上前去,从皇帝手上接过计划书,“是,陛下,臣定然按照这计划书上的好好做!” 没曾想,这递上去的计划书,又回到了他手中,而且上面还多出来一个御印。这样转了一圈,他的计划书就成了特殊的‘圣旨‘啊! 以后南下筹建时,若当地官员有异议或消极怠工等,就将这盖了御宝的计划书拿出来,敢不照办? 事情已经说完,贞文帝又留黎池在宫里吃过午饭后,才让他退下。 黎池走后,贞文帝随手拿了一本奏折翻阅起来。是模仿黎和周‘有事说事‘简练之风的奏折,只是到底没模仿到位,依旧写得啰里啰嗦的。 “张忠,你说那黎和周的心眼是怎么长的?这商贸司还没开建,他怎么就能料想到那么远的事呢?并且种种措施也已经拿出来,真是滴水不漏呢……” 张忠一边指挥着小太监将茶杯收下去,一边回答到:“回陛下,老奴虽不知黎大人的心眼是怎样长的,可是却也知道,黎大人那心眼长的方向,定然是向着陛下您这边的。” 贞文帝自诩御下用人之术,是修炼得不错了的。对于张忠的话,他虽嘴上没有说,其实心里也是赞同的。 “黎和周这样的人……幸好他是一个德行好、懂感恩的,若是一个冷心肠、养不熟的……” 张忠明白皇帝的未尽之言。黎和周这样多智近妖的人,若是一个冷心肠、养不熟的,就一定要小心提防着。 因为那样的人,‘施恩‘这一招不管用,那即使施恩再多,也可能会被反噬,所以只能提防和挟制着。那样的人,是不敢放心大胆地用的。 幸好,那黎和周虽也不缺手段,但心里还是有一股暖和气儿的,也知道感恩。“说起来,俭王于黎和周,似乎有救命之恩?” 张忠是知晓皇帝几分心思的。就比如,虽然近来皇帝对另两位冒出头的皇子,给了他们不少关注,这样对俭王的宠爱似乎就被分薄了。可是其实皇帝中意的人选,从未变过。 “是呢,黎大人考乡试时,不慎风寒侵体,俭王殿下给了黎大人一条锦被,这才救回了黎大人。”张忠顿了顿,又接着说到: “还有之前黎大人护送瀚海使团回国时,家中幼女病得凶险,最后还是求了俭王府的太医,才救回来的。不过两人本就是少年挚友,情谊自然要深厚些。” 两个人是少年挚友,俭王又对黎和周有救命之恩,黎和周又是一个养得熟的。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牢固了…… 因此,黎和周这人,就不用刻意冷落或贬谪,以便到时俭王有施恩的余地。 贞文帝沉思片刻,对张忠吩咐道:“让内阁草拟三道给两广的圣旨,言是对黎池所要求的事,尽量酌情给予方便。圣旨写好之后,先不必忙着发下去,到时让黎池带去给他们就是了。你再去户部传一道口谕,黎池南下时,两广清吏司的公务,就由主事易杨秀暂理。” “是,老奴这就去。”张忠领命出去了,先去内阁传草拟圣旨的事情,再去户部传口谕。 贞文帝又沉思片刻之后,才继续翻阅起案头的奏折来。 黎和周是一个能干人,也是一个聪明人,既然将事情交给他去做了,索性就尽量给他排除隐患,放手让他去做。 …… 黎池前脚回到户部没一会儿,后脚张忠就到户部来宣皇帝口谕了。 “皇帝陛下口谕:户部郎中黎池离京南下,筹建南海商贸司期间,其于两广清吏司之公务,由户部主事易杨秀暂理!” 易杨秀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臣易杨秀领命,定然不负陛下厚望!” 张忠传了口谕,与黎池打过招呼之后,也就起轿回宫去了。 皇帝竟直接下了口谕,越过员外郎邓子万,点名由易杨秀暂理黎池的公务! 与邓子万惨白着的一张脸相比,就愈加易杨秀显得满脸红润了!“下官谢过黎郎中,在您不在期间,下官定然将我们两广清吏司的公务,办得妥妥当当的。” 黎池受了易杨秀的躬身揖礼,抬手示意他直起身坐下,“易主事如此郑重其事地向本官道谢,着实太过客气了。本官不过是在陛下问起司内公务时,说了一句易主事不辞辛劳而已。陛下想必也是见易主事勤劳,能够担得起本官走后司内的公务,这才让易主事暂理。” 易杨秀做事的能力确实不错,虽然为人处事油滑,但却难得做事不拈轻怕重。所以在皇帝问起时,黎池才为他说了两句好话。 易杨秀一个从六品官儿,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时有一个人能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这可并不是不值一提的事情,这太重要了!而且这人还是深受皇帝喜爱的黎池,说话又还很顶用,他前脚刚回衙门,后脚皇帝口谕就来了! “不客气不客气!下官这是真心实意地向黎郎中道谢。”按照黎池的升官速度,或许南下回来之后,就不再做这郎中之职了,又或者会再做个一两年,但总之是会升走的。 到时接任郎中之职的……按理邓子万是最有可能接任的,但邓子万得罪了黎池,陛下这次又直接点了他来暂理黎池的公务,那么到时候最有可能接任郎中之职的,就是他了! 黎池大概知道易杨秀的心思,不过这无所谓,予人好处就是予己好处,总的来说他自己也是得了好处的。 …… 黎池的计划书已经盖上御印,变成了‘圣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即日就可出发南下。 不过在走之前,黎池先去拜见了赵俭。 一是为请托赵俭,在他不在京城期间,帮忙照顾一下家里,万一碰见事情,也能够找得着撑腰的人。 这第一点,赵俭满口答应了,言是让黎池尽管放心,不会让人欺负了状元府! 二是为调运水泥的事情。商贸司中的建筑,黎池计划建造水泥平房,那就要调运水泥。 水泥局筹建的初衷,是为治水,而赵俭当初在担起巡察水泥局筹建职责的时候,也担起了监督各府烧制水泥、浇筑堤坝以治水的任务。因此,黎池想要调运水泥,就要与赵俭商量。 很少拒绝黎池的赵俭,这次并未同意黎池的请求,拒绝了他从地方府县的水泥局调运水泥的要求。 “不是我为难和周你,实在是这水泥要用来筑堤治水,不敢挪做他用。下面就曾有一个水泥局,当地县衙将水泥挪走,去修缮了衙门官署,我都狠狠地训斥了那县令一顿。” 赵俭知道,他的这番言行看起来很严苛。毕竟治水年年都在治,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黎池要调运水泥也是为筹建商贸司,开商路的事情又还是他提的,为何看着竟像是不支持黎池? 但赵俭他知道,明年就是贞文二十五年了,春夏时会有一场惨烈的水患,治水就变成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可黎池不知啊…… 赵俭为何会有如此言行,黎池确实不知道,但他知道赵俭是重生的啊!那么,赵俭这样严苛行事,或许有他自己的理由 赵俭拒绝了黎池从地方水泥局调运水泥,他也没生气恼怒,或者据理力争,而是表示了理解。说是既然这样,他就试着去京城水泥局调运。 见黎池没有因此而不满,赵俭心中很高兴,并表示会帮忙说服工部,将储存着用以营缮宫殿等用途的水泥,调来给黎池先用着。 在后来的早朝上,赵俭果然帮忙说服了贞文帝和工部,同意将存储在库中的水泥,先调给黎池用着。 水泥调到之后,就真的是万事俱备,且不欠东风了。 …… 贞文二十四年,三月初一。 黎池与桓茗,并一百御林军,乘上能在近海行驶的大船,驶离了京城的运河码头。 ※※※※※※※※※※※※※※※※※※※※ 晚上十一点、十一点、十一点见(=^▽^=) (早睡的小天使,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4 第 154 章 黎池这次离京南下,去筹建南海商贸司,基本上是从零开始。到了地方之后,先要去拜访和梳理两广官场上的关系,再才能开始做事。 这也不能立即就开始打地基建房子,还得征役夫,选址建砖厂烧砖,并一边等着水泥运到。等材料都备得差不多,这才能开始建造商贸司的建筑群。 等建筑都建好了,还得将商贸司的架构支撑起来,一些规矩和制度也要立起来,再推动运行起来…… 这一些些的事情,虽然已经做了计划书,可是落地施行出来,还需要费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南海商贸筹建完备,快则半年一年,若是行事不顺,耗上个两年三年也不稀奇。 黎池此次离家这么长时间,就留徐素一个女子在家,抚养着一对儿女……黎池知道徐素不易,心里对徐素也很愧疚。 别说是在这古代,就是后世女性独立的年代,也是不行的。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出生未满百日,且妻子身体还不好,丈夫就外出了一两个月!之后更甚至在一对儿女只有三岁时,就又要出远门,归期不定、通信不便,让妻子在家独自养育孩子! 这样的丈夫,哪怕再如何能干优秀,可是从他妻子的角度来说,都是不称职的、不合格的! 可是,黎池还是接受了皇帝指派的差事,虽说皇命不可违,他并无拒绝的余地。但是他却连尝试着推辞,都未曾有过…… 不过徐素虽然不舍,却是什么都没说。自从得知黎池又要离京公务之后,到他离开之前,这一个月里,徐素只是喊上丫鬟打下手,埋头给他做了几身衣服和好几双鞋袜。 黎池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有些渣。 早在正月末的时候,回黎水村的黎海来了信,言是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爷奶都已同意,他要留在家中成亲。要等办好亲事之后,再考虑上京城来。 所以黎海这里,不用指望他在京城,能够照应一下府里了。 黎池之后就去请托了俭王,请他帮忙撑撑腰。然后又去了钟离书他们几个的府上,让他们的妻子无事时,可以多去状元府坐坐。 最后当然少不了登门拜托徐芩夫妇,请他们在徐府无事时,就去他家里多住上几天,帮忙照看一下徐素和他的一对儿女。 拜托了这一大圈儿的人,黎池离京时,终于安心些了。 只是想到小孩子还不记事,说不定他下次回来时,女儿安安就不记得他了。至于儿子平平?记得他也好,记不得他也……罢了。 …… 黎池他们此次乘船,一路沿大运河南下,走到余杭,再从钱塘江入海,之后沿海岸线南下,最后在广州登岸。 黎池他们是三月初一离京的,这一路走来,走到三月底的时候,才终于驶进了珠江口。 珠江口里,有好几个港口,黎池打算让船在番禺港靠岸,这个港口的位置在珠江口里面,离羊城府要更近。 自从船驶进珠江口之后,黎池就来到甲板上,望着江面…… “老爷,江面湿气重,小心着凉!小心得风湿!”跟着服侍黎池的小厮黄芪,拿来一件徐素亲手织的羊毛披风,给他家老爷披上,嘴里还不忘唠叨两句。 “黄芪啊,如今都四月份了,这里又是真正的南方,穿一件单衣就已足够了。”黎池非常好脾气地,没有掀了身上披风,“所以这羊毛披风,是不是太厚了?” 黄芪沉思片刻,说:“好像是有些厚,不过也没有薄的披风。可夫人又说了,早晨傍晚时候,要盯着老爷您加衣,不能让您着凉了。现在正是早上,江面湿气重,老爷您还是披着吧。” 黄芪这个小厮,头脑笨、不太懂变通,心眼实诚外加非常听话,让他来照顾黎池,日常起居保证能照顾得好好的。说早晚要加衣以免着凉,那就一定加衣! 反正江风迎面吹着,披着羊毛披风站在甲板上不多动的话,倒也不会热得流汗,于是黎池也就妥协了。 宽阔得像海面的珠江口江面上,远远地偶有几只船行驶其上,片片帆影,颇有几分诗意。 若是其他文人才子,看到眼前情景,或许还会作诗一首,吟诵一番。 但现在站在甲板上的是黎池,他不仅不太擅长吟诗作赋,还是一个讲究务实的人,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这些文雅玩意儿,他不太讲究。 所以,在黎池眼中,那不是片片帆影、可成诗画的美景,而是一只一只的船,还分了渔船和商船。 没错,江面不仅有打渔的渔船,还有与他们乘坐的官船一样大小的大船,明确地说,就是商船。 所以,虽然朝廷官方并未开放海贸,可在这南方沿海的地界,依旧是做着海上走私勾当的。 在此之前,南方沿海走私与否,黎池并不在意。更甚至说,黎池还蛮高兴的,因为这都是打下的贸易基础。已经有洋商来大燕贸易了,以后推动运行商贸司的时候,洋商间就能一传十、十传百,会简单许多。 船又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番禺港。 黎池他们乘坐的船是朝廷官船,船只规格和船身装饰,与民间船只和洋商商船相比,实在是足够气派! 因此,当黎池他们的官船驶进港口时,岸边的人就已经发现,并渐渐地围拢来…… 船只靠了岸,当黎池和桓茗,在一身金黄、气派无比的一百御林军的护卫下,下了船之后,岸上的议论声就更大了。 黎池在船上时,就居高临下观察过,这个港口虽然看着低调简陋,但功能却是已经成熟了。船只停靠的码头,岸上的仓库,以及数目不少的力夫,都说明这个港口,已经稳定运行了不短的时间。 而黎池眼神又还不错,在船上时就看见了几个跑远的人影,想必是去报信的吧? 黎池觉得,虽然两广省在大燕南方,可谓是天高皇帝远的,不过有关设南海商贸司的邸报,应该是已经送达了。所以两广这边,对于他们的到来,应该是有所预料的。 那么,若是他没看错、没猜错的话,那几个人为何要跑着去报信呢?而不是来迎接他们呢? 在御林军的护卫下,黎池扫视着岸上围观的人…… 岸上有百来个人,交头接耳的,指指咄咄地议论着的,眼神戒备的……就像是在围观猴把戏似的。 作为被围观的一方,黎池在桓茗持刀护卫下,直直地走到人群中,一个身穿短褐的男子面前。 “这位小哥,本官乃圣上钦派的南海商贸司代监督黎池,欲前往羊城府府衙,不知可否请小哥带一下路?”黎池上前问话时,是一贯地面带微笑,声调温和,整个人就是一副温雅翩翩的君子模样,看着温和可亲,一点都不骇人。 可是当黎池扫视一眼人群过后,就直直地走向了男子,他的这一举动,让周围围观的人,尤其是男子本人,心中震骇不已! 若不是男子确信,他没见过这京城来的黎池,他或许就要以为这场景是熟人相见了! 这男子就是羊城府知府,在得知要开设南海商贸司之后,派来盯着港口的衙役之一,刚才已经有同伴衙役跑回去报信了。 “小哥?可否帮忙带个路?若是你有事在身,不便走开,可否请小哥帮忙指派一个人,为本官带路?” 黎池的二次询问,唤醒了心中正震骇不已的衙役,而这衙役再一听黎池的话,这明明就是已经认出他来了!“可以,去羊城府府衙是吧?走着去吗?这距离可不近,大人您能走吗?” 黎池前世在考公务员之前,是在外面工作过两年的,恰好曾不止一次出差到广州、深圳和珠海这一块。所以虽然历史都不一样了,又有古今地理差异,但番禺到广州的距离,他心中还是有个大概认知的。并不是一登岸,就直接是羊城府的府衙。 “本官带有轿子,我们乘轿子前去。”黎池笑着答道。在一旁,早已经有八名御林军,从船上抬下来两顶轿子。 桓茗又对其中三名御林军吩咐道:“杨维、杨武,还有钟文明,你们三个带着你们的手下,就在船上等着。” “是!”被叫到的三人齐声应道。 然后桓茗就带上七十个御林军,在男子的带路下,往羊城府府衙去了。 黎池他们登岸时,还是上午时候,可是一行人走到了傍晚时,才终于在关闭城门之前入了羊城。 明显早已得到消息的羊城府知府姜成元,热情地接待了黎池一行人。 ※※※※※※※※※※※※※※※※※※※※ 这个情节有些长,慢慢来,不是三两章就能写完的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5 第 155 章 古今的地理差异,有时真如沧海与桑田。尤其是江河水系入海处的三角洲地区,古与今相差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时间堆积出的三角洲平原。 黎池之所以感慨这许多,无非是坐在轿子里掀帘看时,发现轿外景象,真是不同于他记忆中的珠江口了。 后世是密不透风的高楼大厦,如今人烟稀少,偶有几栋矮屋,后世的摩登国际的大都市,如今恍如一个破落小渔村。 少了几百年时间对三角洲平原的堆积,使得番禺到羊城府(广州)的距离,似乎都缩短了一些,竟然能在天黑前就进了羊城。 …… 羊城府的知府姜成元,热情地接待了黎池。见面之后,互相介绍见礼自不必说。 “……黎大人,桓大人,这坐船的滋味可不好受,在水面上感觉晃晃悠悠的,你们一路上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想必已经很累了?得先在驿馆里歇息一晚,休整几天才行。” “劳姜知府费心了。”黎池向姜成元道了谢。 姜成元亲自将黎池他们安置妥当了,这才告辞离去,黎池和桓茗也非常客气地将他送出门外。双方的礼节,都可说是很周到了。 送走姜成元,黎池与桓茗转身返回驿馆。没错,羊城的驿馆与杀虎口的一样,都是设在城内,毕竟羊城临海,算作边城也不为过。 七十个御林军并黎池、桓茗和小厮黄芪,共计七十三个人,都要住在驿馆中,拥挤是必然的。 “你们十人一队,一队一间房,这南方夜里也不冷,打地铺挤一挤就能睡得下了。”桓茗对随行的御林军做了安排。 其中一个御林军捂着肚子,砸吧着嘴问到:“桓老大,我们的晚饭呢?就这么睡吗?” “你老大我和黎大人,不也照样没吃晚饭?你身上不是揣了干粮的?”桓茗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又对其他御林军说到:“今天晚上的晚饭,就是你们自己身上揣的干粮,想要吃好吃的,等明天再说!” 桓茗这边安排完御林军,就看见那边小厮黄芪正找来一只碗,给他家老爷倒了一碗水,再将用纸包着的饼子撕成小块,推到他家老爷面前供其享用…… 黎池接过他家小厮递来的筷子,夹一小块饼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果然,长得好看,就连吃干粮、喝清水,都像是在吃珍馐、饮琼浆。 桓茗心中腹诽着,也没耽搁他大步走过去坐下,然后闪电般出手,拿了一块黎池面前撕成小块的干粮饼子,‘唰‘地扔进嘴里! “桓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的!”小厮黄芪见桓茗拿了自家老爷的饼子,惊得瞪圆了眼睛! 黎池心里无奈得很,在一起混得熟了,就容易出现这样的场面,一个蠢萌得很,一个又爱逗人犯蠢。“茗柯,你尽可将你的干粮拿出来,让黄芪给你撕成小块就是了。” “哈哈哈,怕是已将我们黄芪给得罪了,他现在定然是不肯帮忙的,我啃着吃就好。”桓茗从小包袱里摸出干粮饼子,一口一口地啃起来。 一旁的黄芪也‘哼‘了一声,一脸‘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和周,对那姜成元,你怎么看?” 两人这已是第三次共事,性情也还合得来,于是也就成了互称表字的好友。“刚才的姜成元,俨然像一只,在皇家猎场里生活久了的豹子……” “结果那只豹子,竟误以为是生活在野外,能够无拘无束了?”桓茗接过黎池未完的话。 黎池端起碗喝了一口水,将寡淡得难以下咽的干粮冲了下去,放下碗摇摇头,“或许它曾经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可当驯养过它的主人,派了手下兵士前来狩猎它时,它又想起来了,想起来它只是一只被驯养在猎场中的豹子。于是,它想要讨好主人手下的兵士,可是却又不甘心,或者是讨好手段已经不熟练了。” 桓茗想到刚才那姜成元,虽言语上热情无比,神情中却又破绽连连,并且还‘忘记‘了过问和安排他们的晚饭。“看来是太久没在朝廷,失了身为官员的素养啊,连表情都不能控制得体了。” 对于姜成元究竟是不甘心,还是不熟练,才导致接待他们时破绽连连,黎池暂时还无法下结论。又或者是,姜成元故意如此表现,只为试探他们的反应?都有可能,暂时还不好下定论。 “不过,姜成元这样,比明确表示不欢迎我们,要好一些。”玩心眼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心眼。 虽然他们带了一百御林军,但若是遇上一个死心眼的二愣子,不懂得计较后果,将他们绑了或怎样,那就不好了。 桓茗想到昨天在船上时,黎池就吩咐三个火头御林军做干粮,当时还不理解,毕竟船都要靠岸了,登岸后可口饭菜还能少了?可如今,这干粮可不刚好就吃上了? 再看黎池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是已有成算,桓茗也就不多操心了。 桓茗曾与家中的祖父即帝师桓太傅,说起过黎池,结果只得了一句:你与他共事时,就别操心了,反正最终也只是瞎操心罢了。 既然如此,桓茗也就懒得操心了,好好地护卫着黎池也就罢了。 “茗柯,你与我同睡一间房?”倒不是黎池不习惯与人同睡一屋,而是惊讶于桓茗竟会如此尽职尽责,竟委屈自己与他挤在一屋里。 桓茗亮了亮手中统一配备的新刀,那是用煤炭火煅烧出来刀,锋利得让黎池都震惊。“只有同睡一屋,我才能就近保护和周啊。这羊城府的知府感觉怪怪的,虽然或许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但据说南方多毒蛇虫蚁,万一晚上‘意外’钻进屋里,咬到你了呢?” 黎池之后又一想,也就明白了,“好吧,虽我知你,或许只是不想去与属下挤着睡,这才来挤我。”出门在外,就不用想着家里的大床软枕了,与人挤着睡也正常。 黄芪从轿子里拿来自带的床单被褥,给黎池晚上要睡的床上换上后,出门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那我去搬两张桌子到屋里去,然后拼在一起,给桓大人打个地铺!” “黄芪,你就给我拼两章桌子?” 黄芪上下打量了一下桓茗的身高,“看着两张是差不多了的,既然桓大人觉得不够长,那我去拼三张吧。” “黄芪你眼神不好,两张哪里够了?三张还差不多……唉!不是!我是说黄芪啊,你居然让大人我打地铺?我看屋里那床,能睡下两个人啊,我与你家老爷一起睡床不就行了?” “不行!”黄芪横眉怒目地拒绝道,“我家老爷的床,只能夫人睡!” “哈哈哈!!……” “黄芪!说的是些什么话!”黎池疾言喝斥道,“没给你立规矩,你就不知规矩了!?怎么和桓大人说话呢?再者,岂能随意将夫人挂在嘴边议论?” 正哈哈大笑的桓茗,被黎池吓得一哆嗦,“……哈,哈哈,和周别这么严肃嘛,黄芪你快搬桌子去,给大人我打个地铺。虽然你家大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但若是睡了他的床,就成了他的夫人,那大人我还是不睡了!” 桓茗本人插科打诨地岔过去了,看着也不在意睡地铺,黎池也不好再继续训斥黄芪,“想起初见茗柯的时候,看着是多稳重的一个人,如今熟稔后,竟然又是另一副面孔了。” “和周你倒是人前人后一副面孔,都是温雅翩翩的君子。” 桓茗也就是随便说说,黎池却没有随便听听,听了后心中还有所思索。 温雅君子的面孔,在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场合下,都能行得通。但有些时间和场合,却会显得威慑不足,不能让人感到惧怕…… 即将进入农历四月份的时节,在这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羊城府,晚上睡觉时并不好受。 吹上岸来的海风湿气很重,睡到半夜时,身上盖着的被单就已经被潮湿了,盖在身上粘粘黏黏的,不舒服得很! 而且他们这南下的一路上,在船上呆了大半个月,上岸之后走路或坐着时还不太明显,可一旦躺下,就恍惚感觉还在船上一样,只觉得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 初到羊城府的第一天夜里,黎池就在晃晃悠悠中入睡了。夜里做梦,他似乎变成了一只气球,晃晃悠悠地在天空中飘着…… 这一个晚上,驿馆所有人都睡得不太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后,精神都有些许萎靡。 见此情状,黎池索性也就不着急了。吩咐了五个御林军上街去,买回来了米面油菜等,让火头军自己开火煮饭来吃了。然后一整天,他们都呆在驿馆里休息。 黎池并不打算按照姜成元所说,‘休整几天才行‘,他只打算休整一天。 第二天的时候,就在街上随便揪了一个小乞儿,给了他五张干粮饼子做酬劳,为他们带路去两广省的省衙。 两广行省,治羊城。即是说,两广省的治所乃是羊城,羊城是其省城。而羊城府的治所,也是羊城,羊城又是羊城府的府城。 因此,羊城之中,既有府衙官署,又有省衙官署。 如此就很方便了!黎池去给两广省的布政使和按察使,以及指挥使三人宣旨,就不用花费几天时间,也不必走很远的路了。 ※※※※※※※※※※※※※※※※※※※※ 羊城都已经临海了,自然不会只开海贸╮(‵▽′)╭黎池还要做其他大事→_→ 因此渣作者之前才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没了牵挂,才好在羊城这边做大事!这里的剧情比较多,三两章结束不了,所以先容渣作者慢慢铺垫、慢慢写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6 第 156 章 黎池和桓茗身着官服,后面跟着一身金黄软甲,腰配雁翎刀的六十御林军! 御林军行进间,步履整齐,肃杀威势尽放,阵势着实不小!街上的百姓路人看了,连忙躲避,眼神里尽是胆怯和敬畏。 黎池一直以为,御林军或许不及杀虎口那些边关将士有杀伤力,但拉出来充点门面,还是很能唬人的。 黎池从小乞儿口中得知,从驿馆到省衙只有一刻半钟的路程之后,他立即就决定:留下十个御林军守在驿馆,剩下六十个全都带上,且一路步行走过去。 他们从京城而来,那就要让羊城百姓知道他们来了!该低调的时候,是该窝着不出门,但该高调的时候,就要张扬过市。 在小乞儿的带领下,走了约有一刻半钟,就到了官衙聚集的‘衙门街‘。 衙门街,是羊城百姓给取的名字,顾名思义,这条街上有三大官署衙门。即居中的两广布政使和居左的两广按察使衙门,以及居右的都指挥使衙门。 黎池手提圣旨箱,桓茗护卫在其左后方,身后跟着六十御林军,阵势肃穆而威赫,当先往居中的布政使衙门走去! 虽说两广天高皇帝远,一封邸报都要一个多月才能送达,但如今治理两广的官员,已经不是几百年前时的当地‘土官‘了,也同样是举人或进士、以及恩荫的朝廷派遣官员。 因此,有关朝廷的政策和值得关注的人,两广官员们的出身天然就决定了,他们会去关注。 所以黎池他们一行来到羊城,应该知晓的官员,也尽都知道了,黎池手里有三道圣旨的事,自然也已知晓。并且三个衙门里的一把手,自从黎池到羊城之后,就一直等在衙门里,等着接旨。 所以,黎池走这一趟,并没有扑空。两广官员或许有其他心思,但却不敢不接圣旨,或者借口躲避接旨。抗旨不遵等同谋逆,他们可是还有家人,在两广之外呢。 看黎池他们这样的阵势,门前衙役不敢阻拦,黎池得以一路通行,到了布政使司的大堂之中。“两广行省布政使伍子勤,接旨!” 黎池此言一出,立即就有衙役跑去后面通传了! 半刻钟之后,一身官服穿戴整齐的伍子勤,疾步走进大堂!武子勤只来得及瞟了一眼,满目一片金黄,只感觉威势赫赫…… “两广行省布政使伍子勤!接旨!” 伍子勤不及多看两眼,就赶忙直直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两广布政使伍子勤,素来常日勤勉,治下政顺人和。今有户部郎中黎池,至粤筹建南海商贸司,令尔给予帮扶协助。望相携相助,共赴政顺人和。钦此!” “臣伍子勤,接旨!” 黎池卷起圣旨,放到伍子勤高举的双手上。 接过圣旨,伍子勤站起身来,这才顾得上看清面前的黎池。五官俊美,面相温和,看着脸嫩得很…… 但是,身高七尺不止,眼神深邃无底,浑身气质温和却不显绵软弱气,很显然并不是一个与他年龄相称的毛头小子…… 伍子勤在打量黎池的同时,黎池也一眼扫过对方,眼神也不着痕迹,让人看不出他有打量之意。 这伍子勤,乃是一个腰宽体胖,年近不惑的中老年官员。也确如桓茗所说,太久不在朝廷里的人精堆里混了,官员‘素养‘水平下降不少。比如,神情里掩藏不住的,对他的打量估算。 在伍子勤说话之前,黎池先开口说到:“下官久仰伍大人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竟是果真与昔日传闻一样,只看着就知伍大人您是一个心性正直的官员!” 之前在翰林院书库看的往日档案资料,在这里就派上用场了。伍子勤,三晋省并州人,贞文七年二甲前列进士,于贞文十七年外放两广,任布政使之职。 伍子勤这样的外放,与外放剑南省的黎镜一样,算是贬谪外放的。而之所以外放,就与他的‘正直‘脱不开关系,说好听点以及他自认为的是正直,而实话就是情商低。 不过很显然,外放两广已有七年的伍子勤,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对于别人的恭维,他已能淡然处之了。“……” 正在伍子勤欲张口说话之时,看清他神色反应的黎池又开口了,“不知是否能请伍大人赏个脸,于明日中午至下官下榻的驿馆,一起吃一顿饭?” 未及伍子勤拒绝,黎池又立即补充道:“因下官身上,还兼有户部两广清吏司郎中之职,离京南下时稍显匆忙,以至于两广这边的钱银收支公务,虽已审核完毕,却还未正式交接。因想着反正要来两广,就等抵达后再当面交接也是一样,又还有陛下将在两广试行的钱粮收支新策,需要落地实施。这两件事,都得与伍大人商议详谈才行。” 黎池这话,已经说到伍子勤不能拒绝的地步了。黎池手握两广钱粮收支的审核权,又有皇帝要试行的新策,这是攸关伍子勤切身利益的两件事,现如今却都握在黎池手上。 伍子勤脸色几番变换,只得答应,“好,明日中午,本官定然赴约。” 黎池满意地笑了,晃一晃手中提着的圣旨箱,告辞道:“既如此那就说定了,明日中午,下官在驿馆恭迎伍大人,到时再详谈。现在下官还要去给孙大人和毕大人宣旨,不能久留,这就告辞。” “黎大人慢走,不远送了。” 黎池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就往居左的两广按察使衙门而去。 护卫在左侧后方的桓茗,拿眼睛偷瞄黎池的侧影…… 果然,文官就是厉害!几步行进间,刚刚那个虽依旧面带微笑,但却明显强势许多的黎池,就又变回了平常那个温雅翩翩的黎池! 之后,黎池去给两广按察使孙关廉宣了旨。照样也约了孙关廉,于明日中午到驿馆一聚。 提刑按察使,简称按察使,别称臬台或臬司,掌一省刑名按劾,兼具司法和监察,相当于集后世的公、检、法机关于一体的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职责和性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孙关廉与主管民政的布政使伍子勤相比,与黎池之间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 也是因为此,黎池整个人表现得谦逊有礼,言行温和不桀骜,在邀请孙关廉时又提及伍子勤也会去。于是很容易地,就让孙关廉也同意明日赴约了。 …… 从按察使衙门出来,黎池停步稍微调整面部表情,并深呼吸几次之后,才向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走去。 于是,一旁同行的桓茗,又一次在心中感慨,文官就是厉害!他们会变脸! 要说黎池的整体气质和面相,并未大变,依旧是面带微笑,温和有礼。但就是那神态,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可若是硬要指出明显的不同之处?还真不能。 可你就是能感觉到,他在面对伍子勤的时候,浑身透露出的强势。在面对孙关廉时,由骨子里透出的温雅。 以及现在,在去面对毕锋武之前,在温和之中,他身上的阳刚和硬朗,又加强了两三分…… 三个官衙相邻着,黎池他们这边带着六十个御林军,在旁边的两个衙门进出两次,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里,再怎样也该听到动静了。 若还装作没有听到动静,就显得非常刻意了。 所以黎池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走进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时,都指挥使毕锋武,已经穿好武将官服,在大堂中摆好了接旨的一应香案和香炉等物。 所以,今日宣的这三道圣旨,反而是身为武官的毕锋武,接旨工作准备做得更加周到。 黎池提着圣旨箱,脚下步伐稍稍地加快,走进大堂里,先与起身相应的毕锋武打了招呼,“毕将军,久仰大名!” “黎大人。”毕锋武回了黎池一个武人抱拳礼。 将军这个称呼,似乎本身就自带一丝豪气和英雄气。经黎池嚼在唇齿间吐出之后,更是能从这个称呼中,听出来一丝由衷的崇拜之意! 显然,黎池没有称呼毕锋武为‘毕指挥使‘,而是‘毕将军‘,并非是不知官方的正式称呼,而是有意为之。 “下官今日有幸与毕将军一见,真是很想好好地详谈一番。但下官今日来,是给毕将军宣旨的,所以还是先将正事做了,再论其他。”此时的黎池,笑容真诚,语气自然,与强势面对伍子勤时,差别甚大。 毕锋武正欲下跪接旨时,黎池对桓茗和身后的御林军挥挥手,“你们,站到两旁去。” 在给伍子勤和孙关廉宣旨时,黎池可没有让桓茗和御林军退到两旁,而是就让他们站在身后,正面受了两人的下跪之礼。 护卫在宣旨官身边的兵士,在宣旨官宣读圣旨时,是不用下跪,也不用退避的。因为他们职责特殊,万一低头下跪或退避之后,护卫的人出了事,该当如何? 黎池让御林军退到两旁的举动,是为了让毕锋武,不用对着桓茗和御林军下跪。 黎池这一举动之中,透露出来的,不仅是对毕锋武的尊重,也是对他的信任。 “下官恨不得,也跟着一起退到一旁去了。”黎池这一句话,表明了他若不是宣旨官的身份,手持圣旨有如皇帝亲临,他也要跟着退到一边去,不敢受下毕锋武这一跪。 毕锋武虽已近五十天命之年,但浑身冷硬肃杀的武人气势,比二三十岁正当杀敌的壮年将军,也不少一丝! “黎大人说笑了,宣旨吧。”毕锋武一撩衣袍,朝手持圣旨的黎池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两广指挥使毕锋武,诚如是也!今有户部郎中黎池,至粤筹建南海商贸司,彼时恐增海寇等险恶之辈,令尔勤练兵士,以抵御海寇,护我大燕海疆!钦此!” 黎池宣读圣旨时,与一般的宣旨太监不同,他诵读出了几分豪气干云之意!与声音尖细的干巴巴的念读,差别明显。 “臣毕锋武接旨,谨遵圣命!” 黎池将圣旨放到毕锋武的手上之后,顺势就躬身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额外解道: “毕将军,快快请起!羊城海关将开,今后或许还有其他海关也不一定,到时南部、东南部海疆的守卫,其难度与紧要性,与北疆相比,或许也不会逊色。陛下的意思,是想毕将军您早做准备。” “陛下信任!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从黎池进来后,一直面容冷肃的毕锋武,脸上的表情,终于添上了几分激动! ※※※※※※※※※※※※※※※※※※※※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7 第 157 章 从翰林院书库中的存档资料,可以看出很多事情。比如大燕立国之后,朝中武将世家的变迁。 在燕太/祖掌权后期,有过一次‘杯酒释兵权‘,朝中护国大将军钱武威等武将,就是此次被替换并提拔起来的。 在此之前,毕家就是如今的钱家。不过,燕太/祖并未完全收缴兵权,或许是信任毕家,也或许是念及沙场征战的旧情,只是将毕家和其余一些武将,打散之后贬出了京城。 那时毕家当家做主的,还是毕锋武的父亲,不过当时毕锋武本人,也已是有名的少年将军了。 毕锋武此人,出自大燕开国武勋功臣之家,虽毕家如今已是分崩离析,可到底身出名门,又是见过毕家全盛之时的光景的。 这样一个人,黎池表现得对他崇拜,又体贴地顾及到了他的武人傲骨,不让他跪桓茗等人,宣读圣旨时表现得真情实感,这些种种言语行为,仅仅是博得了毕锋武的好感而已。让毕锋武觉得,黎池这人不负他的‘六元‘之名,是一个好后生。 真正能让毕锋武动容的,还是练兵,黎池口中的海疆,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 黎池看到毕锋武的反应之后,当初看到这事时对燕太/祖只是贬谪外放毕家的不解,现在也理解一些了。 毕家与燕太/祖一起征战,打下了这大燕江山。一般这样的情形之后,会出现两种可能,一是毕家自恃功高,行事嚣张,手握兵权有危及赵家江山的可能。 二是毕家虽手握兵权,有危及赵家江山的能力,但毕竟是自家参与打下的江山,心中已有了感情,就好比是自家养大的孩子,他们是最希望大燕好的。 如今看来,毕家是第二种。 因此,燕太/祖才会只是打散之后,外放毕家人,依旧让他们带兵,守卫着大燕江山。只因除非在位皇帝实在昏庸无道,否则毕家就只会守卫这大燕边疆,就像保护着自家孩子一样。 而若是皇帝昏庸无道……黎池忽然意识到,燕太/祖要么是柔情寡断,才将毕家这样放着。要么就是大公无私,竟没奢想赵家的这皇位,能千秋万代地坐下去。 又或者,是想将毕家留着,由如今的贞文帝来起复施恩。 “筹建南海商贸司及其他的一些事,下官还需与伍大人、孙大人和毕将军,商量着去办。因此,下官欲在明日中午,于驿馆中设一桌薄宴,对诸事商讨一二,不知毕将军能否抽闲赴宴?” 虽毕锋武是那个毕家的人,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心思。这里的心思无好坏之分,只有利益立场之别。 就比如,两广军队的军费粮饷是从赋税中来,而伍子勤管着民政赋税,所以毕锋武也就无视了海上走私。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也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了。 毕锋武心想,如今这黎池邀约,而另两人看来也已是同意赴宴了,再加上这黎池也不讨厌,去也无妨。“好,明日本官无事,定会准时赴宴。” 而且练军的事,还需结合海贸之事。再看这黎池似是皇帝心腹,或许知道皇帝的心思,可以去探一探。毕竟皇帝只说练军,却未说如何练。 “这实在太好了!下官明日就在驿馆恭迎毕将军大驾!”黎池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 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又已成功邀约毕锋武,同意了明日中午到驿馆赴宴。黎池的目的已经达成,见毕锋武似乎没有留他再坐一会儿的意思,他也就识相地告辞离开了。 一行人走出都指挥使衙门,带路的那个小乞儿还等在外面,正抱着一张干粮饼子啃。 瞄见黎池他们出来了,赶忙三两下就将那张饼子塞进嘴里,又凑上前去,“官老爷,可还需小人带路?” 黎池一边往外走,一边微笑着摇摇头,“不需了,今日事情已经做完,这就回去了。” “这就回去驿馆了啊?那我就给您带路回去吧,毕竟只来时走了一遍,怕是记不清楚回去的路。”小乞儿很热情,要为黎池他们带路回去。 已经说过不需带路,一身邋遢的小乞儿还黏上来,黎池倒也没有呵斥驱赶。因为距三大衙门渐远之后,街边墙角等处,隔一段就蹲了三两乞丐,神情中尽是对小乞儿手里饼子的觊觎。 黎池明白,这小乞儿只是想寻求庇护罢了,“反正也存不长久,不如吃到肚子里去才安稳?” 小乞儿闻言转头,只见官老爷面容温和带着笑,竟是已知道他赖着不走,是为保怀中的饼子……“官老爷心善,给我白面饼子。我已吃了一个饼子,不能吃完了,我要拿回去,给我妹妹吃。” “倒是一个疼妹妹的好哥哥。”黎池想到小乞儿的乞丐身份,又随意问道,“家中可是遭了天灾人祸?” “去年夏天时,飓风登岸,家中……就只剩我与妹妹了。”小乞儿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却已只剩下他妹妹一个亲人,还以乞讨为生。 黎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时代,房子多是木制结构,北方还多是泥砖墙,要牢固一些。而南方尤其是南方沿海,因雨水多、湿气重,民居的话,则多是吊脚楼、干栏式木屋。这样的建筑,一旦台风来临,会被卷得影儿都不剩,必定生灵涂炭。 黎池一时不再说话,由小乞儿带路返回驿馆。 他能帮这个小乞儿,可他能帮天下千千万的乞丐吗?心肠硬一些,不要开这个头,才能专心做他该做、能做的事情。等大燕好了,乞丐自然也就少了。 黎池让小乞儿带路回到驿馆,又给了他五张干粮饼子,“这是返回时,你带路的报酬。” 小乞儿高兴地接过饼子,再三向黎池道了谢,又努力用破烂的褂子藏住了,这才一溜烟跑远了。 回到驿馆,黎池又遣了一个御林军去跑腿,通知羊城府的知府姜成元,言是明日中午,请来驿馆赴宴一聚。 …… 第二日一大早,五个御林军中的火头军,早早地就出门去买了米面菜肉等,开始生火做饭。 快到午时的时候,黎池就与桓茗一起,到驿馆外恭迎了。 最先到的,竟然不是姜成元,而是按察使孙关廉。黎池谦逊地迎上前去,互相见礼过之后,一边寒暄着,一边将其迎进了驿馆,又让桓茗留在里面作陪。 之后黎池又出来站到驿馆外面,等候恭迎着。第二位到的,依旧不是姜成元,是刚好踩着午时的点,准时到达的都指挥使毕锋武。 这一次,黎池又更往前迎了几步。将毕锋武迎到之后,又躬身行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是面见长辈时行的礼,而非是面对同辈或同僚时的相见之礼。 黎池的本事就在于,你能从他的晚辈之礼中,看出他由衷的尊敬和真诚,并绝不会觉得他是在谄媚讨好。 “毕将军,快快里面请!” 黎池自然而热情地,将毕锋武接到了驿馆里面,然后才告罪出来继续恭迎等候。 当第三个到达的是布政使伍子勤,而非知府姜成元时,黎池也就明白了。昨日那个御林军去通知时,应该是没说孙、伍、毕三人今日亦会赴宴。 黎池将伍子勤迎进驿馆之后,又欲往外走,此时伍子勤问到:“黎大人,你这是往哪里去?” 黎池神情歉然地回道:“姜大人答应今天中午也会来,下官要去迎一迎,还劳三位再稍等片刻。” 在说这话时,黎池注意到伍子勤的神色,果然略有不愉。这算是在他计划之外的意外收获了…… 不过,同一个阵营的人,不大可能会仅因下属比上官晚到,并让上官等候下属而决裂,出于利益结盟的阵营,可比想象中要坚固得多。 但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之间的小矛盾能多多累积一些,总会有点作用的。 终于,在午时中的时候,姜成元也到了。到此时,也就可以开席了。 黎池与毕锋武说的是设一桌‘薄宴‘,还真不是自谦,就真的是一桌薄宴。军队中的火头军,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样的盛宴?不过是一桌颇具军队特色的饭食罢了,大碗菜、大碗肉,以及大碗米饭,还有大碗酒。 饭菜端上来时,孙关廉和伍子勤的神情中,或多或少地夹杂了一丝嫌弃之色。 “黎大人,你从京城来时,是没有带厨子吗?”伍子勤看着桌上的饭菜,语带讥讽。这黎池为了公务能顺利展开,想必是要巴结讨好他们的,今日这顿宴席,定然是要好好办的,结果竟然就是这样一桌粗陋饭食! 黎池抱着酒坛站起身,去挨个给桌上人面前的大碗里倒满酒,边倒酒边回答到:“此次御林军中跟着五个火头军,下官想着既已有会生火做饭的人了,也就没有特意再带一个厨子。” 黎池这样不贪食精致佳肴,与军兵同食的行为,或许不讨伍子勤这类文人的喜欢,但却很能得毕锋武这类武官的好感。 黎池倒完酒,回到座位上端起斟满酒的大碗,举碗示意道:“下官黎池来此筹建南海商贸司,以后恐还需劳烦几位多多配合和照拂,为提前以示谢意,这碗酒,下官就先干为敬了!” 话一说完,黎池一仰脖,‘咕咚咕咚‘地就将满满一海碗酒给干了,碗里酒液涓滴不剩! 黎池喝过之后,桓茗跟着一仰脖,也干了! 伍、孙、姜三人,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何曾这样大碗喝酒过?眼看着‘六元及第‘的状元黎池,竟然一仰脖就干了一海碗酒,喝完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也真是被惊到了。 毕锋武看一眼黎池,端起碗来,也豪爽地一仰脖,干了满满一海碗酒!其余几人见状,也不好不喝,不过到底不敢一口干了,像端着精致酒杯那样端起海碗来,然后矜持地抿了一口。 酒已经喝过,黎池然后就端起饭碗来,一边夹菜、扒饭,一边说话。即使这样,黎池整个人,也只是恰到好处的大气爽朗,并不显得言行粗俗。 “下官此次南来,暂时主要有两事,一是遵陛下之命,在两广推行‘钱粮预算制‘……”黎池解释了一番何为钱粮预算制,以及要如何推行实施。 黎池解释完之后,在伍子勤开口之前,与黎池又对饮了一海碗酒的毕锋武,开口赞道:“此举甚好,此后就可不拖欠粮饷,军兵们也不用饿着肚子等粮饷了。” 黎池为何要将三人聚在一起说事,而不是单独与三人商谈?就是因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钱粮预算制‘这事上,伍子勤会不满意,以至于不配合,但毕锋武却会很赞同。因为如此,伍子勤就再也不能以‘恐户部审核不过‘为借口,将军饷扣在手里不发了。 黎池要达到的,就是两广内部的互相拉扯与制衡。 “正是如此,陛下也是体恤军兵官吏不易,不欲拖欠官吏俸饷、军兵粮饷,这才推行此法。” “不知此法是何人所想?”毕锋武也端着饭碗,一边夹菜、扒饭,一边问道。 “此法来历,说来也是惭愧。下官初任户部郎中时,因公务不熟练而做得多余了,不仅将两广去年的结算审核了,还将今年大概的钱银收支也估算了出来。陛下善思且英明,因此就想出来了‘钱粮预算制’此法。” 毕锋武看了看黎池,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与黎池两人一起夹菜、扒饭,认真地吃着饭。 有了毕锋武插话表示赞成,伍子勤又没能在黎池刚一说出来时,就提出异议。如今黎池都已说完了,伍子勤没有理由去质疑了,只得同意默认。 ※※※※※※※※※※※※※※※※※※※※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8 第 158 章 “二是筹建南海商贸司之事。因为此事攸关甚大,朝堂上从去年议到今年,此中利害被反复辩论过了,这才终于通过。下官亦是深知此事重要,于是在离京南下时,就已做好计划书,陛下也用过御宝以示批准,如此准备妥当之后,这才有了些信心南下……”之后,黎池就筹建计划书,拣主要内容简述了一番。 在听黎池的简述时,布政使伍子勤和知府姜成元,隐晦地对视一眼。 朝堂上从去年议到今年,才终于定下的事情,且圣旨已下,南海商贸司的筹建,是势在必行的。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拖延时间,以便做好善后之事了。 黎池简述完,伍子勤皱眉苦恼道:“黎大人的意思,是立即征役,在建窑烧砖的同时,开挖地基?” 黎池稍停夹菜扒饭的动作,“自然,动工筹建的事宜早不宜迟,下官做事不惯拖拖拉拉地。”此话一出,他做事干脆的形象,也就立稳了。 “可如今并不是征役的冬日时节,农人百姓正在全心伺候田里的庄稼,若此时征役,怕是会影响今年一年的收成……”伍子勤一脸为民忧心样。 果不其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大燕的徭役分为三种,里甲役、均徭和杂泛差役。像修路筑城、治水利、建官衙及运送粮草等,这类随时派役的就是杂泛差役。这次建造海贸司,就类属建官衙之中,征役时算作‘杂泛差役‘即杂役。 这种杂役没有固定时日,时常不付报酬。偶而有付给报酬的,也格外微薄,可能连路上花费都不够。是很耗费民力的事情,若是时常征发杂役大兴土木,极易引起民怨,以至于发生农民起义。 但是,此次筹建海贸司所需的役夫,五百之数就已足够。这个数目散到两广省广阔地域中去,别说引起民怨,就连伍子勤所说的耽误农时,都远远沾不上边儿! 黎池垂眼一笑,再抬眼时,同样一副为民忧心状,且还感同身受的样子,“下官乃是农家出身,深知农人不易,春种秋收,夏忙冬藏,一年四季就没个空闲时候!可是大燕的百姓,既然享了这太平天下,也该为这天下盛平做些贡献,如此生生不息,大燕才会长长久久地繁荣昌盛下去!”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决定了朝廷若要建成大工程,就必须得征发徭役。即使某一工程,例如兴建海贸司,尚能有偿去雇佣工人来兴建,可兴建所有工程时都能这样?显然是不能的,那样必然会将朝廷给拖垮。 非是黎池心硬,狠心压迫剥削百姓,而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更改的。 “百姓服徭役,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伍子勤在黎池话音刚落时,就赶紧表明态度,他可没有对朝廷征役之事不满!“只是现在征役,恐会耽误农时,不若等冬日时候再征役?” “如今方才四月,距冬日时候尚还有半年多,而且仅一个冬季,怕是无法建起来商贸司的,如此就要再等下一个冬季,那么到明年冬季时,才能将商贸司的官署等建筑建好。这实在是……太慢了。” “黎大人你啊,到底还年轻,性子就急了些,这做事啊急不得。”伍子勤一副老前辈模样,作语重心长状。 “伍大人此话是极,是极!黎大人确实急了些。”知府姜成元也点点头,赞同道。 “既是年轻人,又有年轻人的才华和意气,这样就很好。”毕锋武语气冷静道。 年轻人的意气还好理解,可这‘年轻人的才华‘的说法,就很有意思了。难不成中老年人,如在场的伍子勤和姜成元,就没有才华了? 毕锋武不冷不热地刺了伍子勤和姜成元一句,使得两人‘教育‘后辈的气势,就弱下去了一些。 既然如此……“哈哈,下官这急性子,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了的。伍大人体恤贫农不易,怕误了他们的农时,这着实令下官非常感动,那不若这样?” “怎样?” “下官在查看两广一年一上交的户籍黄册奏销册时,根据户中的人丁和家产,粗略分过类,家产小富及之上、户中人丁过十的人家不少。这样的人家,定然是不会差一两个下地种田的人丁的,不若依伍大人的心思,就从这些人家里征役吧!” “……”伍子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黎池又说到:“下官粗略估算过,若从这样的人家中每户征发两人,在羊城府之中,就已经能征满五百人了!” 黎池此刻的神情,惊喜而又真诚,真仿佛是灵光一现,才想到了这既不耗民力又不误农时的方法。 毕锋武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碗沿遮住的平直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些许。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按察使孙关廉,表情竟也有些复杂难言。 桓茗:文官也不都一样嘛,所以就只是黎池特殊些、厉害些。 “下官的一笔字,还勉强能拿得出手,不如下官稍后就将那两百多户可征役的写出来,明日就交给姜知府,也好对照着去征役。” 黎池此话一出,桌上众人内心所想,竟神奇地趋于一致了。 谁曾想到,这黎池竟已事先研究了两广的户籍黄册,且还将小富之家及以上的名册,给抄录下来并且带上了?当然是早已抄好了的,难不成他们还会相信,黎池过后真去默写出足足两百多户人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伍子勤已是无法再多说了。“这法子可行,那明日黎大人就将名单交于姜知府,对照着去征役吧。” 今日至此,黎池邀约这顿饭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钱粮预算制‘,在毕锋武的支持下,伍子勤默认同意了。筹建南海商贸司的第一步,即征发役夫,虽有些许波折,不过黎池依旧达成了目的。 之后的酒宴,氛围就很轻松而愉快了,全程吃吃喝喝,好不尽兴! 不过,其实吃喝尽兴者,只有毕锋武、黎池和桓茗他们三人,另三人吃不惯火头军煮出来的粗陋饭食,喝不了用海碗盛的浊酒。 最后席散时,就连没怎么喝酒的伍、孙、姜三人,也已经有点晕乎了,与黎池喝过好几海碗的毕锋武,喝得有些熏熏然了…… “黎大人,改日我们约了一起,再好生畅饮一次!”在喝得有些熏熏然之后,毕锋武身上的冷肃气息,终于褪去些了。 黎池看着也是一副脚下轻飘飘的样子,“毕将军,好!我们改日再约,到时我定要将您喝倒!” 对与黎池的豪言壮语,毕锋武自认脑子还清醒着,冷哼一声,没有去与一个醉酒之人争输赢。“改日再约,告辞!” “毕将军,慢走,我就不远送了!伍大人、孙大人还有姜大人,你们也慢走!” 黎池右手撑住驿馆外的旗杆,身体半倚在其上,眼神似已不太清明,与毕锋武他们告着别。 等四人都已坐上轿子,在军兵或衙役的护卫下离开之后,黎池这才脚下飘忽地转身进驿馆去。 桓茗谨记自己的护卫职责,在最初喝过一碗酒之后,宴上就再没喝了,因此他是没有醉意的。桓茗走到黎池身边去扶了他一把,将他扶进了驿馆大门之后,又扶回了他的房间。 黎池这样喝醉了的人,最好是睡上一觉,等待自然醒酒。桓茗刚这样想着,刚刚还让他扶着的人,已经站稳了身体,且脚步稳健地走到小几前,手也很稳地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喝下…… 桓茗:……果然,文官中的黎池,格外精通变脸! 桓茗如何还会不明白,黎池是装醉的。既然没醉,脑子还清醒着,也就能够正常对话了,“今日一见伍子勤和姜成元,我更感觉他们有些不妥,可是有什么问题?” 黎池用手掌扇了扇,鼻间有浓烈的酒味,于是眉头皱着,答道:“问题自然是有的,还可大可小。比如在江面上见到的商船,比如在布政使衙门中,摆设的西洋座钟,这都说明他们与洋商有交易来往。” “座钟?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着?” 黎池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往砚台中倒入清水,执着墨锭慢慢地磨着,“你眼神不好,而我眼神好。” “好吧,可大可小是什么意思?” “往小了说,这两广省养出了两只,或者两只以上的硕鼠。往大了说,他们与番邦洋人交往过密……” 桓茗接过话来,“说得严重些,就是勾结海寇或外敌,恐有不轨之心!” 黎池手腕继续打着圈研墨,“就是这样一回事。” “那我们岂不是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伍子勤和姜成元的宗族,分别还在苏杭和齐鲁呢,他们还敢将我们宰了,抛海里去不成?” 磨好了墨,铺上一张纸,取下笔蘸饱墨,开始在纸上写起来,“即使他们失心疯了,要对我们怎样,小打小闹的话,我们身边的御林军,已足够护我们周全。若是他们失心疯大发了,想调兵置我们于死地,却也是调不动的……” “难怪!”桓茗陡然大悟,“难怪你之前会那样尽心讨好毕将军!那是为了拉拢他啊!” 桓茗所用‘讨好‘一词,黎池并未因此生气羞恼,因为桓茗说的完全正确。 “这里是南部边陲的两广,不是朝堂之上。在这里,再多的阴谋诡计,都只需一招就能破除,即一力降十会。拉拢了手握两广兵权的毕锋武,或者只需确保他不会对我们下死手,其他一切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不过,就今日来看,收获颇为喜人呢。不仅确保毕锋武不会对他们下手,甚至还似乎成功地拉拢了毕锋武。 桓茗一脸‘你们文官心眼长得真多’的样子,“和周,你在写什么?” 黎池:“宴上不是说过?写那两百多户征役人家的名单啊。” 桓茗:!!!竟然真的是现写!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59 第 159 章 虽这两百多户人征役人家的名单,是黎池书写给出的,但得罪羊城府所有小富及以上人家这事儿,他并不想揽在身上。 虽这事于黎池来说,没多大妨碍,他并不需在乎。因为他办完事之后就回京去了,得罪或不得罪两广的富人,都无所谓了。但是这事吧,于伍子勤他们来说,就很有所谓了! 既然如此,黎池写完征役人家的名单之后,就叫来御林军中几个机灵会说的,让他们明天去往府衙送名单,以及返回的途中,歇脚喝茶时,就光明正大地谈论这事。 ‘伍大人和姜大人,为不耽误农时,不减今秋收成,就让小富及之上的人家去服役,真是一心为公呢!‘ 不仅如此,黎池又吩咐以后御林军轮休,到羊城府中的一些中高档酒楼去喝酒时,依旧这样正大光明地谈论。并且还要夹带一些私货: ‘虽我家大人是皇帝钦派南来的,但他毕竟只是正五品官,与从二品的布政使、正四品的知府相比,到底还是气弱了一些。也只能做主南海商贸司的筹建事宜,其余事情,也只能多听伍大人和姜大人的意见了。‘ 黎池他们是外来人,想在暗地里传播一些言论,人生地不熟的,很可能会被察觉,那索性就正大光明地谈论!反正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黎池他们和御林军,在这羊城府中,他们的言行本就非常引人注意,他们谈论的事情,自然会传播得很快。 如此一来,得罪羊城府所有富人的人,就不是他黎池,而是伍子勤和姜成元了。 虽小富及之上的人家,并不一定都会在乎那点雇人代役的银子,但其中总会有抠门爱财的人家会在乎。 而且还有一点,是所有被征役人家,都会感到不满的。所谓不患‘富‘而患不均,就因为我们家底富裕些,就活该被你们剥削?! 这个时代,在面对不公正待遇时,事实上越是家底富裕的,反而比家贫的,更易激起不忿情绪。 这只是因为,在两种家境之下,塑造出的明智程度和气性大小差别。家贫者的气性已经被现实消磨殆尽,家富者的气性还好好的保留着,在面对差别待遇时,家富者更明智、能辨别公正与否,同时气性更大,相应也就更容易生气不忿。 虽这种不忿情绪,或许能起到作用,或许一直不能,但若是这不忿情绪是对伍子勤他们的?黎池他,就很乐意为之了。 第二日上午,由黎池前一天嘱咐过的几个御林军,将征役名单送去了府衙,交予姜成元手中。 “虽是在羊城府之中征役,但羊城府辖下诸县相距却也不近,完成征役,怕是要大半个月才行。” 得到姜成元这个回复之后,黎池估算一番,征役时日虽耗费得稍久了些,却也不算太过分,于是也就随他的便了。 在征役期间,黎池并没有白白等着。 而是拿着两广钱粮收支核算账册,将去年两广的钱粮收支,与伍子勤结算了。又根据‘钱粮预算制‘,将预算出的今年的钱粮收支,也下发下去了。 大燕赋税分春秋两季,除留存于省府县的之外,春季赋税会在夏季时,起运到京城或指定边防卫所。而秋季赋税,则会在来年春季时起运。如今两广省去年秋季的赋税,还全部留存着,因此今年预算钱粮的下发,倒也不至于不够。 黎池在结算时,发现两广省竟未虚报钱粮!当然误差是在所难免的,却也都在允许范围之内。 这就有些出乎黎池的意料了。所以,伍子勤与姜成元的心虚和拖延,全因之前海贸或说是海上走私的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黎池并不急于知晓。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还有说,时日一长,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黎池向来懂得分辨轻重缓急,当下他应花费主要精力去做的,是筹建南海商贸司。 钱粮收支的结算与下发的事情做完之后,虽征役依旧未完成,但黎池已开始为商贸司的建造做准备了。 黎池与桓茗两人,带着三十个御林军,把羊城府的几个港口都跑了一遍,实地比较过之后,将南海商贸司的选址,定在了番禺港。 商贸司选址已定,就以此为中心,定下了建砖窑的地方,又定下了取河沙和小鹅卵石的河湾滩涂。 时间来到大半个月之后,四月中旬末,征役完成。黎池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 不说前世,黎池这辈子就已经筹建过京城水泥局,经验是足够的。 将五百役夫带去番禺港,在黎池早已选定的地方,简单地安置下来。至于安置役夫们的所需?找伍子勤和姜成元要钱粮,找毕锋武要看守的兵士。这些事情,也早已在征役完成之前,就已经接洽妥当了。 安置好之后,分出来一半役夫,开始伐木整地,就地建窑烧砖。 与此同时,在选定建造商贸司的地方,黎池拿着图纸,与另一半两百多名役夫一起,监督他们砍了树、清了树桩之后,指导他们开始下挖地基…… 这里服役的役夫,并非那两百多户征役人家中的人丁,亲自前来服役,而是那些人家用银子雇佣贫民,让其代替前来服役的。 雇佣代役的人家,会付他们半钱银子一人一月,再有黎池这里的两百文一月,食宿又已经包了,那一月就能有七百文钱!虽做的活比他们在家时做的,并不会轻松,但役夫们也还是很乐意的。 黎池在征役完成之后,就没继续在羊城府驿馆中住了,而是跟着来到番禺港,住在他们的官船之上。这样的话,就每天都能去一趟砖窑,或者是挖地基的现场,能够亲自督工。 役夫们的食宿待遇不错,一个月的酬劳也不少,又有黎池这个京官老爷亲自督工,所以烧砖和下挖地基的进度,都算得上是很快了。 四月下旬,跟在黎池他们后面的,运输水泥的大船,终于进入珠江口,停在了番禺港口。 黎池从挖地基的役夫中抽出两百来,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就将水泥卸到了早先建好的仓库之中。 至此,砌墙用的火砖已经烧了不少,水泥也已运到,地基也已经全部挖好。 于是黎池将五百役夫重新集合,命一部分役夫,去到两广兵器局,搬运铁条即‘钢筋‘。 这里的‘钢筋‘,与后世的钢筋自是不能相比的,但有总比没有的好。何况他们所建楼房,最高只有两层,不是那种几十层的高楼大厦,勉强能用用就行。 让两广兵器局冶炼铁条这件事,黎池是写入了计划书中的,皇帝当初也询问过,并且同意了。所以黎池将盖了御宝的计划书,拿给毕锋武看过之后,毕锋武也就答应了。 一部分役夫去搬运铁条,剩下另一部分役夫,就去黎池早先选定的河湾滩涂处,挖掘并搬运河沙和小鹅卵石…… 时间进入五月份的时候,‘钢筋‘、水泥、河沙、火砖和小鹅卵石,俱都准备齐全了。 于是黎池亲自下场,手把手教学。教役夫们如何调制混凝土,教他们如何扎铁条,之后又倒入混了小鹅卵石的混凝土来浇筑地基。 等地基都打好并晾干、显得结实了,黎池又继续亲自上手,教他们如何用水泥和河沙调成的混凝土,再加上火砖一块一块地去砌墙。 至于黎池为何会砌墙,竟像是一个瓦工?那是因为他前世时,见过村里不少人家自己建房,他的大姐夫还就是瓦工,看多了、听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役夫之中,有手巧且脑子灵光一学就会的,就去做大工即瓦工,也有手笨学不会的,就只能去做调制混凝土、搬运火砖的苦力小工。 这个学习筛选的过程,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之后就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砌墙工作之中。 商贸司的主体建筑,有行政办公的官员官署,商品展示交易的十五个商馆,供洋商落脚住宿的十五个夷馆,以及天主教堂等配套文娱设施。 规模如此大的建筑群,只能先一起打好地基了,再分区块来一栋或几栋地去建楼。 到六月末的时候,楼高两层的官署区终于建成封顶!第一层和第二层封顶时,也都是用的‘钢筋‘作骨架,混了小鹅卵石的混凝土封顶。这样的话,比纯粹用混凝土封顶,要结实许多。 七月末,十五栋单层平房商馆建成。 八月末,十三栋单层平房夷馆建成。 九月末,天主教堂、吃喝一条街等配套设施区域建成。 至此,南海商贸司的整体建筑框架,就已经建起来了。 之后又花费两个多月,对建成的毛坯房进行了装修,对商贸司里的道路进行平整,并用混凝土铺成水泥路,还在路两旁栽上了行道树。 时间进入腊月时,历经大半年的修建,南海商贸司终于完全建成! ※※※※※※※※※※※※※※※※※※※※ 明天见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0 第 160 章 商贸司的场地架子是搭起来了,不过离正式开业运营,还远得很。 还欠缺了重中之重的因素,那就是人。这里的人,包括商人和官员,否则这商贸司就只是一个空架子。 从四月份起,这砌墙建房的大半年时间里,黎池在每天都去巡视一趟建筑工地之余,也在为海贸司的正式开业运营做着准备。 在商贸司的施工进度,进入到有条不紊的砌墙阶段时,黎池就开始亲笔写信,时不时地通过驿站,寄出两广省之外。 当然,给京城徐素的家信,黎池每月月初都会写上一封,通过驿站寄出去。 这里值得插上一句的是,一般说起来,朝廷驿站是专为传递政令和军情而设,像后世的邮寄包裹和家信等,肯定是不行的。但在如今的大燕,确实是可以的。 因为早在俭王的建议下,原本只传递朝廷政令和军情的驿站,又增加了一项新职能:‘有阶品之官员,可经朝廷驿站,免酬邮寄包裹及家信。’ 这项福利对官员,尤其是地方上官员来说,真是很温暖、很贴心的了。 给徐素的家信,黎池每月月初都会寄出去一封,这样大概在第二月的月中或月底,她就能收到。且每次都还会随信寄回一些干海货,如鲍鱼、虾仁、昆布等。 同样地,隔上一个月,黎池就会给浯阳黎水村的老家写一封信回去,随信寄去的同样有各种干海货。 这些都是家信,并不算在为商贸司开业运营做准备,而写的信件之中。 开国为商贸司开业运营,所写的第一封和第二封信,都是写给黎湖的。因为黎池不知黎湖是依旧在黎水村老家,还是已经进京去了,索性就写了两封,分别寄到黎水村和京城。 在信中,黎池说了他很看好海贸的前景,这会是一项绝顶赚钱的生意!并邀请黎湖在明年春夏时节,南下羊城来做生意。并指点黎湖,若是有意前来,在明年春夏之前,可先收些货物准备着,货物的话像是瓷器、茶叶和绫罗绸缎这些就行。 大致一样的内容,不尽相同的措辞,黎池先后又给因‘煤引‘之事结识的几个大商家去了信。黎池去信的几十个商家,大燕三大商帮晋商、徽商和潮商,都有涉及到,且数量分布还蛮均匀的。 不过黎池猜想,南边的海上贸易,占主要的或许还是潮商。一是因为,就如当初晋商在‘煤引‘这件事上一样,这次潮商也占了地利优势。 二是潮商在海贸这一块,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早在好几百年之前,潮商就已经集结船队北上或南下,进行近海航海贸易了。而且在朝廷没开海贸的时候,潮商怕也是没少与洋商交易的。 黎池每个月都要寄出去好几封信,尤其是五六月之交的那段时间,他几乎隔上个两三天,就要寄出去一封信。 在寄出信件最多的这段时间里,黎池通过朝廷传递政令军情的驿站特快通道,给贞文帝上奏了一封禀告南海商贸司筹建进程的折子。 与此同时,在寄出去的几封家信之中,黎池暗地里又掺进了一封特殊的信件。 一封先要转给赵俭,再由赵俭转给贞文帝的密信。 …… 商人的商业嗅觉格外灵敏,且还敢于冒险,即使晋商和徽商来得不多,潮商却定然是不会少的。因此大燕这边的商人,已经是有了的。 至于洋商……情况就有些诡异了,这也是黎池为何会给贞文帝写密信的缘由。 受季风影响,印度洋之中的洋流,夏季时由西南流向东北,冬季时由东北流向西南。航海贸易受到洋流影响,就行成了季节性的淡旺季。 夏季时,海上洋商乘着洋流而来,大燕开始了海贸的旺季。冬季时,海上洋商顺着洋流而去,大燕进入了海贸的淡季。 然而,时间进入夏季时,黎池在督工之余,也只见到了那么几个似是初次来大燕的洋商。 在艰难的交流过程中,黎池倒是先‘学会‘了说英语,这惊呆了桓茗一众人等不必提。 能够交流之后,黎池先后向几个洋商,介绍了大燕将要大开海贸的事情。 几个洋商听后,非常高兴,只呼上帝仁慈!表示明年春夏,若来不及就后年春夏,一定会再次前来! 然后,这几个洋商就把船上的货物,在羊城府中销了出去,再又购进了一些茶叶、瓷器和绸缎等货物装船,最后在深秋洋流开始转向时,乘船顺着洋流西下而去…… 南海商贸司,就好比官方建造的一个商场,需得交易双方都有,且数量越多且越对等,才能繁荣起来。 黎池亲笔的几十封信寄出去后,大燕商人定然是有了的。可是作为交易另一方的洋商,如今却只有明年春夏时,来或不来都还不确定的那几个,这近乎就是没有了啊!商贸司开业运营后,得多冷清啊? 然而事实上,有那几个似是初次来大燕的洋商,也有似是常来大燕,却没被黎池他们看见的洋商。 珠江口的江面宽阔似海,港口也不止番禺港一个,在黎池歇在番禺港官船上、专心督工建设海贸司的情况下,想要不被他看见,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一定要亲眼所见,才能得出答案,那些洋商虽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了,可黎池知道,他们是依旧存在着的。只是藏了起来而已,主动地或者被动地,藏了起来。 黎池并不着急,等他们觉得时机到了,手中拿捏的筹码足够了,自然也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将将入冬时,最后一船水泥运抵。 随着水泥船南来的,除黎池请求配给的,十来个秀才及以上功名的海贸司未来吏员之外,还有两封皇帝密旨。 一封是给黎池的,另一封是给毕锋武的。 …… 时间进入腊月时,南海商贸司历经大半年的修建,终于完全建成了。 建成竣工之后,五百名役夫,花费两天时间,将海贸司的里里外外,犄角旮旯都打扫的纤尘不染! 然后就拿着九个月报酬,外加一个月的奖励,共计二两银子的酬劳,各自归乡了。 再加上雇佣他们服役的人家支付的一月半钱银的酬劳,共计四两五钱的银子,这大半年的功夫,一人就挣了有六两五钱银子,挣得不算少了! 海贸司建成之后,黎池邀请了以伍子勤、孙关廉和毕锋武为首的两广官员,前来参观。 距离近的,有空能到的官员都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在黎池的带领解说之下,花了大半个时辰,参观完了建成的海贸司。 黎池很满意这一路上,他从伍子勤等人脸上,看到的震撼神情。 商贸司除行政办公的官署区是一片两层楼房之外,其余展示贸易的商馆区,供洋商落脚入住的夷馆区,以及配套的吃喝一条街,都是单层小平房。 然而,这里的单层小平房,并非是农村那种小平房那样,而是与大都市中的欧美风情街上的单层小平房相似。 虽无尖顶、八角房这些欧式建筑的典型标志,但在廊柱和屋檐等细节上,都融入了罗马柱及西式线条的风格,看着很有异域风情。 脚下是平整干净的水泥路,路旁一排排栽种整齐的棕榈树,两旁是颜色明快、充满异域风情的红砖房…… 看惯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和青砖黛瓦,如今置身于这异域风情之中,心中震撼不可名状! 现在看着还是空空荡荡,但已可见在不久之后,此处人声熙攘的盛况…… 这一次参观,撼动了多少两广官员的内心,他们心中又是作何想法,黎池就不知道了。 黎池能够推测出的是,他想通过此次参观,对一些事情起到催化作用的目的,应是达到了的。 腊月初的这次参观结束之后,在腊月中旬,黎池与毕锋武喝酒时,他说据守卫海贸司的兵士上报,最近周围多了许多来看稀奇的百姓。 而在这些百姓之中,身材高大且头脸捂得较严实的,果然有不少。 黎池暗道,这样看来,时机应是差不多了。 专心公务时,不觉时间流逝,倏忽一转眼间,这就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黎池与桓茗和御林军们闲得无事,就与运水泥大船上的水手和十来个秀才们,凑在一起吃海鲜锅。 十来口大锅一字排开在岸边架上,熊熊大火烧上,鱼汤锅底鲜香扑鼻! 正吃到兴头上时,有省衙的书吏和衙役前来,邀请黎池他们除夕那天,一起吃团年饭。 黎池端着蘸料小碗,从桓茗筷子下抢来一只大虾,放到自己碗里,“伍大人实在心善且好客,既伍大人盛情邀请,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劳烦转告伍大人,除夕中午的团年饭,我们定然准时赴约!” 黎池又热情地招呼书吏和衙役们,“来来!几位一路走来想必也饿了,添几副碗筷,一起来吃点!” 或许是吃厌了海鲜,也或许是不习惯许多人围着一个锅捞菜吃,那几个来传信的书吏和衙役推辞了,并以要趁天色还早赶回羊城为由,告辞离开了。 黎池也就是随口一说客气话而已,他们走了也就走了,还不至于让他在乎。 黎池放回抢菜的公筷,拿起自己的私筷吃了起来。嗯,从别人筷下抢来的大虾,吃着都格外鲜香呢! ※※※※※※※※※※※※※※※※※※※※ 明天见 明天要收割一波了(=^▽^=)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1 第 161 章 番禺到羊城有些距离,若等除夕那天早上才从番禺赶过去,恐怕不能按时到达。 于是照旧留下三十名御林军看守官船后,黎池和桓茗带着其余七十名御林军,提前一天就进去了羊城,依旧在驿馆住下。 一夜酣眠,第二天早上睡了个自然醒,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黎池起了床,不慌不忙地穿衣洗漱,束发正冠,将自己拾掇齐整。 与上次一样,在同一间屋里,用两张八仙桌打地铺的桓茗,也将自己拾掇得十足精神。“和周,你说伍子勤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地,叫我们去吃团年饭。” 黎池最后整了整衣襟,将一块压袍角的玉佩挂到腰间,“卖的什么药啊?他们今日,总归是要把葫芦里的药倒出来的,到时自然也就知道了。” “倒也是。”桓茗将他佩的雁翎刀拔出鞘,确认刀刃锋利依旧,才插回刀鞘又配好,“今天外有毕将军,内有我与刘耳几人护卫,总归安全上应是无虞的” 黎池穿戴完毕、只待出门,听了桓茗的话,看他杀气森森的样子,好笑道:“茗柯,你……很不必这样的。今天这顿除夕团年饭不会寻常,这是当然的,但也不必杀气森森的样子。这应该就是一场普通的鸿门宴,或者收买交好宴,还有毕将军同去呢,拼杀见血的可能性不大。” 桓茗承担着护卫职责,有些事还是需要与他透个风,否则到时不一定能配合默契,于是黎池向他透露了有密旨这回事,让他到时见机行事。 结果,桓茗似乎,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真的?” “真的,你大可不必过于戒备。”否则即使桓茗赴宴时注意掩饰神情,也难免会透露出一二来,因此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都将自己拾掇整齐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黎池与桓茗,外加刘耳等七个有阶品的御林军,一起出门前往伍子勤的私宅赴宴。 除夕团年饭这件事,自带一种温暖团圆的氛围,宴席若是摆在布政使衙门官署,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于是这顿除夕团年饭,就摆在了伍子勤的私宅。 既是私宅,黎池若带着几十御林军一起去赴宴,就很不合时宜了。 不过御林军之中,并非全是普通兵士,也有一些荫庇入伍的勋爵之后,他们是有虚衔阶品的,因此若带着他们去赴宴,也就说得过去了。 在午时还差一刻的时候,黎池与桓茗一行人,到达了伍子勤的私宅外。 大门之上,笔势刚直‘伍府‘二字,锋芒毕露!看府宅面阔,应该是分了东西两路的大宅院,至于进深有几进还未知。反正与黎池的一路三进的状元府相比,至少有两个状元府大还不止了。 “黎大人、桓大人,以及诸位大人!快快请进!” 在大门处迎客接待的,是伍子勤一个刚成丁的庶子伍孙玉。伍子勤迁任两广布政使时,将妻子留在苏杭老家,只带了一个宠妾,以及此妾所出的一个半大庶子来任上。 如今正妻嫡子不在身旁,妾室就权当正室了,庶子也作嫡子养着,刚十四岁成丁,就能代父迎客了。 黎池与桓茗等跟在伍孙玉身后,一路进入伍府。这一路走来,有一股芳香萦鼻,香气高雅而悠远…… 黎池注意到大门、屋檐和隔断窗棂等的木材纹理,如行云流水一般,却又变化多端,给人以高贵典雅、稳重大气且又兼具柔和文静之感。这俨然全都是黄花梨木了! 黄花梨木,又称海南黄檀木,是仅次于紫檀木的名贵木材。京城中好些达官显贵府上,才能有一套黄花梨木打造的家具。可这伍府,看着却就像是用黄花梨木建造的,以至于不见燃香,却有檀香幽幽。 走近大厅,又看清门窗上镶嵌的彩色透明玻璃时,黎池心中暗叹一句:在京中的皇帝,都还在将琉璃用作摆件玩器呢,这伍府却已经用来镶嵌窗户了。 走进大厅,厅中已经有许多见过或未见过的两广官员在了,主人伍子勤也在大厅中作陪。 见黎池他们到了,伍子勤忙起身迎接,言行和神情竟是格外热情,“黎大人,桓大人,诸位大人,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快快入座!” “惭愧惭愧,久等久等!伍大人,孙大人,姜大人……多日不见诸位,风采依旧啊!” 两方一见面,竟仿佛是经年旧友,久别重逢一般!伍子勤热情,黎池也不冷淡,一时间谈笑声阵阵…… 以前有过交集的官员,就互相打招呼寒暄,以前未曾谋面的,伍子勤作为主人也在中间互相引见。 引见完官员之后,伍子勤又开始引见在场的商人。 “这是我们羊城府里,莲花县的杨万千杨布商,花都县的瓷器商人景洪伟,这是……” 没错,今天这顿‘团年饭‘,除相较之下,黎池与其中交集较多的那几个两广官员外,还有一些没见过的其他府县的官员,以及两广省、更多是羊城府及周边府县的商人。 “久仰黎监督大名!” “今日一见黎监督,风采竟是比传闻中更盛三分!”…… 黎池以一贯温和的姿态,与伍子勤引见上来的众商人交谈着: “杨家的布匹生意做得大,本官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杨家主身上绸缎,才知传言无误。” “本官听闻‘景窑瓷‘的瓷器,比之景德镇官窑出窑的都不差,想来景家主也是经营有方。”…… 伍子勤引见来的商人,黎池与他们每个都聊了一两句,未曾漏下一人。且还将他们一个一个,都记下了。 南海商贸司的‘公商制‘早已不是秘密,只有十五个商馆的事,也早已经传出。如今商贸司已经建成,就矗立在那里,明年春夏应该是就要开市了,那这些商人的意图不言自明。 午时一到,大厅中的一架欧式座钟,开始‘叮铃叮铃‘的报时,向来准时的毕锋武踏着报时声走进来。 两人在不经意间,一个眼神交换之后,才互相打招呼,“毕将军,多日未见。”黎池前迎几步,躬身行礼道。 “黎大人。”毕锋武也回以一礼,言语简洁地打了招呼。 至此,今日团年饭的宾客,就已全部到齐了,伍子勤喊了管家来,吩咐开宴。 宴开两席,盘盘精致佳肴,流水似的被端上来,颇有连绵不绝的气势,直到四张八仙桌拼在一起的长桌上,都已经摆满了,方才罢休。 在主人伍子勤的招呼下,众人纷纷入座。 四张八仙桌拼就的长桌,这张桌子有多长可想而知,桌上客人夹菜时,手臂必然是不够长的。 于是就有长长的一队穿红着绿的娇俏丫鬟,身姿曼妙,款步上前,站到每个客人的侧后方,准备伺候酒菜。 在这些丫鬟出现时,两席桌上的气氛眼见地热了起来,客人的神情渐渐放松,脸上兴奋也缓缓显露…… 男人之间的谈话,若是有酒,就会很容易开启话题,若是有美女,谈话就会顺畅许多。若是二者兼具,气氛自然双倍热烈,互相之间就像是遇着了灵魂知音一般,话匣子‘嘭‘地就完全打开了! 这是大多数男人的劣根性,就仿佛是生在男人骨子中的本能般。区别或许只在于,遭遇酒与色之后,还能否保持头脑清醒,能否用理智压制本能。 恰巧,黎池就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酒与色在他这里,远不及他的前程仕途万分之一重要。 站在黎池身后伺候酒菜的丫鬟,或许是在场所有丫鬟之中,最有韵味、最漂亮也最特别的一个了,这丫鬟是一个中西混血儿,美得很精致。 毕竟,今日这顿团年饭,虽席上众多官员和商人,比黎池富有、官高的不在少数,可所有的利益指向,最后都归于他这里。 因此会用上最特别的一个丫鬟,来为他伺候酒菜,也是正常。 “老爷,您想吃什么?西娜给您夹来。” 黎池的眼神,也似是与席上众多客人一般,带着些别有意味的热意,向桌上的一道鱼羹的方向,伸手一点,“劳烦西娜,盛碗鱼羹来。” 桌上有美味佳肴,杯中有醇香美酒,身后有美貌丫鬟伺候酒菜,真是美哉! 很快地,桌上气氛就热烈起来,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互相间迅速地熟稔起来。然后,一些话自然而然地,也就问出来了。 伍子勤:“黎大人将海贸司建得,真是极好看!如今看时,颇有娴静空灵之感,也让人心生震撼,可却又更想看看它人声熙攘时的景象,到时一派繁华烟火之气,想必又是另一种震撼了!是明年春夏时,就开市了吧?” 西娜光裸一截皓臂,端着酒杯,欲喂给黎池喝。不过似乎是伍子勤说话,分去了黎池的注意,他自然地从西娜手中接过酒杯,拿在手里听着,然后答道:“对,是计划明年春夏时,就开市。” “想必所有准备,都已做好了?” “计划书是早在京中就做好了的,商贸司的吏员也已派遣来,一应种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既是商贸司,这互市的商人可不能少,商人们可也都通知齐全了?” 黎池心中一转,是日后给个饵了。“下官已给认识的晋商、徽商和潮商,都去了信,邀他们开年春夏时南来。虽大多已经回信,说会派船前来,却也不知船的大小……” 是驾大船来,真心做生意。还是开小船来,看在黎池的面子上,只为走个过场。如今看来,黎池他似乎也没有把握? “黎监督何苦舍近求远?我们在座这些商家,是做惯……了生意的,到时定然可以给黎监督捧场!” “杨兄说的在理!我们有做绸缎布匹生意的,也有做瓷器生意的,还有做茶叶生意的,这些东西在大燕不愁销路,想必卖给洋商也是能卖得出的。就绸缎、瓷器和茶叶这几门生意一撑起来,商贸司准保也就热闹起来了!” “是啊,是啊,也不用指望晋商、徽商和潮商了,他们隔着千里之远的距离,哪里能指望得上?” 黎池面上神情,似乎有些意动。 牵头置办这场团年饭的伍子勤,见状说到:“诸位实在大气!本来也是,都是羊城府的人,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何必去求助外人?黎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神情感动道:“就是这个理!” 席上商人们高兴了,几个似是领头人物的,连着敬了黎池几杯酒,黎池也都笑着喝下了。 这场景,似乎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然而,黎池什么话都没说,也未做承诺。 席上一番推杯换盏过去之后,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谈话。 伍子勤:“大燕这边的商人有了,可不知洋商有了没?” 黎池一贯的温雅之中,竟难得泄露出一丝苦恼,“今年夏天,还在建商贸司的时候,倒是有碰见几个似是第一次来大燕的洋商,知道大燕要开海贸之后非常高兴,说是明年或者后年夏天时,定会前来贸易。” 伍子勤:“海上风浪无常,兼具路途遥远,明年春夏时节,那几个洋商怕是很难到的。” 黎池从西娜手中接过碗勺,舀了一勺鱼羹喝下,“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唉……算了算了!反正圣上也说了,不指望头一两年里,这南海商贸司就能繁华起来。” “黎大人,说什么算了!”伍子勤一副为友人解难的义气模样,“虽圣上说了不指望,但若是你能够在开局时,就让商贸司繁华起来,岂不更好?” 黎池心中暗道:这一刻,终于是要来了。面上却作神情疑惑状,“还望伍大人指点,下官该如何做?” 伍子勤笑容中透出满意来,“本官先卖一个关子,等人出来了,你就晓得了。” 黎池神色好奇,却也好整以暇地等着。 “去请欧罗巴的朋友们出来。”伍子勤叫来管家吩咐道。 没一会儿,离去的管家就带着十来个人走进来,他们身材总体较高大,金发碧眼,轮廓立体。 不用多思考,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从欧洲那边来的洋商。也是一直不见踪影,藏起来的洋商。 黎池看着这十来个人时的神情,好奇中透着疑惑,“伍大人,这是?” 伍子勤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层遮挡的帷幔,“这都是从欧罗巴来的大洋商,每一位都带来了满满一船的货物,若是留到明年春夏开市时交易,那定然就会很热闹了!这开市第一年,不也就热闹起来了?” “伍大人这法子,果然解了明年开市时,或许不够热闹的难题!”黎池赞叹道,然后又有些迟疑不决,“只是不知诸位大洋商,要如何才能将货物留到明年春夏时再交易?再还有,虽下官是信伍大人的,但心中却到底忍不住担忧‘万一‘,若是万一他们的身份不妥,万一货物来路不正……” “货物早早卖出,不积压在手中,是最好的。若要让他们留着晚些再卖出,弥补些积压的损失便好,比如在商税上惠让三四成。”伍子勤说出去了建议,或者说是代洋商们说出了条件。 要想让洋商们,将货物留到明年春夏开市时再售卖,需得少收三四成的税。 说完条件之后,伍子勤才又针对黎池不信任洋商身份,进行了解释:“黎大人,我们也算熟识了,若这些洋商的身份和货物有问题,那不就是在坑害你吗?我如何会那样做?” 伍子勤又说:“本官和黎大人你说句实话,并且也能保证,这些洋商是真正的洋商,货物也都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其中一个能够听懂大燕话的洋商,插嘴道:“大人,鄙人来自普斯曼,与伍大人,已经来往五六年了,每次交易都很愉快,不会骗你。” 洋商到底是不懂大燕人,也不懂大燕官场人的谨慎,竟直接就将伍子勤一直没挑明的关系,大喇喇地就说了出来, 谈话进行到这里,一直专心吃菜喝酒的桓茗,终于抬起头,看了黎池一眼,眼神颇复杂…… 黎池这人,着实厉害,以后千万记得,这人是惹不得的! 今天照旧沉默寡言的毕锋武,也看了黎池一眼。然后,就与桓茗的眼神对上了。 两个人,默默地,错开了眼神。 错开眼神后的毕锋武,将手指放到嘴边,吹出一声呼哨,“咻——!” 随黎池前来的另七名御林军,扔下碗筷,应声起立!跑两步来到黎池身边,将已经起身离座的黎池,一下子护得严严实实! 伍子勤等人还一脸懵着呢!大门外就闯入大批羊城卫兵士,很快就冲进大厅中!将席上众官员和商人,团团包围起来! 前一瞬还相谈甚欢,可只转瞬间,就有冲进来的明刀明枪的兵士,团团围住了他们! “黎池!你……” 伍子勤只是站起身来,指着黎池怒喝一声名字,桓茗就拔/出雁翎刀,挥出‘咻!‘一声的破空声! “啪!噼里啪啦!” 拼接中最上端的,也是黎池他们所坐的一张八仙桌,被一刀给削成两半!桌上的碗筷饭菜,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那可是质地硬密的黄花梨木桌子啊……一刀下去,就利落地削成了两半…… “别动!安分点!” 桓茗的这一手威吓,将席上众人吓得直抖得跟筛糠一般,顿时不敢再怒斥、惊呼、尖叫了……就连伍子勤等人,也陡然被镇住了。 “经查明,今有两广布政使伍子勤、羊城府知府姜成元等官员,与商人杨万千、景洪伟等,互为勾结。与身份不明的海上商寇,常年来往、囤积钱粮,或有不轨之处。按皇帝密旨,就地收押,抄家待审!” ※※※※※※※※※※※※※※※※※※※※ 这章剧情很有连贯性,写着就停不下来了,于是多写了两千多字,今天这章是五千多大肥章!(=^▽^=)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2 第 162 章 出席伍子勤这顿除夕团年饭的,有两广官员共计十五名,两广商人计九名,后又出来九名洋商,算上黎池他们九个,有四十多人。 以及,还有四十多个吓得花容失色,抱头蹲地尖叫的貌美丫鬟。 百多兵士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被桓茗利落地一刀削成两半的桌子,正翻倒在地,桌上的碗筷菜汤,洒落一地。 被桓茗的一手威吓镇住的众人,在黎池出声说话,并听清了话中意思之后,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 然后,被围住的众官员和众商人,或神情仓皇地同身边的人询问,或朝黎池喊冤,甚至有一两个情绪激动者,还欲上手撕打包围他们的兵士! 然而,在场的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何能与双倍多于他们的兵士抗衡,那暴躁地撕打的几个,身上狠狠地挨了几刀背之后,也就安分下来了。 “怎么回事?为何就围了我们?” “黎监督,黎大人,冤枉啊!我冤枉啊!” “你们做甚!谁准你们闯进来的!”…… 厅中众人之中,伍子勤的官阶最高,又或许是黎池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以至于在这样状态下,还敢厉声呵斥:“黎池!竖子小人!你这是何意?” 此时的黎池,还被桓茗并另七名御林军团团围住,护在人墙圈中。刚才那一段话,也是他站在人墙后面说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对于桓茗他们这样,将他团团围住以身做肉盾的行为,黎池心中觉着……很感动,感动之余,又觉着好笑。 所以,桓茗和御林军们,是真的脑补了什么腥风血雨的场景吧? 黎池拍拍桓茗的肩,趁他侧身回头时,从人墙缝隙里钻了出来,然后理一理松了的衣襟。 黎池抬手,示意一下厅中的场景,神情眉眼间,还是一贯温和的样子,端得是温雅翩翩君子,慢条斯理开口说到: “显而易见,两广部分官员与商人,官商勾结,与身份不明的海上商寇来往甚密,积敛钱粮,恐有不轨之处。遵皇帝密旨,就地拘押,抄家待审……” “不可能有密旨!定然是你黎池,假借圣意!”羊城府知府姜成元怒喝出声,打断黎池的话。 姜成元已被兵士反剪双手,押住了动弹不得,黎池绕过桌子向他走近,边走边问:“姜大人如何确信,本官没有密旨?” “我当然知道!我……”姜成元话到后半截,戛然而止,“你说有密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否则,黎池你虽是陛下钦派南来的,但却只是筹建南海商贸司,你一个小小五品官,无权查办我们!” “姜大人,你如此笃定本官手上没有密旨,是因为我通过驿站寄出去的书信,你们都拆开过吧?”黎池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丝帛,然后慢慢展开,丝帛背面绣着五爪金龙。 “本官甚是好奇,姜大人为何确信,运水泥的船只,不能够传出信件呢?不过想来也简单,你们两广的一些官员,本事还是很不小的,在船上安插几个你们的人,也不是难事,一路到京个把月的时间,多半能打听出来并拦截损毁。” 黎池将丝帛密旨在姜成元面前展开,又翻转过来,让他看清丝帛上的文字与御印。然后又拿到伍子勤面前,让两人都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 “伍大人,姜大人,接圣旨不跪吗?” 伍子勤与姜成元等,大多也是进士或举人出身,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养了几年养大了胆子,但到底还没养成‘土皇帝‘。 看清黎池手中的密旨之后,伍子勤与姜成元立即跪下,其余官员商人,也跪了跟着‘扑通扑通’跪下,额头上都冒出细汗来,神情仓皇不已。 “伍大人和姜大人,你们以为,本官为何要写那么多封信件寄出?且是每一个月,都寄出去几封?不过是为消减你们的耐心和戒心罢了。那封禀报商贸司筹建进度的奏折,想必你们是看了的,其中本官夸赞诸位大人的词句,可够真诚?” 此刻,伍子勤他们还有何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黎池设计好了的!大半年时间呢,表面在消除他们的戒心。让他们都以为,黎池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只专心于筹建商贸司,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其实暗地里早已钻了不知哪一次的空子,将告密信送了出去。到了如今,才终于是露出獠牙来! “黎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本分商家,这些洋商也是正经商人,不是商寇或海寇,我们只是在正经做生意!不是开海贸了吗?怎么不准与洋商贸易了?”一众官员和商人跪伏在地,其中有一个商人,直起身来喊冤道。 黎池转身走到开口喊冤的商人面前,低头看着,说道:“你这话说的,乍一听似乎还蛮有道理,然而也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 “开年之后春夏时节,商贸司开市了,大燕方才是开了海贸,现在及之前的时间,可都是没有开海贸。你们偷摸着与商寇勾结交易,可是犯法了?说是正经做生意,可有交过一两银的商税?” 说到这里,黎池轻笑一声摇摇头,“本官多余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至于究竟是否有不轨之处,待拘押回京之后,审过就明白了。” “至于伍大人和姜大人你们……一、勾结商人,大肆敛财,与民争利。二、与身份不明之洋商,多年来往、交往过密。三、私拆官员信件,窥伺上达皇帝之奏折。诸此种种,拘押回京审议,就一清二楚了。” 伍子勤抬起头来,直视黎池,惊惶神情中带有激愤,“既是拘押回京审议,那为何先就要抄家!?” 黎池转过一圈后回来,又坐回椅子上,听了伍子勤的质问,拿起一只酒杯,在手中转动摩挲着。 “伍大人,看看你这黄花梨木造就的偌大府邸,厅中的座钟,门窗上镶嵌的大片琉璃,再看看这四十多名貌美丫鬟,这第一条罪状,可是冤枉了您?再有这九名大洋商,即是人证,第二条罪状,可是假的?至于这第三条,是否属实,你们心中最清楚了不是吗?” 然而说再多,最后理由都只有一个:皇帝要抄他们的家。 黎池不再多费口舌,朝毕锋武行一礼,“之后抄家的事情,就要劳烦毕将军了。” 毕锋武微微颔首,“伍府外面已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自也无法向外通风报信,本官已与手下百夫长说定,声响一起就分头带队出发抄家。” 如今只是抄家而已,却弄得跟问斩灭族一般,竟是生怕逃掉一个人。为何如此?不过是防止他们家人听到风声或接到报信之后,卷了包袱携款逃走。 伍子勤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他却不甘心,“毕锋武,我犯了罪,你还想逃脱吗?我是与不明身份的商寇勾结,你就是布防不当放进来了商寇!或者索性你与我就是一伙的,故意放商寇登岸!” 毕锋武已是五十知天命之年,风光显赫过,落拓失意过,他经的事情,比‘正直‘的伍子勤经历过的多太多。这些他会想不到吗 毕锋武神情是一贯的冷肃,“不用伍大人费心。” 说得再多,如今这样的结果,最后都归结为一个理由:伍子勤等人,皇帝想要抄他们的家,而毕锋武,皇帝不想抄他家。 会有这区别,无非是伍子勤等人犯罪更大,家中钱财尤其多。而毕锋武的父祖有功,本人又还有做重用,罪责也只是布防不当——或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并没有参与进去分钱财。 抄家的事情,皇帝既已交给毕锋武负责,黎池也就不去操心了。 大厅中,兵士正在拘拿众官员和商人,乱糟糟一片,稍后就要查抄这伍府,这里不是一个能久留的地方。 自然地,也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这位自普斯曼漂洋而来的洋商,还有其余诸位,去本官下榻的羊城驿馆一谈?” 洋商们早已被吓得一脸惊惶,团团地挤在一起跪着。原先是站着的,后面见伍子勤等人跪下了,他们也都跟着跪下了。 为首出声的那个洋商,能够听懂大燕话,这么久也大概看明白了,似乎是他的话,才让伍大人他们被捉拿了……他此刻已经吓傻了!吓得一脸懵! 听见那个长得年轻好看的大人问话,又听清意思之后,就连连点头!“去!去去去!我们跟着大人去,谈!” 黎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与毕锋武告别:“毕将军,这之后的事情,就劳烦您了,下官这就回驿馆去了。” 毕锋武微微颔首,应允道:“嗯,黎大人且去,等抄完家了,再派人去请你,到时我们一起清点造册。” “好的,毕将军若有用得上下官的,随时通知一声就好。”黎池拍拍桓茗的胳膊,示意离开了。 桓茗整个人一脸英气(杀气),刚刚劈开了一张黄花梨木桌子的雁翎刀,‘唰’地半出刀鞘,对着洋商们的方向往前一送,威胁意味昭然若揭。“老实点!跟着走!” 其余跟着来的七个御林军,也学了老大桓茗的样,‘唰‘地将雁翎刀抽得半出刀鞘,呈包围之势围住九个洋商,“老实点!跟着走!” 黎池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动静,心中想笑,但又想,这很符合他的处事原则:小心无错。 伍府距驿馆倒也不远,一刻多钟的路程,就回到了驿馆。 进入驿馆大厅,黎池在上首了,又一指左右下手的位子,“诸位,请坐。” 坐下之后,为首的洋商觉着,似乎、可能真不用去蹲监牢了? 于是操着一口不怎么纯正的大燕话,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善良的大人啊!您听我说……您听鄙人说,鄙人真的不是海寇,也不是打着行商幌子的商寇,我真正是普斯曼的商人!” “米兔!米兔!” “窝也!窝也!”…… 为首洋商见黎池依旧笑着不说话,于是又说到:“鄙人有勋章,国王发的勋章,我还有男爵文书,在船上,鄙人可以拿来你看!我是普斯曼帝国的男爵,我不是海盗!” 出门在外,若是被认成了海盗,到时几船货物不仅没了,命也要丢在这里了! 黎池终于温和地安抚一笑,“刚才或许吓到男爵阁下了,本官深感抱歉。” “不抱歉,不抱歉……”在黎池的笑容之下,男爵连忙摇头。 “既阁下说您有勋章和男爵文书,那本官也就相信您不是海寇。今日,伍大人等人被拘拿,与阁下等人交往甚密,其实并非是主要原因。在大燕,商人做生意,是要交商税的,本官相信在阁下的国家也是如此。而没有交商税,才是伍大人等被拘拿的主要原因。” 男爵点点头,表示理解,“对对!交税是当然的事情,做生意就要交税!” “男爵阁下,在大燕有一句话,叫‘不知者无罪‘,本官相信诸位也是受了蒙骗,这才没交税。因诸位不知晓大燕律法,皇帝陛下就决定,不追究诸位罪过。但诸位以后在大燕做生意,却是不能忘交或少交商税了,否则就会像伍大人他们一样,抄家并罚没全部财产。” 原本以为几船货物是保不住了,甚至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的,结果现在听着,居然是没事了?“以后鄙人做生意一定交税!一定交!” 此时有御林军送上茶来,黎池抬手示意,“诸位阁下,请喝茶。” “喝茶!喝茶!”大燕的喝茶,似乎是代表无事了?真好,喝茶真好! “既然阁下们是来做生意的,不如明日与本官一起,去商贸司看看” “商贸司?去去,去看看!” 黎池只字未提放他们回去,也不在意明天就是正月初一,是过大年的日子。 在贞文十五年的第一天,就忙于工作,黎池也不在意。反正家人没在身旁,过不过年的,都无所谓。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3 第 163 章 经历过伍府的阵仗之后,九名洋商也不敢提出要回去的要求,不敢有异议地将就着在驿馆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清早,黎池与桓茗并二十御林军,就带着约翰逊男爵等人,浩浩荡荡的一群,出城去往番禺的商贸司。 商贸司建成之后,黎池曾带团两广官员前来参观过,如今又迎来了第二批的考察团。 黎池带团,从官署区起,经夷馆区,到商馆区,走过吃喝一条街,最后到天主教堂止。 约翰逊等人一路跟着看过来,一路眼珠瞪圆,且连连惊呼,只为这略觉熟悉,却又另有风格的红砖墙建筑! “哦!上帝,这实在是太好看了!” “哦~!这是多么壮阔宏伟,多么火红热烈的一片建筑啊!只是一眼,我就爱上了!” “啊~这竟然是专门给我们居住的洋馆吗?我要住在这里!这个干净,这个没有一粒尘土,这个没有泥泞的地方!我爱上了!” “哈利路亚!我主,还有教堂!赞美大人,您实在是一个善良英俊,又温柔体贴的好心大人!” …… 眼前的商贸司,红砖砌墙,内部粉刷装修后洁白如雪,地上平整干净得不见一粒尘土,这个地方,干净得仿佛他们心中的天堂! 要说之前,还是迫于黎大人身边的士兵。和他们手里的锋利刀剑,才不得已跟着来看一看。如今身处其中,见过商贸司的样貌之后,恨不得立马就住进洋馆中去!甚至不想走! 这个时代的欧洲,城市仪容和城市卫生,不及大燕,更远不及后世现代。约翰逊等人一眼爱上了商贸司,黎池对此并不感到诧异。 约翰逊等人既已对商贸司一见钟情,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然后,黎池就向九人介绍了商贸司的运营制度,并着重介绍‘公商制‘。举例说明了:不会欺负有的洋商语言不通,从而哄骗他们,大燕商人和洋商的货物都是由‘公商会‘统一议价定价。 九人之中,虽只约翰逊尚算会说大燕话,但其余八人也能听懂一些。而且黎池见有人没听懂,又切换英语说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懂了。 按黎大人的讲解,商税有‘十取一‘和‘二十取一‘两种,即使全都是‘十取一‘,这生意也能做得! 九个人交换一番眼神之后,还是约翰逊作为代表发言,“黎大人,我们都决定了要入驻商贸司,需要如何做?” 一行人从教堂里出来,就在外面草坪上的长椅上坐下,“就像刚才所说,之后洋商在大燕贸易,暂时只有在南海商贸司中,才是合乎法规的。否则一旦走私被抓,就要没收全部货物和财产,甚至是船只。到时但凡洋商,自然都是算在商贸司之中了。” “不过依约翰逊阁下意思,想来是想入驻洋馆,进而入驻商贸司。但正如阁下之前所见,商贸司中只有十五洋馆,之后定然还会有许多洋商前来,可这十五个洋馆再不会增多。因此,诸位阁下,定然是不能一人一个洋馆的……” 约翰逊连连摇手,“黎大人,我们不贪婪的!一个洋馆有三栋房,我们九个人住,就已经足够了。只要给我们九个人,一个洋馆就好了!” 黎池心中暗暗挑眉,要求这么低的么? 表面上,黎池蹙眉思索片刻之后,才勉强答应了下来,“洋馆的分配,原本需得经‘公商会‘,讨论决议。但如今商会尚未组建,而阁下们又已经到达,按大燕待客的礼仪,也不好将诸位拒之门外,那本官就擅自做主,拨给你们一个洋馆,也好先住进去安顿下来!” 夷馆区有十五洋馆,每个洋馆的布局是三栋单层平房,而每栋房又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局。 约翰逊等九个洋商,刚好能住满一个洋馆。 “黎大人,我们现在就能住进去?!”约翰逊听懂了黎池的意思,神色中惊喜万分! “当然,既然客人已到,总不能拒之门外。”黎池笑容温和有礼,“虽春夏时才开市,但阁下们先住进去,也是没有妨碍的。再过几日,毕将军就会派来更多手下兵士,守卫商贸司,到时定无宵小强盗打扰,阁下们尽可安心住下,等待春夏开市就是了。” 黎池话中带着警告的深意,约翰逊等人是完全没听出来,只顾着高兴了。 不过,不管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作听不懂,都无所谓。总归是会把他们看紧的。 “约翰逊阁下,商贸司后面建有仓库,诸位可要将货物卸下存储进去?”问完,黎池又好似不在意一般,“每个洋馆配备一个仓库,若是你们不需要存储货物进去,也可让与之后的其他洋商。” “需要!”还未待约翰逊开口,另一个听懂黎池的话的洋商,就赶忙抢话道。 黎池极其自然地,将这洋商的话,自动升级成了九人团体发言。“仓库是免费配给的,先占有一个了,以后买进卖出也方便,而且货物存储在里面,也会更加安全。既然你们决定将货物存在仓库,稍后就去选好具体哪一个,到时本官就给你们那个仓库的钥匙。” 既然都已经这样,约翰逊等其余人,也就答应下来了。而且他们不存货物进来,到时仓库就让别人占去了,岂不吃亏? 正月初一这一趟参观考察之行,约翰逊等人,不仅上赶着要立即住进商贸司,就连几船货物也都要卸船登岸,存进商贸司尾部的仓库里了。 跟了一路,见证了起因、经过和结果的桓茗:落在黎和周手中了,果然没能跑脱。 …… 贞文二十五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黎池已经在忙于公务。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中在举行的大朝会不必提,皇宫外的状元府之中,因为男主人不在,而缺了几分年味喜庆。 只不过大半年时间,黎炘和黎灵这对龙凤胎,就已经又窜高好大一截了。开年四月份时,兄妹两就已经虚五岁了。 “姥爷!恭喜发财!”四五岁的小胖墩子,向他姥爷徐芩拱拱手。 徐芩知道自己这个机灵鬼外孙,“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小机灵崽子,亏得你记性好,记住你爹去年的说词了!来来来,红包给你!” “安安她,也说恭喜发财!”黎炘自己讨到了红包,也没忘记跟在身后的妹妹。 徐芩笑得后仰身子,“哈哈哈,好好,姥爷也给安安红包!是给平平你呢,还是给安安?” “给我!”你以为哥哥黎炘,抢了妹妹的红包? 当然不,哥哥从他姥爷手里拿来红包之后,转身就将两个红包塞到了妹妹怀里。没错,两个红包。姥爷给他的红包,也一起塞给了妹妹…… 之后如法炮制,黎炘又从他姥姥和娘那里,也各得了两个红包,也都全塞给了妹妹。 黎灵自小身体纤弱,不爱跑跳,小小年纪就有了两分沉稳和安静。“平平,我给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就一起还给你。” “都给你了,不用还!这样的话,你就喊我哥哥,来,喊哥哥。” “平平。”妹妹声音软糯。 “哥哥!”哥哥气急败坏。 “平平。”妹妹声音软软的。 黎炘生气了!但又不想朝着妹妹撒气,于是一拍桌子!“娘,姥姥,姥爷!你们以后不许喊我‘平平‘,妹妹都学会了!你们以后喊我‘哥哥‘,这样妹妹肯定也能学会了。” 一屋子的丫鬟小厮和老妈子,都被小少爷的童言童语,给逗得低头直笑。 徐芩和徐夫人,更是哈哈仰头大笑,“哈哈哈,哎哟,妹妹不喊哥哥,感情还是我们的错了?”“喊你‘哥哥‘?你倒是平白占了我们好几辈儿的便宜!” 徐素招招手,将气呼呼的儿子,以及笑得乖乖巧巧的女儿,招到膝边来。 徐素轻轻点一点女儿的额头,“安安你啊,一个小调皮鬼,看在你哥哥把压岁钱和红包,尽数都交于你的份儿上,你也别捉弄他了,喊他一声‘哥哥‘吧?” 又揉一揉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平平,你是哥哥,妹妹不想喊你‘哥哥‘了,你就别与她计较了?今天就罢了,以后可不能说这样乱了辈分的话,知道吗?” 黎灵很听她娘的话,于是软糯地唤了一声:“哥哥。” “唉咿!妹妹!”被喊了哥哥的黎炘,什么都答应了。“娘,平平记住了,平平知道了。” 兄妹两又手拉着手,玩到一起去了,场面真是童趣可爱得很。一屋子人的脸上,都不由地带出一些笑意来。 徐芩感叹道:“这兄妹两,大的哥哥吧憨头憨脑的,小的妹妹吧安静乖巧得很,真是不知道像了谁。” 据老一辈人说,在长相上,女似父、儿似母。在性情上则相反,是女肖母、儿肖父。 黎炘和黎灵这对龙凤胎,似乎只对得上一半。 女儿黎灵的长相,越长大越能在她脸上,看出来她爹的影子,真是像了五六分。然而儿子黎炘的长相……却是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 在性情上吧,虽平日里,女儿黎灵一副安静乖巧模样,但徐素觉得,与她爹有几分相似。都是表面看着无害,但心里的小九九却不少。至于儿子黎炘……憨头憨脑的,还真看不出随了谁。 “无论长相上,还是性情里,安安都随了她爹。至于平平,真不知他随了谁。”徐素觉得神奇,若非这兄妹两,是前后脚从她肚里出来的,她都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从哪儿捡来的了。 缺了黎池的一家人,看着似乎也热热闹闹的。但从徐素脸上只笑开六七分,未能开怀的笑容,就知道她心中惦念着黎池。 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4 第 164 章 后来,约翰逊男爵将他的男爵文书拿来,黎池看过之后,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约翰逊又为另外八人力证,担保他们是普斯曼帝国中有名的商人,绝不是海盗。 这个时代,海商与海盗不过一线之隔。黎池倒也不太在意,只要在大燕境内时足够乖觉,做正经商人,哪还管他们在外是商人还是盗贼。 九名洋商挑拣了一个最合心意的洋馆,正月初三时,就欢喜地住了进去。他们的船也从莲花港,开到番禺港,并将货物卸下,存进了仓库中去。 理所当然地,约翰逊他们搬家入住,直到货物进仓库之前,这个过程之中,黎池派了三十御林军去‘帮忙‘。 黎池闲来无事,也去旁观了约翰逊他们卸货。闲聊之时,得知了他们的货物种类,主要有象牙雕、鼻烟壶、各式钟表、玻璃器、毛织品、香料和棉布等。 主要以昂贵稀有的奢侈品为主,黎池算是见过世面的,眼界也有,他不稀罕那些奢侈品,稀罕的是棉布,或者说是棉布的源头——棉籽。 如今大燕的布料,主要是麻布和丝绸,以及近几年兴起的羊毛衣物。而棉布这一布料种类,则完全是没有的。 虽说棉花可能经西域商路传入,但既然碰上了,引进了也妥当些。然而询问结果并不如人意,约翰逊等人只有棉布,并未带棉花种子。 黎池也只好拜托约翰逊,让他下次来大燕时,帮忙带几十上百斤棉籽,到时他重金收购。约翰逊满口答应了,很乐意帮这个忙。 约翰逊他们搬进洋馆,安置妥当之后,为向黎池他们表达感谢,邀请了他们去共进晚餐。 在晚餐桌上,黎池吃到了土豆泥。 这正是失望之后的巨大惊喜啊! “这是何物?入嘴香滑软糯,实在是太美味了!”黎池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这是土豆泥,土豆削皮煮熟,然后捣成泥,再加上调味的香料,就成了面前的美味。黎大人也很喜欢吗?” 炕洋芋、炸薯条、炒洋芋片……二十多年没吃土豆了,还真是想念得很呢。“对,很喜欢!只是一口,本官就爱上了这个味道,真是太美味了!如果以后能每顿都吃到,那就太幸福了!” 邻座的桓茗,正挖了一勺土豆泥送进嘴里,听到黎池的说话用语,都仿似约翰逊等人了,再一看黎池的神情…… 桓茗:这是看上好东西了啊,神情言语上,与之前看到棉布时一模一样。先是一顿夸,再就是打探并索要种子…… 今日这一顿晚餐,原本就是约翰逊等人向黎池表达谢意才设的,如今约翰逊见黎池实在喜欢土豆泥这道菜,又表示非常想要每顿都吃到,于是主动开口说到: “我们在海上航行时,主食就是这土豆泥,所以就在船上带了不少土豆,现在还剩下很多,准备留着返航时吃。既然黎大人喜欢,我就送大人几筐吧!” 黎池放下手中的勺子,侧身看向约翰逊,显得非常高兴!“男爵阁下,你实在是个好心人!本官真的非常感谢阁下的慷慨!如此一来,本官有了几筐土豆,等春天时种到地里去,秋天时就可以收获更多土豆了!到时本官就能每顿晚餐,都吃到这样美味的土豆泥了。” 约翰逊被黎池大赞慷慨,又见黎池是真心喜欢他的馈赠,他心里也很高兴。“黎大人既然如此喜欢,到时我再多给大人两筐,这样大人种到地里一些之后,还能剩下一些平时煮来吃。” “男爵阁下,你实在是太慷慨了!本官定会永远记得你的慷慨,记住你这个朋友,你是本官一辈子的朋友!” 留着土豆平时吃?那是不可能的。黎池会将它们全部种进地里,等秋天时就能收获更多,然后就有更多土豆留种。如此循环,要不了几年,大燕百姓就都能吃上土豆了,也就多了一种口粮。 约翰逊得了黎池这个说会记住他一辈子的朋友,也感觉非常高兴!于是吩咐随船而来的女仆,给黎池和桓茗又添了一碗土豆泥。 后来,约翰逊送给了黎池三筐土豆,估算下来能有两百斤不止。 约翰逊是一个还算富有的男爵,并不知晓农奴如何种植土豆,只猜测是埋进土里就行了,也就这样说给黎池听了。 约翰逊不知如何种植土豆,前世出身贫寒农家的黎池,却是知晓的。 向约翰逊道谢之后,黎池就找来一户农家,付给他们三十两银子。借他们一亩地,在教给他们土豆的种植方法后,让他们给他种一茬土豆。 三十两银子,差不多是二十亩田地的产出价值了。如今只是占用一亩地,和一点种植并照看的心力,那户农家心里盘算一番后,高兴地答应了! 况且,即使不付给银子,官老爷下令让他们种,他们也得同意。还要精心仔细着,不能坏了官老爷的事。如今从京城来的黎大人,还付给他们银子,真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和善人! 黎池说的种植注意事项,那户农家仔细记下了,回去后精心地种植、伺候不提,只等秋天丰收。 …… 去年除夕的团年饭时,黎池与毕锋武联合,在饭吃到半途时,陡然发难。遵贞文帝密旨,对伍子勤等官员及杨万千等商人抄家。 毕锋武手下的将领,兵分几路即时出发,将正迎接新年的官员和商人的府邸,给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愣是没有让一个人携家财逃出。 毕锋武的人抄完家之后,正月初五这天,叫了黎池去登记资财。 还是那一句话,既然皇帝将抄家的事情交给了毕锋武,黎池也就不去多管闲事了。比如,抄家时兵士们顺手牵羊私藏一些,他也用不着管。 近一年来,毕锋武练军的种种表情,已经可知他治军有方。所以即使有兵士顺手牵羊,也不敢私拿珍惜贵重的,最多就是一些金银罢了。这轮不到黎池置喙,他只管做最后的记录造册。 黎池将那十来个从京城来的秀才吏员叫上帮忙,最后也花了三天时间,才清点造册完毕。 登记完毕之后,黎池对桓茗感叹:“伍子勤等这些个家,抄得值,也抄得不冤。” 金银锭子占了一半,另一半都是些西洋珍宝,如宝石、珍珠、各式钟表、精美琉璃珐琅等,价值约三百万两白银。 皇室一年的花销,也才三四十万两银,这一次抄家得来的银钱,就足够皇室花销近十年了。同时,也还相当于大燕一年的国库收入。 数额之巨大,说句‘抄得值、也抄得不冤‘,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正月初十,抄家得来的金银珍宝,开始一箱一箱地往船上搬,百来兵士搬了一整天才搬完。 南来时运了满船的水泥,等到北上返程时,就装了满船的金银珍宝。 之前,毕锋武率人将抄商人的家时,抄来的十来条商船,简单地刷漆后改成了官船。然后派了手下一名亲信千户,领了两千兵士,一路护航那一船金银珍宝,和伍子勤等人北上进京。 而羊城这一波抄家的消息,也慢慢地传开去。 警醒了沿海许多像羊城府这样,偷摸着海上走私的商人和官员。 …… 黎池寄信出去时,说的是商贸司将在春夏季节开市,可并未定下一个确切日子。 等到春夏时节,洋商们到得差不多,大燕商人也到了不少之后,再定下一个日子,然后就正式开市。 因为没有确切的开市日子,万一来迟,就失了先机。 于是众多接到黎池信件邀请,或者听到风声的商人,在年前就早已准备好,等一过完年,就赶忙出发南下了。 因此,正月都还没出呢,就已有大燕商人抵达了。 到二三月时,陆续地有更多大燕商人到达。并且,开始不时有洋商抵达。 有一艘商船,在三年前来过大燕羊城府,今年一来,看到如此盛况,真是吓了一大跳! 接着被引进商贸司中逛了一圈,与当初约翰逊等人一样,期间是惊呼连连。得知他们能够分到一个洋馆住下时,更是惊喜得去教堂,好好感谢了一番真主。 像这样凑巧碰上的洋商商船,共有三艘。不过也不是每艘船的洋商都能分到一个洋馆,还需考察他们船上货物的价值。 船上货物价值足够,才会分他们一个洋馆住下。若不然,就只能在番禺港,或去羊城府的其他港口暂时停靠,等待开市时再交易。 或许是‘除夕抄家‘这事的震慑作用,后来陆续来的几艘洋商商船,不经意间传出的消息中,得知他们是先去了浙江行省潮汕等地,后来再又绕回来的。 时间进入农历四月份时,无论是大燕商人还是洋商,到达的数量都很可观了。 算上约翰逊等人的九艘船,洋船有近二十艘,大燕商人差不多也是二十多艘,特意修建过的番禺港里,已经停泊得满满当当的了。 开年后的这一段时间,黎池和桓茗除了带着几十个充点门面的御林军,去接待洋商和大燕商人之外。还将去年随水泥船南来的十来个吏员,询问并观察之后,分配在了合适的位置,将商贸司的官员编制给配齐了。 商贸司的规矩制度,是黎池在京城时就已经写好了的,直接拿出来就能施行。 所以虽还未开市,但商贸司已经运转起来了,接待、安排中外商人的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眼见商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主要还是贸易的货物不少了,黎池在与众人商议过之后,将开市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 …… 时间进入四月下旬,就在黎池以为堂哥黎海,或许因为已经成家了,不会南来跑商时,他就带着黎溏抵岸了。 这一天,黎池正在官署中的‘监督办公室‘里,写开市那天的流程策划,就有兵士前来禀告:“大人,您的堂兄和弟弟到了,船正停靠在九码头上。” 黎池愣了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黎海和他弟黎溏到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出门往九码头迎去。 迎到半路上,两伙人迎面遇上。之后互相打招呼,寒暄一番不用提。 一年多没见,黎海虽然成家了,却还是老样子。只是可能因为坐船的缘故,神色上有些疲累。 黎池与亲弟黎溏,还是贞文二十三年六月,他回乡探亲时见过的,到如今差不多两年没见过了。 “哥,你上次说,等我考上秀才了,就去京城找你。可我去年八月考上廪生秀才后,你却已经没在京城,所以我就跟着海哥一起,来这里找你了!” 黎溏虽已是虚十五岁的男子了,也考取了秀才,但人却还天真活泼得很。 看清这一点的黎池,于是顺毛夸道:“考上秀才了,还是廪生?值得夸奖!看你跟着海哥跑来,是打算等三年后再下场?” “对,你不是总说我处世天真?所以我决定先出来见几年世面了,再回去下场科考。” 已经接到了人,一行人就往回走去,“先见些世面是好的。你也不用担心荒废学业,呆在哥哥身边,我会抽空指导你学业的。” 埋头苦读几年,以为暂时能一朝天高任鸟飞的黎溏:……早该知道,在哥哥这里,想要不读书学习,只会更加不可能。 …… 去年在接到堂弟黎池的信之后,黎海与家里人一商量,又有黎镖和袁氏的一部分银钱支持,于是就抛下了家中刚成亲不久的妻子,去到淮阴城,从王家手中买下一条船。 然后按黎池的建议,购进了一些瓷器、茶叶和丝绸这些。后来他偶然知晓,似乎其他准备南下的商家也有购进这些,想着虽然到时或许不愁卖不出,却到底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后来某天某刻,黎海心念一动,将大堂哥黎江造的花笺纸,装了几大箱来。 直到今年二月份的时候,黎海才说服了村里的几个年轻同辈,加上先前从王家船行里,‘挖角‘来的几个会掌舵开船的舵手和水手,凑了一条船南下。 因为比其他商人出发得晚,所以到四月下旬的现在才到。 ※※※※※※※※※※※※※※※※※※※※ 一不小心写多了,忘了时间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5 第 165 章 黎池不是一个假公肥私的人。或者说在他看来,在仕途声名、职业理想面前,一点银钱私利,是不值得在意的。 黎池并未因黎海是与他关系不错的堂兄,就将其安置在商馆区中。 夷馆(洋馆)区为洋商居住之地,商馆区是展示和交易货物的地方。商馆区有十五个商馆,同洋馆区一样,每个商馆有三间商铺。不管是洋商还是大燕商人,若审核后够资格,就能以一月一百两白银的相对低廉的租金,租下一间商铺。 虽然收取租金,商铺却照样很抢手,并不是商人想要,就一定能够租到的。 黎池并没有给黎海走后门。就让他与那些不够格租商铺的商人一起,将船停靠在码头上,到时就在船上看货和交易。 当然,这样的交易形式,照样也是要由商贸司‘公商会‘监督议价,并且收取卖家的商税。 黎海和同村几个族人,在水上荡荡悠悠地走了一两个月,精力已有些不支。与黎池碰了面,并且安排好事情、只等开市之日,然后就在番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倒是黎溏,他正是好奇心和精力旺盛的年纪,坐了一两月船,还能跟在黎池前后蹦跶! 黎溏对金发蓝眼、红发蓝眼的洋商,以及洋人水手们好奇不已。在黎池与洋商们用外语交谈时,黎溏整个人专心地盯着、听着,竟有在暗暗地学习。 黎池见弟弟有心学习,于是在有空时,也会教他几句,以图他能够积少成多,慢慢地也就学会了。 像黎溏这样学习外语的,不止他一个。曾经给黎池带过路的小乞儿,二月份时有缘又碰上了,就大着胆子凑上前,问了黎池:要怎样才能讨得生活? “你年岁尚幼,定然是不能去码头做力夫,靠卖劳力搬运货物谋生的。你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去码头给人带路吧!平时也学些洋人的语言,如此你将你自个儿和你妹妹拉扯大之后,又有了一技之长,到时不管是做中间人、居中翻译,还是自己与洋商做生意,只要踏实努力,就总能生活得好的。” 黎池这话,不仅点拨了小乞儿,还经小乞儿的口传播出去,点醒了其他一些有心向上的年轻乞丐,或许他们能抓住番禺港蓬勃发展的这个机会,从乞丐变为百姓。 商贸司的建设,不仅给乞丐们带来改变,也给羊城府辖下诸县的百姓带来了巨大改变。首先,是在耕种之余有闲散时间的贫农,能来港口码头上做临时力夫,如今港口上比以前的活儿更多,挣得也就更多了。 其次,世上从来不缺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在商贸司开始筹建之时起,黎池只稍微放出一些风声,就有不少家中有余钱的人家,到商贸司周围来买地盖房,开起了客栈。 开年后,随着南北、中外商人抵达,开在商贸司周围的客栈,渐渐地就满客了。还有一些做其他小买卖的,生意也不错。 还有,开年后黎池放出消息,商贸司之中吃喝一条街的铺面,要对外招租了!于是羊城府内,甚至是其他府县做吃食的商家,蜂拥而来!在审核过吃食的味道、种类等之后,就将街上的铺面,以稍高于府城铺面的价格,全部租了出去。 一个商贸司,似乎激活了整个羊城府。下至街边乞丐,上至家底殷实的商家,中间又有寻常百姓,都给他了他们一种挣钱富家的可能。 时间进入五月,随着五月初五——商贸司开市日子的临近,羊城府及番禺港,愈加地热闹起来了! 来来往往的人,金发的、红发的、黑发的,蓝眼睛的、黑眼睛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以及黄皮肤的......各式各样的人,混杂同行、交相杂谈,聚集于番禺港。 五月初五,南海商贸司正式开市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黎池就穿衣起床,净面洗漱,束发正冠,将自己拾掇整齐之后,穿着一身官服走出宿舍。 官署前面是办公之地,后面还有供官员住宿生活的宿舍。黎池就住在里面,黎溏到了之后,也与他挤在一起住着。 黎池带着身后的小尾巴黎溏,来到官署办公区之后,与十来个吏员又最后确认了一遍,以确保稍后的开市仪式不会出错。 巳时一到,商贸司官署的大门敞开,黎池身后跟着十来个吏员,当先走出门来。 官署前,水泥混凝土铺成的小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挤挤挨挨的,只看得见黑的、金的与红的人头。 “今五月初五日,惠风和煦,天高云清,海内外友人咸聚于此,共襄南海商贸司开市之盛典!今日开市仪式有三,一是宣读《南海商贸司规章》,二是揭匾成礼,三是开市交易。” 黎池走下台阶,来到官署前竖着的一块石碑前,上面是他亲笔书写下来后,雕刻出来的规章制度。 黎池暗暗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接下来,本官将宣读《南海商贸司规章》......以上,就是南海商贸司的规矩。此规章,刻于不腐不朽的磐石之上,立于商贸司衙门之前,象征这规章不烂不朽,光明正大。这石碑立于此地一日,规矩就一日不可废!今日你我、来日后人共监之。” 自古以来,大多数朝代,经商都乃贱业,商人乃是贱民。虽然,这一块碑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它明明白白地立在这里!相当于划下了一个道,以后官员们总不能越线太多,不能随意欺压他们,双方都得按这个规矩行事。 小广场上的大燕商人听后,觉得这样很好。 念完规章制度,黎池又走回到大门前的台阶上,对早已选定的共同揭匾人发出邀请,“接下来,有请我大燕晋商王家王元桢,以及来自普斯曼帝国的约翰逊男爵阁下!” 此次王家南来的人,是王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王元桢,与黎池也算是相熟了。 王元桢和约翰逊两人,被选中了与黎池共同揭匾开市,而这可能会是一件、能够在大燕史册上留下一笔的事情,两人感到非常荣幸! 两人的心情很激动啊,连带着腿脚都有些绵软了,飘飘然地走上台阶,按早先排练过的,两人分列黎池左右,脸上露出一副得体微笑...... 黎池以‘南海商贸司代监督‘职务,代表大燕朝廷官方;王元桢以晋商王家代表的身份,代表大燕民间商人;而约翰逊男爵,则代表着海外诸国洋商。 如此一来,三方就都有了代表。 三方代表黎池、王元桢和约翰逊,移步来到官署大门匾额之下。 黎池居中手握垂下的一条红绸,王元桢与约翰逊分居黎池左右两侧,亦是各自手握一条红绸。三人对视一眼后,就一起扯下了搭在匾额上的红绸! 黎池题写的‘南海商贸司‘五字匾额,展露人前。这五个字,笔触圆润之中却又威武尽显,有恰到好处的端正大气。颇能体现大燕的大国之姿。 随即锣鼓齐鸣!‘咚咚锵锵‘的喜庆锣鼓声中,还有一众洋商和大燕商人的欢呼叫好声! 仪式第二项揭匾成礼,就已经是顺顺当当地完成了。 “接下来是仪式第三项,开市交易!烦请诸位移步。”黎池下了台阶,在前面带路往商馆区走去。 黎池走在前面,‘撑场子绝佳选择‘——桓茗和御林军,护卫在其左右后三面,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仪式的第三项,也是早就已经沟通并且演练过的。 黎池带着人,来到早先就选好的一个商馆前面,两间相邻的商铺此刻大门敞开,里面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一边是约翰逊租的商铺,一边是王家王元桢租下的商铺。 按照早先沟通排演好的,王元桢接过自家商铺掌柜递过来的一匹鲜艳华丽的丝绸,约翰逊这边,也有人拿上来一个钟表。 此时黎池说到:“王元桢与约翰逊男爵阁下,将完成南海商贸司的第一桩交易!” 王元桢与约翰逊闻言,于是开始交换手中的货物。在完成交易的那一刻,再次锣鼓齐鸣,‘咚咚锵锵‘地敲打起来,喜庆非常! 至此,南海商贸司也就正式开市了。 仪式完成之后,诸多大燕商人和洋商,有商铺的,就进入商馆的商铺中去,没有商铺的,就回去停靠在码头的船上,去做生意去了。 事实上,今日大多商人都不用枯坐等客人上门,很快就能有交易达成。这是因为早在开始之前,很多交易就已经谈好了。 黎池早已经料想到这种情形,早就吩咐了商贸司的吏员,让他们在开市之后,在商馆区和码头去转悠。一旦有交易达成,就能及时登记,卖家之后再去官署补交税款。 开市仪式结束之后,黎池挥手散去了一些御林军,只留了十个跟随在侧。然后与桓茗一起,巡视起了开市第一天的商贸司。 因为事先准备足够充分,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即使有些小的问题,比如语言不通,黎池如果碰上,就会去帮忙翻译一下。若是碰见议价时无法达成一致,黎池也会上去帮双方估算一下价值,争取能成功交易。 这样巡视一天,饿了累了就去吃喝一条街,吃一顿、歇会儿脚,转了一天下来,也没遇见什么事。 如此,商贸司开市第一天,就成功渡过了。商贸司也正式开市运行了。 ※※※※※※※※※※※※※※※※※※※※ 最近这文,似乎不那么好了(虽然本来也不好),比如平淡没有激情等,总之说不上来的感觉…… 渣作者看了看大纲,似乎也写得差不多了,已经接近尾声。所以这篇文,再有个五至十万字结尾,就能正文完结了。 渣作者理一理,开始交代收尾吧,唉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6 第 166 章 商贸司开市以来,运行得尚算稳定,小问题虽偶有发生,但很快就能得到妥善解决。像这样,大局上一帆风顺,小节处偶有朵小浪花,是很正常的。 在商贸司之中,黎池等官员代表的朝廷官方,所图是收缴上来更多的商税。洋商和大燕商人都是买家,同时又都是卖家,只有卖家的卖价起来了,收缴上来的商税才会更多。 因此,官方偏帮大燕商人,或者勾结在一起去哄骗洋商,这类现象,理论上是不存在的。但事无绝对,以后必然是会出现的,到时出于利益好处,不仅可能会偏帮大燕商人,就是袒护洋商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至少现在,商贸司中的交易现状很好,是大致公平的。至于以后,黎池也管不到更久远的以后了。 黎池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完善地定好规矩,并且将规矩铭刻于石碑上,正大光明地立在那里。 若是他以后仕途通畅,在朝中影响力足够大,那他作为商贸司创建者立的这块石碑,就不会被人轻忽,所起约束作用就会更大,也会更长远些。 事实上,后世史书有记载; —‘贞文二十五年,五月初五端午,南海商贸司开市,文正公黎和周立《规章》碑,于衙门前。此碑不腐不朽,规章亦不朽不烂,行于后世百年。‘ …… 现在才是贞文二十五年,后世史书上的事情,谁也无法事先知晓,只求做好当下之事。 黎池当下要做的事,除时刻注意把控商贸司的运行外,还有其余诸事要关心。 比如,黎海拉来的一船货物。瓷器、茶叶和丝绸这些,虽不抢手,却也不愁销路,慢慢地卖着,总是能卖出去的。 而黎海拉来的几箱花笺纸,竟是非常抢手!虽也有徽商运来上好的宣纸与洋商交易,却也没能抢去花笺纸的风头。 相比白如皑皑雪的宣纸,洋商们更加青睐黎海带来的华丽花笺纸。天穹蓝、桃花红、杏子黄……各种各样的底色,上面再印着花草枝蔓的暗纹,看起来真是华丽至极! 这样的花笺纸,用来写上一首情诗,附上一枝玫瑰,有哪位淑女能够狠心拒绝这份浪漫?!或者用来书写晚宴邀请函,熏过香之后寄出去,真是优雅至极! 洋商看到黎海的花笺纸之后,连连惊叹!多名洋商前来竟抢,最后以十两银子一刀,即一两银子十张的价格,将黎海带来的三大箱花笺纸,共计十令纸全部瓜分了去! “交了‘十取一‘商税后,竟也还剩下九百两银子!”黎海当初只是心念一动,带了几箱花笺纸来,并没想到会卖出如此高的价钱! “因为浯阳及周边的纸原料不多,江哥就听了和周你的建议,既提不起数量就追求精品,造起了花笺纸。如今江哥的造纸作坊已经开起来,每月造的纸比以前增加许多,这三大箱花笺纸,就是作坊里两个月的造纸量。 这纸以前销往府城,以及浯阳周边县城的书肆里,数量增加之后,江哥还在愁销路呢。这样看来,以后直接走海贸、销给洋商就好了!赚得也多,还省事!” 家中堂兄能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赚到更多银钱,过得更富足,黎池心中也很高兴并觉着欣慰。 “这是大好事啊,以后你就与江哥合伙,他造花笺纸,你帮他售卖,你们一起赚钱。而且除了售卖花笺纸外,你还可以售卖其他有特色的货物……” 以前在京城时,黎海跟在黎池身边帮忙跑腿办事,也有三四年的时间。再加上从小就在一个家里长大,他对自己这个堂弟还算了解一些。 黎海见黎池的神态,就知道他可能有什么好点子,“其他有特色的货物?是什么,和周你快说来!” 黎池不再卖关子,“这东西与‘胰子‘差不多,我称之为‘皂‘。根据用途,我觉得可以造出两种来,我给它们分别命名为,‘肥皂‘和‘香皂‘。说起这‘皂’……” 之后,黎池将他制皂的灵感来源,给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还在京城上时,有一天正是要去上早朝的日子,结果晚睡了片刻,时间紧迫!就导致在后厨吃早饭时,忙中出错,将衣摆上沾了油脂,接着不小心又沾上了碱面。 当时他懊恼非常,想到朝服上沾了油脂,早朝定然是要失仪了!但也没有办法,他就舀了一瓢清水,准备将衣摆上的碱面洗去,然后就将就着穿一天,失仪就失仪罢! 结果,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衣摆上的油脂,竟然很容易地就被搓洗掉了! “……胰子,是用猪胰脏混合草木灰制成。而这‘皂‘则是油脂混合碱制成,我想不止是猪油,或许其他油脂也行,比如桐油和南方的茶籽油与橄榄油等,你都可去一试。 我也琢磨了许久,大概已经琢磨些名堂来了。之后我给你写一个试验方法,就像当初试验烧制水泥一般,我出本钱给你去试验。成功之后,皂的售卖收入分成,你七我三。” 对于自己这个六元及第的聪明堂弟,黎海是再信任不过的,就算和周说他能让人在天上飞,他也是相信的。 如今,堂弟说用油脂混碱制成的‘皂‘,比黑乎乎的‘胰子‘更好看,更能洗净污渍,他当然也是相信的! “和周你只拿三成?太少了!我拿三成,你拿七成才对。”肥皂和香皂都还没试验出来呢,黎海就已经笃定能试验成功,并且开始考虑银钱分成了。 黎池很坚定,没有接受黎海的推让,“‘皂‘与当初的水泥不同,虽你照我的试验方法,试个几次,多半就能制出来了。但油脂、碱面和人手这些,都需要你去采买和雇佣,你拿七成是应该的。” 后来两人又推让一番,黎池还是坚持只拿三成的分成。一是因为,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去做什么实事,只是给出一个制造肥皂的流程和配方,相当于做了甩手掌柜,拿三成已经不亏了。 不过若不是黎海,而是当初如王家那样的外人,黎池碍于官员经商的忌讳,应该会拿四成。但到底人不一样,虽说他们已经分家分户了,可黎海也还算是家人,两人这么多年的兄弟情,给他让点利,黎池也是乐意的。 制‘皂‘的事情,之后有黎海去做,黎池倒不用多操心。就跟与王家合办水泥作坊一样,到时他只管坐着收钱。 等肥皂和香皂制成后,几乎可以预见,不仅销给洋商不用愁,就是大燕国内,想来也会很走俏。售卖场面火热想来是必然的,到时大把大把地赚钱,也定是跑不脱的。 除了关心黎海的一船货物贸易,并与他确定试验制皂的事情之外,黎池还要去完善商贸司的‘公商会‘。 在贞文帝那里通过的《计划书》中,‘公商会‘职在监督商贸司交易公平,并帮助估价和议价,‘公商会’的成员,由官署官吏和大燕商人组成。在开市之前,‘公商会‘中只有官署的官吏。 所以在开市后,还要根据各商家交易中表现出的品行,比如:是否欺客、议价手段是否卑劣、信用良好与否等等,进行比较筛选,选出合适的以填充‘公商会‘成员。 时间进入六月份之后,黎池就公布了‘公商会‘的初届成员。之后五年一换届,最多只可连任一次,这些规矩,都是写在《规章》碑上的。 ‘公商会‘初届的商家成员中,晋商、徽商各一家,潮商两家,羊城本地商人一家,再有非三大商帮的湘鄂商家一家,再加上三名官吏,一共九席,已然凑齐。 ‘公商会‘正式运行起来后,落在黎池这个‘代监督‘身上的事情,渐渐地就少了起来。 黎池得了空闲,就带着弟弟黎溏,在桓茗及十来个御林军的护卫下,到处去转一转,看一看。 在羊城去转了两天后,又回到番禺,将商贸司周围自发形成的街市,也巡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至此,黎池心中才算放松些了。南海商贸司,已经步入了正轨。 …… 六月中旬的一天,黎池花三十两银雇佣了种一茬土豆的那户农家,焦急万分地找来商贸司,请求守卫兵士给黎池传信:土豆秧苗在变黄! 黎池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跟着传信的兵士来到那户农家人面前。 这户农家里,出力做活的,是个老实巴交的三十多岁男人。当家做主的,则是男人的父亲,他明明才五十岁出头,却已经饱经风霜,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彷如沟壑纵横。 两人见到黎池,老父亲伸手扯回了想冲上前的儿子,自己挺身而出,‘咚‘地一声对着黎池就跪下,求情道: “黎大人,老头子有错,竟将您托付于我家耕种的土豆,给种得秧苗发黄了,求大人饶恕老头子……即是不饶恕,老头子也无半句怨言。” 黎池并不是不知人情的人,如何看不出这老头儿是在为他儿子顶锅? 上前伸手将老头儿扶起来,黎池问到:“秧苗发黄?是何种症状?之前可有征兆?” 父亲为他顶下了罪责,男人心中愧疚得很,就想着应该自己受着,于是抢答道:“就是秧苗的叶子,从下往上开始发黄,也不像是虫害,因为顶上的叶子还是墨绿的,并没有异样,之前也并没有征兆。小人当初按大人您的吩咐,种下去之后,就一直精心地伺候着,以前都长得很好的,现在……” 老头儿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胳膊上,面色焦急地训斥道:“怎么是你种的!明明是老头子我种的!” 父子两自顾争着顶罪,此时黎池却心念一闪:如今已经农历六月份,土豆是否该成熟了? “你们何时种下土豆的?” 男人又抢话道:“大人您将土豆种子交给我们之后,小人我一回家,就立即开始将土豆切块,第二天就种下去了。” 黎池想到南方这里的气候,心中已经有数,“你们不用过于担心,且带本官去地里看看,应该是土豆已经长熟,到时候该收获了。” “真的!?”父子两闻言,都高兴不已!千万要是已经长熟了,这样他们就没事了! 黎池跟着父子两走了两刻多钟,就来到一片地里。只要需一眼,黎池就能从秧苗的样子中断定,是到收获的时候了。 这户农家确实是尽心了,这田是块上好的熟田,土壤肥沃且松软。 黎池蹲身,伸手揪住秧苗一使力,就将土豆秧子带跟扯了起来,秧子扔到一边去,然后用手刨了两下,就刨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 再刨了两下,就将这一个土豆窝刨干净了,总共有四个约摸鸡蛋大小的土豆。 这个时代的土豆还是纯种土豆,与后世的杂交或转基因土豆不一样,土豆的个头能有鸡蛋大小,就已经是种得不错的了。 “这土豆能收了。”黎池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对老头儿说道。“你们小心地将地里的土豆挖起来……这样,本官明天派二十个兵士过来,与你们一起收挖,也好尽快收完。等收完之后,本官还有你们的赏。” 原以为是将官老爷的土豆给种坏事了,一家人惶恐不安得很,却没想到是长熟了,已到了收挖的时候!如今官老爷又说,等收完之后,还有给他们的赏赐! 父子两的惊喜不用言说,从他们咧嘴笑呵呵的样子中,就能一览无余。“是!黎大人您尽管放心!老头儿我定会小心地收挖,尽量不碰破土豆。” 黎池自然是放心的,为了赏银,这户农家就会小心地收挖,且不敢私藏。况且,他还会派二十来个御林军过来,与他们一道收挖呢。 第二天,黎池手头没有要紧事,于是与桓茗一起,带着二十个御林军,过来收挖土豆。 一天下来,一亩地的土豆,就收挖完毕了。 这户农家伺候得确实尽心,收挖出来的土豆,鸡蛋大小的占多数,个头更大的也有,小个头的只占少数。最后估算下来,约摸收挖了有三千多斤。 黎池又给了这户农家十两银子,算是对他们如此尽心的奖励。老头儿得了十两赏银,高兴不已,说了黎池许多的好话。 在收挖土豆时,就用铺了稻草防剐蹭的筐子装了,一筐一筐地运到已经卖完货物的黎海的船上。 不管个头大小,来年都是能够做种的,种到地里去的。所以黎池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部装船,让黎海运上京城去。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7 第 167 章 从近海到大运河,在水面上行到七月已进入下旬时,黎海押运着一船土豆,终于抵达了运河京城口岸。 登岸时,已是西山薄暮时分。 黎海与船上护卫的羊城卫兵士打过招呼,请他们宿在船上继续看守护卫之后,就先赶进城去了。 六元及第状元府,因男主人久未在家,平日几乎是关门闭户地居家过日子。总是在宵禁之前,就早早地关了门。 因此黎海与同他一起跑商的几个族中同辈,紧赶慢赶地进了城,终于在宵禁前到达了状元府外,结果却是大门紧闭。 于是黎海上前扣响大门。以前的门房小厮黄精如今已是管家了,黄芪又跟着黎池南下两广去了,年前府中就添了两个小厮和四个丫鬟。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来开门的,就是黎海没有见过的一个小厮。 自然,新来的门房小厮,也没见过曾在府上住了三四年的黎四爷。门房小厮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瞄一眼,就看见五六个身高体壮的陌生男子! 想到府中老爷没在家,小厮顿时警惕万分!“你们是谁?你们有何事?” 被这个门房小厮一问,黎海愣了一下,然后才自报家门,“你是新进府的小厮罢?没见过我也正常,我乃你家老爷的四堂兄,从羊城来的,这些也都是族里的人。” 门房小厮还是保持打开一条门缝儿,神色警惕,“四爷在黎水村呢,我们府上可没有羊城的四爷!” 黎海也是无奈得很,“你个小厮!我就是黎四爷黎海,到羊城去跑商了的,因此才从羊城来的……” 黎海还欲说,同样宿在前院倒座房的管家黄精听到动静,披衣起床,出门问道:“黄藤,外面何人?” 叫黄藤的门房小厮正欲回答,听出是黄精声音的黎海扬声说到:“黄精吧?门外是你黎四爷。” 黄精听出来声音,连忙一边穿衣一边疾步走过来,轻踹一脚黄藤,“你个小子!不仅眼瞎,还呆头呆脑!不知叫我一声?赶紧把门打开,再去向夫人传话。” 大门打开,黄精赶紧将黎海一行人迎进门来,黄藤将大门重新关上后,就赶紧往后院跑去传话。 “四爷,还有诸位贵客,久等久等!新来的门房小厮呆笨得很,还请四爷和诸位多担待。” 黎海也不是惯常趾高气昂的人,“你们老爷没在家,如今快宵禁时候了,谨慎些才好。只是这黄藤,很不及当初有一股机灵劲儿的你,而且谨慎也没谨慎到点子上。夜里时,就不该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应该问清来人身份和事由后,再通报你们夫人拿主意,再才打开门相迎。” 黄精一边引着几人往正厅走,一边应和, “是该这样,之后就好生去教导他一番,实在蠢笨得很。” “是该教导教导,那门房小厮也没见过你家老爷,到时你家老爷回府,难不成也这样拦在外面扯皮?” “确实,之后小人就将府里的丫鬟小厮聚起来,好好说一说。”黄精作为管家,理该协助主人家管好府里事情,黄藤这样,也是他的失职。老爷没在家,他竟也懈怠了时常训导小厮们,这实在是不应该。 黎海不过是这府上老爷的堂兄,只能稍微点上一两句,不好多说,于是适可而止。 自黎池去年三月南下两广后,徐素就陪着一对儿女宿在东厢。 徐素刚将平平和安安哄着睡下,银朱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怕将少爷小姐吵醒,于是俯身轻声禀道:“夫人,门房的黄藤传话,说是四爷从羊城来了。” “从羊城来的?”徐素听了,猛地自床上坐起来! “夫人您且慢着些。”银朱赶紧伸手,扶着徐素的后背,“是了,说是从羊城来的,还有几个黎家族人一道。” “银朱,快快帮我穿衣。”徐素刚才已经打算睡下了,身上只穿着里衣,此时赶忙让银朱帮忙穿中衣和外衣。 如今农历七月的初秋天气,徐素却已是作深秋穿着,因她自诞下龙凤胎之后,就有些畏寒。 “从羊城来的,想来是去跑商了的。前不久和周来信,说商贸司会在五月开市,想来如今已经是开市了的,也不知运转状况如何……”徐素一边穿衣束发,一边念叨着。 银朱知晓自家夫人的心思,若四爷是从黎水村进京的,夫人就不会这般着急忙慌的了。如今既是从羊城上来的,就定然能从四爷那里得到老爷的消息。 “想来是的,四爷定然是去了老爷那里跑商,夫人待会儿问问四爷,他定然是知道商贸司的远转境况的。” 一刻钟时间,徐素就穿戴收拾整齐,提着灯笼赶往前院正厅。 走到途中,徐素又将豆蔻派去后面的后罩房,让她去吩咐厨房的丫鬟茜草,叮嘱她赶紧上热茶、糕点和汤面,之后再烧一大锅热水,以备客人洗漱。 徐素到了前院正厅,先与黎海和几个族人互相见礼寒暄,这自不必提。寒暄时,又上了热茶和糕点。 黎海等人吃着糕点,稍微垫过肚子,又给每人煮了一碗鸡丝汤面来,就着腌制的小菜,晚饭也就吃得很饱了。 “府里歇得早,厨房灶间的火只留着一个,时间又仓促,就只煮了一碗汤面来,实在简陋,还望海哥你们莫怪。”黎海等人吃完后,徐素招呼着移步一旁坐下说话。 伺候在徐素身边的银朱,示意门外丫鬟进来收走碗筷,丫鬟进来后,很快就把碗筷收走,收拾干净桌面。 “五弟妹太客气了!我们前来叨扰,将一府人都闹起来已然是不好意思了,这又是热茶、糕点和晚饭招待,哪里还有‘莫怪‘这样的话?” 虽时间已经不早,可刚才吃过晚饭,还要坐着消消食。刚好徐素也迫不及待地,想趁此机会探听一番黎池的消息。 “……就是如此,商贸司运转良好,我走时开市不过才一个多月,就已经收了有四五万两的税银,想来今年能有一二十万两税银吧。这才开市第一年,已经不错了,之后还会稳步增加的。” 对于丈夫的公务,徐素向来是不担心的。商贸司筹建成功,且运转良好,收上来的税银已经不少,差事办得好,之后受皇帝的夸奖也,已是肯定的。 徐素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和周出发去羊城时,就只带了黄芪一个小厮,也不知照顾得周到不周到……” 黎海是个男人,与黎池一样,不怎么懂得女人的心思。听了徐素的话,只觉得他这五弟妹真是贤惠,“和周本是农家出身,他是吃得苦、不在乎吃穿享受的人,黄芪照顾得也还周到,弟妹尽管放心。” 徐素见黎海只说了这些,又想到这四堂兄也是在府上住过三四年的亲戚,不算外人。虽在场还有村中族人,但应该也问得…… “和周的身边,只黄芪一个粗枝大叶的小子侍候着,难免有不仔细尽心的地方,也没有一个丫鬟伺候着……”徐素面色懊恼,又补充一句,“也是我当初粗心,没考虑到这一点。” 徐素当初哪里是粗心?官员外任,或者长时间外出公务,哪个身边不是带着侍候的小妾?即使不带有名分的妾室,再怎么也得带一两个没名分的服侍丫鬟。徐素是见黎池没提及,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事后一想,没从家里带丫鬟去,是可以在外面买的。不说侍候的丫鬟,有些官员赴任时一个人,可等外任期满,带着妾室和庶子一起归京的也不在少数。徐素心里是信任黎池的,但又忍不住想,男人出门在外几年…… 若是和周去勾栏瓦肆,那她……她虽然觉得心中钝痛,却也是能接受的,只当没那回事罢了。若是身边采买了丫鬟,或者直接抬了妾室…… 徐素只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心上就揪着疼。 徐素说的这话,黎海觉得他好像懂了些,又好像没有懂,于是就懵懵地照实说: “和周在羊城时,与几十上百御林军一起,要么睡在羊城驿馆,要么就宿在官船上,后来又宿在商贸司官署宿舍里,人多地方小,夜里睡觉都不能自个独占一间房的,若丫鬟跟在身边,在一堆大男人之中,岂不是不方便?” 徐素一听黎海这话,就知丈夫黎池身边没有人!心里一下就轻松了,然后又怀着希望问道:“和周一直这样忙?羊城可有放松的地方?和周得闲了,也好出去休闲几日。” 黎海这下才算是彻底听懂了,他这五弟妹说的话,与他离家跑商时家中妻子说的,何其相似!只是一个直言不准去‘放松的地方‘,一个通过他拐弯抹角地打探。 “五弟妹,你又不是不知和周,他那个人真是将公务当成珍宝了,抓住就不松手!别说出去休闲几日,就是一刻都舍不得耽搁!即使得空了出去走走,他也不舍得纯粹地闲逛,就见缝插针地四处巡视。” 徐素这时才真放心了,“和周这么忙啊?虽他每月都会写信回来,但总怕他报喜不报忧,他吃得惯南方的菜色吗?可是瘦了许多?……” “忙是肯定的,但和周这个人知晓轻重,不至于将自己累垮。做饭的是带去的御林军火头军,饭菜也是北方菜,自然吃得惯。也没有瘦许多……” 徐素确定丈夫身边没有添人,也没有去那等青楼暗窑之地,就彻底放心了。 之后徐素又与黎海他们闲聊一会儿,问了黎池的吃穿衣食,问了黎水村公婆亲人的情况,再又问了黎海娶妻的一些事情。 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徐素才吩咐黄精安排安排黎海等人的留宿事情。 黄精早已去前院的东西厢客房看过,没有不妥、可直接入住,又使唤丫鬟小厮将房中熏了香,被褥等也都换好了。 接了徐素的吩咐,黄精立即使唤小厮提了热水来,又让小厮们服侍客人洗漱了,安置黎海等人歇下。 第二日,黎海起早,吃过早饭,花时间好好地将自己收拾整齐之后,就拿着黎池拜帖,乘轿出门往俭王府去了。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8 第 168 章 皇三子俭王赵俭,在贞文二十二年中秋节时,得了一个嫡子赵耘,再过个把月就虚四岁了。 赵耘与他母亲俭王妃一样,是个福气深厚的,从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宫里和俭王府又都看重他,服侍得万分尽心,愣是连小病都没有得过一场。 去年正月里,俭王妃又被诊出怀了身孕,因此贞文帝才派了俭王妃父亲裘严正,去筹建西域商贸司,否则该是赵俭去的。 去年八月份时,俭王妃诞下了一个女儿,赵俭也是儿女双全了。 一个受宠的皇子,有子嗣后代,尤其是能够不断地有,其中意义大不相同。 哪怕自‘秘密立储制‘实施以来,皇帝渐渐地对待所有皇子都似乎一视同仁了,但赵俭也并未失宠,他身上又有许多实绩在,朝中都知道赵俭依旧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贞文二十四年冬,也即是去年冬天,皇帝得了一场风寒,连续一个月未能上早朝。 到这时,皇子们和朝臣们才陡然意识到,执掌权柄二十多年的皇帝,已经是五十知天命之年了,已经老了,也是会有病痛的,也在生老病死的轮回之中…… 于是消停了几年的朝堂,再次暗潮汹涌。 不过赵俭到底是贞文帝几乎亲自教大的,心思手段光明大气,那也就真是不阴毒狠辣。不过因有重生的些微先知优势,加上他只是手段大气,而不是不会耍手段,所以在暗潮汹涌中也没有翻船。 然后时间就到了今年夏天,自入夏之后,紧挨着降下了四五场连绵大雨。 朝中一直密切关注着黄河和长江的水位,甚至后来户部都已经在清点钱粮,准备赈灾了。可最终,有些河段的水甚至都漫出河堤了,却愣是没有决堤! 几场大雨降下时,朝堂君臣那是一起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就传来溃堤的坏消息!期间倒是数次传来险情,但立即就被府县官员用沙包水泥等,提前堵住了、或者临时抢险堵住了。终于是没有决堤。 事后,朝中有经验的老臣,直言今夏的洪水比以往都要大,黄河一旦决堤,沿岸怕是要淹得不剩多少干地,多次直呼万幸,万幸没有决堤!否则到时赈灾都无济于事,大燕怕是要大伤元气。 关于贞文二十五年的这场大洪水,终于没有水淹百里、生灵涂炭,赵俭也非常高兴。 赵俭终于确定,他上辈子活了一辈子,还是有意义的,至少知晓了这一场大洪水,几年筹谋下来,终于救下了数万百姓。 黄河、长江皆未溃堤,救大燕百姓于洪水,免了大燕伤及元气的这十分功劳,各地府县只占两分,监督筹建各地水泥局、严管治水的赵俭要占五分,另外三分功劳,当归试验出水泥的黎池。 这是实绩功劳,无法轻易抹掉的。 …… 黎海拿着黎池的拜帖,登了俭王府的门。 赵俭恰好无事,就呆在府里没有外出,听了传话说黎池的堂兄从羊城进京了,有事前来拜访,赶紧让人带了进来。 赵俭在外院书房召见的黎海。 黎海曾跟在黎池身边三四年,不止一次见过赵俭,因此他倒不至于多么胆怯害怕,进书房后就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免礼,一旁坐下说话吧。” 黎海依言起身,并将堂弟写给俭王殿下的信件,双手递上去,然后才回去坐下。 赵俭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看完这一封信,对于南海商贸司的相关事情,以及此次黎海北上进京的目的也就知道了。 “和周已在信中说了,你此次上京来是运送土豆,一路可还无事?”这才第一年呢,土豆就已经出来了,果然黎池是个能干人。 就是不知红薯和‘第六谷‘玉米,什么时候能传进来……不过海关已开,想来是要不了多久的。 黎海恭敬地作答,“有毕指挥使指派的一名百户小将军,并带着三十兵士一路护卫,路上平安无事,船上土豆也一个没少。” 之后赵俭又与黎海闲聊片刻,就让身边小厮送他出府了。 “见过王爷。”谌青走进书房,“刚出去的是黎大人的堂兄黎四爷他来做甚么?”在波涛暗涌之中,幕僚谌青出力不少,已是赵俭的心腹了。 黎池写给赵俭的信,他到底没拿出来给谌青看,“嗯,黎和周的四堂兄,是个机灵会办事的人,跑商后从羊城上来的,来送功劳了。” “从羊城北上的,想来是黎大人又有好东西送来了?” 今年春天时,两广官场上被清洗了一遍。布政使伍子勤被抄家流放,按察使孙关廉官降三级,调任辽东做了一个知府,就指挥使毕锋武一人还官在原职,辖下羊城府及周边府县的官员,不少都被抄家罢官了。 理所当然的,加上抄的那些富商的家资,收获也是巨大的,那可是出动了千余兵士护卫的百万之资啊! 联系到前几年,黎池‘护送‘瀚海国特使回国归京后,皇帝就将西北军中彻查了一番,一时肃清了西北军中贪污军饷的风气。因此,朝中已经有人暗地议论了,说黎和周所到之处,免不了查一批官员。 据说那满满一船的好东西,可是将宫中的布置摆设,都翻新了一个样儿呢!这次黎和周让他堂兄上京来,想必也是带了好东西的。 赵俭想到那一船土豆,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爽朗了,“是绝好的好东西!那可是能亩产三千斤的粮食,可不是好东西吗?” 谌青是个文人谋士,农事方面并不太懂,但却也知道稻麦亩产绝不超过千斤。若是有粮食能亩产三千斤,那真是好东西!也是大功劳了! …… 第二日,赵俭递折子进宫,将此事禀于了贞文帝。 赵俭午后出宫回了王府,立即又派人将黎海送来俭王府的一麻袋土豆,送进了宫去。一并送去的,还有黎池亲笔写的‘土豆菜谱‘。 第二日一早,宫中就到状元府传了口谕,言是七月二十五早朝时,命黎海代黎池进献土豆。 得了‘朝上献粮‘的口谕,黎海紧张局促不已,又跟着礼部派来的官员,万分认真地学习进献礼仪,这些都不必提。 此次进献,重要的不是进献之人,而是黎海献上去的‘土豆‘。 因此,七月二十五这天早朝,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之下,黎海按照事先学习的进献礼仪,将特意选出的个头均匀、卖相优良的一筐土豆献上去之后,皇帝只简单问了两句,就让他退下出宫去了。 黎海代其堂弟黎池献粮,与黎海来说是一件大事,以后说起来,他也是以一介平民之身,上过朝堂、见过皇帝的人了! 但于朝中君臣而言,这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重要的是这土豆,土豆背后的人,以及功劳计算。 贞文帝已经亲口尝过奶香土豆泥、酸辣土豆丝、土豆烧鸡、炕土豆……等多种土豆菜肴,毫无疑问,这土豆很好吃,而且抗饿。 这土豆能亩产三千斤,寻着这样的东西的功劳,可想不会小。 “礼部左侍郎不是告老还乡了?朕欲让黎池兼任礼部左侍郎,当然等他回京之后,还要将各省的‘钱粮预算制‘都建立起来之后,再卸去户部的公务。诸卿以为如何?” 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官阶。如今黎池身上正经官职是正五品户部郎中,是贞文二十三年翰林院散馆时授职的。 黎池的户部郎中之职,才做了两年而已,就已然是要升任正三品左侍郎之职了! 这官升得着实是快了些……但盘点一下黎池这两年来做的事情:钱粮预算制,筹建南海商贸司,出力肃清两广官场(价值百万两白银的银钱珍宝),如今更有进献亩产三千的土豆…… 这样想一想,朝臣们也还真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最后内阁首辅周扬青,出列赞同了皇帝的话,“黎大人这两年来兢兢业业,功劳亦是赫赫,兼任礼部左侍郎之职,实在是德位相配。” 朝臣们纷纷应和,同意了皇帝的提议。 不过,显然皇帝认为黎池的功劳,并不止给一个礼部左侍郎之职。“朕还欲授黎池文渊阁大学士之衔,诸卿以为如何?” 皇帝此话一出,下方班列朝臣的心中,那是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大燕有以殿阁名入衔的惯例,有文华、保和、五英‘三殿‘,体仁、东阁、文渊‘三阁‘,称某某殿大学士,某某阁大学士。 但是这‘三殿三阁‘中,文渊阁最为特殊,也最为权重。 文渊阁位于皇宫之中,前朝起初时,是选翰林院翰林官入职,随侍皇帝左右,帮助皇帝处理繁多的政事。 不过发展到现在,文渊阁中大学士手中的权柄,已经大了不少。也不必值守阁中,皇帝有事商讨询问时,才召见进宫。 入文渊阁者,虽依旧必是翰林院出身,但一般翰林却是不能入文渊阁的。一般情况下,能冠以‘文渊阁大学士‘之称的官员,大多是一部尚书,正二品及以上官员。 只因为文渊阁,又被称为内阁! 至今,黎池科举出仕不过五年罢了,今年才二十三岁而已,却就要入内阁了! 与黎池颇有些渊源的涂远成涂御史,作为御史可‘不以言获罪‘,收到大皇子赵义的小动作指示之后,出列奏禀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69 第 169 章 赵俭,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 虽现在重活的这一辈子,已经有许多事情不一样了,但大体走势还是相差无几的。尤其是一些人的心性,更是没如何变,该阴险还是阴险,纯粹者依旧纯粹。 比如黎池,上辈子即使历经坎坷,依旧不改其志,爱权却不弄权,是持心颇正的一个官员。这辈子的黎池,因他不再与黎池为难,还明里暗里帮助于他,走得比就上辈子轻松了许多。 至少在上辈子,他做了十多年‘逍遥‘王爷之后,黎池被‘流放‘四方边陲之地十来年终于回京,又做了六年京官,在三十六岁上时才艰难入阁。 当然,这个岁数就能入得内阁,已算是天纵之才,引得众人羡慕了。毕竟很多读书人,在三十六岁这个年纪上,还蹉跎于科举呢。 而这辈子,黎池携‘六元及第’的盛名,出仕以来政绩赫赫,在二十三岁上时,就已被提名入阁了。 在涂远成出列,禀道:‘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时,赵俭心里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在贞文二十五夏季的这场大洪水之前,还有贞文二十四年冬时,皇帝的一场凶险的风寒。 这辈子虽赵俭有先知优势,却也拿不准究竟是哪一天,皇帝身体埋下了风寒隐患。防无可防,只能时常关心父皇身体,尽一尽孝心。等到风寒来袭,再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确实也为时未晚、没有上辈子那样严重,但照样也凶险得很。 在这场风寒里,不仅是皇子和朝臣们,意识到了皇帝也免不了‘老‘、‘病‘甚至于‘死‘,皇帝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英明神武了二十五年的皇帝,依然没有因此沉迷于寻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可是虽不想承认,但皇帝自此在行事上,难免任性了一些,又难免迷信了一些。 ‘任性‘的地方具体表现在,皇帝更加乾坤独断、说一不二了,不似以前那般有耐心与朝臣扯皮了。 至于‘迷信‘的表现,倒也不严重,不至于去寻仙问道,只是有些信‘神仙果位‘的事情了。比如:紫微帝星转世下凡,文曲星君转世下凡等。 其实不止是在生死关上徘徊了一次的皇帝,确实在生死关过了一趟又重生的赵俭,对黎池这个人及其来历,也是有些拿不准的。 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又有‘六合之外、圣人不言‘之说,所以究竟有无天上的神君转世下凡之说,谁也拿不准。 至少现在来说,黎池的‘六元及第‘,种种治世之举,甚至是翩翩风度,都已经让皇帝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念头:黎池此人,聪明非凡,或许有些来历…… 要问赵俭如何得知皇帝的这种心思?一是上辈子的经验,二是父子两在闲谈时,皇帝看似无意地与赵俭讨论过这件事情。 赵俭再揣摩几分,也就大概得出了他父皇的这几分心思。 但幸好的是,皇帝或许还信了‘紫微帝星转世下凡‘,顾虑到不可因失德、而不能在殡天后归‘神仙果位‘,因此皇帝并未因这一场大病,就变得昏庸无道。 因一场风寒大病,而变得有些迷信的皇帝,对于黎池或许有一种‘仙友互相照应‘的意思,又有种用好‘文曲星‘治出个盛世之景的宏愿。 因此,黎池科举出仕才五年,方二十三岁之龄,顶着正三品礼部左侍郎之职——正常是正二品及以上官阶方才入阁,就欲被冠以‘文渊阁大学士‘头衔,入了内阁。 黎池的才学实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源于皇帝的‘任性‘和‘迷信‘。 …… 涂御史:“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因了去年冬天那一场风寒,身体不如以前的贞文帝,声音中的慵懒都已不似以前了,多了几分捉摸不定。“哦?有何不妥?” 皇帝让黎池入内阁的事情,之前完全没有一点风声,实在是打了朝臣们一个措手不及。自然地,涂远成并未能像以往弹劾朝臣一样,提前列好诸般罪状,现在就只能即兴发挥。 “首先不妥的一点……”涂远成脑中急速地苦想着,找到了!“黎池此人年纪尚轻,凡入文渊阁者,皆是德高望重之辈,黎池资历尚浅,恐不合适。” 会耍嘴皮子的御史和文臣,大皇子赵义阵营中有,偏向三皇子赵俭的自然也不少。正当站在赵俭这边的御史,习惯性地朝三皇子那边看一眼,然后就准备出列上去硬怼时,就看到三皇子似因举着奏板举得手酸,就将右胳膊放下轻轻地活动着…… 于是准备出列硬怼的御史,以及某些准备出声反驳的文臣,就暂时闭口不言了。 贞文帝:“‘择饱学之士,入值文渊阁,以供帝王顾问‘,此乃文渊阁学士的起源。从何时起,入文渊阁的标准是‘德高望重‘了?而且,又是从何时起,‘德望‘与‘资历‘是对等的了?德高望重就一定资历深?资历浅就一定不德高望重?” 贞文帝几句问话一出,朝臣安静如鸡……而正面硬抗帝王几问的涂远成,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言! 说如今的文渊阁,已不是选饱学经义之士入值的文渊阁,已经是形同宰相的一个存在,需得德高望重者方能入内?说文渊阁,形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涂远成不敢。此话一出,即使皇帝不当场处置他,过后内阁诸人也要整死他。 至于‘德望‘与‘资历‘的关系,涂远成是辩不赢的。皇帝只需拿一个庸碌老臣出来一举例,他就辨无可辨了。 贞文帝一句话,就将涂远成问得哑口无言。 平时贞文帝是不与朝臣们杠,若他真要杠,没有充足准备的个把御史,他还是能杠得赢的。 但治国不能硬杠,口舌尖利并不能办成实事,也不能让朝臣信服。而若真要凭口舌之利,说到朝臣信服,就要驳得他们无话可说。 于是,难得决定‘杠‘一回的皇帝,连连发问,将涂远成问得哑口无言之后,又‘体贴‘地递出了一个台阶,“涂御史既说了‘首先‘,想必还有‘然后‘了?索性涂御史就将不妥之处,都说出来吧。” 见皇帝没有继续揪着上一轮不放,涂远成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哪怕他已经有所预感,他今天站出来反驳,很可能无功而返。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然后,还有一点不妥之处……”涂远成心中已生徒劳挣扎之感,但还是说了出来,“入文渊阁者,皆是为大燕鞠躬尽瘁、至少二十年的老臣,黎池出仕才五年,就与诸位大臣并列,颇有些长幼不分。” 虽去年冬天病了一场,但贞文帝作为帝王的洞察秋毫,却是没有失了去。御史们平日奏禀是什么样?那是句句如刀!再听这涂御史的说话,一直在拿捏着‘资历‘说事,已然是辞穷了。 贞文帝的目光在殿中朝臣们脸上扫过,最后在数目已增加到十二个的成年皇子身上停留片刻。 然后,贞文帝似是烦恼,又似是动摇了般,问道:“只有涂御史如此以为?还有谁也认为,授予黎池文渊阁大学士之衔不妥?” 以前嘛,朝臣们想不在诸皇子中站队,有点困难。但有了‘秘密立储制‘,朝臣们就滑不溜溜得多了,别无所求或明哲保身者,已很少掺和到皇子争储中去了。 尤其是去年冬天,在内阁首辅周扬青、皇家宗室宗主赵炳、护国将军钱武威三人的见证下,贞文帝已经将立储圣旨放到这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之上,自己又贴身藏着一份后。 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已经与周扬青等人无关了,为了避嫌,他们三缄其口,几乎断绝了与朝臣的私下来往。 而如今的暗潮汹涌,可能也不过是最后一‘咕嘟‘了。 虽都知道储君、下一任皇帝人选,就在他们所处殿中的‘正大光明‘匾后,但却都不甘心。就仿佛秋后的蚂蚱、热锅上的蚂蚁般,准备多蹦跶几下,说不定就更换了匾后的圣旨呢? 然而,又都怕这一蹦跶,将原本是自己的名字,给蹦跶成了别人的。于是又都万分小心,不敢露出端倪来。 即使是赵俭,虽有信心,却也随着时间的临近,而变得不那么确定了。时而想着万一依旧如上辈子一样,依旧是赵义得了皇位呢?但赵俭忍住了,越到最后,越不能慌乱! 而今日让黎池入阁,似乎就有了些别的意味。或许只是皇帝单纯爱惜人才,也或许……想一想吧,黎池与三皇子赵俭交情甚笃。 然而,若是因为黎池与三皇子赵俭的关系,‘正大光明‘匾后圣旨上的名字真是赵俭,那当今皇帝为何不留着黎池入阁之事,等三皇子来施恩呢? 如今皇帝亲自点黎池入阁,或许是三皇子已没有施恩可能?但黎池与赵俭交情甚笃,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皇帝才亲自点黎池入阁,施恩后驯服了,才好交给下一任皇帝用? 一时之间,除了被赵义指使试探的涂远成外,竟无其他人出列了! 贞文帝特意表现出两分动摇,好似只要反对的人多,他就会收回让黎池入阁的决定一般。然而,似乎并无人上钩。 如周扬青这等人精、重臣,已经不掺和了。而那些掺和进去的人,也都看各自跟随皇子的指示。 而能掺和进来的皇子,心思也多得是,就没有一个蠢的。即使是被赵俭不齿的赵义,也只是手段不够大气,而不是傻。 如此一来,上首贞文帝发问之后,竟是鸦雀无声! 贞文帝,一个玩了大半辈子帝王心术的皇帝,对于朝臣和儿子们的心思,也差不多猜了个七七八八。 非常难得的,贞文帝轻笑一声,“呵,既除涂御史外,再无其他人觉得不妥,那此事就定下了。” 于是,黎池入阁这样的事,竟然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之中,朝臣们的不反对之下,顺畅通过了。 …… “现任户部郎中黎池,在与接任的南海商贸司监督交接完毕后,即回京述职。届时兼任礼部左侍郎之职,授文渊阁大学士之衔,待‘钱粮预算制‘推行完毕后,即卸去户部之职。”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0 第 170 章 早朝之上,皇帝金口玉言,已经定下等黎池回京述职了,就兼任或说升任正三品礼部左侍郎之职,再授以文渊阁大学士之衔。 黎池入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再没有被更改的可能。 然而,这其实也有个时间早晚的差别。如今承诺是许在这里了,可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这承诺也落不到实处。 只因还有一个前提:接任的南海商贸司监督到任后,与黎池将公务交接完毕了。 如今黎池还在两广省羊城府,而接任监督之职的官员,尚且还没有决定出来。 根据黎池出京南下前的预估,以及端午开市之后,他上禀奏折里的数据,南海商贸司经营得好了,一年税收可能就有近百万两白银——这几乎等同于以前一年的国库收入! 如此,南海商贸司,近乎就是‘南海小国库‘一个了。这样的一个职位,接任之人可不是随便指派一个就行的,必得是皇帝心腹。 如今这个接任之人还未决定下来,黎池就还得在羊城待着,直到接任者南下与其交接完成。 不过,黎池回京述职、升官入阁,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将时间往回调一些。 黎海卖完运来的货物,就受了黎池的托付,运着刚收获的一船土豆,在毕锋武派遣的兵士护卫下,北上进京去了。 堂兄黎海走后,黎池依旧还忙着公务。 主要忙于行‘代监督‘之职的职责,监督南海商贸司的正常运转。时常关注一番中外商人交易的价格区间,是否合理,不时清算一番收缴商税的数额,是否准确。 总之,有问题就及去解决,解决问题时,也不嫌弃细小的问题。得将工作做得非常细致才行,总不能让小问题,最终给积累成了大问题。 下了这一番功夫,自也能看到效果,即是商贸司运转良好。 黎池这人吧,不是光做不吭声类型的,他是既做实事、又不羞于吆喝的。 既然商贸司运转良好,黎池就在端午开市的那封奏折之后,又提笔写了一封奏折,主要概括了开市以来,‘已解决的小问题和工作成果‘,经驿站呈了上去。 既已计划在写阶段性工作总结奏折了,那商贸司的交易,必然已进入尾声了? 事实正是如此,因印度洋洋流的季节性变化,夏季进入尾声时,再没有从西方来的商船了。而早已进入珠江口的大燕和西洋商船,船上货物,也都已交易得不剩下多少。 这一场集中贸易,洋商的收获不错,比以前偷偷地与登岸、与沿海商人勾结交易时,收获要大得多了!今年没能入住洋馆,或者没能租到商馆的洋商,都计划着明年要抢早来,总要住一次好看又舒服的洋馆,才不枉来一趟大燕! 货物交易完后,时间刚刚入秋,虽还算不上顺风顺水,却也不是逆风逆流行驶了,一些洋商就早早地驶离港口返航了,如此或许明年能赶早来! 开了返航的这个头之后,就陆续地有洋商也离港返航了。那些住着洋馆、租到商馆的洋商,怕明年抢不过那些返航早的,也不敢久留,也赶紧跟着走了。 男爵约翰逊一行人离开前,来与黎池辞行,约翰逊再三拜托道:“好心的黎大人,念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你一定不能让别人抢了我的洋馆啊!” 这漂洋过海的距离,谁都不能保证约翰逊明年还会来,或者能够准时到达。黎池如何能给约翰逊承诺?“当然,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若你明年能早些时候来,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也不会有人抢走你的洋馆。” 约翰逊男爵还不死心,万一他来迟了呢?“黎大人,你不是对稀奇的食物很感兴趣吗?我的庄园里,种着长在小树上的稻米,还有灼烧灵魂的红果子,明年来时我给黎大人带来啊?” 长在小树上的稻米……皂荚米?还是玉米?灼烧灵魂的红果子,想来是辣椒了? “本官确实很喜欢,男爵大人实在是太贴心了!”约翰逊有男爵爵位,算是贵族阶层,领地农民和航海商人们若遇见稀奇东西,更可能会进献给贵族。 就是为着还未传入的玉米和红薯,以及其他一些调味品,黎池也不能断了与约翰逊的‘友谊‘。“既然男爵大人如此大方,惦念着为大燕带来各种稀奇食物,本官为了大燕,也就徇私一回,给男爵大人预留一个洋馆!” 约翰逊及一起来的洋商,闻言非常感谢!再三承诺,一定会给黎池带稀奇食物,以及织棉布的棉花种子。 送走洋商之后,大燕商人也陆续地离港返航了。 又是一年中秋团圆佳节,也是南来两广后,过得第二个不能团圆的团圆节。 不过说起来,黎池在这些乡愁别绪方面,心思不够婉约。 要不是八月十五这天白天,黎池带着如今已是他‘书童‘的弟弟黎溏,和桓茗等几个御林军在吃喝一条街上巡视时,被街边商铺里的商家问候‘贺喜大人中秋佳节‘,他都没有意识到要过中秋了。 以前有妻子徐素提醒,如今妻子没在身边,黎池连大小节日尽都忘记了。而黎溏和桓茗这些人,也都是一样大大咧咧的粗鲁男子,同样不在意这些。 被商家提醒过后,黎池这才顺便买了二十盒月饼回去。去到官船上,与一百御林军一起,切了月饼,一人吃上一两口,也就算是应景了。 中秋节过后第二天,从京城来的邸报就到了。倒也不是正经的邸报,只是吏部的一封公务便签,说了黎池回京述职后的岗位安排。 于是,如今的黎池,已经近乎是大半个阁臣了。 接到这个消息,黎池是震惊的!没错,黎池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震惊。 细数自己的实绩,黎池倒是不心虚。中秋宴上挫败瀚海‘使臣‘,‘护送‘瀚海使臣回国,发现煤炭,试验成功水泥,筹建水泥局,‘钱粮预算制‘,筹建南海商贸司,协力肃清两广官场和商场,进献高产粮食土豆...... 出仕后五年内的这桩桩件件,坐上正三品礼部左侍郎之职,黎池自觉还算有资格。 但入内阁......倒不是说实绩不够。不是黎池自大,如今内阁中的一些阁臣,实绩或许还没有他短短五年内积累得多。 是资历不够的问题。所谓‘养望‘,虽养的是虚名,但也同样说明了名望的重要性。而养望需要时间,他一个出仕堪堪五年出头的年轻人,却就入了内阁...... 不过黎池可不是那些高风亮节的官员,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授以他‘文渊阁大学士‘之衔了,他也不会拒不接受的。 古有‘甘罗十二为丞相‘,他黎池不过时二十三岁入内阁而已,相比起来已算仕途平庸了。 黎池已然是入了内阁的事情,也在两广官场上传开了。不过两广官场上究竟如何反应,他并不大在意。 接替伍子勤等人的官员,是今年四月份到任的,当时黎池正忙于开市之事,依据官场礼仪,官阶低些的他就去拜见了一次。也没深聊,只是认了个脸熟罢了。 只要不要做得太过分,黎池就不会是手长爱管闲事的人,当初之所以要管伍子勤等人,是因他们妨碍到他筹建商贸司了。 如今新任的两广官员,感觉不是很难共事的。之后黎池与他们的接触,不会很多了,也就不必去在意他们了。 商贸司中的中外商人,番禺港中的商船,都已经走了,只零星留下一些人在羊城留守策应。 珠江口的海上贸易,已经进入淡季。身为‘代监督‘的黎池,自然也就清闲下来。 清闲下来之后,黎池就有了更多时间,去指导弟弟黎溏的学问。 九月末,黎溏已经学习了大半个月,黎池觉得可以出去转转,劳逸结合放松放松。 于是,风轻云淡的这一天,黎池、黎溏与桓茗,再加上三十御林军和小厮黄芪,决定出门去珠江口的几个港口转一转。 南海商贸司建在番禺港,但珠江口还有其他港口,黎池打算去转一转,看看是否有必要将其他港口码头扩大并修缮一二。毕竟,再发展几年,番禺港或许就会很拥挤了。 花了两天时间,黎池他们一行人,才将包括莲花港在内的另三个简陋港湾,给逛完一遍。 实地考察过后,黎池心中已有决定:今年冬天,征上两三百杂役,花上些银子,将另三个港口扩大并修缮一二,也免得以后再为难。 考察完毕,正准备坐船离开莲花港时,黎池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岸边的一处杂草丛生的平地上时,猛地一顿! 黎池前世童年时,因家中贫困,只有来贵客和过年时才能吃一顿米饭或面条,平日的主食就是玉米、土豆和红薯。 因此,黎池对三种主食之一的红薯,是非常熟悉的!不仅熟悉它的块根果实,也熟悉它的藤秧。所以黎池很确定,那片杂草中的藤秧,就是红薯藤! “茗柯,稍等。” 黎池与桓茗打了招呼,就直直地往那块地里走去! 桓茗他们自然赶紧跟上。他们在两广这里抄家不少,得罪的人自也不少,可不能掉以轻心。 黎池走近后,蹲身伸手,翻着红薯藤查看起来。发现这红薯,显然是有农人特意种下的,虽然这地里的杂草,几乎掩盖了红薯藤。 但从土壤的松软度,以及红薯植株的生长间距,都可推测,这是农人专门种植的。 “茗柯。”黎池唤道。 “嗯?”桓茗上前,用刀在草丛里拍打几下,以防里面藏了毒蛇。 “别太用力!别把藤秧打折了。”黎池赶紧制止,然后又说道。“茗柯,帮忙派三五个御林军出去,去这附近的人家问问,这块地是谁家在种。” “好。”桓茗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吩咐五个御林军去打听了。 “这地里的是什么?值当你如此珍之重之?” 黎池:“这是比土豆,还有更加高产的粮食,自然值当我珍之重之。”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1 第 171 章 在御林军出去打听寻人的时候,黎池拿桓茗的佩刀作锄头,刨开了一窝红薯来看看。 是正宗的红皮红薯,因为没有得到精心照料,一窝三四个红薯,个头都不怎么大,甚至不及今年收获的土豆个头大。 这红薯还是老品种,不似后世那样经过品种改良的,不过到底是红薯,以后稍微用心些种植,产量应也不会低到哪里去的。 时间过去约莫三刻钟后,出去打听寻人的几个御林军,带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农回来了。 待老农和御林军一行人走近后,才发现他们后面还不远不近地坠着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像是老农家中的儿孙亲人。 想一想也不奇怪,威风赫赫的佩刀御林军,上门寻人问话,末了还将人‘拘押‘走了,家里人自然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黎池向来是逢人先带三分笑,此刻见御林军将老农带来之后,就笑着迎上前去,“老人家,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御林军去打听寻人时,出口询问的是,谁在港口的那块荒地里种了东西?再配合着御林军的威风气势,自然就误以为是犯了事,老农一路上都惶恐不安得很。 如今见官老爷一副温和带笑模样,言行间又有礼,看着不像是要问罪于他,老农心中的惶恐消减些许,“黎大人安好!不劳烦,不劳烦的!” 黎池对人一贯是体贴有礼,见老农神态拘谨且惶恐,脸上笑容就更加温和了,言语间就唠起家常话来。“老人家,可吃午饭了?家中日子可还过得?” 相貌好看的人,天生就给人多一份亲近和好感,此刻笑颜温和的黎池,就似能让人见之忘忧一般! 老农见了,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又消减些许,然后也就不怕了。“我们一家人睡得早,午饭和晚饭就并做了一顿,傍晚时候一起吃。”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农人早出晚归,不存在回家早、睡得早,所以两顿饭才并做一顿饭吃。就如黎家早些时候一般,因为家贫只能一日两餐。 “家中日子过得比往年好,是越过越好了!两三年前,还时不时有一两个海贼摸上岸来,如今这一两年来,入江打渔时还能遇见在江上巡逻的兵船,海贼也寻不着机会上岸抢掠了。今年夏天时,田里农活不太忙了,家中的几个儿子和孙子,还去了番禺港做力夫,挣了些银钱贴补家用。这都多亏圣人陛下英明,还有毕将军和黎大人体恤为民啊!” 俗话说人老成精,此话不假。听听这老农的奉承话,虽远不及舌灿莲花的水平,但朴实无华也彰显真诚,听着又是另一种感觉的舒服。 黎池听过的漂亮话不少,并不沉迷百姓的歌功颂德。不过能从百姓口中,得到毕锋武练军效果的反馈,得知商贸司带动了珠江口沿岸发展、改善了百姓民生,他心里也感觉到欣慰和满足。 “日子过得好就好。”眼见老农神态放松许多,黎池也就不再闲话家常,直接进入主题。“今日派了御林军出去,主要是想找到在这块地里种红薯的人家,如今找到了,想问一问您种红薯多久了?可只种了这一块地的,其他地方可还种了?” “地里的那是叫红薯吗?说来也是因缘巧合,那还是三年前吧……”之后,老农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这仅有的一块红薯地的来历。 那是三年前,老农一次打渔归来时,发现出来迎自己回家的孙子,正蹲在岸边,捧了一个‘野果子‘在啃着。 等老农看清孙子手里啃着的‘野果子‘时,才发现不是他认识野果子中的任何一种!询问过孙子后,跟着他来到找‘野果子‘的地方,才发现那里还被扔了一堆。 有的烂了,有的生了芽,估摸着是洋商们不要了,扔在这里的。 老农不明白,洋商们为何不直接扔在海里,而是扔在了岸上。不过或许是搬运到岸上后,才发现坏了、烂了,于是就随手扔了吧。 当时,老农劈手就夺了孙子手中的‘野果子‘扔掉,并且训了孙子几句,让他以后不要乱吃东西,然后就牵着孙子回家去了。 等第二年夏天时,老农又偶然发现,自家孙子又在啃那样的‘野果子‘。老农又欲夺了孙子手中的‘野果子‘扔掉,结果孙子哭闹着不依! 老农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孙子想必还吃了不少这样的‘野果子‘,如今孙子看着没事,想必那‘野果子‘应该是无毒的。于是就跟着孙子来到这块地里,发现去年被扔了一堆‘野果子‘的地方,竟长出了一地绿汪汪的藤蔓…… 老农顺着一根藤蔓找着了根,用手刨出来了几个‘野果子‘,擦去泥土后啃了一口,结果竟然很好吃,又脆又甜还多汁! 于是之后两年,老农都会在这块地里留种一些,权当是给孙子的零嘴了。 “……第一年的时候,这‘野果子‘、这红薯个头要大上许多,之后个头就一年不如一年大了。想来或许就跟种稻子是一个道理,地力耗尽了,又没清理杂草,没精心照料它,它就越长越小了。” 老农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时,一行人已经移到那块红薯地里,黎池撩了袍角蹲下/身,一边听一边拔除杂草。 老农口中的孙子,是一个黑瘦的十来岁小孩,他看爷爷与官老爷有说有笑的,似乎不像要被抓去牢里的样子…… 然后小孩又看见官老爷,在他的‘野果子‘地里蹲下,还对‘野果子’动手了!小孩终于从他父母身边离开,探头探脑地凑上前来,“官老爷,你要挖走我的果子吗?” “春子!喊大人,黎大人!”老农拍了孙子一下,低声训导。 “老人家,无妨无妨。”小孩儿黑瘦黑瘦的,就显得一双眼格外机灵,看着也还算讨喜。于是黎池起了兴致,想逗一逗他,“春子,本大人要将你的果子挖走,你允许吗?” 此时老农的儿子和儿媳们,见老父亲和儿子/侄子都上前与官老爷说话了,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于是也凑上前来,御林军们也没有阻拦。 春子的爹娘听到黎池的问话,赶紧回答到:“大人您喜欢,您尽管全部挖走!”这块地里种的‘野果子‘,不过是儿子的一点零嘴罢了,既然官老爷想要,就全部挖走好了! 春子还是个小孩子,不明白大人世界里的诸多计量,听懂黎池的问话后,心中感觉非常不舍得。接着又听到他爹娘满口答应,直让‘全部挖走‘!立时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了…… 黎池看着这小孩,就想起京城家里的一对儿女,快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长成什么样,还认不认得他这个爹…… “我哥逗你玩的!他肯定不会将你的零嘴全部挖走的。”一旁跟随的黎溏,眼见他哥都要把人家小孩子逗哭了,连忙帮着收拾烂摊子,安慰小孩子。 逗小孩儿好玩是好玩,就是容易逗哭。 黎池也赶紧跟着安慰,“哈哈,本官是逗春子的,不会将你的‘果子‘都挖走,你尽管放心。你爷爷给你种的‘果子’,是洋商传进来的,名叫红薯。本官还知道红薯的各种吃法,春子你可想知道?” 春子‘吸溜‘一下鼻子,终于没哭出来,点点头回答:“想知道。” “想知道啊……”黎池语气稍微停顿,卖了会儿关子,得了春子的点头再次确认后,才继续说: “春子,那你看这样可好?我不挖走你这地里的红薯,我教给你们正确的种植方法,告诉你们红薯的各种吃法,然后一年给你二十两银子,让你继续种植。等来年收获之后,我再按照一斤三文钱的价格收购,你可愿意?” 黎池这话虽是对着春子说,但其实是说给他爷爷和爹娘叔伯听的。 番禺的一家农户,为京城来的黎大人种了一茬一亩地的土豆,就得了三十两银子的酬劳。末了因为种得好,又还额外得了十两银子的赏!可是赚大发了! 这事虽发生在珠江对面的番禺,却也传到了莲花县这边来的。 如今听黎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种这‘野果子‘,不,种这红薯?! 二十两银子的保底是有了的,之后收获了,还以三文钱一斤收购!这……这是轮到他们家碰上好事了啊! 老农是见过第一茬红薯的个头大小的。在心中估算一番,若是他精心种植,应该能赶上那时候的个头大小,收挖时想来不会少…… 这样的话,种一茬赚得的银子,或许不比那家种土豆的少!甚至还要更多! 官老爷既是对自家孙子说的,于是老农就拍拍春子,示意他答应:“春子,能为大人做事,是再荣幸不过得了,赶紧答应。” 春子想到自己人幼力气小,种地可能还不太行,“可是我还小,还不会种地啊?” 春子的爹娘也出言催促,“春子,赶紧答应下来啊!你不会种地嘛,爷爷、爹娘和叔伯婶婶会啊,我们会帮你种的!” 在黎池的笑眼注视下,春子小大人般,似是为了生活、不得不负重前行,咬咬牙答应了,“好吧!官老爷,我答应你了,我愿意继续种‘野果子‘……种红薯!” 黎池向春子伸出手,“好,那我们击掌为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黑瘦的春子,试探着伸出一只黑瘦的手,与黎池白皙修长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一起。(为防盗,作话里还有正文) ※※※※※※※※※※※※※※※※※※※※ “好,击掌为誓!我绝不耍赖!” …… 之后,黎池将红薯的留种、育苗、秧苗扦插、施肥、掐顶……等等种植技术,都仔细说给了老农他们听。 当然,黎池也没忘记将红薯的炕、蒸、炸等各种吃法,都告诉给春子。 等老农们表示已经记住,定会精心种植照料之后,黎池就从随侍的小厮黄芪那里,取了二十两银子提前付给了他们。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2 第 172 章 就如同小麦有春小麦和冬小麦一般,红薯的种植亦会根据地域和气候的差异,而有春薯、夏薯和秋冬薯之分。 北方种春薯,中南部种夏薯,沿海南方种秋冬薯。 羊城属于回归线以南的沿海南方,属于秋冬薯区。因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常年温热多雨,理论上四季皆可种植红薯。但因要与其他作物轮种,应以秋、冬薯为主。 如今农历九十月份,正是种植冬薯的时候,到明年夏天时就能收获了。 黎池仔细地指导过了老农一家如何种植红薯,回去商贸司几天之后,又乘船去了一趟莲花港,确定了他们已经在育薯秧。 之后闲来无事时,隔上个十天半月,黎池和桓茗他们就会坐船渡江,去莲花港老农家的地里看一看,确保红薯的种植在正常进行。 又是一年春节至,已经贞文二十六年了,黎池一行人,依旧未能回京。 元日正月初一,是属国朝臣朝拜的大朝会之日。公务在外或任职在外的官员,因来不及回京或无法走开,就应聚于当地衙门、官署,向京城的方向叩拜。 正月初一这天,黎池带着桓茗和一众御林军,并未去布政使衙门,而是就在商贸司官署前的广场上,向北方京城的方向行了礼。 商贸司的海贸旺季是在夏季,那时自然是人声熙攘、客似云来,春秋两季也还有一些来得早、走得迟的商队,但冬季真的确确实实是淡季。 吃喝一条街上的商家,在进入腊月之后,就陆续地关了门,早早地回家过年去了。围绕着商贸司,百姓商人自发开设的客栈、饭馆、酒楼这些,也不例外,甚至还要关得更早些。 因此,偌大一个商贸司,甚至是偌大一个番禺港,竟只剩下黎池他们,以及守卫的兵士。 天地间仿佛空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甚至都不见一缕烟火气,更别说热热闹闹的年节氛围了。 若是哪个思绪纤细的多愁诗人,或许当下就要赋诗一首,抒发一番思乡之情! 然而黎池在节日方面,思绪粗得就如那麻绳一般,并没有可抒发感慨的。 不过,在在遥拜京城之后,回到官署宿舍了,黎池想起自己离京前说的话,为自己不能守诺感到有些惭愧。 贞文二十四年三月初一离京之前,黎池与家中妻子徐素说的,是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一两年就能回京。 如今已经是贞文二十六年,再过两个月,他离京就已满两年了。以如今情况来看,定然是不能在三月份就回到京城的。 事实也确是如此,三月份中旬时,来接任黎池的官员,这才到达番禺港。 黎池这个‘南海商贸司代监督‘,与桓茗一起带着御林军,将接任的‘南海商贸司监督‘,客气地迎下船。然后又客气地迎回了商贸司,周到地安排了接任监督,及其随侍人员的住宿问题。 这一路上,两方人马谈笑甚欢。 接任监督姓任,名钟,四十岁出头年纪。任钟的名字,音同‘忠‘,倒是符合他的身份——前内务府副总管之一,是贞文帝的人。海贸司这样赚钱的地方,理该掌握在皇帝手中。 而且,这和个任钟,与‘西域商贸司代监督‘裘严正——同时又是国子监祭酒以及赵俭的岳父,有着弯弯折折的亲戚关系。 那种攀亲戚时,花费一点口水也能够攀上,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关系。不过都在京城里,想来也是有往来的。 知道任钟与裘严正的亲戚关系时,黎池管中窥豹,也大概能揣测到一些朝中形势了。 任钟是贞文帝的人,又算半个赵俭的人,于黎池来说,就完全是自己人了。 然而,有些事,即使是同阵营的自己人,也是不能妥协的。 黎池亲自将任钟一行人带到宿舍,又给他们指了洗漱、如厕的沐浴室和洗手间,临走前说到: “本官深知在水上航行个把月的辛苦,脚一着地,就仿佛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现在虽才是正午时分,但任大人你无需顾忌,赶紧去沐浴室洗漱一番,本官这就吩咐火头军做饭,等任大人洗漱完了,就简单吃上一些,再好好睡上一觉!” 任钟想到黎池亲自去码头迎接他,这一路上又很客气有礼,与他素来的温雅君子的名头,真是再符合不过了! “今日实在是劳烦黎大人了!”任钟是从京城来的,深知黎池虽在外两年,圣宠却是分毫未减。对待黎池时,除开缘于官阶的上级、职位上的前辈的恭敬之外,还有基于圣宠的额外讨好。 “不劳烦,不劳烦。” “以后交接公务时,也要劳烦黎大人了。烦请黎大人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然而,之后在交接公务这件事情上,黎池的态度并不‘好说‘。 任钟歇过两天之后,就去了官署,与黎池共用一个办公室,摆开了交接公务的架势。 但黎池揣着明白装了半个糊涂,只把一本“南海商贸司新官吏手册”,类似于后世现代企业的新员工手册,拿给了任钟翻看。 任钟觉得稀奇,捧着一本薄薄的手册翻看了两天。本来任钟半天就已看完了,但黎池或许是公务繁忙,没有注意他已经看完,他便愣是看了两天。 接着,黎池又给了任钟一册“考绩、点卯手册”,类似于后世现代企业的绩效与考勤制度的结合体。这本手册,任钟看了三天。 然后,黎池又给了任钟一册“商贸司诸部、诸岗职能”,类似于后世现代企业的人力、行政、销售等部门的部门职能,以及各个岗位的职能。这本手册,任钟又看了三天。 再是“《规章碑》原文抄录本”…… 任钟这样看了半个月,时间进入四月份。然而,还没有正式开始交接公务。 任钟终于是忍不住,询问黎池何时开始交接公务。 “任大人这话何意?不是已经在交接公务了? 商贸司是新建的衙门,与早先已有的六部三司等衙门部署不同。在公务处理方面,无法因袭参考之前的,这就需要慢慢学习。交接公务,不是本官一股脑地扔给任大人,就算是交接完毕了的。此种行为,完全是不负责的表现! 若是之后商贸司因此而运转不良,本官虽也要担些微末责任,但吃亏的还是任大人你啊……本官如何能够坑害你?” 任钟:……这样听来,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还有一册‘商贸司实务‘,待任大人看完且看透之后,也就快进入海贸旺季了。到时洋商和大燕商人会陆续到来,彼时本官再领着任大人做上一次,将那册‘实务‘用于实践中,那才算是真正交接妥善了。” 虽交接公务近一个月了,才给任钟看了几册商贸司的制度规章,感觉似乎有些违和……但黎池的行为,又真像是让任钟去掰碎了嚼烂了地学习! 任钟觉得他的问话,似乎有些不识好歹了……“是下官心急鲁莽了,还望黎大人海涵!” 黎大人的妻儿还在京城府中等着他,且一旦回到京城,他就能升入内阁、成为阁臣,想必黎大人定然归心似箭! 如今黎大人却留下来,耐心地与自己交接公务,生怕自己不懂以后办错事。自己却还疑心黎大人,怀疑他故意拖延时间、不与他交接,实是不该! 黎池:“无事,任大人不必在意。” 黎池他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不是为给任钟添堵,而是为了献粮的功劳。 让莲花港老农种的红薯,还未收挖。约翰逊男爵答应了帮忙带玉米和棉籽,人也还没到。 若是黎池此时或之前,就与任钟交接完公务,启程回京去了,那红薯、玉米和棉籽,不就不能经他的手献上去了? 红薯、玉米和棉籽,当然不会因为黎池回京去了,就无法运到京城去,主要是无法经过黎池的手献上去。 如此一来,功劳不就没有了?或许也不至于没有黎池的功劳,但肯定会分很大一部分给任钟。 即使黎池与任钟是同一阵营里的人,但献粮这样的功劳,他并不打算让于任钟。 于是,这才有了黎池拖延时间,前一个月就让任钟看规章制度的事。 果然,在任钟看完“南海商贸司实务”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一艘洋船驶进了珠江口…… 之后就有了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不仅是西洋商船,还有大燕商船也陆续到达。 估摸着时节,西洋和大燕商船都已到达得差不多之后,再来看今年的规模,发现较去年增大了约有三分之一。这也是南海商贸司,发展得蒸蒸日上的体现。 依旧是端午节正月初五这天,黎池带着任钟,举行了今年的开市仪式 之后,黎池果真又领着任钟,就南海商贸司内的各项公务,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给了任钟各项处理流程和诀窍…… ——‘……南海商贸司,一个从古代走到现代的部门,传承下来的不仅是可见的建筑,还有在一代一代管理者之间,传承下来的耐心负责的精神。此种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精神,自文正公黎和周开始,传承至今……‘——《一个优秀的企业管理者》 开市二十多天之后,五月末的时候,黎池已经组织御林军,以及从毕锋武那里借来的兵士,开始收挖十亩红薯了。 约翰逊男爵的商船,才火急火燎地驶进珠江口! “哦!上帝啊!实在是太惊险了!我只差一点,就不能见到黎大人你了……” 原来约翰逊他们在海上遇见了暴风,同路的本来有三条商船,结果就只有他们幸存了下来。却也损失了十来个水手,船上装的像棉布这类不能浸水的货物,自然也就全毁了。 “……暴风让我们迷失了方向,在茫茫大海上迷航了五十多个日夜后,才终于找到了方向……” 黎池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深切同情,并陪他到依约预留下的洋馆中安顿下来,“……你们先安顿下来,再将货物理一理,拣能卖的摆到商馆中去售卖。虽如今开市已有一段时间,不过距离闭市也还早,最后赚得可能不如预想的多,但应该争取保本的。” “黎大人,您真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我们迟到这么久,您还给我们留着洋馆和商馆,实在是太仗义了! 黎大人您这样仗义,我们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就为给您省下一袋‘金米‘,也是值得了!” 约翰逊所说‘金米‘,就是黎池所认识的玉米。所谓勒紧裤腰带省着吃,才省下的一袋玉米,约有五十斤。 五十斤左右玉米,做种子播种的话,黎池根据前世年少时的经验,估算了一下,一亩地需三四斤需要种子,这些玉米能够种十二三亩地了。 至于约翰逊飘在海上,前途迷航、生死未卜时,还记得勒紧裤腰带,从嘴缝里为黎池省下五十斤玉米? 这件事的真实性,黎池心中是存疑的。恐怕是为能多活一段时间,免得在找到航线靠岸之前饿死在海上,这才勒紧裤腰带节省着吃的。 不过约翰逊给了他五十来斤玉米粒,黎池是真心感谢他。至于那些漂亮话,听一听也就罢了。 除一袋玉米粒外,约翰逊还给了黎池三袋棉籽。因为浸了水,有一些种下去能不能发芽还不一定,不过总有能生芽的,一茬一茬地种上几年,大燕百姓在冬天时,总有能穿上棉袄的保暖的一天的。 花了三天多时间,红薯收挖完毕。 虽这个时代,土豆和红薯都是纯种的,个头都不及后世杂交和转基因过的土豆和红薯大,但在稍微精心侍弄的情况下,收成也还是不错的。 而且相比起来,红薯的产量比之土豆的,又要更高一些,几乎能够翻倍了。 一亩地,能产土豆三千斤左右,能产红薯五六千斤。十亩地红薯,就是五六万斤红薯了。 不过,因为红薯的种植是薯秧扦插种植,其实比切块种植的土豆,货物还要省种子些,所以收挖的五六万斤红薯,不必都运到京城去。 最后出发时,黎池只装船了一万斤。剩余的红薯,给莲花港老农家留下一小部分,一大部分卖给了各地大燕商人。 七月初一,宜出行,诸事皆宜。(为防盗,作话中有正文) ※※※※※※※※※※※※※※※※※※※※ 离京两年多的黎池一行人,乘着来时的官船,船上装着一万斤红薯、五十斤玉米和三袋棉籽,在西洋商人、大燕商人和羊城百姓的目送中,驶离了番禺港。 八月初二,一艘离京近两年半的官船,驶进京城运河港口,靠了岸。 作者有话说: 关于红薯和土豆的产量,渣作者不是吹牛,不信你们去百度→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3 第 173 章 去年商贸司初次开市时,黎海说动了几个村中族人,从王家船行购置了一艘船,南下羊城参与了海贸。 去年是赚了不少钱的,今年的时候,黎海他们依旧装着一船货,南下羊城,参加了第二次海贸互市。 不过黎池一行人离港、北上京城时,黎海他们还留在番禺港,两伙人没能同路。 因黎溏当初已决定多学习三年,再下场科举,到时就参加贞文二十八年的乡试。若成功通过乡试,就参加贞文二十九年的会试和殿试。 如今是贞文二十六年,距黎溏下场考乡试还有近两年的时间,说早也还有些时间,说晚也应该潜心备考了。 黎池可以想象他回京之后,接下去会是何等忙碌的日子。但黎池想着京城到底人杰地灵,比浯阳那个小地方,更易于备考乡试,黎溏又是自己的亲弟弟,就没有将他留下等着黎海,与堂兄一起回浯阳去。而是将黎溏带上船,跟着黎池一起回京城去。 八月初二,日头当顶的中午时分,黎池一行人乘坐的官船,在运河京城口岸靠了岸。 黎池他们乘坐的官船,是能在近海航行的大船,看着尽显巍巍气势!甫一入港,就引得岸上众人的瞩目,不少人都好奇地纷纷议论。 “那船真是高大啊!与我们平日里见到的船完全不同!” “如今正是八月份的时候,许是南下羊城海贸的商船吧?也只有在海里航行的船只,才有那么大了吧。” “嘁!”一力夫听到旁人的议论,翻个白眼嗤笑道,“那船上偌大一杆旗,旗上斗大不止的一个‘燕‘字,看得见不?那哪是商船,一看就知是官船好不咯!” 众人一看,果真是一艘官船,不过要比他们平日里常见的官船,要高、要大上许多! 岸上众人之中,有好奇不知者,也有恰巧知道那艘船的来历的人。 “那是两年多以前,南下羊城筹建南海商贸司的黎六元,乘船回来了吧?” “应该是的,两年多之前,我亲眼见到那艘船驶离码头的。” “那船上回来者,就是那黎六元?年纪轻轻,就已入了文渊阁,成为了阁臣,其仕途实在是一条通途啊……”语气羡慕的,是一个读书人着装的书生。 黎池的科举仕途,几乎是全天下有意科举入仕的读书人,所畅想的、所羡慕的。 “唉!”与书生同路的另一个书生,叹服道,“黎六元此人,实在也是才华横溢,当得起他一路顺坦的仕途。吾等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有艳羡且叹服的书生,也有纯粹感谢黎池造福天下的普通百姓。他们知晓是六元老爷从南疆回来了,高兴非常地与身旁人谈论: “那将河堤浇筑得滴水不漏,救了万千百姓、千万良田的水泥,就是六元老爷烧制出来的!” “是啊是啊,如今城里大街小巷,都铺上水泥路面,即使下雨天,也不脏脚,这都得益于六元老爷呢!” 连连感叹之中,有一人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就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啊,六元老爷的堂兄,不是代弟进京献粮嘛……” 不过还不等卖关子那人说完,就有人打岔道。“这事我知道!说是献上去了一种名叫土豆的高产粮……” “你也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别打我岔!去年不是献上粮种了吗?圣人当即下令,在几个皇庄里培育土豆,据说前不久收挖时,一亩地产了三千多斤!而且啊,据说皇庄再培育一茬之后,大概在后年吧,土豆种就要分发给民间百姓家种植了!” 被人打岔了,卖关子的那人,也不再神秘兮兮的样子,爽快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真的?!那可是一亩三千斤粮食啊!圣人英明啊!六元老爷是个好官啊!果然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旁边人听了,纷纷感叹道。 如今百姓在地里种的粮食,也就是些豆子、小麦、稻米、黍米等,亩产几乎都无法过千斤,如今能有亩产三千斤的高产粮食出现,那是何等的大幸事啊! 岸上众人,以及大燕百姓,此时尚且不知道,那一艘正靠岸的高大官船之上,正装载着比土豆更加高产的红薯,以及第六谷玉米,还有棉籽。 若船上的红薯、玉米和棉花,得以广泛种植,那大燕百姓就都有了吃饱穿暖的可能。 虽在动身北上之前,黎池是给家中写了信的,但一是不知信件有无送达,二是即使已送达,也不知他到达的准确日子。 因此黎池他们靠岸下船之后,并未有人来迎接他们,这也没所谓的。 按照先前说好的,桓茗留下五十御林军在官船上守卫,静等皇帝示意。其他的人,则各回各家去。 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黎池又是一个温和好相处的人,一百御林军早已与他非常熟识了。那些各回各家去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见黎池身边只有小厮黄芪,就表示帮忙抬轿、搬运行礼,先将黎池送回家去。 当然,桓茗也是一样。一部分御林军送黎池回家,另一部分就去送桓茗。 自去年黎海自羊城北来,被状元府的门房小厮拦在门外之后,管家黄精就将门房小厮黄藤,给好好地训导了一回。 所以黎池这次回家,并未出现当初所担心的,门房认不出自家老爷,将自家主人拦在门外的事情。 管家黄精已给黄藤描述过府中老爷的长相,但事实上,黄藤没亲眼见过自家老爷的脸,若在外面见着了,也还是认不出的。 不过,当一个虽风尘仆仆,却依旧俊美若天神一般的男子,在一队御林军的簇拥之下,下了轿,朝自家大门走来时,黄藤就想着:这必然就是府中的老爷,归家来了! “管家!管家!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两年没着家,家中添了新的小厮,也是正常。黎池正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听到门房小厮喊声的管家黄精,就迎了上来。“老爷!您回府来了!” 黎池笑着朝黄精点点头,“嗯,老爷我回来了。”然后又吩咐黄精说:“赶快叫人,将后面诸位帮忙提着的箱笼行李,接过来收好,再上茶点招待。” 黄精赶紧吩咐身边的黄藤,去叫小厮丫鬟前来,之后再一应安排下去不提。 黎池吩咐了黄精,这才又请身后帮忙搬运行礼的御林军,一起进府去坐。 “多年未归,小人们亦是归心似箭,将行李给大人送进去了就走,就不久坐了。”后面御林军中一个代表,客气地推辞道。 “那就稍坐片刻,歇会儿脚,喘匀气了再走也不迟。”黎池将十几个御林军引进府里,一路上温和好客地劝道。 才走进外院正院的院子,黄精吩咐的小厮,就将御林军手中的行李接了过去,黎池他们走进正厅坐定不久,茶水点心也端上来了。 御林军们稍坐了一刻钟,期间喝了两口茶,歇了会儿脚之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黎池没有多留,就让黄精将他们送出去了。他们归心似箭,他也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妻儿家人了! 黎池已经回府一刻多钟了,后院的徐素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事实上,在前院传来动静,并吩咐准备茶点的时候,徐素就高兴得猛地站起来,险些血液充脑以致没能站稳! 不过,前院还在招待十几个外男,徐素这才没有直接奔到丈夫黎池的身边去!而是先将午睡未醒的一对儿女叫醒,一边给他们穿衣,一边告诉还迷糊着的儿女,他们的父亲回家了! 小孩子忘性大,他们爹一走就是两年多,走时他们都还不记事,若不是他们娘时常念叨,说不定他们早就忘记还有一个爹了! “爹回家了?”哥哥平平握着两只胖拳,揉着眼睛,声音软糯地问道。 “爹爹回家了!”妹妹安安自小体弱,睡觉时不如哥哥睡得实,这时被叫起来,很快也就清醒了。听她娘说,很喜欢她的爹回家来了,脸上笑容就像掺了一勺蜜一般,笑得甜甜的。 徐素与银朱一起,给平平和安安穿好衣服,将睡散的垂髫重新梳好,将他们收拾得整齐又可爱。“对,你们爹回家了!马上就要见到爹了,高兴吗?” “爹爹他最喜欢安安吗?” “……”徐素此刻实在高兴得不得了,面对女儿的话,她竟不知如何作答。心中甚至有些醋了,想任性地说‘爹爹他最喜欢娘‘,不过说起来又有些没底气…… 这或许,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吧。 徐素最终还是稍稍的,放任了自己的一些任性,“你们爹爹啊,他最喜欢我们三个了!” 拾掇完之后,徐素估摸着时间,就一只手牵着一个,往前院去见黎池。 刚刚踏出东厢房,就看见丈夫,正大步向她走来。他稍微晒得黑了些,却也因此更显出几分阳刚来,英俊更甚两年之前了。 徐素怔在原地,看着大步向她走来的丈夫。 黎池向徐素走去时,也在看着她。她比两年前更瘦了些,脸上还带着一点病容。 “和周……” “素素,为夫回来了。”黎池大步走到徐素面前,双手握住妻子的肩膀,蹙眉问道:“素素,你身子可是有不妥?瞧着瘦了许多,还带点病气,你受苦了。” 两年时间,只有书信往来的丈夫,如今终于站到她面前。徐素只觉喉间一哽、鼻子泛酸,眼前立即模糊,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庞…… 黎池抬手,擦了妻子汹涌滚落的泪珠,正欲说些安慰的话,就被传上来的声音打断。 之所以说,声音是传上来的,是因出声打断者,是矮墩墩的一对儿女。 妹妹安安仰着头,一张精致小脸可怜又可爱,眼中水光闪动,“爹爹其实不是最喜欢安安的,是不是?爹爹都没看见安安……” 关于‘爹‘这个人,平平和安安虽年纪小,又许久没见,却也是不陌生的。因为他们的娘,每天都会与他们说起他们的爹。 哥哥平平松开牵着他娘的手,从他娘身后绕过去,牵起妹妹的手,看都不看他爹一眼,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妹妹:“安安不难过啊,哥哥最喜欢安安了!爹最喜欢娘,不最喜欢安安,哥最喜欢安安!” 黎池:…… 夫妻久别重逢的诸般思绪,瞬间就被一对儿女的童言童语给击散了。 夫妻两相视一笑,各自蹲下/身去,哄着一对儿女。 父亲黎池:“好久不见,爹爹的安安,都长成这么大一个淑女了啊!爹爹最喜欢娘,可也最喜欢安安!” 黎池花言巧语哄完之后,伸出双手欲抱女儿,见她没有躲闪,这才一把抱起来。 娘亲徐素:“平平,你爹回来了,快叫爹。” 哥哥平平被娘亲催促,又被拍了头安抚,虽心里想着‘爹没有抱我‘,但作为哥哥的他,还是很听话、很大气(气鼓鼓)地喊了一声:“爹。” 之后一家四口,又说说笑笑了一番,久别重逢的喜悦,飘满整个院子。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4 第 174 章 黎池进入后院,与妻子和儿女恰巧碰见,在院子里说会儿话之后,就又进屋坐下来,倾诉了一番久别归家的思念。又逗着一双已经能听懂话,逗起来正好玩的儿女。 一时间,满屋喜乐的氛围。 “素素,要劳你安排出一间屋来……”黎池正抱着女儿,与她互掐脸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 徐素一听这话,本就因季节转换而生了一场病,显得有些病容的脸上,更加苍白了! 安排出一间屋来,给谁住?莫不是给他的娇客住? 徐素手里紧紧地绞着帕子,嘴唇颤抖地嗫嚅着,一时竟问不出话来。 伺候在身边的丫鬟银朱,见自家夫人的样子,就知夫人是想岔了,可不好让刚刚归家的老爷看出来! “回老爷,前院的客房一直都是收拾好的,二老爷随时都能住进去,倒不用夫人特意费心安排了。” 黎池虽在逗着女儿,却也察觉出刚才的气氛,似乎哪里有些违和?但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徐素的女人心思的。 黎池在羊城临出发前,经由驿站写的那封家信,还未送到。徐素还不知此次小叔子黎溏,也会随她丈夫一起回来。 而银朱一直随侍在徐素身旁,之所以知晓二老爷黎溏到府了,是因为刚才黎池夫妻两正说话,她出去是管家黄精说的。 黄精见老爷夫人正在说话,不好贸然打扰,就与在夫人身边的银朱说了,说是如今正在热水给二老爷洗漱,又问了中午的饭菜安排。 黎池察觉到气氛似乎有异,却想不出原因来,又见坐在对面的妻子脸色陡然苍白,只以为她是身体有哪里陡然难受。 “老爷我公务繁忙,时常不着家,你们要多体贴些你们夫人,别气着、累着你们夫人了。” 黎池想到他两年多没在家,徐素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若有刁奴想欺主也不是不可能。这才出言敲打两句,并暗暗决定稍后要问一问,可有没有不听管束的下人,虽然是马后炮事后算账,若有那些不听话的,也索性发卖了事! 徐素又看了一眼丫鬟银朱,得到对方的眨眼示意,这才知晓确实是自己想岔了!“二老爷来了?和周你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妥善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的。” 黎池心中疑惑,妻子如何这般客气见外,竟喊黎溏为‘二老爷‘,难不成是不耐烦招待?“我给弟弟取了一表字,为‘敏学‘,你以后称呼他表字就行。 你这身子,看着像是最近生了场病的?也不必多操心,我稍后嘱咐黄精,让他仔细招待着就是,你好生养着吧。” 黎池想到前世他妈,也是不耐烦招待他爸那边的亲戚,每每他的一些叔伯在家里住上个一两晚,过后了他妈都要念叨一顿。或许妻子也是这样吧,身体不好以致心情也欠佳,不耐烦些也情有可原。 于是黎池说着体贴话,安抚着徐素,也不想她劳累,只因这次回来她实在是瘦了很多。怀着一对儿女,以及之后生产时,她的身体都是亏损了的,养了这些年,也还没彻底养好。 徐素听了丈夫的体贴之言,刚才酸疼阵阵的心里,立时觉得甜丝丝的!“我也就是吩咐一句的事情,之后自有黄精领着丫鬟小厮去做。你赶路许久才到家,想必是累得很,就不用你去操心敏学的吃住了。 银朱,你去后面厨房吩咐,让做三个清淡爽口的小菜,再熬煮一锅白粥。 你们在水上走了许久,即使不晕船,想必也不好受得很,吃那些油腻荤腥的怕是没有胃口。今天中午就吃点清淡爽口的,等歇过神了,明日再做一桌好菜,与你们接风洗尘。” 银朱领命出去了,屋内就剩下一家四口。 黎池听了妻子的周到安排,心中想着她应该只是一时不耐烦,总也不能因妻子的些微不耐烦,就将弟弟撵出去住客栈。此时看来,妻子似又没有不耐烦了?这样就太好了! 黎池伸手,拢住徐素的手,关切地问到:“你眼看着瘦了很多,身子可是不好?请大夫看了没?药还吃着没?” 徐素知道丈夫没有带回来贴身丫鬟或妾室,心里很是高兴,见他又关切地询问自己的身体,她也仔细地回答: “和周你离家的这两年多,我身体着实还算健康,往来信件之中我也真没瞒你。只季节转换时,才会生些小病。我现在看着憔悴些,是因前不久生了场小病,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 之后,夫妻两又说了会儿话,然后黎池去洗漱换衣,再让黎溏与徐素见了礼,最后吃了午饭,然后去小憩片刻…… 黎池与徐素夫妻两,期间虽有书信往来,但到底已有两年多没见面。如今久别重逢,即使看着相处温馨,但到底是有了时间形成的生疏,这才有了这两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 夫妻两因分离时间太久,有些生疏了,互相间的心思更加揣摩不着,这种情况只能随相处增长,然后重新熟悉起来。 …… 黎池这次南下筹建商贸司的,区别于以前几次外出公务,并不是紧急的钦派差事。 因此八月初二回京当天,黎池依例,并未立即就去宫门外侯着,等候召见。而是先回府,第二天才将请见述职的奏折递上去。 自然地,红薯、玉米和棉花的事情,黎池在奏折中也是禀明了的。 递上奏折这天是八月初三,本来黎池估摸着,皇帝应该会传一道口谕、通知一声,让他列席八月初五的早朝,然后在早朝上,或者散朝之后单独问询于他。 结果递上折子的当天下午,宫中果然派了传旨太监来,宣读了口谕。不过出乎黎池的意料,是让他第二天上午,就进宫去面见皇帝。 接了口谕,黎池在心中‘啧‘了一声。 然后回到后院,与徐素说了此事,早早地准备好了明日进宫时要穿的官服,又吩咐后面厨房早些做好晚饭。 一家人并黎溏,早早地吃完晚饭。黎池以明日要入宫面见皇帝为由,在西边天上还挂着绯色晚霞,天色还未黑尽的时候,就关门睡下了。 黎池真是因为要面见皇帝,这才早睡的?以前上早朝都没睡这么早,也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帝,何况这次面见述职,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大半是要被夸赞的。不至于需要特意早睡,以养精蓄锐。 至于早早地睡下的真实原因…… 天色黑尽之后,夫妻两的卧房里,开始响起细碎动静,直到半夜时分方才收住。 那久久的细碎动静,或许能点出早早睡下的真实原因?谁让昨天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第二日,黎池换上昨天备好的官服,与还未起身的妻子打了声招呼,一身神清气爽,乘轿往皇宫方向去了。 今天不是上早朝的日子,黎池是被皇帝单独召见的,不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等在宫外,列好队等待开宫门。 黎池乘轿出门时,天就已经大亮,到达皇宫外搜检过后,进了宫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乾清宫外,正好比通知面见的时辰提前了两刻钟。 黎池照例往乾清宫旁的朝房里走,也能整理一下仪容着装,等待皇帝召见。 真是凑巧,黎池往朝房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桃红宫装的少女,正从朝房出来。 虽五日一朝的早朝是在乾清宫举行,但其实乾清宫是属于内廷宫殿,在这里见到宫闱中人,并不稀奇。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孤注一掷来求情的,要么是圣眷正浓厚的。 现在看情况,应该是后者。 黎池远远地就止了步,垂首躬身以示尊敬。 宫中女眷若是巧遇了外臣,一般都是如此刻这般,外臣在避嫌的距离止步、垂首恭立,然后女眷沉默着走开。实在是迎头碰上了,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才行礼问安。 黎池眼神很好,没有近视,自然是看清了桃红宫装少女就是有过两面之缘,俭王赵俭的亲妹妹,二十一皇女。 想到二十一皇女,如今应是已有十二三岁的年龄,他一个外臣应该避嫌。 “黎大人!” 然而,似乎二十一皇女还没有避嫌外臣的意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赵俭兄妹两的母妃施妃,在后宫嫔妃之中圣宠不衰,她的一对儿女自也得宠。二十一皇女是万般娇养着长大的,又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后世只是刚升初中的年纪,天真无邪不知避嫌,实属正常。 “臣见过二十一皇女。”既然皇女出声招呼了,黎池也就恭敬地行礼。 “黎大人出京两年又五个月,如今终于是回来了?” 在外两年多,黎池晒黑了些,也瘦削了些,脸庞轮廓较之以前的温雅俊美,更显了几分清俊阳刚。 黎池向来遵礼守矩,言语神情恭敬无比,“幸得陛下和皇女挂心,臣得以完成身上使命,平安回京来。” “黎大人在羊城,可是见到许多稀奇玩意?之前王兄给我送了一个怀表,说是黎大人献给他的。” 黎池眼睛盯着地上,心念流转间,想到:‘小孩子喜欢稀奇玩意儿,再正常不过。‘ 黎池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笑容礼貌性地加深些许,“臣此次回京,带了不少自西洋来的物件玩意,怀表、钟表也有不少,待臣献给陛下之后,您可赶紧去向陛下讨要,应能找到您喜欢的。” “真的?!太好了!“ ”父皇已经封了我为明阳公主。本来及笄时才册封的,不过早点册封也好,以后就不用称呼我为二十一皇女了。”如今的明阳公主又补充道。 黎池依着见公主的礼仪,屈膝跪下,重新叩见过,“臣见过明阳公主!” 明阳公主的声音急了,“免礼!免礼了!不是已经见过了?做甚还叩拜我?” 虽在这现场,能算主子的只有他与明阳公主两人,但随侍在侧的太监宫女却也有十来个,如何能失礼? 黎池起身后,再次垂首恭立,笑着答道:“之前是见二十一皇女之礼,这次是见明阳公主之礼,并无冲突。” “明阳,回去了。”明阳公主正欲再说话,从乾清宫出来的施妃就出声唤道。 黎池寻着施妃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行礼道:“臣见过施妃娘娘。” 这位二十三岁就已入阁的黎和周,如今已是功绩赫赫,又是儿子的得力支持者。施妃自然是很喜欢的,连忙说:“免礼,黎学士不必多礼。刚才陛下估摸着黎学士已经到了,吩咐本宫,若是出来碰见黎学士了,就让本宫顺便叫黎学士进去呢。” “陛下召见,臣就告退了。”黎池又向施妃和明阳公主一施礼,这才告退往乾清宫里走去。 …… “明阳,人都已走了,再看也无用。”施妃牵起女儿的手,叹道:“收起心思吧,怪只怪你没早生十来年,如此他若六元及第时还未娶亲,你们还有一丝希望。” “女儿明白。”如今的明阳公主,早已不复与黎池初见时的圆团可爱,已有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美丽。 “父皇起用了毕家,想必女儿的归宿,已经是定在毕家了的。这样于王兄,也是有好处的……”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5 第 175 章 贞文帝已过五十知天命的年纪,精力大不如从前,他似乎已然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虽并未明言昭显,但贞文帝的言行处事之中,已透出几分信奉‘神仙果位‘的迹象来。一些经年老臣,已经察觉出来几分了。 所幸,皇帝不是沉迷修仙炼丹,追求长生不老,而是信奉‘轮回转世‘、‘神仙果位‘、‘功过轮回‘…… 如此一来,皇帝为追求功德圆满,只会想要比以前做得更好,以求在凡间历练的这一世能完满无缺,逝世后能回归神位。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自从贞文二十年冬季大病一场之后,贞文帝较之以前,反而更加勤勉政事、锐意进取了。 贞文帝原先就是一个明君,脑子又并未病得糊涂。如此情况下,这几年的朝野,甚至重新焕发出生机来,颇有几分贞文帝初登基那几年的景象。 黎池离京近两年半,如今归来初次面见皇帝,觐见礼仪这些,他是没有忘记的。 因为久未拜见皇帝,黎池为表思念和尊敬,进入乾清宫之后,就对皇帝正经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臣黎池,拜见陛下!” 三跪九叩大礼,是最敬重的礼节,拜天、地、君、父、师可行。然而这样的大礼,在大燕平常是不用的,即使平时上早朝,也只是五拜三扣之礼。平常只有在冬至祭天,元日大朝会时,才会行此大礼。 然而,似黎池这样离京多年后,回京面见皇帝的,是要郑重行礼的,以表示臣服和忠心。五拜三扣之礼,或者三跪九叩之礼,都可以行,全凭自己选择。 黎池选择的,就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离京两年多,黎池的温雅气质之中,又历练出了两分锋利阳刚,较之以前的温雅俊美,倒不好分出高低。 但是,如今多出来两分锋利阳刚的黎池,同样神情尊敬且诚挚的情况下,向皇帝行此大礼时,额外增加了一些‘行出由衷‘的光环。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一个精兵与一个将军,将军的臣服比之前者的,要更加令人有成就感。 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不是几十秒或一分钟就能完事的。在黎池行礼期间,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张忠抄手垂眼,隐在恭顺眉眼之下的眼珠,在恭敬而郑重地行礼的黎池,与神情中满意更甚的皇帝之间,转了个来回。 张忠暗忖:这黎大人离了京城两年多,可还是一样会来事呢! 黎池终于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坐在龙案后的皇帝起身,走到面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和周,快起,来这边坐下。” 虽皇帝将黎池拉着到一边的椅子前,示意他坐下,黎池也依旧恭敬地站立,等皇帝走回龙案后坐下了,这才坐下。 这些恭敬谦卑的礼仪,黎池是刻在了骨子里,几乎已成本能,并不会因为两年多未回京,以及皇帝此时的厚待而得意忘形。 “和周坐下吧。” “谢陛下赐座。”黎池依言坐下。然后看向龙案后的皇帝,心中一震,皇帝真是消瘦了许多,面色看着憔悴得很。 羊城距离京城天高地远的,通信不便,赵俭与他一年能通两回信。以前赵俭在信中已经说过,皇帝得了一场风寒,大病一场后精力不似以往了。 他倒是没想到,这病竟凶险至此,皇帝看着似乎直到如今都还未好全。 “和周去南方呆了两年多,此次回来看着精瘦不少,这一趟也不轻松吧?”贞文帝寒暄道。 如今见皇帝显然是遭遇了一番病痛的样子,黎池一时之间拿不准,皇帝的性情有无改变,又是否因病而生出了什么忌讳? 这些黎池都不知道,回京第三天就被召进宫里来了,还来不及与赵俭见面聊一聊。不过他与赵俭同样是两年多未见,也不知俭王有无改变。 这就是外放地方的弊端了,消息迟钝,恍如被堵塞了两只耳朵一般。 黎池只好依旧用以前的态度,再提起两分谨慎来,小心地回答:“承蒙陛下体恤,因南海商贸司的筹建,在离京前就已得了陛下的批正,之后的事情只是照本宣科而已,倒是并不累人。” 贞文帝:“和周你啊!几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那个黎和周。”不喊苦亦不叫累,只一心办公。 与皇帝说话时,直直地盯着皇帝看,是失礼的行为,但一直低头不看皇帝,也是不对。黎池极快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稍微垂眼,看着是看着皇帝,其实并未直视,如此就显得恭顺无比。 也就是这一眼看到的皇帝神情,再结合皇帝的语气,黎池心中已有计量。 看来,虽两年多没在朝中,但皇帝似乎并未忘记自己这个六元及第的臣子?不过也不奇怪,虽他很久没有在皇帝眼前晃了,但他的实绩摆在那里,不然也不至于会在他还未回京的时候,就已提前定下他的官职升迁。 事实上,黎池以为两年多未见,当初那些君臣旧情已经被时间磨灭了,如今的他是在靠实绩说话,这种想法是有些不对的。 世间的诸般情谊,在时间的酝酿之下,要么酿酸了成醋,要么酿香了成酒。时间和距离,可以磨灭情谊,然而也可以让朱砂痣不成蚊子血,让白月光不成饭黏子。 贞文帝对于黎池君臣之谊,就是这样。这两年多的时间,非但未磨灭掉皇帝对黎池的欣赏,反而还历久弥坚。 这两年多时间,黎池虽隔得天高地远的,但功绩却时常传来,并不是悄没声息的。如此一来,时间和距离产生美感,贞文帝已经在心中对黎池完成了美化过程。 一句‘几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那个黎和周‘,可见一般。 “虽和周你隔上个半年,就上奏一封奏折。但那都是严肃的正事,朕也尽都知晓了,可不知有甚趣事,可说来一听?” 黎池现在还拿不准,在这两年多时间里,皇帝是否变了性情,此时是否是真想听逗乐的事? 既然已大概能确定,皇帝似乎对他还存有几分满意,那仗着这一点,就掺和着回答吧。既然今天主要目的是述职,虽皇帝似乎是想听趣事,但正事也是要说的。 于是,黎池将发现土豆、红薯、玉米和棉花的前后,以及建造商贸司时的三两事情,用轻松趣味的语言和风格讲了出来。 如此,既满足了皇帝想听趣事的要求,又拐弯抹角地汇报了公务。 “筹建南海商贸司的大多事情,都是依照计划行事,唯需认真和仔细罢了,倒无甚趣事。不过也还有几桩事,如今想起来也算是趣事了……” 之后,黎池就将土豆、红薯、玉米和棉花发现前后,以及种植的事情,当成趣事讲了出来。 “……如今想来,真是如有神助、天佑大燕,又蒙陛下圣佑,才得了这几样饱腹之粮。” 黎池讲述完之后,结尾的这句话,原本不过就是照例恭维一波罢了。这一句话,就跟‘噫吁呜呼‘这样的语气助词一样,虽起了作用,却并无多大实意。 然而,看皇帝的神情,竟......好似是当了真? 贞文帝仿佛深以为然的样子,“和周你、朕以及大燕,确实是如有神助,煤炭锻尖兵利刃,水泥筑江河堤坝,海外丰产粮食饱百姓之腹,还有和周所说棉花,可免百姓冬季寒冻之苦。这些种种,又何尝不是如有神助呢?” 闻言,黎池心中猛地一震!!莫不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端倪,以致让皇帝疑心自己的来历?! 不,应该不至于。 因通过驿站书信往来,保密安全不能保证,所以俭王赵俭每次通信用词都很谨慎。但一旦回忆俭王上一封书信的部分内容,再结合一下皇帝当下的情况…… 一、大病一场,或许已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二、年逾五十,已是晚年。三、认同‘如有神助‘之说。 皇帝现在,或许是在迷/信?但又没有听到皇帝沉迷修炼仙丹,追求长生不老的传言,据说还很勤政? 此时黎池与众多经年老臣的想法竟对上了,所幸皇帝应该没有沉迷修仙,没有乱吃仙丹。 “虽因臣之愿望过于宏大,从而有些羞于启齿,但臣之所愿,确实是愿天下平民百姓能吃饱穿暖。如今有了高产粮食,有了棉花,就有了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可能,这前景过于美好,若让臣相信有神灵庇佑,臣也是相信的。” 既然皇帝似乎相信有神灵襄助,黎池也不吝啬似是而非地附和两句。 黎池所说愿望,算是他此生的政治理想,是他的真心之言。有人想当侠义大侠、救世英雄,而黎池穿越这个落后时代之后,他的政治理想就是让百姓吃饱穿暖,格外大公无私。 大公、大义,并不就等于虚伪,让平民百姓吃饱穿暖,确实是黎池的政治理想。当然地,黎池也确有利己的一面,他的职业理想是位极人臣。 贞文帝人老成精,并未老眼昏花,他未从黎池的言语、神情和姿态之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虚伪。 因此贞文帝断定,黎池所说,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和周这人,果然是一个纯粹的人。 “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亦是朕为帝的毕生心愿。”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6 第 176 章 贞文帝这位皇帝,与庸君、昏君抑或暴君,是扯不上关系的。 总的来说,贞文帝尚算性情宽厚、善纳良言、能干实事,圣君或许算不上,但若说他是一位明君,大多臣民那都是认同的。 一位明君,心中自有他的抱负。 ‘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亦是朕为帝的毕生所愿。‘ 这愿望听起来异常朴素简单,但想要达成,却并不简单。有可能穷极一生,也无法达成。 贞文帝依旧眼明心亮,不惯自欺欺人,是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和周,你或许还能看见这宏愿实现的一天,但朕……却怕是不能了。” 黎池只觉心中一哽,觉着有点堵、又有些酸,眼前这位皇帝,对自己这个臣子是极好的。 “陛下……”黎池说起漂亮话来,那可谓舌灿莲花,但此刻他竟不知为何,陡然就嘴拙了,“陛下您定能长命百岁,有看到宏愿实现的那一天的。” 黎池有两辈子的经历,将自己历练成了一个情绪内敛,惯于掩饰自己的人。但贞文帝却是一个执掌权柄二十多年的皇帝,还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那是比黎池或许更精的王者人精。 臣子表现出来的真真假假,贞文帝总是能从中辩出那几分虚假来,当然也能从中品出那几分真实。 贞文帝非是不知他这位臣子的手段,深知他不是一个小羊羔子,但他欣赏的就是他这份手段,以及他的才能。 总的来说,在贞文帝眼中,黎池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粹,而是初心坚定的纯粹。 能否长命百岁,贞文帝心中早已明了,那都是命已注定的。“如今有了亩产三千的土豆,以及才运回来的亩产五六千的红薯,以及亩产一千的正经谷物玉米,还有能御寒的棉花。 等推广向民间之后,正如你所说,百姓们吃饱穿暖,这才有了可能。到时百姓们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样的盛景,朕或许看不到了,可和周你大概是能看得见的。就借你之眼,为朕见证吧。” 黎池慎重应下:“臣惟愿陛下长命万岁,亲眼见证此盛世之景!但若天不假年,陛下魂归神位,臣定为陛下见证此盛世之景!届时再焚香,告于陛下!” 贞文帝神色坦然而欣慰,“和周,此方乃忠心之举。” 在乾清宫中以及前朝时,随侍皇帝身边的除太监总管等之外,还有记录皇帝言行,作皇帝起居注的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提笔记载,‘帝对黎池言:借卿之眼,为朕见证黎民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之盛景。黎池郑重应允。‘ 这起居舍人,就是钟离书。 当初翰林院中的‘新翰林‘派系,在黎池升迁户部之后,也依旧常来常往,关系并未淡下去。黎池在羊城的这两年多,一年也有一两次通信。 黎池却是没想到,竟在起居舍人的位置,看到了钟离书。不过今年六月,又是翰林院三年一考的时候,想来好友的职位,就是这样变动到这里来的。 贞文帝与黎池君臣两人,说了几句似是交代身后事的言语之后,黎池率先转移了话题。 黎池:“时间匆忙,臣进宫来都未及带一筐红薯进来,待臣回去之后,就使人挑选几筐最好的红薯,与‘红薯吃法合集‘一起,一并给陛下送来。 红薯不管是埋到火堆余烬里烤熟,还是白水蒸熟,抑或是切成条用油炸酥,又或是熬成糖浆,都非常好吃!” 相比米面吃食,贞文帝如今反而更喜欢吃土豆了,黎池说红薯好吃,他也是深信不疑的。“等培育过一茬了,朕今年的时候,这才顿顿都能吃上土豆。这红薯也是运回来做种的,可别吃完了才好?” 黎池笑着回答皇帝的顾虑,“臣在羊城培育的那一茬,收了七八万斤,这次运回来一万多斤,剩余的都卖于当地农人和各地商人,也写了种植手册给他们,届时要不了几年,红薯就能在大燕各地兴起种植。如此不必让陛下多费力育种,然后分发下去种子。 红薯的扦插栽种,不似土豆那样废种子,一万斤能种很多了。且臣是为陛下、诸位娘娘和王爷们预留了的,吃去几百上千斤的,并无妨碍。” 贞文帝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就想尝尝鲜,对吃红薯也是很期待的,“和周,你想得周到。” 黎池神情中带出一点调皮来,笑言道:“臣可是很抠门的!红薯这是有丰裕,臣才舍得献给陛下。像是玉米,因只有五十来斤,要紧着做种子,臣就不舍得让给陛下吃了!只能等明年玉米灌浆的时候,再给陛下几个嫩玉米,或煮了吃、或炒了吃。” 黎池说得俏皮,小表情也很调皮,就像一个恃宠而骄的小辈一般!与他一贯温雅有礼的形象,反差很大,竟将贞文帝逗得笑出声来! 贞文帝伸手,朝黎池的方向点了点,“和周,你啊……哈哈哈,真是个抠门鬼!” 张忠站在一旁,也陪着贞文帝,抿嘴小声地笑黎池的‘抠门‘。 屋内的钟离书,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这君臣相得的场景。心中暗叹:和周,他果然是厉害!与他当起居舍人以来,见到的其他老臣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殿内先前有些悲伤压抑的气氛,尽数被这说笑声,给驱散干净了。 黎池:“红薯、玉米和棉花的种植诀窍,臣总结种植经验,又从洋商那里询问技巧,已然写成了小册子。到时一并呈上来,陛下只需选一个懂农事的官员,去总领种植事宜就行。” 如今黎池一回京,就正式升任了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之职,被授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虚衔。 但相比户部和吏部,礼部就是六部中的‘翰林院‘,清闲得很。而文渊阁大学士,只是一个阁臣的象征,并无对应的实际事务要做。 若黎池身上没有兼任户部郎中一职,没有除两广外的各行省的‘钱粮预算制‘需推行,那他之后几年的为官生涯,就会非常清闲自在了。 然而,现在黎池身上不但兼任了户部郎中之职,要推行‘钱粮预算制‘,皇帝又还给了他一个任务。清闲自在?不可能的。 贞文帝:“和周,你是一个再能干不过的人。所谓‘能者多劳‘,又有‘一事不烦二主‘,这红薯、玉米和棉花的种植推广,依旧由你去做吧。” 黎池从来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反而他是一个工作狂,对于皇帝将种植推广的事情交给他做,他是乐意的。 黎池在让大燕百姓吃饱穿暖的政治理想之外,还有位极人臣的职业理想,这种植推广的事情,就极有利于他的职业理想。 能者多劳,劳者则多得。若由他来种植推广红薯、玉米和棉花,他就多得了好几件大功劳。 虽身上尚有户部郎中之职,还要推行‘钱粮预算制‘,但种植推广这几种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任务,黎池也是非常乐意的! 黎池是文臣,与武将不同,功劳这东西,并不嫌多。他是文臣、手上无兵,即使民间声望再高,功高震主的可能也会小许多。 黎池:“臣领命!臣回去之后,定然好好去规划一番,看看要花费几年时间,才能将红薯、玉米和棉花,平稳推至民间百姓家,让他们早日吃饱穿暖!” 这么些年来,只要吩咐到黎池头上的公务,他一次都没有办砸,还总是有意外之喜。就好比这次南下去筹建商贸司,就有了三种高产之粮、一种御寒好物,相比起来,完美筹建商贸司的功劳,反而似乎不值一提了。 “和周的办公能力,朕自是相信的。”他这个臣子的能力,他是很信任的。 贞文帝想了想,发问:“和周,你在怀柔有一个八百亩的田庄?” 联系一下此时的前后语境,黎池猜测着回答:“回陛下,臣赶巧在怀柔置下了一个田庄,如今只是佃出去收些租子贴补家用,日后就给臣的女儿做嫁妆。” 一些主要臣子的家产,皇帝大概是有些了解的,了解起来也容易,田产、商铺等的归属,都是在官府登记了的。 黎池的家产和进项,皇帝也是有些了解的。一座御赐的有些显小的二进状元府,一个八百亩的田庄。与晋赏王家合办的连锁水泥作坊,作坊也不归他,只是一年拿上万把两的分润银。 还是他面前的红人呢,也算是个宠臣了,却只有这点家产和进项!听说家中还有个常年吃贵药的病妻,又有一对儿女要养,还时常贴补浯阳老家的族人,日子过得清贫得很。 真正过得清贫,在京中租赁房屋住的众多小官:…… 贞文帝心中生出一些怜惜来,都是正三品的官员了,还是阁臣呢,竟然就这么一点家底,实在可怜! 只是坚持收应得之财,刚回京还未出门走访,还未及收受‘冰敬‘和‘炭敬‘的黎池:…… 贞文帝神情怜悯,对黎池说到:“和周,你倒是疼闺女,只是若将家中唯一的田庄给你闺女了,你儿子拿什么撑家?” “臣的闺女自胎里就带着些体弱,臣与内人还有她兄长,要多疼她一些才行。至于儿子嘛,他有手有脚的,自己挣家产就是了!” 一旁记皇帝起居注的钟离书,听了好友的话,心中暗暗道:这个记着,回去后说给家中的小子听! 贞文帝又笑了,“哈哈哈,和周你儿子长大后,怕是要找你闹的!” 黎池满不在意的样子,“他闹就闹呗!臣不理他就是了,不,先要训骂他一顿了,再才赶出门去不理他!” “哈哈哈!和周你儿子真可怜!朕真为他感到心酸。” 张忠看皇帝笑得开怀,心里也由衷地觉得高兴,对黎池心怀感激。眼下朝廷之上,几个皇子暗里都争红了眼,皇帝也是恼火得很,好久都没笑得这样开怀了。 果然,黎大人是一个让人见之忘忧的人啊。 贞文帝慢慢止住了笑声,瞪了黎池一眼,“看你给朕打岔了,逗得朕笑得都差点忘了正经事!” 黎池笑嘻嘻地拱手告罪,“哈哈,是臣的不是,是臣的过错。” 都是说玩笑话逗趣罢了,哪里当真生气、当真告罪了? 贞文帝中终于言归正传,“和周你疼爱闺女也无可厚非,但朕实在心疼你儿子。这样,朕赏你一个千亩的皇庄! 一是用来种植红薯、玉米和棉花,这是为朕办事,不好叫你补贴田庄、银钱和人员进去。二是等你种植推广之事完成后,也能留给你闺女做嫁妆,将怀柔那个田庄留给你儿子。” 将御赐的千亩皇庄,留给他闺女做嫁妆,将怀柔的八百亩田庄,留给他儿子撑家业。皇庄与自家田庄哪个更好,都不用说! 皇帝对他儿子的‘可怜‘,其实也没有多真情实感,很明显是偏帮他闺女的嘛。 “臣就代臣家那小崽子,叩谢陛下的赏赐了。”黎池笑得咧开了嘴,离座叩谢皇帝。 他这臣子看穿了自己的促狭心思,皇帝也不恼,一本正经的脸上,嘴角也上扬带笑。“免礼了,不谢不谢!” 小胖墩平平:…… 至此,正事基本上就已说完。 之后,黎池又向贞文帝,讲述了南海商贸司的见闻。绿眼睛、蓝眼睛,金头发、红头发,各种长相的洋人,透明的、炫彩的玻璃,精致小巧的鼻烟壶,滴滴答答的大小钟表…… “……臣想着,臣虽书法尚可,但诗才平庸,要在其他地方找补找补才好。于是就向西洋的画师学了油画技巧,写实油画格外逼真,臣就将商贸司花了下来,一幅画有半丈宽、一丈长,意境虽不怎样,却胜在写实逼真。 若陛下不弃,稍后臣使人给您送进宫来,您也能在纸上见一见南海商贸司中,人流如织的盛况。” …… “……那些精巧钟表,鼻烟壶,鲜艳宝石,臣都拣精品,给陛下带了些回来,届时一并使人给您送来。” …… 贞文帝最近心情很不好,只是他善于掩藏情绪,不是张忠这样亲近的人,是很难察觉到的。 如今难得满意的臣子回京了,一席话说得又周到体贴不过的,将他说得心情舒畅极了! 心情高兴了的皇帝,留下黎池,同桌吃了一顿午饭,这才让他出宫。 与黎池前后脚离开的,还有给他的赏赐,京郊的一个千亩皇庄是大头,还有一些金银玉器摆设,绫罗绸缎,珍贵药材等做添头。 黎池出了宫门,坐进自家的轿子,起轿回府去时,随意撩了一下帘子,就看见大皇子义王赵义,进宫去了。 皇子与他们这些臣子还是不同的,进宫的话,要频繁和容易很多,黎池并未在意。 …… “……儿臣来时,听见沿街百姓,都在讨论‘六元老爷‘回京的事情。听百姓们话中的意思,都觉得那黎和周,定然是文曲星君下凡转世,甚至有不少人家都供了他的神位,说是能保子孙聪颖、家宅平安呢。” 黎池此人在民间声望浓重,百姓深信其乃神仙下凡,在家中供奉其神位。 这事往浅了想,也没什么。若往深了想,与武将的功高震主一般,黎池也有声盖帝王的嫌疑,世人只知‘六元老爷‘,而不知九五之尊的皇帝…… 赵义这话,可谓狠毒了。 贞文帝没有言语。 赵义以为他父皇,是没有听懂话中深意,没有明白其中厉害。于是又说到:“儿臣一路上,竟未曾听见,百姓们议论一句我赵氏皇族,儿臣也实在是深觉惭愧啊。” 赵义这话,是明明白白地点明了,世人只知有黎和周,而不知有赵氏皇族,不知有天子。 贞文帝语调慵懒,说道:“人黎和周,六元及第有才华,样貌气质都尤为拔群,如今他回来了,如此一个样样拔群的翩翩公子,京中百姓自然是要积极议论的。” 他这大皇子啊,手段不少,但却不够大气,还有些嫉贤妒能,心中容不下能人。果然是不堪为帝的。 赵义自觉占了‘立嫡立长‘中的一个‘长‘字,在谜面没有揭开时,心中还是有些冀望的。然而换句话说,就是有些自视过高了。 赵义能够自视过高,也与这几年来,皇帝对皇子们看似一视同仁的做法,脱不开关系。 赵义:“非是只有京城的百姓,乐于谈论黎和周。前不久儿臣在云生楼吃酒时,听闻几个外地商人,也在大论黎和周的功绩呢。” 是否真有云生楼吃酒这回事,是否真有那几个外地商人,其实都不重要。 赵义想表达的观点只有一个,黎和周此人的声名,不是局限于京城的,在大燕各地,他的声名都很高! 这也不是赵义撒谎,黎池在民间声名高是事实,只要他父皇疑心了,去查证了,就能到他所说的结论:黎池在民间的声望,非常之高。 贞文帝一双利眼,盯着赵义看了片刻,然后收回目光,拿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翻阅起来。 “义儿,我问你。” 赵义恭敬道:“父皇请问,儿臣恭听。” “你说,若朕在君臣同心共治之下,有了一个盛世,后世史书上会如何为此盛世命名?” 赵义:“前世是今世之古,今世乃后世之古,如此参考论断的话,如前世的‘文盛之治‘一般,今世的盛世该会命名为‘贞文之治‘……” 善于耍手段的赵义,当然不是一个蠢人,听话听声儿的能力不缺,一下就听清皇帝的言下之意了。 即使黎和周再能干,他也只是‘贞文之治‘中的一位能臣,或许有人为他著有别传,但贞文帝的声名终究是未损的。 “然而!这不仅是后世之名的问题,紧要的是现世的问题……” 贞文帝未等赵义说完,就又问道:“那我们就说现世的问题,黎池手中可有兵符?可掌了千军万马?” 赵义明白了,既明白他父皇问句之后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这次的挑拨不会成功。“未有。”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朕认为,这不仅是说文人的胆气不足,瞻前顾后、不够果敢,也是在说文人手中无兵,这才没有底气。” 文臣与武臣终究不同,虽有时文人的一张嘴能抵千军万马,若是驾驭不当,同样能祸国。 所以,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为君者能否驾驭得了文臣…… 黎池此人确实纯粹不假,但也同样才华惊世,是一柄利剑。 而大皇子义王,看来是与他存有仇怨的,若是义王继位,怕是要君臣不和。 君臣不和,如何能同心共治这天下呢? 贞文帝是信‘神仙果位‘这些的,在他心中,对惊才绝艳的黎和周的来历,其实是有点不可说的感觉。 若是黎和周,真是……文曲神君下凡。若与天子失和,互相争斗,或许就要以两败俱伤收场了。 贞文帝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显,“可还有事要禀?若无事,就退下吧。” 赵义行礼告退:“儿臣告退。” 已经回到状元府,与女儿说给她赚了一个皇庄做嫁妆的黎池,并不知宫中天家父子之间的对话。 一场颇为凶险的帝王猜忌,尚在挑拨离间之时,就已经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若从常理来论,赵义选的时机,是不错的。此时黎池刚刚回京,这几年的朝中变化未及了解完全,与皇帝的君臣旧情,也需要时间和相处来修复,他正是处于弱势的时候。 然而,在黎池身上,就不能以常理来论。黎池的功绩实力摆在那里,是一位硬核臣子!又在先前一场面见之中,续上了君臣旧情。 赵义想要挑拨,理所当然是不能成功的。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7 第 177 章 黎池前脚刚才回到状元府,脱下官服、换上在家穿的常服,后脚就有送赏赐的传旨太监到府。 皇帝只说了赏赐他,倒没想到,这送赏赐有这么快。 黎池自然又是一番忙碌,赶紧换上官服,徐素也换上敕命服,摆设香案...... 黎池领着一家人,接了赏赐圣旨。“臣黎池,携家人叩谢陛下恩赏!” 送走传旨太监,黎池又带着管家黄精和一些小厮,将皇帝的赏赐收进库房。 然后才回到后院东厢,抱着女儿安安,“安安,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这个皇庄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了,如今只是暂时借给爹种粮食罢了,可高兴?” 徐素睨了丈夫一眼,原想横眉怒目的,到底没憋住,嘴角带出笑意来,嗔怪道:“和周!你在浑说什么呢!我们安安才六岁,当着她说甚么嫁妆不嫁妆的。” 黎池神情中竟带出些任性来,一点都不似他平时的沉稳,显得有些小孩子气。“安安刚一出生,我就计算着,要开始给她攒嫁妆了!如今我这爹表现得好,陛下给她赐下一个皇庄做嫁妆,还不许我拿来,在女儿面前邀功? 况且,就是因为安安才六岁,听不懂话,我才拿出来说呢!等她能听懂了,我就不说了呢!” 在讲理争论方面,徐素总是说不过她丈夫的。就连大半朝臣,都说不过他呢。 “是是,和周你说得对。”徐素知晓自己说不过,就由着他难得地幼稚任性一回了。 徐素朝平平招招手,等儿子吨吨地跑过来了,就将他抱到自己膝头。“平平,不要生你爹的气,你爹他给妹妹挣了一个皇庄,也给你留了一个自家的田庄呢,他也是疼你的。” 黎炘如今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太听得懂话,不过听到有关妹妹的话时,似乎就格外聪明些,竟也听得懂了。 只还是一知半懂,“我的田庄?给妹妹,都给妹妹!” 黎池赞赏地点点头,“素素,你听听!我们平平真是疼安安!难怪当初抓周,他的第一选择就是抓安安,书本反而是他退而求其次选的。” “和周……”徐素想了想,终究还是只用了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平平虽是哥哥,但也就大了一时半刻,他同样也是一个小孩子呢,你也要多喜欢他一些啊,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自己妻子的心思,除了少数几次猜不透之外,其他时候黎池那是一猜一个准的。她是怕把女儿养得娇纵了,又怕儿子心中生怨。 “安安作为女儿,在家里能待多久呢,自要好好地疼她宠她,到她十二三岁了,她也能听懂话了,再狠下心来,教她各项为妇的本领也不迟。 至于平平,他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里外的担子都要挑在肩上,责任重大。如此,就要从小培养他吃苦耐劳的品性,不然以后如何能肩挑重担?且如今这个世道,对男子比对女子,总要宽厚许多,他也不会有多累。” 见丈夫心中有数,徐素也不再多说。 既然丈夫多疼女儿一些,那她就不能再偏疼女儿了,她要两个一样地疼,不然儿子就太可怜了。 接了赏赐圣旨,黎池又脱掉官服,换回常服之后,才叫了轿子出门往内务府总管的府上去。 黎池先前在皇帝那里时,已经承诺过,等他回府之后,就挑拣几筐红薯和‘红薯吃法合集‘,还有从洋商那里淘来的钟表、鼻烟壶等稀奇玩意儿,以及他作的那幅油画,使人一起送进宫里去。 说是那么说,当然不可能是派自家小厮,将这些东西送进宫里去的,那不合适,也送不进去。 诸如此类都是走内务府的道,让内务府派人去搬运,然后存进内务府库,皇帝要看要用的时候,吩咐了取来就是。 黎池到内务府总管的府上,打了个转叫上人,就一起往京城运河港口去了。 之后,黎池带着内务府总管,将早就收拾好了要进献皇帝的东西,一一指给他看,核对清楚,就将登记册给了他。 这之后的事情,比如派人搬进宫里去,存入府库等,都是内务府总管的事情了。 即使之后的事情,不用黎池去操心了,但就照着登记册核对这一项,也花了他不少时间。点完之后,天色业已不早,估摸不能在关城门和宵禁前回去,于是就歇在了官船上。 第二天一早,黎池方才赶早起床,洗漱妥当后出发进了城。 八月初五,正是五日一朝的早朝小朝会。 朝会之上,贞文帝特意点了黎池,让他汇报他此行外出公务的情况。 不说前天贞文帝单独召见过黎池,述职早已算是做过,就说之前在羊城时,黎池每隔三个月,就会上奏一封季报奏折,对最近一季度的工作总结汇报。 黎池在外公务的情况,贞文帝是清楚地知晓的。而此时在早朝上,贞文帝特意让他再汇报一遍,纯粹是让黎池在朝臣面前显功,可说是用心良苦。 贞文帝此举,是真心实意地在为黎池打算:虽离京两年多,他黎和周,依旧还是那个能干且得宠的黎和周! 皇帝的这份苦心,黎池在心中领受了。 然后黎池就不吹不擂,只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工作成果汇报了一遍。 因黎池此行功绩着实不小,即使未有任何美饰,只是照实陈述出来而已。可汇报完之后,也在殿上激起了一阵交头接耳地议论。 在朝堂之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是失仪的行为。然而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并未训斥,任由下面朝臣惊讶完了,然后才夸奖了黎池一番。 朝上的人精老臣,哪里看不出皇帝是在为黎和周造势? 于是也都面带欣赏和欣慰,高高兴兴地、老老实实地站着,到有需要的时候,还会跟着夸赞黎池几句,以示对黎和周这个后辈的欣赏和欢迎。 事实上,人精老臣们的欣赏和欣慰,倒也不全是装模作样,还是有几分出自真心的。 黎池的那些功绩,若一一细数下来,实在是赶得上他们一辈子的功绩,怕是还不止呢! 他们都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大多人的脾性都琢磨得圆滑了,‘后浪推前浪‘的事实,也已经无奈地接受了。 如今有一个优秀的后辈,来接替他们,继续为大燕的昌盛绵延鞠躬尽瘁,他们是欣慰的。 朝中老臣们面对黎池,能够如此心胸宽广,而不是嫉妒、不容。不得不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好官。 其实明君与贤臣、昏君与佞臣,是呈正相关的,贞文帝是一个明君,那么朝中的贤臣就会占据绝对优势。 因此除了各为其主导致的利益阵营的争斗外,纯粹因‘见不得别人好‘而导致的争斗构陷,并不会很多。 所以大燕朝廷之中,大多数的朝臣,本性还是不坏的。如此一来,也容得下黎池。 至于容不下黎池?不相信他带回的红薯和玉米有所说那样高产? 今年收了一茬土豆之后,那些容不下、不相信的人,就已乖乖地闭上嘴了。 原来还捏着‘年轻‘作借口,认为黎池不配入内阁的朝臣,有了黎池这次带回来的红薯、玉米和棉花之后,也就无颜再拿出来说了。 朝野上下,对于黎池年仅二十四,就升任三品高官,授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之事,再无反对声音。 黎池回京归家之后,公事方面相关的,至此就算是处理妥善了。 贞文帝怜其舟车劳顿,又离家两年多,就放了他半个月的假期。让他歇息充足,将该拜该访的人家都去拜访了,私事处理完毕后,再回去点卯当值。 黎池身上的公务......哀叹一声,若换个一般人,怕是要压得那人食不能下、夜不能寐! 但黎池却不用去想那么多,既得了假期,就全心享受就行了。 白天时候,黎池就出门去走亲访友。回到家了,就与家人在一起吃饭、说笑、玩闹。 这第一家要拜访的,就是岳父徐芩的徐府。黎池作为徐芩半子,他理当去尽一尽孝心。 黎池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以及几个随侍的丫鬟和小厮,提着礼物,去拜访了徐芩夫妇。 黎池回京的消息,是时下京城最热门的了。且状元府也早已派小厮去徐府告罪过,言是等府上老爷忙完公务,立即就登门拜访,万望体谅。 所以今日黎池登徐府的门,徐府并不意外。自家姑爷来的日子,要么是今天去俭王府上了,明日再到自家来。要么是出门拜访第一家,就是自家。 如今姑爷归京后拜访的第一家,就是自家这个岳父家,也说明了他对自家的重视,并未因为官运亨通,就轻视怠慢他们徐家,徐芩夫妇是再满意不过的! 黎池在羊城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徐芩夫妇不时就会去状元府宿两晚,一是夫妻两疼徐素这个独女,去帮她分担一二。二也是当初黎池这个姑爷亲自登门拜托过的,总要帮他照顾一下府上。 因此,黎炘和黎灵这一对龙凤胎,与他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非常熟悉亲近。 与出来迎接的徐芩夫妇一打照面,黎炘这个小崽子就吨吨地跑了出去,抱住徐夫人的大腿,一叠声地喊着:“外祖母!外祖母!平平想您了,您有想平平吗?” 被抱在自家爹怀里的黎灵,也乖巧而礼貌地喊着:“外祖父、外祖母安好。” “平平想外祖母了啊?外祖母也有想平平啊。安安啊,外祖母最近安好呢。” 徐芩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和周你们来了!快快进屋里去坐!” 他徐芩是没有儿子,可他有一个好女儿,有一个好女婿!别家的儿子,有他这个女婿孝顺?有他这个女婿能干?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8 第 178 章 岳父徐家,是黎池归京后拜访的第一家。是因徐家就在京城,距离近。 至于黎池的正经家族,浯阳黎水村的家人和族人,他尚在羊城时,就已请托黎海帮忙,为他带回去几封信和许多礼物。 携妻子儿女来徐家拜访,等吃过午饭到下午时,徐夫人还将徐素她们娘三,留在了徐家,住上几天再回。 黎池虽有皇帝特许的半个月假期,可许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做,自是没有在徐家玩几天的功夫,于是就让她们娘三在徐府留宿几天,他就先回府去了。 拜访完徐家的第二天,黎池就递帖子,去俭王府拜访了赵俭。 赵俭在王府书房,招待了黎池。 “……如今朝廷上的局势,就如一潭深水,表面只是微波荡漾,底层已是汹涌澎湃。”赵俭在谈论朝上局势时,面上并无忧色,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边说还一边品茶。 见此,黎池也就明白,赵俭应该是自有打算的,无需他去操心了。 黎池要做的事情不少,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操心,如今赵俭心有成算,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黎池虽不惧权谋手段,但若能够只做实事,不用整天地算计争斗,这是再好不过的。再怎么说,赵俭也是重生者,若有先知优势了,再还争不赢……他索性也就别去肖想那把椅子了。 黎池:“陛下是位英明的皇帝,已经掌控住了大局,下面再如何暗潮汹涌,陛下总不会让它浮到水面上来的。” 赵俭思索片刻,颔首认可了黎池的说法:“父皇,确实是位英明的皇帝。越到最后关头,越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暗流卷下去,和周你虽平日就非常谨慎,但最近要更加谨慎才好。” “谢赵兄提醒。”黎池将赵俭的告诫,放在舌尖品了又品,终于还是选择了劝诫: “赵兄,陛下虽看着消瘦许多,但精气神尚在,雄心壮志未消,所以如今或许还未到最后关头?赵兄或许可不必如此紧张,在自保的前提下,何不心平气和地等待,赵兄觉得如何?” 赵俭是重生的,应是知道皇帝的逝世年月,或许就在最近,因此才显得有些急躁了?又或许是前世这个时候,他遭人构陷,因此才提醒于他? 但不管如何,赵俭的心态有些问题,或许是胸有成竹之后的自大自满?不管如何,作为好友,稍微提醒一句,方才显得仁义。 听完黎池的话,赵俭脑子里面,像是有一面锣敲响一声,脑子为之一清! 是他迷障了!这辈子已经有许多变化了,如何就能确定,父皇会在这个冬天驾崩呢! 赵俭赶紧回忆,最近以来,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心急了。不过万幸的是,没有犯下明显错误,应不至于影响大局。 “本王要多谢和周的提醒,是该心平气和地等待。”赵俭真诚地道了谢。 拜访了赵俭,黎池又赶在休沐日的时候,将明晟、钟离书等,在翰林院时几个‘新翰林‘派系的好友约在了云生楼,吃了一顿酒,叙旧一番。 今年是翰林院三年一考绩的年份,考绩过后,明晟、孙玉林和李乾桉依旧待在翰林院,升了半品官。 像他们这样,翰林院检讨升编修,翰林院编修升修撰,这样按部就班地熬资历,若是幸运的话,每三年就能升半品,这才是翰林官的正确打开方式! 钟离书调到史官的位置上去,是因他秉性耿直,沉默寡言不搬弄是非,文采也还过人,正适合起居舍人之职。 像黎池这样的,就不能归于一般的翰林官,要拎出来另算! 因钟离书如今的职位,职在记录皇帝的言行,涉及到保密。因此席上聊天的时候,都自觉地避开了不便与钟离书聊的话题,免得他难做。 而且,以后怕是也要与钟离书避嫌,不能交往太过密切,不然有些事就说不清了。虽不能交往过于密切,但寻常往来也不会断绝了。钟离书本来就是一个寡言的,倒也不会太不习惯。 “......我幼弟敏学,上届考中了秀才,但考举人的学识还不够,便歇了一届,好好地磨练学识。去年时,他跟着四堂兄跑去了羊城,如今又跟着我回了京城。我想着还是要拜托冠三你们几个,帮忙指点一下他的文章。” 明晟哈哈大笑,“和周啊,你一个六元及第的人才,你弟弟还用我们指点?你随口指点两句,就能顶大用!” “来来,喝酒喝酒!”黎池无奈地摇摇头,端起酒杯敬了明晟他们一杯。然后才笑着说到:“冠三啊,可让你逮着机会,这会能来揶揄我了不是?” 黎池:“唉,若我平日清闲,也就忍着麻烦,自己教导他了。但是,我忙啊,哪有时间精力去教导他?这不,就只好来请托你们,等我弟拿着文章求上门了,能看来我的面子上,指点他一二。 虽我是六元及第,但我们那一科进士里,除了我,就是你们几个最厉害了,指导他一个小秀才,还不是绰绰有余?” 明晟几人一想,黎池的确是忙,身兼户部、礼部和内阁的职位,既要施行‘钱粮预算制‘,又要种植推广红薯、玉米和棉花。 “唉不对!”孙玉林惊呼! 李乾桉接茬,与孙玉林默契配合,“‘忍着麻烦‘?你自个不想麻烦,就将这‘麻烦‘扔给我们了?!” 黎池明目张胆地笑着,却还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辩解道:“说什么呢?主要原因还是我忙,我太忙了。” 孙玉林难得的脑筋转得快了一回,“除你之外最厉害的?你这话说着,是不是在自夸?” 一旁的钟离书,比黎池刚才懒于装作的一本正经,要好得太多了,他看着真正是一本正经,帮着黎池回答:“榜眼、探花、传胪还有第五名,确实是我们那届进士中,除和周外最厉害的四人,这没问题。以及和周厉害是事实,不是自夸。” 孙玉林:...... “哈哈哈!竹帛啊,你果真是很崇拜和周呢!” “哈哈哈!” 一顿酒,一场谈笑,两年多未见的好友,情谊又是深厚如旧。 之后黎池又花费几天时间,去了算是相熟的几个朝臣府上拜访,比如户部、礼部和内阁的上官或前辈。 接着,比黎池位低的、要与他打交道的官员,打听到他似乎闲下来了,这才纷纷携礼前来拜访。 比如,在黎池南下羊城时,代理两广清吏司职务的户部主事易杨秀,不但携礼拜访,还事无巨细地向黎池汇报了工作。 黎池与易杨秀相谈甚欢。之后吏部在讨论接任两广清吏司的户部郎中时,与黎池谈起,他就推荐了易杨秀。 之后果然是易杨秀,越过邓子万这个员外郎,接任了两广清吏司的郎中之职。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来拜访黎池的官员,也都差不多来过之后,至此黎池回京后的人情往来诸事,就算是完毕了。 不过,时间也到了假期的最后几天。 黎池就又见了晋商王家的王元桢,与他核对了这两年(算作三年)的账目。然后又见了怀柔田庄的管事,训了话,清点了租子和收成。 半个月的假期,一晃而过。 黎池又回去点卯当值了。 虽然黎池的身上,正经官职是礼部左侍郎,权最重的是文渊阁大学士这个虚衔,但他依旧是在户部点卯当值。 只因他要推行‘钱粮预算制‘,贞文帝又给他安了个‘户部行走‘的职称,算是特职有特权办特事。身兼数职这件事情,黎池早已驾轻就熟,并不值得多说。 十月底的时候,黎池接到堂兄黎海从浯阳老家寄来的信。 信中先是说了家中和族中一切都好,报了平安之后,才说正事: ‘......家中妻子,在为兄跑商时,根据和周所教方法,总结先前经验,终于制成了品相还不错的肥皂和香皂。 自家人用过,也分与族中人用了,都道是除垢好物,又去县城里试水卖过,反响超群! 为兄打算,带着家中肥皂和香皂一并两三千块,到京城来卖。为兄即日动身,约莫下月上旬至京。‘ 黎海是没有正经地上过一天学的,只是自学,如今能写出这样的书信,黎池也是很欣赏的。 看完信,黎池当即就叫来黄精,吩咐他:“去吩咐一个府中的小厮,将东市‘百宝楼‘收拾一番,冬月时候,你四爷要开门做生意。” 黄精领命去了。在路上时想到,看来四爷是要进京来的,到时客房要收拾好,床单被褥和用度这些,也要提前备下才好。 黄精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管家,除做决定的事,要问黎池和徐素拿主意之外,其余琐事都能琢磨着办得妥妥帖帖的,为黎池他们分担不少。 冬月初八,黎海运着好几车肥皂进京来,吆喝宣传了三天之后。 东市百宝楼门前,重现了当初抢购羊毛六件套时的场景,长长两条队伍,排过了街道转角...... 彼时,黎池正在忙碌着推行‘钱粮预算制‘。 一项政策的推行,需要时间。不仅是推行落地阶段,所花费的时间,还有验证政策是否可行的时间。 不过‘钱粮预算制‘这个政策,早已在两广省施行了三年,已验证此政策是可行的。 黎池根据两广省的施行经验,选择了中北部的七个行省,开始推行该项政策。 相对来说,中北部的七个行省,距京城较近,若有什么不妥或水土不服的地方,纠正起来要方便一些。 黎池是特职,有特权办特事,找吏部、工部和兵部要资料时,并不敢太为难他,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且又有各行省清吏司的人员,与他一起做预算——也算是教他们做,但还是很忙! 想一想,七个行省的钱粮预算......工程量可见之大! 从九月开始做这事,到腊月份最忙时,黎池忙到何种地步呢? 忙到时不时就睡在户部衙门,有过一连三天都没回府的记录,一日三餐都是徐素亲手做了,然后由小厮黄芪送到衙门里来! 如此忙碌之下,终于在腊月二十这日,轮到户部盘点的时候,完成了七个行省的钱粮预算工作。 之后只待开年以后,再由各行省的清吏司施行下去,这就不是黎池的事情了。 ※※※※※※※※※※※※※※※※※※※※ 问:是什么使渣作者日万? 答:赶榜→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79 第 179 章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件极大的事,确实未如赵俭预想的那样发生。 贞文二十六年的这个冬天,皇帝并未驾崩。 入冬天气寒冷起来后,贞文帝的身体就有些不好,甚至冬至前夕时,还停了一次早朝。冬至的圜丘祭天大典,都是几个成年皇子代皇帝,领着三品及以上大臣完成的。 即使如此,贞文帝终究还是渡过了这个冬天。 在冬至过后的一九天里,赵俭进宫向贞文帝请安,言是与黎和周坐谈时,黎和周偶得灵感,萌生出‘炕床‘一取暖之物。 贞文帝听了赵俭的描述,觉得‘炕床‘是能取暖的好物!于是传口谕,让黎和周描画出来图纸,交于工部,赶紧安排工匠进宫‘盘炕‘。 皇帝想要办的事,总是很快就能办好。刚进二九天里,就已经在乾清宫以及皇帝常去的几个妃嫔宫中,盘好了大炕。 煤炭整天彻夜地烧着,炕床上暖烘烘的!最冷的二九、三九天里的日子,皇帝过得不算难。 皇帝会缺皮毛等保暖物吗?皇帝会被冻着吗?一般是不会的,贞文帝乾坤独断,无人敢挟制苛待于他,他自然不会被冻着。 然而宫殿高大空旷,总透出一股阴冷湿气来,即使身上穿暖和了,也总还觉得冷。但若是烧了炕,将殿内烧得干燥暖和了,就彷如置身温暖春日一般,感觉就要舒服许多了! 之后,先是王公大臣们开始请工匠‘盘炕‘,再又很快地传向民间,京中富商们、京城小官、殷实人家......家中都会盘一个大炕,炕床此物风靡一时。 黎池的状元府里,在他想起火炕这好东西之后,就已早早地盘好了。妻子徐素身体畏寒,冬天的日子总不好过,有了火炕就好过多了。 黎池前世是南方人,家中并无火炕,到冬日寒冷的京城来为官之后,黎池又经常在外面跑,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 如今终于想起来,就赶快盘好炕,总要让家人在冬日里过得舒服些。 这是前事,不必多做追述。 年前时,黎池那是忙得天翻地覆!过年的那几天,也并不多清闲。走亲访友、人情往来,照样忙得很。 不过,贞文二十七年的这个新年,有黎溏和黎海在,能够帮黎池招待些客人,这也是历练黎溏的好机会。 因此,虽随着黎池的升迁,要往来的人家增加了许多,有了黎溏和黎海帮一把手,黎池虽忙得紧凑,却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开年之后,钱粮预算的施行,是各省清吏司的事情,黎池倒是能将这是稍微丢开手去。 然而,黎池最近终究还是不能得清闲。 开春天暖,该计划着种植红薯、玉米和棉花了。 京城及周边地区,地属北方,一般种植春红薯和春玉米,棉花与红薯和玉米的下种时间,前后也差不了多久。 因此,在开春天暖之后,红薯、玉米和棉花,差不多先后就要种到地里去。 种下去还不算完,还得精心地关照着,若遇到虫害,要及早整治,若缺肥少水了,要及时施肥、灌溉。 扶犁耕地、丢种掩埋、施肥担水......这些事自有皇庄里的农人或下人去做,并不用黎池亲自上手。但那些人都是第一次种植红薯、玉米和棉花,没有经验,还得黎池留心指导。 而且在京城又与在羊城不同,黎池到底是领了这一桩任务的,做甩手掌柜还是不太好。 自红薯开始育种后,黎池隔上个三五天,就会骑马出城往皇庄跑一趟。 在皇庄上,黎池也不嫌脏不嫌累,每次都会去到田间地头,查看一番作物的长势。有时还会卷起裤脚,换上旧鞋,下到地里去,亲手演示掐红薯秧的诀窍,栽红薯秧的手法、间距等。 ‘六元老爷‘勤劳负责、温和亲近、博学多识......的美名,又多添了一项佐证。 在黎池对种植事务如此精心负责的情况下,皇庄上的农人、官奴等下人,也不敢不尽心。 如此同心协力之下,等到夏秋时节收获时,果然是一个大丰收!红薯平均亩产七千斤,玉米平均亩产一千一百斤,棉花亩产五百斤。 如此大丰收,贞文帝觉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是近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舒泰!于是摆驾京郊皇庄,与朝中众臣一起,亲眼见证了那堆成几座大山一般的红薯,一垛一垛金黄的玉米棒子,洁白绵软似天上云朵般的棉花...... 一贯神态慵懒,喜怒不形于色的贞文帝,站在红薯山之前,哈哈大笑出来! “哈哈哈!如此丰收之景,让人心怀畅快啊!畅快啊!” 众臣纷纷应和皇帝,都道此丰收之景壮丽非常!此丰产之物,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先不说这丰收的景象,确实让人心怀激荡、震撼非常,就是为使皇帝开心,众臣们也都是要连连附和的。 贞文帝当场就将黎池一顿好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又承诺赏赐黎池一些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等,这也是一般操作。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贞文帝最后拍着黎池的肩膀,说:“和周之功德,乃使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堪配百姓供奉叩拜。若论功配享太庙者,也不过如此了!” 皇帝这话一说,随行大臣心中瞬时激荡不已! ‘堪配百姓供奉叩拜‘,受普通百姓的叩拜,倒不是多了不起的,官员都有此殊荣。受百姓供奉......像供神仙牌位那样供奉,才真的是莫大殊荣了! 不过这些顶多只能说明,黎池于天下百姓有功,当得了黎民百姓的感恩。 真正让众臣心中震荡的,是皇帝一句‘若论功配享太庙者,也不过如此了‘! 太庙,是皇室宗庙,皇帝自家的祖庙。太庙正殿是供奉大燕历代皇帝的地方,太庙配殿里就是供奉的有配享太庙殊荣的宗亲、功臣等。 配享太庙者,是受后代皇帝皇子跪拜的,还享受大型祭祀!受皇帝的叩拜,享皇家祭祀,这几乎是一个人死后的最高荣誉了,毕竟皇帝死后也就是如此了! 皇帝这话一出,黎池也是心中一震。他是新世纪人,觉得身死烟消,死后的事情,都是浮云。配享太庙,或者一床草席裹了扔乱葬岗,本质上并无区别,反正到时他也不知道了。 但是,他生活过一辈子的经历再真实不过,死后又穿越到这古代来,生活到现在,这也是真真实实的。或许,死后也有区别呢...... 等等!黎池心念电转之间,陡然意识到,皇帝不过是心情太过高兴,于是就夸赞了他一句而已,并不是承诺于他,让他死后配享太庙。所以,他并不用想那么多的。 更何况,在黎池前世历史中清代张廷玉,上一任皇帝雍正帝,承诺了让他死后配享太庙,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面的乾隆帝且还不乐意呢,差点就没能成。 死后的事情,不必介意那么多。 黎池向贞文帝躬身行礼,“臣谢陛下夸奖,不过陛下这就是谬赞了,臣只是领了皇命,做了臣该做的事情罢了,承受不起陛下盛赞。” 言下之意就是,臣只是听陛下您的命令行事,或有些苦劳,但功劳肯定是归陛下您的!受不起陛下盛赞,受不起啊受不起! 黎池这话一说,众臣一想也是,不过是随口夸赞罢了,又未定下黎和周死后配享太庙,不必太过震撼和艳羡。 而黎池的这番话,听在皇帝的耳中,就是谦虚恭敬之言了。不过皇帝深深地看了黎池一眼后,未再多说。 虽他觉得这黎和周足够配享太庙,却不能明明白白地承诺。虽他不信有此可能,但若万一黎和周因此变得居功自傲呢?那后面的皇帝,就会为难了。何必埋下这个隐患呢? 然后,贞文帝仿似只是随口一问般,问随行众臣和皇子们,“皇儿们,爱卿们,这黎和周真是会说话啊,你们说是不是?” 按尊卑先后,首先应是皇子们回答。 因皇帝此时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多严肃地在发问,就也可不必讲究长幼先后,有几个平时傻大哈的皇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是啊,黎大人真是会说话。”“黎学士才华横溢,真是会说话。” 在其余皇子回答时,因占了‘嫡长‘中一个‘长‘字,在去年冬至祭天大典时,因而站了居中主位的大皇子赵义,心中思考片刻后,才回答到: “黎大人满腹经纶又才华横溢,是深谙说话之道的。臣子若深谙说话之道,在向君王进言时就更容易,俗话说‘良言苦口‘,但若是能做到‘良言甜口‘呢?不就更利于进献良言?” 在赵义说这话时,众臣之中,有几个官员的神色,就有些异样。 果然,贞文帝对赵义的回答,只简单地作了点评:“大皇子切入的角度,答得很好。” 赵义是以什么角度切入的?倒有些不好区分,可说是臣子的角度,也可说是为帝者的...... 贞文帝:“三皇子,你认为呢?” 俭王与黎池交情甚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赵俭就大大方方地回答:“和周是一个温文谦逊的翩翩君子,说话时难免谦虚些。” 赵俭看似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就‘黎和周是不是很会说话‘这个问题,他并未给出答案。 然而,却获得了稍微精明些的朝臣的认可。皇帝虽问的是黎和周是否会说话,但联系前后话语,皇帝要的是众皇子的一个表态。 黎和周说他承受不起‘配享太庙‘的夸赞,你们认为呢?再深入一点,你们觉得黎和周够格配享太庙吗?究其本质,就是一个表态的问题,若你继位为帝了,可会让黎和周配享太庙? 当然,不能像回答最后一问那样直白,像三皇子那样,只答黎和周说话谦虚,就已经足够了。 三皇子俭王赵俭,听出了皇帝的言下之意,也愿意表态。 那大皇子义王赵义,听出皇帝言下深意了吗?或许是受先前几个皇子影响,思绪被带偏了,因而没有听出来。 也或许是听出来了,但赵义与黎和周不合,不想表态,因此才另切角度回答。 “儿臣也如此觉得,黎学士说话谦逊,是很会说话的表现。” “儿臣也是这样以为。” 之后,众多朝臣有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也有认为黎池说话谦虚的。 乍然一看,君臣父子间的气氛,一如先前,高兴而热烈,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随行的起居舍人钟离书,默默地提笔记下: —‘贞文二十九年初秋,黎池种红薯、玉米、棉花,得大丰收。帝携众臣,亲视之。红薯堆积如连绵大山,巍峨不绝。玉米累垛如孤峰,灿如闪金。棉花如摘天上云,绵软温暖。 帝大喜。赏池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宝物若干,又赞其功绩:堪配天下百姓供奉叩拜,配享太庙者,亦不过如是。‘ ※※※※※※※※※※※※※※※※※※※※ 论一个好友当史官的好处? 黎池:^_^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0 第 180 章 红薯、玉米和棉花大丰收后,黎池让人在皇庄里挖了好些个地窖,储存了足够的用作留种的红薯。 剩下的红薯,黎池进献了一万多斤给皇帝,之后皇帝或留着自己吃,或赏给皇亲国戚和朝臣们,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黎池领的这桩任务,是种植并推广红薯、玉米和棉花。 当初玉米和棉花的种子要少些,如今虽种过一茬了,但在进献给皇帝一些之后,剩下的都要留种,向民间推广这两样作物的时机还未到,姑且不说。 不过收挖来的红薯,储存到地窖留种一部分,进献给皇帝一部分,就还剩下了大部分。是能够将红薯分发下民间,推广种植的。 既还担着推广作物的任务,黎池就禀明皇帝得了允许,去户部书库里,找出京城地界的几个县、以及京城周边几个县的户籍黄册,按照农户的田产、户中人数,给每户分发相应数量的红薯。 这红薯是免费的,就连随着分发的《红薯种植手册》,都是走的朝廷公账,无需百姓掏哪怕一文钱! 唯一需要耗费的,就是每户农家,需要派一个或两个壮劳力,到京郊的皇庄去,将红薯背回去或挑回去。 不要一文钱,只需要出一点力气,将红薯运回去做种,明年开春天暖后,按《手册》所写方法,种上两亩地,来年就能收获万把斤!那可是近万斤的粮食啊! 这样好的事情,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来领红薯种的农人,哪还顾得上惜力,直恨不得再多背一百斤回去! 回去路上,都是一个村里的人结伴同行,很少有落单的,是生怕在这京城及周边地界,依旧被强盗抢劫了去。 “这红薯真好看,红彤彤的,看着就好吃!”京城周边县中一村子的村民在路边歇脚,其中一个村民看着自己大背篓里的红薯,咽着口水。 与这人沾亲带故的一村民,告诫道:“这一路上,你已经吃掉十来个了!怕得有三四斤吧,你家总共才分得一百斤,你可别再吃了,不然回去我姐要训你的!” 被揭露一路上已经吃了十来个红薯的村民,想起家里的厉害婆娘,狠狠地咽下口水,管住了伸出去拿红薯的手,悻悻地将手收回来。 “还是怪六元老爷想得太周到了!若是《手册》里不附上红薯的诸般吃法,昨夜露宿的时候,我也不至于烤了一个又一个红薯来吃。” “你识得两个字了不起啊!配给我们村的五本手册,就不该给你一本。自己着急忙慌地看了手册,烤了红薯来吃,这就怪你自己嘴馋!” “六元老爷若不给附上吃法,难道我们以后生啃不成?六元老爷想得周到,还不好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嘴馋好吃!昨夜的时候,我们被迫闻了大半夜的烤红薯香,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可我们还不是忍住了?” “你啊,就活该回去了,被嫂子好生训一顿!” “唉唉,别啊别啊,你们要帮我瞒住啊,可别告诉我媳妇啊。” 这一支队伍,只是从京城往四面八方去的众多队伍之一,但忍不住提前吃了红薯的,却不在少数。 有的队伍,还遇见了想要买红薯的外地人,给的价钱还不低,半两银子一斤。 一百斤白白领来的红薯,转手就能得五十两银子!有些农人就爽快地答应卖了,不但自己卖了,还转头就劝同村的人索性也卖了。 还真有那么一个村子,还在半道上,就将红薯全部卖掉了。 这卖得当然是不划算的,一百斤红薯卖得五十两银子,虽这可能抵得上一般农户家中两年的收入。但若是明年开春将这一百斤红薯育了苗,栽种个七八上十亩地,秋天的收成可想而知! 如今卖了红薯,以后又不能第二次免费去领,终究还是要花钱去买红薯回来的。或许买进的银钱要少些,但耽搁掉的那一茬两茬呢?多的都去了,亏大了! 不过也有那么些精明的农人,同行的村人有识得《手册》上的字的,知晓红薯是扦插种植。再根据上面说的,大概计算了一下自家的田地...... 然后转身就与买家商量,等明年春天时,自家育好苗,直接卖给他们红薯秧苗。掐一把红薯秧子,价钱在几十上百文钱不等。 买家距离近的,估摸着买了秧苗拿回去时不会蔫死,也就定下等明年春天,就到他家去买红薯秧子。 这虽然价钱低,但不耽搁自家栽种啊,那钱就是白白得来的,再划算不过了! 京城及周边地界,之后的玉米和棉花推广,就按照此次红薯推广一样,对照着户籍黄册分发。 至于距离更远的地方,就直接发到府县,由府县衙门负责分发下去。 由府县推广种植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乱象。比如本来是免费分发的,结果府县衙门却要收钱,且还收高价。 若真出现这样的乱象,那就要看那些府县官员的运气了,一旦抓住,必然是要脱去他一层皮的! 红薯、玉米和棉花的种植推广,都已算是计划好了的,黎池心中已有成算,只需踏踏实实地推行下去就行。 ‘钱粮预算制‘也是这样,已有七个行省施行下去了,目前并未出现什么大问题。下一步,就是往剩下的几个行省推行。 黎池负责的几项任务,都在稳步推进着,不需慌、也不用忙,只待水到渠成。 贞文二十七年,就此一晃而过。 贞文二十八年,也过得很快。 总共花费五年时间,‘钱粮预算制‘终于推向了大燕各行省。 红薯也又培育出了一茬,依旧留种之后,根据户籍黄册统计出的数据,往中北部其他六个行省,运去红薯,督促他们去推广种植。 玉米和棉花,在培育了一茬并留种之后,终于有了多余的,可以开始分发给百姓们去种植了。 仿照红薯推广种植的模式,用当初分发红薯时现成的名册,给京城地界和周边几个县的农户,都免费分发了相应数量的玉米和棉籽,依旧附赠上《玉米种植手册》、《棉花种植手册》和《棉花的采收及运用手册》。 黎池估算了一下,红薯、玉米和棉花的推广种植,只需再种一茬,即是明年秋天时,就能完成了! 贞文二十八年这一年里,黎池手头上的任务:‘钱粮预算制‘施行完成,红薯、玉米和棉花推广种植顺利,完成之日已能预见,就在明年秋季。 除此之外,这一年里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就是今年八月,黎池的亲弟黎溏参加了乡试,考得举人。虽然排名中游,但到底是考过了。 ※※※※※※※※※※※※※※※※※※※※ 赶榜最后一发! 日一万二√ 狗头.jpg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1 第 181 章 贞文二十八年,若白驹之过隙,飞驰而过。 在赵俭上辈子的轨迹中,贞文二十六年冬就会驾崩的皇帝,不仅撑过了贞文二十六年,且又历经两轮寒暑,迈入了贞文二十九年的春天...... 这有脱离既定轨迹的,也有平稳前行,只待水到渠成的。 ‘钱粮预算制‘方面的公务,黎池业已圆满完成。再种上一茬红薯、玉米和棉花,就能在今年秋季,完成推广种植的任务了。 值得一提的是,土豆的推广种植虽不是黎池负责的,但也同样将在今秋完成推广种植。 届时,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的宏愿,才终于有了可能性。 黎池身上所有公务,都在按照既定计划去完成。且在融雪春暖之前的正月里,还不必去考虑红薯、玉米和棉花的育种,因此他并不多忙,甚至是还有些清闲。 于是,贞文二十九年一开年,刚刚过完三天年,黎池这一个将弟弟黎溏扔给明晟几个好友指点的、‘不负责任‘的哥哥,终于负责了一回! “敏学,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去准备好考试要带的物品,明天就将开始模拟会试。核检入场、考题分发等程序,都按照会试的规矩来,就连考题类型、草稿纸和答卷的格式,为兄都是严格按照会试的规制准备的。 明日的这场模拟考,近乎是与会试无异了。敏学,你就在院子中,那个专为你搭的考棚里,先经历一场会试吧。” 在黎敏学的心中:兄长不是一般人,是九天神君下凡尘! 如今看来,曾经的傲娇小弟,已经长大,已然长成了吹捧他兄长的一个好手。 黎溏如今已是十八岁的成人,又有这三年的历练,虽然心性还远不及他兄长,但却已能知晓好歹。兄长让他模拟会试考试,是为他好,且又还是兄长亲自为他出的考题,他定然要好好地做! 黎溏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明白!兄长,我定会认真对待,只当是一场真正的会试!” 黎池:......这孩子,是又想了些什么呢? 黎池一看黎溏似是打了鸡血般神情激动的样子,就心中叹息:他这傻弟弟哟,情绪太过外露,且有时候情绪起来的缘由,总觉得有些奇怪。 兄弟两内心的所思所想,不必去深究,谁心里还没藏两句不好宣之于口的话了? 第二天早上,黎池出门去户部衙门点卯当值前,又特地吩咐管家黄精,让他不必顾及黎溏的身份,尽管严格些。 之后一连九天,黎溏就被关在院中的考棚里,完完整整地体验了一场会试。 模拟会试过后,将黎溏作答的答卷收了上来,黎池下衙回府后花费一个时辰,将他的答卷批改出来了。 “虽不足之处还很明显,但短时间内已很难再提高,会试会元你想都不用想,能排在中上游,就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黎溏的一双眼陡然晶亮,扑闪扑闪地水灵灵的,“兄长的意思,是我能通过会试、考取贡士?排名或许还不会在最末尾?” 黎池点点头,对弟弟表示了肯定和鼓励,“虽你的文章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若会试能保持这次的水准,应是能得一个贡士功名的。 会试时若有题不会或未能答得尽善尽美,也不必紧张,更不必自乱阵脚,你只要尽力了,总能得一个贡士功名,进而得一个进士功名的。 但也不可因此就松懈了,你得绷紧脑子里的那根弦,否则名落孙山也不稀奇!” 黎溏得到兄长的肯定,随着会试临近,而愈积愈多的紧张焦躁,才终于是开始快速消散!挺直胸膛,声音响亮地保证:“嗯!定然不会松懈的!” “那就好。”黎池展开批改过的黎溏的答卷,叫他近前来,“敏学,你过来,我为你评讲你的答卷......” 黎溏赶忙凑上前,侧耳认真听,一双眼仔细看,仿佛是再乖巧不过的一个小学生了...... 黎溏有一个样样拔群、惊才绝艳的兄长,周围家人倒是都没拿他与兄长比较,或是觉得他绝不可能如兄长一般优秀,所以才不拿他比较。而家人们时常挂在嘴边,对他说的话就是: ‘你尽力读书,多读些书,有个功名能养活自己就行。若是幸得功名较高,能当官入朝,就是意外之喜,到时你们兄弟两在官场上,就能相互扶持了。‘ 年幼时黎溏听到这些话,虽拘于礼仪孝道,并未振声反驳,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当时他意气颇为高昂:我哥哥可是六元及第,我岂是会随意考个功名的,只为糊口讨生活?! 但等他真的下场科考之后......那时他才终于知晓,天多高地多厚,天下之大人才济济。 到后来,黎溏一边为年幼不知事的自己感到羞惭,一边为下一次下场科考而紧张,甚至胆怯。尤其是去年参加乡试考举人时,虽最后他考上了,且排名中游,但却也将他考没了自信。 去年乡试之后,黎溏虽依旧殷勤地去向他兄长的几个友人请教,可对于今年二月份的会试春闱,他却是没多大信心的。 一个行省的乡试排名中游,大燕全国十多个行省一起的会试,排名会落到哪里去? 黎溏如今在他兄长严格要求之下,提前感受了一番会试,又得了兄长的肯定,这才有了些把握。 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日,亦是会试开考的日子。 提前一天,黎溏就提着兄嫂两人细心准备的考篮,乘着状元府的轿子去往贡院,核检入场...... 九天之后,贡院大门重新打开,混在众多考生里面,黎溏提着考篮走出贡院。 黎溏虽看着有些憔悴,脚下走路都有些飘忽,但精神头看着却并不萎靡,接回府去后叫来大夫诊断。 大夫诊了脉,又说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后,才给出结论:“......并无大碍,只是心力耗费稍微过度些了,吃些清淡的,再睡上一个大觉,也就好了。” 曾几何时,黎池还是考生,如今他就成为那个担心考生的家长了。“劳烦洪大夫,黄精快快去取来诊费。” 大夫领了相较平常要厚上一半的诊费,也就高兴地告辞出府去了。 黎池想一想前世每次考试之后,老师们都是如何说的,再才对黎溏说到:“既已考完,不管结果如何,都已是过去,你去洗漱后吃过饭,就回房蒙头睡上一大觉吧。” “嗯,兄长,我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我这次,考得还不错......不!只是我自己觉得的,只是中途没出现意外。” 虽黎溏以两个‘只是‘,表达了他认为此次会试时他认为考得不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可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料错,那种感觉并非是妄想。 会试张榜,黎溏赫然在榜上第十名! 这可比黎池当初估计的,要好上许多了。不过也不奇怪,“敏学,你这次是占便宜了的......” 黎溏确实是占了便宜的,因为最后一场策问,考的主题是南北对外贸易。先不说会试前的那场模拟考时,黎池给他出的策问题就是‘论海关之当下与未来‘,与这次会试的策问题是有些沾边的。 不说之前的会试模拟考,只是黎溏跟着他兄长,在南海商贸司呆的那一年多时间,就比一般考生要有优势了。至少他写出来的东西言之有物,不似大多考生那样,空中起楼阁,雾中看花。 不过黎溏有这种便宜可占,也是一种实力了。 在科考中,会试时基本就已定乾坤了,殿试时若无意外——大多时候都没意外,会试榜上的贡士们,一个进士功名是稳了的。无非是名次的差异,一甲、二甲进士和三甲同进士的区别而已。 作为黎池的亲弟,黎溏当然不会是这个意外。他也没从二甲靠前的位置,跌到三甲同进士里去。 殿试后,皇榜张贴出来,黎溏的名次又往前进几名,从会试时的第十名,成了第四名传胪。 殿试前十的答卷,都是要拿给皇帝看的,因此黎溏这个传胪,自然也是由皇帝亲自点的。若说黎溏的这个传胪,没有皇帝看在黎池面上的原因在,也是不太可能的。 黎池参加传胪大典时,听着殿外自家弟弟唱名的声音,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当初那个头发稀疏枯黄的小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啊!如今已经立业,也该成家了...... 如今黎溏已经是进士功名在身,朝中又有黎池这个亲兄长在,他之后的前程也是很为人所看好的。所以黎溏的亲事,让浯阳黎水村的亲人来操办,这是不太可能的,还是得靠黎池这个兄长来为他操心。 不过黎溏的亲事,这事吧是急不来的,还要慢慢地去琢磨、去相看。 黎溏考中了进士,又在之后的朝考中,考得一等,成为庶吉士进入了翰林院。 朝考过后,已经定下以后去向的黎溏,就请了三个月的返乡探亲祭祖假,衣锦还乡回浯阳去了。 黎溏离开京城一个多月后,时间进入夏天。某一天,从浯阳老家寄来一封信,带来一个噩耗。 黎池的祖母袁氏,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傍晚,撒手人寰。 黎池颤抖着手,险些没有捏住那一张薄薄的信纸,眼眶泛红地静坐许久后,他最终决定向皇帝递折请假,回浯阳奔丧守孝。 ※※※※※※※※※※※※※※※※※※※※ 一问:你想补上昨天断更的章节? 渣作者:虽然是说了这话,但我完结收尾卡文,呜呜呜,我补不上来啊T_T 二问:你想日万尽快正文完结? 渣作者:我有这个妄想,想一想或许日万一天,就能正文完结了,真是很爽呢!但是日万是不可能日万的,只有在赶榜的时候才可能潜力爆发勉强日万这样子→_→ 三问:想求专栏新文《以农为本(农)》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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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文帝听了黎池的话,神情低落道:“和周,你哀痛未能见到你祖母最后一面,毁了贞文二十三年时许下的诺。但是......或许这一面,也是和周你见朕的最后一面了,你也忍心?即使你忍心,朕却觉得遗憾不甘。” 黎池抬眼看着这些年来,经历病痛折磨的皇帝,脸上瘦得颧骨高耸、眉骨突出,龙袍下的一双手枯廋如柴,已是油尽灯枯之像,或许再有一个寒冬...... 黎池瞬时鼻间泛酸,眼眶一热,眼泪立马就涌了上来,及至眼眶盛装不下时,决堤一般漫涌出来! “陛下......”黎池一时哽咽难言,“陛下,臣.......臣祝愿陛下、长命万岁,臣还能见陛下千千万万次......” 贞文帝看着一张脸哭得稀里哗啦的臣子,刚才那为让臣子不丁忧,而说得半真半假的话,如今也有了大半的真情实意了。 唉,这黎和周刚失祖母,如今又听了他说这般生死诀别的话,想必是心中疼痛难当,这才能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了好了,和周。”贞文帝看黎和周的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不停,心中酸楚,却也觉着欣慰。 “你黎和周可是六元及第,民传文曲星君转世下凡的惊才绝艳人物,堂堂一男儿,有泪岂可轻弹?” 随侍在皇帝身侧的张忠,乖觉地转身去取来一条崭新帕子,贞文帝挥挥手让他递给黎池。 黎池接过帕子去擦眼泪,然而前一瞬才擦去,后一瞬眼泪又涌出来了,竟似是止不住一般。 看得贞文帝心中欣慰且无奈,只得耐心等黎池慢慢地止住泪。 等了一会儿,黎池才慢慢地止住眼泪,贞文帝叹着气道:“和周,也是朕不该惹你,不然你也不至于哭上这一场,堂堂七尺男儿,泪撒殿堂,你以后想起来怕是要羞死。” “并不怪陛下,只是臣强忍失去祖母之痛,陛下又与臣说那.....今日一面,恐是最后一面的话,这才没能忍住。且臣日后想起也并不会觉得羞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贞文帝觉得,虽黎和周刚落的这一捧热泪之中,有一半是为他祖母,却也已经足够了。 “不管和周你以后想起,会否羞赧,今日殿内这些人,都不会传出去只字半语。”贞文帝保证道,“既和周你执意要回乡丁忧,为你祖母居丧守孝,朕也不好罔顾人伦,就准了你去吧。也不必辞官,只准你一年的丧假罢了,守完孝回来照样做官。” 黎池赶忙从椅子上起身,上前向皇帝叩谢,“臣叩谢陛下隆恩!” “至于臣身上公务,也只剩皇庄中的一茬作物的收获和推广了,皇庄里的管事和耕作的农人已跟着种过几茬,之后的施肥、灌溉及收挖等事,他们都能做得来。届时,陛下只需派人遵照旧例,将红薯推广至剩下几个行省就行。” 贞文帝点点头,“嗯,朕知晓,和周你就别操心了,也不必过于忧伤,人的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臣谢过陛下宽慰。” —‘二十九年夏,池之祖母袁氏逝,池请丁忧。帝召之,帝有感而言:今日一面,或亦为吾两诀别之面。池闻之,霎时泪雨滂沱,痛不能言,久久涕哭不止。‘ 君臣之情,可见之深。 起居舍人钟离书,提笔记载道。 皇帝说殿内之人,不会将黎池大哭的事传出,以免失了他颜面。这就已是在封殿内之人的口了,这被封口之人,自然也包括钟离书。 然而这钟离书沉默寡言,还是一个耿直之人,秉承着史官的责任之心,并未接受皇帝的封口。将今日殿中之事,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黎池出了皇宫,在提脚上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宫门。 神情之中,悲伤和轻嘲夹杂。 人啊,就是那么矛盾。真情与假意,有时并不能泾渭分明,都搅和在一起,也分不出来究竟有几分假意,真情又有几分。 出宫后,黎池顺道去了吏部和翰林院,帮考中进士后返乡祭祖的黎溏,也记入了丁忧守孝名列中。 回到府中,黎池就吩咐黄精收拾行装,他们这次要举家回浯阳老家去。 虽黎池如今还未回去开始守孝,但也已要开始忌讳娱乐、宴席和交际等,以示哀思。因此,黎池只写了几封书信,送到赵俭和明晟等几个好友府上,也就当做告别了。 收拾好行装,黎池和徐素带着一对儿女,留下管家黄精并几个小厮在京中看家,就带着黄芪和银朱共计八个丫鬟和小厮,登上大船,驶离了京城运河港口。 水路转陆路,几大车行李装卸转运,这一次不比以前的轻装来回,要麻烦许多。一大家人走了半个月,才终于回到浯阳。 黎池回来浯阳,自然是惊动了一县的人,不过因他是丁忧回乡,浯阳的官员乡绅,都没有不识趣地去打扰他。 黎池一行人回到黎水村,来迎接他们的家人,俱是披麻戴孝一身缟素。黎池他们离开京城时,也早已换上麻衣,一家人如此相见,也都想到了逝世的袁氏。 于是,两方人执手泪眼,在村口就哭了一场,然后才在其他族人的劝慰下,又往家里走。 黎池他们是从京城回来的,都还未歇脚,就直接往停灵的老家去了。至于身后的那几大车箱笼行李,自有银朱和黄芪他们去管。 袁氏是五月初五傍晚去世的,距今已经一个月有余,如今正是酷热夏季,早在停灵三天,能来见亡者最后一面的人都来见过后,就已封棺入殓。 如今正在家中停灵,等停灵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入土下葬。 黎池抱着女儿安安,徐素牵着儿子平平,直直地往家中来,一进院门就朝北边正厅中去,踏入正厅,夫妻两的眼睛就红了...... 黎池将女儿放下,徐素也将儿子往前一拉,轻声道:“平平,安安,我们来给曾祖母磕头......” 平平和安安已经虚九岁,已经能听懂话,在路上时黎池他们已经教过了,兄妹两此时也乖巧地跟着爹娘,认真地磕头。 磕完头,黎池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一副漆得黑亮的棺材,奶奶袁氏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素素,你带平平和安安出去收拾一下吧,晚上再过来,一起跪灵守夜。” 徐素听出了丈夫声音中的异样,可这事也不是能劝的,于是就只装作不知晓,也不叫他一起去洗漱,“好,平平和安安,跟娘去洗漱罢。” 女儿安安自小体弱,如今大些后虽好了许多,但也已经养成了娴静的性格。她能静下心来,也就比跳脱的哥哥,更善于察言观色。 安安被娘亲牵着手往外在,临出门前,她拧着身子转头,犹豫地喊到:“爹?” 她爹头也没回,只说到:“安安跟着你娘去洗漱罢。” “哦。” 丧妻的黎镖坐在一边,看着孙子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厅里其他几个孙子摆摆手,“我们也都去洗漱一番吧,晚上还要跪灵呢,洗漱一番提提精神。” 黎江等几个孙辈和子辈的老大黎桥,也都听了黎镖的话,出门去洗漱,临走前还上前来拍拍黎池的肩膀。 正厅中,就只剩下了黎池,和停放着他奶奶袁氏的棺材,以及灵位......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临近傍晚时,黎池才从厅中走出来。 出来后的黎池,开始过问停灵葬礼等俗事,看是否有需要他帮手的,神情中虽有悲意,举止却依旧矜持有度。 而周围人看着黎池一双......水肿带红的眼睛,也只做不知。 ※※※※※※※※※※※※※※※※※※※※ 贞文帝:和周,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出只字半语! 史官钟离书提笔记载,‘......池闻之,霎时泪雨滂沱,痛不能言,久久涕哭不止。‘ 贞文帝:......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4 番外一 逍遥王夫妻两游山玩水至西湖,此刻站在断桥上。 赵俭收紧双臂,密密地拥着严琳琅,言语中情感炽烈无比:“琅儿,我爱你。” 严琳琅感受着背后宽阔而厚实的胸膛,让她倍感安心,身体非常放松,倚靠在赵俭怀中,“俭,我也爱你。” 然而,夫妻两这般浓情蜜意,却被一旁的儿女打断。 “娘,桓儿最喜欢娘了!”儿子赵桓已经九岁,机灵调皮得很,最喜欢在他爹娘你侬我侬时,出来打断捣蛋。哼,坏爹爹,娘亲是他的! “颜儿,也最喜欢娘了!”女儿赵颜才六岁,没有她哥哥那些小心思,不过也凑热闹地跟着说。 “你们两个小崽子!你们娘有我爱就够了,你们哪凉快呆哪儿去!”赵俭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只有他与王妃二人,但这两小崽子却总是像个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添堵煞风景,现在竟还来争宠! 严琳琅感到很无奈,“俭,你也真是的,连儿女的醋都要吃!” “哼!琅儿,我要你眼里只有我一个!”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倒映在碧波湖水中,岁月无限静好。 ………… 夜色已深,万籁寂静,天地仿佛都进入睡梦中。 赵俭猛然醒来,脑子里仿佛被揭开一层纱幔,变得无比清醒…… 赵俭直挺挺躺了一会儿,渐渐地,身上冷汗涔涔,只觉手脚发凉! 身边躺着的是他王妃,两人白天还在断桥上浓情蜜意,互诉情肠。然而,就在此刻,赵俭只觉荒唐至极!! 回想自贞文二十年至今,与身边人相识后的这十六年时间,赵俭觉得荒唐至极!!! 这十六年,他竟像是活在梦里,现在终于梦醒! 不,那不是一场梦。 这十六年,他忽然就像是成为了皮影戏中的皮人,被一双手笨拙地操控着,身体、思绪竟像是全不由他做主一般,却另他所说所做,都荒诞无比! …… 赵俭在与严琳琅相识之前,是怎样一个人呢? 皇帝后宫中无后,赵俭的母妃施妃圣宠不断,他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近乎是皇帝亲手教养长大。如此长大的赵俭,心性、手段和抱负,他全都不缺。 许多朝臣都认为,虽三皇子俭王不占‘嫡‘、不占‘长‘,却是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且看来很是出类拔萃,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 赵俭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并朝着储君之位去经营。 然而,这一切,在与严琳琅相识之后,就渐渐地不受控制了,直至彻底跑偏,奔着悬崖深渊而去,最终粉身碎骨! 贞文二十年正月,严琳琅跟随他兄长严瑾,陪同‘好友‘黎池黎青淮上京赶考会试。 彼时的赵俭,朝着储君之位经营多年,在士林读书人之中已颇有声望。逢遇会试,顺理成章地组织起一场文会,已连中‘四元‘的黎青淮,自然在出席文会的读书人之列。 那场文会,严琳琅扮作黎青淮的书童赴会。 文会上,赵俭与黎青淮两人一见如故,都颇为欣赏对方。而赵俭也与那个‘书童‘,也仿佛结下了难解之缘。 与严琳琅相识之后的一切…… 如今想来,就像是唱了一场荒诞无比的皮影戏,而赵俭就是戏里的众多皮人中的一个,演了一场波澜曲折,却又荒唐至极的、缠绵悱恻的情爱。 …… 戏中的赵俭,在那场文会之后,竟然渐渐地忘了之前经营和部署,开始懒于参与朝堂政事,仿佛没有其他正经事需要他去做了。 仿佛,赵俭人生中的唯一‘正事‘,就是与严琳琅相关的事,他的人生中心,就只有严琳琅一人。 偌大一个京城,却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太过容易就与严琳琅巧遇了。严琳琅的消息,总能七弯八折,时常地送到他耳中…… 就这样,赵俭与严琳琅开始纠纠缠缠,再帮她处理一桩又一桩的事情…… 渐渐地,赵俭左了心性。宽和大气的他,变得霸道易怒。 渐渐地,赵俭丢了抱负。之前的他,意在争夺那个位置,胸怀天下百姓,后来的他,忙于争夺在严琳琅心中的位置。 事实上,不止赵俭这样,他的几个成年兄弟、京城中的几个人中俊杰,也是一样,只是没有他这样严重罢了。 后来呢? 后来,赵俭与‘六元及第‘的好友黎青淮决裂,黎青淮投了大皇子义王赵义的阵营,赵义开始在朝堂中崛起。 然而赵俭,却一再地让曾经最宠爱他的皇帝失望。最终,皇帝最后再为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做了一次退步,同意他当一个逍遥王爷,与严琳琅一生一世一双人,将他的王爷封号由‘俭王‘改为‘逍遥王‘。 封号一经更改,也就断了他继承皇位的可能。而与此同时,皇帝封了大皇子赵义为太子。 彼时的赵俭,甘之如饴,兴高采烈高兴得像个疯子,因为他终于娶得了严琳琅为王妃,他终于能与所爱之人厮守。 那是多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曾经于储君之位有望的皇子,失去抱负、声望和圣宠之后,在与众多兄弟、人杰的争夺中胜出,娶了一个姿色也就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农家女! …… 赵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脑子清醒无比。因为清醒,就愈觉这一切的事情的荒诞至极,讽刺至极! 白天时,他还与严琳琅浓情蜜意,互许盟誓,只觉爱得死去活来!可如今梦醒,却只觉荒谬,对身边严琳琅的汹涌爱意,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片泥泞沙地…… 如今已是泰永八年,赵义登基后的第八个年头。 手段不缺的泰永帝,早已将赵俭的势力剪除干净,他如今就是一个名其实的‘逍遥王‘。 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如今成了一只被驯养的小猫咪…… “哈哈哈!” 黑夜之中,赵俭笑出了声来!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响! 与赵俭同床共枕的严琳琅,被吵醒,“俭,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笑什么呢?” 黑夜中,赵俭没有答话。 严琳琅以为身边的丈夫,是在为独自拥有她而高兴,前不久在余杭遇见青淮时,他当晚也嘚瑟了一番。 俭的独占欲太强了,别说其他男人,就连儿女的醋他都吃! 她如今与赵俭过得逍遥自在,但想起辗转边陲的黎青淮,以及戍守苦寒北疆的钱魏,她心中却也难免怅然不已…… “俭,这些年里,青淮哥为了我……我们,自贬偏远地方,钱将军也戍守北疆,都不愿再回京,他们都过得很苦。 我心里……俭你别误会,我心里并没有他们,我心里只是觉得愧疚。俭,你不必这样幸灾乐祸,夜里都还笑出声来。” 然而,黑夜中,再次响起赵俭的笑声,“呵呵呵,哈哈哈……” “俭!你个醋坛子!”严琳琅生气地翻了个身,背朝着赵俭,气哄哄地等他说好话来哄。 然而久久没有等到,最后等着等着,严琳琅就又睡过去了。 一旁的赵俭,双眼盯着头顶虚空,整整一夜没合眼…… 黎池黎青淮那人,这些年辗转各地,做府县地方官,是因为严琳琅而起的自贬? 现在想一想,黎青淮与他决裂时的样子,及之前在余杭的相见场景,恐怕不是。 是严琳琅她,自作多情了。呵,恐怕严琳琅还以为,黎青淮而立之年却尚未娶妻,也是因为她呢。 不过,钱魏那个无脑莽夫,倒是可能。呵,他赵俭也没那资格,去说钱魏无脑,最无脑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钱魏是匠户出身的铁匠,当过土匪,后被朝廷招安,因与老将军同为‘钱‘姓,竟又得了钱老将军另眼相看,因此得了不少照顾,如今做到了正四品武将。 钱魏倒是有可能,听了严琳琅的暗示,心伤得戍守边疆永不回京。 ……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 按照事先计划,他们乘船出江入海,去看海上的朝阳和落日。 后来呢? 后来,逍遥王妃严琳琅发现,逍遥王爷赵俭似乎待她冷淡了。 起初,严琳琅只以为赵俭还在吃醋,不满她口中提到黎青淮和钱魏。两人‘冷战‘两日后,可赵俭依旧没有去哄她。 入海两日,也没一起好好看海上的朝阳与落日,于是严琳琅气哄哄地草草结束了这次外出游玩。 回京途中一路上,两人依旧‘冷战‘着。 回到京城之后,严琳琅索性与赵俭赌气,去信约几个以前熟识的男子见面。 但却只有两三个风流名声在外的‘熟人‘,应约在约定的酒楼相见。严琳琅与他们相见后,自是诉了一番苦楚,数落了一场赵俭如何小气…… 不过,在与那几个‘熟人‘相见喝酒时,严琳琅并未等到醋意冲天的赵俭,来扯着她的手腕带她回家。 傍晚时候,严琳琅喝得醉醺醺的,与一个‘熟人‘同乘他家的马车,回了逍遥王府。 再后来,严琳琅开始频频与‘熟人‘相约喝酒,京中就传起了她不守妇道的传闻。 严琳琅全然不在意,以前她未与赵俭成亲时,也时常出入各处,活得很是自在,就没在意过他人的闲言碎语。 赵俭也全然不在意。他早已没有了当初对严琳琅的在意,再看她的种种言行,不觉她洒脱可爱,只觉粗鲁无礼。 不过,赵俭想着,之前十六年的种种,确是他自己做下的,再迁怒于人,如此行为他也是不屑的。又看在儿女的份上,赵俭就提醒了严琳琅一次。 然而,那一次提醒,以赵俭的面无表情,严琳琅气势凌人的叫骂作收场。 之后,赵俭也就不再管了。反正,他逍遥王的名声,严琳琅的名声,早在多年前就已不堪入耳了。 或许,严琳琅是享受着的,享受与外男同桌喝酒的刺激,没有了赵俭曾经的吃醋和独占欲辖制,严琳琅过得更加洒脱自在了。 及至后来,传来传去,甚至传出了‘逍遥王妃酒后与三个外男共度一夜‘的传闻。 最后,逍遥王成为了京城,甚至整个大燕的笑话。 也因此,赵俭的脑子清醒了,之前似是被操控的荒唐言行,无法装得纯熟,可立即就又递上如此不堪的话柄,逍遥王一府又得以在京城逍遥过活,得以见证大燕的变化…… 一切从‘自贬‘偏远地方的黎池,回归京城开始。发现煤炭,试验水泥,开通海贸,推广高产粮,改革科举…… 泰永帝赵义是一个心思多疑的皇帝,黎青淮之后的那一路走得万分小心,常有波澜。 可是,黎青淮此人,不光才华横溢,更是一个很会做官的人。他一路小心走下去,凭借累累功绩,从户部一七品小官做起,一路转任各部、一路升迁,然后升入内阁…… 在赵俭死时那年,黎青淮已经成为内阁首辅。 …… 赵俭原以为,凡人身死如灯灭,他那荒唐至极的一辈子,死了也就结束了。 可再次睁眼,赵俭在贞文十三年夏天醒来。 起初赵俭以为,那只是一场大梦,可渐渐地,梦中之事一一应验,他确认那恐怕不是一场梦,而是他的上辈子。 知晓芒山闹山匪时,赵俭到他父皇跟前谏言,“……虽说杀鸡执牛刀,显得大材小用了。但又有养虎为患、快刀斩乱麻之说,不若从京中派几千兵士前去,尽早铲除芒山贼匪。” 此时的贞文帝,还是那个真心地疼爱着三皇子的皇帝,依赵俭的建议允了:“此事就由俭儿你去负责吧。” 于是,赵俭派了他的人,让其领了两千精兵,将芒山的一大窝贼匪,尽数剿杀干净了!上辈子贼匪壮大,待将其打怕后竟然招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不过,芒山贼匪肯定是有逃脱了的,比如后来出现的钱铁匠钱魏。 贞文十五年,一过完年,皇帝就起驾南巡。得宠的赵家自然跟随在侧。御驾行到淮阴时,赵俭以巡查产业为由,请求脱队一些时日。 这一两年来,本就得圣心的三皇子,愈加优秀称心,贞文帝也就随他去了。 贞文十五年二月,赵俭通过上辈子的舅兄严瑾,与黎池结识,且两人再次一见如故…… ※※※※※※※※※※※※※※※※※※※※ 赵俭、严琳琅、钱铁匠和黎池他们的书中前世,就是这样了 求接档文《以农为本(农)》预收。已经在做人设和大纲了,之后就开始存稿,五一劳动节开文(多多存稿,让裸更的日子晚点来) 么么哒^3^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5 番外二(上) 徐素在孕育和诞下黎炘和黎灵这对龙凤胎时,身子伤了根本。哪怕之后一直有太医为她调理身体,又用上好珍贵药材保养着,却也没能彻底恢复如初。 贞文帝大行,新帝赵俭登基。黎池在内阁和朝中的地位,便也稳如磐石,新帝又体恤他,许多事情便也不派他出京亲自去做。 如此以来,黎池就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和陪伴家人,可惜天不从人愿,徐素的身体依旧每况日下。 以致在几年后,徐素终于缠绵病榻,几乎不能出门,白日黑夜都不得安枕…… 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疲累,只有浑浑噩噩的昏睡能逃避片刻。然而,绝大多数时候,来自身体上的虚弱和不适,使得她连昏睡都不能,最好也就是为时不多的半梦半醒罢了。 虽黎池要上衙公务,但一对儿女却都非常懂事孝顺,白日里他们父亲没在时,就都侍奉在病床边。 等黎池下衙回府后,就立即回后院,与她聊天说话。晚饭时,也会迁就着她,将晚饭摆在房里,一家人一起吃饭。 等到后来,她一顿饭的饭量,甚至只能喝下几勺汤水,黎池也照样坚持着一起吃饭,只是把饭桌移到了她的病床前。 十三岁的黎炘,已经从当初那个看着傻憨的小胖墩,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不过这‘翩翩少年郎‘的气质,却是在他父亲身边耳濡目染,这才学来了两三分。 从本质上来说,黎炘还是傻憨傻憨的。披了一层与他父亲气质相似的伪装,却是‘形‘不相似、‘神‘也差之甚远,倒是与他在大理寺任职的叔叔黎溏有些像——性子直得很,全无半点黎池的深沉多谋。 黎炘:“娘,我给你说,我今日听闻小叔又破了一桩案子,为南城一个木匠申了冤……” 黎溏以二甲头名传胪得中进士,在翰林院呆满三年,散馆后进入了大理寺任职。 黎溏性格刚直,又是黎池亲弟,查案断案时便不用顾虑许多,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高官,只要违法犯罪,都照办无误!因此短短一两年时间,便在京中得了个‘黎小青天‘之名。 黎池想着,如此也好。若是黎溏也像黎池一样,为人处事深沉善谋、滴水不漏,即使现在皇帝不觉得有什么,却也难断定以后会如何…… 他们两兄弟,一个聪明善谋、处事圆滑,一个生性耿直、不畏权势,如此搭配就很好。 饭桌上,哥哥黎炘讲完了叔叔‘不畏强权惩办皇室宗亲、只为平民申冤撑腰‘的故事,就一脸崇拜总结道:“……小叔真厉害!不负为民申冤的‘小青天‘之名!” 徐素因病已有近一年的时间不曾出门,可对于外面的事,却照样知晓不少。对于丈夫的打算,她也明白。 黎炘的性情不似黎池和徐素,黎灵却是承继了父母两人的性情,能干聪慧。且不止是似寻常人的聪慧,与她爹黎池相比起来,虽还是很稚嫩,却也已经能够窥见一斑。 黎灵懂得她爹的打算,也明白她哥之所以养成这样的性格,与她爹在教导她哥时,有选择性地放任也有关。性直却不蠢傻,这样也不错。 黎灵:“嗯,哥哥你也可像小叔那样,先努力考中进士,再去当一个为民请命申冤的‘青天老爷‘。” 就如先前所说,黎炘虽披上了‘翩翩少年郎‘的外衣,本性却是没变的。比如,‘妹控‘这一属性。 黎炘:“安安,你想哥哥当一个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吗?” “……”黎灵看了她爹一眼,对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笑。 黎灵遗传了父母双方的优秀样貌,她与黎炘虽是双胞胎,长相却并不完全一样,她要更加好看许多。 黎灵收回眼神,啜饮一勺汤羹。一张比她爹还好看几分的脸,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妹妹我想倒是这样想的,只是那将是多久远后的事啊,一切都要等哥哥你考中进士后再说……” 黎灵还未说完,‘妹控‘的黎炘便不自觉地挺直胸膛,眼神似在歘歘放光! “安安,你尽管放心!不过是一个进士罢了,我再努力些,后年就下场考一个回来给安安!而且哥哥将来一定做一个青天大老爷!” 黎灵与黎池父女两坐在徐素两边,黎池给徐素又盛了小半碗汤,黎灵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黎灵手上伺候着娘亲吃饭,平淡无波的脸上,却也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嗯,妹妹期待哥哥高中那日,跨马游街的英姿。” “安安,你只管等着,看哥哥高中那一日!”若妹妹期待看他跨马游街的英姿,那他要考得好些才行!那样才能走在前面,也就显眼多了,免得到时妹妹还要在游街队伍里,去费力找他。 黎池与徐素两人,眼神默契地碰到一起,然后相识一笑。有安安的期待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想必平平对读书会更加上心了。 吃完晚饭,丫鬟们进来收拾碗筷饭桌,黎池和黎灵伺候着徐素喝了药,一家四口坐到一起,又说了会儿话。 外面天色在开始暗下来时,黎炘和黎灵才告退,各自回去洗漱之后睡下。 而黎池则与丫鬟婆子一起,先服侍徐素洗漱好了,他再才去洗漱,之后就又回房来准备睡下。 …… 当初徐素怀着一对龙凤胎时,还能将黎池赶去前院书房睡,可等徐素缠绵病榻时,却是如何都赶不走他了。 若人有一身病痛,便会逐渐变得分毫由不得自己,折磨得人心神俱疲,性情也会反复无常。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可若说‘久病床前无夫妻‘,也是一样的。 徐素既感动于黎池不嫌弃她,即使她病得几乎下不来床,周身弥漫着药味,他也照常与她同床共枕。 徐素却又舍不得,不忍黎池辛苦睡不好觉。 徐素虽不常出门,甚至后来不能出门了,可从其他探病官眷、府中下人和黎池的言谈里,还有府中时不时收到的来自宫中的赏赐中,也知晓黎池很得皇帝重用,在民间的声望也很惊人,可当得起一句‘朝中重臣‘。 从一句‘朝中重臣‘,也可知黎池身上的责任之重大,行事需谨慎,不可行差踏错半步。而且,朝臣们和皇帝都心照不宣的是,等现任内阁首辅周扬青退下后,下任内阁首辅近乎肯定是黎池了…… 徐素被病痛折磨,夜里睡不安稳,还会忍不住地翻身、呻/吟,半夜又要叫茶水,如此一来便会打扰到黎池。 她舍不得,黎池白日里要忙公务,晚上还不能安睡。 徐素心里感动和不舍,可病痛长时间折磨之下,使她不能像以前身体康健时,行事说话都能够顾全周到,此刻话中就像带着刺。 “和周,我夜里睡不安稳,会打扰到你,你也会打扰到我,你便去前院睡吧。” 黎池虽不能对徐素的病痛感同身受,但看着妻子在病痛折磨下日渐消瘦,直至形销骨立,他只觉心疼不已。且他又不是那种不耐心,不能体贴他人的人,也就不在乎妻子的口不对心之言。 “就是因为你睡不安稳,我才要与你一起睡,这样也能照顾到你。公务上的事,为夫不觉得困难,不需耗费多少心力,少睡一时半刻并无区别,素素你大可不必担心……” 才过而立之年的黎池,身上丝毫未见衰老,反而在昔日的温和儒雅中,增添了时间和权位带来的沉稳与威势,看得愈加惹人心悸…… “我如今这样一个病样子,又不能伺候你,你如今正值壮年,身强体壮的,便是!便是……宿在前院,我也放心的。” 徐素在心里想了千万遍,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便是你抬一房妾室进门,我是也愿意的。‘ 做夫妻十几年,黎池焉能不懂徐素的言下之意?他宿在前院,身边放一两个人服侍,她眼前是清净的,便也就当不知道了。 黎池这个男人,从来不是‘爱情至上‘的言情话本、男主,他已历经两世红尘,从来不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他知晓妻子的口是心非,并不会因她的话而吃醋,进而说些赌气话,做些虐恋情深的行径。 徐素身体不好,黎池不舍得她心中不好受,于是软言解释:“素素你是知晓为夫的,我对公务的热衷。我在公务仕途之外,心神全都放在素素你们身上了,哪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性/欲那档子事,强弱与否,全看个人自己。正如黎池自己所说,他的大部分心神放在了公务仕途上,剩余的都放在了家人身上,在性/欲方面,徐素缠绵病榻、身体承受不住时,自然地也就弱了。 相比于黎池了解徐素,徐素对于他的了解,或许还要更多。只是在妻妾这方面,徐素被当下时代养成的固有观念,让她不舍亏待他。即使两人做夫妻已经十多年,徐素也已明白黎池待她忠贞。 徐素靠坐在床上,一时不再说话,等黎池脱衣上床挨着她坐下时,将头靠过去搭在黎池的肩膀上。 黎池习惯性地调整坐姿,伸手揽住徐素的肩背,让她靠得更省力舒服些。 一句在心中藏了十几年的话,徐素终于问了出来,“和周,你可曾爱慕于我?” 黎池并不沉溺情爱,徐素也不是那样的娇娇女子,她很少撒娇痴缠,也未将‘爱不爱‘的问题挂在嘴边,或者找他确认。 以前徐素没问起,黎池自然也没有想起来去诉说。 如今既然她问起,他便也自然地就回答了,并不觉得甜腻或不自在,“这是自然地,我一直爱慕于你,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断过。” 徐素听了回答,立即仰头去看黎池,正好与他低头看来的目光相遇…… 如此近的距离,能让徐素看清黎池的神情。他眼神之中,是清楚直白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闪烁回避。 徐素突然地就笑了,病弱憔悴的笑容中,却像有明媚阳光。 “和周,我亦爱慕你。从以前到现在,直至以后,爱慕你之心连绵不断绝。” 黎池见徐素难得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心里也很高兴,暗里琢磨着:看来素素喜欢听这样的甜言蜜语,那他以后就多说些给她听,或许能逗她一笑。 “为夫知晓了,心里高兴雀跃得很。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我们安睡吧?” 黎池又不傻,妻子徐素对他的爱慕,他早十几年前就已知晓。不过刚才她既然正经地说了,他应该要表示一下高兴的心情才好。 “好,安睡吧,我觉得有些困了。”徐素笑着答应。 事实上,徐素身体里的疼痛和虚弱,让她没有丝毫睡意。 夫妻两躺下之后,徐素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温暖热意,似乎将她身上的疼痛也安抚了,浑身都舒坦不少。 难得地,徐素觉得今夜这漫漫黑夜,不会如以前那么恐惧难熬了。竟还思绪清明地,忆起了从前…… …… ※※※※※※※※※※※※※※※※※※※※ 写这个番外时,心里一直是唏嘘感怀着的…… 像和周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丈夫 将完结章作话里,“一家人温馨生活”和“徐素个人番外”两个番外,合成了一起分上下两章来写,这样好像连贯些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6 番外二(下) 渣作者手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防盗是50%与24小时大伯黎桥训斥完,大堂哥黎江没有出声,这时爷爷黎镖问话道:“你这个书袋哪来的?看着像是小池子的那个。” 外面一片安静,大堂哥没回答爷爷的问话。 大堂哥一直没回答长辈的问话,大伯就又开口训斥道,“你长着耳朵没?!你爷爷问你话呢!” 屋里的床上,趴在麦麸枕头上的黎池抬起头,提气出声:“江哥哥,你捡到我书袋了吗?” “谢谢江哥哥!不然我的书袋就丢了,里面还放着书呢,否则到时候先生要训我的!” 黎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推倒他、抢他书袋,都只是一时孩子气。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应该和黎江争执,弄到现在趴在床上的这种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若易地而处,他前世在黎江这个年纪,遇到家中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情况,那也是不会轻易退出竞争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两个妹妹一个读到初中毕业、另一个高考没过本科线索性没去读大学。却只有他坚持读到大学毕业,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这就是他从来都选择积极争取的最好例证。 他成绩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弃读书,放弃改变穷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样地,他今生也不会轻易放弃读书的机会,哪怕是‘抢’来的机会。 黎池恍神间,正厅方向传来大伯黎桥的吼声,“给你池弟弟把书袋送去!” 黎江进屋后,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终于走近之后,也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后终于伸手将书袋递过去,“你的书袋……对,对不起……” 黎池伸手接过书袋,“没关系。还有,谢谢……” ‘谢’字刚落,黎江就转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刚刚看到的大堂哥那张涨红的脸,暗叹: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纯的人见了都要脸红。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会羞愧得脸红的岁数了。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被社会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没脸皮的黎池继续趴下,躺平。 而此时厅里的黎镖也在暗叹:小池子还是太心软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书袋,就知道小池子的伤和他有关,可小池子还给他掩饰,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兄弟间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样子他们兄弟两已经互相原谅了,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一旦事情被戳破后,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样兄弟两之间就有了隔阂,等以后兄弟两都长大知事了,再想起来就会感到别扭,说不得就影响了兄弟两的感情。而像现在这样,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定等明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时候还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个眼儿,上了药又过去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不能正常行走坐卧,若放在前世的学生身上会请病假不去上学。 但显然这个时代在上学这件事上更加看重,轻易不肯耽搁一天。黎池依旧要去上学,只是没用他自己走着去,黎父找了块废门板来,将他像端菜一样端去了学堂。 而黎江与黎池兄弟两,果真如黎镖所料,当天黎池下学回家后,黎江都没出去玩,围着黎池跑前跑后地照顾他。 过了几天,黎池的伤几乎好全后,兄弟两的相处又恢复如常,且黎江对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几分爱护,黎池也对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后,黎池的学习也步入了正轨。 黎池上学时,每天卯时四刻末(早上六点)起床,在院子里读一两刻钟的书以复习前一天所学, ,随后吃完早饭,在辰时一刻或二刻(早上七点十五或七点半)出发去学堂。辰时四刻末(早上八点)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三刻钟至四刻钟不等后就休息约一刻钟,直至下午未时四刻末(下午两点)散学。 在学习进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学班花一年时间学习《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三本官定蒙书,若有余力也可学些其他适合蒙童学的书。 学完蒙书后就进入童生班,开始粗学四书五经,先是先生教读、学生跟着诵读直至背诵,再是先生讲解字句涵义,最后学生争取背诵并默写原文及注解译文。若能一丝不苟地做到这些,就可以去试试参加县试和府试,或许能中个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学过四书五经之后,就进入秀才班再读三年。 秀才班学生,继续再深读、精读和广读四书五经,若将这九本书读精、读透了,就可以去参加院试,或许能中个秀才,但却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为,读死书或许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进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辞藻、字体笔迹、文章内涵等等。 虽说后两个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却不代表从这两个班读出来后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还很低,甚至还有不少的学生,在读满三年后还要留级重读,或者感觉读不出什么名堂后,索性就辍学不读了。 自族学开讲这三十多年以来,真正名义上从童生班毕业的,就只有黎家现任族长黎钦。而从秀才班毕业的,也只有现在的族学先生黎槿。 这些年来,族学的教学目标也变了。从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爷爷那样的进士大官,慢慢变成:功名随缘就好,更多还是要让族人开慧明智。 黎槿在观察过自己教的这届学生后,就决定暂时不要妄想学生考取功名了,还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场吧。 相比先生黎槿对黎池的信心满满,他自己反而没那么有把握。 黎池觉得他虽然记忆力好,加上特定的记忆方法,所以才能构建记忆宫殿,如此,在识记、背诵和默写方面有着优势。 但他却并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状元了,不但如此,他进大学后,也没在满校的天才里脱颖而出。 即使他能比较容易地就背诵出所学文章,但毛笔字却是要从零练起的,以及若想要脱颖而出、往更高处走,就要有比一般读书人更突出的优势,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读书人更优秀,不仅要学精、学透官定的科举书籍——四书五经,还要在这之外拓宽阅读面。 在这个没有写不完的精讲题、模拟题和历年真题等针对性训练题,也没有读不完、背不完的满分范文的时代,只有尽可能地拓宽阅读面以积累辞藻,再辅以新颖而不出格的理念观点做出的文章,才能在众多同类科举文章中让人眼前一亮。 拓宽阅读面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学习和帮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书来看。只用了两年,他就把先生家里的、村里的本就藏量不多的书给看完了。那些书更多是科举相关的,也正是黎池当下所欠缺的。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达到拓宽阅读面的目标。 可在这事上,是急不来的。不仅是贪多嚼不烂的问题,也是经济现状制约,家中支持不了他购进书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挣钱,在看到先生抄书以添补学堂消耗的书册时,黎池就有了一个想法——抄书,不仅在誊抄的同时能看书以拓宽阅读面,还能挣钱。 虽然黎池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和勤奋刻苦,让家里人都没说过后悔送他去族学的话,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会是值得的,可若有办法挣钱、改善家境,并为以后赶考存下路费自然就 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书挣钱的想法,就开始谋算。想要抄书,就必须将毛笔字练好,字体端正好看、无墨团错漏是必要条件。 因此,黎池在蒙学班读完一年,进入童生班领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练字后,就对练字空前重视起来。 因为族学免费下发的纸张有定数,黎池平时就用毛笔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习字课业时才会写在纸上。 如此,时间一晃眼就是四年后。 黎池在童生班读满三年后,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练的字,同留级秀才班的同窗们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学习和练字之余,黎池也会教兄弟们读书认字。 对,黎池有弟弟了,两年前他亲爹亲娘给他添的亲弟弟——黎溏,现在时常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软软地喊着‘咯咯’,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 黎池每天散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路到田间去,把被放在一边爬着玩的弟弟带回家,然后陪他玩、教他认字读书。 家中六个孙辈,每房两个儿子。他们家这种专生儿子的情况,让村里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看着,真是羡慕坏了。 大堂哥黎江已经十四岁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爷爷和叔伯学着侍弄庄稼,以后也好守家立业,不至于守着田产却饿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据黎池观察下来,发现他有着比一般村里娃要强一些的学习天赋。 虽然他会守诺以后多照应大伯二伯家,但却比不上他们自家有出息,这样会显得更有底气。若是二堂哥能考个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的,比他怎么扶持照应都要更有用。 于是,黎池每天都会把当天学的内容教给黎河。因为是在学堂学过的内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务员系统里的,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不差,假设考个资格证当个小学或中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因此他来教二堂哥不是什么难事,教学效果也不差。 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赶,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许是资质差异,二伯家只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说法:若勤奋刻苦,以后或许能考个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却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于黎海,他太过跳脱,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根本静不下心读书。黎池暂时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先这样了。 因此家里虽只有黎池一个人在族学读书,可实际读书的人却增加了两个,家里人对此很欣慰,并且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场一试了。那先前计划的只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赶考费用,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多存两人份的赶考费用。 并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练字急需用纸墨。族学中只发给黎池一份笔墨纸砚,就算他再节省,也不够三兄弟用的,总不能让两个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吧,因此黎池觉得他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 但在这个重嫡长的宗族社会里,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驾于‘竞争录取政策’之上,还起着决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弃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我们家只有一个人能上族学,结果是你去了,你还说你没抢我的上学机会?!”黎江的情绪很激动,说着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着沉默,他并没有说过自己没抢黎江的上学机会这话。事实上,一定程度来说,他的确抢了黎江的上学机会。 “你抢了我的,就要还给我!”黎江揪着黎池的衣襟,使劲地搡了两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几乎站不稳身体,却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个上学机会、是你的?” 黎池心里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这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里,出生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7 (慎买!)番外三(上) 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黎池之妻徐氏,于景文四年四月十六病故。 黎池悲痛欲绝,向皇帝告假三月,携一对儿女扶灵回乡,将徐氏葬入浯阳黎家祖地。 …… 长公主府。 正房的卧室里,屋中布设极尽奢华大气,皇家威严彰显无遗。 明阳长公主,即是当今皇帝的亲妹赵舒,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拿着一把檀木雕花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一缕头发…… 一个侍女从门外趋步进来,她走得很快,却分毫不失仪态,“禀长公主,大理寺正求见!” 赵舒焦点模糊的双眼立即清明,转身看向她的贴身侍女婉颜,“大理寺正?黎和周的亲弟黎溏?” “正是,黎寺正带人求见。” 赵舒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看你的样子,想必是有事了?想来也是,黎和周的亲弟黎溏素有‘小青天‘之名,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登门则必然有事。何况,还是‘带人求见‘……” 初时的神情失态之后,婉颜脸上的惊怒已经消散不少了,恭敬地回禀:“长公主想的没错。黎寺正带人前来,确是为一桩公案……” 赵舒闻言,神色未起波澜,“有何不好说的?” “黎寺正前来,其实倒不是专为求见公主您的,而是为了带驸马回衙审问。”侍女婉颜眼神余光扫到赵舒,见她并不惊疑、面目依旧无波,便继续回禀:“黎寺正说,案情基本已经明朗,证据俱全,只等带驸马回去而已。黎寺正言道此行惊扰了长公主,理应求见,同您赔罪。” 赵舒见侍女说了半天,就是没说驸马身上的这桩公案究竟为何,便直接问:“驸马犯了什么事,让你吞吞吐吐不敢说?” “有从驸马家乡剑南省前来的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到大理寺状告驸马抛妻弃子,甚至雇凶杀妻灭子。” 直到此刻,赵舒面上的神情终于才现出几分惊讶来,不过也仅是纯粹的惊讶。 驸马在家乡早已有妻有子,且雇凶欲杀妻灭子,长公主却只是惊讶而已。作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婉颜对此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公主与驸马两人夫妻情谊不深,公主知晓此事后并不伤心,这是在婉颜意料之中的。但驸马如此欺瞒、冒犯,视公主和皇家颜面如无物,公主却丝毫没有发怒,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赵舒从绣凳上站起身来,仔细地理了理衣襟和裙摆,“这也难怪……向来不畏权贵、刚直不阿的黎小青天,今日也不敢直接将案犯缉拿回衙,而是想见见本宫,探探本宫的态度。” “走吧,本宫就去见一见黎敏学。”赵舒提步往外面走去,终究是无法从神态中看出端倪来。 ……………… “……既如此,那微臣就带驸马回去了。惊扰了长公主,还乞望见谅,微臣告退。” 在面相上和兄长有几分相似的黎溏,向赵舒行礼告退后,就一挥手示意跟着的大理寺衙役,将驸马押住,无视驸马及其母亲的大声喊冤求饶,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长公主,你要救救宴儿!” “你进宫去向陛下求情,一定要救救我儿,救救你的夫君啊!” …… 任凭郑宴的母亲、赵舒的婆母惶急万分,赵舒都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进宫去向她皇帝兄长求情的意思。 见赵舒恍如无事的样子,王氏两把推开儿媳身边的侍女,抓住她的衣袖,终于开始哀求:“儿媳啊,婆婆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儿!救救你的夫君!” 一朝乍贵的无知乡妇,同她那儿子一样,自大且无知。从来不知道,在皇室长公主面前,就没有‘贱内‘、‘婆媳‘之说。 以前两人在赵舒面前,总归从来都讨不到便宜,她也就不屑去管,权当是叫了两个丑角偶尔唱唱戏,无聊了看着还能乐一乐。 可都到这时候了,王氏还是此般婆母作态,这就惹得赵舒心生厌烦了。 “儿媳?王氏你怕是当不起本宫的婆婆了。”赵舒直接称呼‘王氏‘,神情高贵不屑,“在此之前,郑宴意图纳妾、最终未果,便在外养名妓、外室,本宫因觉着脏得很,也就懒得去理。到了如今,王氏你还在妄想些什么?” “公主你竟都知道!?”王氏竟惊得一时止了哭,话一出口就连忙描补道,“这也是因你进门三年,却未给宴儿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们这才想着让其他女子来为宴儿生育。这也是没办法啊……” 若不是明阳长公主,而是哪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嫁于他郑家后,若是这样的情况,郑宴与王氏如此作为,其实也没什么。但她可赵舒,是在位嫡亲皇兄亲封的明阳长公主! 侍女婉颜作为赵舒的贴身侍女,有些话就要由她这样的心腹来说,以免脏了长公主的口。“俗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王氏你与郑大人,你们母子两真正是印证了这句话,真是一脉相承的自大张狂、愚蠢无知。” 王氏:“你不过一个下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婉颜几乎‘噗’地笑出声来,眼神睥睨、抬下巴讥笑道:“民妇王氏,也好叫你知道,我这个下人啊,可是正经的五品宫廷女官!若正经地论起来,你一个无品无阶的白身民妇,见到本官那是要下跪行礼的!果真是愚蠢无知,却还不自知。” 婉颜的这一番话,可谓颠覆了一直拿她当下人看的王氏的认知,“你!……” “可不是愚蠢无知吗?”分立赵舒左右的另一侍女婉容,眉眼间也尽是讥讽: “民妇王氏,你可是不知这大燕乃赵家江山?当今陛下是长公主的亲兄,此处是大燕都城、天子脚下!别说郑大人在外养那些名妓、外室,就是他走在路上,多看了一眼哪个男子或女子,都不需要特意去过问,就自然会有人殷勤地禀告。” 婉颜接过话来,“你现在站着的、你母子两以前吃住的地方,可是长公主府!吃住花用的,也都是长公主的!还说什么‘过门‘、嫁进来的话,按你们民间的说法,是你儿子入赘了长公主府!” 婉容:“王氏,你不过一‘赘婿’之母,吃住花用都取自长公主府,那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还自大地摆什么谱!平日里看着就惹人发笑,不过也就当看戏罢了,权当得了片刻乐呵。” 婉颜:“不过还是没有想到,你们不仅自大愚蠢,还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抛弃老家的糟糠之妻不说,还意图杀妻灭子、斩草除根!这可不仅有雇凶杀人,还有诛族的欺君大罪!” 王氏腿一软,瘫坐在地,脸色煞白,接着鼻涕眼泪齐下! “长公主!求求您了,求您去向陛下求求情,求您不要怪罪我们,对!只要您不怪罪我们,去向陛下求情,我们就不会有事,求求您,我给您下跪磕头……” 赵舒面上神色无波无澜,只在心里想着:等回房了,就将这身脏了的衣服脱下,点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赵舒神情莫测,看不出悲喜,“大理寺正黎溏,素有‘小青天‘之名,不畏权贵、刚直不阿,他嫡亲兄长又还是那个黎和周,他手里审判过的皇亲国戚可不少。 别说本宫去向陛下求情,就是陛下亲自询问,也不定如何呢……之前不就有过,本宫的皇兄想要赦免忠义候世子,转眼被他兄长黎和周给劝住,最终还是依律判了向西流放千里。” 此刻也算是难得了,赵舒竟然有这耐心和闲心,同王氏说了这么多。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他郑宴了。” ……………… 当初赵舒以为皇兄要起用毕家,如此她的归宿,很可能就是落在毕家了。 皇兄知晓她的想法之后,惊讶不已,”毕家忠心的是黎民社稷,只要国泰民安,几乎不用担心他们会叛变。 况且,你皇兄我还是有那自信,能够驾驭住一个毕家。哪用舒儿你嫁去毕家,你只管随心所欲生活,想嫁谁就嫁谁!“ 一句‘想嫁谁就嫁谁‘说出口,兄妹两个一时都没再说话。 贞文二十九年冬至,赵俭登基为帝,开年后改元景文元年,加开恩科。 赵舒下嫁于恩科状元郑宴。 然而郑宴此人,也就止于一个恩科状元罢了。 王氏说是赵舒三年无所出,没能为郑宴生儿育女,迫于此才在外面养名妓和外室。那当初不过是新婚半年,郑宴就借酒收用了府中一个小侍女,又作何说法? 终究只因她的驸马,不是专情之人罢了。 既已认清郑宴真面目,也粉碎了她心中的妄想,再去为他生儿育女?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她无法忍受那份肮脏。 如今郑宴犯了事,她立即就能得一份干净和自由,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 三个月后。 安葬好发妻的黎池带着一对儿女,以及父亲黎棋、母亲苏氏二老,回到京城。 自然地,这桩震惊朝野的公案——‘狠心驸马杀妻灭子欺君罔上’,黎池也听说了。 到这时候,明阳长公主前驸马郑宴及其母王氏,已被核实犯有雇凶杀人、欺君罔上两项大罪,被判秋后处斩。 黎池进宫面见景文皇帝赵俭时,还听了皇帝对郑宴的一顿怒骂。 等到出宫后,黎池感叹一句:“竟然见识到了当世陈世美。” 与当时状元府第一批的丫鬟小厮一样,已经娶妻成家的黄芪,不解发问:“陈事美?老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黎池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罢了,“老爷我将老太爷和老夫人,从浯阳老家接来了,又还有夫人这边的徐老太爷、徐老夫人,也是要接过来一同奉养的,状元府住不下了啊,计划建一座大院子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 一座面阔分东中西三路,进深有四进的黎府,在西城景文帝赐下的宅基地上,动工修建…… 黎府建成以后,黎池带着父母二老和一对儿女,择吉日宴请过宾客,就正式搬了进去。之后又将亡妻徐氏的父母,即徐芩夫妇二人接过去,一样地赡养起来。 在家为母守孝的黎炘和黎灵这两个孙辈,时常伴在四位老人跟前,黎家二老和徐家二老也能聊得来,住在一起也很和谐。 三年母孝过去,十六岁的黎炘下场科举,一举得中一甲探花! 然后又在黎炘正式去翰林院之前,去百年书香世家的荀家,求娶了荀家嫡系长房的嫡长女,接着慢慢地走着‘三书六礼‘。 一夕之间,‘黎家一房三进士‘,‘黎家三子:六元及第状元、二甲传胪、一甲探花‘,‘一朝黎家三翰林‘,‘一门三朝臣‘……诸此说法不绝于耳,黎家烈火烹油之势尽显! 黎池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可他还是登门荀家,为儿子定下促成了这门亲事。因为黎池一直记着的,素素离开的前一晚上,他答应过她,要为他们的儿子,娶回一个贤惠能干的妻子。 盛名之下无虚士,黎炘的未婚妻荀氏、荀家嫡系长房的嫡长女,确实非常贤惠能干。更何况黎炘他喜欢,荀氏是他主动提出求娶的。 如此烈火烹油的形势,黎池、黎溏和黎炘,三人之中总要有人退后才行。 如若不然,要么黎溏和黎炘寸步不进,更甚至是被迫退后。再者要么就是黎池,他寸步不进,放弃那个只在几年内、几乎必得的内阁首辅之位…… 内阁首辅之位,就在黎池伸手可得的地方,但也或许自此就可触却不可及了。 渐渐褪去稚嫩,已有她父亲的七八分聪明的黎灵,看着她父亲说道:“耘王昨日送来帖子,邀女儿去参加三日后的游园文会。” 耘王,赵耘,是景文帝的嫡长子。就算是黎池来看,耘王若是太子,足以说他乃一位优秀的储君!虽然赵耘的年龄,比龙凤胎两人还要小上几个月,可却已初显峥嵘。 景文帝如今一共有三子一女,都出自中宫皇后——潜邸时的俭王妃。三个皇子乃一母所出嫡亲兄弟,作为长子的赵耘,天然就具有优势。 若说当今皇帝的心思,相比其他朝臣,黎池知道的还要更多些。虽然依旧是秘密立储,但大皇子赵耘,可能就是赵俭心中的储君人选,也或许就是大燕下一任皇帝。 黎池:“三日后正是休沐日,刚好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安安你推掉游园文会吧。” 黎灵:“好。” 无需多言,父女两都明白对方的言下深意。 如今看来,耘王、或者说是皇帝,属意黎灵做耘王妃——将来还可能是皇后,如果试探出黎池也有此意,自然接下来就是赐婚了。 如此一来,黎家如今烈火烹油、进退两难的僵局,立即就迎刃而解。 毕竟,若赵耘(或许是下任皇帝)的岳父是黎池,那黎家就成了皇家外戚。外戚弄权的条件,皇帝昏庸无能、外戚势大弄权,显而易见是不满足的。 那么黎池之女黎灵嫁到赵家,利就远远大于弊了。而且有了这层儿女婚姻的联系,皇帝兴许就敢于让他们黎家,继续烈火烹油下去了。当下僵局,立即就迎刃而解! 但是,黎池不舍得用安安去解黎家的僵局,他知晓女儿内心不愿嫁到皇家去,何况他答应过素素,要将他们的女儿安安嫁到一个合适人家,显然皇家不会是这个合适的婆家。 从为帝方面去论,赵耘很优秀。但若从为夫方面去论,赵耘或许不会是一个优秀的丈夫,首先一点就不合格:他必然会妻妾成群,又或者三宫六院。 ‘六元及第’且是皇帝亲信的黎池,身上公务不忙的时候,就会应皇帝要求为三个皇子讲课,而皇子们也会出宫到状元府来,来往颇深!虽没为他授衔,但黎池近乎是皇子们的大半个老师了。 因为此,赵耘与黎灵两人可说是青梅竹马,两人这几年相处下来,也都对对方有了些许情意。可是那些许情意,若放在两个普通人家的一对少年男女身上,或许就能成一对恩爱夫妻。 但一点情意,若放在赵耘与黎灵两人之间,怕是不需要多久时间,就会彻底被磨灭干净。 不仅黎池明白这一点,黎灵她自己同样明白,赵耘不会是她的良人。 …… 黎池既已下定决心,那就绝不会用黎灵嫁给耘王为妃的方式,来化解黎家当下这个僵局。 ※※※※※※※※※※※※※※※※※※※※ 不用儿女联姻来化解僵局,那要怎么办? 想必小天使们已经知道了→_→ 伏笔埋的太多,不写继夫人番外,是真的圆不过来,所以只能像以前说好的那样,提醒慎买! 继夫人这个番外还有一章,写完了就开始吹彩虹屁咯(=^▽^=)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8 (慎买!)番外三(下) 在以前,大燕百姓少数富人着丝绸,多数贫民穿麻衣。可仅在十来年之后,北边的瀚海国已几乎举国牧羊,每年都向大燕售卖大量羊毛,如今羊毛织品的价格已平民化,棉花也已经在民间推广种植,如今百姓们平日已是多穿毛衣、棉衣,冬日里就有了更多人能穿暖。 农民以前都种植五谷豆类,亩产低下,交上赋税后粮食就所剩无几了,常年都处于半饥饿之中。后来推广种植高产的土豆、红薯和玉米,亩产剧增,百姓们这才吃上了饱饭,不少人家还能存下余粮。 还有,近些年煤炭的使用开始渗入民间?家境稍微殷实些的平民,也能买上几百斤煤,在冬日里烧热‘六元炕‘,舒舒服服地渡过寒冬。而烧不起煤的贫民,就勤快些砍柴禾来烧炕,照样暖暖呼呼的。 又有大燕各省官营的水泥局,在最初全力烧制水泥,用以筑堤治水之后,就开始将富余的水泥用以建筑城防、修桥铺路。七年时间过去,一条平坦宽阔、横贯东西,直抵西域商贸司的混凝水泥官道,已经建成通行。如今的大燕,南北有大运河,东西有水泥道,出行交通已经初步通畅了。 而羊毛和棉花,土豆、红薯和玉米,煤炭和火炕(‘六元炕‘),以及水泥等,这些涉及百姓‘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事物,全都与黎池牵绊甚深! 更别说,还有黎池提倡施行的种种政策,改良的各式农具工具……可以这么说,大燕百姓过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都充斥着黎池的影子! 而且黎池才华横溢,是六元及第的天纵之才,加之样貌俊美、气质出众,民间早已盛传——几乎是公认了的,‘六元老爷‘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 不知大燕百姓,是感谢黎池让他们吃饱穿暖,把他当成了衣食父母,还是真信了他是转世文曲星君?总而言之,民间为数不少的百姓家中,都供奉着黎池的神位、神像! 黎池在民间百姓中的声望之高,可见一斑!!! …… ‘世人只知有黎和周,而不知有赵氏皇族,不知有天子。‘ 先皇贞文帝尚且在世时,当时的大皇子义王赵义,就向先皇透露过这一层意思,意图激起先皇的猜忌,不过当时并未成功。 这一层意思放到当下,虽有些许言过其实,却也不差多少了…… 等黎池之子黎炘考中一甲探花,朝考进入翰林院,再又求娶了在士林中声望厚重的荀家之女!如此一来,就彻底激发了朝臣对黎家的热议和嫉妒,以及深深的忌惮…… 黎池的手中有实权,在景文帝、首辅周扬青以及朝臣们的默契中,他早已开始接手处理许多只有首辅才能做的事情。 内阁首辅,文臣最高之人。太平朝代又奉行‘重文轻武‘,因此首辅可谓‘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黎池是权臣、重臣,与那些手中没有实权的亲王、国公和侯爵不同,他本就位高权重,可不能再‘人多’势大。 黎池亲弟黎溏,已是从五品大理寺正,都够格上朝议政了! 黎池亲子已入翰林院,一般来说前途不会多差,熬个几年上十年,就又是一位朝臣! 而黎池本人,如果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此般人多势大的情景,‘一门三朝臣’,真是想想就觉得惊心动魄! ……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起驾离开后,朝臣们这才起身往外走。 内阁首辅周扬青,头发已经白尽,脸上长满老年斑,确实老了…… 周扬青:“和周啊,老夫真要向你道谢,这些年若无和周帮忙分担,老夫这官儿,恐怕还做不到现在。前几日老家族中来信,言是房屋已经修缮完毕,老夫因此也就打算,不日就告老还乡,也享受几年清闲日子!” 就如同代替皇帝摄政的摄政王一样,黎池已几乎代替周扬青,行了两年的首辅职责,替周扬青分担不少。最近,甚至有人暗称黎池为‘代首辅‘。 “虽下官觉得周大人正是老当益壮,但您想回乡享受清闲,下官也就不忍劝您继续劳累了。”黎池温雅如旧,笑言恭贺:“下官就只好提前在此恭贺您了,祝愿您晚年安泰!” 黎池已在代行首辅职责,周扬青却依旧硬撑了这些年,也不过是为了等周家下一代来接上,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他也能安心退下去了。 周扬青想着,他告老之后,周家的下一代才好接上,皇帝能让黎家‘一门三朝臣‘,他们周家可没这份恩荣…… “哈哈,老夫谢过和周的恭贺祝愿了!”周扬青笑容畅快,然后又似没头没尾地恭贺道:“在此老夫也恭喜和周,祝愿和周前程似锦!” 周扬青告老后,若不生变故,就要顺理成章的,由黎池来接过内阁首辅之位了。 然而以如今的僵局,若是生出变故来,也并不太稀奇。 …… 周扬青位至首辅,又是从贞文年间过来的老臣,他告老还乡的话,皇帝需要为他做一做面子。比如,‘三辞三留‘,表达一下皇帝的看重和不舍。 逢五日一朝的小朝会时,周扬青就当廷提出辞官告老的意愿,皇帝情真意切地表示倚重他、不舍他,然后驳回了他的辞官请求。 等下次小朝会时,周扬青依旧提出辞官请求,皇帝再次挽留、驳回。 如此三次,皇帝最终才准了周扬青的辞官。这些作态,都是满满的套路。 周扬青辞官之后,黎池依旧做着和以前差不多的事,代行内阁职责。按理说,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地,授予黎池文渊阁掌阁大学士之衔,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内阁首辅。 然而,周扬青辞官离京已过一个月,皇帝却一直没有表态,就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 后来暗里风声四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甚至一些朝臣看待黎池的态度,都开始有所改变…… 不过在有些朝臣看来,黎和周不骄不躁,看不出丝毫乱了手脚的迹象,照旧将公务做得漂漂亮亮的。到底是那个黎和周,着实不同凡人,不敢小觑! …… 一个半月以后。 皇帝召黎池进宫议事,黎池议完事从乾清宫出来,就与明阳长公主迎面遇见了。 …… 黎池作为宠臣外加权臣,在一些皇家宴会上,与景文帝赵俭的亲妹赵舒,有远远地见过面。 但在这乾清宫前,今天是黎池第三次与她见面。 第一次,黎池称呼那圆滚滚的小女孩儿,为二十一皇女。 第二次,黎池原本仍唤那桃红宫装少女为二十一皇女,在得知她得了册封后,就改称明阳公主了。 而今天的这第三次…… 黎池认出了对面的女子,脚下止步,恭敬地躬身行礼:“臣黎池,见过长公主。” 距驸马郑宴被斩首,已经过去将近四年。赵舒这些年过得自由、干净,姿容颜色较之以前,明艳动人许多。 “黎大人不必多礼,且快平身。” 黎池依言平身,身姿立在那里如松如竹,神态却又温柔和煦,温雅翩翩。 黎池眼睑低垂微敛,以示恭谨,这也就掩藏了他眼底的神色。“臣谢殿下。” 赵舒眼神不闪不避、不怯不羞,就那样直白地看着眼前这人!眼神浓烈得似乎能溺人,眼中神光也尽是化不开的情意…… “听闻黎大人最近在忙晒盐事宜,可还顺利?” “劳长公主挂念,建盐场晒海盐的事,一切都很顺利。或许不用几年时间,大燕百姓就能吃得上平价盐了。” 黎池虽不是奉行‘爱情至上‘的人,可在情爱这一方面,却到底不是一个傻子。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极为聪明。 “黎大人一心为民,着实难能可贵,等海盐晒成,届时……” 两人就站在乾清宫殿前广场上,又言笑晏晏地聊了不少话。 …… 自从这次在乾清宫殿前见过明阳长公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黎池隔三差五就能遇见她一次。 对于这一次次的‘巧遇‘,黎池都以一贯温和有礼的态度去应对,言谈举止有礼有度,不疏离亦不热情。 除了黎池时常巧遇明阳长公主之外,黎灵外出参加京中官眷小姐们办的文会时,三次里总有那么两次,能在宴会上见到长公主。 明阳长公主此人,虽是尊贵的皇室公主,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中虽有着皇室公主的高傲霸气,却并不跋扈无理。 遇见的时候多了,黎灵与明阳长公主就慢慢熟悉起来,也能相处的来。一起吟诗作画、弹琴下棋,也能说到一处去。 如此三个月过后,父女两在一次寻常练字时,黎灵手中紫毫在纸上运走不乱,似随意问道: “据说娘亲在怀我们时,情况很是凶险,是长公主向先皇求来太医,这才保住我们母子三人平安?” 黎池笔下字迹未断,蘸墨的笔头在纸上运走顺畅,“确是如此,当时你爹还不是现在这样,不能够延请太医。” 黎灵一幅字写完,搁下紫毫笔,眼神在字上游走,端详欣赏着,“看来长公主倒是个好人。” 黎池也恰好写完,搁下笔审视着写出的这幅字,轻笑道:“嗯,是个好人。” 黎池与黎到底是亲父女,不仅长相上有几分相像,就连搁笔看字的神态都很神似。而且也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就很省事。 至于蠢儿子黎炘?作为父亲的黎池,从来都是更喜欢女儿安安,他也懒得白费那功夫去沟通! 黎炘很听他爹的话,更加听他妹妹的话,两人一起做下的决定,他是不会反驳的,何况他的脑筋也没那么多弯弯绕。 …… 在下一次朝会上,皇帝终于下旨,授黎池文渊阁掌阁大学士之衔!至此,黎池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内阁首辅。 自此一个月以后,皇帝下旨,赐婚明阳长公主于黎池,择吉日成婚! 首辅黎和周,明阳长公主,一个丧妻、一个休夫(死驸马),一个是位高权臣、一个是皇族贵女,皇帝给这二人赐婚……真是让人震惊! 不过在震惊过后,众臣也都觉得皇帝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众臣只是没想到,皇帝下旨赐婚的两人,竟不是耘王与黎和周之女,而是明阳长公主和黎和周本人!不过这也没什么,人虽变了,反正所起作用都是差不多的嘛。 …… 尘埃落定后,皇家兄妹两人坐在一起闲谈。 赵舒:“那些‘一门三朝臣‘、‘一门三进士‘等等传言,传得那般热闹,可有皇兄的功劳在里面?” 赵俭啜饮一口清茶,细细地品啧,又慢条斯理地咽下,这才回答亲妹妹的问题,“不应该全是舒儿的功劳?朕只是袖手没管罢了。” “皇兄只袖手不管,就可以计算功劳了,且功劳还不小。”赵舒又反驳道,“我亦同样只是袖手没管罢了,功劳可没有皇兄大。” 既然兄妹两都只是袖手没管,那些传言传得那样热闹,就只能是黎和周的对手推动的了……这并不重要。“啧,还没嫁进黎府呢,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都责问起你皇兄来了,唉……” 看清了妹妹的神色,赵俭也不再装模作样,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唉,舒儿你啊,已为情字遮住了眼。” 赵俭:“那些传言,可是事实?虽有些微夸大,但的确差不多就是事实,就连黎和周自己,都明白这一点。否则他怎会任由那些传言滋生壮大?黎和周那个人,你可别把他当成表里如一的人了!” “黎和周太聪明,很容易就想多了。”赵俭已经活过一辈子,对于黎池算是了解的。 黎池极为擅长拿捏分寸,总不会让皇帝感觉到挟制威胁。上辈子的时候,本就阴险多疑的赵义,在当了皇帝之后又还变本加厉,另投过去的黎池不也位至首辅? 而且赵俭相信,只要黎池手中无兵,那他就不会将自己置于奋力一搏的境况,反叛是不可能反叛的。 “倒也不是凭空想多了……”赵俭的神情一瞬恍惚…… 黎和周真的想多了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又或许黎和周是明白他的,竟然窥见了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内心深处里,潜伏着的疑虑…… “黎和周这人很谨慎。那些传言传出来后,他既相信朕不会猜疑他,却又非常谨慎、不敢放肆。于是他便想到,应该要递一根‘缰绳‘到朕手里,安朕的心…… 这样的臣子,真是非常省心啊!要是所有的臣子,都像黎和周这样懂得分寸,朕就轻松多了!” 赵舒对于黎池之所以娶她,并非是因为爱慕于她,而是为了联姻,她以前是没去想,也不愿去想。 如今被皇兄点明,虽然心中哭涩,却也甘之如饴:能够嫁给他,她就已经很满足。 赵俭:“朕原本不打算要那么一根‘缰绳‘,但谁让朕的儿子属意呢?本来最初的想法,是耘儿娶安安为妃,但和周不舍得委屈他的心肝女儿。然后吧,朕的皇妹竟也属意黎家人,且还是最优秀的那个…… 先前耘儿还在朕这诉说委屈呢,耘儿他可是很嫉妒他皇姑的,但终究忍痛放弃了!舒儿你念着这一点,以后也要好好补偿耘儿。” 赵舒想到:帝王之心,谁又摸得准呢?说是不想牵一根‘缰绳‘,却又暗示她这个姑姑,要记得补偿赵耘。这不也是在牵制黎池? 君臣之间的真情与假意,各占几分?又各有几两重?怕是划分不清楚,也称量不了的。 赵舒笑着保证,“耘儿可是我的嫡亲大侄子,我自然是喜欢他,也感激他的,以后定会多疼他些、补偿他些,也理该如此。” …… 景文八年的三月十一,内阁首辅黎池,迎娶明阳长公主赵舒。 大婚之后,赵舒并没有去住长公主府,而是直接住进黎府。以一个普通妻子的身份,料理内院庶务,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明阳长公主,娇生惯养的金贵皇家公主,却也聪明能干,她想做好的事情,总是能做好的。 又比如,这黎府之中,住着的黎池发妻的父母,她作为继室,竟也能与他们和平相处。 当然地,这也与黎池在几方之间的居中调节,脱不开关系。 黎池热爱工作,他不想因家宅不宁,而妨碍到他的仕途公务。 而黎池本性就很有耐心,且细心体贴。从皇帝赐婚开始,他便在不知不觉间,就做好了四位老人的工作。等到成婚后,他又与赵舒耐心沟通,待她也体贴周到。 如此一来,亲生父母、徐家岳父母和赵舒这几方,都心情愉悦,各方心里的疙瘩又被黎池掐断在了萌芽之初,自然也就能相处和平。 黎池热衷工作,也忙于工作,毕竟作为首辅,公务的数量和重要程度,与一般官员不能比。因此,黎池无心也无力去外面拈花惹草,待赵舒真诚体贴,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算和美。 赵舒嫁进黎府一年后,很好地操办了继子黎炘的大婚。荀氏进门后,赵舒又主动交出黎府管家权,很爽快地让荀氏这个长媳管家。 管家权交出去后,赵舒就只管着她和黎池的正院了,也就有了更多时间与黎池相处…… 三年以后,黎灵出嫁。黎府的新姑爷,是一个酷爱游山玩水,颇为有趣的富贵闲散侯爷。 至此,黎池与徐素的一对儿女,就都已经成家。日子也都过得不错,夫妻和美,没有那些妾室美人之类的事。 黎炘仕途也算平顺,果然追随他小叔的脚步,翰林院散馆考后,就进入了大理寺,向‘青天大老爷’的目标努力。 如此又过了三年,黎池四十四岁时,赵舒三十二岁时,两人有了一个孩子,取名黎烁。 黎池幼子黎烁降生时,黎炘已经儿女双全,黎灵也已有了一个女儿。如此一来,黎烁小小年纪,就已有了年岁比他还大的一个侄子、两个侄女。 之后的年月里,作为小叔的长辈黎烁,竟让他名义上是晚辈的侄子侄女,实则像是兄姐的几个,给一路好生照顾着…… ※※※※※※※※※※※※※※※※※※※※ 渣作者发誓!!! 接档文里的男女主,性格一定要鲜明、单一! 黎和周和徐素,从最初做人设、写大纲时,就已经设置好了:两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人,缺点显而易见。 但这样‘人间真实’的人设性格,写起来很麻烦、也有些不讨好。 这次吸取教训,再不写这样性格的男女主了。 等我理一理,然后开始吹彩虹屁!(=^▽^=) 番外四预告:《燕史·黎池传》、《燕朝野史·志怪篇·文曲黎池》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 189 全文完 在一个历史论坛上,有一个帖子飘起,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稳稳地挂在首页上。 …… 主题:乱读《燕史·黎池传》,深探池×俭的君臣之情。来吧,场子交给各位! ①【黎池,字和周,临淮浯阳人。少敏慧无匹,十三为廪生。貌秀美,世少有。】 -‘貌秀美,世少有‘,啊啊啊,我池盛世美颜!!![吸溜~] -最新剧版《黎池传》有事吗?!玻尿酸硅胶男毁我男神![掀桌子.jpg] -五个剧版、两个影版《黎池传》,还是七三剧版的最经典,越到后来越魔改得厉害! …… ②【昔贞文十五年,县试毕,高宗并诸王伴太宗南游,途见池,曰:“今见池,方知一见倾心,亲如兄弟。” 后高宗归京,常以奇书赠池,数年鸿雁频频。】 -‘方知一见倾心‘,啊啊啊啊!官方撒糖!池×俭党头顶青天!!! -逆我CP如同断我小命!此仇不共戴天!是俭×池,是俭×池啊! -支持‘池×俭’,温雅权臣攻×痴汉帝王受,真美味啊[吸溜~] -后面那句‘亲如兄弟‘,被你们吃了?真是腐癌入骨,没救了没救了[沧桑点烟.jpg] -一见倾心出处:《资治通史·晋孝武帝太元九年》:“主上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典故了解下? -不要叫醒我,我只想专注磕糖!!! -来晚了,‘竹马×竹马’了解一下? -‘鸿雁频频‘……哎呀,又被甜昏古去了,要磕一颗‘池×俭’糖才能起来这样子[躺地上耍赖蹬腿.jpg] -不要叫醒我,我只想…… -欧克的[okder]!规矩都懂,地盘让给你们磕糖[我放弃挣扎了.jpg] …… ③【至池举于乡,值鹿鸣之宴,高宗亲为池字和周。且曰:“为君子者,和而不同,周而不比,弟可美字和周。”】 -燕高宗亲自为黎池取字和周,由此可见君臣情谊之深厚,难怪后来一直君臣不疑。 -快看,这里有个老实人! -让我们来一起欺负老实人! -吾等凡人,在这论坛,竟已无立足之地? -只要不是黎池的某些相关帖,场子就还是我们的。 -凡人们,在看到主题里‘池×俭‘的字眼之后,就应该知道该出楼了[斜眼笑] -多谢告知。 -这个论坛里,有‘三足鼎立’的说法,一:池×素,二:池×舒,三:池×俭(或俭×池)。 -我池历史圈顶流石锤! …… ④【二十年,池廷对于保和,作秘密立储策,太宗见之惊为天才,遂点池为头名状元。至此,池成六元之盛名,史之第三人也,文曲之名初显。改翰林院修撰。】 -我池牛×!!!六元及第!!! -官方认证:黎池,文曲星下凡。 -事业粉的狂欢! -我池事业粉+1 -事业粉+2 -+10086 -这里还有件事,说是当初殿试时,燕太宗偷摸地顺走黎池答题草稿纸,和群臣凑一旁偷看完了,最后才又默默放回去→_→ -燕太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 ⑤【池为翰林官计三载,颇不安正业。】 -哈哈哈!官方吐槽最为致命!不务正业石锤!!! -小池子,不是妈妈要说你,可你看看你的几个好盆油,人家是怎么做翰林官的?哪像你啊,一会儿钦差,一会儿工部行走,转眼又是特使的![昂下巴叉腰.jpg] -训鹅子就严肃点,那个表情包是怎么回事?样子太骄傲了啊!好吧,我也骄傲 -[笑哭.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 …… ⑥【值中秋大宴,池三胜瀚海王二子舍,舍冲冠大怒。】 -我就悄咪咪问一下:朋友,你知道‘池×舍‘吗? -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邪教!在瀚海国内有天纵之才之称的赫连舍,走了一趟大燕,最后可是瘸着双腿回去的!后来就因为瘸腿,在王位争夺中败下阵来,终生恨黎池恨得牙痒痒啊! -啊,这是什么虐身虐心的剧情啊!够味!带劲!想吃! -同想吃! -来,递笔给大大! -搜《彼岸花:花叶不相见》有惊喜[请叫我雷锋.jpg] -你们看过那篇《章左侍郎记二十年中秋大宴》吗?啊啊啊啊,三胜赫连舍的黎池真是帅爆! -看过!啊啊啊,黎池真厉害!出的那三道题也好厉害! -厉害还是《黎池日记》里那一句最厉害,‘瀚海善战,因其善养马,若使其牧羊,何如?’,大燕北方草原上的劲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打败了,兵不血刃!后来瀚海人全都想着牧羊卖羊毛,好战野性被逐渐驯化,再不是战力惊人的瀚海人了 -厉害厉害!想想黎池一生的诸多功绩,就觉得他这人多智近妖,细思恐极! …… ⑦【未几,有黑山邪火事,太宗遣池查之,池昼夜驰马万里,以浆泥灭之。有黑山之民,言池立邪火而不迷,睹池着青衣而披神光,阴邪惧之。池于黑山,知煤炭。】 -说黎池是文弱书生,坚持‘俭×池‘的看过来!‘池昼夜驰马万里‘,我池的体力好得很!!! -敢问一句:可知夸张的修辞手法? -这段的重点,难道不是‘立邪火而不迷‘、‘身披神光‘和‘阴邪惧之‘?这是什么灵异话本剧情啊?!这难道不是正史? -许多历史文献记载里,不还多次出现过黎池是文曲星转世吗?灵异不灵异的……不要在意那么多咯,开心就好[沧桑点烟.jpg] -搜《燕史野记·志异篇·文曲黎池》有惊喜[请叫我雷锋.jpg] -前不久有一个历史文学专家,就用一篇万字论文,论证了我国历史上第一篇修仙,就是《燕史野记·志异篇·文曲黎池》呢[捂脸笑哭.jpg] -看过。 -同看过,真是短篇大男主打脸修仙爽文啊[笑哭] …… ⑧【池月余则归京,水泥烧成,献于高宗,心甚悦之。后逢除岁夜宴,高宗复上献,心亦甚喜之。】 -沙发![复制粘贴]作为一个高中语文老师,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各位同学:本段黎池‘心甚悦之‘、高宗‘心亦喜之‘两处,这里的‘之‘作代词,不是、不是、不是分别指代燕高宗赵俭、文正公黎池,而是都指代水泥、水泥、水泥!!!记住了,高考考到了,不能失分!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语文老师[斜眼笑] -[吓得我瓜子都掉了.jpg]我能说我一直都以为,是分别指代燕高宗和黎池吗? -哈哈哈!敲黑板!快记住,高考要考的! -哈哈哈,笑死! -哈哈哈 …… ⑨【二十一年,届元日大朝会,太宗盛赞池知煤炭、烧水泥之功绩。且置两局于工部。 未几,太宗命池兼工部行走,建京城水泥局。三月则速成。孟夏四月,池喜得龙凤双儿。不日,池于南城,铺水泥坦道,为民甚惠。】 -‘池×素‘党头顶青天! -‘池喜得龙凤双儿‘,徐素为黎池生哒!‘池×素‘赛高! -《黎池日记》开书第一篇,就是《孟夏四月,喜得儿女一对》,老师当时给我们讲这篇日记的时候,好多同学都哭了 -就是因为徐素,黎池才开始写日记,也才有了《黎池日记》这一巨著,爱情驱动和创造一切……真好啊 -若无徐素,或许就没有《黎池日记》,那我们就会少了一本文学巨著,也少了一本研究‘贞景洪’三朝盛世的史书 -事业粉到此一游 …… ①0【六月中,太宗命池作特使,护舍归瀚海,途行月余则至。池三会瀚海之臣于杀虎口,方成使命。未几归京,遂迁侍讲职,又得赐白银万两、羊毛线千斤。】 -“黎池三会瀚海使者”,算是《黎池传》前期不可或缺的经典剧情了吧 -哈哈哈!燕太宗真的是一言不合就赏赐黎池了!六元及第时的状元府和六百两黄金,这里的白银万两、羊毛线千斤,之后推广高产粮时的皇庄等等 -黎池是史上难得位高权重还不贪的官,在早期的时候,他家里是很穷的,燕太宗这才时常赏赐 -黎·年轻位低·池:有钱是不可能有钱的,只能靠皇帝赏赐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_← -黎·中年权重·池:我位高权重,我还不贪,可我还是很有钱←_← -全国连锁水泥作坊、畅销海内外皂厂、国有民营连锁盐铺……等等,虽然都是与人或与国合营,后期缺钱是不可能缺钱的→_→ …… ①①【二十三年,散在翰林官终满,池迁户部郎中。偶行预算制,帝大赞。】 -不务正业的三年翰林职业生涯结束!撒花.jpg -捂脸笑哭.jpg -撒花撒花!! -我们来讨论一下,‘钱粮预算制’的内容、意义和作用吧? -楼上,翻翻高中历史书的事儿[狗头],这里就让我们来为黎池即将进入新地图撒花吧!! -撒花撒花!! …… ①②【二十四年初,帝太宗纳高宗之言,开西域及南海商贸。命池为代监督,南下两广,筹建南海商贸司。两广官、商、寇素来多勾结走私,池雷霆整肃,一时风清气正。 二十五年,衙司修竣,于端午开市。池亲书《规章》碑,立于衙前,以明互市规矩。百年行之不朽。】 -啊啊啊,羊城人报道!感到与有荣焉! -现在正在羊城旅游,昨天下午才去逛了南海商贸司博物馆,瞻仰了我池的亲笔书写的规章碑,一本满足.jpg -真的,追星黎池的话,除了读《燕史》、《黎池日记》等相关史料记载外,京都状元府和黎家大院、羊城的南海商贸司博物馆、津口的海盐场博物馆这些地方,也是一定要去的。 -追黎池使我博学[推眼镜] -有个推导公式:文科学渣不配追黎池[狗头]→理科学渣同不配追黎池[狗头]→学渣不配追(也追不了)黎池[斜眼笑] -啊~多么痛的领悟~ -是不是跑题了?让我们来讨论一下《规章》碑的内容,以及大燕开商贸的深远历史影响? -学渣选择拒绝,冷漠.jpg -丑拒.jpg -汝之所愿,吾之所向。真好磕.jpg -俭:开商贸很好。池:那我去建南海商贸司! …… ①③【同年夏,黄淮突降暴雨。连绵日久,屡险溃堤,幸而数年皆以水泥筑堤,方免黎民似哀鸿。未几,池遣其兄海入京,献高产粮及土豆。太宗见毕大喜!曰:“于黎民言,和周之功甚高。可迁礼部左侍郎,授大学士衔。”众臣无有不服者。】 -‘及’通‘即’,高产粮即土豆 -争议就来了,黎池到底是贞文二十五年入的内阁,还是贞文二十六年回京后,亦或者是实行完“预算制”后才入内阁? -黎池的入阁时间,在史学届一直存在争议,三方各执一词,也各有史料证据支撑,这么久都还没争出个明确结论来 -我站二十五年入内阁,正史《燕史》都是这么记载的 -我站黎池贞文二十六年回京后入内阁,吏部的官员升迁史料里,就是这么记载的 -我站‘预算制’实行完后的贞文二十九七年,因为黎池本人在日记中写到过,‘……幸未负帝望,终在年尾盘点前作完预算,可无愧迈入文渊阁……’。还有太宗起居注里也有提到过 -那么多燕史学家都没争出个结论来呢,反正我就信黎池是贞文二十五年入内阁!二十二岁入内阁,听起来多牛X! …… ①④【其后三年,池栽高产红薯,种六谷玉米,育御寒棉花,且推而广去,百姓终可食不饥、衣无寒。二十九年秋,太宗与众臣亲视之,皆大喜!帝赞池功绩,曰:“和周之功德,堪受黎民供奉,配享太庙亦有余!”】 -说起来,不管是《黎池日记》,还是《太宗起居注》里,抑或是《燕史》里的一言以概之,都提到了燕太宗和黎池的愿望,是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呢 -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听起来很朴素,但听了真的让人很感动 -虽然这‘天下百姓吃饱穿暖’的盛景,燕太宗只看见它破土萌芽,燕高宗也只守着它青苗成长。只有‘贞景洪’盛世的燕世宗洪正帝,看到了它长成的样子,但黎池却是从头至尾都参与培育了它的。黎池应是无憾了的 -黎池是无憾的,黎池最后得‘文正’谥号,配享大燕赵氏太庙,也是理所应当的 -‘近来常有昏睡之状,恐来日无多,此篇日日记或为绝笔。然思忆二生,吾无憾无悔。’――《黎池日记》终篇绝笔 -对啊,黎池在日记里说了,他无憾无悔。谁的一辈子,能活得无憾无悔呢,我羡慕他、也为他感到高兴[流泪] -可是,你们看黎池的绝笔篇,‘思忆二生’,是两生啊,不是‘思忆一生’,不是很奇怪吗? -史学界的解释是,黎池写这篇日记时,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常有昏睡之状’,这从拓印本上稍显无力的字迹也能看出来,或许意识也受到影响,因此黎池应该是笔误,或者不小心滴了一滴墨在上面,恰巧将‘一’给污成了‘二’ -楼上科普得对,因为一般用语习惯,是‘一生’、‘两生’,而不会说‘二生’ -但古人很多用语习惯,和我们现代不一样的,或许黎池就是写的‘二生’呢 -楼上说黎池确实是写的‘二生’,楼上是混历史衍生网文圈的? -在网文圈,对黎池‘思忆二生’的解释,是黎池是重生者或穿越者,活了两辈子,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绿晋江的历史衍生频道里,燕史、‘贞景洪’、黎池重生、黎池穿越……等类似元素,就占了半壁江山 -啊?!还有这等好东西!谢谢楼上安利!我去下载绿晋江了,我池的粮必须磕! …… ※※※※※※※※※※※※※※※※※※※※ 到此,全文完结。 本来这篇番外四,是打算分上下两章的,但是最后删删改改,给合成了一章。 后世番外用论坛体来写,行文逻辑有些散,优点是能交代很多信息(渣作者觉得,想要交代的点,是都交代清楚了的) 至于景文和洪正两朝的传记部分,之前以及现在这篇番外,都有简单提到一些,就不再写了,毕竟正文也差不多完结在这里嘛。 ……………… 这篇文写下来,波折虽然只那么一折(或许知道,就是把继夫人相关剧情,给挪到了番外来写),感慨却很多,可真要说吧,又无从说起,索性就不说了。 总之,谢谢为渣作者投霸王票、浇灌营养液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曾经陪伴过渣作者的,以及到现在完结章了依旧在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 我爱你们,是真的爱。 ……………… 毋庸置疑,这篇文没能写得尽善尽美。 不过大体上来说,都还是按照渣作者所想来写的,几乎没有乱了阵脚。 很庆幸前期有存稿,大纲和人设也都写在了那里,这真的是太重要了!这是个好习惯,下篇文继续保持。 ……………… 专栏里的接档文《以农为本(农)》求预收,五一劳动节勤劳开文。么么哒~(^з^)-☆ 喜欢科举出仕(士)请大家收藏:科举出仕(士)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dongkeji.net。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dongkej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