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赵悠然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那药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这会儿再听到秦亦安和刘青的话,用力一使劲,再加上王婆在她肚子上一推,那边张稳婆就叫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看见头了。再用力,再用力,啊啊,出来了。”
赵悠然听到这话,那口气一松,顿时又晕了过去。
“姐姐,姐姐。”刘青看她闭上了眼,急得叫了起来。
秦亦安这几个时辰担心紧张,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看到赵悠然又晕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抖动的手来给她拿了脉,发现她脉像虽弱,但还能感觉得到跳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口道:“没……没事。”
“孩子,孩子没气了,在里面憋的时间太久了。”那边稳婆看孩子出来没哭,脸色发紫,倒提起来用力地拍了几下,仍没动静,不禁叫了起来。
“孩子。”刘青看着一脸苍白晕迷过去的赵悠然,想起她谈起孩子时那双晶亮的眼睛,起来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站起来便往门外冲出去。朱翡,朱翡!朱翡应该可以救回孩子!
“周子冽,快快,拿朱翡给我。”一进门,看周子冽正坐在那里发呆,刘青冲过去就想往他怀里掏玉盒。
周子冽一把将她的手抓住,面色一沉:“不行。”
刘青愕然:“为什么?”从认识周子冽以来,她很少看到他对自己如此严厉地说话。
“那颗药,已经是我们能帮的最大限度了。”周子冽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这朱翡,无论如何不能给别人。”
听了这话,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子冽:“周子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可那是你的师嫂和师侄,不是别人!再说,医者父母心,你有药可救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你面前,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周子冽看着刘青,眼里全是痛楚。他终于缓缓闭上眼:“无论你怎么说,这药,我不能给。”
“那药是我的,我有权决定给不给。”刘青说完,伸出另一只手去掏周子冽的口袋。
周子冽将她双手牢牢抓住,摇摇头,两眼全是涩意:“没用的,我不答应,你是拿不走它的。”
“周子冽,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看到周子冽如此漠然和决绝,失望与难过一齐涌上刘青的心头。她用力抽出手,流着泪扭头跑出了房门。
一进到产房,刘青就停住了脚步。她看到赵悠然仍晕迷在床上,而秦亦安,则含着泪轻手轻脚地在为那个孩子净身穿衣,其他人都垂目站在一旁,寂然无声。想起今天上午,赵悠然还一脸幸福地摸着肚子憧憬着未来,谈着要给他做什么样的衣服,要如何教育这孩子……现在,她自己九死一生;而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就这么去了。
刘青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一滴滴地掉在手背上。
秦亦安让人去买了一口小棺材,孩子当天晚上就下了葬。赵悠然在秦亦安与周子冽的合力抢救下,终于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大家都骗她说孩子太弱,不能到这血气太重的产房里来。想到她对孩子的期盼,都担心她得知真相后会万念俱灰。
然而赵悠然还是在生孩子后第三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秋月趁秦亦安出去抓药之时,打着秦夫人的名义来探望她,安慰她让她节哀顺便时,赵悠然死死地抓住了刘青的手,问道:“妹妹,你不要骗我,跟我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没了?”
看到刘青没有马上回答,她凄然地笑了一下,道:“不用瞒我了,我早就猜到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亦安他不会不抱给我看一眼的。”
刘青看她说完这句,松开手无力地躺了下去,急急叫道:“姐姐,你别想不开,孩子没了,咱们再生就是了。你要多为姐夫想想,如今没了孩子,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怎么办?难道你要为了孩子辜负他的一片心么?”
秋月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开口道:“少夫……”
“闭嘴,出去。”刘青转过头来,冷冷地喝断她的话。那位秦夫人选了这么一位心急而愚蠢的丫头来帮她抢儿子,端的是好手段。她大概知道自己派去的丫头离间不了儿子和媳妇的感情,却可以恶心人——这秋月的愚蠢虽让秦亦安厌恶,却也踩中了赵悠然的命脉。让赵悠然活得不痛快,怕是那位秦夫人的心愿吧?
“如果你再不安份守已,让你悄没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要不要试一试?”刘青盯着秋月,两眼冒着寒光,“滚!”
秦亦安这几天失去了孩子,妻子又性命垂危,他早已无暇他顾,所以这秋月一直呆在广州的秦府里。因为秦母的关系,刘青顾念着赵悠然的处境不能让这秋月滚蛋,但威慑一下让她老实点还是可以的。
看着刘青冷冷的眼光,秋月猛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自己背脊有一股冷气直往上窜,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她惶惶地点了点头,草草施了一礼,赶紧退了出去。
“姐姐,你没事吧?”刘青转过头来,看到赵悠然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急急问道。
“呵,放心。好不容易能再活一次,我岂会这么轻易放弃?”赵悠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竟有了一丝神韵。
“太好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刘青知道,赵悠然这一难关算是闯过去了。抓着她的手,刘青眼里的泪却流了下来:她的那一关,却是闯不过去。
虽然她跟赵悠然相识不到两天,但她们之间的那种共通感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赵悠然身上承载了刘青太多的希望。因为她走在前面,刘青便觉得,只要她幸福了,自己就有希望幸福。可现在,孩子没了,她即便能活过来,也是元气大伤,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唯一能依靠的秦亦安,又有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不知他还能让她依靠几天……
想起周子冽的冷漠,想起自己即将跨入的婚姻;想起自己拼搏了这么久,未来却仍像赵悠然一样不可把握;想起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时,周子冽不知会是怎样的态度,刘青的心里,一片凄然。
“刘姑娘,你回去休息吧。”秦亦安提着药走进来,对刘青轻声道。
刘青看看赵悠然,点点头:“那个秋月已经来把孩子的事告诉姐姐了,姐姐正伤心欲绝呢,你安慰安慰她吧。”
“什么?”秦亦安咬着牙,脸上一片铁青。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心里的怒气压下,走到了赵悠然的床边。
“我回房休息了。”刘青识趣地走出了房间。
羊城的春天来得早,现在虽只二月初,但园中的迎春花已经开放,黄灿灿地点缀在长蔓的绿叶间,让人感觉到一种勃勃生机。
生命是如此灿烂,却又是如此脆弱,脆弱得往往不堪一击!
刘青抬头看看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刘青便一眼看到了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这个身影,前两天还让她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用他宽厚的胸膛护着她,不会让她受伤。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种依赖,是多少可笑。
在这世上,谁又能靠得住?谁又能成为谁永远的依靠?
周子冽正站在院里,似乎正在吩咐丫环什么事。他看到刘青回来,转过头来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抹期盼。
这几天,刘青跟秦亦安轮流照顾赵悠然。因为有了一个秋月在府里,吃的东西刘青不放心,让人带给周子冽一个任务,就是照看吃食。刘青与周子冽一人在产房一人在厨房,两个人,已有三天不碰面了。
刘青装着没看见周子冽,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姑娘,奴婢帮你提些热水,您泡个澡吧。”那丫环撇下周子冽,跟在了刘青后面。
“嗯,好。”这正是刘青想吩咐她做的。这三天守在赵悠然身边,有些空便抓紧时间休息,她已有三天没洗澡了。
丫环出去端水,本来以为会进来请她原谅的周子冽却没有来。刘青看着门外空空的院子,咬了咬唇压下心里的失望。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了个头,一股疲倦涌了上来。刘青随便擦了擦头,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隔壁那个电吹风,披着半干的头发睡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刘青睡下之后就一直在做梦,她一会儿梦到有孩子的在哭,一会儿梦到赵悠然去世了,一会儿梦到自己躺在病床上,那个不知叫周子冽还是叫轩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再睁开眼时,房里一片漆黑,隐隐的梆声从远处传来——却已是四更天了。
她竟从头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想起刚才的梦,刘青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醒了,你端进去吧。”院里传来轻轻的声音。是周子冽!
一个丫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朝刘青房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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