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病房，杨程二人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点了一些便饭。
“真是没想到他也能出这种事情。”坐定下来，杨远叹息起了朱小樱的不幸，“本来给人甩了已经够可怜的了，还出车祸。”
“是啊，他变化挺大的。”程思怡若有所思道，“最起码对待感情认真多了。”
“要是我多坚持一下，早点把那离婚的事情给办成，恐怕就不会有这桩事情了。”
“这就是他咎由自取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程思怡不以为然地道，“其实我并不看好他们的。”
“不看好？为什么啊，”杨远好奇地问，“小樱的关系吗？”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程思怡摇摇头，“小樱现在其实还不错，有点男人的样子。”
“他也就那个程度了……”杨远嘟囔道，“既然这样，你觉得还有什么不行的？”
“其实要我说啊，他们两个性格不合，将来就算走到一起恐怕也得分开。”程思怡道，“你想想，那个叫王玥的女孩子，性格脾气就是活泼地很吧，隔三岔五就要出去玩，一点都不消停，而且听小樱说她虚荣心也是挺强的。”
“谁没点缺点呢，她的优点也是挺多的嘛。”杨远不以为然道。
“问题是小樱也是那脾气啊，说得难听些就是好吃懒做，变成男人后算是好了不少，可只不过是从公主病变成少爷病而已，性子也是急躁外向，两个人在一起好的时候就极好，稍微遇到点问题多半就是各自发脾气，完全谈不拢的。”
“这次他也有努力想挽回啊，没发什么脾气。”
“切，鱼儿上了钩后他就会露出本性，现在这是他心里有愧，错全在自己，否则也不会这样的。”程思怡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提前分了，也不算坏事吧。”
“说得头头是道，谁知道是不是事后诸葛亮。”杨远不太认同，“有些事情不尝试可不能下定论。”
这时候服务员给两人端来了热腾腾的两碗面条，中止了她们的谈话。
“唉，饿死我了，今天给他害得饭都没好好吃。”杨远拆开一双筷子，一边吃着面条一边道，“不知道明天他能不能好点，否则我还得请假去照顾他。”
“你就好好照顾他几天嘛。”程思怡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情呢。”
“嗯？为什么？”杨远不解地问。
程思怡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你就不同情他吗？这个时候他稚嫩易受伤的心灵可正需要一双温暖的手来抚慰一下呢。”
“肉麻！”杨远差点要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这算什么理由。”
“你可别说不记得了，小樱可是说过喜欢你的啊。”程思怡盯着她道，“那时候是因为他有王玥了，所以只是说说而已。现在他被甩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试试和他恋爱吧。”
“什么叫我的机会来了，我对他可从来都没有兴趣，就算是王玥和他分手了，我也没这个意思。”杨远急忙摇头。
“我才不信，同居了八个月下来，你会对他没感情？”程思怡笑得有些古怪，“其实我觉得你和他很配啊。”
“一个不男不女配一个不女不男吗？”杨远自嘲一笑，“这个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组合。”
“你胡说什么呢。”程思怡嗔道，“小樱现在哪点看上去还像女人了，你说呀？还有你自己现在不是也不错嘛，挺习惯的样子。”
“反正我不能接受……”杨远摇头道，“他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呢。”
“什么叫恶心，男欢女爱，这是人之常情。”程思怡耐心道，“我觉得你们是有可能的啊，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和他可同居了八个月呢，就算养一只猫养了八个月，也该有感情了吧？就像他今天出了事情，我看你也很着紧的样子。”
“有感情那也不是你说的那种。”杨远坚决否认，“就算是很普通的朋友，出了事情我也会关心的。”
“关心都关心到主动喂他东西吃了？”程思怡玩味地笑了笑，“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情，就算你只是把他当做朋友对待，他也会对你有别的想法的。”
“他只是错把亲情当爱情了而已。我对他……怎么说呢，就好像对弟弟一样，可能平时照顾多了点，但不代表就是那种感情。倒是他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分明是搞错了。”
“怎么会是搞错呢，他和我谈过的，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程思怡纠正了她的话，“早在他向你表白之前，他可就和我说过，他很崇拜你，崇拜你的坚强勇敢和责任感，他希望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这和你怎么对待他没有什么关系吧？再说了你平时对他也有些凶才是真的，他可不止一次抱怨过这些事情。”
“那是他自找的。”杨远脸一红，家庭暴力她确实没少施展过。
“我才没兴趣和你讨论这个。”程思怡摆摆手，“换个角度来说，你和他还是很般配啊，他性子太随意了，而且自制力不太强，容易冲动，你呢就比较谨慎，考虑事情比较周到，就是胆子不够大，这样看来很互补嘛。最好的一点是，你们两个人互相也算知根知底了吧，我怀疑你了解他比了解我还多，这样会比一般情侣更加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更不用说你们两个已经结婚了，免去了很多麻烦呢。”
听得程思怡唠唠叨叨个不停，杨远一张俏脸渐渐拉了下来，“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整天想着撮合我和小樱呢。”
“我当然是为你们好了，你们和俞亮又不一样，新身份的冲击对你们可要大得多。”程思怡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满，“你不要光逃避，诚实一点面对自己的感情好不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经历一下作为女孩子的快乐，而不是光承担那些苦楚，这样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我不喜欢这样，万一我们变回去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杨远的睫毛闪动了两下，“别说这件事了好吗，让我自己来处理就行了。”
程思怡有些无奈，看着杨远苦恼的表情，她不便再穷追猛打到底，不过既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地反对，那么将来或许还有机会吧？
“那至少这几天你好好待他，别朝他发脾气，他心里肯定很痛苦的。”顿了一下，程思怡道。
“又要让他误会吗？”杨远摇摇头，“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没过多少时间就能恢复了吧，用不着对他那么好。”
“不是让他误会，别让他再难受就行了，再怎么说他现在身上有伤吧，总要休整两天才行，不见得让我来吧？还是要靠你。”程思怡生气了，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话语里的急促却无法掩饰她的情绪，“而且你别老把他想得那么幼稚好不好，失恋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谁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呢，好歹你也曾经是男人，不想想看假如那时候我和你分手，你会怎么样？说不准还不如他呢。”
“我会怎么样？现在你和我与分手有什么不同？”杨远反问。
“我们不一样，你又从来没有和我真的彻底分开，即使不能作为男女朋友在一起，最少也算是闺蜜吧。”
杨远默然不语，只顾着低下头慢慢吃面。其实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奇妙的关系，既像恋人，又像姐妹，或许这算是一种精神上的恋爱吧？这种想法时刻都有可能在她脑海中出现，多少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宽慰。可这种宽慰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不能在一起的话终是一厢情愿的空谈而已。
而且在变回原状的希望日渐渺茫近趋于无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会希望程思怡能够找到另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归宿，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封闭住自己与外面的联系。想到将来程思怡年纪渐长容颜渐去却无所依靠的样子，那种罪恶感就会让她如受重压，感到喘不过气来。她爱着程思怡，所以希望她过得快乐，哪怕和她在一起的不是自己，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她曾经笑话过这种圣人一般的想法，可真正经历了这种事情后，尤其是现在自己已经不可能给程思怡什么承诺和未来了，她才真正明白，程思怡不和自己在一起才是对她好吧？可惜矛盾的她还不能在心里接受一个男人的存在，想到这件事她脑海里就浮现出讨厌和恶心这两个词。从小到大她见识过的男人数不胜数，而且在学校的宿舍里她近距离接触过各种男人，她可是真正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无论看上去多么玉树凌风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乃至绅士风度的男人，在背地里和私下里都会是一副肮脏龌龊不堪入目的样子，甚至是从前的自己，现在想来都有些令人抗拒。所以她对于男人从来不会抱有那种像一般女孩所有的那种单纯而浪漫的幻想，她太现实了，以至于无法接受现实。
不幸的是，程思怡虽然不会觉得其他男人都很糟糕，可她同样希望杨远能得到幸福，同样不希望自己会拖累她，然而也同样都不想先一步行动，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男人向她或明言或暗示地表达倾慕之意，她都会寻找各种借口将他们打发走，只因为那很难解释的奇异心理。
双方开始这种相互纠结相互拖延的状态的原因，各自心知肚明，可也各自无可奈何。
这个心结什么时候能真正打开？她们都不知道。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两句闲话，吃完东西之后杨远和程思怡便回到医院，办了出院手续，一起把朱小樱送回了家。虽然是车祸，但他受的伤实在算是够轻的，晚上再睡了一觉后，除了左手行动起来不方便，以及身上有些瘀伤以外，倒也不需要人操心，所以杨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上班。
又是清闲的八个小时过去了，一下班，杨远便匆匆赶回家里。
“怎么样，好些了吗？”打开房门，她便看到朱小樱在自己的卧房里摆弄着电脑。
“还好右手能动。”朱小樱嘟着嘴道，“只能上上网打发时间。”
“能在家里休息就不错了，别抱怨啦。”杨远放下手提包，坐到床上问道，“中午吃的什么？”
“叫了外卖，家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两个人的习惯是当天做的当天吃完，不会留下剩菜，“不过完全吃不饱啊，我早就饿了。”
“好了，我知道，现在就去做饭。”说完她看了看电脑台前的朱小樱，“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啧，你换吧，我又不是没看过……哎我出去了，别推，疼呢。”杨远把唧唧歪歪的朱小樱赶到了客厅里，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去到厨房烧菜做饭。
待到饭菜端到桌上，杨远给他盛了饭，便问：“有试过再联系她吗？”
“有啊……”听到这话朱小樱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当然，她还是不接电话，短消息发了好几个也没回。”
“是吗。”杨远同情地看着他，“那就别再多想着她了。”
“我当然知道，”朱小樱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已经死了心了，就这样吧。”
杨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埋头扒着饭，两人有些沉闷地吃完晚饭之后，她收拾了餐桌回到厨房洗碗。
洗着洗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的脚步声。
“我挺害怕的。”朱小樱的声音有些沉重。
“怕什么，不就是失恋吗？别去想她就行了。”杨远没有回头，但也不好不回话。
“也不光是这件事，我在想，将来只有我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他走到洗碗池边上，“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尝试过那种生活。”
“那其实也不差啊，至少你可以很自由。而且，什么叫只有你一个人，你最少还有朋友呢。”
“就算是朋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吧，再说我这人笨得很，家务什么的一样都不会，严格来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呢，真不敢想象一个人过会怎么样。”
“人早晚要试着独立，你早就该准备好那一天的到来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想到要离开你我可真舍不得。”
“没想到被甩掉之后你居然变得那么别扭了。”杨远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我说，你好像前天还在和她卿卿我我吧，怎么没过多少时候就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了？”
“什么话呢，我只是想到将来有一天你也要离开，”朱小樱摇摇头，“有感而发罢了。”
“你也能这么多愁善感，还真是让人意外。”这话没错，以前朱小樱总给人一种一根筋的感觉，感情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细腻。
“我可受不了连续两次打击。”
“受不了也没办法，你不是觉得自己是男人吗，那就学会坚强点。”杨远把洗好的碗碟放回消毒柜里，洗完手径自离开厨房回到卧室，朱小樱忙跟了出来。
“这时候我宁可自己不是男人，”他感慨地道，“最起码我要是大哭一场的话也没人笑话我。”
“哦，是吗……”杨远这才发现，朱小樱虽然说挺难过的，可至少仅限于情绪比较低落而已，“那还真不容易了，其实你要发泄一下的话也不要紧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算啦，在女人面前哭怪没面子的。”他转过头去笑了笑，“而且我也算发泄过了，你看这不是落了一身伤吗？”
“哼，女人面前？我可是没把你当男人看。”杨远不悦地道。
朱小樱沉默了一下，而后又认真地看着杨远，“那你今后把我当男人看怎么样？我觉得其实我做得还不错呢。”
“你……”杨远错愕了一下，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暗示之意，不禁失笑，“你还真是一天都闲不得，才给人甩了没多久吧，难道你不难过了？”
“难过自然是要难过，可再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啊。”朱小樱喟然道，“而且就是因为心里不好受，所以我才想着让你来安慰我一下呢。”
“还真是直白地让人讨厌。”杨远摇了摇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了，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那你难道还想搞同性恋？别害了思怡啊。”朱小樱十分讶异。
“我知道，不用你多说。”杨远白了他一眼，自己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只是单纯不喜欢男人而已，你别想得太多。”
“那你不是说没把我当男人看吗？这是不是说我还有希望呢？”朱小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要是这样可以的话，我倒不介意继续不被你当作男人看待。”
“你真烦唉。”杨远皱了皱眉，“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思思还说你会很难过，要我好好关心你一下，真是自作多情。”
说完她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朱小樱的右臂，推推拉拉地将他赶出门外。
“回自己房间去，再来烦我的话，明天就不给你吃饭了。”
说完，砰一下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唉，好像太操之过急了……”朱小樱在客厅里呆立着，愣愣地看向卧室，“还是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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