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俩人才走到河滩边。
远看河滩是一片绿色,走近了才发现,绿草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黄白小花,烂漫妖娆,漫无边际,蔚为壮观。
“漂亮吗?”许眉转头笑着问。
许立轻轻“嗯”了一声,又问:“是什么花?”
许眉调皮地朝许立眨眨眼,说:“你猜。”
她跑入花海中,像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许立笑着跟在她身后迈步走了下去。
许眉弯腰摘下一朵白色毛茸茸的“花”,跑回到许立身边,对着他轻轻吹了下小绒球,一朵朵小伞飘了起来,被风带走。
许立笑着说:“原来是蒲公英。”那些小黄花竟然是蒲公英的花。久居城市,远离乡村太久,看到再平凡普通不过的花草都会觉得新奇。
俩人坐在河滩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象。
“我记得以前这里好像没有这么多的蒲公英。”许久后,许立说。
“嗯。好像是我初中的时候回到这里,我才发现这里竟然变得这么美。”许眉说。
“你七岁后就去了你父亲那里?”许立状似无意地问。这几天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询问许眉关于她和她父亲的事。
“嗯。这里仅有一所小学,要翻过那座山,再过一条河,走一个来小时才能到,教育条件也不好,全校加上校长也就七个老师。我阿婆思来想去,不愿意我去那里读书,就把我送去了我爸那里。”许眉边说边指了指小学的方向。
许眉又继续说:“我爸在我两岁半的时候就再婚了,也就是我妈过世不到三个月就再婚了。再婚的一年后,就生了我弟弟。我记得那年夏天,阿婆做好决定后和我说这事,我哭着死活不肯去,我害怕。从我两岁到七岁,五年间,我爸只来看过我两次,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喜欢。可是我这一哭闹让我阿婆难过极了,她一下子病倒了,我被吓坏了。后来我就同意了,只要能让阿婆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病了半个来月,李文慧终于好起来了。
在临近开学的几天前,李文慧纵使再不舍,也要送走许眉了。那时候还没通路,去往镇上全靠脚力。祖孙二人大清早出发,许眉走着走着就不肯走了,她还是不想离开阿婆。
李文慧搂着许眉,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婆背你好不好?”
许眉摇摇头,又决定继续走。
“婆背你吧,等下次见你,阿婆可能就背不动你了。”李文慧很坚持。
许眉乖巧地爬上了李文慧的背,趴在她汗湿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咸菜干的气味,觉得很安全,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李文慧一路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赶到镇上,坐着大巴车去往明阳市。
到达明阳市时已是日暮时分,祖孙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傍晚的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一家玩具店时,许眉看着橱窗里坐着的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玩偶,停住了脚步。
李文慧见她喜欢,就给她买了下来,说,以后阿婆不在,就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许眉抱着小兔子玩偶开心得点点头,漂亮可爱的毛绒玩具,暂时让她忘记了对未来的恐惧。
祖孙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八点多来到许思远家。
“妈,眉眉,你们来了。林凤带阿正回娘家了。我不经饿,已经吃过了,还有些剩菜在厨房,你们先吃饭吧。”许思远叼着根牙签,把李文慧和许眉让了进来。
许眉悄悄地打量着许思远的家,墙壁很白,房间很宽敞,灯光很明亮,软软的沙发上有很多的玩具,还有一盆像红色手掌的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很好看。
或许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许眉当时很天真地这样想。
李文慧惦记着家里的农活,第二天就走了。
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许思远,让他好好照顾许眉,别让她受欺负受委屈。
许思远满口答应下来。
当晚林凤就带着三岁半的许正回来。又胖又壮的许正见到许眉,指着许眉问:“她是谁啊?”
许思远说:“她是你姐姐。”
许正看向林凤:“那我可以打她吗?”
林凤笑意盈盈、浑不在意地说:“随你高兴。”
许正当即冲上去,小拳头狠狠地砸在许眉的肚子上,许眉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瞪着许正。
许思远看到没看许眉一眼,反而蹲下身,拉着许正的小手看:“没事别打那么用力,小心手疼。”然后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许眉说:“你弟弟调皮,你多让着他啊。”
许正得意洋洋地朝她笑,林凤亦是轻蔑一笑,扭着腰肢,拉着许正离开。
从那以后,许眉的生活里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许思远把她接到身边的目的就是拿她当个出气筒。
他大男子主义,重男轻女,喜欢打麻将,每次输了钱,就骂她,“许眉,你妈给你起什么名字不好,非叫什么倒霉,你妈就是盼着我倒霉,给你起这样一个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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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渐渐地,许眉才知道许思远现在的小公司原来是她外公一手创办的,他一开始不过是外公的司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对她妈妈和她外公恨之入骨,并把这份恨意带到了她身上。
他和林凤的关系也不和睦,夫妻俩经常吵架。不过因为他岳父明阳市某区区委书记的身份,许思远不敢把林凤怎么着。他只能吵完架后,拿许眉出气,他很聪明,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动手打她,以免留下什么痕迹,嘴不停地辱骂她,她是窝囊废,骂她是猪,是扫把星,让她去死……
那些恶毒的话语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她幼小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迟,毒入骨髓。
林凤平日里倒没怎么虐待她,打骂她基本是因为许正。
许思远和林凤虽然感情不怎么和睦,但在溺爱儿子方面却永远同一条心。
许正在这种三观不正常的父母影响下,从小就是个极其讨人厌的熊孩子,偏偏林凤要让许眉照顾他。
他摔跤受伤,许眉挨打;他太过分被别人打了,许眉挨打;他一哭一闹,遭殃的都是许眉。
许眉不是没想过要告诉阿婆,求阿婆带她回家。但每次阿婆来看她时,看着学校里发的奖状都笑得合不拢嘴,她那到了嘴边,想和她回乡下的话又说不出口了。而且如果真的回去,势必会成为阿婆的负担,她年纪这么大了,许眉真的不希望她没日没夜的干活。
她只好尽量少在家待,多在学校里学习读书。可惜的是,后来学校里她也没法待下去了。
她四年级时,班上来了一个教语文的男老师,他姓贾,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年轻又帅气。
由于许眉语文成绩特别好,作文也写得好,贾老师经常在班上朗诵她的作文,并表扬她。
后来她作业经常被人乱涂乱画,她的水杯也被人丢进很多铅笔头,她的背上被人悄悄贴上纸条,写着“我是贱、人”,她在教室学习,突然被人锁在了里面……
她知道是自己成绩优秀遭人嫉妒了,她想反抗,想怒吼,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勇气和自信,她只好默默忍受。
作业被毁了就交不了作业,上学路上被人围堵导致迟到,考试的时候故意做错几道题,不再名列前茅。渐渐地她不再是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好学生、乖学生。
总算捱到了六年级,许眉已经十二岁,在外人眼里沉默寡言、胆小懦弱。
而八岁多的许正恰好相反,能说会道、胆大妄为,有一次他欺负他们班上、与他同一小区的同学,那同学也是沉默不爱说话。
他把男同学推倒在地,跨站在他身上,朝他撒了一泡尿。
许眉恰好回家看到,一时惊呆了,冲上去阻止他的时候,他已经撒了不少尿在那个男同学身上。
可想而知,男同学的父母闻讯赶来后,差点没把许正打死,若不是许眉拼命护着,许正保准被打残了。
明明是许眉救了许正,但许思远和林凤却认为是许眉的错,她没有帮着许正,她联合外人来欺负许正。
他们将许正被打、他们也丢脸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许眉身上,那一次应该是有史以来她被打得最狠的一次,皮带都被抽断了,许眉被打得奄奄一息。
讽刺的是,最后竟然是许正替她求了情,许思远和林凤才住了手。
也是那一次,李文慧才知道许眉在许思远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在医院里看到许眉被打得遍体鳞伤,又怒又恨又痛,气得昏厥过去。
醒来后,李文慧便提出要与许思远断绝母子关系,然后在医院里陪许眉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许眉出院后如愿以偿和李文慧回家了。
“好些事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阿婆抱着我时身上的那股咸菜干味道,我那时候觉得好心安,我终于又能和阿婆在一起了。我只祈求阿婆能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地陪着我。”
真的,那一刻许眉有的只是庆幸,庆幸她终于回到了阿婆的身边,她并不怨恨谁。
听着小姑娘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那些屈辱与愤怒,听着小姑娘用柔软的语调说着只要阿婆在身边就够了,许立隐隐作痛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长臂一伸,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切恐怕才是她社恐的根源吧。
许眉心扑通扑通直跳,闻着许立身上好闻的草木气息,她竟生出了一丝眷恋,眷恋这个温暖好闻的怀抱。
然而很快,许立便松开了她,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以后不光有你阿婆,还有太婆,还有我,我们都会陪着你。”
许眉朝他微微而笑,他的意思是,他和太婆都是她的亲人,会以亲人的身份永远陪着她。
这样可真的是天大的好事了,可为何,她心里会莫名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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