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点多,熟睡中的简小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揉着模糊的睡眼,她随意披了一件外套打开门,随后,谢晨峰兴奋的声音一下就入了耳,“从姐,快穿好衣服,咱们要去看日出啦!”
“……啊?”
“看日出啊!这么神奇的自然景观,你也一起去吧,可别脱离伟大的学生队伍啊。”
简小从想拒绝,又觉得那样会太矫情,只好怅然道,“好吧,等我一下。”她可真是想睡觉啊。
良村地处气候温暖的南方,这里的春天并不冷。只不过,五点毕竟太早,简小从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
一路上,身边的谢晨峰和一群男生一直在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简小从没有细听。反倒是巷道里的犬吠把她吵得很烦躁,她还想边走边睡的说。
“从姐……从姐?”谢晨峰背着画架,一掌拍上简小从并不强壮的肩膀,差点没把她拍趴下。
“喊什么?”
“沈老师……一个人走在后面……好恐怖。”谢晨峰目光往后移了移。
简小从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沈自横穿着一件很好看格子外套,深色的裤子修出一条长长的腿,在雾光中朦朦胧胧,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人走在后面,目光还呈放空状落在不知名的前方。
简小从转回头,“最近没有女生围着他?”自从那天他莫名其妙生气以后,简小从已经有两天没和他说过话了。她现在是充分相信他不会和她班上的任何女生有牵扯。
谢晨峰摇了摇头,“最近沈老师的气场很压人,女生们都不敢靠近他。”
简小从嗤道,“有毛病。”
谢晨峰道,“沈老师是真有才华,可是性格也真是奇怪。难道,艺术家都这样?”
这时候另一个男生探过头来,“不是,沈老师这个人,其实很神秘。他看起来很有钱吧,其实很缺钱,他看起来家境很好吧,其实很差。上次教绘画理论的严老师当着我们面就说他是个才尽的江郎,说沈老师不敢再度执笔创作是因为没有才华了,说他以前得的那些奖都是靠见不得人的关系来的……”
“好了,别八卦了。传闻这种东西,假的永远比真的多。”简小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一句这么严肃的话,可是,她就是想这么说。
良村北面的山叫作“望山”,因为远远看去,那山顶就像一个正在仰望的人的侧脸,因此得名。山并不高,一百多号人踩着湿漉漉的台阶而上,不到半个小时就爬上了山顶。
初春的日出来得比较晚,众人上了山顶时候,天边还是一片淡淡的黑。谢晨峰说,在国画里,这种颜色趋近于墨色中的“淡”,如果是用水墨画的方式画日出,这会是极其难把握的色调。
“真想看看沈老师挥笔作画的飒爽英姿啊,从姐,你想想看,沈老师这么有范儿的一个男人,在晨光熹微中支着画架……噢,还是用长长的宣纸作画,挥毫泼墨,风度翩翩……多美多和谐的人景合一啊。”谢晨峰作出一个恶心的捧心状,简小从一下就跳离了他身边。
紧接着,大家开始各自找好角度,摆好画架,沈自横清冷的声音道,“注意捕捉最有爆发力的那一瞬间,绘画是静态艺术,要的就是那一刻的瞬间性,所以,注意观察。今天我们训练的是风景画,注意在表达中心主题的同时别忽视陪景。”
简小从不想打扰学生们,所以自己一个人端着数码相机去一处高地找地方取景。
看过日出的人都知道,等待是漫长的,单纯看日出的人还好,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如果想捕景,那可就得一刻不停的关注着天空的变化,色彩的变化。简小从还好,端着相机就是咔嚓咔嚓一阵乱拍。她真的是摄影的门外汉,她只想拍点东西回去挂在何忘川的房间而已。
等了许久,黑幕一样的天边渐渐开始泛出丝丝泛黑的白光,紧接着,学生队伍就开始沸腾起来。简小从远远就听见谢晨峰在大声说,“胖子,你知道印象派的代表作是什么么?”
“克劳德莫奈,《日出印象》。”胖子非常配合,两人一唱一和。
“那你知道谢晨峰的颠覆之作是什么么?”
“不知。”
“很荣幸的告诉你,也将是……日出。”顿了顿,他又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么?”
“不知。”
“无知的人啊,让我来告诉你,这说明,我,莫奈……其实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女生惊叫,“出来了出来了!”瞬间,人群又恢复寂静,大家都目光粼粼的看向晨光起伏出,看向那颗新生的蛋黄一样的暖阳。
简小从更是兴奋,端起相机一直连拍。
接下来,是画笔刷刷的声音。
这原本是十分和谐的“百人绘画图”,却因为一声不和谐的“啊——”而遭到了破坏。
简小从不是故意要破坏和谐的,她实在是太忘情的捕捉画面以致扭伤了左脚以致……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她就着自己摔倒了地方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受伤的脚,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很遗憾,未果。
不过,这时,她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一只沐浴着晨光的手,简小从顺着手的方向抬头望去……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那一刻的沈自横,橘色的暖阳就在不远处的天边,它那样强大的散发着它蓬勃的力量,让整个大地都渐渐从黑暗里露出应有的颜色,那光芒像一把无形的巨大拂尘,拂去世间的寒冷和苍茫,以极大的包容力照耀着它羽翼下的每一个存在。
沈自横的头发碎碎的,蓬蓬的,发尾被裹上了一层淡金色,让简小从萌生出一种想去拍拍他脑袋的冲动;他的格子外套很好看,整个人上上下下都被罩在一个橘色的光圈里,闪闪发光。他虽然依旧是毫无表情,但那确实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真应该多被阳光照照。
简小从弯唇一笑,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谢谢。”
然后,她借了他的力量站了起来。
沈自横很自觉的去帮左脚不便的她捡相机,原本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摔坏,送到眼前一看,相机没坏,相机上那张大大的,黑白色调的脸却把他吓了一跳,不,是把他的心跳拨快了一秒,不,是几秒。
那是一张灿烂得生辉的笑脸,笑得快扭曲了,笑脸主人头发凌乱,被吹乱的弧度却和笑容的弧度相应,笑脸上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宝石,晶亮晶亮的,最好看的,应该算是那张大开的嘴巴……那样的笑,那样把笑意扩散到每一个器官每一个毛孔里的笑,让沈自横禁不住发了呆。
“喂,我的相机没坏吧?”简小从坐在原地揉着伤脚,出声打断了沈自横已然飘远的思路。
不露声色的悄悄多按了几下右键,他不太希望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到那张笑脸而已。
简小从从沈自横手里接过相机,画面上正好是一张何忘川的侧脸照——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啊,原来你在看他啊?”
“什么?”沈自横面色开始不自然。
简小从幸福的笑道,“我男朋友啊。”她朝沈自横挥了挥手中的“证据”,又继续说,“哎,我还是适合拍人物照啊,这风景照我太不拿手了。”说罢,她又笑嘻嘻的兀自翻起了自己以前拍的照片,清一色的黑白人物照,有简爸简妈,有何忘川,有她自己,有鲍欢,有很多人……
沈自横看着她低头翻照片的样子,又半天没了反应。直到简小从抬头用手挡着晨光眯着眼睛和他说,“过来坐吧。”
他才回过神来。
“好些么?”沈自横见她还在揉脚,不由自主的问。
“还好,反正我也习惯了。”在这个时候,简小从又想起何忘川,何忘川在身边的时候,她一扭到脚,他会表现得比她还疼,然后,他一捏一扭,她的脚立马就能好。可惜现在……
“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以你艺术家的眼光看,我拍的这些照片算很好的吧?”边说着她还边献宝似的把照片一张张翻给他看。
“你喜欢黑白照片?”沈自横突然收回相机屏幕上的视线,随口问。
简小从转回头,眼神投向远处的太阳,凝了凝神,缓缓道,“我一直觉得,色彩这种东西其实有时候很累赘的。人的表情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人们却常常会因为色彩的斑斓而忽视表情里本来的含义,比如,对一个素颜美女和一个浓妆美女,你的关注点就会不同。我喜欢黑白色的照片是因为我喜欢没有任何颜色的表情,或者说,我喜欢表情里的色彩,我喜欢单纯靠五官传达出来的含义,那些不加装饰的最最直接的……内心传达……”怕沈自横被她绕弯,她停住,转过头去,微笑着问,“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沈自横点了点头。
他是学绘画的,简小从虽然讲得不专业,他还是能听懂的,光学和色彩学本来就是绘画里极为重要的概念。他只是对简小从这样的讲解,有些惊讶。
沈自横点头的时候,那头很有层次感的“金光”发也微微动了动,看得简小从心下一动,还来不及思量,话已出口,“我能摸摸你的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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