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 走错路 > 走错路_第64章
    从此在他的人生上,再无政途这条路。
    离开当天,他在大厦外头,转头一睐,顿然发觉原来自己前半生执迷的,说放不下的,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他自行开设一间事务所,成日繁忙,偶尔他会去乔可南住的地方看一看,他查了资料,那是青年父母给他留的房子,他没卖,那迟早会回来,他在乔可南提过的面店里吃面,走他走过的路,隐隐约约,彷佛有了亲近那个人的错觉。
    青年终於回来了,他神采奕奕,边走边哼歌,实在太久了,半年的时间,陆洐之不禁上前,他以为他会得到乔可南激烈反弹,然而没有。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青年抚著胸,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出乎陆洐之的预料──「怎,有事?」
    他看见了,青年的左手无名指上,确实多了一枚戒指。
    「你结婚了。」
    「是啊。你应该也结了吧,恭喜啊──」
    「我没有。」
    「嗄?」
    陆洐之:「我没有结婚。」
    青年一傻。「哦。」
    陆洐之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再留下来,样子肯定很难看。
    他在自己宽敞的豪宅里抽了一晚的烟,把一柜子的酒全喝空了。隔天他没上班,沉沉睡了一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醒来,连寒冷都感受不到,他生了一场病,病了三天,浑浑噩噩,病完了,他收拾了一些行李,去了禅寺。
    上师看见他来,并不意外,留他下来学道,陆洐之几乎想出家了,上师却道:「施主尘缘未尽,一生执迷过甚,须得慢慢放下,方能做到真正皈依。」
    宗教说白了,就是一种寄托,他挨著佛,茫茫中终於有了靠岸之感。他又听说在佛前求五百年,能换来一段尘缘,他利益至上惯了,决定和佛谈条件:我愿倾力付出,回馈人间,祢大慈大悲,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共那人聚首?
    他虔心虔意祈祷,叩头掷筊。
    怒筊。
    陆洐之手指微颤,他又磕了一次,这次他说:我不求聚首,但求陪伴。
    怒筊。
    陆洐之再跪,跪了很久,他说:倘若我磕上一百个头,祢愿不愿考虑考虑?
    圣筊。
    於是陆洐之磕了。
    他磕了一百次,颤著手,重新问出问题,掷筊。
    笑筊。
    他觉得有了一点儿希望,尽管是黑暗里如缝隙一般微弱的光。他说:我再磕一百次,祢应了我吧。
    圣筊。
    ……於是他总共磕了五百次头,直到整个膝盖肿了,腰直不起来,才得到了三个圣筊。
    那天他被人扶撑著离开佛堂,样子凄惨,可陆洐之没一点儿怨怼。他想,佛祖太仁慈了。
    他向上师告别,回到宅邸,决定做一些事,一些真正帮助到社会边角的事,帮自己,也为那人积福。
    他卖了房子、车子,把所有资金凑一凑,除了留些备用,其馀全拿去资助社福机构,唯独那台奥迪,他没卖,除了需要代步工具,另一个最大原因……太多回忆了,与那个人的。
    他不让任何人坐副驾驶座,友人曾道:「你这样像个司机。」
    陆洐之淡淡一哼。「我高兴。」
    他高兴,若对象是青年,要他拖一辈子牛车,他都愿意。
    陆洐之帮助一间孤儿院翻修,自己曾经受到的贫困,他不想让那些孩子们尝受到。
    这事令他找回了心灵的平静,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配得起那人。
    不知是不是那五百次的磕头起了作用,佛祖当真把乔可南送到他身边来了。
    陆洐之一推开门扉,心里的震盪无法止息,乔可南平平静静地与他说话,简直像上辈子才有的事,他不是没看见青年眼底那一抹警戒、疏冷,可最少,他愿意正眼看他了。
    後来,他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状和乔可南简单提起,那人淡淡地听著,问他:「你现在後悔了?」
    陆洐之:「不。」
    他不後悔,他是真的不後悔。
    不走错路的人生,不叫人生。
    他是真心不想让乔可南困扰了,慢慢来吧,那人心软,释出善意,总能一点一点感受得到。
    他在佛前磕了五百次头,这事青年从来不知,陆洐之也打算瞒他一辈子:那是他自行选择的行为,乔可南没道理背负,说白了,他不是为青年这麽做,而是为自己。
    为自己能够求得、不怨憎、爱不离,五蕴清明。
    结果,他差一点点搞砸了。
    青年太温柔,温柔得令他把持不住该维持的距离,他说了他和章茗雨的事,乔可南反应瞬间就冷了:「放手。」
    陆洐之晕晕沉沉,狼狈至极,只知这一刻,他不能放手……放不了手。
    於是青年出了杀招:「我结婚了,我重视婚姻,这辈子没打算搞婚外情。」
    这招太狠,不见一滴血,可他内里全烂了。
    一塌糊涂。
    对於这一件事,陆洐之一直是想都不敢想。
    青年亲口说他已婚,过的却是如单身一般的生活,陆洐之猜他是不是说了谎,找人探问过,对方给他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结了,真结了,啥小联邦政府不承认,所以人家小俩口在远距离婚姻呢!」
    在美国结的婚,一般管道查不出来,硬要查,不是不可能,可陆洐之踌躇了……或者说,乔可南不惜骗他,那心态上和结了有啥不同?
    何况查出来,真的结了,他这一生,真是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病著、痛著,想想罢了。佛已经给了他所祈求的:伴在那人身边,不问形式,如今就是这样了,他无话可说。
    过了一周,乔可南说要揍他,他没反弹,他心甘情愿。
    乔可南揍得累了,坐在一旁,他说:「不打了。」
    动手的人分明是他,可陆洐之觉得,真正残破的人是青年。
    自己的伤,外在可见;青年的伤,却是伤在了心里。
    他多想抱住他……可浑身太疼,尤其心疼。
    良久,青年问:「你想怎样?」
    他一愣,沉默著,或许这是乔可南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他说:「这辈子,当我朋友吧。」
    说出这话时,陆洐之是掂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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